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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反间成功毒火烈

    青玄笑着一剑击出,又在傅弘之的小腿之上拉了个口子,傅弘之一声狂吼,一棍横扫,甚至不顾及青玄刺向自己小腹的一剑,显然是同归于尽的招数,青玄冷笑着足尖一点地,向后倒飞两步,飘然而立。

    傅弘之一下子跪倒在地,以棍驻地,一张嘴,“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血,他的眼睛血红,死死地盯着青玄,厉声道:“妖女,我,我就是死了,死了变成鬼,也不会,也不会放过你!”

    青玄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意:“见过我真面目的人,都得死,我先送你上路,再杀卢循,很快,这全城的人,都会来跟你们一起上路的!”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青玄的背后响起:“好有自信,我差点就信了你能做到了。只可惜,有我在,你和你的同伴,怕是要先走一步了。”

    青玄的脸色一变,猛地一回头,却只见一个全身黑色劲装,美到不可方物,扎着冲天马尾,涂着烈焰红唇的女子,手持镔铁雪花长短双刀,正立于自己的身后,三个身着布衣的西燕女杀手的尸体,倒在她的身边,而她手中的双刀,刀尖正往下滴着血。

    青玄又惊又怒,能在自己的身后连毙三人,而且都是自己的贴身护卫,绝非弱者,却是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发出,此人刚才若想取自己的性命,只怕是易如反掌,她暗骂自己太过大意,竟然只顾嘲讽傅弘之与卢循,却忘了背后永远需要长着眼睛。

    卢循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慕容姑娘,你来得正好,这个奸细是西燕杀手青玄,快杀了他!”

    青玄的眉头一挑:“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伪燕公主慕容兰,想不到你居然现在还跟着刘裕,跟大燕作对,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你们才是伪燕,慕容永不过一个篡位自立的奸贼,有何资格继承大统?而你们这个伪燕,一路之上残杀生民,屠城抢掠,无恶不作,哪还有半点当初太祖皇帝入主时立下匡扶天下,除暴安良之誓言的做法?今天你们贼心不死,又想祸害中原百姓,我为天下人讨伐你们这些恶贼,乃是替天行道,没有任何对不住我族和祖先的!”

    青玄哈哈一笑:“看看你,兰公主,你还象是个慕容氏的子孙吗?咱们慕容氏再怎么内斗,也不会让外人,更不用说让这些汉人得了便宜,可是你,为了私情居然置家国大义于不顾,帮助我们大燕的死敌刘裕,我鲜卑儿女,人人得尔诛之!”她一边厉声说道,一边却开始眼神四处移动,显然,已经开始寻找合适的退路了。

    慕容兰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别妄想了,你的计划一发动,我们就有应对之策,你让你的手下煽动城中百姓,想去抢劫武库,刺杀城中将帅,制造混乱,是不可能得逞的,我们早就把护卫暗探安插在百姓之中,不是只有你会这易容改扮之术,你的人还没到武库,就被我的部下一一擒杀,没人领头闹事,百姓自然安定,你看看现在,他们如你所希望的那样在冲击武库吗?”

    青玄的脸色一变,转头看去,只见刚才还气势汹汹,黑压压一片涌向武库的百姓,这会儿已经全都就地坐下,在武库前的空场处不动,武库的门口,不知何时多出了十余部首尾相连的战车,上覆木盾,三十余架强弩,指着地上的人群,而四周高处,变戏法似地多出了大量的弓箭手,箭尖直指空地,即使是这些没有军事经验的百姓,也是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再有妄动,就是个死。

    而那十几个带头闹事的奸细的首级,已经血淋淋地挂在了武库前的旗杆之上,她们的尸身,横在战车之前,刘钟的手中,刀锋已冷,血光闪闪,显然,刚才这些奸细就是被他格毙当场,而同样身着布衣的十余名精悍的护卫,正用剑挑开这些奸细尸体的肩头,露出同样的狼形刺青,这分明证明了他们的杀手身份,绝非平民百姓,人群之中暴发出一阵阵的叹息,显然,这些百姓意识到了真相,后悔不迭。

    青玄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而持剑的手,也开始微微地发抖,她已经发现,除了慕容兰之外,起码有三十枝强弓硬弩,正在指向自己,无论自己往哪个方向跳跃,都无法摆脱,慕容兰的声音冷冷地响起:“青玄,咱们同为谍者,知道规矩,你任务失败了,回去也要受尽酷刑而死,如果你肯交出解药,救傅壮士一命,多少赎回你的一些罪过,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有尊严。”

    青玄的面目狰狞,这张本来很美丽的脸,这会儿变得扭曲起来,她的脖子上青筋都在跳动:“慕容兰,你别以为你赢了,我家大帅神武无敌,天命所归,你这区区的金墉城,哪能挡得住他?你的男人已经在城头完蛋了,大军马上就会破城而入,到时候,你们城中所有人都会死,为我们陪葬的!”

    她说着,把毒剑横到了脖子上,猛地一抹,一汪黑血,破颈而出,她的嘴角喷出一口老血,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之色,圆睁着双眼,就此倒下。

    慕容兰叹了口气,刘钟带着十余人冲了过来,走到她的身边,看到青玄的尸体,眉头一皱:“想不到这个奸细,也能如此刚烈。”

    慕容兰点了点头:“她们的家人都在慕容永的手中,如果投敌,罪及亲人,这也算是我们慕容鲜卑训练间谍的规矩了,解药应该在她的身上。”

    刘钟抢道:“我去取!”他一边说,一边上前,要去搜那青玄的尸身。

    慕容兰突然拉住了刘钟:“且慢,当心有诈!”

    刘钟讶道:“这人不是死了么,还能有什么诈?”

    慕容兰摇了摇头,插刀入鞘,解开腰间的长鞭,向着青玄的尸体就是一鞭,正好拉住了她衣扣上的结,手腕一抖,青玄的尸体突然腾起了一团烈火,灼热的火焰让十几步外的众人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浪,只一瞬间,她的身体就给吞没于熊熊烈火之中,几乎连骨头渣也没剩下半点。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将计就计大决战

    刘钟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久久,才叹了口气:“怎么有这么厉害的火啊,还带在身上?!”

    慕容兰的神色凝重:“看起来,这应该是黑色妖水所致,想不到慕容永也得到了黑色妖水的秘法,还让自己的死间带在身上。”

    刘裕的声音从一边响起:“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夺取武库只不过是障眼法罢了,真正的杀招,是这三个人。”

    慕容兰看向了刘裕,只见他的神色同样凝重,而刘裕顺手一指,却见粮仓那里,地上有三具已经烧得不成人形的黑炭样的尸体,与这青玄的死法如出一辙。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连我都大意了,只拿下了偷袭武库的贼人,却没想到还有三个恶贼去了粮仓。”

    刘裕正色道:“慕容永果然毒计百出,他派玄虎军攻城,再用飞石混砸,就是想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即使不给他砸到主力,也会给城中的奸细作乱提供空间,而且分袭两处,如果百姓受煽动去抢夺武库,只会暂时造成混乱,可是要是烧了粮仓,那城中多出来这几千百姓,就会迅速地吃光存粮,一旦没有粮食,我军断难撑过几日。”

    慕容兰叹了口气:“他大概还没有太多的黑色妖水,不然直接可以用黑火投石攻城,也不用费这么大周章了。”

    刘裕摇了摇头:“未必,黑色妖水引发的大火难以熄灭,一个不留神可能烧到自身,慕容永阴险狡诈,绝不会真正地损耗自己的主力,现在,我们总算破解了他潜伏在百姓之中的奸细,城中当可无事,可以真正地反击敌军了。”

    慕容兰笑道:“你只怕一直就是在盯着粮仓吧,要不然怎么会抓住那三个死间,现在,只怕你是想故意在城中纵火,给慕容永造成他的死间得手的假象吧。”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兵者,诡道也,现在慕容永还没有把他的大军押上,就是不确定城中是否得手,我得将计就计,引慕容永上当,之前我所有的守城大杀器都没有使用,就是为了让慕容永出尽后招,不留余力。”

    他说着,转头对身边的檀道济沉声道:“道济,传令给何无忌,刘毅,让他们依计划行事,在城中空地处纵火,点燃黑烟,越密越大越好。”

    檀道济兴奋地一拱手:“诺!”转身就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刘裕的目光落到了在地上的卢循和傅弘之的身上,卢循正在喂傅弘之服下另几颗丹药,顺便在他的心口和小腿的伤处附近,再次拉开了一条口子,丹药入口,自化琼浆,很快,两处新伤口流出的血,就由黑转红了,而傅弘之脸上本来发青发紫的黑气,也就此消散。

    刘裕有些惊讶:“元龙,你怎么会有这毒的解药?”

    卢循微微一笑:“我们天师道成天跟天下的各种丹药,毒药打交道,各国各军所用的秘制毒药,我们都有所涉猎,慕容家的杀手,天下闻名,所用的这绝情五花散之毒,我们也早已经获得药方,加以针对,想不到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场,也幸亏我平时为防万一多备了一份,要不然傅兄弟这条命,怕是难保了。”

    傅弘之的眼中泪光闪闪:“多谢卢道兄的救命之恩。刘大哥,这么说来,我的芸娘她…………”

    刘裕叹了口气:“青玄应该没有吹牛,她扮成你的妻子,肯定是已经找机会将之杀害,再扮成她的模样,这应该是奸细谍者们的法则,请节哀。”

    傅弘之咬了咬牙:“难怪这一路之上她都有些怪怪的,尽量避免跟我接触,也难怪慕容永一直不杀我,原来是早在我身边安插了内奸,可恨我有眼无珠,连妻子给人掉了包都不知道。”

    慕容兰正色道:“这种谍者奸细都是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足可以假乱真,在下手害人前也会对对象经过仔细的观察,能模仿出其习惯的日常动作后,方可下手,慕容永大概在准备出兵之前,就派出青玄这些死间,在氓山各寨刺探情报了,而你作为南阳有名的士人,肯定早早地进入了他的视野,若不是有这些死间帮忙,西燕军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地攻陷氓山各寨的。”

    傅弘之长叹一声:“现在想来,还真是如此,我所在的坞堡,本来也是依山而建,易守难攻,但莫名其妙的就给人从后山小路杀了进来,混乱之中,有人就如刚才那样大喊着寨子已破,大家逃命之类的话,让军心人心尽失,最后尽数给敌军所擒杀,本来我还以为是西燕军速度太快,攻势太猛,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有这些杀手间谍啊。”

    刘裕看向了卢循:“元龙,今天就是跟慕容永决战之时了,我要让他压上所有的人马,然后将之一战而灭,不仅是他攻城的部队,包括他隔绝洛阳方向的人马,我也要将之消灭,你说你在洛阳城中有一万精兵可以使用,等到我对付全力进击的慕容永主力时,不知道你的精兵是不是可以到来呢?”

    卢循微微一笑:“刘寄奴啊刘寄奴,军议的时候你半点口风也不透露,到现在你终于说出你的意图了,你这一战只怕不仅是要打退慕容永,还要尽灭其精兵,怕是对他的并州都有想法吧。”

    刘裕平静地说道:“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我只想打赢这战,怎么样,你在洛阳城中的精锐,多久可以出动呢?”

