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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杀母祭天立储君

    拓跋睁大了眼睛:“什么杀母立子之事,老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青龙叹了口气:“魏王,你可曾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自古以来,帝王的继承人问题,都会争得头破血流,父子相攻,手足相残,甚至会导致一个国家,一个王朝的灭亡呢?”

    拓跋点了点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只怕是因为权力使然吧。身为帝王,就拥有着最高的权力,这个权力,足以让人疯狂,做出一切违背伦理的事。”

    青龙正色道:“是的,按理说,人伦是这个世界上最可贵也最美好的事情之一,但是权力之争,足以摧毁这种美好,每个夺位的皇子背后,几乎都有来自其母亲一方的支持,所谓母以子贵,女人要想在后宫得宠,就得靠给帝王生下子嗣,延续血脉,反过来,一旦生下皇子,就有继承皇位的资格,那么母亲一方家族的势力必然有所提高,在汉朝,这就叫外戚干政,明白了吗?”

    拓跋若有所思地说道:“嗯,老师曾经说过,汉朝亡于外戚,就是指这个吧。”

    青龙微微一笑:“是啊,汉朝没有一套固定的出仕和选择人才的制度,皇帝一般要用谁,就会娶那家的女人,以增加其权势。比如汉武帝看上了卫青,想让其领兵作战,就宠幸了卫子夫,而后来猜忌卫青权重,怕其构成威胁,就又用大将李广利代之,从此卫子夫失宠,李夫人成了汉武帝的最爱,皆是帝王心术而已。可反过来,如果这些身份高贵的皇的女人,能诞下子嗣,就会大大地加强自己的地位,提高家族的地位,时间一久,大权旁落,江山都可能易主了。”

    拓跋双眼一亮:“所以当年老师极力反对我祖父迎娶慕容燕国的宗室公主,就是因为怕引慕容家的势力进入草原,尾大不掉吗?”

    青龙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慕容燕国野心勃勃,连中原都想据为已有,更不用说这草原了,他们派了公主过来联姻,生下了一堆儿子,这样不仅可以专宠,还可以离间你祖父与草原各部的关系,甚至离间你父亲的其他儿子与她所生儿子的关系,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正确的,拓跋宴君虽然是受了别人的挑拨才弑父杀弟,但是根子还在于这权力之争上。你父亲立了慕容公主为正室,她所生的儿子就对他其他的儿子构成了威胁,即使不闹成那样,也会象慕容家那样兄弟分离,去国万里。”

    “魏王,不要怪慕容公主,这是人的天性使然,一个女人,离开家人,远嫁他乡,或者是嫁入深宫,而帝王又是妻妾成群,想见一面并不容易,最后就会是只有儿女才能常伴身边,等儿女长大之后,女人往往年龄增长,色衰爱驰,这时候想保住地位的唯一办法也只有帮儿子争夺储君之位了,所以,历代的这种夺位之争,往往最后都会变成后妃家族之间的争斗,能成为王的女人,往往也都是位高权重,甚至手握重兵,这争来争去,就会是国破家亡的征兆啊。”

    拓跋长叹一声:“这个道理是如此的简单明白,这些教训是如此地深刻,可惜我大父大人不听你的良言,娶了祸水进门,最后国破家亡,何其痛也!”

    青龙冷笑道:“现在的你,面临同样的问题,贺兰敏生了一个很可能不是你的儿子,至少,你不喜欢这个儿子,不想传位给他,但是,你在所有人面前发誓要立贺兰敏为可敦,言犹在耳,即使你现在只立她为夫人,但是她的儿子,是有资格继承魏主之位的,你若是处理不好,那贺兰敏以后会用全部的精力来扶持这个儿子来争位,你打下再多的江山,建立再多的功业,也许都会转头成空!”

    拓跋咬了咬牙:“那你说的汉武帝杀母立子,又是什么个意思。是要我杀了贺兰敏,再立拓跋绍为太子吗?那我还不如把他们母子一并除掉的好。”

    青龙微微一笑:“如此一来,别人只会说你是因为另有新欢,或者是因为贺兰部失去了利用价值后你过河拆桥,这样你苦心经营的人望会毁于一旦,得不偿失。魏王,汉武帝杀妻立子,是指他在晚年杀了宠妃钩弋夫人,却立她所生的皇子刘弗陵为太子,因为母壮子幼,将来一旦汉武帝死去,这个女人必定会**后宫,勾引奸夫的家族势力,如吕后一样篡权夺位。所以,汉武帝想到了这个办法,除去这个女人,但留她的儿子,这样就避免了后宫干政,外戚专权。”

    “这本是一个很好的制度,虽然有悖人伦,但可以杜绝这种外戚通过后妃立储来争权,引发国家分裂的现象。只不过汉朝以孝治天下,这个办法最后没有得到坚持,但是这给了魏王一个新思路,如果你立下规矩,如果要立谁为太子,则要其母亲各显神通,去铸金人。”

    “你们草原之上,矿产稀缺,铸金人是极难成功的工程,即使是举国之力,也未必能成,而铸成金人,则意味着获得了天神的保佑,那赐下幸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是,魏王你可以下令,金人铸成,则必须让其母亲上天去陪伴天神,留下儿子在人间继承大魏,如此一来,谁要为自己的儿子争位,那自己先得赔上性命,此外还得动用全部落或者身边所有能动用的资源,既是能力的体现,又真的肯舍弃一切,这样的母亲,是伟大的,这样的方式选出的儿子,也会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魏国储君!”

    拓跋听得头发都快要直起来了,他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这,这也行吗?不仅是这一次,还要世代流传?我们,我们拓跋氏可没这样的规矩和传统啊。”

    青龙冷冷地说道:“你要记住,你是魏王,国号名都改了,自然你就是这个国家的首任君主,一切的规矩,你说了算!”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久别重逢野战场

    拓跋咬了咬牙,沉声道:“老师,你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点,要是以后没有人争这个储君之位,怎么办,我们魏国的君王,为了立一个孩子,就要杀自己心爱的女人吗?”

    青龙点了点头:“与天下和家国相比,个人的感情是微不足道的,如果这个女人真的爱你,愿意和你的孩子最后登上大位,她就应该不惜付出生命。此举虽然听起来不人道,但是解决千百年来夺位之争最好的办法,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拓跋长叹一声,转身拨马就走:“我会向天神寻找答案。如果上天注定我要走这条路,那天神会给我明示的。”

    青龙的嘴角勾了勾,看着已经策马下坡的拓跋,眼中冷芒一闪,喃喃道:“犹豫不绝,这是你最大的弱点,拓跋,总有一天,你会毁在这上面的。”

    京口,刘家村,小岗。

    一片密林之中,刘裕一身农人的打扮,扛着锄头,缓缓地走进了这片小林,天色已晚,田间到处都是青蛙在歌唱,月色如水,洒在九乡河的河面上,银光闪闪,照亮着刘裕的脸,他蹲在了河边,从河水的倒影之中,隐约看到身后的一个婀娜的倩影,一身黑衣夜行装,只留下一对亮闪闪的眼睛,眼波似水,满是爱意地看着刘裕。

    刘裕长身而起,直面身后的伊人,微微一笑:“为有牺牲多壮志。”

    慕容兰笑着回道:“敢教日月换新天。狼哥哥,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刘裕笑着上前,一把把慕容兰揽入了怀中,忘情地亲吻着她头巾下的秀发,而一双大手,也在她的背上来回摩挲着:“想你,想我们的小兴弟。你知道吗?我已经迫不及待要你过门了。”

    慕容兰的一双玉臂,也紧紧地揽住了刘裕的腰,她突然抬起了头,两片火热的红唇,直接印上了刘裕的嘴,而手也开始摸索起刘裕的腰带,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也开始迷离,如同呓语:“爱我,狼哥哥,爱我!”

    刘裕咬了咬牙,突然一把扯下了慕容兰的腰带,一个滚翻,二人没入身边的草丛之中,衣物满天飞舞,大地都开始震动,整个大地,充满了生命与生殖的气息,一片蛮荒与原始。

    一个时辰后,刘裕的上身精赤,只着一条犊鼻裤,仰天躺在草丛中,长长地舒了口气:“我情愿这个夜永远不要过去,永远就这样和你在一起。”

    慕容兰在一边穿着衣服,顺手把一头散乱的秀发,扎成一个冲天马尾,她微微一笑:“臧家已经收了你娘送来的聘礼,再过三天,我就可以过门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成为夫妻。”

    刘裕笑着从地上直起了身:“家中还有兄弟,还有母亲,总没有这样野战来的爽快,在草原上我们已经很默契了,现在我才知道,那些胡蛮子为何天性如此,也许当一切结束之后,我跟你找一处无人认识我们的草原,去当一对快乐的牧羊人,才是人间快事。”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好了,该谈正事了,先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桓玄跑了。”

    刘裕有些意外,轻轻地“哦”了一声:“怎么回事?拓跋怎么会连个人都看不住呢?”

    慕容兰摇了摇头:“拓跋飞鹰传书,说是他在征讨贺兰三部的时候,桓玄买通了守卫,连夜潜逃,但我的密探却说,桓玄是给他放走的。而且拓跋最近成天神神刀刀的,先是因为在朝会时随地吐痰,就杀了起家的元从李粟,然后又迎娶了独孤部的刘英为夫人,地位与贺兰敏相当。却不立储君少主。”

    刘裕微微一笑:“你的这个眼线,就是贺兰敏吧。我劝你还是不要做这种事,万一让拓跋知道了你在用贺兰敏刺探他的情况,只怕我跟拓跋的所有约定,都要作废了。”

    慕容兰正色道:“贺兰敏现在的处境很麻烦,她说拓跋怀疑她生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加上贺兰部已经式微,不再重要,她随时有被拓跋抛弃的可能,我现在帮不了她。”

    刘裕叹了口气:“这些事情,我确实帮不上忙,不过我还是要感谢她告诉我这个消息,桓玄给拓跋放走,说明你以前的话是对的,拓跋并不可信,而且,我隐约地感觉到,拓跋的背后,还有一股神秘势力在左右着他。”

    慕容兰的眼中冷芒一闪:“桓玄离开了草原,取道并州,想要回到荆州,你得早作准备。”

    刘裕的心中一动:“并州?你确定是并州,不是走关中?”

    慕容兰点了点头,秀眉微蹙:“这有什么区别吗?”

    刘裕的眉头也渐渐地皱了起来:“并州刚刚打完仗,一片兵荒马乱,到处是散兵游勇,西燕军胜出之后,也是四处劫掠,这时候走并州,是非常危险的事,关中一带虽然也是两秦大战,但战线集中在陇右一带,在关中还是比较平安的,桓玄一向贪生怕死,却居然会选择最危险的一条路,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原因。”

    刘裕突然双眼一亮:“苻丕是不是逃向陕郡,弘农一带了?”

