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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声长啸

    一股漩涡儿风平白无故地就在前方的敞坝之上吹了起来,将一片片金黄的落叶裹在其中,呼啦啦地扶摇直上,飞得比屋顶还高的时候,又哗啦一声散成了一片片飘然落下,那漩涡儿风来得也快,去得也速,失去了风这个依仗,落叶大都便只能飘落尘埃,当然,也有不少飘落在了此刻正坐在屋脊之上的李泽身上。

    李泽双手托在下巴之上,肘弯儿撑着膝盖,保持这个姿态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哪怕叶子落在头上,肩上,甚至一只从他头上飞过去的麻雀毫不客气地拉了一砣黑中带灰白的粪便在他那身价值不菲的湖蓝色夹衣之上,也不曾让他动弹过分毫。他就这样瞪着一双大眼睛略带着忧郁地注视着远方,却又没有任何焦距。

    李泽今年只不过十四岁而已,但身量却远比同龄人要高大,十四岁的年纪,已经长到了一米七左右,一张脸虽然说不上貌比潘安,但却也是棱角分明,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当然,这也得益于他的遗传的基因甚好,再加上生活条件优越而致。

    他在屋顶之上扮着思考者,下头院子里,却有好几个人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哪怕是把脖子矗得酸软不堪,也不敢稍有大意。他们这些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李泽一人身上,别说李泽有个三长两短,便是有个头痛脑热,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爷,时候差不多了,夫人等着您用饭呢!”一个穿着橘黄色裙裾的少女一边用手揉着自己的脖颈,一边脆生生地喊道。她叫夏荷,是李泽屋里头的大丫环,虽说是丫环的身份,但实则上这种人家屋里的丫头,比起一般人屋里头的大家小姐还要过得舒适尊贵一些,不说别的,但是这一件圆领,斜襟,散绣着金银暗花的裙子,便价值上百两银子。更不用说头顶之上插着的碧玉簪子,手腕上带着的绞着金丝的白玉镯子,每一样论起来,都够小户人家一年的嚼食所用了。

    夏荷身后一步,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抄着手站在哪里,与夏荷的富贵逼人相比,这个大汉就显得俭朴多了,浑身上下只透出一股子利索和简洁。

    他叫屠立春,是李泽的护卫。

    屋顶之上的李泽站了起来,张开双臂,似乎想要将什么拥抱在怀中,然后他张开了嘴仰天长嗥起来.

    下头的人见怪不怪,只当是没有听见,这几年来,每每李泽上了屋顶,摆出这个姿式蹲上一段时间之后,总是以这么一阵子怪渗人的嗥叫之声作为结束.

    第一次听的时候大家还很是胆战心惊,以为少爷魔怔了,但这么一阵子吼叫之后,少爷的心情便似乎要很好上一段时间,大家便也习已为常了.到后来,夏荷每每觉得少爷的情绪又很不稳定的时候,甚至还怂恿着李泽上屋顶看一番风景.

    果不出众人所料,当嗥叫之声停下来之后,李泽转过身来,先前那如同罩了一层寒霜的脸庞已经重新布满了笑容.从屋脊之上走到屋檐边缘,一涌身便跳了下来.

    原本抄着手站在哪里的屠立春向前走了一步,一伸手,在李泽的腋下轻轻一拖一带,李泽已经是稳稳地站在了地上,这样的游戏,他们两人已经做了无数遍,早已经轻车熟路了.

    夏荷上前两步,抽出一条手巾替李泽将身上的鸟粪擦拭干净,皱眉道:”爷,先回房去清洗一下,换一身衣服才好过去的.”

    “嗯!”李泽点了点头.扯过衣裳嗅了嗅,”是有些味儿.”

    夏荷哭笑不得,”爷,你干嘛呢?”

    李泽耸耸肩.“只不过有点味而已,换不换的有什么打紧?”

    “爷,咱们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说话做事,待人接物,穿着打扮,自然是得讲究一些的.”夏荷低声道.

    李泽冷笑了一声,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远处高耸的郁郁葱葱的青山,”小门小户,嗬嗬,小门小户至少还能自由自在的,可是我们行吗?我们不过是关在笼子里的鸟而已,也不知什么时候,惹人不高兴了,伸过手来,便能将我们捏死.活了今日没明天的,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想怎么活就怎么活,这样即便死了,也不亏是不是?”

    “爷别瞎说了,爷的前程远大着呢!”夏荷被李泽一番话说得脸色有些惨然,却仍然强撑着精神安慰道.

    “哈,前程远大?”李泽不以为然地扁了扁嘴.

    “老爷对您还是挺关心的,不仅派了屠大哥这样的好手给您当护卫,这一次还请了公孙先生来教爷读书,我听说这公孙先生是极有名气的读书人呢!如果老爷不管爷您,又怎么会如此煞费苦心呢!”

    “屠立春倒是真不错的,但那公孙老头,你以为他真是来教我读书的吗?与其说是他来教我的,倒不如说他是来我们这避难的,这老头儿,水深着呢,那人倒也真是够省的,藏人都往一拢堆儿藏,倒也真是省事了.”李泽讽刺地道.

    夏荷回头瞧了瞧屠立春,屠立春却没事人似的垂着手走在他们后头几步,好似没有听到刚刚李泽说了一些什么.

    “爷,老爷终是您的父亲呢!”夏荷劝道,”不管怎么的,您也不好在背后这么说的,这要是传到了老爷的耳中,老爷会更不喜的,这两年,老爷来这里的次数,已经是愈来愈少了.”

    “不来更好,清静.”李泽冷笑着道.

    看着李泽的模样,夏荷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只是引着李泽往后院而去.

    这是一幢极大的宅子,分成了前院和后院,光是后院,便是三进三出占地十数亩,后院里又分成了好几个小院子,每个院子分成了主屋,左右厢房,以及抱厦,偏屋等大大小小的数十间房屋,以及大小花园,水榭,池塘.不过偌大的地方,却只有两个主人,也就是李泽母子两人,其它的什么看门的,洒扫的,打理花木的,厨房上的,做针线活计以及一些粗使婆子等仆从倒有数十个.

    李泽的母亲王夫人住在静心阁,李泽住在铭书苑,这两个院子靠得很近,中间由一条回廊连接着,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一个特殊的人拥有一个独立的院落,就是教李泽读书的公孙长明,住在墨香居.

    铭书苑里除了李泽之外,还住着另外的十数个人,其中便有屠立春和另外几个护卫,再就是大丫环夏荷以及其它一些粗使丫头.

    夏荷是个手脚伶俐的,一进院子,立即一连声的安排下去,几个小丫头快手快脚地准备了热水,帕子,由夏荷伺候着李泽换了衣服,再洗漱了一下之后,两人便只奔静心阁王夫人处.至于屠立春等人,自然由伙房里将饭食送到铭书苑来.

    穿过长长的回廊便到了静心阁的院门前,一个与夏荷打扮差不多的大丫环早在那里候着了,看到李泽,蹲身福了福,轻声道:”少爷,夫人已经在正堂等着了.”

    李泽点了点头,大步向内里走去,身后传来了夏荷轻声的解释着,”爷在外头顽儿的时候,不小心让鸟雀弄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在身上,洗漱了一遍,来得有些迟了,夏竹姐姐,夫人没有生气吧?”

    “你什么时候见过夫人生过气?”夏竹的声音也低低的,”少爷又上屋脊了,那声叫,我们在后院都影影绰绰地听着了.”

    “夏竹姐姐怎么确定是爷在喊呢?”夏荷轻笑道.

    “废话,在家里头,除了爷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大吼大叫,那个敢这样放肆?就不怕被撵出去?”夏竹白了夏荷一眼.

    “也是.”夏荷掩嘴笑道,”爷今天不知怎么了,看着看着那些外头送来的消息,心情便又极度地不好起来,你也知道的,每到这个时候,爷上屋脊去吼叫一通,便会疏解不少.”

    “咱们少爷的脾气也可真有意思.别人生气了,总是会迁怒,他倒好,吼叫一通便自己排解了.”

    两个大丫头在后面嘀嘀咕咕,李泽的脚步微微顿了下,回头瞥了两人一眼,两人立即低眉垂目,不再言声.

    李泽转过身来,脑子里却还响着刚刚夏竹说的话.

    “你什么时候见夫人生气过?”

    是啊,不但夏竹夏荷没有见过,便连他,又何曾见过自己的母亲生气过,不但没有生气过,也没有开心过,甚至李泽长了这么大,都没怎么见母亲笑过.王夫人总是那样一副淡淡的表情,不管李泽闯了什么祸,或者做出了什么小小的成就,都不会使她那千年亘古寒冰一样的表情有所变化.

    走进正堂,李泽一眼便看到了王夫人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边上.

    “母亲,我来了.”李泽躬身道.

    王夫人没有言声,只是拿起了筷子,默默地吃起饭来.

    李泽已是习惯了母亲这样的习惯,也不再说话,坐在了母亲的对面,自己吃了起来,两个丫头站在一边,不停地为两人布着菜.

第二章:一声叹息

    李泽低头默默地吃着饭。桌上大碟小碗倒有十数个,不过基本上都是以素菜为主,唯有的几个荤菜,也几乎全摆在李泽这一头。

    本应亲亲热热的母子两人这样冷冷淡淡,两个大丫倒倒似乎是司空见惯了,夏荷没有什么话说,倒是夏竹拿起桌上的汤碗,替李泽舀了一小碗乳白色的鲫鱼汤来,小声道:“少爷,这是早上外头送来的野鲫鱼,用小火煨了半天了,您瞧瞧,这汤啊,稍一冷些,汤碗周边便会有冻胶出现,再配上山中的菌子,红枣,枸杞,最是滋补不过。这是夫人在房中亲自盯着煨的呢,您尝尝可好?”

    听到夏竹的话,李泽心中一热,抬头看向母亲,却只见王夫人仍然清清冷冷的,眼皮子都没有抬,竟是仍然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拈了一根竹笋,放在嘴里轻嚼慢咽。李泽心中那刚刚涌起来的一股热流便似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了下来,滋溜一声又缩了回去。

    “谢谢母亲!”他干巴巴地道。

    对面的王夫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相对,王夫人旋即又转过了目光。

    李泽端着碗怔怔地看着对面的母亲,别人都说儿是娘的心头肉,但在他的映象之中,自他记事起,母亲对他便冷淡得很。大多数时候,母亲看他的眼神,就像刚刚那一眼一般无二,有怜惜,有疼爱,有眷念,但李泽还从那眼神之中看出了厌恶,看出了痛恨。

    他着实搞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自己可一直是一个乖宝宝来着。庄子里其它的孩子上山捉鸟,下河摸鱼,自己从懂事起,便开始学各种各样的规纪,读书,习武,每一天的日程排得满满的。每天两次的晨昏定省,不管刮风下雨,还是酷热冷寒,都从不曾间断过。实实在在的是孝子贤之中的楷模,但不管他怎么做,换来的都是母亲的冷冷淡淡。

    李泽一边喝着那鲜美的野鲫鱼汤,一边努力地想在脑子里回想起上一次见母亲笑是什么时候,可想了好一会儿子,却是一无所获,心中更是气闷。当下一口气将汤喝完,将碗放在了桌上,站起身来,道:“母亲,我吃饱了。”

    王夫人抬起头来,盯着李泽看了一会儿子,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道:“既然吃饱了,那就去吧!”