    卢循沉声道:“一个时辰内,就可以出动,不过要朱序刺史允许他们出战才行。你有办法让朱序开城吗?”

    刘裕微微一笑:“我这就给朱刺史发信号,你也给你的沈师弟下令吧。”

    卢循的眼中冷芒一闪:“很好,刘裕,今天,我就会让你见识一下,我们神教真正的威力!”

    刘裕笑着向卢循伸出了手:“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开眼界了,这一战,一定能永载史册。”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天师狂徒出洛阳

    金墉城外,小丘,帅台之上,慕容永看着远处的城中,腾起的一道道黑烟,嘴角边渐渐地勾起了笑容,慕容逸豆归兴奋地一击掌:“成功了,青玄他们果然成功了!大帅,真的是不枉您的一片苦心啊,放了这几千头肥羊进城,也把我们最厉害的死间给放了进去,看起来,刘裕不过如此,比起那些氓山的寨主坞堡主,也强不到哪里去。”

    慕容永微微一笑:“那是因为青玄扮成的是傅弘之的老婆,这几千头肥羊里难得有几个有名气的士人,刘裕作为守将,是不会怀疑这种名声在外的士人的,我们前面所有的行动不过是吸引刘裕的注意力,让青玄完成致命一击,现在城中多处起火,看来武库和粮仓都已经得手,刘裕就是三头六臂,也难以应付了,传令,出动全部兵力,包括防守洛阳城方向的一万兵马,全线攻击!”

    慕容逸豆归的脸色一变:“连在青阳宫一线防卫的兵马也要调来?那万一朱序出城来救,怎么办?”

    慕容永笑着一指两翼的那三千正在来回奔驰,扬尘漫天,时不时奔近城墙,向上射出一**箭雨的甲骑俱装,说道:“连同营中的后备两千甲骑,我这里留有五千甲骑俱装,足以把洛阳城中出援的所有晋军碾碎,正好骑兵无法攻城,只需要步兵即可,现在就是一鼓作气把刘裕彻底消灭的时候,金墉城即下,洛阳亦不在话下,快去传令吧,从北边,南边两个方向同时进攻,先攻入城中者,赏金封候!”

    洛阳城头,朱序与沈穆夫并肩而立,朱序一身将袍大铠,而沈穆夫则仍然一身道袍,外罩软甲,背着长剑,一点不象一个士人,活脱脱就是个神棍,朱序的眉头深锁:“沈先生,你确定要出城吗?我可再提醒你一下,你带的不过是没有受过训练的百姓,虽有一腔热血,却难敌对方的虎狼啊。”

    沈穆夫微微一笑:“神教弟子,自将生死置之度外,既然是师兄的号召,即使是刀山火海,也当义无所顾。而且,好像刘壮士也给您发了信号,让您出兵相助吧。”

    朱序冷冷地说道:“沈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刘裕和你一样,现在并无官身,我堂堂豫州刺史,怎么能受一个白身之士的命令?他这是城池危急,向我求救罢了,我有守土之责,这洛阳城才是我必须要守卫的,至于金墉城…………”

    说到这里,朱序收住了活,眉头锁得更深了。

    沈穆夫指着对面的那道长围之后,那不断向着金墉城方向涌去的黑压压的军队,以及大量的旌旗,说道:“连看守青阳宫长围的那些燕军都撤去攻打金墉城了,这时候正是出兵的好时机,若是坐视金墉城失守,唇亡齿寒,洛阳也不得保。”

    朱序咬了咬牙:“我必须要对这洛阳城中十余万百姓的生命负责,不可轻动,沈先生,我可以打开城门,让你出城去救援,如果你进展顺利,我自当以兵马继之,但是我不会现在就出兵的,祝你好运。”

    他说着,转身向后走去,沈穆夫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眼中冷芒一闪。

    沈渊子和沈云子一身天师道高阶弟子的蓝色战袍,走到了沈穆夫的身边:“爹,朱序不肯出兵,我们真的要独立作战吗?”

    沈穆夫点了点头:“这是卢师兄的命令,不得违背,那一万枚五石神力散都准备好了吗?”

    沈渊子面露不忍之色:“这药的药性太猛,用在这些没有武功的普通人身上,只怕会药力过后,脱力而亡,真的确定要用吗?”

    沈穆夫咬了咬牙:“不然还能怎么办?神教护卫他们多年,也是该他们回报神教的时候了,如果不是神教,他们早就在兵荒马乱中死了不知道多少回啦,再说,这是救卢师兄他们,西燕兵强马壮,如果不给他们吃药,只怕是驱羊入虎口,死于敌军的刀剑和铁蹄之下,毫无意义。”

    沈穆夫看向了沈云子:“云子,你来做这事,渊子,你跟为父一起,带五百精干弟子押阵,半刻钟之后,服药出城,这是我们天师道独立成军的首战,此战,必要惊动天下!”

    洛阳城,上春门前的一片空地,万余名身着布衣的百姓,手里抄着刚刚发下来的枪矛,刀剑,甚至还有些人持着从老家带来的草叉,铁锤等家伙,既无护甲,也无盾牌,甚至连弓箭也没有,几十名天师道弟子们,在那里念经唱诵,这些人全都跪倒在地,时不时地抬手向天,再伏身于地,脸上满满都是庄严与敬畏。

    朱序站在城头,默然无语,杨期站在他的身边,咬着牙:“这些个神棍,摆明了是让无辜的百姓们去送死啊,你看这些人,完全不习战事,上了战场,只怕一百个人也杀不了对方一个,难道就是靠这样的送命,来换取金墉城的一点喘息之机吗?”

    朱序摇了摇头:“这些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们强留也不好,不然万一这些人在城中闹事,只怕洛阳城都不保。不过宗教狂徒,也许真的可以悍不畏死,就象今天攻打洛阳城的那第一阵部队,靠着不怕死,居然可以杀上城头,也许,这些天师道众,也能大力出奇迹呢。”

    杨期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什么大力出奇迹,那也得有大力才行,你看看这些人,连站都站不稳,矛槊握着的姿势都不对,连兵器都不会使,没弓箭,没盔甲,更不用说列阵,这也能打仗?完全是送命啊。”

    朱序看着城下的仪式,已经进入到了尾声,每个伏地的弟子,都开始上前受那些浸泡了符纸灰烬的符水,与平时不同的是,每个人在喝完符水之后,还会吃下一个红色的药丸,这是这些天氓山百姓们入城之后,所从未有过的事,而服过红色小药丸的百姓,一个个欢天喜地,仿佛拥有了无尽的力量,蹦蹦跳跳地就出了城,一条长龙也似的队伍,从北城的三道城门鱼贯而出,不成队列,直向长围而去。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料敌于先密道出

    朱序的目光随着这支长龙也似的队伍而去,五百余名身着皮甲,手持利剑的高阶弟子,在沈穆夫父子的率领之下,当先而出,领着后面拿着五花八门兵器的信众们,直向着那一丈多高的长围扑去,连基本队型也没有,完全是乱哄哄的一涌而上,可是后面的那些百姓壮丁们,却是奋步如飞,比起平时里在洛阳城那因为营养不良,连站立行走都显得吃力的样子,判若两人。

    杨期摸着脑袋,讶道:“真是邪了门了,难道还真的是什么大力丸,吃了就有劲了?那照这么说,那个什么可以刀枪不入的符水也有那么灵验?”

    朱序的眉头一皱:“久闻天师道精于各种炼丹之术,巫蛊之法,就连京城中的达官贵人,王公贵族都服用他们的五石散,也许,这些红色的药丸,就是那沈穆夫的底气所在吧。”

    说到这里,朱序的眉头一挑:“杨将军,你速召集本部人马两千人,随时准备出城,本帅也将集结兵力,刘裕的本事我知道,他绝不可能一天就把金墉城丢给慕容永,只怕是在蓄力反击,无论如何,只要天师道的人能打开一条血路,突破长围,我们就出城反击,救援金墉,不,应该是里应外合,一举破燕!”

    杨期哈哈一笑,猛地一击掌:“等的就是将军您的这声令下啦,我们雍州兵马,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转身,一撩大红色的战袍,飞奔而下城楼。

    朱序的目光回到了远处,越过了天师道众们扑向的长围,而是投向了金墉城的方向,喃喃道:“刘裕,你真的有本事绝地反击吗?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刘裕正稳稳地坐在金墉城中,武库前的一片空地已经清理了干净,那些百姓们全都围站到了一起,低头不语,而刘裕一身大铠,大马金刀地坐在胡床之上,手捧令旗,不时地还有飞石砸击着北城的城头,而城外那整齐的军靴踏地的声音,越来越近,而攻城槌一下下地撞击北城城门的声音,也是不绝于耳,几乎每一下,都在震动着人心,就连在刘裕身后的刘钟所部的军士,手也不自觉地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兵刃。

    一个斥候飞快奔来,半跪在刘裕的面前,沉声道:“敌军北城部队已经全部出动,包括大营中的预备守军,足有两万人马,全部压向了北城方向,他们第一阵的玄虎军基本上已经损失殆尽,现在压上来的,是三千重甲步兵。”

    刘裕点了点头:“攻击城门的是何人。”

    那斥候沉声道:“是五百名慕容永的中军护卫,那攻城槌是一整块巨木,头覆铁皮,重逾千斤,攻城槌上覆有几层生牛皮,淋湿了水,无法焚毁。”

    刘裕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再探。”

    另一个斥候飞奔了过来,大声道:“报,南城方向,敌军原来守卫长围的一万人马,也全部压了过来,带有大量的云梯,攻城塔,离城墙不到三百步了。”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慕容永一定会在南边作手脚,传令刘毅,何无忌二部,到南城城头集结,以强弓硬弩射之,尽可能地迟阻敌军的攻势。”

    慕容兰的秀眉一蹙,看着那传令兵飞快跑回的背影,说道:“他们二部加起来才不到五百人,真的能守住南城城头吗?”

    刘裕点了点头:“这五百猛虎,可顶五千精兵,更不用说有守城的各种弩机了。”说到这里,他对着站在前方,正在指挥着傅弘之率领的几百名百姓,把二十余部重型投石机,从武库中推出的刘穆之,高声道:“胖子,知道往哪儿打吗?”

    刘穆之自己也在推着一部投石机,胖脸涨得通红,听到这话后,他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笑道:“知道,不是说好的,砸南边攻城的敌军吗?包在我身上。”

    慕容兰叹了口气:“原来你早就料到慕容永会先攻北城,再出动长围兵马攻打南城了,料敌于先,故无往不破,狼哥哥,你的军才,如何都不是高估的。”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慕容永真正的攻击方向是南城,兵者一定是出奇不意,在长围的兵马,才是他真正的杀招,而北城的攻击兵力虽多,但之前城头残破,城下尸横遍野,不利于冲击,他是要我们把最后的预备队用在北城,然后对南城一鼓破之,参与攻击的,除了长围兵马外,还有他的甲骑俱装,而我们要出击的地方,也是南城。”

    说到这里,他站起了身,转头看向了身后守着武库的三百余战士,说道:“各位,随我从地道出击,投石车二十轮急袭过后,我等就出城放手大杀,目标,慕容永的首级。”

    慕容兰睁大了眼睛:“三百余人出城逆袭一万五千步骑,真的可以成功吗?”