    慕容兰笑了起来:“一点不错,我明白了,桓玄冒险走并州,只怕是想赶时间,在苻丕逃入关中之前,截住苻丕,劝他跟苻宏一样归顺晋国,立个大功吧。”

    刘裕咬了咬牙:“如果是要劝说苻丕,他绝不会冒这样的大险,他是去要苻丕命的,而不是劝他归降。苻丕和苻宏不一样,他是自立为帝,现在战败后也不主动归顺,大晋不会放过他,谁如果能把他击杀,谁就立下了大功,等于前秦在他的手上被终结,有此大功,一定可以被保举为荆州一带的高官,南郡相,南蛮校尉,雍州刺史这些官职,必得其一,只要有个正式的官职,桓玄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召集旧部,控制荆州了。”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就不怕黑手党要他的命了?”

    刘裕叹了口气:“他敢违背和我的约定,提前回来,应该是有了万全之策了,我的动作得加快了,洛阳有危险!”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对影成双三人叹

    慕容兰睁大了眼睛:“洛阳有危险?什么意思?”

    刘裕咬了咬牙:“如果桓玄的目标是苻丕,那他一定会动用洛阳一带的守军,洛阳城中,是朱序将军的几千人马,但是拱卫洛阳的陕郡,弘农等地,却是由桓氏旧部郭铨,冯该等人镇守,他们是上次桓冲北伐后就留在当地的,进可入潼关取关中,退亦可掩护洛阳的守军撤离,起到拱卫作用,这些年来之所以西燕和苻丕,还有翟钊都不敢打洛阳的主意,就是因为这支军队的存在。”

    “可是桓玄为了截击苻丕,务必会动用这支军队,如此一来,洛阳就会成为一座孤城,慕容永深通兵法,他拿下并州后一定不会留守并州,而是想办法向中原发展。一来有追击苻丕的借口,二来也可以借着打苻丕,尝试着把势力伸入中原,因为他现在向北,向西,向东都不可能再有进展,只有向南过黄河,取洛阳,才是最好的选择,一旦弘农一带的守军撤离,他一定会先取陕郡,封死关中门户,继而攻取南阳盆地,切断襄阳和洛阳之间的联系,对洛阳形成包围之势,如此一来,除非北府军重建,出动,不然的话,洛阳就危险了。”

    慕容兰微微一笑:“你不是已经拉拢了不少兄弟,准备去洛阳了么,这可是你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啊。”

    刘裕叹了口气:“我带着这些北府军的骨干去洛阳,可不是真的想去打仗,而是要置身于昌道内战之外。离了这些骨干精英,就算刘牢之重组,也不可能有往日北府军的战斗力,哪怕他重新从头训练,也要几年时间,如此一来,北府军才真的可以不打内战,不至于在这种内耗中损失力量。”

    慕容兰点了点头:“原来这才是你的真正想法,狼哥哥,现在我明白了,你去洛阳本是找个借口带走兄弟们,可是现在的洛阳,即将真正地面临危险,所以,你得抓紧时间,在桓玄去陕郡调动当地兵马之前,找朱序将军阻止桓玄,对吗?”

    刘裕咬了咬牙:“我和朱将军没有太多的交情,只是在淝水之战时有过一面之缘,但是这位将军忠诚可靠,我想,他是可以帮助我的。他毕竟是豫州刺史,都督司,雍,豫,并四州军事,冯该和郭铨也要听他的命令。只要能抢先一步,赶在桓玄的前面,那就可以保住洛阳了。”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只怕是来不及了吧,我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桓玄应该已经动身离开草原有两天以上了,两天时间,足够他从阴山汗庭奔到长城附近了,只要穿越一个并州,就能赶到弘农。”

    说到这里,慕容兰的嘴角勾了勾:“而且,你原定三天后要跟我成亲的,那天是吉日,这次你去洛阳,还不知道要走多久,虽然我可以易容假扮,随后跟过去,但这个婚礼,你必须得办,不然我不过门,我们的兴弟怎么变出来?”

    刘裕叹了口气:“那只有明天成亲了,成完亲之后,我连夜带兄弟们出发,正好他们也会来参加我的婚礼,都是大老爷们,说走就走没啥牵挂。再说了,这次是愿者从我,不是军令安排。如果明天不肯跟我走的,只怕以后也不会是我真正可以信任的人。”

    慕容兰的眼中光芒闪闪,凝眸于刘裕的身上:“也许,有一个人能帮到你,让陕郡一带的兵马,暂时不动。”

    刘裕的精神一振,连忙说道:“什么人?快说吧。”他心乱如麻,一把就抓住了慕容兰的素手,掌心尽是汗水。

    慕容兰的螓首轻轻地扭过了一旁,幽幽地说道:“狼哥哥,这次你回来这么久,所有的亲人,仇人,兄弟都见过了,只是有一个人,你一直没去见。”

    刘裕一下子松开了慕容兰的手,在这一瞬间,她却反过来一把抓住了刘裕的手,而两道凌厉的目光,从她刚才还柔情似水的眼中,直接投向了刘裕:“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的瓜葛,狼哥哥,我谢谢你,但这一次,你如果想救洛阳,就必须要她相助。”

    刘裕咬了咬牙:“她已经出家为尼,怎么可能帮到我?不如我去找王夫人,请她帮忙,让谢家或者是王家出面,禀明皇帝下旨,禁止陕地守军擅离职守。”

    慕容兰摇了摇头:“夫人已经回了会稽,你现在找不到她,就算找到,她也起码要五天时间才能有所行动,你是来不及的。王妙音虽然已经出家,但是你别忘了,皇帝和会稽王这兄弟二人,都成天往她的简静寺跑,她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比丘尼,仍然可以对皇帝有政事的建言,你要让皇帝下令,只有靠她了。”

    刘裕闭上了眼睛,喃喃道:“老实说,我想过很多次,会如何跟她再见,可是都不是好的结果,与其相对无言,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样彼此还能留下些美好的回忆。她为了我,为了家族,已经离开了这个尘世,我是真的不想再把她拖回来。”

    慕容兰站起身,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装束:“狼哥哥,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与妙音的羁绊,需要你亲手去解决,借着这次的机会,你可以跟她说明一切,至少,不要让她再恨你。”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其实,我已经见过她了,无论我怎么向她道歉,无论我怎么乞求她的原谅,她都是沉默不语,狼哥哥,在友情和爱情之间,我自私地选择了爱情,这个世上,最无法面对她的,不是你,而是我。我希望你能面对自己真实的感情和内心,不要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她说着,一跃而起,手中的长鞭一甩,勾住了身边一棵大树的树枝,而她的俏影,如大鸟一般,直上云霄,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只有风吹过那些树枝时的响动,恰似女子低声的啜泣。

    刘裕闭上了眼睛,喃喃道:“终于,还是要见面了吗?”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昔日情缘转头空

    建康城,简静寺。

    这是一座安静的尼姑庵,座落在城外的钟山,青山巍巍,林木茂盛,可是这座在山巅的小阉,却是有一条直通山下的大道,几百级台阶,修得整整齐齐,而台阶之下,一条宽阔的,可以并行三辆马车的大道,直通远处的城门,显然,到了白天,这处幽静的寺庙,就会变得热闹起来,城中的达官贵人,甚至帝皇贵胄,都会时不时地来此,只为了庙中的一位芳名绝世的出家佳人。

    台阶之下,一声轻轻的衣袂破空之声响过,草丛中顿时跳出了几个全身绿衣的护卫,沉声道:“何人胆敢擅闯?”

    对面的草丛中,一只惊慌失措的野兔钻了出来,看着这几条彪形大汉,吓得转身又逃了回去,这几条大汉相视一眼,摇了摇头,一个家伙嗡声道:“真他娘的见鬼,好好的宫卫不让当,让咱夜里在这里蹲草丛看尼姑庵,早知这么无趣,我还不如回家种田,何苦来投军呢?”

    为首的一人沉声道:“就你话多!这可是陛下交代的任务,若是庵中的那位贵人有了半点闪失,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还不快回去!”

    那护卫吐了吐舌头,转身回到了草丛之中,一切恢复了平常,却没有人注意到,一边的大树之上,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劲装之中的魁梧汉子,黑布蒙面,虎目之中冷芒一闪,随即身形没入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庵中不大,正面是一个小小的佛堂,两侧厢房里住着弟子与杂役,灯已经全部熄灭了,只有在佛堂之后的住持小房中,灯火仍然明亮着,轻轻的木鱼声和柔美的声线所诵出的经文,在这夜空之中回荡着。

    黑衣大汉轻轻地跳入了庵房外的小窗边上,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不少,摘下面巾,刘裕那棱角分明的脸显露了出来,窗纸之上,隐约可以见到一个婀娜的倩影,静静地坐在那里,单掌合什,而右手则轻轻地敲着面前的一个木鱼。

    刘裕的眼睛变得渐渐地湿润,手也开始轻轻地发抖,这个在战场上经历了无数生死搏斗,经历了无数生死时刻的男人,却是少有地感觉到了无所适从,手几次想伸出推开那扇窗户,却是停在半空中,怎么也前伸不了。

    房中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声幽幽的轻叹:“既然来了,为何不入?裕施主,贫尼有这么可怕,让你不敢一见吗?”

    刘裕咬了咬牙,一掀窗户,纵跃而入,当他站定之时,只见面前一个穿着青色僧袍,戴着小帽的比丘尼,神色平静地坐在蒲团之上,尽管已经没有半丝秀发,尽管身着最无法体现女性柔美身段的这种僧袍,但仍然难掩其绝色的容颜,可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王妙音?不,应该是叫支妙音了。

    刘裕站在支妙音的面前,嘴轻轻地动了动,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支妙音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怜意:“你瘦了,黑了,这些年,看来你吃了不少苦。”

    刘裕看着支妙音,无数次地强忍着拥她入怀的冲动,叹了口气:“我没什么苦的,倒是你,才是真的受了苦,妙音,对不起,我没有守住对你的承诺,甚至连累了你的家族,害你成了现在这样。”

    支妙音喃喃地说道:“妙音,妙音,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即使我出了家,仍然选择这个名字作为我的法号,就是因为我希望你能象以前那样叫我,裕施主,一切都是上天注定,一切都是造化弄人,你不必对我有任何愧疚。上次慕容兰来过,说了你的事,你是因为误会我跟桓玄在一起害你,才会恨我,我对你,只有理解,这些,是你我的命。”

    刘裕的眼中,视线变得模糊,虽然支妙音的声音和神态在尽量地保持着平静,但他可以看到,她的手在微微地发抖,握着木鱼的柄,也是紧紧地抓着,显然,这个绝色的比丘尼,正在压抑着心中的情感,自己不能忘却对她的这段感情,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刘裕长叹一声,说道:“妙音,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不信命,我知道你现在在这里是情非得已,总有一天,我会救你出去,谢家的灾难,祸事因为我而起,你落到今天这步,也是因为我的原因,相信我,我一定会恢复谢家的地位,恢复你的身份。”

    支妙音轻轻地摇了摇头:“裕施主,不必了,贫尼现皈依我佛,天天青灯古佛,诵经吃斋,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的种种事情,都是有其因果缘份的,你我相识,就是一种缘份,而我身入空门,也是一种缘份,上天安排了你和慕容兰的姻缘,就注定了你我之间有缘无份,现在的这个结果,对你,对我,对她,都是最好的。”

    刘裕激动地说道:“不,不应该这样,那些世家,那些男人们争权夺利,却毁了你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继续,不管我跟慕容兰怎么样,但我不会,不会让自己爱过的人在这里一个人吃苦,妙音,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支妙音轻轻地站起了身,环视四周,淡然道:“裕施主,为什么你口口声声要救我?我现在过得不好吗?需要你来救?”