    李泽心中有气,什么吃饱了,他一碗饭还只吃了几口,眼下还剩着大半碗在哪里呢,他这个年纪,正是吃长饭的时候,这样的小碗,即便一口气吃下四五碗下去,也不过堪堪一饱而已。他本以为母亲会劝他多吃一点,那知换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

    “母亲好生歇息吧,孩儿便先出去了。”弯腰向王氏鞠了一躬,也不等王氏答话,转身便向外走去,夏荷赶紧跟了上去。

    身后,王夫人紧紧盯着自己儿子的背影,眼眶微微泛红,似有泪水在其中蕴集,但终究没有出声挽留。

    “夫人!”夏竹小声道。

    王夫人摇了摇头,端起碗来,小口小口地咀嚼着米饭,夏竹眼尖,只见到王夫人低垂的眼眸之中,竟似有珠泪滴到碗中。

    这母子两人,关系之奇特,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走出静心阁的李泽,突然停在了回廊的中间,他先前走得极快,此时说停就停,提着裙角拼命追赶他的夏荷一个不当心,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李泽纹丝不动,夏荷却是一个倒仰,要不是李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子,险些儿便要摔上一个仰八叉。

    “夏荷,你说,我是娘亲生的吗?”李泽突然问道。

    夏荷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爷您说什么呢,您当然是夫人亲生的,当年就是夏嬷嬷亲自接生,我娘当年是静心阁里的粗使丫头,跟奴婢说起过,当年爷生下来的时候,哭声可大了,整个后院儿都听得见呢。”

    李泽叹了一口气,夏荷来他身边快十年了,自己五岁的时候,夏荷便被选到了自己身边服伺,那时的夏荷也不过才七岁左右而已。不过七岁,也已经开始记事了。

    “既然是亲生的,那母亲对我为何如此冷淡,哪怕我再上赶着去巴结她,也讨不来哪怕一句热心暖肺的话?”李泽问道。

    夏荷大眼着双眼,对于这个问题,她也是不明所以。“爷,兴许夫人就是性子清冷了一些,您是夫人唯一的儿子,哪能不疼着呢?只是藏在心中罢了。您看今天,那一罐汤熬了半天呢,那可是夫人亲自盯着熬的。”

    李泽叹了一口气:“你不明白,母亲的眼神儿,哎,说了你也不明白的,那不是一个母亲看儿子的眼神。”

    夏荷瞅着李泽,也是沉默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沿着回廊往外走着,好半晌夏荷才道:“少爷既然心中不解,为何不找个机会去问夏嬷嬷?”

    “怎么没问过?”李泽叹息:“可夏嬷嬷便似是一个锯嘴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逼得急了,只说一句爷去问夫人吧!她是母亲贴身的,难不成还能用强的么?”

    “这么说夏嬷嬷一定是知道内情的了?”夏荷道。

    “她肯定知道,可她就是不说。”李泽有些恼火地道,两人走了铭书苑,便听到左厢房那头传来了屠立春等人的说笑声,李泽挥了挥手,示意夏荷先回房,自己掉转身子走了过去,推开房门,却见屠立春并着其它几个护卫正在据案大嚼,比起他们母子的冷冷清清,这里却是热火朝天。桌上菜倒不多,三荤三素一汤,不过都是拿着比脸盆小不了多少的大海碗装着,量倒是足足的。

    看到李泽进来,屋里的欢声笑语立刻安静了下来,众人都站起来看着李泽。

    “少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屠立春有些奇怪地问道。

    李泽挥了挥手,一屁股坐在了桌子旁,一伸手扯下面前那盆样儿的大碗之中撕下了一条鸡腿,放在口中便据案大嚼起来。

    屠立春与几个卫士都眨巴着眼睛奇怪地看着李泽,不是去后头主母那里吃饭了吗?这怎么吃完了回来还跟个饿死鬼一般呢?不过这一群人都有着极其良好的职业素质,心中固然奇怪,嘴里却是不问一句的。

    “大家伙儿坐下来吃啊,看着我干什么?不成看着我就能把你们看饱了,我还长得不那么磕碜吧?”李泽一边嚼着鸡腿,一边含糊不清地道。

    屋里的侍卫尽皆大笑起来,李泽不仅长得不磕碜,反而是一表人才,不过这样一本正经地说笑话,倒是最能逗人发笑的了,而他们的这位主子,倒是最擅长来这一套的,往往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来,便让众人忍俊不已。

    他们保护的这位公子,没有什么架子,平易近人,像这样与众人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事情,在以往也有许多次,只不过有了这位主子在,他们倒实是有些放不开,毕竟喝酒吹牛讲些荤笑话是套餐,这位年仅十四岁的主子往这里一坐,倒实是有些放不开了。所以嘛,再平易近人的主子,他们还是不愿意坐在一起吃饭的。

    李泽倒也很有自知之明,吃完了两根鸡腿,伸手捞起一碗酒,放在鼻间鼻间嗅了嗅了,叹口气又放了回去,倒是让屠立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位主子爷可还小着呢,要是发了性子,这样一碗酒干下去,指不定就倒下了,那回头这位爷屋里的夏荷又非得堵着大家的门头子把所有人痛骂一顿了。

    李泽不怎么骂人,但夏荷可就厉害得紧了,往往就是得理不饶人,一张嘴能把一众大老爷们臊得无地自容。

    “你们自用吧,屠立春,一个时辰之后,小校场见。”李泽冲着屠立春挥了挥手,径自出了门,负着手往自己的主屋里走去。

    踏进门里,先回来的夏荷已经备好了家居常服,按照李泽平日里的习惯,将一应书本笔墨早就准备妥当了。

    “公孙先生呢?还没有过来吗?”李泽问道。

    夏荷苦笑了一声,“刚刚使人去请过了,结果公孙先生午间吃得大醉,到现在还高卧榻上,说是头痛欲裂,今日便不过来了。”

    李泽嗬嗬一笑:“不过来就算了。”

    “这到底是请了一位先生过来呢,还是请了一位祖宗过来?”夏荷不满地道:“来了已经三个月了,满打满算来爷的书房为您讲学不超过五次,有这么当先生的吗?”

    李泽淡淡地道:“人家学得是屠立春术,有的是凌云志,哪怕现在落难落魄不得不藏起来,也不可能看得起我这样的人,大概是觉得教我完全就是浪费时间吧。”

    夏荷大怒,“这个死老头有这样的心思?回头我就吩咐小厨房天天煮些猪食给他吃,弄些泔水给他喝,看他还得不得瑟。”

    “他是老爷放在这里的人,呆不了多久,风头一过就会走的,你何苦去得罪他?我看他不是一个大度的人,要是得势了以后在老爷面前嘀咕你几句,你就惨了,你在我身边快十年了,我可舍不得你。甭理他,不教便不教呗,你爷我是天纵奇才,生而知之,不用他教我也能弄懂,到时候惊掉他一地眼珠子。”李泽笑道。

    夏荷也被他逗得格格地笑了起来。

第三章:一次偷窥

    李泽的生活非常的规律。每天什么时候干什么事,他都列出了极为详细的表格,严格地按照这表格作息,这么些年下来,李泽身边的人都已经习已为常了,但对于一个刚刚知道李泽并且开始了解李泽的人来说,就让人很震惊了。

    因为李泽事实之上是没有人管的。王夫人生了他,但从小到大,却基本上没有理会过他,哪怕是李泽五岁之时经历了一场大劫,险些儿便一命呜呼了,王夫人最亲热的举动,也只不过是站在李泽的床前,红着眼圈子盯着他看了一阵子,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当时夏荷七岁,刚刚被安排到李泽的身边照顾他。

    母亲近在咫迟,对他都陌然视之,他那没见过几面的老子,却连看都没有来看过。而李泽再见到他的时候,却又是一年过后了。那个人的面貌在李泽的脑海之中是模糊的,只知道很是高大威猛,气度不凡。

    病好了,但李泽却就此像是转了一个性子,整个少年人的活泼欢快无拘无束似乎被也随着这场大病被那无数的汤药给治得无影无踪了,整整沉默了一年之久的李泽,就在大家都以为他已经病傻了的时候,再一次开口了。

    有些结巴,有些生硬,有些嗑嗑绊绊,但众人却都不以为异,毕竟,一个整整一年没有开过口的人,再度开口说话,总是有些不顺的。结果也似乎遂着众人的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泽愈来愈流利地能与人交流了。

    这里头,最高兴的当属于夏荷了。而据夏荷说,当他重新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母亲王夫人,当晚吃饭的时候,破例喝了一杯酒。

    李泽静静地看着书,不时地提起笔在书上做着一些记号,或者将某些重要的东西另行记载下来,夏荷则在一边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屋子,看到砚台里的墨快没了,走过来替李泽磨一些墨水,发现灯光暗了,便来挑一挑灯蕊,李泽手边的茶杯里水没了,则提着暖婆子加上热水。

    这间书房,除了李泽与夏荷,从来没有第三个人进来过,李泽也不允许其它人踏进这一间书房,一年前,院子里的一个洒扫的小厮不知轻重地闯了进来,然后,就不见了踪影,据说是被少爷给发卖出去了,自那以后,整个铭书苑里,这间书房就成了禁地。

    “爷,戌时了。”夏荷瞅了一眼漏壶,走过来提醒李泽道。

    “好。”李泽放下书本,站了起来,夏荷立即上前伺候着李泽脱下了身上的衣服,换上了一套短打劲装,穿好靴子,束好袖口,向着外面走去。送李泽出了门,夏荷回到书桌前,用书签子将李泽刚刚看过的书插好了重新放回到一边,将砚台里多出来的墨水倒干净了,这才吹熄了灯火,走出了书房,将门锁好后回到了一侧的卧寝,开始收拾起来。

    而李泽,此时已经到了铭书苑后面的一块敞坝之上,屠立春已经等在了那里。

    这里原本是一个不小的花园,中间还有一个池塘,现在池塘尚在,花却不在了,绕着池塘的原先的那些花花草草被铲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环形的跑道以及一个小小的练武场,练武场上摆满了各类武器以及打熬力气的设施。

    到了演武场的李泽冲着屠立春点了点头,开始不紧不慢地沿着跑道跑了起来,屠立春也伴随着李泽跑着,练习之前,总是要将身子热起来,先发发汗,舒展一下筋骨,然后再练习,这样受伤的几率便小得多。

    李泽话不多,屠立春也差不多是一个闷葫芦,两人都不说话,足足跑了二刻钟,额头之上已经是渗出了汗珠,方才停了下来。

    走到演武场一边栽着一排肋木的所在,李泽轻而易举地便将腿搭到了差不多比肩还要稍高的位置之上开始压腿,拉肩,屠武却有着自己的一套舒活筋骨的方式。又过了大约一刻钟,两人才走到演武场的中间,对面站着,开始了正儿八经的比划。

    说是比划,不若说是屠武给李泽喂招,陪练。李泽虽然长得比较高大,但到底不过才十四岁,力量不足,身形也未能完全展开。哪里是屠立春这样正当壮年的好手的对手,一般三两下过后,立即便会陷入困境。李泽倒全不气馁,一次失败之后便再来第二次,第二次不行了便再来第三次,直到气喘吁吁又一次被屠立春绞住双手伸腿给绊翻在地上,这才作罢,就这样仰面朝天的躺在演武场之上,瞪着眼睛看着天上圆滚滚的胖月亮。

    屠立春其实也累得不轻,这位爷年纪越来越大,从七八岁就开始打熬力气,到现在已经七八年了,别看还只有十四岁,但比起一般成年人来说,都要强悍上不少,跟着自己习练武艺以来,手法也越来越纯熟,自己应付起来已经日趋艰难,关键是这位是主子,又不能下狠手,每每陪练的时候还要收着手生怕弄伤了他,这可真比正儿八经的较量还要累人,李泽气喘吁吁,他也累得够呛。

    “爷的手法越来越纯熟了,只要力气再大一些,那就是一把好手了。”屠立春道。

    “嗯,倒是多亏了你了。”李泽道,其实他对自己也还是挺满意的,这七八年来,跟着屠立春习练武艺,打熬身体,别的不说,光是将身体煅炼得棒棒的,连伤风咳嗽都没有来过一次,便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

    “爷您这可是折煞我了,其实爷给我画的那些图,让我也受益非浅,我以前可是从来没有想到一个人身上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爷给我一讲解,我再一琢磨,当真是有豁然开郎的感觉,以前啊,只知道硬来硬往,现在却也能疱丁解牛了。”屠立春笑道。“哪一天再碰到了那几个混蛋,非把他们打得连他妈都认不得。”

    李泽嘿嘿笑了几声,转头看着屠立春,“跟着我,委屈你了。”

    屠立春沉默了一会儿子,才道:“起初是很委屈来着,不过这些年下来,倒也释然了,爷对我们好,这里也安逸,吃穿不愁,人这一辈子,也就那么几十年,忽忽儿的就过去了,能图一头也是很不错的。以前虽然看起来威风,但人累,心更累,现在多舒坦啊!”