    刘裕微微一笑,扭头看向了卢循:“元龙,这就要看你的洛阳精兵,是不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了。”

    卢循淡然一笑:“寄奴,我这个人不会吹牛,这回我们一起从城中的监牢里的秘道出击,敌军绝对不会想到我们出来的位置,徐师弟会带五百弟子从北门的夹壁墙之中杀出,而我会带着三百弟子,和你一起杀往南城之外。破燕之战,就在此一役。”

    刘裕笑着转向了身后的将士们:“兄弟们,准备好了吗?”

    所有的军士齐齐地举起了手中的兵刃,大声道:“准备好了,灭胡!灭胡!灭胡!”

    刘裕大喝一声:“好,灭胡!”

    傅弘之突然大声道:“刘大哥,我们也要战斗,我们也要灭胡,请给我们一个机会,好吗?”

    刘裕点了点头:“很好,按原来的布置,一半人在这里配合刘参军操作投石车,另一半人上南城城头,那里准备了大量的落石和金汤罐,你们在刘毅和何无忌二位长官的指挥之下,配合战斗即可。”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城门伏击飞灰灭

    刘裕的声音,中气十足,在城中回荡着:“至于城中的妇人,带上你们这些天制作的布幔,上北城城头,按我们这些天教给你们的,伸出城墙,阻挡敌军飞石来势,这一战,事关我们每个人的生死,每个人都要各尽所能,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位置之上。”

    百姓们无论妇孺,全都高声呼喊:“灭胡,灭胡,灭胡!”

    刘裕笑着提刀走向了城中的那座废弃以久,曾经关押过无数皇亲贵族的监牢,大声道:“兄弟们,上路!”

    慕容永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几百名中军铁骑护卫的保护之下,一路骑向了金墉城南,长围那里,从洛阳城中奔出的天师道众们,正乱哄哄地向着长围冲击,不成阵列,而还守在长围上的几百名弓箭手不停地向外放箭,甚至不用瞄准,几乎每箭射出,都能击中目标,被射中的道众们毕竟不能真的刀枪之入,往往惨叫着倒下,很快,在离长围几十步的地方,就倒下了三百余人,多为伤者,疼得满地打滚,其身体甚至挡住了后续冲击的道路。

    慕容逸豆归哈哈一笑:“就这些蠢农夫,也敢出城一战?这不是送死吗?大帅,请给我一千铁骑,我保证半个时辰内,把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慕容永摆了摆手:“不用管他们,这些天师道的人,只凭一股子血气出战,持续不了多久,再打一会儿,这些家伙就会逃了。”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冷芒一闪,看向了金墉城:“可是刘裕,才是我们的大敌,现在我们的大军在攻北城,城中又是青玄他们得手,刘裕这会儿焦头烂额,一定所有的兵力都去北城防守了,这南城,才是他们防守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能不能一举破城,就在此一搏。”

    他说着,抽出了战刀,厉声道:“全军压上,不计伤亡,蚁附攻城,甲骑俱装作好准备,随时下马攻城!”

    慕容逸豆归睁大了眼睛:“什么,甲骑也要攻城?不是要防着洛阳城方向的吗?”

    慕容永不屑地一指长围方向:“要是朱序出战,我还要留点对付他的部队,可是就这些歪瓜裂枣,还需要应付什么?五百甲骑在马上防备,加上长围的一千弓箭手,足够守住了,其他的甲骑,下马准备作战!”

    他的话音刚落,北城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响,似是什么东西重重地给砸开了,北城的燕军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慕容永的脸上闪过一道喜色:“哈哈,我说什么来着的,破城就在今日,大燕的勇士们,北城城门已破,你们也不能落后啊,给我上!”

    金墉北城,城门,两道巨大的木门,被生生地顶开,那杆巨大的冲城槌,被百余名推着它一次次冲击的军士们,直接冲进了城门之中,而跟在后面,一直呐喊和顶盾的三百余名西燕铁甲中军,这下如同吃了兴奋剂一般,红着眼睛,吼叫着冲进了那又深又长的城洞,他们甚至可以看到,在城中那些一脸惊慌的女子们,正在自己的面前发抖,这更刺激了他们的杀欲和淫心,不少人都伸出了舌头,争先恐后地往里挤,这道三丈多长的门洞里,顿时就挤满了西燕军士,如同一道洪流,向着城中涌去。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单手扛着一枝长柄战斧,立在肩头,笑眯眯地从城门的侧面转了过来,挡在了这些西燕军士们的面前,冲的最快的几个家伙,甚至离他只有三四步远,眼见眼前唾手可得的女人,变成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这些人又惊又怒,纷纷举起了大刀,誓要将此人乱刀分尸。

    这个壮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下去找阎王老子说清楚,杀你们的人,叫孙处。”

    他说着,一抬手,十余道钉板,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冲在最前面的十余个西燕军士,被这些从地上立起的钉板,直接就变成了一堆挂在上面的碎肉,而跟在后面向前拱的西燕军士们,也被这些钉着尸体的大木板所阻,给牢牢地挡在了当地,摔得个七晕八素,哪还能再往前奔出半步?

    虞丘进的声音恶狠狠的响起:“槊手,不要给我面子,刺啊!一,四,五,二,五,四,一,八,八!”

    从四面八方奔来一百多名手持长槊的北府军战士,从这些钉板的空隙之中,举槊而刺,西燕的军士们因为冲得太猛,太挤,在这个地方完全是人堆人,人挤人,甚至都没有空间让他们拔刀,挥刀,推开面前的钉板和栅栏进行反击,完全就是待宰的羔羊,在这些槊刺之下,往往一下贯穿数人,惨叫声不绝于耳,血流得满地都是,受此鼓舞,连不少城中的民兵,丁壮,都奔了出来,举着削尖的木枪,竹矛,对着各种空隙就是一阵乱刺,他们咬着牙,流着泪,前一阵在氓山中受的伤,积的仇,在这一刻,终于得报了。

    城门洞中的燕军终于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几个军官挥着战刀,大吼道:“城中有埋伏,快退,快退啊。”而本来一直往里涌的人群,终于转而向着后方动起来了。

    可是仍然为时晚矣,被撞开的城门之后大约几尺的地方,一道千斤巨闸,从天而降,十几名正在后退的西燕军士,顿时在这道巨闸之下化为血泥,两个家伙给生生压断了腿,断骨连着筋,在地上疼得发出了毛骨悚然的惨叫,而门洞之中的二百余名军士,连同那个巨大的攻城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城洞的顶端突然冒出了几个小孔,一堆火油浇下,淋得洞中的人满身满地都是,他们发出一阵绝望的惨叫,紧接着,火光一闪,门洞之内顿时化为一片火海,人皮烧烤的焦臭味道,伴随着死者临死前的惨号与怒骂之声,响成一片,即使是在城外的那些燕军甲士,也都听得心惊肉跳,冷汗直冒,想要一举破城的狂热想法,如同给浇了一头的冷水,顿时烟消云散了。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巨石漫天地动摇

    刘显一脸阴沉,看着冲击北城城墙的部队,纷纷退了回来,自从在草原上输光所有之后,这个昔日的独孤部大头人,就南下投奔了慕容永,这次也随军出征,慕容永在出征南城之后,把这北城的指挥权交给了刘显,也是希望这个在草原上曾经身经百战的家伙,能顺利地完成牵制攻击的任务,当然,如果能一举破城,更好不过。

    可是眼看就要攻下的城门,却成了自己五百精兵的地狱,甚至连刚才还潮水般涌向城墙的大军,都开始动摇后撤了,刘显咬了咬牙,厉声道:“今日之战,有进无退,有死无生,有敢后退者,斩!”

    他一挥手,自己的亲兵们纷纷上前,对着逃兵们就是一阵乱射,几十名当先溃逃的军士们,中箭仆地,剩下的人全都吓得返身而回,刘显把大旗往地下一插,厉声道:“今日之战,必要破城而还,城门既然有埋伏,就给我从城墙攻击,云梯,攻城塔,通通给我上!”

    一个西燕军官不服地吼道:“刘显,你是什么东西,不过一个草原败将罢了,逃到这里对我们大燕军人发号施令了?!”

    刘显二话不说,弯弓搭箭,一箭射出,这个军官猝不及防,一下子眉心中箭,立仆当场,剩下的人被这一箭的威势所慑服,也不敢多言,只听刘显厉声道:“你们看清楚了,这是你们的慕容大帅的将旗,我刘显在这里,持着他的大旗,就如大帅亲临,不听我号令者,就是违背大帅的军令,是什么下场,今天早晨的行刑,你们都应该清楚!看清楚了,有过此旗一步者,斩!”

    几个西燕军士左右互视,大家想起了早晨目睹的那场惨烈的十一抽杀,而大旗之上的鲜血斑斑,那几百个面目狰狞的人头的景象,大家都还记得清清楚楚,慕容永是个多残忍的人渣,所有人都清楚,一旦违了他的命令,会有怎么样可怕的下场,大家也都知道,无人再敢质疑刘显的命令,纷纷转过头,再次向着城墙冲去。

    城门方向,孙处扇了扇自己鼻子前的那股焦臭而血腥的烟味,摇了摇头:“这帮狗日的鲜卑贼,活着的时候那么臭,死了以后更臭了,这味道让我几天都别想吃饭啦。”

    虞丘进哈哈一笑:“好啊,正好省下来给我吃,我这几天都没吃到好的啦。”

    孙处白了他一眼:“就你话多,好了,城门这里没事了,敌军应该会回来继续爬城,按寄奴哥说的办,上城防守。”

    虞丘进转头对着城中的那些妇女们高声道:“现在,带上你们的布幔上城,要为守城做贡献的时候到啦。”

    一个中年妇人挺身而出,对身后的妇人们大声道:“听到这位军爷的话了吗,每人抱上一丈布幔,一根竹杆,咱们也是人,有手有脚,也能为守城尽力!”

    孙处一挥手,两百多名刀斧手和天师道弟子紧随其后,向着城头的方向奔去,就在他登上城梯的那一瞬间,城中响起了一阵巨大的轰鸣之声,整个大地都在震动着,刚跳上城梯三四级的孙处,一个站立不稳,又跳了下来,给虞丘进一把扶住,咧嘴笑道:“下盘功夫多久没练了?要是摔死了我可不会给你收尸啊。”

    孙处啐了一口:“严肃点,还打仗呢,能不能别这么不吉利?!”他转头看向了响动来源的方向,那是十四部重型投石机,把足有五十斤重的巨石,狠狠地抛向了南城之外的方向,一阵陨石雨般的巨石天降,落在了城墙之外,恐怖的惨叫之声即使隔了几里之外传来,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毛骨悚然。

    刘穆之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一边的傅弘之惊叹不已:“这个投石机,真的有如此威力吗?”