    刘裕的嘴角抽了抽,说不出话来。

    支妙音缓缓地说道:“现在我虽然出家,但是只要我愿意,锦衣玉食,一概不缺,我之所以粗茶淡饭,布衣僧袍,是因为这是佛祖的要求,他要我苦修,以赎回自己的罪孽,这个道理,我以前不明白,现在想通了。裕施主,真正需要解救的,不是我,而是你。”

    刘裕转头看向了那个佛像,喃喃道:“你真的,你真的放下世间的一切,从此侍奉佛祖了吗?”

    支妙音闭上了眼睛,幽幽道:“是的,因为只要是人,都有身不由已的时候,再深的感情,也终有一散,这个世上,永远不会放弃我的,只有佛祖,而不是你,裕哥哥。”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情关难过妙音怨

    刘裕的脸色一变,张大了嘴,看着支妙音:“你,你叫我什么?妙音,你,你肯象以前那样叫我了吗?”

    支妙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我本以为,我心已经如止水,再不会有任何波澜,可是我错了,当我见到你的时候,我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是我的修行不足,佛祖曾告诉我,说我尘缘未尽,只有见到了你,才会斩断一切,这是我劫数,命理,我必须要遵从。所以,今夜,王妙音会重新回归一次,到了天明,仍然只剩下支妙音,佛祖的忠实仆人。”

    刘裕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想以王妙音的身份,跟我作个了断吗?”

    支妙音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转过了头:“我有太多的事情不解,太多的话想当面向你问,裕哥哥,我可以原谅你的一切,但我不能原谅你,不能原谅你背叛我们的感情。”

    刘裕咬了咬牙:“慕容应该和你说过,我不是要背叛我们的感情,我是中了奸人的毒计,要我误以为你和桓玄在一起,那时候我万念俱灰,而慕容救了我,为了救我,委身于我,我对她负有责任,这才会在一起。”

    支妙音紧紧地咬着嘴唇:“你骗我,你骗我,如果你真的跟我感情坚定,不会对我有任何的怀疑,又怎么会上当受骗?我同样被那些想陷害你,陷害谢家的人设计,甚至把你的续命缕残丝都拿来放在我的面前,他们说,他们说你已经死了,但我始终不信,我不相信你会真的给害死,我以为你是天之骄子,世上奇男儿,怎么会这样死于宵小之手?我本可以嫁入皇宫,成为尊贵的皇后,母仪天下,可是为了不背叛我们的海誓山盟,我斩断尘缘,削发为尼,遁入空门!”

    “刘裕,这才是我王妙音,这才是你的爱人对于我们两个人爱情的承诺,不管我受了多大的委屈,我都会为你守节一世!可是你呢?无论你有任何理由和借口,你都背叛了我,我不说你跟慕容兰的事,我只说你自己,若不是你心中对我早有怀疑,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你又怎么会相信我会跟桓玄在一起,做出背叛你的举动呢?!”

    支妙音的双眼通红,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下落,染得她的一身僧袍,胸前一片濡湿,而被这宽袍所掩饰的那高耸的胸部,可以很明显地看到随着过于激动的急促呼吸而剧烈地起伏。

    刘裕的眼中也是泪光闪闪,他不敢面对支妙音那灼热的目光,他扭过了头,长叹一声:“是的,怪我,是我对不起你,妙音。我,我对我们之间的感情,太懦弱,太自卑了,我,我从来没有敢真的相信,你是真心对我,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

    支妙音突然笑了起来,边笑边哭道:“你一直以为,我接近你,与你交往,与你定情,都是我们家大人的安排,是相公大人,是叔父大人的安排,为的是用我这个女人,来把你笼络,进而控制北府军,我不过是一个没血没肉,受人摆布的棋子,今天他们可以让我嫁给你,明天让我转嫁桓玄,我也会毫不犹豫,对不对?!”

    刘裕闭上了眼睛,一行泪水从眼角滚下,他被支妙音这样说中了心事,是如此地残酷,可是却无一言反驳。因为,这确实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支妙音幽幽地说道:“裕哥哥,你仔细想想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我们在一起的那些相知,相爱,快乐,可曾有一丝虚伪,一丝勉强?我王妙音跟你相处的每一刻,可曾有半点的不甘不愿?我就是知道你会胡思乱想,甚至不相信这跨越身份与门第的爱情,所以我一再地跟你说,是我王妙音个人喜欢你,爱你,无论你是将军还是民夫,我都愿意和你不离不弃,你怎么,你怎么就不信我?!”

    刘裕长叹一声:“对不起,妙音,是我目光短浅,陷于门第之见,没有正视你的这份真情,但也请你相信我,我对你的爱,绝对也是发自内心的,如果不是因为太过爱你,我不会如此在乎你,我不会,我不会在受骗的时候,以为你跟桓玄在一起的时候,心如死灰,整个人都一下子垮了,甚至不作反抗,就这样任由黑火焚身。当时,当时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这该死的火,焚掉我的皮,溶化我的骨,把我那千疮百孔的心,早早地烧掉,这样,我的心才会不痛。”

    王妙音突然一下闪到了刘裕的身前,一把抬起了他的手,看着他的手腕与手背的皮肤,她的泪珠,一颗颗地落下,如同晶莹的珍珠,洒在刘裕的手背上,而她的声音,充满了关切:“你真的,你真的被黑火所伤吗?要不要紧,会不会,会不会留下疤痕?”

    刘裕的心中一暖,这熟悉的肌肤相亲的感觉,让他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与王妙音卿卿我我的时光,他很想就此一下子揽她入怀,刚一起念,突然想到明天要与慕容兰的婚礼,手刚伸出一点,一下子又缩了回来,沉默不语。

    王妙音显然也感觉到了刘裕的这个细小的动作,她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两步,如同多年前一样,轻轻地摆弄起自己的袍子前襟,低着头,说道:“你,你当时真的是这样想吗?”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比起黑火焚身,更让我痛的,是你的背叛。我无法想象,你居然会跟桓玄一起来杀我,之前那个假扮你的模样来引诱我的,是桓玄的老婆刘婷云,她熟知你的很多**之事,又知道你的神态,才会扮得如此之象,连我都上了当。”

    王妙音咬了咬牙:“原来是她扮的我,怪不得她现在从来不敢来看我了,我以为她是嫁了桓玄不方便外出,没想到是心中有鬼!我有这样的好姐妹,哈哈哈,这可真是自己种的因啊!”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谢安壮志竟难酬

    刘裕的心中一阵剧痛,看着王妙音这样声嘶力竭,声声泣血的模样,充满了无助与愤怒,他很想把眼前的这个柔弱的女子一把揽入怀中,用尽自己的柔情来保护她,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因为这样的话,就会负了另一个深爱自己的女子,尽管她现在不在,但是刘裕总是感觉有一双眼睛在背后注视着现在的自己,一步错,不能步步错,因为,那样会让自己终将万劫不复,最终误人误已。

    支妙音渐渐地停止了哭泣,她抬起头,看着刘裕,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对不起,我,我刚才有点失态。请你,请你不要有什么误会,我只是想弄清楚,弄清楚当时你的想法,没有别的意思。”

    刘裕叹了口气:“妙音,你说得不错,是我心中一直对这段感情缺乏基本的信心,一直不敢真的相信你会爱上我,所以才会给奸人所利用,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事已至此,你我有缘无份,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只是,我不能让你一直呆在这里,无论你怎么说你一心向佛,但是你刚才的表现已经清楚地表现,你的尘心未尽,在这里仍然是受着煎熬,我不能让你就这样过一生。”

    支妙音幽幽地说道:“那又能如何?我遁入空门,一半是因为对于你移情别恋的绝望,而另一半,则是因为要躲避皇帝的婚约,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相公大人为了保住谢家,同意跟皇家联姻,让我入宫为后,我只能选择这条路,现在你回来了,就要带我走,你要皇帝怎么想,让天下人怎么想?我的家族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化为泡影,谢家将永远一蹶不振,王家也会受到大的牵连,而你想要北伐建功的梦想,也会就此破灭,裕哥哥,事已至此,你必须要冷静,切不可生出不切实际的想法。”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妙音,你可知道,我们在邺城的失败,不是因为实力不济,也不是因为运气不好,而是被人陷害?”

    支妙音点了点头:“黑手乾坤的事情,娘回来的时候已经跟我详细说了,其实她一直怀疑有这么一个组织的存在,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相公大人居然也是这个组织中的一员,但这些年来,他在这个组织里并没有做有损家国的事情,这个组织看起来也是要维护世家天下的利益,只要不动了他们的这个基本利益,凡事都有的商量。”

    刘裕恨恨地说道:“为了他们世家天下的利益,就能置我族,我国的利益于不顾,害死上万精兵,错失几十年来大好的恢复河山的机会,无论怎么解释,我都不会接受。若不是策划这一切的那个青龙现在已经被这个组织内斗铲除,我是必灭之而后快的!”

    支妙音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儿女情长的刘裕未婚妻,而是那个足智多谋的女中诸葛,她的秀眉深蹙,正色道:“裕哥哥,你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这个组织的根基之深,超过我们的想象,相公大人何等人杰,仍然只能与之合作,就象你不可能真正地相信我对你是超过门第的真爱一样,现在天下人的眼里,世家甚至是超过了皇帝的最大权力之所在,大晋的每个角落,每个小民,每个普通人的一举一动,衣食住行,都给这些世家所控制着,你要消灭黑手党,就得消灭整个大晋,一切推倒重来,裕哥哥,且不说你能不能战胜这个神秘可怕的组织,我只说就算你能将之消灭,你能用什么样的方式来代替这个世家天下呢?”

    刘裕点了点头,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尽管桓玄和朱雀他们一直在说相公大人与他们是一路货色,但在我看来,相公大人可能也只是想利用这个组织,先获得绝对的权力,等北伐建立了大功,压倒其他世家之后,他大概会想用别的办法来架空这些世家,以新兴的力量来取代这些世家,一旦世家不能象现在这样控制到大晋上下的每个子民的生计,那这个组织就不是那么非他不可了,也就到了可以终结它的时候。”

    支妙音的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相公大人是想利用这个组织,去反过来最后消灭它?”