    李泽歪头看着屠立春,淡淡的月光之下,屠立春的神色很平静,但眼中,却仍然还是露出了一丝不甘的神色。

    “未来啊,谁说得准呢?”李泽轻声道,“或者有一日,你还能叱咤风云,名震天下,一展胸中抱负呢!”

    屠立春大笑起来,“承爷的吉言了,不过我却没了这个心思,这里偏僻,安静,我以前这颗燥动的心啊,现在可是真静下来了,不在爷这里当值的时候,回到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蛮好的。”

    李泽咧了咧嘴,不再说话。

    屠立春转头看着李泽,月光之下,李泽怔怔地看着天上的月亮,整个人的神情,似乎又回到了那种神不守舍的状态之中。他心中暗叹一声,这位爷是他见过的最坚韧,也最自律的一位,以前他在城里的时候,见过不知多少公子少爷,但那些人与李泽比起来,当真只能算是一堆狗屎,只可惜,李泽的身份,注定了他只能永远地呆在这个穷乡僻壤之中,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一辈子吃穿不愁,做一个乡下土财主,一个搞不好,指不定便有性命之忧。

    这块地方,这间庄子,与其说是李泽的安身立命之所,不如说是监押着他的牢房,不为人所知地李泽,活动的范围,永远也就是这周围数十里范围而已。而自己来到了这里,知道了这些事情,便注定了与这位爷一起要烂在这里了。还说什么凌云志,还有什么胜负心呢!

    且这样过着吧!除非天翻天覆,星辰倒转,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躺在那里的屠立春耳朵动了动,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轻声对李泽道:“爷,那位又来偷看了,您说这位是不是有病啊,他要看就看,干嘛鬼鬼崇崇的,咱们也没有谁拦着他。”

    “读书人的事情,谁知道呢?”李泽嘴角一撇。

    屠立春细细地品着这句话,卟地一声笑了出来。“爷,您也算是读书人哦。”

    “我认字,但不算读书人。”李泽认真地说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开始了今日习武的最后一个科目,打熬力气。

    距离演武场不远的一棵大树的背后,一个削瘦的身影站在哪里,拈着下巴之上的几根稀稀疏疏的鼠须,略带好奇的打量着正在挥汗如雨的李泽。看着李泽在屠立春的帮助之下,一次又一次地举起那沉重的石锁,他的眼神也愈来愈奇怪。

    这个人自然就是李泽名义之上的老师公孙长明了。

第四章:一番猜测

    “少爷,那家伙走了.”屠立春侧耳听着那远去的隐隐的脚步声,对李泽道.

    李泽没有作声,沉默地看着天上的月亮,屠立春也早已经习惯了李泽这样突然的走神,说完那句话后,便静静地等待着李泽的应答.

    “这两年来,辛苦你了.两头跑,还得装模作样地瞒着众人,瞒别人也就罢了,想瞒过你的老婆,相必你也是花言巧语的快用尽了吧?听说上个月你老婆与你吵了一大架.”

    屠立春笑了笑:”她以为我每次出去都去了县城花天酒地呢.”

    “难怪上一次他抓花了你的脸.”李泽失笑道.

    “她跟着我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以前是担心受怕,生怕我一去不回头,让人捧着骨灰回来,后来嘛,又跟着我来了这里,当初娶她的时候可是向他吹过牛皮要让他富贵荣华的,现在牛皮吹破了,她也不曾怪我,还说现在能这样平静的生活,她已经很知足了.”屠立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得李泽心中格外的嫉妒,突然间就不同情这家伙了.

    “我快两个月没有去了,那些家伙们还怎么样?”李泽问道.”一帮小子,折腾得你够呛吧?”

    “还行,已经有点模样了.”屠立春道:”说句老实话,训练这帮小子,倒是让我又找回来了一些过去那激情岁月的感觉.只是,只是……”

    李泽笑了笑:”有话直说,咱俩的情分不比旁人,没啥不能说的.”

    “少爷,这两年来,你不停地让人秘密找来这些十几岁的孤儿对他们进行军事训练,到底想干什么呢?”屠立春看着李泽,神情之中很是有些担心.

    “你是怕我有一天仗着这些人去找老爷的麻烦,或者说与那个人去争一争?”李泽笑问道.

    屠立春有些尴尬地一笑,却不言声.

    “你觉得这点人手,有什么机会吗?”李泽淡淡地道.

    屠立春摇了摇头,”这点人,连给人塞牙缝儿也不够.”

    “是啊,连给人塞牙缝儿也不够,更何况,这可不仅仅是武装力量的问题,还有其它方方面面的复杂的纠葛呢,谁认识我是谁啊?”李泽语气之中带着些微的尽力想要掩饰的愤懑.

    “少爷,其实现在这样也挺不错的,以老爷的实力,少爷一辈子平平安安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屠立春劝道.”其实在家的时候,有时候我喝醉了酒,也怨天尤人,但我老婆跟我说,要乐天知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你老婆是一个有智慧的人,她说得没有错,其实我压根儿也就没想过争什么,如果真能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那也挺不错的啊,你瞧瞧我,现在从睁眼到闭眼,吃穿不愁,啥活儿也不用干,就差有人喂我吃饭了,活脱脱就是一条米虫,真能这样一辈子,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是啊是啊!”屠立春连连点头.

    “可是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真能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吗?我看不见得.”李泽道:”我培植这些人手,只不过是准备真有一天有人杀上门来的时候不至于束手待毙罢了,我虽然乐天知命,可也做不到引颈待戮呢!”

    “大少爷其实是一个很豁达也很英明的人.”屠立春突然道.”心胸很宽广,要我说起来,可不比老爷差呢!”

    “你很佩服他?”李泽问道.

    “是的.”屠立春毫不掩饰,”所以啊,我觉得少爷您大可不必担心.”

    “我不是担心他,我是……”说到这里,李泽又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了.

    屠立春笑了笑,以他对那人的了解,绝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他自以为猜中了李泽的心事,心想反正这样的事情是绝不会发生的,而李泽的这点小心思也可以理解,这一点点人手,说实话也真不济什么事,既然少爷高兴,便由着他,更何况现在自己也实在是寂寞,找点事情做做也未尝不可.

    李泽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今天就这样吧,我累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是,少爷,后天我休沐,准备再进山一趟,你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李泽站在哪里想了想,”你一个人实在是有些太累了,看看你那些部下之中,有谁是完全能信得过的,不妨让他也加入进来吧,他们的本事我是信得过的,但你要切记,本事宁可差一些,但一定要可靠.”

    “我明白,少爷,沈从兴您觉得如何?他年长,而且家眷也在这里.”

    李泽想了想,”你先试探试探他,如果他有意,便带他去营地看一看,但是如果他有什么不妥,一定要第一时间解决掉他.如果他真的可靠,我再见他.”

    “是.”屠立春点了点头,看着李泽离去的背影,心中当真是感慨万千,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俗语还真是没有说错,这位爷,从生下来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最远的,也不过是乔装打扮去了一次县城,但硬是在螺丝壳里做道场,不声不响地便在数年时间里,生生地经营出了一番气象.

    更重要的是,这位爷才十四岁啊.那位现在已经手握大权的大少爷,已经被称为惊才绝艳之辈子,但十四岁的时候,也没有这般光景啊,那时的大少爷,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呢.而这位,身上那里有一点点这个年纪少年人的影子,屠立春与他对话的时候,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落在屠立春眼中,活脱脱就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有时候屠立春甚至恍惚地觉得是在和老爷对话.

    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儿子,那是幸运的,但如果有两个,那就绝非是福气,如果这两个人还有着一些不可明说或者说冥冥之中注定的矛盾的话,那就可能是灾祸了.

    屠立春忽然很佩服老爷,或者他早就预见到了自己的这一个儿子注定非比寻常,所以早早地便已经布置了这个地方,将一只猛虎生生地困在柙中,从而便杜绝了两虎相争的局面.

    这些年来亲眼目睹了李泽的一系列运作,他深信如果眼前这个少年有一个和大少爷一样的平台的话,那绝对会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的.

    不过现在嘛,也就这样了.再厉害的人物,没有一个给他起舞的平台,这一辈子,便永远也没有当上主角的机会.

    往回走的李泽当然知道屠立春现在在想些什么,他很想对他说一声,你猜错了,我真是没有争夺什么的心思,我当真只是想要自保而已,而且不是和那位大少爷争.

    这个时代,可不是屠立春这些人想象的那样太平呢.算了,猜就让他猜吧,他倒希望这天下真如屠立春想象的那样,他能平平安安地在这个地方呆上一辈子,娶妻生子,快快活活地当一个乡下土财主,而且是一个身份很特殊,除了极个别人谁也不敢惹的土财主,那也是相当惬意的不是?

    “这位小少爷,相当的有意思啊!”墨香居之中,刚刚去偷窥了回来的公孙长明,一边脱掉鞋袜,将脚放在水盆之中,一边对梁晗道.

    梁晗正当壮年,既是公孙长明的随从,同时还兼着保镖的职责.

    “一位见不得光的小少爷.”梁晗当然不是那种普通的随从,在公孙长明面前也很随意,将一个热汤婆子放在身边,准备随时给公孙长明加热水,一边笑着道.

    “来了两个多月了,我也看了两个多月,说实话,我真是没有见过一个小小的少年,竟然如此自律,自律得让人心生恐惧.”公孙长明拈着几根稀疏的短须,摇着头道.”每日卯时起床习武,然后吃早饭,读书,午时休息,申时读书,酉时吃饭读书,戌时又是习武,然后上床睡觉,两个月来,天天如此,梁晗,你见过如此的少年吗?”

    “不但没有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过.”梁晗笑道.”李公的儿子,当真非同凡响,可是啊,他已经有了一个了不起的儿子了,而且这个儿子已经羽翼渐丰,所以这个儿子越是非同凡响,便越是没有出头之机,这个庄子,便是他最好的归宿.”

    “你觉得这位少爷会认命吗?”公孙长明提起脚,放在盆沿之上,梁晗当即为他再加了一些热水,重新将脚放进热水盆里,舒服得长长地呻吟了一声.

    “不认命又如何?大势如此.”梁晗不以为然地道:”这天下啊,惊才绝艳之辈犹如过江之鲫,何其多也,但又有几人真能出头成为那让人瞩目之辈,被埋在地下的金子,不拂去上面的泥土,就始终只是一块裹满了泥巴的土坷垃.”