    刘穆之哈哈一笑:“当然,金墉城本就是军事要塞,有大量的优良军械,而这里的重型投石机,更是经过了我的改良,抛重和射程都有所增加,西燕军想要蚁附攻城,就会遭遇我军的重大杀伤,之前寄奴的所有诱敌之计,就是要诱敌军这样密集阵型攻击,我军人少,但是城头的各种杀器,就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他说话音,第二轮投石机的抛射开始,重大的力臂再次纷纷下落,换来飞天的巨石,雨点一般地砸向了南城的方向,傅弘之勾了勾嘴角:“可若是北城那里的敌军投石机也来砸我们,如何是好?”

    刘穆之冷笑道:“那得他们继续前挪到我军城头的弩机射程之内了,就看燕军有没有这个胆啦。”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对了,你们氓山有什么好吃的啊,打完这仗,做给我吃好不好?”

    傅弘之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看着面前这个圆滚滚的家伙,又好气又好笑:“这仗还没打完,刘参军您尽想着吃,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刘穆之的脸上闪过一丝悲伤的神色:“哎,你是不知道我这个人,一旦肚子里没油水,那脑子转得也慢了,万一有些重要的事情想不起来,可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傅弘之的一个馒头就塞到了刘穆之的手中:“胖爷爷,我就这点东西了,无论如何,麻烦让你的脑子先转起来,至于好吃的东西,打完仗,要多少有多少!”

    刘穆之哈哈一笑,咬了一口馒头,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这下我饱了,又能开始思考了,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的?你是担心敌军北城的投石机会靠前吗?”

    傅弘之连忙点头道:“对对对,就是担心这个,我们这些投石机挪动不易,要是让敌军一顿砸,可就坏了。”

    刘穆之笑着摆了摆手:“不用担心,天师道的徐师兄的五百精兵还没动呢,等到对方投石机真的挪到前面,就是他们这支猛士出击的时候啦。”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冷芒一闪,吞下了最后一口馒头:“只怕寄奴这会儿,应该也已经钻出地道了吧。”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地底出击修罗杀

    慕容永的眼皮都在跳动着,看着面前一**的巨石,从城中掷中,狠狠地砸进自己前方挤成一片的士兵之中,每块石头落地,都会带起一阵血雨,被这几十斤重的大石击毙的士兵,甚至来不及叫唤,地上出现了一个个足有半尺深的大坑,星罗棋布,每个坑里,都是血肉和残肢,血腥的味道,在整个空气之中弥漫着,而那些被砸中非致命之处,尤其是给砸中双脚,腿裂如粉的伤兵们,那恐怖的惨号,在战上回荡着,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甲骑俱装,眼中也闪出了惊恐之色,而那些个战马,更是不停地嘶鸣,挣扎,拼命地刨着地,似是想要后退。

    慕容逸豆归的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如此凶猛的飞石打击,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几乎每轮轰击,都会让几百名军士命归黄泉,本来用于攻城的上万长围部队,这会儿哪还有士气去攻击城墙?不仅被飞石这样轰击,更是被城头的守军那雨点般的箭矢,还有发射断槊的弩机无情地打击,即使是在战场上没头苍蝇般地乱跑,也难逃这些箭弩风暴的打击,成片成片地倒下,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眼前的景象,那就是,溃不成军!

    慕容逸豆归看向了慕容永,结巴道:“大,大帅,现在,现在怎么办?”

    慕容永咬了咬牙:“上了刘裕这狗贼的当了,城中看来青玄没有得手,不然怎么可能有如此厉害的反击?!娘的,北城那里的情况也不可能比这里好到哪里,传令,退兵回营。”

    慕容逸豆归不甘心地说道:“就这样撤了?我们今天可是吃了大亏了啊。”

    慕容永的眼中杀机一现,转头看向了南边,咬牙道:“让北城的部队先撤,我们这里说什么也得占点便宜,给我把洛阳城中突出的那些民兵全给吃掉,以泄我心头之恨!”

    他转头,对着身前还算密集的甲骑,一挥手:“甲骑俱装听令,随我消灭洛阳城中突出的晋军!”

    五千甲骑,暴发出一阵欢呼之声,转头就向着南边奔去,只要绕过这个长围,就可以从侧面,对着这些民兵们,发起全线的突击了。后队的三千余骑,瞬间就向两侧分开,而慕容永转身停住,在三百余骑护卫的保护下,冷笑着看着南边,一场杀戮盛宴,即将上演。

    一声冷笑,从地底传来:“慕容永,你的如意算盘,只怕要破灭了。”

    慕容永的脸色一变,十余步外,地皮突然一翻,一个健硕的身形,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从地底一跃而出,随着他身躯跃出地平面,雪亮的刀光一闪,就在他身边的一个甲骑,脑袋连同右肩,就狠狠地跟身体分了家,无头的尸体,还端坐在马背之上,岿然不动。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地上冒出了同样的十余个黑洞,十余条矫健的身形,如同猛虎一般,纷纷向上突出,或是大戟划开马腹,或是利斧砍断人腿,更是有斩马大刀,直接把身边的甲骑连人带马,斩为两截,被突袭的甲骑,在这促不及防的打击下,几乎无人得以幸免,只一个照面,就有二十余骑倒在了血泊之中,而源源不断的北府军士,还有身着蓝色道袍的天师道剑士,从这些洞口中不停地跃出,只一落地,就向着最近的骑兵发起了攻击。

    慕容永又惊又怒,他分明看到了刘裕正是最先钻出来的一个,这会儿如梦初醒的手下,有五骑开始却围攻第一个钻出地面的刘裕,马刀,重剑,狼牙棒纷纷呼啸而下,可是刘裕却是在地上不停地腾挪,翻转,堪堪从这些武器及身之前的一瞬间避过,而坐在马背之上的骑士根本无法闪转腾挪,一击不中,即被刘裕近身斩杀,血雨纷纷,断手,残腿飞舞,甚至一匹马儿的马头,也被斩龙大刀一刀断下,而那匹战马,正要张着嘴,想去咬从面前闪过的刘裕呢。

    孟龙符手中的一把新换的精铁大戟,舞得虎虎生风,狠狠地扎进一个对面的甲骑的肋部,而这人在临死之前一声闷哼,手中的狼牙棒最后一扫,掠过了孟龙符的头顶,把他的头盔打得飞出一丈多远,而一头的乱发,伴随着狼牙棒上尖牙划破头皮时溅出的鲜血,在空中飞舞着,两道小小的血流,从孟龙符的额头流下,他哈哈一笑:“你也是个勇士!”

    一边说,一边双臂肌肉一鼓,一阵肌肉暴起,骨骼作响的声音,两侧的肩甲和上臂甲,给这一下发力挣得甲绳断裂,甲片都落了下来,大戟挑着这名全身重甲的西燕骑士的身体,脱离了马鞍,高高地举过了孟龙符的头顶,而那肋部划开的口子,流出的脾脏和肠子,哗啦啦地砸在孟龙符的脸上,染得一片腥红,分不清哪些血是自己的,哪些是敌人的,这名在马上还在挣扎的西燕骑士,面当落下,一张有几道刀疤,甚是狰狞的脸,口血狂飞,终于脑袋一歪,就此气绝。

    孟龙符手臂一抖,大喝一声:“去!”戟头的这具尸体,脱戟而去,飞出几尺,狠狠地砸中了一个想要偷袭铁塔一般的蛮牛向靖的背后的西燕骑兵,把这人连人带马,都砸倒在地,向靖哈哈一笑,回头一斧落下,把那落马骑兵的脑袋直接跟颈子分了家,回头对着孟龙符高呼道:“猛龙,多谢,你自己当心点!”

    孟龙符把大戟往地上一插,也不去捡头盔,抹了抹脸上挂着的半块脾脏和一尺血肠,扔到了地上,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条布条,把一头的乱发在额前一扎,形成了一条发带,挡着头顶的血和汗,不至于糊了自己的眼睛,他厉声道:“我们努力杀贼,千万别跑了慕容永!”

    慕容永正在策马狂奔,他身边还有七十余骑跟随,这会儿他已经顾不上去看长围那里的平地上战况如何了,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离这帮该死的北府杀神,远点,再远点,越远越好!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追杀敌帅血染袍

    也不知跑了多久,慕容永终于停了下来,他的手在发抖,摸向了自己的脑袋,大声道:“我头尚在否?!”

    边上的两个护卫连忙道:“大帅,我们在保护你,你现在很安全,不用担心。”

    话音未落,一声长箭破空的声音响起,正跟慕容永说话的一名护卫,应弦而倒,直接从马上倒栽了下去,慕容永这才看清楚,他是给从后心一箭贯入,箭枝不仅射穿了后心的甲胄,连前胸的护心镜也一并穿透,透甲而出,可见这一箭的威力之大。

    慕容永转头看向了箭枝来处,只见刘裕骑在一匹甲骑之上,弯弓搭箭,冲着自己直冲而来,虽然在百步左右的距离,但仍然可以一箭毙敌,这份马术,准度,力量,实在骇人!

    紧随刘裕身后的,还有十余骑北府精锐,蒯恩,向靖,孟龙符,檀道济等人,都在马上,只是他们没有刘裕这种长年在草原上练出的驰射本事,只能挥舞着兵刃,驰马而来,远处的战场之上,刘道规和卢循带着的五百多名战士,跟那些甲骑护卫们杀成一团,而原来攻城的那些长围守军,这会儿已经在战场上四散奔逃,看起来,再不可能有人过来救慕容永的命了。

    慕容永咬了咬牙,一挥手,身边的几十名护卫掉转马头,冲着刘裕等人就冲了过去,一个带头的军官大呼道:“大帅先走,我等为你挡住刘裕!”

    慕容永一拉马缰,也不看身后,伏在马背之上就逃,就在他低下头的一瞬间,只听“嗖”地一声,又是一箭从头顶飞过,把他的金盔都一箭射落,连头皮都是一种火辣辣地痛。

    刘裕一箭没有得手,恨恨地一拍大腿,把奔雷大弓往武器架上一挂,抄起斩龙大刀,一按刀柄处的机簧,“扑”地一声,刀杆弹出三尺有余,本来三尺左右的长度,顿时变出六尺以上,在马上挥舞,也不亚于长槊,狼牙棒这些长兵器了。

    一个当先冲击的甲骑,挥舞着狼牙棒,在头顶一旋,准备重重地砸向刘裕,可是这斩龙大刀一弹之下,本来离他还有一截的刀尖,一下子就扎进了他的前胸,护心镜被锋刃切开,就象利刃切开黄油一般,连同着他的整个胸膛,肋骨给打得粉碎,口血喷出足有三尺以上,而两马相向全速奔驰的巨大冲力,让他整个人都被穿透,生生地挂在了刀杆之上,成了一个人肉串。

    飞起的狼牙棒从这人的手中脱手而出,落下时正好砸到了在他身后冲锋的一骑,那人正持槊欲刺刘裕,却是不意头顶落下一棒,想要闪避已来不及,头盔连同天灵盖,给打成了一锅稀粥,连座骑也被这一砸之力弄得膝盖猛地一弯一屈,骨折当场,前蹄落地,把马上的那个已经死去的骑士,生生地掀了下来。

    刘裕一刀弹出,连杀二人,眼中杀机一现,双臂猛然发力奋振,斩龙大刀在空中一旋,“啪”地一声,那个挂在刀身之上的西燕骑士,顿时人甲俱碎,四分五裂,尸块飞得一丈方圆内到处都是。

    刘裕一击得手,对方的五十余骑也奔到了自己的面前,他抖擞精神,左挑右劈,跟敌军战成一团,而后面的孟龙符等人也策马跟进,与敌人杀在一起,近百匹战马,围在一块儿走马灯似地撕杀,可是远处的慕容永,却是越跑越远了。

    蒯恩在马上来回翻飞,除了刘裕以外,就是这个从草原回来的汉子,骑术最精,马上的武艺最高了,他一脚踢在刘裕右侧的一骑的马颈之上,即使是挂在马身上的马甲,也被这一脚踢得甲叶碎裂,马儿的脖子发出一阵骨折的巨响,嘶鸣一声,侧倒而下,一边的向靖拍马赶上,一斧将落马挣扎的敌方骑手,拦腰砍成两段,蒯恩对着刘裕大吼道:“寄奴哥,这里有我们,你快去杀慕容永,千万别让他逃了!”