    刘裕叹了口气:“他当年也用这样的方式阻止过桓温,因为桓温并不是真心要北伐,不然的话早就攻下关中了,可是二十年后,他想通过同样的方式北伐,却被青龙所阻止,当时好像朱雀和白虎并不同意青龙的做法,但青龙却说相公大人是要消灭其他三家才这样做,能让这二人相信,想必是青龙的手中有什么证据,所以,我相信相公大人确有此意,他以前也跟我说过,北伐成功之后,会把北方收复之地,分封给北伐有功将士安家立业,也好拱卫新复之土,如此一来,就真的能在北方重新建立起一个没有南方世家的天下,取代这个黑手党,也就有可能了。”

    支妙音喃喃地说道:“怪不得,怪不得他们一定要害了相公大人,原来是看穿了他的计划,太可惜了。”

    刘裕咬了咬牙:“北伐是需要举国之力才能办到的事情,可是现在大晋的举国之力,就在这些大世家的手中,得先哄骗他们出粮出力,才有北伐成功的可能,然后才能以北方新复之地为根基,壮大自己的势力,这就是这些奸贼们宁可毁了北伐,也要扳倒相公大人的原因。但是青龙,可能有同样的打算,他同样勾结胡人,有自立之企图,所以也给朱雀和白虎,以及新任玄武联手消灭。这些世家到了这时候都在内斗不止,大晋要是靠了他们,永远没有北伐成功之日,早晚会给胡人所灭,所以,我就算不消灭他们,也必须有一个不依靠他们的力量。”

    支妙音点了点头:“这个力量,就是你的北府军兄弟,是吧。”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健儿北上打天下

    刘裕点了点头,看着支妙音的脸:“正是,我们以前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因为北府军虽然战力天下无双,但是后勤补给,家人子女都被世家控制在手中,谢家可以组织这支军队,可以拿出自己的一家之力来维持这支军队的平时训练,但真要是大军开拔,那消耗不是一家一族能支持的,必须要联合其他家族共同负担,北伐是需要举国之力才能办成的事,离了其他家族不可,这也是相公大人最后还是只能妥协,跟黑手党其他家族合作的原因。”

    支妙音的眉头一皱:“你是想重建北府军,而且是要有自己的一片领地,能自给自足,不依靠其他世家,独立生存?”

    刘裕微微一笑:“说到点子上了,妙音,你觉得这样可行不?”

    王妙音的嘴角勾了勾:“想法很大胆,但恕我直言,很难,基本上不可能。大晋的天下,百年来已经被各大家族瓜分一尽,不仅是现在面上所见的几个大世家,更有很多中小世家,他们的产业甚至都未必是自己的,而是挂在某些大家族的名下,让听命于自己的那些手下去经营打理。所以,连我们谢家,都不是势力最大的一家,远远不如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权倾天下!”

    刘裕倒吸一口冷气:“你这么说,谢家都不算是最大的家族?”

    王妙音点了点头:“谢家的情况,我最清楚,表面上看,谢家的子侄在吴地遍地经营产业,但这些产业,庄园,多半不是谢家所独有,我们真正占有的,不过是始宁山庄这个祖宅而已,其他的很多庄园田地,都是别的家族的产业,在相公大人掌权时,挂在他的名下,借我谢家子侄经营打理而已,一旦谢家权势不在,这些产业就会给收回,转而孝敬给别的家族,就象现在,王国宝之所以权势不可一世,就在于那些曾经因为相公大人而被转给我谢家的产业,庄园,很多现在归了他王家了。”

    刘裕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是大晋不是有明文国法,土地不得转让和买卖吗?怎么就能这么容易地给别人占有?”

    支妙音冷笑道:“大晋国法还规定天子代天牧民,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呢,可实际上呢?大晋规定了土地不得买卖,但可以根据官爵的品阶来授予相应的土地,而奴仆,婢女也相应地有其上限,所以,只要掌握权力,可以让家族中人出来做官或者是混军功得爵,就可以堂而皇之,名正言顺地把这些本属于国家的土地据为已有。”

    刘裕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在江南的吴地,朝廷根本掌握不了那些土地,都是各个世家的庄园,而在这些庄园上的庄客,佃户,连他们的身份都要用另一种颜色的册薄来纪录。”

    支妙音叹了口气:“所以说,大晋的天下,是世家天下,而不是皇家天下,皇帝徒有虚名,可是几乎一无所有,无论是兵马,还是钱粮,都靠世家所掌握,这些年来,皇帝曾经试图扶持桓温,让他据荆州外藩,来压制江东的各大世家,可没想到桓温比那些世家更有野心,直接想要取代司马氏的天下,如此一来,激起了江东世家的联手反击,最后阻止其登基的野心,可现在荆州被桓家经营了数十年,也成了独立王国,只不过掌握荆州的土地,人口,财富的,不是世家,而是桓家和他的旧部而已。”

    刘裕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荆扬两大地区,都不可能为北府军所用,成为其提供军粮与物资的基地了?”

    支妙音点了点头:“不错,要么你跟黑手党合作,能说服他们支持你北伐,不然扬州这里是别想了,至于荆州,桓家经营了数十年,早成独立王国,即使现在桓家无人掌控,但谁在那里当刺史都不可能控制荆州的人力物力,除非你能让桓玄乖乖听你话,不然也别想了。连黑手党都对掌握荆州不抱希望。”

    刘裕点了点头:“所以,我现在要留着桓玄来牵制黑手党,而自己去给北府军去找一片新的领地。这个领地,就是中原新复之地。”

    支妙音的脸色一变:“你说什么?你要找新附之地作为自己的未来基地?裕哥哥,你的想法很大胆,但恕我直言,这是不可能的。”

    刘裕微微一笑:“怎么就不可能了呢?事在人为,中原和齐鲁有大片的新收复地区,有大片荒芜的田地,这些无主之地,可以招收流民进行耕作。”

    支妙音摇了摇头:“这些地方,是朝廷之地,不是无主之地,不是说你带着北府军兄弟们过去,就属于你们的了。”

    刘裕正色道:“我的兄弟们有战功,有民爵,可以有自己的土地,如果我们把京口的地交出去,换北方新附地区的领地,皇帝有理由拒绝吗?世家有理由拒绝吗?”

    支妙音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久久,才叹了口气:“你让你的兄弟们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家园,田地,去那边境危险之地,每天都要枕戈待旦,面对胡人随时来犯,有多少人会跟你走?”

    刘裕叹了口气:“确实不多,但是真正的男儿,真正的军人,会走这条路的,因为在你眼里看到的,是危险,可是在有志于天下的男儿眼里,却是机会,这次我回京口,从那些年轻人的眼里,看到的是渴望,是充满了战斗的迫切,他们太想证明自己了,绝不甘心凭着父兄之功,在京口混个安逸,这些人,既然愿意志愿随我去北方,那我就有信心让他们在北方安家!”

    支妙音勾了勾嘴角:“裕哥哥,你是天生的领袖,我不怀疑你有本事让你的兄弟们跟你走,但是你想过没有,你想要在北方打下一片天地的愿望,最大的阻力何在?是北方的胡人翟氏丁零,青州的叛将张愿?逃亡的前秦皇帝苻丕?还是盘踞北方的燕国双雄?都不是,你的最大阻力,仍然在你的身后,来自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巨大阴影,黑手党!”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朱唇轻启言所思

    刘裕咬了咬牙:“我带着北府军骨干们北上,对黑手党没有坏处,他们只要大晋的内部利益,保证他们的土地,人口就可以了。我不妨碍他们的事,他们没有反对我的理由。”

    支妙音摇了摇头:“黑手党的朱雀你也见识过了,难道不是人中龙凤吗,你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你想脱离他们的控制,建立完全属于自己的势力,这是他们能允许的吗?相公大人的上次北伐,也是跟他们约定,北方新占之地让黑手党们占有,他只取河北之地作为谢家北伐的奖赏,这个条件,比你刚才说的如何?”

    刘裕的脸色一变:“这个条件比我开的要高,黑手党仍然拒绝了?”

    支妙音叹了口气:“因为相公大人这样做是想哄他们同意北伐,北伐成功之后,他的权势通天,完全可以压倒其他三家,到时候就是不把北方之地给他们,他们也无可奈何,所以,不管相公大人答应了什么,他们都会反对。”

    “裕哥哥,你也是一样,你带北府兄弟北上,他们一定会想到你是想借机自立,摆脱控制的,你的本事,他们最清楚,绝对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就自立成功,所以他们会想尽办法阻止你。你原来和朱雀的约定,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对黑手党来说,谎言就是生存的基本法则,这点上,我相公大人有最沉痛的教训。”

    刘裕咬了咬牙:“我如果去洛阳协助守城,然后夺回被翟氏丁零所占的地盘,如此名正言顺,他们如何来阻止我?”

    支妙音摇了摇头:“裕哥哥,这些是你的自行其事,朝廷没有下令让你北伐扩地,甚至没有允许你带着这么多兄弟去洛阳,如果黑手党较真的话,你一动身,就可以治你一个聚众图谋不轨之罪。”

    刘裕冷笑道:“我不会傻到带着几百人,上千人一起上路,我们会分头分路走,最后在洛阳会合即可。”

    支妙音叹了口气:“这么大规模的行动,黑手党不可能没有任何察觉,你只要一动,他们就会知道你的意图,如果他们同意你去洛阳,那不会阻止,如果想要阻止,那只要知会在洛阳的豫州刺史朱序一声,把你当场拿下都可以。”

    刘裕摇了摇头:“朱将军我虽然不是很熟,但他的忠义是大晋尽人皆知的,这几年他镇守洛阳,多次打退了各路盗匪与丁零人的来犯,劳苦功高,为大晋稳定了北方的防线,如果我去助他,他一定会高兴的,怎么会听那些黑手党的话,把我拿下呢?”

    支妙音摇了摇头:“你太低估黑手党的手段了,尤其是控制人的手段,朱将军的家人都在建康,给他们控制在手中,即使朱将军视国家利益高于自己的家人平安,他们也有办法把朱将军免职,换上他们的人去洛阳。”

    刘裕的脸色一变:“他们不会这么傻吧,这是自坏家门,引敌入侵,中原丢了,对黑手党有什么好处?”

    支妙音叹了口气:“你觉得黑手党会在乎中原得而复失吗?会在乎洛阳再落入胡虏之手吗?如果让你在中原自立,成了气候,不再受他们控制,那才是他们末日真的要来了。哪怕丢掉整个长江以北,巴蜀荆湘,他们都会阻止你的。甚至引燕军入侵都没什么不可能的事。”

    “当年桓温以皇帝女婿的身份,通过北伐建功,控制了荆州,从此可以和这些黑手党世家们分庭抗礼,到现在都尾大不掉,有此先例,你觉得黑手党还会让你成为第二个桓温吗?更何况对桓温,实在不行他们可以拥立为君,改朝换代,只要继续保证他们世家的利益就行,可对你,怎么谈?你会放弃自己北伐的理想,跟他们妥协吗?”