    “说得也是.”公孙长明道:”不过眼前这位却真是有些不同呢!这段时间来,我让你打听的事情,你打听出来了吗?”

    “啥也没有打听出来.”梁晗有些尴尬起来:”这个庄子人不多,但不论是那些婆子丫环,还是仆从小厮,一个个都跟锯嘴葫芦似的,还没问上三句话了,看我就跟看贼一样了.”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个庄子治家甚严,甚至到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地步.”梁晗道.

    “你觉得这个庄子里当家的是谁?”

    “当然是王夫人,能让李公看上的女人,而且还冒着风险将她藏在这里,一藏就是这么多年,当然非同一般.”

    “那你就又错了.”公孙长明道,”李公藏着这位王夫人,可不是因为王夫人本身,而且据我的了解,这位王夫人还真不是一个当家的料子.”

    听懂了公孙长明话里的意思,梁晗不由有些惊讶:”这庄子当家作主的,莫不是这位小少爷?”

    “只怕就是他了.”公孙长明若有所思地道.

第五章:一阵惊悚

    听了公孙长明的话,梁晗一阵犹疑.

    “这不大可能吧?他才有多大?能将家治理得如此严谨?”

    公孙长明笑了笑,将脚从盆里取出来,接过梁晗递过来的帕子,将脚揩干净了,汲着一双拖鞋走到床边,爬上床去,盘腿做下,没有直接回答梁晗的问题,反而自顾自地道:”这个供养着王夫人和小少爷的庄子,下面一共管着五个村子,合计有土地近两百倾,一万亩地,大概有两百家佃户,老的少的算起来,一共有一千余人丁.”

    梁晗点了点头:”李公毕竟为人父母,自然要为儿孙计,虽然不能给这个儿子泼天的富贵,但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倒也是很费了一番功夫的,这个地方真是妙极,有山有水,又隐蔽不过,藏人那真是不作第二地之想.有了这庄子,这地,这位小少爷一辈子也是无忧的.”

    说到这里,他看着公孙长明笑了笑:”说起来这位小少爷可比你我要强多了,公孙先生你奔波了大半辈子,还是孑然一身,上无片瓦遮身体,下无寸土立足迹,与我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公孙长明白眼一翻:”我要是单想要这些物事,当真是易如翻掌,可值此乱世将至,这些物事,要来又有何用?没有守住这些物事的本事,财富,只是取祸之道耳.”

    梁晗大笑:”你不要这些物事也罢,志向高远也好,好歹以后收敛一些,莫要连累了我跟你一样成为丧家之犬,被人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好.”

    公孙长明老脸一红,却又梗着脖子道:”我可没要你,是你狗皮膏药一般地粘着我,死皮癞脸地缠着我的.”

    “是是是,我的公孙老爷,是我没脸没皮,行了吧?”梁晗笑着端起水,突然推开窗户往外泼去,外头隐隐传来一声捂着嘴巴的低低的惊呼之声,然后便隐隐听到脚步声急促的离去.

    两人相视一笑.

    “这位小少爷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我们在打探着他,他也在窥探着我们呢!”梁晗笑道.

    公孙长明却是意义未明的摇了摇头.

    关上窗户,放下水盆,梁晗坐到了床边的锦凳之上,”感情这些天公孙先生在周边转悠着,就是在打听着这些事情呢?”

    “庄子里针扎不进,水泼不进,我可不信外头的那几个村子也是如此?所以借着游玩的机会去转悠了几遍,果然打听出了不少事情.”公孙长明笑吟吟地道:”不过眼前这哥儿当真是非同凡响,我还没有打探出多少事呢,便让他察觉了,再去的时候,那些农户家的就变了脸,好一点的冷眼冷语,次一点的便是放出恶狗来,更恶的直接便操起扁担锄头了.”

    梁晗失笑道:”难怪那一日先生回来衣衫之上破开了几个大口子,人也狼狈得很,问你只说是不小心跌了一跤,敢情是被狗咬了.让你出门不带上我,要是我在你身边,咬你的狗,也只不过成为咱们的下酒菜而已.”

    “你一看就是一个不省心的,我这个瘦骨伶仃又面善的,人家才不会有多少提防之心,要是带着你,能打听出什么?”公孙长明呵呵笑道.

    梁晗瞅着公孙长明那张怎么看也不面善的脸,哧哧笑了起来,”果然面善.”

    公孙长明正儿八经地点点头,一点也没有羞愧之色,”虽说收获不多,但总算也是有收获的,从这些农人的只言片语之中,我居然发现,这位小哥儿在这里,声望当真一时无俩,佃户们对他是相当的尊敬.稍有轻视这位小哥的言语,立时便会引得这些人拂然不悦.”

    “小小年纪,居然能做到这一步?”梁晗咋舌道.

    “所以说这小家伙不是一个省心的呢?”公孙长明呵呵地笑着:”李公送我来这里之前,跟我说这里的王夫人懦弱,小儿老实,庄子里的管事的对他更是忠心耿耿,不会出一点差池,现在看起来,真是大谬不然,忠心耿耿是不错,不过这个对象嘛,可不见得就是李公了.”

    “李公差在这里的,必然是他的心腹,居然会背主?”梁晗一脸的错愕.

    “背主倒未必,这位小公子难道不是李公的儿子嘛,这些人,只不过是将自己的忠心转移到了小主子身上了而已.”公孙长明淡淡地道.“他们可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这个小公子是个没前途的.”梁晗怔怔地道.

    “被送到这里来照顾这位小公子的,难不成还有大前途吗?你信不信如果有朝一日,李公想要隐了这里的事,或者那位大少爷有什么想法,这些人一个都活不成?”公孙长明反问道.

    梁晗猛然一惊,”这倒是,所以这些人有些想法,也是应当的.”

    “除了这些想头,再就是这位小公子的手段厉害了,不动声色地便将这些人竟数收归己有,当真是很难相信是一位十四岁的少年所为,知道不?我去了后山,那里是这庄子和周围几个村子葬人的所在,里头几个是这三年来才死的,原都是这庄子里有头有面的人物.”

    “你是说?”梁晗霍然站了起来.

    公孙长明点了点头:”这几个,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当是对这位公子不上心的人了,既然如此,当然就要死得无声无息了,能将事情做得如此天衣无缝,李公无疑,村民无异,庄子里头平静,你还以为这个小少爷是个平凡人物?”

    梁晗怔了半日,”李公生了两个儿子,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更厉害啊,十四岁就如此了,如果再大些,那还了得?亏得李公将他幽禁在这里,如果真带他回了家,李公家祸起萧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愿吧!”公孙长明意义不明地笑着:”不过啊,是猛虎总会想着下山,是蛟龙总会思着飞天,关不关得住,还两说呢!”

    梁晗此时已经回过神来,闻言不以为然:”大少爷羽翼渐丰,又有夫人娘家相助,这位小少爷即便手段厉害,但却孤身一人,在这里倒也罢了,真是出去了还不知收敛反而要有所作为的话,只怕就是取祸之道了.李公如此做,也是存了保全他的心思吧,这么说来,他的所作所为,李公不见得就不知道.”

    公孙长明淡淡地道:”如果这世道不变,或许也就这样了,不过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前几日,我还看到了一件奇事.”

    “什么奇事?”

    “十几日前不是下了场小雨嘛,雨后天晴,当真是散心的好日子,我便出去逛了逛,居然发现有车辙印一路往山里去了.而且在路上还发现了一些散落的粮食.看那些杂乱的车辙,只怕有十几辆之多.”公孙长明笑道:”你说说,这庄子几百顷土地,只不过千余人口,一年所产,自然是富富有余的,这刚刚又是秋收过后,多出来的粮食,难道不应该是运出去售卖么?怎么反而进山了,难不成山里还有大主顾?”

    这里头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太大,梁晗悚然而惊,”你是说,山里藏着人,而且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的人,如此的话,这些人只怕就非同寻常,只可能是……”

    “不错,要是让我猜,我也只能猜这个,这位小公子在山里藏了一支由他独自掌握着的力量,多大规模还不说,单只是能做到这一点,就很了不得了.”公孙长明摇头道:”庄子里一切齐备,什么作坊都有,发现了这个我便愈发地关注起来,庄子里的打铁作坊啊,每隔上那么一段时间,总是会从外头买进一些铁锭来,说是打造农具的,但我们来了这许久,可见有农具从这庄子里分派出去?”

    “打造兵器,这小公子想干什么?”梁晗讶然道.

    “不管他干什么,咱们只作不见吧,你也要藏住了,也别再东打听西打听了,惹得这位公子发毛了,你信不信他让我们也埋到那片坟莹里去!”公孙长明道.

    “量他也没这个本事.”梁晗傲然瞥了一眼桌上的一柄长剑.

    公孙长明哼了一声:”不说别人,单是他身边的那个屠立春,你有把握打得过?那人可是以前李公麾下的悍将,只不过是因为犯了事,得罪了人,不得不离开罢了.如果我所料没错,这个屠立春,只怕便是这位小公子麾下第一得用之人,山里真有那些人的话,必然也是屠立春领着教着的.”

    “这位小公子不会如此胆大吧?您可是李公送来的人?”梁晗惊疑不定地道.

    公孙长明看了梁晗半晌,嘿嘿一笑:”如果这位小公子真把我们杀了埋了,你觉得李公会因为这个宰了这位小少爷给我们报仇?指不定还来一个废物利用,干脆割了你我的脑袋拿去再换一番利益出来.”

    “当年若不是公孙先生你,李公会有今朝?”

    “升米恩,斗米仇,往年之事,切不可再提,现下李公救我一命,往昔恩情已经是还了.”公孙长明淡淡地道:”你也忘了这事.”

    “公孙先生不教这位小公子,也是因为如此?”

    “当然,这位小公子如果是个老实的,我闲着没事也是没事,权当散心了,但偏生是一个不省事的,那真要教了他,将来出了事,我可脱不了干系,现在我已经是一身债,可不想再添一个大麻烦.”公孙长明道:”等过段时间,风头过去,咱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李公身边了.”

    “那要不要跟李公说说这里的事?”

    “何必多事?”公孙长明道:”人家自家的家事,咱们且难得糊涂吧!”

第六章:一场大梦

    耳朵之中传来轻柔的音乐,李泽靠在舒适的椅背之上,透过舷窗看着外面的朵朵白云,脚轻轻地随着音乐打着节拍,惬意地享受着空姐刚刚送过来的咖啡.

    一年辛苦的工作之后,他决定好好地犒劳自己一下出国去享受这个春节假期,反正过年对于别人来说是亲人团聚的时候,对于他而言,却是黯然神伤孑然一人孤苦零丁最难捱的日子,看见别人团团圆圆,心里便嫉妒的要命,与其在国内看着这一副副的合家团圆的美景气到吐血,倒不如远远离开这里,去找一个没有过年气氛的地儿,好好地享受一下.

    音乐是温柔的,空姐是美丽的,前方的旅程是值得期待的,李泽觉得自己的这个选择简直太对了.

    飞机一头飞进了一大团棉絮一般的白云之中,丝丝缕缕的雾气从舷窗之外飘过,一种别样的朦胧美感让李泽情不自禁地将脸贴在了舷窗之上,贪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了,为什么还没有飞出这团白云?

    他想坐直身子,却骇然发现他竟然无法动弹,耳机里仍然在响着音乐,但却翻来覆去的都是他刚刚听完的那一句.他尖声大叫起来,却没有任何的反应.现在他的脸紧紧地贴在舷窗之上,亦不知道身后的机舱之内是一个什么样的光景.