    刘裕二话不说,一刀把左边跟自己搏杀的一名燕骑,右臂一刀而断,而他的肩膀,也给这人的马刀重重砍上,刘裕的刀早出了一秒左右,先断此人之臂,而断臂握着的马刀,却是嵌在了刘裕的肩甲之中,就象是给大锤重重地砸了一下,虽然未破甲断骨,但仍然是一阵钻心地疼痛,即使强悍刚强如刘裕,也不免脸色微变,眉头一皱。

    可是眨眼之间,刘裕便恢复了常态,他的左肩一震,碎甲连同着这把断臂所持的马刀,同时落下,而他左肩的一道伤口,已经在开始向外渗务了,毕竟,这些甲骑俱装的西燕骑士,都是精兵锐卒,并非那些可以砍瓜切菜一般屠杀的普通士兵,即使是强如刘裕,同时应对十余人,也不可能毫发无伤的。

    刘裕一抹脸上的血渍,哈哈一笑:“有劳兄弟们了!”他一夹马腹,战马飞奔而出,直向慕容永而去。

    慕容永的身边只剩下了四名护卫,这也是他一直收服的家将,忠诚可靠,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跟自己在城南平原杀那些洛阳守军的甲骑会合,有三千多铁甲骑兵保护,自己才算真正地安全了。

    可是当慕容永奔到长围一线时,却发现之前留守此处的一千多弓箭手,这会儿连半个人影都不见了,长围之外,人喊马嘶,似是陷入了激战,他吃惊地张大了嘴,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打得这么激烈,难道,难道是朱序从洛阳城中出兵了吗?”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地一声,面前的一堵二尺左右的土制围墙,轰然倒下,一个甲骑,连人带马地栽倒在了断墙之上,烟尘四起,把他整个人都裹在了尘土之中,可见这一下的力量有何等的惊人,马上的骑士吐出一口鲜血,吃力地想要起身,可是这一下摔得太狠,他身上的盔甲又重,竟然片刻之间,无法站起。

    可是更让慕容永无法想象的是,断墙之后,奔出了十余人,他们的身上,几乎个个都插了三枝以上的弓箭,浑身是血,却跟没事人一样,抄起手中的家伙,就扑向了那个倒地挣扎的甲骑。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长生怪物战甲骑

    这些民兵的手里拿着的不过是断了头的枪矛,砍缺了口的刀剑,甚至还有掉了把儿的锄头,几乎可以说就是木棍和铁片儿之流,但是这些人,冲着那个倒地,正在挣扎的甲骑,就是一阵击打。

    有些人的手中木棍都打折了,干脆弃了手中兵器,弯下腰,用拳头对着那骑士就是一阵猛抡,甚至还有两个人干脆趴到地上,露出黄澄澄的大牙,象野兽一样咬起这个甲骑的喉咙了,一口咬去,喉骨碎裂的声音,隔了十余步远都听得清清楚楚,那骨断筋折的声音,配合着这个落马甲骑恐怖的惨叫声,一下一下,刺激着慕容永的心灵,让身经百战的他,也吓得脸色惨白,汗出如浆,连行动都忘记了。

    这会儿顺着这道断墙的方向,外面的南城平原之上的情况,也一览无遗,这片叫青阳宫的地方,本是西晋的旧宫室所在,百年蒙尘,早成一片断壁残垣,上万浑身是箭枝刀创的民兵,跟这十几名扑过来撕咬这名甲骑的民兵一样,双眼血红,形同野兽,完全不顾及自己身上的伤痕,甚至连行动的敏捷程度都一点也不受限制,他们在战场上奔跑如飞,往往一刺之下,甲骑的护甲都会给生生扎透,而他们手中因为粗制滥造而质量低下的那些个矛头,枪刃,会生生地断在甲胄之内,往往扎入敌军身体之后,这柄枪矛就断得只剩个木柄在手了。

    至于刀剑,更是无法破这些甲骑的盔甲,甚至连马甲都无法刺穿,但他们就是这样毫不畏惧地站在原地,拿着两三尺长的这些刀剑,跟挥舞着马刀,狼牙棒,骑槊之类重兵器的骑兵们对砍,除非是脑袋给直接一下打爆,即使是有些给枪槊刺穿了身体的人,也是混然未觉,甚至会身体透过扎透自己身体的枪矛,向前挪动个两三步,以便自己能更近更好地去砍杀那个穿透自己的敌军。

    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西燕铁骑,在这支可怕的地狱军团面前,也动摇了,颤抖了,不少人握着武器的手,都在发抖,明明被刀砍箭射,甚至连肢体都被砍断,但是似乎他们只要有一口气在,**上受了多大的伤,都不影响行动,眼中泛着可怕的红光,形同厉鬼一样,嘴角边流着血淋淋的口水,两颗门牙露在外面,拳头上沾满了脑浆和内脏的残片,十几个人一组地向着一个个孤立的西燕骑士们迫来,那种无形的压力,能让人生生发疯。

    不少燕骑开始四处骑突,这一片多是断壁残垣,地上遍布石块,战马无法全速奔驰,可是仍然有不少骑兵能以平时一半左右的速度冲起来,民兵们虽然力大,但是很多腿脚受伤中箭的,速度并不太大,至少无法与跑起来的战马相比,几百名这样的民兵,给这样生生地冲倒,四五百斤重的连人带马,顿时就把这些蹄下的可怜虫踏成了血泥,即使是他们吃力地伸出手想要抱住马腿,也是无济于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即使是药物的作用,也无法阻止血肉之躯被碾压的结果。

    沈穆夫带着的五百多名蓝衣弟子,与这些全身布衣的民兵百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这会儿的功夫,他的部下还剩两三百人,几人一组,结成剑阵而战,跟不少落马的燕军甲骑和那些原来守长围的步兵们杀成一团,他们个个浑身是血,人人带伤,就连沈氏父子三人,也是杀得跟个血人一样。

    沈穆夫一剑扎入面前的一个燕军步兵的小腹,顺手一脚把他从自己面前踢开,抽出血刃,举头四顾,正好看到还剩下的千余燕骑开始在战场上来回奔突,他大吼道:“斩马腿!”

    天师道弟子们如梦初醒,散开了剑阵,人自为战,不少人从侧面冲向了那些横冲直撞的战马,临到近处,伏地出剑,盔甲无法护到的马腿之处,自膝而断,而巨大的冲力往往在把马上的骑士狠狠扔出去的同时,也会震得这些敢于砍马腿的天师道弟子们横身飞起,很多人被倒地的战马活活压在了下面,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就死了,更多的人则是被巨大的冲力震得倒飞出去十余步,瘫倒在地,再也无法行动。

    沈穆夫一剑挥出,在他面前三尺左右的一根正在飞驰的马腿,应刃而断,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根马腿,被生生切开时所露出的里面白色的马骨,红色的马肉和黄色的脂肪与筋绊,他还来不及高兴,只觉得脸前一黑,被斩断的那半截飞起的马腿,凌空而来,重重地踢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如同被千斤重物所击,沈穆夫的身子一下子飘了起来,仿佛在云端之上,然后重重地摔到到了地上,落地的一瞬间,他能看到,那个自己切断马腿的西燕骑士,已经跟自己一样,成了空中飞人之后,来了个硬着陆。

    全身的甲胄摔得散落一地,筋骨俱折,但这个家伙仍然吃力地在地上爬着,想要去拿离自己三步开外,那落在地上的骑槊,在战场上,只有手中的武器,才是自己性命的保障,手无寸铁的人,跟给待宰的羔羊,也没有什么区别。

    就在他的手要够到槊杆前的一瞬间,这个骑士的眼前一黑,一个人影挡住了阳光,他的世界顿时暗了下来,一股恶臭的味道袭来,伴随着浓烈的血腥之气,一个布衣民兵,肩头插着一杆长箭,胸口一道斜斜的刀痕,砍得他胸骨都露了出来,如此重伤,换了一般人早就晕死过去了,但这个民兵却是跟没事人一样,他拿起了这杆长槊,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两眼血红,慢慢地向着他走了过来。

    这个西燕骑兵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知道哪来了一股劲,双手一撑,身子居然向后一扭,几乎要坐起了身,但是很快,一脚重重地踢到了他的肩头,却是另外一个民兵所为,当他躺到地上时,分明看到十余个民兵,已经围到了自己的身边,而最前面的一个,则是刚才那个拿起自己骑槊的家伙,就在自己的面前,高高地举起了骑槊,重重刺下…………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变民为鬼修罗场

    沈穆夫躺在地上,虽然觉得每根骨头都断了,但仍然大笑道:“好,杀的好,杀得太好了!”

    只见那名持槊的民兵,一槊把那个西燕甲骑直接钉到了地上,穿心而过,那人还没有死透,巨大的痛苦让他用最后一点力量在挣扎着,还探出手想要去拔背上的槊,可是十余个民兵扑上前来,一阵暴击,血肉横飞中,这个西燕甲骑渐渐地停止了挣扎,最后连抽搐也不再有了。

    沈穆夫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见到那个牢牢持槊,把西燕甲骑钉在地上的民兵,转身看向了自己,红红的眼睛里,神色空洞,似乎已经不再有任何人类起码的灵气和认知,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在看着猎物和死人,而他缓缓地抽出了这一槊,跟着那十几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家伙一起,走向了自己。

    这个人沈穆夫认识,名叫梁老根,是氓北大平坞的坞民,也是个虔诚的天师道弟子,沈穆夫甚至跟他喝过好几次酒呢,可是这会儿的梁老根,却是如此地可怕,沈穆夫睁大了眼睛,大叫道:“老梁,是我啊,沈师兄,你难道认不得了吗?”