    刘裕咬了咬牙:“我北伐是为了完成驱逐胡虏,恢复汉家江山的理想,与他们世家天下并不冲突,这点,我在草原上跟朱雀说得很清楚,去洛阳也是想让北府军的骨干们避免即将到来的内战,如果连这点他们都不放过,那我也不客气了,以前的新仇旧恨,会跟他们一并清算。”

    支妙音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以前最让我着迷的,就是这股子不畏任何强敌,不惧任何艰难险阻的气势,这是世家子弟们所没有的,也许是因为他们生而就拥有着最好的东西,所以缺了一股子狠劲。说吧,裕哥哥,你今天来这里,想要我做什么来帮你?”

    刘裕勾了勾嘴角:“你为什么这样说,难道我就不可以久别重逢来面对你吗?这样让我感觉我是在利用你,你现在就这样看我吗?”

    支妙音摇了摇头:“你没有利用我,你是在想办法实现自己的梦想,你想来看我,但又不知道如何面对我,因为你现在身边有了别的女人,你怕无法面对我的幽怨,更怕自己一时情难自已,与我做出什么事情,伤了慕容兰,所以,你既想见我,又不能来见,每天就这样生活在煎熬与痛苦之中。若不是今天慕容兰让你来,你是不会现身的。”

    刘裕睁大了眼睛:“这些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慕容告诉你的?”

    支妙音闭上了眼睛:“我们都是女人,我会试着在她的角度来想这个问题,她对你一片痴心,不想你有风险,你就这么去洛阳,前途难测,她的情报本事虽强,但无法影响大晋的高层,所以,只有求我出面,告诉皇帝,你在北方进行的事情,是有利于他的司马氏天下,让皇帝能排除黑手党的一切动作,保证你计划的实现,对不对?”

    刘裕看着支妙音的脸上,那平静的神色,心中感慨,自己的所有想法,盘算,被这个绝色佳人不差分毫地说了出来,不知为何,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似乎自己的所有想法,都不出她的计算之外,这种难言的压迫感,甚至要强过跟慕容兰在一起,各自隐藏太多秘密和心事的神秘感。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朋友敌人无永恒

    刘裕看着支妙音,点了点头:“不错,妙音,你说的正是我所想的。北方出了意外的事情,我必须提前去洛阳,明天是我迎娶慕容兰所化名的臧爱亲的日子,我的兄弟们都会来参加婚礼,礼毕之时,就是我动身之日。”

    支妙音有些意外,转而释然:“怪不得你今天会这么晚来找我,天明之后,你就不可能再这样见我了,你说北方有变故之事发生,是不是桓玄跑回来了?”

    刘裕睁大了眼睛:“你在草原上也有自己的眼线?”

    支妙音摇了摇头:“裕哥哥,我不是慕容兰,我不会搞情报,我的本事,只是根据这些情报,作出自己的分析和判断,你本来是过几天动身去洛阳,并不是非常着急,但明天就要走,这说明北方有大事发生,现在西燕刚占并州,后燕整顿内部,两秦在关中一带激战,都无暇去顾及其他,唯一的变数,就是你囚在草原上的桓玄提前脱困,要回荆州。”

    “你这么急着走,也不是单单为了捉一个桓玄,一定是桓玄的所做所为有可能会坏了你的全盘计划,哦,这就是了,桓玄这个时候回来,一定不会隐姓埋名潜回荆州,他要做一番大事,向王忱证明他有利用的价值,如此才可能让王忱出面推荐他在荆州为官,也如此才可能躲避黑手党的追杀,还有什么比击斩苻丕更好的事吗?”

    刘裕的背上开始冒汗,他甚至从内心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与王妙音认识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表现出如此厉害的分析和判断能力,连慕容兰都无法想象到的事情,在她的嘴里,娓娓而来,分毫不差,若是她与自己为敌,那真的是自己每一步都被其料算于先。

    支妙音的秀目流转,看到了刘裕的表情,叹了口气:“裕哥哥,我猜错了吗?”

    刘裕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有,你说的非常好,正是如此,桓玄要击杀苻丕,朱序的洛阳兵马是他无法调动的,但是陕郡,弘农一带的桓家旧部,郭铨,冯该二将的兵马,他可以调动,如此一来,洛阳门户洞开,成为一座孤城,而追击苻丕的慕容永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朱序兵力不足,守城艰难,所以我必须赶去洛阳,如果不能阻止桓玄抽空兵力,那只有亲自助朱将军守城了。否则洛阳一失,等于上次所有北伐的成果都前功尽弃,大晋的旧都也会失去,只怕人心都会寒,下次再想出兵北伐,连普通的军民也不会支持了。”

    支妙音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裕哥哥,你现在知道了为何皇帝和会稽王会经常来这里找我了吧。他们就是想要我帮他们分析这些时局,有意思的是,这两人的布置,手段都会告诉我,就象两个人下棋,会把各自的打算都先告诉旁观的我,所以我甚至都不用去猜去想,直言即可。”

    刘裕的心中一动:“既然他们这么听你的话,那你能不能劝他们就此收手,不要再内斗了呢,只要皇帝的兄弟能齐心,黑手党恐怕都不能再兴风作浪,到时候再次北伐,不再是梦。”

    支妙音微微一笑:“连他们的母后都做不到这点,我又怎么可能办到?这个世上,最不可能分享的就是权力了,在他们眼里,外敌胡虏都不如自己的大权重要,你要想让皇帝下令支援洛阳,只怕是不可能的。”

    刘裕的眉头一皱:“那会稽王呢?荆州刺史王忱是他的人,要是你告诉会稽王,说如果守住了洛阳,有助于他在荆州夺权,以为外援,他会听吗?”

    支妙音的秀眉微蹙,摇了摇头:“王忱现在掌控不了荆州,带去的一万军队,只够保他江陵而已,各地守军都无法调动,而且守住洛阳,对他也没有好处,那是朱序的地盘,不是他王忱的,朱序倒是在昌道内斗中选择中立,不站在任何一边,所以王忱不可能出兵助他,裕哥哥,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实在无能为力,就算退一步,皇帝下令陕郡和弘农的守军不得妄动,也不过是一纸空令罢了,你若是真想达到自己的目的,恐怕只有一个办法了。”

    刘裕的心中一动,连忙问道:“什么办法,请你快告诉我。”

    支妙音看着刘裕,轻声道:“能帮你的,不是皇帝,不是会稽王,而是黑手党,如果他们肯出手,那一定可以助你守住洛阳,起码这次可以守住。”

    刘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可是你刚才说过,黑手党绝不会助我成事的,更不会眼看我在洛阳站稳脚跟,进而自立。无论他们承诺什么,都会反悔。”

    支妙音点了点头:“黑手党无忠诚可言,但一定会因时而动,随机应变,就象在草原上,朱雀原本是想杀你,但被你反制之后,马上就可以谈判合作,合作不成也可以暂时两不相犯,他们总能根据当前的局势作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这次也一样,桓玄回来了,这是他们不能容忍的,为了不让桓玄顺利地掌握荆州,他们会想尽办法阻止桓玄,甚至杀了他,你只有在这点上跟黑手党谈交易,才有机会让他们助你。”

    刘裕的脑子在飞快地旋转着,理智告诉自己,支妙音的话非常有道理,黑手党不可信任,但可以交易,桓玄本来是自己留下用来牵制黑手党的一个棋子,但现在这个棋子已经失控,甚至会影响到自己这次回东晋的全盘计划,要为了眼前这次守卫洛阳,彻底放弃桓玄吗?

    刘裕思考良久,摇了摇头:“不行,桓玄现在不能死,黑手党想要的,是桓玄的命,这点上我不能跟他们合作。”

    支妙音有些意外:“桓玄跟你也有深仇,这回更是要坏你的大事,这样的人你要留了做什么?”

    刘裕长舒一口气,正色道:“留下桓玄,就留下了牵制黑手党的希望,也留下了从荆州出师北伐关中的后手,桓玄若死,王忱就可以掌握荆州,必然会全面内战,这个后果,比失去洛阳更可怕,我不能冒这个险。”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牢之建军招虎狼

    支妙音的秀目之中,光波流转:“裕哥哥,你真的变了,变得跟以前不同,现在的你,学会权衡得失了,不再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我都快不认识你啦。”

    刘裕摇了摇头,说道:“我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也成长了不少e,妙音,现在我明白,要想北伐成功,得确保自己的身后不出事才行,长远来看,我必须要建立一支不依赖于任何世家的军事力量,但短期内,我要有这样的根基,就得让桓玄和黑手党斗起来,这样我才有发展的机会。即使这次不能在中原建立根基,但洛阳是一定要保住的,若是桓玄现在就死,那荆州会群龙无首,守卫中原各地州郡的桓家旧部必然撤离,那洛阳必然不保,即使为了这个,桓玄也得活着。”

    支妙音叹了口气:“可是这样一来,你等于就是与黑手党为敌了,为了一个桓玄,值得吗?”

    刘裕正色道:“我不是为了桓玄,而是为了北伐的伟业,现在他不能死,这点是我在草原上就非常确定的事,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不会跟黑手党进行这样的交易,即使他们主动来找我,我也不会点头。”

    支妙音勾了勾嘴角:“可是这样一来,他们也会就会转而去坏你的事了,你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刘裕微微一笑:“最多是孤军奋战,独守洛阳罢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上次在寿春就这样做过,慕容永没在我手上攻下长安,我也有信心守住洛阳城。”

    支妙音点了点头:“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我刚才的提议收回,就当我没说过什么。”

    刘裕看着支妙音的绝色容颜,突然心中一动:“你刚才那样说,是不是跟黑手党有某些联系了?或者说,这是他们通过你来对我提议的?”