    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吓得魂飞魄散,他看到飞机的一边机翼,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但眼前的一切,却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飞机的机身一点一点的消失,直到他陷入到了黑暗之中,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吼叫之声再一次出现在他的意识里,充斥着他的耳朵,他睁开了眼睛,看到的一幕却让他瞬息之间变成了泥雕木塑.

    飞机不见了,他现在正躺在床上,映入眼睑的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飞机失事了吗?自己获救了吗?这样的好运气自己也能碰上?喜悦只在他的心中持续了不到半秒钟,他便呆滞了.

    这是李泽第一次看到他在这个世界的母亲,王夫人.

    那张美丽绝伦,但却清冷无比的脸庞.王夫人坐在床沿之上,握着自己的手,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但自己的手却被对方握得极紧.

    不对,手,自己的手.

    李泽的目光向下看去,这是自己的手吗?细细的胳膊,小小的拳头,眼光转动,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自己脖子以下的部位,除了一条毛巾盖着羞处之外,尽数**着,此刻身上插满了银针.

    他呆滞地眨巴了一下眼睛,眼光上抬,看到了另一张不怒自威的脸庞,此刻,那张脸庞之上,倒是满满都是关切.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呃声,再一次地昏了过去.

    自己这是转世了吗?还是进了阎罗殿,过那往生桥的时候,孟婆忘了给自己一碗汤喝?不,也不对,如果是这样,那自己难道不应该一个婴儿吗?可刚刚看到的身量,这副小小的身躯怎么也有个四五岁的样子了.

    好像是转世了啊!

    他再一次的清醒了过来,可是他却不愿再睁开眼睛.恐惧,惊骇,后悔,无数的负面情绪狂涌而来,他不知道接下来他将要面临什么,会遇到什么,他需要搞清楚状况.

    李泽是孤儿,从小的遭遇,练就了他坚韧的神情和不屈的意志,也正是因为这一股劲,他才从一无所有,奋斗成了其它人眼中的成功人士,只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享受自己的得意人生,生活便戛然而止.

    他居然成了一个四五岁的娃娃,他的人生要从头来过,他要再次重复自己的奋斗旅程吗?

    可对于他而言,那是苦难.

    他闭着眼睛,可不能塞着耳朵,房间之中的动静却还是不停地传到他的耳中.

    “李将军,小公子已经没事了,脉象有力,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接下来就只需要好好调养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道.

    “可他怎么到现在还没有醒呢?”另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问道.

    “小公子所中的毒相当猛烈,肯定是有些后续影响的.”

    “具体有哪些,先生可以说说吗?”

    “或者在智力之上会有些影响的.”那人迟疑了一下,期期艾艾地道.

    一阵沉默之后,低沉有力的声音再度响起:”活着就好,就算他变成傻子,也没有什么,总是能让他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的,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听到这话,李泽不由一阵气苦,这是什么人呐,哪有盼着自己的孩子变成一个傻瓜的?莫不是一个后爹?

    又是一阵安静之后,低沉有力的声音重新在耳边响了起来:”这件事情是家门不幸,还望先生守口如瓶.”

    “将军尽管放心,将军于我一家有救命之恩,这件事情,老朽会烂在肚子里.”

    “多谢先生了,来人,送先生回去.”

    屋里想起了一阵脚步之声,片刻之后,他听到了房门被轻轻地关上的声音,自己的那只胖胖的小手,仍然被床前的那个美丽绝伦的女人握在手中,李泽偷偷地将眼睛睁开了一点点缝隙,看到几滴泪珠,正从那个女子的眼中流下来.

    外间,响起了杂乱的脚步之声,然后又东西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不用审了,拖出去,乱棍打死.”被称呼为将军的那个人声音之中带着无比的恼火和恨意.

    被摔在地上的人被拖了出去,随即耳边传来了木棍击打在人身上的那种闷响以及一声声的惨叫之声.

    惨叫声声如耳,让人全身寒毛倒竖.

    李泽一声大叫,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哗拉一声,厚厚的帷帘被拉开,只穿着一身内衣的夏荷出现在床前,昏暗的烛火之下,李泽满头满身的大汗,正呆呆地坐在床上.

    “爷,又做恶梦了?”夏荷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并没有太奇怪.

    李泽木然地点了点头.多少年了,他无数次地想要让自己忘掉那些往事,但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梦境,他们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进入到他的梦乡里,一次次地提醒着,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是一个外来者,你是一个入侵者.

    夏荷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倒上了水,浸湿了毛巾拧干之后走了回来,替李泽温柔地擦拭着头上身上的汗珠,随即又从箱笼之中找出干爽的衣服,服伺着李泽穿好.

    “爷,天色还早着呢,你再睡一会儿吧.”扶着李泽躺下,替他盖好被子,夏荷道.

    “知道了,你也睡吧!”李泽有些木木然地答道.

    帷帘被重新拉上,李泽却又哪里还睡得着?思绪再一次被拉回到了过去的回忆当中.

    那一年,他五岁.险些让他丧命的中毒事件,以两个仆从,一名护卫被乱棍打死而就此终结,李安国,这副身躯的父亲,似乎心知肚明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者是谁,而且并不愿意再深究下去.

    接下来就是搬家,从一座大城里的一间大宅子,搬到了现在这个居所,然后一住便是近十年.而李泽,从那一年起,很少说话,也很少动弹,直到八岁.也倒是符合了那位老郎中所说的中毒后遗症.

    没有人能想到,这三年来,李泽都在努力地与这副身体作斗争.人虽然来了,但这副身体却不怎么听使换,李泽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雀占鸠巢之后这具身体的反抗呢,还是当真是中毒之后的反应.

    整整三年时间,他终于重新恢复成了一个健康的小子.也是这三年之中,他慢慢地知道了很多的事情.

    那个美丽的女人,自然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的母亲,但她对于这个儿子,似乎并不怎么关心,哪怕同处一个屋檐之下,哪怕儿子还躺在病榻之上,她也是好几天才来瞅上一眼,在李泽看来,那瞅一眼的意思,似乎就是来看一看自己死了没的意思吧?

    进进出出的仆人们不少,从他们或多或少的交谈之中,或者抱怨之中,李泽分析出了不少的事情.

    自己的老子,好像是一个什么将军,手握重兵,当然,如果不是位高权重,自己恐怕也没有这些享受,这每天吃得,穿得,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有一段时间,李泽甚至认为是不是老天爷觉得上一辈子他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把他弄了来补偿一番.

    但后来慢慢知道的事情,可就不那么妙了.

    首先,自己不是大娘生的,甚至不是小娘生的.就是一个没名没份的外室生的,而且,似乎,这位将军李安国有些畏惧妻子,如果仅仅是这些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他与王夫人的关系那是相当的不好.

    因为王夫人是他抢来的.似乎王夫人一家,还都是死在他老子手里的.

    这关系,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从这一点上看,他这个老子,着实不是什么好人.

第七章:一番惶恐

    一场大梦,李泽的人格外精神了,那里还有什么睡意.双手枕在脑后,他的思绪,完全沉浸在了这些年的回忆当中.

    他用了三年的时候,终于完全掌控了这具身体,再用了三年的时间,对他来的这个地方有了一个比较深入的了解.

    这要感谢他的那个没见过几面的老子,虽然将他们母子藏在了这个偏僻的乡村之中,但该有的东西,这里全都有,不仅仅是物质上的享受,还准备了相当多的精神享受:一大屋子的书藉,

    王夫人,李泽的这位母亲,出自书香名门,这些书,大概是为王夫人准备的,包罗万象,从诗词歌赋,到儒家经典,从历史典故,至山野志异.

    或者这位李安国将军是想用这些书来让王夫人排遣寂寞,但最终,这些东西,却都成为了李泽了解这个世界的窗口.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王夫人对于这个儿子,根本不大理会,按照李泽后来的想法,大概是因为自己这个儿子,压根就不是她想要的,或者说,她看到自己,就会想起自己的家人悲惨的结局,但终究自己又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真要弃之不管,却又有那么一点点舍不得.这是一种极其矛盾的心态,但作为李泽来说,他还是表示理解.

    而这个庄子里其它人,对于这位小主人,却又是不敢管的,或者不敢过分管.就算李泽过不了明路,但仍然是主子啊,只要李安国活着一天,他们就不敢有丝毫的违逆这位小主人.

    于是从八岁之上,李泽便开始钻这间偌大的书房.

    没有人认为一个八岁的孩子能识得多少字,哪怕有老师给他启蒙.李安国压根就没有盼过这个孩子成材,请来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名门大儒,不过是那种乡间不得意的秀才而已,对于这一家的底细压根儿就不清楚.给李泽启蒙,也不过是混一口饭吃而已罢了.当然也就不那么经心.

    李泽自然也是不在乎这位心不在焉的老师的,不过一个需要李泽混口饭吃,另一个则需要有这么一个人替自己打掩护,便这样互相糊弄着坚持了好几年.直到李泽十一岁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再需要这么一个家伙来装饰门面了,这才想了法子,让人把这位酸秀才给轰了出去.

    从八岁,到十一岁,李泽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终于弄清楚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他在书房之中看的书,基本上都是历史书藉.

    虽然历史向来由胜利者书写,历史书上也有各种各样的假大空,但总体上来说,脉络一般上还是清楚的.

    但这一看,就把李泽给整懵了.

    大唐,这是大唐.第一次发现自己所处的这个皇朝居然是大唐之后,李泽是喜出望外的,毕竟汉唐汉唐,这可是中化历史之上最璀璨的时代,但循着年代看下来,他就完全糊涂了.

    唐之前难道不应当是隋吗?隋朝跑哪里去了?那个被骂了几千年的暴君隋炀帝压根就没有出场的机会.隋之前居然是梁,这是个劳什子玩意儿?

    李渊还是当了皇帝的,但后面为什么不是玄武门兵变中砍了兄长弟弟的李世民登基反而是李建成当了皇帝呢?

    中国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皇帝武则天到哪里去了?

    才华横溢的上官婉儿呢?

    请群入翁的周兴呢?还有那个把自己弄进翁里的酷吏来俊臣自然也是没有的.

    唐明皇李隆基没有了,马嵬坡贵妃挂于东南枝当然也就没有了,环肥燕瘦啊,这个成语后世看来是用不成的.什么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之类的千古绝句也无处可寻了.

    这让李泽很茫然.

    抛开这些东西,大唐仍然强横了几百年,不过现在嘛,似乎情况并不太妙了.这个世界的历史,与李泽所了解的历史不知歪了多少层楼,但又似乎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当走到最后的时候,他们似乎又重回了一样的轨道.

    一个庞大的帝国正在衰落,以不可遏制的姿态滑向崩溃的深渊.具体的表现就是内部匪患从生,外部异族蠢蠢异动,为了镇压这些不稳定因素,确保中央朝廷的稳定,一个个的节度使镇开始出现.

    权力极大的节度使镇的出现,的确在一定程度之上镇压了反抗,但也正是这些节度使镇的出现,加速了这个庞大王朝的衰落.

    历来一个王朝想要保持强大,保证对地方上的统治力,那么干强枝弱便是必需的,当出现了枝强干弱的局面之时,这个王朝其本上便已经开始为自己挖掘坟墓了.

    现在,似乎就是这样一个局面.

    似乎自己的这个老子李安国,就是大大小小的节度使中的一个.十余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将军,但当李泽十四岁的时候,他的老子已经奋斗成一位节度使了,在自己的地盘之上,他就宛如皇帝一般的存在.