    梁六根置若罔闻,他手中的这根长槊,槊尖上的血槽,已经堆积了几块内脏的残片,把这血槽生生挡住,积在里面的血,凝成一个小尘,槊尖凝着一滴血液,摇摇欲坠,在这个距离看去,这枚血淋淋的槊刃,象极了梁老根的眼睛,写满了空洞和死亡,即使是沈穆夫这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狠角色,也不免心惊肉跳,浑身发抖。

    梁老根在沈穆夫的面前,高高地举起了这一槊,沈穆夫长叹一声:“施药自毙,天意也!”他闭上了眼睛,就等着一死。

    “呜”地一箭破空,沈穆夫感觉到鼻子里的血腥之气,为之一淡,而那股子被他们天师道上下称为长生人的身上所散发出的恶臭之味,也顿时清新了不少,他睁开眼睛,只见梁老根的胸口正中一箭,透心而过,整个人都仰天后倒,而在他身后,那十余个长生人,则面无表情地继续上前,似乎想要继续攻击自己。

    一阵劲风从沈穆夫的身后闪过,他只觉得身子一轻,给人生生地从地上提了起来,再一看,却是已经坐到了马鞍之上,刘裕的声音从他的耳边灌入:“沈兄弟,紧紧抓着我,千万别松手!”

    沈穆夫发现自己的身前,坐着一个铁塔般的汉子,左肩的肩甲不翼而飞,一道伤痕正在其上,皮肉外翻,正在冒血,而他的右臂之上,也多了几道划伤,可不正是刘裕!?

    沈穆夫心中狂喜,暗道这下终于有救了,他牢牢地抓着刘裕的腰带,伏在他的背上,却听到刘裕的声音响起:“这些民兵是怎么回事,怎么跟恶鬼一样,不分敌我地攻击,不畏刀剑,不知疼痛,连你沈兄弟都要杀吗?”

    沈穆夫咬着牙,一阵劲风从他的身后飞过,却是后面的那十几名“长生人”眼看追之不及,干脆把手头的刀剑,木棍之类的砸向了刘裕这一骑,只是刘裕的驰马如飞,速度太快,这些兵刃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力尽而落,没有一样家伙,沾到沈穆夫的半点身子。

    沈穆夫心中松了口气,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按卢师兄的吩咐,给他们分发了神药,卢师兄说,这神药可以让人不畏生死,忘记疼痛,甚至可以在短期内力大无比,速度如飞,我们这些民兵,未经训练,不会武功,非食用这种药丸,不可出战,吞下之后,就是长生人,一可当十!”

    刘裕的眉头一皱:“果然是这些药物的力量,只是服了这药物之后,人的神智尽失,除了周边跟长生人一样的同伙外,是不分敌我地进行杀戮的,不论是西燕骑兵,还是你的弟子,都是他们攻击的目标,卢循有没有教你们如何控制这些长生人之法?”

    沈穆夫苦笑道:“如果有这办法,我还会给那个长生人几乎一槊刺死,也没办法阻止吗?卢师兄只说,这药力大约持续一个半时辰,过后其力自消,让我们安心静等便是。”

    刘裕的眉头一皱,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方向,长围那里,慕容永已经摆脱了那十余个长生人,奔到了战场之上,一边飞驰,一边吹哨,所过之处,燕军还活着的甲骑和步弓手,纷纷向他靠拢,也不再与这些长生人恋战,一路就向着西北方向的大营而去。

    一阵马蹄声响起,却是孟龙符,向靖,刘道规等人,带着百余北府军士骑马而至,刘道规大声道:“大哥,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洛阳的民兵,会对我们发起攻击?他们是疯了吗?”

    向靖恨恨地说道:“奶奶的,我还给一个家伙在腿上咬了一口,若不是猛龙手快,一刀削了他的脑袋,只怕这条腿,都要废了,娘的,这是什么牙啊,连铁甲都能咬碎!”

    刘裕沉声道:“这些人服了天师道的药物,已经敌我不分,伤痛不觉,在战场上会杀戮一切不是他们同类的人,我们不能再把他们视为自己人,如果有攻击我们的,尽量避免纠缠,脱离接触,实在无法摆脱,杀无赦,记住,只有砍掉脑袋,才能让他们停下,任何肢体的伤害,都无法让他们退出战斗!”

    所有人都神色凛然,沉声道:“诺!”

    刘裕看向了刘道规:“三弟,麻烦你现在赶快回南城那里,让大家赶快回城,紧闭城门,千万不要跟这些长生人接触,我得马上回洛阳关城门,洛阳城中有十几万人,万一让这些长生人进城,就是灭顶之灾了!”

    刘道规一咬牙,一挥手,十余名手下随着他转头就向着南城方向奔去,沈穆夫这时候也从怀中拿出一枚响箭,对着天空一发,啸声凄厉,所有在战场上的天师道弟子,无论是在与谁搏斗,全都头也不回地向着洛阳城的方向飞奔,只留下三四千名还站着的长生人们,仍然在四下游荡,寻找着所有可以猎杀的目标。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长生恶鬼力竭亡

    片刻之后,洛阳城头,刘裕站在城头,赤着上身,一个医官正在清理着他肩头的伤口,棉花球沾着药酒,在清理着他外翻的皮肉,进行简单的消毒,这种痛苦,足以让一个壮汉疼得如杀猪般地惨嚎,可是刘裕只是眉头紧锁,另一只手牢牢地扶着城垛,目光却是投向了城外的战场。

    那三四千名还在四处游荡的长生人们,漫无目的地寻找着所有可以攻击的活人,偶尔有些还在呻吟的伤者,被这些怪物们毫无人性地杀戮当场,甚至有些企图躲在马尸或者死人堆里装死的家伙,也被翻出。

    这些人临死前的惨叫声在空旷的战场上回荡着,即使是身经百战的这些悍将们,也都心惊肉跳,这种心灵上的冲击,远远超过了一切与自己当面搏杀的敌人,会成为很多人一生一世挥之不去的恐怖阴影。

    杨期的声音有些发抖,这个大胡子的悍将,左臂也有两道齿痕,同样被医官在处理着,他咬着牙:“这是些什么鬼东西,简直跟僵尸恶鬼一样,沈穆夫,你是用了什么办法,让这些人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沈穆夫长叹一声:“神教有规矩,上面派发的圣药是不准过问的,不然就是心不诚,信老祖者可得永生,心不诚者必形神俱灭,我自己都差点死于这些长生人之手,看来,这药只是个试验品啊。”

    朱序咬了咬牙:“以活人试药,天理难容,沈穆夫,你也好歹是个士人,难道不知道这样有违天理吗?看看你们的这些怪物,好好的人,变成这样,你的罪恶,必受天谴!”

    沈穆夫低下了头:“这些,这些也应该是无奈之举,任何金丹灵药,都要经过试炼过程,不可能一步就成功的,至少,这些药丸让根本不习兵事的百姓成了厉害的杀人机器,甚至可以打败这几千甲骑俱装,可见其威力,总不能因为有些副作用,就彻底放弃不管吧。”

    刘裕缓缓地开了口:“比起那些西燕甲骑,我更害怕更担心的是你的这些长生人,他们虽名为人,但实际上连野兽都不如,如果现在我让西燕军进城,起码不会把洛阳城里所有活人都杀了,但是你的这些长生人,却是一定会做到这点,如果采用这样的方式来取得所谓的胜利,我宁可这一仗我们输掉,我们全都战死,起码也不用受这样良心的煎熬。”

    沈穆夫咬了咬牙:“这些神药一定以后可以改良的,今天只是一个试验而忆,我相信,卢师兄他们是不会故意害我们的。”

    向靖厉声道:“一派胡言!姓沈的,你说这屁话不怕天打五雷轰吗?要试药下次你自己吃,敢不敢?让别人试药,自己等着收好处,你们这些妖贼怎么不死哪!”

    沈穆夫满脸通红,却是说不出话,外面的战场上,形势起了些变化,不少长生人开始如喝醉了酒一般,不再四处乱跑,他们或抱着头,或捂着胸口,缓缓地瘫倒在地,四脚开始剧烈地抽搐着,而嘴角边也开始吐出大量的白沫,只几分钟时间,白沫就变成了鲜血,而他们的脸上,也渐渐地变成了平常人的肤色,不再是原来的那种铁青,如死人模样,随着手脚抽搐的渐止,随着鲜血长流,他们终于这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正要起身下城,朱序连忙拦住了他:“寄奴,不可,你伤势还没有复元,再说这些长生人诡异得很,是死是活不知道,先派人去看看吧。”

    他转头对着杨期说道:“杨将军,你现在派十个俘虏去查看战场,看看这些长生人死了没有。”

    杨期点了点头,套了盔甲,转而下城,很快,他的大嗓门在城下响起:“你们这些燕贼,犯我中原,杀我士民,本该枭首,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大晋不杀弃甲投降之人,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出城去看那些怪物死了没有,要是探查有功,我们会赦免你们的死罪。”

    那些西燕俘虏,一听这话,全都吓得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个为首的军校模样的家伙哭道:“将军,你还是杀了我吧,总比给那些怪物害死的好。”

    杨期二话不说,一刀就把这人砍翻在地,其他的人全都吓得不敢再说话了,只听杨期厉声道:“怕个球啊,你们不是一向自吹勇敢吗,这些长生人已经倒地不起了,害不了人,若真有活的,你们可以跑回城,我这里城头也会弓箭助你们的,去城外看,不一定死,要是不走,现在就一定死,自己选吧!”

    一根火烛,配合着药酒重重地烙上了刘裕的肩头伤口,焦臭的味道弥漫在城头,刘裕的身子微微一晃,还是轻轻地哼了一声,一边的蒯恩咧嘴一笑:“刘大哥毕竟还是肉身啊,我还以为你跟城外那些长生人怪物一样,不知疼痛呢。”

    刘裕摇了摇头,一边的医官们开始给他肩头抹上伤药,然后裹起厚厚的绷带来,而城下的验尸,也已经进行了大半,那些出城前还怕得要死的鲜卑俘虏们,胆子开始慢慢大了,一开始只敢离得远远地,往那些在地上瘫倒不动的长生人尸体丢出一两个石块,看看反应,而现在,终于敢拿着刀枪,走到近前,对着尸体猛刺猛砍几下了,一方面手中有刀,心中不慌,另一方面,这时候也可以多少报一报仇,毕竟刚才给这些怪物,吓得差点要尿裤子了。

    一个鲜卑俘虏,缠着一头的辫发,看样子是个小军官模样,领着这些人,咬牙切齿地在战场上走来走去,每路过一个长生人的尸体,都会砍上两刀,走到一个长生人面前,他大吼道:“怪物,你起来啊,再咬我啊!”

    说来神奇,这个本来在地上僵卧已久的长生人,突然双眼一睁,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这个燕军俘虏,顿时三魂尽失,六魄全散,嘴角边流下一道黄色的液体,却是那给吓破的胆囊所流出的胆汁,整个人就这样怔怔地站在原地,裤裆处屎尿横流,竟然就这样给生生吓死了。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天理为何双雄辩

    刘裕的眉头一皱,抄起奔雷大弓,就要射击,可是他还刚刚搭箭上弦,却只见那名“长生人”的嘴角再次流出一道鲜血,紧接着,七窍都开始流血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开口大叫道:“我不想死,我想活!”