    支妙音微微一笑:“裕哥哥,你想到哪儿去了。你去洛阳的打算,也不过是刚刚才告诉我,在你进这个房间前,我对此一无所知,又怎么可能有人告诉我你的想法呢?再说,黑手党现在是我们谢家,王家的大仇人,相公大人给他们活活逼死,现在只是因为我们家族实力不济,只能隐忍,但有朝一日,我也会向他们讨还一个公道的。又怎么可能跟他们合作?”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但话虽如此,上次在草原的时候,朱雀后来与我娘一路同行,他告诉了我娘与他们的紧急接头方式,如果我们家有急事,可以找到他们,你刚才要我帮忙找皇帝和会稽王,但我知道他们必不肯出手,只有黑手党可能会用桓玄作交易,所以我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有意,我可以帮你去试着联系黑手党中人,仅此而已。”

    刘裕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是我胡思乱想了。妙音,你已经出家,最好不要再理会这些尘世之事,等我完成北方之事,重新组建北府军,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离开这里,不再被那些皇亲贵胄,世家子弟们纠缠。”

    支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没用,我在这里一天,就得被他们轮番打扰,也许,我不应该表现出这种分析时局的能力,但当时我只是想救我们家,要证明自己对皇帝有用,没想到现在他倒是把我当成一个谋士了,悔之晚矣。裕哥哥,我最后还要提醒你一件事,重组北府军,你最好不要出头。”

    刘裕微微一笑:“我现在不过一介白丁,哪有资格重组北府军?这事是王恭,刘牢之他们才能做的。我就是怕他们重组北府军后会急功近利,甚至主动起兵去诛杀王国宝,所以我现在得把北府军的骨干们带到洛阳,这样他们无法作战,只能从头训练,时间一拖,事情也许会有转机。”

    支妙音点了点头:“王恭好大喜功,一意孤行,他现在只想着除掉王国宝,以为这样一来才可以清理朝堂,安心建功立业,可他连黑手党的存在都不知道,又有世家子弟的那股子狂妄与傲慢,不会象玄帅那样折节下交武夫,与军士们打成一片,所以,北府军,他是注定控制不了的,能帮他整军的,其实他最希望的是你。”

    刘裕摇了摇头:“我跟他明言过,不会帮他打内战,所以也暂时不会回北府军中,他要建军,现在得靠刘牢之。”

    支妙音叹了口气:“刘牢之上次邺城战败之后,被免官为民,他的老部下在上一战中损失很多,所以这两年来,他一直在两淮地区,寻找战乱中占山为王的那些个散兵游勇,北方流民,还真给他找到了不少武艺高强的人。”

    刘裕的眉头一皱:“这件事我也听说过了,但这些人跟以前的北府军老弟兄不一样,他们很多就是强盗贼寇出身,虽然武艺高强,但心狠手辣,听说现在这些新北府军的军纪比以前坏了许多,甚至时有骚扰驻军附近的平民百姓的事发生,这在我们那时候是不可想象的。”

    支妙音摇了摇头:“你们那批北府军,是有着光复北方失地,打回老家,建功立业的理想,骨干成员,如老虎部队里的,多半是京口本地人,可这些却是两淮的散兵游勇,本就是强人,应募从军也无非看中了北府军响亮的名头和远远高于一般部队的军饷。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刘牢之许诺这些人,以后出征,只要是在战区,都可以放手大抢,拿到多少都是自己的。”

    刘裕的脸色一变:“怎么能这样?这不成了强盗了吗?”

    支妙音叹了口气:“玄帅不在了,王恭根本无意北伐,他要的是建立强大的军队,而不是有信仰有理想的军队,所以需要虎狼而不是军人。裕哥哥,你这时候去洛阳,也许是个好事,如果留在北府军中,以你的个性,恐怕迟早会和这些新人起了冲突的。”

    刘裕叹了口气:“这件事,等我回来之后再说吧,我不能看着玄帅留下的北府军就这样变质,腐化,堕落,有的事情,必须坚持。”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尘缘已了情难续

    支妙音的秀眉微蹙:“好吧,裕哥哥,我知道这是你的选择和坚持,没有什么好说了,按你想做的去做即可。皇帝那里,我会尽快去跟他说,至于能不能成,只有天知道了。”

    刘裕正色道:“你的话,今天让我受益良多,我会好好地考虑的,王恭即使想起兵,也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和借口,你如果能跟会稽王说得上话,也可以提醒他一下,管管王国宝,让他别太过分,给王恭落下把柄,我不在的这两年,他的刁家二狗把京口父老得罪得不轻,如果王恭真的起兵,我敢肯定,京口人会非常乐意的。”

    支妙音微微一笑:“怎么,你不想找二刁报仇了?”

    刘裕叹了口气:“跟他们是私仇,而且玄帅当年阻止了我,现在如果为了杀他们,会引发国家的内战和分裂,有损公义,这点上我分得还是很清楚的,你说我变了,确实,如果换了以前,我会不管不顾取他们性命,可是现在,我不能这么做了。不过王国宝确实是祸国奸臣,会稽王如果想要长久地控制相权,绝不能靠这种人,如果你能让他明白这个道理,再好不过。”

    支妙音的嘴角轻轻地勾了勾:“看来,我还是留在这里,对你更有用处。”

    刘裕连忙说道:“不,妙音,你别误会我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想带你离开,不用你为我做任何事情,只是现在你既然无法离开,只能暂时忍耐一下,你助我也是自助,早点消除大晋内战的隐患,早点能北伐成功,洗刷上次那些奸人们强加给谢家的罪名,你才能早点离开这里,真正地获得自由。”

    支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我需要的不是自由,现在我缺的也不是自由。裕施主,请你明白一件事,我入空门就意味着与尘世无关,也不可能再回头,就算按你说的那样,谢家沉冤得雪,我也得继续做皇后,那样就是你想看到的吗?到了那时候,只怕你想象现在这样见我,都不可能了。”

    刘裕本来听到她说裕施主的时候,还心中一动,想说些什么,可是听到她后面的话时,才知道,支妙音对一切已经想得清楚明白,虽然在这个时代,入了空门极少听到还有还俗的事情发生,但世事无常,刘裕一直相信,只要立下大功,就有让妙音重获自由的可能,但听她这么一说,好像出去后的结果比现在更可怕,一旦没有了尼姑这个身份的掩护,只怕会跟这天下大权一样,成为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候将相们争夺迎娶的对象,到时候哪怕是为了重新结好谢家,也有的是想将她据为已有的人,而皇帝,就是最可能的一个。

    刘裕长叹一声,黯然道:“怪我无能,没有保护好北府军的兄弟,也连累了谢家,不管怎么说,我相信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就象我曾经误会过你,但现在,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面对。”

    支妙音摇了摇头:“我本是出家离世之人,但现在仍然尘心未尽,裕施主,今天跟你刚才以王妙音的身份说了很多,是因为这些话在我心里闷了几年了,今天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但是你我的身份已经在这里,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我的这个简静寺需要香火供养,而佛祖普渡众生,也需要天下太平,国泰民安,所以我助你,也是为了积德行善,弘扬佛法,至于贫尼与你的那些尘世间的关系,已经随着落发,而一去不回,这点,贫尼必须跟你言明。”

    刘裕的脸色一变,刚想再说,只听支妙音平静地说道:“天快亮了,裕施主,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贫尼祝你与妻子白头偕老,百年好合,限于出家人的身份,贫尼就不去亲临婚宴了,但是贫尼在这里会为你们夫妇向佛祖祈福的。”

    刘裕的心中一痛,支妙音何等冰雪聪明之人,她这样说是在提醒自己,自己已经与化名臧爱亲的慕容兰结合,自己又身入空门,不可能再有任何姻缘,劝自己不要再抱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通过迎娶她来解救她出来,以她心高气傲的个性,也绝不可能跟慕容兰共事一夫。

    刘裕咬了咬牙:“好的,那谢谢师太了,还请师太以国事和万民为重,向皇帝和会稽王建言,我从洛阳回来再来看你。如果你有急事的话,也可以来通知我,我无论在哪里,只要收到你的消息,会马上赶来的。”

    支妙音转过了身,重新对着佛像敲起了木鱼:“裕施主请便。”

    刘裕看着她的背影,泰然安座,那美妙的声线这会儿却尽是诵着梵文经书,仿佛这个世上的一切,都不再与她有关,甚至冥冥中有一股魔力,让他觉得好像有个神明在自己的耳边轻语,让自己能很快地陷入一种沉思的状态,心情也变得平静,或者说麻木了。

    刘裕定了定神,对着支妙音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准备推门而出,却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声在说:“别睡了,要早课啦,你们看,师父的房间都亮灯啦,我们也不能晚起。”

    刘裕摇了摇头,转身跃窗而出,然后跳上了房梁,几个起落,他的身影就消失了在庵外的林木之间。

    当刘裕的身形消失不见时,门被轻轻地推开,一身黑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就在她入屋的这一瞬间,房门自关,而来人面上的轻纱滑下,露出了慕容兰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却是写满了歉意。

    支妙音不回头,淡然道:“慕容施主,上次贫尼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为何这次还要再来呢?”

    慕容兰叹道:“谢谢你,妙音,允许我在一边偷听你们的对话,没有揭露我,我知道,你一直知道我的存在,我,我掩饰不住自己的心跳。”

    支妙音平静地说道:“都过去了,走吧,我同样是说给你听的,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祝你和刘裕百年好合。”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前妻现妻一出戏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忧伤:“妙音,你我现在还是姐妹吗?”

    支妙音的神色平静,摇了摇头:“我已经是出家之人,不再是尘世之人,姐妹这个说法,请施主以后不要再提。你我并非一个世界了。”

    慕容兰叹了口气:“你还是在怪我,怪我横刀夺爱,怪我违背了当年的誓言。对不对?”

    支妙音回过了头,直视着慕容兰:“你既然愿意这样想,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若不是你的所做所为,我怎么会离开那个世界,变成现在这样?慕容兰,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还要回来找我做什么?”

    慕容兰咬了咬牙:“我是要跟你解释清楚,不想要你对我有什么误会,如果我真的想夺刘裕,这么多年早就下手了,何苦要等到邺城?我真的是为了救他,当时没有半分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念头。你也看到了他的身上,那烧伤当时深及骨肉,若不是,若不是我以身相救,你今天都不会见到他。”

    支妙音冷冷地说道:“烧伤直到骨肉,却还能跟你行男女之事,**之欢,慕容兰,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子骗吗?”

    慕容兰的神色一变:“那可是黑火焚身,水都无法浇灭,我当时比你更着急,更无助,是朱雀现身,用他手中的灵药救了刘裕,但是这灵药虽然可以解他体内的火毒,却是会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若要保命,需要以极猛的五石散服下,才不至于让他冻僵。”

    支妙音有些惊讶,轻轻地“哦”了一声:“在养生方里确实有过这样的解火毒之法,只是刚刚经历了如此灼伤的身体,用五石散能挺得住?”

    慕容兰叹了口气:“刘裕的体格异于常人,当时他的肋骨外露,连心脏都能看到,我是亲眼见到那颗心几乎要给冻僵,可是他仍然在这垂死之际喊你的名字,你知道吗?即使是后来服了五石散,我为了帮他行散,只能以身相许,这种时候他也一直在叫你,而不是我。”

    支妙音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一闪而没,她转过了头:“我知道了,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了,现在虽然刘裕跟你在一起,可是他心里仍然有我,你是想求助于我,让刘裕彻底忘了我,从此心中只有你,对不对?”