    现在的大唐皇帝叫李俨,年号为开平,是一个年轻的,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少的少年天子,从年号上来看,这位少年天子不是想要做一番事业的,不过到了眼下这种地步,李泽不认为他还有回天之力.

    从眼下这个局势来看,这个时空的历史,似乎又与李泽以前的那个时空的历史重合了.

    唐宋之间,历经了五代十国,那是一个上下失矩,四分五裂,乱象从生,百业凋蔽的时候,传承了数千年的中华封建帝国在这一个时期迷失了方向,道德文明在这一个时期荡然无存,弱肉强食,争权夺利,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那时中化文明史上最为混乱的时期,有枪就是草头王,乱,是那个时代最为典型的特征,在这个**,血腥的时代里,人命如草芥,也许你今日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明日就沦落成为了人人唾弃的阶下囚.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呢?后世的历史学家给出了一个答案.曾经的大唐帝国太强大,太发达了,一个幅员辽阔不知几万里的帝国,一个物产丰富,交通天下,百业兴茂的帝国,一个人文荟萃,种族融合的帝国,一个通商通海于四邻远邦的帝国,一个文治武功凌驾于欧亚大陆的帝国,一旦崩塌,其留下的巨大的权力真空,在短时间内,压根儿就没有人能填补上这个空白.新的领袖人物,必然会是在这个长长的混乱的时代之中经过多年的厮杀,磨练,方才能重新煅造而出,直到新的王者出现,一统寰宇,再造乾坤,所有的这一切,才能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之上.

    虽然时空不一样了,虽然历史早就乱七八糟了,但现在的这个唐帝国,正在一步步地滑向李泽所熟知的那个混乱的时代.

    这让他不寒而栗.

    看完了历史,他再一次找来了那些山河志异抑或是游记,或者是地方志来瞅,看这些,他是想为自己找一条后路,这样将来如果需要跑路的时候,能够对地理条件更熟悉一些,这一看,他再一次的无语了,这他娘的还是地球吗?为什么自己熟悉的那些标志式的山川河流,压根儿就找不到影子了,取而代之的完全不同的山川地理?

    这样的发现,让李泽陷入到了深深的忧虑当中.

    同时,也陷入到了深深的惶恐当中.

    如果这一切,当真按着李泽的猜想发展下去,他可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光明的未来.虽然当个乡下小财主也算不得什么好前途,但至少活得悠哉游哉啊,衣食不愁的自己又有着一份不菲的家业,有着虽然尴尬但却牌头还算硬的家世,如果是在和平年代,那自己就这样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那是极好的,前一辈子,自己朝思暮想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

    很可惜,从自己的研究上看来,那个黑暗血腥的时代终究是要来的.那自己的美好日子可就一点儿也不保险了,别看自己的那个便宜老子是什么节度使,但在上一世那段黑暗的岁月里,有多少节度使死于非命啊?又有多少个比节度使还要强横的人物未得好死啊!

    更何况,自己老子的这个节度使,还算不得强横的,勉强算起来,也就是一个中等还带着偏下的那一种.

    这上不上,下不下的位置,最为尴尬的好不好?

第八章:一场麻烦

    搞清楚了状况的李泽,在那间堆满书的屋子,苦苦地思索了好些日子.任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一个小孩子,在那间满是墨香的屋里,想着如此重要的一个问题.

    未来会怎么样?

    李泽的神经很坚韧,这得益于他前一世的孤儿生涯,在绝望之中仰望希望,在不可能之中去争取可能.如果能够苟活于现在,那当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行,他也得为自己找一条后路.

    居安而思危,那是他前一世从小便养成的习惯.

    狡兔还有三窟呢,惶论于人乎?

    从十一岁开始,李泽开始行动.

    得益于这个庄子名义上的主母王夫压根儿就是一个不理事的,每天山珍海味也是过,粗茶淡饭也是过,她就这样如同天上的神仙一般不理世事,得过且过,但李泽却不行.

    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收拢了屠立春,这个负责整个山庄安全的重要人物,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有了屠立春的呼应,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清理了所有的不稳定因素,并且开始有条不紊地开始安排未来的事情.

    所有的这一切,都基于将来能够活下去.

    活下去,是李泽来到这个世界之上后的确立的第一个目标,但这个目标,实现起来并不是太容易,看向遥远的未来的话,那甚至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除非他的老子,能够顺风顺水,青云直上.

    但李泽从来不是一个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往最宽处想,但却要往最坏处准备着.

    他竭尽所能地让他管辖之下的庄子能够富裕起来,能够产出更多的作物,他开始用多余下来的钱在外面投资,赚来更多的钱财,然后将这些钱财运用到他对未来的准备之中.

    现在的李泽,说起来是不折不扣的大财主.在县城里,他有数十家店面,有一支商队往来于天下各州郡之间,替他赚取着源源不绝的财富,然后,他将这些财富,尽数投入到了他保命的重要一环之中.

    一支由他控制着的武装力量.

    或许这点武装力量在他的老子眼中只是一个笑话,但对于李泽来说,他没有想着去制霸天下,没有想着人前显贵,他只是想着当这天下乱起来的时候,他们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

    不知不觉之间,外面传来了鸡鸣的声音,李泽不由想起了公孙长明.

    这个家伙是一个不省心的,来到庄子之后,也不安分,不仅是他,他的那个同伴叫梁晗的,鬼鬼崇崇四处打听,一看就一副奸人相.

    偏生这两个人都是极聪明的,来到庄子之后,只怕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李泽咬了咬牙,如果事有不偕,那就只有送这两人去西天佛祖那里往生了.这几年,为了彻底控制这个庄子,他费了多少心力,手上染了多少鲜血,绝不能因为这两人而功亏一篑.不过这两个人是老子李安国送过来的,能让李安国将这两个人藏到这里,显然非同一般,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他也不能下死手,否则的话,后患无穷.

    他不能让自己的父亲和那个名义之上的大兄长知道他的事情,否则祸患只怕马上就会降临了.这些年来,他自然也是了解了自己那个从未谋个面的兄长是何等样人?

    端的是一个厉害人物,李泽不认为自己是对方的对手,不管是台面上的,还是台面下的,对方要捏死自己,就像捏死一只小鸡崽儿一般的容易.现在他只希望自己这个名义的兄长,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存在.

    从现在状况来看,自己的这位父亲李安国在这方面做的不是一般的好.长到十四岁的自己,除了在五岁那年碰到了一场谋杀之外,便一直啥事也没有发生.

    他很希望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下去.他可没有什么心思去与那位嫡长子去争取什么权利与利益,如果可能的话,他想一直当着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生涯直到自己再一次去见阎王爷.

    李泽从床上坐了起来,几乎同时,帷帘哗啦一声拉开,夏荷掩着口打着哈欠出现在了李泽的面前,看着李泽炯炯有神的眼睛,不由得吓了一跳,睡意立时不翼而飞.

    “爷,您醒了?”

    “早就醒了,听你打着小呼噜好一会了.”李泽打趣地道.

    夏荷不由得羞红了脸,”爷真的,打趣丫头干什么,瞧您那两个黑眼圈,今天的早课还是算了吧?多睡一会儿,补个觉!”

    “不睡了,起来.养成一个习惯不容易,毁掉他容易多了,业勤于俭而毁于嬉,我可不能懈怠.”李泽从床上爬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就这样走到了外面,开始了他每天起来的固定节目.

    跑步.

    一个很棒的身体那是必须的,不仅仅是他现在习武需要一个很棒的身体支撑,单单是为了少生病,他也得坚持每日煅炼,要知道,这可是一个小小的感冒出会要人命的时代,现在可没有抗生素可以注射.

    既然没有外物可以干涉自己的身体,保住自己的性命,那么便只能从自身的条件出发,把自己弄得棒棒的,百病不侵,自然就是最好的了.

    所以煅炼身体,就成了李泽雷打不动的节目.

    一圈还没有跑完,身边已经是多了一个人,正是屠立春.

    两人并肩跑着.

    “少爷,昨天晚上我与沈从兴谈了谈,稍稍透露了一些内容,他很惊讶,却也很兴奋.”屠立春低声道.

    李泽笑了笑:”这么说来,沈从兴是有意加入了?”

    “当然.”屠立春笑道:”不过沈从兴的功名利禄之心颇重,被发配到这里来之后,一直愤愤不平,我就是担心这一点.”

    “有功名利禄之心倒并不可怕,他现在与你一样,在那边已经没有什么前途了,靠着我这边,倒还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一定会紧紧抓住的.只要我们能给他希望,他这样的人,倒是最能用上一用的人.”李泽道.”很多你不方便去做的事情,他保管做得轻松之极.”

    听着这话屠立春不由一滞,他知道李泽说得是某些心狠手辣的事情.说起来这位看起来笑语晏晏似乎人畜无害的小少爷,发起狠来,绝对让人胆寒不已,庄子外头,山的另一边的乱葬岗里的那些死不瞑目的人,已经用他们的生命向屠立春证明了这位少爷的可怕.

    “今天用过早饭之后,我要进山一趟,让沈从兴也跟着!”李泽淡淡地道.

    “少爷,现在那公孙长明与梁晗在庄中,这段时间,少爷还是不要出庄了吧!”屠立春劝道.

    “那个死老头子坏得很.已经觉察到了什么,今天,我就是要探一探他的底,如果他真起了什么坏心思,那我必须要另想办法了.”李泽冷冷地道.

    “可他们是老爷送过来的人!”屠立春吓了一跳.

    李泽瞥了他一眼,”是啊,他们是老爷送来的人,所以他们的出入是自由的,他们要出去走动走动,我们怎么拦得住?而出了庄子,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老爷即便查起来,我们也可以一问三不知.”

    屠立春沉默了片刻:”话虽是这样说,但终究还是一场麻烦.”

    “是啊,所以我希望这家伙真正聪明一回.”李泽道.”麻烦永远是麻烦,不会因为你不去理会他,他就不存在了,能够解决掉,就应当解决掉,能够早解决掉,就决不要拖延.越早解决,付出的代价会越小.”

    “那梁晗是一个好手,如果公子作好了打算,那我要提前布置.”屠立春道.

    “这是你的事情.”李泽笑了笑.”我只管下命令,怎么做好这件事情,我可就眼高手低了.再说了,这只是最后的手段,你说是不是?”

第九章:一个圈套

    (大家说得有道理,所以我把屠老大的名字改成屠立春了。)

    陪着王夫人用过了一顿例行公事一般的早饭之后,李泽擦了擦嘴,站起来垂着双手对王夫人道:”母亲,秋收刚过,柳家村那边的租子迟迟还没有收上来,中间有一些变故,儿子准备去哪里看一看.”

    王夫人放下手中的汤碗,清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已经长大了,该怎么做事就去怎么做,不用跟我讲.”

    李泽哑然,自己才十四岁不到十五岁好不好,在上一世,他这个年纪,还可以赖在母亲的怀里撒撒娇,但在这里,居然就是已经长大了.

    说完这句话的王夫人站起身来,也不再理会李泽,而是径直去了后堂,片刻之后,单调而又有节奏的木鱼声音便梆梆的敲响,中间夹杂着王夫人诵念经文的声音.

    李泽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夏竹,低声道:”照顾好母亲.”

    夏竹无声地点了点头.

    收拾心情,李泽回到了自己的铭书苑.

    “爷,这一次要出去几天?”夏荷打开衣柜,探询地看着李泽.

    “三五天吧!”李泽想了想,道.