    可是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耳鼻口中就是血如泉涌,连眼角都是流血不止,他一仰头,朝天喷出一口血雾,然后便直挺挺地倒下,在身体落地的一刹那,整个躯干突然四分五裂,如同被强力的兵刃从内部搅开,一团血雨冲天而起,刚才还完整的一个人,顿时就变成了一堆碎肉,一丈左右的方圆空间,散得到处都是,场面极度的血腥,令人作呕。

    刘裕叹了一口气,收起了手中的弓箭,城外还活着的几个西燕俘虏,吓得屁滚尿流地逃回了城门这里,哪还敢再验一个尸体,只有那个给生生吓死的小军官,尸体仍然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直面着面前的那个长生人死后炸裂身体所形成的那堆碎肉,透出无比的诡异。

    朱序喃喃道:“想不到这个药力,竟然如此凶猛。”

    刘裕正色道:“朱刺史,晚辈以前在淝水之战的时候,曾经见过同袍有人服用过这样的药丸,也是在一段时间内能大大地提升自己的力量,让肌肉变得跟钢铁一样,不说刀枪不入吧,起码也可以刀箭难伤,但同时也会让人陷入不顾一切的疯狂杀戮状态,我自己都差点死于那个同袍的手下,今天看起来,这个药的威力更胜当年的那颗,居然可以让普通的民夫,赤手空拳能跟武装到牙齿的甲骑俱装对抗,若非亲眼所见,我实难相信。”

    朱序点了点头:“此药的原理,应该还是跟五石散相当,短期内可以催化人体内无法控制的力量,加强肌肉的强度,从而提升力量,速度和皮肉的硬度,或者说,能激发人体中没有被开发出来的野兽的本能,但同时让人失去神智,可能就是在正常的状态下,人们无法驱使这种与生俱来的可怕力量,但此药药性猛烈,在激发人体潜力的同时,对人体也能造成巨大的伤害,就象服用五石散的人,在行散之后,接下来几天可能都走不了路,成为软脚虾,你的那个同袍,只怕也是如此吧。”

    刘裕点了点头:“正是,他体格强壮,健壮如牛,可是服了那药之后,放手大杀了一个时辰左右,接下来就是半个多月都下不来床,连大小解都自己无法解决,形如垂死之人,当时我就知道这药的厉害和对人的伤害,可是没想到,天师道居然变本加厉,把这药做得如此邪门,直接要人性命了。”

    沈穆夫勾了勾嘴角:“神药自然是要越试越强的,这次若不是为了守城,保护洛阳城中的几十万百姓,卢师兄也不会把这么多名贵的药材拿出来使用,你们应该知道好歹是非才是。”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沈穆夫,你说的这还是人话吗?你们是在保护洛阳军民还是伤害?如果不是我及时过来,让这些长生人怪物继续肆虐,甚至冲进洛阳城,非但你早就没命了,这城中的十余万军民,也都会跟城外那些给他们虐杀的士兵们一样,连个全尸也没有,你们自己的弟子给这些长生人咬死了多少,你去问问那些死去的弟子们,会不会认同你的这个好歹是非!”

    正说话音,一阵马蹄声响起,却是卢循骑着战马,带着一百余名弟子,奔到了城下,腥风吹拂着他的三缕长须,刘裕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转头对朱序说道:“朱刺史,我去跟此人谈谈。”

    朱序点了点头,低声道:“当心,别惹恼了此人,万一他在城中再给别的信徒吃那邪药,可就有大麻烦了。”

    刘裕正色道:“晚辈明白,这里还请朱刺史多费心,尽量把天师道的信徒和那些高级弟子们隔开,不给他们散药害人的机会。”

    朱序一挥手:“沈先生今天很累了,杨将军,带沈先生和他的同伴们去休息,千万要好好招待。”

    杨斯哈哈一笑,对着沈穆夫一摆手:“沈先生,你也累了吧,来,我们到个安静的地方,好酒好肉伺候你吧。”

    沈穆夫咬了咬牙,转头带着两个儿子和十几名手下,跟着杨期走下了城楼,刘裕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下城,当城门缓缓洞开的时候,卢循那张神色从容的脸,也一览无余地显示在了他的面前。而慕容兰,则站在他的身边,神色复杂,眼神中透出一丝迷茫之色。

    刘裕走到了卢循面前站定,卢循的手下,已经退出五十步之外,只有这三人站在这空旷的沙场之中,战场上到处都是血腥和那种长生人身上特有的腐臭的味道,仿佛死了几十天的尸体的那种尸臭,刘裕咬着嘴唇,沉声道:“这就是你想要的胜利吗?”

    卢循平静地说道:“和意料的有些出入,不过大体上没错,胜利就是胜利,毫无疑问,货真价实。”

    刘裕厉声道:“为了你这货真价实的胜利,你不惜把你的一万名忠实信徒送入地狱,甚至还让这洛阳城的十几万百姓处于危险之中,你难道不知道,一个不留神,让你的这些长生人入了城,会造成多可怕的后果吗?”

    卢循叹了口气:“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原以为你刘寄奴早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变得血冷心硬,想不到你经历了这么多战斗,还是这么妇人之仁。任何战斗都有风险,你,我都处于随时可能送命的环境之中,今天你受了伤,我也差点死在青玄的偷袭之下,我们尚且要承担这种风险,为什么那些百姓就不能承担?”

    刘裕沉声道:“我们是军人,本就应该随时准备牺牲,可是百姓是无辜的,即使燕军破城,他们也未必会有一死,但你的这些怪物要是入了城,全城都不会有一个活人,沈穆夫不知这怪物和邪药,情有可缘,但你最清楚后果是什么,明知而为,天理不容!”

    卢循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天理?你可知什么是天理?刘裕,我告诉你,强者为王,弱肉强食,这才是这个世上,唯一的天理!”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与魔合作不容谈

    刘裕的双眼都在喷着怒火,两只拳头紧紧地握着,看着卢循,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么,卢循,你就这么确定,你就是强者吗?如果你今天就死在这里了,我很好奇,你何以认为自己会强?”

    卢循收起了笑容,慕容兰的秀眉一蹙,走到了刘裕的身边,低声道:“狼哥哥,别这样,不要冲动。”

    刘裕正色道:“爱亲,我现在很理智,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卢循微微一笑:“刘裕,我必须要感谢你,不惜让尊夫人一直护卫着我,尤其是这次在金墉城中,本来我几乎要死在青玄的手下,是你们夫妇救了我,我卢循最讲恩怨分明,所以,这个救命之恩,算是我欠你的,这次洛阳之战,你计划周密,但是如果没有我的这一万长生人,消灭了慕容永最强的甲骑俱装部队,只怕你就算能取胜,带来的这一千北府兄弟,也起码要折掉三成,为了你的北伐梦,让你的兄弟付出如此惨重的伤亡,恐怕不是你的本意吧。”

    刘裕沉声道:“就算我的兄弟们会多牺牲一些,但起码我们问心无愧,你用这种方式取得的胜利,只会让我们觉得恶心,我很想知道,在你的心中,生命算是什么,这个世上,还有让你敬畏的东西吗?”

    卢循淡然道:“我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万长生人,当他们吞下药丸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死亡的结局,能为了神教的壮大而献身,是他们的荣誉,长生长生,就在于此。如果不是我们保护了他们这么多年,他们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以命报恩,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至于你说我以他们试药,过于残忍了,这点我承认,但是你可知道,这些年来,他们从我这里拿了多少可以治病救人,延年益寿的灵药?如果不是得了好处,他们又怎么会如此地信服?就算现在在洛阳城中我的信众们,只要我给他们这种药丸,他们还会义无反顾地吃下,因为,他们信我胜过相信任何人。就算我跟他们说,万事万物会有来世,就算这一世**的死亡也只是魂魄的解脱,为下一个转世修德积福,抛弃肉身,尸解登仙,他们也会相信的。”

    刘裕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这就是你说的天师道,完全是一个邪恶至极的宗教,你们对世人的危害,甚至超过那些凶残野蛮的胡人,你们才是我最应该消灭的!”

    卢循微微一笑:“可惜,你现在恨极了我,却又不能杀我,因为你知道,我只要一死,我在洛阳城中的弟子们就会给信徒们服下更多的长生丸,到时候把整个洛阳变成一片鬼城,让全城的人为我陪葬,也无不可。刘裕,你要取你的北伐,我要取我的天下,天下若是没有了人,那还叫天下吗?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大量使用这种药,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让信众们大量服食的,今天这次,只不过是牛刀初试,或者说,我想看看长生人在战场上真正的表现而已。”

    刘裕的双眼圆睁:“为了你的这个实验,上万的人就这样死了,你这种人太可怕,若是真正让你掌握权力,岂不是天下万民,都被你掌握生死?!”

    卢循冷冷地说道:“刘裕,你读书少,我不怪你,但你应该听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用神药控制人心,而君王们用刀剑和军队来逼人顺从,本质上没有区别,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的只会屈服于强力,被自己的**所驱使,这才是真正的人性,刘裕,你想以你的高尚来感动人,奋斗十年,还没觉悟吗?在这个乱世,只有激发出人性中恶的一面,才能成大事,因为,人性从一开始,就不是善良的。”

    刘裕沉声道:“我不想跟你再作这无聊的辩解,我们的合作,就此终止,你带走你的弟子,愿意跟你走的信众,也跟你走好了,从今以后,我不想跟你有任何来往。”

    卢循微微一笑:“哟,我们的刘寄奴刘英雄,这么快就要过河拆桥了,怎么,洛阳刚刚解围,你就不要我们的力量了吗?你可别忘了,慕容永虽然败退,但他的兵马远远超过你的人,你想追击,可没这个实力。”

    刘裕咬着牙:“我就算目送慕容永回并州,也不会再要你的帮忙了,因为你能做的,无非是让更多的无辜百姓吃你的这个长生丸,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然后在追击的路上,把整个洛阳北方,甚至整个并州,变成一片鬼域。”

    卢循笑着摆了摆手:“你把我想的也太厉害了,我可没这么多长生丸,再说,这东西吃一个死一个,我的信众虽然不少,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最多再给你三千长生人,保证能追上慕容永,不能再多了。”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说过,我不会再跟你有任何合作,你想要的东西,自己去争吧,慕容永我自己会追击,不过我警告你,如果这一路上我再看到长生人这些怪物,那我一定会亲手把你消灭,你的教主梦,就跟着你的长生人一起到地狱里做吧。”

    卢循脸色一变,冷笑道:“没了我的帮忙,你无兵无粮,根本不可能北伐,刘裕,你可要想清楚了,不要意气用事。”

    慕容兰在刘裕的耳边低语道:“狼哥哥,不管怎么说,卢循现在能帮上忙,哪怕不用这些怪物死鬼长生人,只是他手下的剑士弟子,也足够成军了,你这样跟他反目成仇,只怕在中原无法立足,对你的大业无助啊,三思吧。”

    刘裕慨然道:“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大丈夫顶天立地,行事做人,要的是无愧于心,如果用邪恶的手段,即使达到了目的,一辈子也难以心安,卢循已经为了野心出卖了自己的良知,而我,是万万不会如此的,所以,卢循,带着你的手下和信众,一天之内,从洛阳消失,不然的话,咱们只有换个方式说话了。”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卢循的眉头一挑:“刘裕,这是你的决定,你可别后悔。”他说着,转身就走,头都不回一下,十余名剑士紧随其后,直向金墉城方向而去。

    慕容兰幽幽地说道:“为了你的原则,放弃唾手可得的北伐大业,狼哥哥,你这个决定,真的不会后悔吗?”