    慕容兰摇了摇头:“那是不可能的事,刘裕有多重情重义,你最清楚,他之所以这么久都不来找你,就是怕见到你后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感情,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我从没有阻止过他来见你,今天若不是事出突然,桓玄脱身,他也不会这样来见你。”

    支妙音冷笑道:“你们一直说我们谢家是用我来作诱饵,故意接近刘裕,是为了利用他,可现在看来,是谁在利用谁?我现在出了家,成了尼姑,你们还要用我对皇帝建言,说你们想说而说不上的话。至于你,现在还要跑来,嘴上说没有别的用意,只求个心安,但实际上,不仍然是因为刘裕的心中现在不止有你一个吗,慕容兰,你在我面前,什么时候有过真话?”

    慕容兰咬着嘴唇,正色道:“妙音,请你相信我,我在你面前所说的话,以前的,现在的,都是发自肺腑,绝无虚言,为了遵守与你的承诺,不去争夺刘裕,我这么多年一直在隐忍,这些事情难道你会视而不见吗?”

    支妙音摇了摇头:“你敢说你没爱过刘裕?你敢说这话吗?”

    慕容兰闭上了眼睛,痛苦地摇了摇头:“我当然爱他,从第一次在赌坊里见到他时,我就爱上了,我们鲜卑女子,爱恨随心,从不掩饰,即使在你面前,我也没有否认过,但是你跟他订亲在先,而且我跟刘裕的关系是对立的,早晚要成仇人,这个是我们无法选择的出身,所以我最后考虑之后,还是退出,成全你们,如果是我慕容兰真的想抢的东西,又怎么会就这样拱手让人?”

    支妙音冷冷地说道:“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了?慕容公主,当时刘裕肯跟我订情,还得谢你不出手抢夺啊。”

    慕容兰叹了口气:“妙音,如果是我喜欢的人,最后却不可能在一起,我会希望他最后能得到幸福,即使不跟我在一起,也能跟一个他爱,也爱他的人相伴一生,这个想法,我以前是这样,现在仍然不变。而这,才是我来找你的真实原因,我不是要你让刘裕忘了你,而是,而是…………”

    支妙音的眉头一皱:“而是什么?你不会想告诉我,你想重新成全我和刘裕,让我还了俗,再让他娶我当妾吧。”

    慕容兰摇了摇头:“这话你说对了一半,刘裕欠你太多,你现在也为他吃了足够的苦,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刘裕了,我希望,我希望你能陪他走完后半生。”说到这里,她的眼圈变得红了,泪水都在眼睛里打转。

    支妙音讶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跟他马上要成亲了,甚至连孩子都有了,怎么可能离开他?即使是你哥哥下令,你也不必遵从吧。”

    慕容兰长叹一声:“不关我哥哥的事,有的事情很复杂,我刚才说过,我们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即使我可以不听我哥哥的命令,但是若是燕国面临灭顶之灾,亡国之厄的时候,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继续在这里当我的臧爱亲,如果燕国来犯大晋,我自然会站在刘裕一边保家卫国,但反过来,若是燕国将亡,我必须回去跟我的族人们一起,同生共死,因为,我永远是慕容家的女儿。”

    支妙音的眉头一皱:“现在你们燕国正如日中天,你说这话是不是太早了点?再说了,刘裕怎么可能允许你离开?”

    慕容兰咬了咬牙:“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我知道刘裕的心里一直有你,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象他发誓的那样,救你离开这苦海,我希望到那一天的时候,我不会再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妙音,请你答应我,若有一天,刘裕身边没有了我,你又不再是出家人,帮我好好照顾他,可以吗?”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为爱退出终成空

    支妙音一动不动地看着慕容兰,久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若是我要你现在就离开刘裕,永远地离开,换取我原谅你,换取我按你说的那样照顾刘裕一辈子,你可愿意?”

    慕容兰毫不犹豫地说道:“没有问题,我可以带着女儿离开,永远不会和他再见面,只要你能说到做到。”

    支妙音仔细地看着慕容兰的眼睛,这张美丽的脸上,写满了真诚与坚毅,她勾了勾嘴角,说道:“我明白了,你要离开刘裕,还是因为爱他,因为你现在是他的弱点,黑手党熟知你的底细,一旦刘裕与他们决裂,他们一定会拿刘裕与你的事情大作文章,毕竟与敌国公主隐姓埋名地成亲,那就是通敌叛国的行为,朱雀的承诺绝不可靠,即使是他本人愿意遵守承诺,其他人也不一定会同意,还有就是桓玄,他也知道你的底细,早晚刘裕会与他为敌,所以,你为了保全刘裕,不惜就这样离开,对不对?”

    慕容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算无遗策,我心里的这点想法,你全都清楚,不错,我这几年,虽然跟着他一起浪迹天涯,担惊受怕,吃了无数的苦,但是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光,刘裕是世上极品的男儿,极品的英雄,能与他成为夫妻,是我慕容兰一辈子的幸运,但正是因此,我不能害了他。他有他的抱负,有他的雄心,他的仇家会想尽办法拿这些做文章来害他,甚至连我的大哥也有可能在将来秦晋交战,刘裕为将的时候把我的身份暴露出来。与其到时候不可收拾,不如我现在就离开,永远地离开。”

    支妙音突然笑了起来:“好个痴情的慕容公主,到现在为止,你离开刘裕不是因为对我的愧疚,想对我作出补偿,而是因为舍不得刘裕,怕连累了他。”

    慕容兰睁开了眼睛,肯定地点了点头:“对你,我确实有愧疚,因为不管怎么说,我都违背了跟你的誓言和约定,与刘裕成了夫妻,虽然说事出有因,我当时是为了救人,但是我终究还是舍不得离开刘裕,我承认我这样做对不起你,有违姐妹之情,但是我并不后悔,即使上天降下惩罚,如我的誓言那样让我身死族灭,我也在所不惜。”

    “可是我不能再让他有风险,这次刘裕回来,我本以为他可以放下家国情怀,从此安生度日,不再涉及那些是非争斗,可是我错了,刘裕永远是放不下他心中的北伐伟业的,所以注定了他会遍是仇人,黑手党,桓玄,甚至连王恭,还有天师道,刘毅这些人,都不会让他好过,我本想留在这里助他一臂之力,但现在想来,我对他的帮助,远远不及给他带来的危险,所以,我今天来找你,是认真的,如果我离开刘裕,还希望你能跟他再续前缘,这样,我才能放心地离开。”

    支妙音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你若是想走,走便是,找我做什么?我现在这个情况有可能再跟刘裕在一起吗?且不说你们对我的伤害根本无法修复,就算我可以忘记你们的背叛,你让我怎么跟刘裕继续在一起?我是拒绝了皇帝的求婚才会出家为尼,若是跟刘裕在一起,那才真的是抄家灭族之罪。”

    慕容兰咬了咬牙:“你和我不一样,你有强大的家世背景,你可以让你们谢家出面,想办法允许你还俗,皇帝要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们谢家的支持,如果刘裕愿意效忠皇帝,皇帝也答应他的北伐要求,那刘裕一定会站在皇帝一边,昌道之争也能就此分出高下,内乱消于无形,一切都可以得到解决。”

    支妙音冷笑道:“慕容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黑手党会怎么想怎么做,你就没考虑过吗?他们要的就是皇帝兄弟相争,这样两边才会有求于他们这些大世家,他们的世家天下这套,才能继续玩的转,如果刘裕成功地借帮助皇帝夺回权力,那以后必然会大肆提拔,重用出生北府军的那些低等士族和寒人,黑手党的日子也就到了头,你嫌你的这个私通敌国公主罪名还不够,还要给刘裕加上一条是吗?”

    慕容兰双眼圆睁,额头开始沁出香汗,她的嘴张了张,才长叹一声:“是我考虑不周,把你们晋国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能再跟刘裕在一起了,我相信你跟刘裕之间的事,总有办法最后得到解决,现在,我就要带着兴弟,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刘裕,还请拜托你了。”

    支妙音冷冷地说道:“慕容兰,你给我听好了,首先,刘裕是个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不是三岁小儿,他不需要别人照顾,也不应该被儿女私情所牵绊,不管你还是我谁在他的身边,都不是不可或缺,你看他曾经那样地爱我,但是真的跟我分开后,虽然伤感,虽然会梦见我,但仍然可以忍住感情不来见我,对我尚如此,对你也是一样,若是真的找不到你,他会伤心难过,但绝不会因此而消沉,变得颓废,甚至也许会让他从此更心无旁鹜,会一心忙于军国之事。”

    “至于我,跟他在一起已经不可能了,除非大晋改朝换代,皇帝失权,或者是黑手党一夜之间消失,不再成为阻力,不然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即使有这个条件,我被他伤得千疮百孔,已经被背叛过一次的感情,怎么可能再拾起?你别以为我今天对他这番情绪发泄是旧情未了,我今天发泄完这通之后,跟这个男人,再无感情纠葛,帮他只是出于国事而已。”

    “就象你慕容兰,要离开刘裕,只怕也是一半因为对他的爱,另一半是因为对你燕国无法割舍吧。慕容兰,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王妙音不是一个妒忌的女人,以前之所以逼你发誓不得嫁给刘裕,不是因为我嫉妒你,或者是怕你抢了我的男人,而是因为我知道你跟刘裕在一起注定没有好结果,就象现在这样。你们不听我言,逆天行事,最后害人害已,这就是你们的这段孽缘的悲剧,这个苦果,你们自己尝,不要指望我来给你们收拾残局。”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母女相对吐真心

    慕容兰如遭雷击,身子晃了晃,向后退出了半步,一阵急火攻心,几乎要喷出一口鲜血来,亏得她武艺高强,强行运气稳了下来,但仍然嘴角和鼻孔中,有隐血渗出。

    支妙音也不再看她一眼,转过了身,在蒲团上坐下,平静地说道:“好了,慕容施主,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你不需要征求我的原谅,因为我已经是出家之人,你们这些俗世间的男女情爱,与我无关,我更不可能因为你的离开就去跟刘裕在一起,除非他能不仅北伐成功,更可以消灭黑手党,逼晋帝退位,君临天下,到那一天我和他才有在一起的可能,即使到了那一天,我也不会跟他在一起,因为,被伤过的心,无法再弥补,我也不会要那种施舍来的爱情。”

    慕容兰咬了咬牙:“那你就忍心看着刘裕在这里受这么多明枪暗箭,给那些强大的敌人活活害死吗?”

    支妙音摇了摇头:“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既然不跟黑手党合作,那就注定要走一条最艰难的路,好在刘裕聪明绝顶,经过了历练之后,会放下他心中的那些仁义道德,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不会再坚持很多原来的观点,也正是到了这个时候,刘裕才真正地能成为决定天下的枭雄,而不止是一个一身正气的将军。慕容兰,每个人的路都是上天注定,我们凡人无法改变,只有接受。如果他能挺过来,他会成就自己的功业,如果他挺不下来,那也是他的命,我帮不了他,别人也帮不了。”

    慕容兰叹了口气:“看来我今天是白来了,我真心想退出,换取你的原谅,还有对刘裕的帮助,不过你这个样子,恐怕到死也不会原谅我们,妙音,我最后一次地恳求你,就算你不肯原谅我,起码看在跟刘裕曾经情深意重的份上,帮帮他,好吗?”