    “爷还是带着我吧,不然谁来伺候你?”夏荷道:”屠大爷那个人,粗手笨脚的,只怕倒杯茶也会烫了爷的手,煮的饭只怕便是猪也会嫌弃的.”

    李泽大笑,伸指弹了夏荷一个暴栗:”不许这么诋毁屠立春,他可是爷的左膀右臂.”

    “奴婢知道屠大爷在爷跟前得用,可是奴婢跟他是不同的呀,他能做的事情,我做不了,可我能做的事情,他也做不了啊!”夏荷撅起了嘴巴.

    “你呆在家里看家,顺便把义兴堂报上来的这个季度的帐理一理.看看有没有什么漏子或者蹊跷.”李泽一边看着夏荷替自己收拾衣服,一边道.

    “是,爷,奴婢只是粗粗看了看义兴堂这个季度的总帐,的确有些怪怪的,与爷的预期相差了不少.”夏荷直起了腰,”可不要让我查出什么问题来.”

    说完这句话,原本温顺的丫头,眼中已经浮起了凌厉之色.

    李泽淡淡地一笑,这几年来,自己一直在教这小丫头现代的会计知识与核算方法,与这个时代那种简陋的记帐方式相比,不知高出了多少个层级.夏荷如果要做假帐的话,外头的人压根儿就看不出来,但别人想在她面前玩花样,那就是鲁班面前搬大斧,纯属献丑了.

    “三年前我们入股义兴堂,救活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商号,我们占了大头,这三年来,义兴堂发展迅速,赚得盆满钵满,有人眼红也是应有之意.”李泽道:”如果不太过分,警告一下也就算了,如果有其它的非份之想,那就让屠二出面吧.”

    夏荷点点头:”希望不会由屠二爷出面.”

    李泽咧嘴一笑,径直走到了与卧室一墙相隔的书房内,抓住一面墙壁上的书架,用力一扳,书架立时便向前方滑动了少许,露出了里面的一间暗室.

    夏荷也跟着走了进来.

    暗室的中间是一张书案,上面放着一叠又一叠的帐册,靠着书案则是一个又一个的箱子,而在墙壁之上,却是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武器.

    李泽走到墙边,看着这些武器半晌,不由咧嘴一笑.

    这些武器,也是他这几年以来的杰作了.家里的铁坊,这几年炼铁的水平大进,打制出来的兵器,质量远超同时代的武器,用削铁如泥来形容也不为过.这当然也得益于他的指点.虽然他于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并不够,但总也知道一些浅显的提高钢铁质量的法子,纵然不能大规模地应用,但以他现的那点人手,慢慢地积累,却也差不多让自己的手下,都人手装备了一样.

    伸手摸了摸墙上的一柄横刀,想了想还是没有取下来,最后只不过是拿了一柄小巧的折叠弩揣进了怀里,便走出了书房.

    屠立春早已经候在了外面.

    走到前院,另外几个护卫已经备好了马匹,一行人翻身上马,离开了庄子,向着庄外一路行去.

    梁晗急匆匆地踏进了墨香居,看着将一双长腿架在石桌之上,身子蜷缩在宽大的藤椅之中,一手拿书,一手执着一个小巧的茶壶的公孙长明,急促地道:”那位爷出门了.”

    公孙长明翻了一个白眼,”他出门便出门,关我们何事?”

    梁晗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对面,带着些兴奋的神色道:”你不觉得这位小爷很神秘吗?而且很有意思吗?屠立春以前可是一个奢拦人物,居然在这位小少爷面前服服帖帖的,而且这庄子里的人,居然都对这位小爷敬畏之极,这太不可思议了.”

    “你想干什么?”公孙长明放下手中的书,看着梁晗,有些警惕地问道.

    “我想去瞅瞅他在外头还有什么秘密?你前头所说的那些事情,到底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如果真有,哈哈,那可就有趣了.”梁晗道.

    公孙长明无语地瞅着梁晗,半晌才道:”你怎么只记得我说得前半截话而忘记了后半截了呢?”

    “后头你还说了啥?”

    “我还说了让你安分守己,咱们只不过是暂住而已,不要去探根寻底,否则后山的那片乱坟岗子,搞不好就有我们一席之地.”公孙长明道.”好奇害死猫,你还是老实一点,免是拖累了我.”

    梁晗黑着脸道:”我这一辈子已经被你拖累成如此模样了,你居然如此对我?”

    公孙长明卟地一声,一大口茶喷出了,浇了对面的梁晗一头一脸.

    变成落汤鸡的梁晗也不抹去水滴,只是恨恨地瞅着公孙长明.

    公孙长明长叹一声,看来这位的好奇心自己是摁不下去了,但愿这小子运气好一点儿,别落在那位爷手里,否则事情就麻烦了.

    秋高气爽,李泽兴奋地驱马飞驰,说起来学骑马,可也把他折磨得够呛,那段时间,两条大腿内侧,每日都是血淋淋的,旧创未去,新伤又生,每一次回去之后,夏荷都是哭哭啼啼地给他洗唰上药,疼得哭爹喊娘的李泽,只消稍微好一些,便又义无反顾地去练习马术.

    他想练好马术,可不是为了有一日能在沙场之上纵横驰骋,他想的是,马术练好了,将来有一天,逃命的时候能够跑得更快一点.

    为了能够逃命,他也是够下本钱的,庄子里的马廊里,他不惜本钱的淘了好几匹神骏的战马用来配种,如今小马驹子都已经出来好几匹了,虽然现在还无法骑乘,但一看那体格,就不是普通的马儿能比的.便连屠立春都眼馋不已,已经向李泽预定了一匹.

    十四岁,在上一世,的确还是一个可以跟父母亲撒娇的年纪,但在这个时代,正如王夫人所说的那样,的确已经算是一个大人了.在这个年纪上已经婚配的人一抓一大把,便是自己庄子前院里的一个跑腿的小厮,去年也已经结婚了,他的爹娘老子,也是庄子上的仆人来向李泽禀告的时候,他着实无语了很久.当然最后还是赏了不少的银钱下去.

    十四岁,在这个时代,居然就要当家立户了啊.

    而自己,是一个例外.一来,自己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在这个年纪便讨一房老婆,二来,李泽也是一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家伙,他已经十四岁了,似乎爹娘老子都忘了应该给他讨媳妇这一回事了.当然,李泽也是乐见其成,自己都还没有长成呢,可不能这么小就伤了元气.

    “爷,您觉得那个梁晗当真会来?”屠立春有些拿不准.

    “公孙长明这个死老头子狡滑大大的,但梁晗嘛,嘿嘿,我只消看他那一双眼睛,就知道那是一个好奇心重到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家伙,加上他又足够聪明,在我们庄子里住了两个多月,肯定咂摸出了许多不同的味道,像他那样的人,不探寻个究竟那才怪呢!”李泽冷笑道:”不拿捏住这个家伙,怎么好跟公孙长明这个坏老头子讨价还价?”

    察颜观色揣摸人心,上一辈子就是李泽的长处.

    “不若一刀杀了往乱坟岗子一埋,一了百了.”屠立春恶狠狠地道.

    “那要是老爷问起来了呢?”李泽反问道:”老爷将他们藏到这里来,显然是很看重这两个人的.万一这两个人在老爷心目中的份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那我们还能掩藏住什么,所以啊,对于这两个家伙,杀不是上策,交易才是办法啊!我相信,只要条件足够了,他们也会帮我们掩饰一二的.”

第十章:一路欢喜

    (新书上传第四天了,分类新书第一名,起点全网也到了二十多名,感谢书友们的大力支持,不过枪手很贪心,还想往前窜一窜,话说为了能上新书榜前十,我还厚颜无耻地每天给自己投票了呢,我就在想,要是一不小心,自己把自己投成了票王,那该是多么尴尬啊!求书友们让我不要有这个尴尬,哈哈哈!)

    李泽是一个居安思危的人.上一辈子孤苦无依,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而且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整治一番,好不容易奋斗出来的一点小小的成绩极易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重新变成那个兜里比脸还要干净的人.这样吃亏的次数多了,他就养成了这样的一个习惯,即便眼下的生活再顺再红火,他也会为自己留下后路,也留下翻身之资本.

    只可惜,在他明白这一个道理而且将自己后路留得妥妥贴贴的时候,老天爷却将他的存在从那个时空给直接抹去了.

    人没了,啥就没有了.

    这一次惨痛的教训让李泽对这一个道理理解得更加深刻.可惜了自己在那个美丽的国度里留下的大把银子啊,真正便宜了那些家伙啊.

    现在的生活看起来很不错,悠哉游哉,正是李泽上一辈子一直渴望的生活,但这美丽的田园生活的背后,蕴藏着的巨大危险,比之上一世要可怕得多啊.

    上一辈子别人能图谋的只是他的钱财,想要从**之上抹除自己还是有着很多顾忌的,但在这里,这根本就不算一件什么事儿.就像自己,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家伙,想杀几个人,也就无声无

    息地杀了而且没有任何后患.

    这是一个野蛮的时代,但同时,也许对于李泽这样一颗并不安份的心来说,也许算是一个最好的时代吧.

    第一,当然是要活下去.

    第二,要很好的活下去.

    而要很好的活下去,在这个时代里,就必须要有自保的力量.李泽自觉没有王霸之气,振臂一呼便应者云集,迎娶白富美,当上ceo,从而走上人生巅峰.小心翼翼的经营,悄无声息的发财,是他的存身之道,如果有可能,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那才是好美妙的事情.

    自己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平静之下蕴藏着极大的危机.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他的便宜老爹才是那个一呼百应的家伙,而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据说甚是英明果决才气纵横的同爹不同娘的哥哥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物.

    不过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必然是手腕厉害的家伙.特别是自己的那个哥哥,能让屠立春服气,便已经说明了问题了.如果自己安安心心地当一个小地主,或者他可以将自己当个屁放了,但是自己现在偏偏在小心翼翼地发展一下自己那小小的力量.万一让他知道了,指不定勾勾小指头,带着一支大军出来郊游一番,顺便就把自己给清理了.

    这几年来,为了把这个小小的地方经营得密不透风,自己可算是绞尽脑汁,什么无耻的主意,下三赖的主意,都毫不犹豫地使了出来,这才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屠立春这个耿直的汉子是自己下手的第一个目标,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侧头看了看骑马与自己并行的那个看起来极其凶悍的汉子,李泽却知道这个人凶悍的下面,有着一颗外人极难察觉的心.

    至少,这颗心比自己的心要温柔一些.

    自己上一世就是一个没啥同情心的人,这一辈子,就更加冷酷了一些.第一次下令杀人之后还手脚冰冷,身体颤抖,惴惴不安不安了好久,但第二次便习已为常了.

    这时代的道路交通对于李泽来说绝对是一件痛苦之极的事情.坐轿子应当算得上是最舒服的交通工具了,但这并不适合于长途跋涉,马车,牛车,驴车,算得上是最为普及的交通工具,但坐上这些丝毫没有减震设施的交通工具之上,所受的苦难绝对能让李泽这样的家伙铭记三生.五岁那年第一次迁徙,那是被颠得骨头松散,吐得昏天黑地.骑马,要比较舒服一点,但为了学会骑马,所受的苦也绝少不到哪里去,而同样的道理,骑行那么一段小小的距离,可以说是享受,但长距离骑马行走的话,五脏六腑,照样是要造反的.而且长时间地骑马,还会造就小小的后遗症,把自己弄成一个罗圈腿.

    看看身边的屠立春,那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好好的一个昂藏大汉,就因为半辈子在马上讨生活,走起路来,便能让人看出明显的不同来.