    刘裕看着卢循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我之前没有想到他的野心这么大,现在他连天师道的传承弟子都没当上,就能驱使万人的生死,眼皮都不眨一下,若真的一朝大权在手,天下万民必将万劫不复。我原来以为他只是在中原一带收买人心,可是现在才发现,天师道有如此可怕的力量,这些邪药,他们不敢在江南的大晋之地滥用,只敢在新攻取的土地上,以无辜的百姓作为药人,大晋朝廷和那些世家,根本不会管新取之地的子民死活,这才是卢循想要的。”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但他说过,如果人都死光了,他要这些地方也没用,卢循和桓玄是一种人,想的是权力和皇位,并不是完全的宗教疯子,你跟他,还是有合作的可能。”

    刘裕正色道:“我宁可此生不再北伐,也不想看到无辜的百姓被他变成那种不人不鬼的怪物,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必须上报朝廷,要阻止天师道的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那些远在建康城的达官贵人,怎么会管这些中原子民的死活?而且,你没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吗?天师道怎么会一下子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不仅可以驱使中原十几万百姓,更是能有这么大量的长生药丸,只靠他们三杰的力量,怕是不够的。”

    刘裕沉重地点了点头:“这正是我一定要和卢循分道扬飚的根本原因,我几乎可以很确定,在他的身后,有黑手党的力量,青龙死后,卢循一定找了新的靠山,不知道是那几个巨头中的哪一位,不过从朱雀表现出的能力来看,他这样的人如果和卢循勾结在一起,那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我如果继续跟卢循合作,等于是给这些阴谋家占领更多的土地和不受朝廷控制的人口,到时候他们无论是想用长生人加入内战,还是把这北方之地割据出去自立一方,都不在话下了。”

    慕容兰沉默半晌,说道:“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也许,也许王妙音的提议,你应该重新考虑一下,跟黑手党合作,是你最快能实现自己目的的一条路,只有你拥有了绝对的实力,才可以大声对他们说不,这次你来中原应该看得清楚,前方步步危机,现在连天师道都能靠洗脑加上邪药,在中原有成军的能力,至于桓玄,也一定可以借这次机会重掌荆州,你的竞争对手们都在加快动作,而你如果再不抓紧,只怕大业难成了。”

    刘裕坚决地摇了摇头:“不,爱亲,别的都可以商量,惟独这件,没有讨论的余地,黑手党要的是世家天下,需要一场内战来清洗新兴的世家和势力,不仅是我们北府军,其实天师道也在他们清洗之列,卢循可以跟他们互相利用,因为他本身是个北方世家子,需要借助黑手党的力量来上位,但是我不可以,因为我连这个世家子的身份也没有,跟他们本质上不是同路人,所以断不可能走到一起,无论朱雀如何承诺,我都只是他们手中的棋子而已。”

    “而且现在情况有了新的变化,天师道的手段之凶残,对人心控制之深,是我从没见过的,黑手党也许只是要维持他们世家的利益,但是天师道,要的恐怕是一个所有人都要对他们绝对服从的世界,如果不听号令,那今天可以做长生人,明天可能会有更邪门更凶残的毒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起黑手党来说,这是更危险的敌人,万不得已时,我宁可跟黑手党合作,也要将这些妖贼彻底铲除。”

    慕容兰微微一笑:“那你拿什么去铲除呢?今天这一战,你守住了洛阳,打退了慕容永,但你得到了什么好处?那些百姓不会感激你,而会感谢卢循他们相救,觉得是神教的祖师爷显灵,而死在城外的这些人,也是兵解登仙,得到了长生。”

    “这一战,你的兄弟们折损了一百余人,可他们什么也不会获得,甚至连正常军功的赏赐也没有,如果你想趁胜追击,继续北伐,你的军队呢?你的粮草呢?这些都是你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说道:“我还没问你,金墉城那里最后战事如何,北城那里怎么样了?”

    慕容兰正色道:“北城的西燕军是刘显指挥的,也是你的老熟人了,他用兵也够狠,看到南城的攻城部队被城中的投石机猛砸,就把本方的投石机前移,逼迫手下强攻,情势一度很危急,但是关键时刻,徐道覆率五百弟子,从夹壁墙里杀出,西燕军万万没想到城墙还可以翻转,还有伏兵,给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刘毅和何无忌率军也从地道杀出,几路夹击,打掉了那些投石车,刘显眼见破城无望,只好收兵了。”

    “现在慕容永已经逃回去和刘显汇合,我来的时候,他连大营都不敢进,直接带着千余甲骑俱装向北退去了,刘显也是收拾残军北撤,城西的大营里,粮草辎重都不要了,可见这一次的长生人,给慕容永造成了多大的恐惧。”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慕容永害怕了,居然逃得如此狼狈,我们必须全面追击,并州可以一鼓而下,爱亲,麻烦你马上去你大哥那里一趟,按我们之前商量的,请他出兵与我联手消灭西燕,我可以把战胜之功让给慕容宝,帮他解决你们的继承人位置之争,但是并州之地,必须要给我。”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我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他是不会把并州给你的,尤其是你没有足够的实力,他更不会拱手让人。”

    刘裕转身就向着洛阳城走去:“我去劝朱序出兵北击并州,你大哥那里,就麻烦你多费心了,我们在黄河北岸再会。”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 两代军人城头对

    洛阳城头,朱序与刘裕并肩而立,最近的护卫都退到了百步之外,给两个人留下了充分的谈话空间,朱序看着大开的城门,人流如过江之鲫,推着车,拎着包裹,欢天喜地地出城而去,而身着蓝色天师道弟子袍的那些人,在这些人群中格外的醒目,一路之上,诵经唱符之声不绝于耳,让人会产生这洛阳是不是一个巨大的道场的怀疑。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一战,我们真的赢了吗?”

    朱序摇了摇头:“恐怕只有卢循才是真正的赢了,就连董昌都信了此战是天师道人舍生忘死打赢的,不得不说,这些妖人们蛊惑人心的能力,还有让这些普通百姓们相信的本事,实在让人佩服。”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所以我们绝不能让他们继续用这种能力,把中原和北方变成他们的,如果真的让卢循得到了他想要的官职,有了合法的传教条件,那更加不可遏制了。”

    朱序叹了口气:“有关天师道在中原发展迅速的奏章,我已经上了十几道了,这几年来一直没有断过,可是朝中无人理会,只怕是他们背后有人,才得以如此发展迅猛,我作为一个豫州刺史都做不到的事情,调不来的钱粮,药材,他们却是予取予求,今天这一战,就是他们向天下展示自己力量的一战。老实说,惊到我了,甚至比起当年在淝水见到你们大破百万秦军的时候,还要震撼。”

    刘裕点了点头:“朱将军,我一直想问您一个问题,现在的您,身为豫州刺史,却是政令不能出洛阳,几乎在这中原独守孤城,这样的现状,您能满足吗?”

    朱序摇了摇头:“换了谁也不能满足的,刘裕,今天这里没有外人,我们也可以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我知道你想北伐,就象我在你这个年龄时想的一样,但我必须要告诉你,北伐不是这么容易的,更不是靠了一腔热血就能成功。我曾经亲自经历过桓公的北伐,也参加过谢相公的北伐,最后都是功败垂成,我的这一腔热血,也早已经冷了。”

    刘裕正色道:“朱将军,您有大功于国,有大才于世不应该这样消极的,这些年大晋几乎失掉了上次北伐所有的战果,惟独中原之地得到保留,就是靠了您在这里的坚守,您的功劳,您的奋斗,那些朝堂之上的世家,大臣们故意视而不见,但我刘裕是清清楚楚的,要说现在大晋让我最敬佩的人,您绝对是其中之一。”

    朱序平静地说道:“你不用把我捧得这么高,我自己有什么能力,我自己怎么想的,自己心里最清楚,上次谢公的北伐,真正的主力是北府军,他真正的想法也是打过黄河,占领河北,顺势进图关中,而我们这里,不过是趁着前秦溃退的时候,捡了不少失地罢了,后来你们在邺城战败,北府军一退千里,让本该成为二线的我,反倒顶在了最前沿,我这个刺史,也不过是尽自己的职责而已,进取无力,只能退保疆土不失了,毕竟洛阳是大晋的故都,不能在我手上失去。”

    说到这里,朱序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刘裕,我毕竟曾经兵败被俘过,这是我一生洗不净的耻辱,之所以当时没有自尽殉国,就是想留得有用之身,再图回报大晋,终于,在淝水让我得偿所愿,但这毕竟是我此生洗不净的污点,朝廷虽然升我的官,但那些真正掌权的人如何看我,我最是清楚不过,所以,我现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无论如何,不能让洛阳在我的手中得而复失。”

    “我很感谢你这次助我守下了洛阳,我也知道,你想趁着慕容永兵败,一路追击,甚至收取并州,但是这个打法太冒险了,现在你跟卢循翻了脸,天师道会成我们在中原最危险的敌人,稍有不慎,洛阳就会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这个风险,我冒不起。”

    刘裕摇了摇头:“卢循他们毕竟是大晋的子民,不敢象慕容永这样明目张胆地直接攻打洛阳,这点朱刺史可能有些过虑了。”

    朱序叹了口气:“你也见识到了卢循的手段,给人服药,能让上万人变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他真正想要的,是我这个豫州刺史的职务,有了官身,他的传教,布道,扩展势力的举动,都可以顺理成章,如果我离开了洛阳,他可以先让开东面,放翟氏丁零和张愿的兵马来抢占洛阳,然后再赶走他们,这样他就成了光复洛阳的功臣,而我就是失地的罪臣,我个人得失生死是小事,可要是中原就这样落到了卢循的手中,那大晋就危险了!”

    刘裕微微一笑:“朱刺史一片赤心为国,晚辈敬佩不已,但是您所担心的事情,我早有应对之策,我在动身之前,已经安排了后备兵马来援,他们会接替您的部队守住洛阳,绝不会被卢循或者是别的胡虏所图。”

    朱序讶道:“你现在能调动大军?”此话刚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了不妥,毕竟,前几天刘裕借梁州兵马痛击西燕王次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勾了勾嘴角:“是毛刺史的部队吗?现在听说关中有变,窦冲,杨定都对汉中虎视耽耽,他的军队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防区,来守我这洛阳吧。上次帮你都只是速打速回,这次更不可能了。”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朱刺史误会了,我说的不是梁州兵马,而是有两路强援,足以保住洛阳,威慑所有明里暗里的敌人,不敢造次。”

    朱序的精神一振:“哪两路兵马?”

    刘裕正色道:“一路是桓玄的荆州兵马,他本意是想调离弘农与陕郡的守军,造成洛阳门户大开,引慕容永来攻取洛阳,这样既收回了自己的荆州兵马,又能让您当替罪羊,但是现在我们大胜慕容永,他的盘算全部落空,为了争取更多的好处,我敢打赌,这个荆州世子,一定率领着他的得胜之师,星夜兼程向这里赶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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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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