    支妙音冷冷地说道:“我刚才没答应帮他吗?能帮忙的我自然会帮,帮不上的我怎么答应你?再说了,我提议了他跟黑手党暂时合作,可他不肯,这又怎么办?你如果能说服他放下那些理想,放下身段,跟敌人暂时联手,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好办。”

    慕容兰咬了咬牙:“刘裕不是那样的人,他若是这么轻易就跟邪恶同流合污,那就不是你我心中的英雄了,我们最喜欢他的,不就是这种正直和侠义吗?”

    支妙音冷笑道:“不错,你还记得我们以前是姐妹时候的这些私话呢,可是当时我就说过,正直和侠义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建功立业,这本是你一个多年从事间谍的人说出来的道理,可当时你却听了很吃惊,有那么一瞬间,我都怀疑你是不是那个操纵了整个慕容氏庞大间谍系统的谍中女王了。”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正是因为我见识了太多的黑暗,诡计,权谋,才会觉得刘裕这样的人太过珍贵,在这个乱世之中,几乎是不可思议,妙音,我不想刘裕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不择手段,这份坚持,还是需要的,希望你也能让他明白这个道理。”

    支妙音闭上了眼睛:“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慕容施主,请回吧,我跟刘裕不管关系如何,只要是利国之事,我都会尽力去做,但这跟爱情无关,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时候不早了,你应该回去,好好做你的新娘子。刘裕长于军略,现在政斗权谋也渐渐地显出天赋,但他没有自己的情报组织,这点是离不开你的,所以,我劝你别说什么现在退出的傻话,你若是现在离开,才是真正地害了他。”

    慕容兰嘴角勾了勾:“你说的有道理,我应该找一个长于此事的人,把我手上的情报组织全部给他,让他辅佐刘裕才是,毕竟,我是一个随时要离开他的人,你看,刘穆之合适吗?”

    支妙音平静地说道:“慕容施主,我不是你的谋士,这种问题,我无法回答,今天看在你我昔日的情份上,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就当跟刘裕一样,最后作个了结,以后这些旧情也好,前缘也罢,都不要再跟我提,你不是晋国之人,我不会为你的请求而服务,能帮你继续隐瞒身份,我已经够仁致义尽了。”

    慕容兰咬了咬牙:“好吧,妙音,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这些事情本来也只是我奢求而已,希望你能真的象你刚才说的那样,为了国事,不计前嫌,在刘裕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去帮他,如此,就是对我慕容兰的大恩大德,此恩今生即使无法报答,来世也一定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以报之!”

    说到这里,她以手按胸,对着支妙音郑重地行了三个鞠躬礼,然后身形一动,窗户微微一动,倩影如大鸟一般地飞出,瞬间就没入了已经有些微弱晨曦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当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小庵之中,突然响起了几声轻微的响动,刚才慕容兰所站的蒲团突然翻转了过来,露出一个黑色的洞口,一个银装素裹的贵妇从中缓步而出,雍容华贵,美艳不可方物,可不正是谢道韫?

    谢道韫幽幽地叹了口气:“妙音,慕容兰愿意退出,你为何要拒绝呢?娘知道你心里仍然深爱着他,其实即使不成亲,也可以私下在一起的,慕容兰的担心不无道理,而且刘裕需要你的帮助。”

    支妙音摇了摇头:“那是因为慕容兰知道,在晋国搞情报根本不可能象在北方那么容易,各大世家早就有自己多年的情报组织,外来的北方势力,几乎是没有插针的余地,她最多也只能知道一些北方的事情,对刘裕在这里的行动,什么忙也帮不上,所以她以退为进,先答应离开,换我原谅她,真的跟刘裕在一起,有我谢家的情报和人脉,刘裕成事的机会,大大增加,等刘裕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后,她再想办法回来,就象上次那样。”

    谢道韫勾了勾嘴角:“但不管怎么说,你可以和刘裕在一起,这个机会,就这样放弃,不可惜吗?”

    支妙音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我要的爱情,不是施舍,而是那个男人,对我一心一意,一生一世!这样的爱,刘裕现在给不了,等到哪天他彻底跟慕容兰反目成仇了,再谈不迟!”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妙音猜测寄奴谋

    谢道韫的眉头一皱:“反目成仇?你真的相信他们会走到这一步吗?”

    支妙音微微一笑:“刘裕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尤其是至亲至爱的背叛,从他对我的态度,就可以知道,当他误以为我跟桓玄在一起,背叛了他的时候,他能万年俱灰,最后才会跟慕容兰在一起,否则就算慕容兰委身于他,他也不会走出这一步。”

    “同样的道理也适合慕容兰,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刘裕一心要北伐,最后不可避免地要跟燕国决战,慕容兰这个时候想离开刘裕,就是希望避免这一天的到来,最好永远维持现状,晋燕永远保持既有疆界,两不相侵,所以她要把刘裕让还给我,是因为她知道,我的背后是大晋的世家,跟黑手党总会扯上联系,刘裕如果跟我在一起,就跟加入黑手党没大的区别,黑手党是不可能让刘裕真的北伐成功,脱离自己控制的,这样她回北方助他大哥,阻止其诸子相争,保持后燕的稳定,只要后燕不内乱,大晋也没有可乘之机,如此一来,才能平安无事。”

    谢道韫点了点头:“不愧是我的好女儿,分析得太精彩了,只是这样一来,慕容兰算是服软认输,这个结果,对你并不坏,如果你想跟刘裕在一起,我可以帮你安排,让你换个身份和刘裕生活,你刚才对她说的那些,并不成立。”

    支妙音摇了摇头:“娘,女儿是何等人,怎么能隐姓埋名,改装易容地过一世?刘裕要成就他的千古英雄之名,而我也不能成为一个没有名字的女人,即使有朝一日,他要君临天下,我也要跟他一起名留史册。慕容兰可以当臧爱亲,可我绝不会走这条路。”

    谢道韫的眉头一皱:“这么说,你已经下定决心,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现在的问题了?”

    支妙音的眼中冷芒一闪:“这两年的经历,我也不是昔日的王妙音了,在这小庵之中,我更深刻地了解了这个世界,了解了人性,我会用我的方式,来达到我的目的,让那些所有害过我们谢家,背叛过相公大人的贼子们,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谢道韫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我的好女儿,不枉娘对你多年的教诲。所以,你一定要用好刘裕,只有他,才能帮你实现这些愿望。”

    支妙音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我想,我的裕哥哥这回的北方之行,一定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现在,还请娘亲帮我一个忙,我要见会稽王。”

    谢道韫有些意外:“你不找皇帝,找会稽王做什么?”

    支妙音摇了摇头:“皇帝只想着让王恭来救他,别的什么也不会在意,刘裕去北方的目的,他根本是意识不到的,要想让黑手党暂时害不了刘裕,只有把建康的水给搅混,让他们无暇他顾才是。”

    谢道韫的双眼一亮:“你是想离间会稽王的内部?让他跟王国宝之间生出猜忌吗?”

    支妙音点了点头:“不错,王国宝自从当上尚书仆射以来,腰杆子也硬了,狂得没边,对司马道子远远不如以前恭敬,司马道子在我这里的时候,几次都对此很愤怒,若不是我出言排解,告诉他现在道子党内部不能乱,不然会给皇帝趁机收回权力,所以他才会忍着王国宝,其实上次司马道子想让司马尚之去出镇荆州的,但是给王国宝顶回来了,最后派了王忱过去。”

    谢道韫笑了起来:“所以,这回桓玄从草原逃了回来,你是找到机会了,想说王忱想要秘密地拉拢桓玄,让他王家能割据荆州,彻底地摆脱中央朝廷控制,对不对?”

    支妙音微微一笑:“娘说的一点都不错,到时候桓玄一旦动用陕郡,弘农的旧部兵马,就是坐实了这点,司马道子好不容易掌了权,现在却徒有虚名,指挥不动外藩的一兵一卒,王国宝若是生了异心,那他这么多年来的奋斗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以前他是苦于找不到能代替王国宝的人,才会多方忍耐,只要能有人取代王国宝家族,我再从中略一挑拨,他们必然会反目成仇!”

    谢道韫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不会是想让我们谢家和王家去代替王国宝吧,我们家族何等高贵骄傲,就算一时没落,也不能学那王国宝,去攀附亲王,卷入内乱。”

    支妙音摇了摇头:“这等下作之事,我们家自然不能去做,但是有一个人,既有能力,也渴望这个机会,我以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给他这个机会,但是今天见过了刘裕和慕容兰之后,我还是下了决心。”

    谢道韫叹了口气:“你真的要把天师道放出来吗?这你可得想好了,他们野心勃勃,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更不是司马道子这个废物可以玩得转,一旦让孙泰真的成了王国宝的左膀右臂,整个世家天下的根基,都可能会给动摇。”

    支妙音微微一笑:“所以,解决这些妖贼的事情,就交给黑手党吧,他们会比我们更着急,一旦司马道子疏远王国宝,转而提拔孙泰,那黑手党会用全部的力量来阻止司马道子,就顾不上刘裕在北方的行动了。只要没人在后面捣乱,刘裕一定可以实现他的想法。”

    谢道韫的眉头一皱:“也就守个洛阳,带北府军远离内战而已,哪有什么想法可以实现的?他若不在洛阳惹事生非,黑手党也不会去管他的。”

    支妙音淡然一笑,转头看向了佛像:“娘,相信我,裕哥哥在军事上,是绝对的天才,他这回去北方,绝不仅仅是为了守个洛阳,桓玄这次回来,他会这么着急,不是因为洛阳守不住,退一万步,就算洛阳丢了,只要北府军出动,也能很快夺回,他是怕桓玄真的和王忱混在一起,以后在洛阳背后的荆州不但不能提供北伐助力,反而可能会捣乱生事,所以,能阻止桓玄的话就阻止,如果不能阻止,他不会困守洛阳,而会学祖逖将军,带着自己的兄弟和部曲,中流击楫,独立北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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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车轮滚过波澜壮阔的三国时代,中原大地迎来了百年未遇的和平,人们都以为盛世即将来临,可谁都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场汉人永远也不愿面对的千年恶梦。永嘉丧乱,五胡乱华,中原大地,虎狼横行,异族蛮王,率兽食人!北方的汉人,被不停地杀戮,华夏的儿女,在血泊中哀号。不甘为奴的汉人举族南下,在江东之地重建东晋,自祖逖起,百年来汉家军队六出江南,九伐中原,可惜功亏一篑,多少志士,徒望两京兴叹,巍巍青山,何处不埋忠骨?所幸天不亡汉族,还有刘寄奴,他会用一腔的热血,吼出这个时代的最强音:汉胡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欢迎随本书走进那段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年代。作者书友群219263410东晋北府一丘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晋北府一丘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