    刚刚收割过后的田地里光秃秃的显现出一片枯黄,一堆一堆收割粮食之后的草垛在田间被码得整整齐齐,潺潺流动的小溪旁边,竖立着好几架水车,有的只负责车水到田里,也有的是自家的磨坊.

    以前这个庄子是不种稻子的,但自从李泽悄无声息地拿到了庄子的权利之后,他便开始让农人们蓄水种稻,倒不是因为稻子产量更高,实在是因为李泽无法适应天天顿顿吃面食的结果.

    说起来李泽让自己的这几百户佃户尊敬佩服从而死心塌地便是从农田里的这些活计开始的.纵然他在上一世也并没有怎么种过田,但在那个资讯无比发达的时候,他便是只偶尔地关注一下,在这里,也足以让他成为众人眼中的行家里手.

    一个只能说不能做的行家里手.

    上好的水浇地可以套种,这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尚是一种最新颖的种植方式,一块田地,一个节季下来,便等于收获了两茬庄稼.

    强制性地让大家都辟出了一些田地种上水稻,稻田里再放上一些泥鳅,黄蟮,小鲫鱼,一来可以替稻田松土,二来随时也能在稻田里摸出一些肉食来改善生活,总是益处多多的.

    各种各样的天然肥的制造使用的方法,使得庄稼的亩产量,持续上升.总之,这两年来,这个庄子的几百户佃户,那日子便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主家心善啊.

    收获大大增加了,但租子可没有提高,仍然是以前的上交五成便好.以前上交了五成,全家也就勉强混一个肚儿圆了,一旦收成不好,还得向主家赊贷,现在仍然交五成,但交完之后,还大有盈余.

    本来庄子里的人,个个都是精瘦精瘦的,脸上难得看到二两肉,脸色也不是很好,但现在嘛,大家的脸上都能看得到红光了,人也长得壮实多了.

    小公子还带着大家在农闲季节,整修道路,修建水渠,虽然是出义务工,但主家却是赏饭吃的,这样一来,家里又可以节省出来不少粮食了.所以每到农闲季节,庄子里的几百户人家,莫不盼望小公子再弄出一些新花样来.

    至于这些新花样到底是做什么的他们并不理会,他们关注的是,一旦小公子开始做这些事情,庄子里便是供饭的,一家大小,除了还走不得路的娃娃们不能去,剩下的管他三五岁的孩子,还是七八十岁的老汉老妪,都可以腆着个脸去混饭吃.要是那些管事的怒气冲天的来质问,庄户人家惯有的狡黠便能充分的发挥作用.那些人虽然小,虽然老,但修路可以帮着捶捶石头,捡捡石籽,可以帮着大家烧烧水,替干活儿的人奉上一碗热水,这也是在干活嘛,

    小公子对此是一笑置之的,管事的便也没法子了.

    庄户人家是狡黠的,看到小便宜总想占上一占,但庄户人家也是朴实的,占了小便宜之后,便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那些壮劳力们,总是卯足了劲儿的干活,不然就实在有些对不住主家了.

    这样一来二去,生产的效率反而大大地提高了,时间一长,管事的也发现了这其中的奥秘,看似费了一些米粮,但真要算起总帐来,主家不但没有亏,反而还要赚一些,更重要的是,大家总是能提前干完活儿.

    于是这些管事的,对李泽的敬仰之心更是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了.

    行走在自己组织人修建的道路之上,看着一户户青砖碧瓦的房屋烟囱之中冒出的炊烟,听着那些散放在田地里寻食的鸡鸭叽叽咕咕的满足的叫声,扫一眼那些看门的黄的黑的花的狗子远远地跟着他们的马队奔跑雀跃,李泽便是心情畅快的.

    李泽干脆下了马,将马缰绳扔给了随行的护卫,自己背着手缓缓而行,边走边看着这悠闲的乡下美景.

    有老人正佝偻着腰在水田里收着捕黄蟮泥鳅的蒌子,看着李泽过来,便直起身子提着蒌子颤巍巍的走过来.

    “主家,今天捉了一条两斤重的蟮王呢,小老儿福薄,可不敢吃,也就只有主家才能享受.”老人笑咪咪的从篓子里抓出一条粗大的黄蟮来,手脚麻利地在田埂子之上扯下一段草茎,穿过嘴腮,递到李泽面前.

    “多谢老丈.”李泽笑咪咪地接过来,再顺手塞给身边的护卫,护卫摸出一些铜板,递给老丈.

    几个小姑娘怯生生地走过来,双手向着李泽献上他们刚刚采集的那些小野菊花编制而成的花环,李泽开心地接过来,当着小姑娘们的面,堂而皇之地戴在头上,惹得小姑娘们拍着手咯咯地笑着,笑声中,李泽也开心地挥挥手,身边的护卫便从怀里又摸出一些铜钱,一人几枚递给这些懂事的小姑娘.

    这样的日子,真得很好.

    如果有可能,李泽希望能这样一直活到地老天荒.

第十一章:看门人

    (书友们很是给力啊,这个周咱们比别人少了三天时间,还窜到了新书榜第18了,想来下个周成绩一定会更好的,多谢多谢!)

    走过村子,便是起伏不定,连绵不绝的大青山,山的这头,是李泽老子的势力范围,而山的那头,却归属了另一个节度使统辖,而李泽的小秘密,便隐藏在这座山里头.这些年里,李泽将他所赚来的所有的钱,都投入到了他的这个小秘密里.

    哪怕是保持着最低的投入,对于如今的李泽来说,也是竭尽所能了,那就是一个吞金兽,有时候,李泽面对着夏荷拿来的那一本本厚厚的帐薄,真有想放弃掉的冲动,但想一想,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人便能保住自己一条命,便又只能咬着牙坚持下去了.

    既然是小秘密,那自然是没有路的,到了这里,便只能牵着马穿行在崎岖的山间小道之上艰难跋涉了.

    爬上一座小山包,又一路向下到了山脚,终于看到了一条路,路的尽头,矗立着一间瓦房.李泽揉了揉有些酸涨的腿,向着那间瓦房大步走去.

    距着瓦房还有一段距离,便听见了猪的凄惨的嗥叫声,李泽熟门熟路地推开了虚掩着的篱笆,走进了院子.微笑地看着一个大汉单手从一边的猪圈里拖出一头肥硕的壮猪来,那大猪似乎也知道末日将近,自是不甘心如此就范,四蹄蹬地,拼命地挣扎着,却仍然抵不住那汉子的力量,被横拖竖拉地拽到了院子中间的案板前.

    那汉子回头看了李泽一眼,一笑,也不说话,一弯腰,单手圈住了猪头,一声低吼,数百斤重的大猪竟然被他直接凌空甩了起来,重重地砸在案板之上,猪似乎也被一下给砸懵了,大张着嘴却是发不出声音了,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瞬间,那汉子已是反手从后腰上摸出了锋利的杀猪刀,哧的一声,利落地从猪的咽喉捅了进去.

    挨了这一刀,猪立时拼命地弹动起来,但在那汉子双手的钳制之下,只能原地蹦哒了几下,便只见那血哗哗地从伤口里涌出来,落在了案板之下的一口大木盆里.直到那猪完全不动弹了,汉子便一手拖着猪尾巴,一手掐着猪头皮,还抖了几抖,看得李泽和屠立春脸上肌肉都是有些抽抽.

    看这猪的个头,最起码也有两百斤,在那汉子手中,直如一个玩意儿一般.

    “少主来了?”汉子回头叫了一声,”屠兄弟帮忙拿椅子出来,请公子先坐一会儿吧.我马上就完事儿.”

    屠立春道了一声好,径自进屋提了几把椅子出来,又熟门熟路地从屋里拎来了大茶壶,几个粗瓷大碗,给李泽倒了一大碗水.

    李泽坐在哪里,一边喝水,一边看着那汉子收拾那肥猪.

    腿上割开一道口了,一俯身鼓足了腮子便开始吹气,片刻之间,那本来就肥壮的猪更中鼓鼓囊囊的像个肉球一般地堆在案板上了.

    案板之旁放着一个硕大的木盆,汉子毫不费力地双手抓着肥猪的两个蹄子,咣当一声便扔在了盆里,角落里早就有烧得滚开的水,将滚开的水淋在猪身上,一股难闻的气味便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猪还要在滚水里泡上少许时间,才好去毛,再开膛破肚,收拾停当,汉子在滚热的水里随意地将手洗了洗,然后转过身来,搓着手走到了李泽的面前.

    “屠兄弟派人说少主今天要过来,所以便杀一头肥猪,呆会我给少主烧一个小锅,吃个鲜,剩下的带进去,也正好犒劳一下那些小伙子们.”

    李泽笑着点点头:”辛苦了,坐下休息一会儿.”

    “好的,少主.”汉子拖过一张椅子坐在了李泽的对面,屠立春便也倒了一碗水递过去.

    “这些日子可还安静?”李泽问道.

    “当然.”汉子笑了笑,”就算有只野猫子想要窜进去,也只能变成死猫才可以.’’

    李泽大笑起来:”有你石壮守在这里,我自然是放心,不过嘛,今天或者稍晚一些说不定有人想要进去,你不要拦着,且让他进去吧!”

    汉子,也就是石壮,闻言一愕,”少主,这是为何?”

    李泽摊了摊道:”因为这个人杀不得,而且说不定还有用.”

    “少主就不担心此人泄露了这里的秘密吗?”

    “要来的那个人,是个好奇的,嘴巴也不见得有多严实,但他后面还有一个人嘛,却是一个知晓厉害的,而且身份非同一般,真要杀,就要两个一齐杀,但杀了嘛,后果可能会更严重,所以便只能选择交易了.”李泽在这个汉子面前,似乎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那汉子看似憨直,但在听了李泽这话之后,居然想都没有想,而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公子一向深谋远虑,既然这么说,自然有您的考量,到时候,我就装死猪得了.”

    “你儿子在庄子里很好,长得虎头虎脑的,就是太好动了,小小年纪,便已经了不得了,一个老妈子,一个男仆从,需得一刻不离地跟着,不然,就会给你添出一些你想都想不到的乱子.”

    石壮站了起来,脸上又是欢喜,又有些忧伤,躬身道:”让少主费心了.”

    “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你为我做事,我自然要让你没有后顾之忧.”李泽挥了挥手,”等我出来的时候,你也跟着我回去一趟,陪你儿子几天,现在他大了些,也懂事了些,你还是要多陪陪他的,免得生疏了,再过几年,你就可以亲自带他了.”

    “谢谢少主.”石壮连连点头,”少主稍坐,我去收拾那猪,一会儿就好.”

    “你忙你的.”李泽道.

    看着那个壮硕的背影,弯着腰拿着刨子刨着猪毛,李泽不由得又回想起了与石壮结缘的往事.

    这是一个异常俗套的故事.至少李泽是这样觉得的,但这个世上,那些奇而玄之的缘份终是少之有少,可遇而不可求,反而是那些俗套的事情,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

    石壮,原本就是一个屠夫,不过他并不是在这里杀猪,而是在县城里杀猪,一个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杀猪匠,但却偏生又一个娇弱美丽的夫人,更不好的是,他还是一个外来户.

    美丽的女子被人盯上了,县城里一个颇有后台的纨绔大少动起了心思.于是在一个寒夜的凌晨,在石壮下乡去收猪的当口,闯进了他的家中.

    那个美丽的女人就此死去,偏生那时的那个女子还身怀六甲,如果不是邻居在事后过去救助,那个早产的孩子也会在冬夜之中被活生生的冻死.

    回来之后的石壮,平静地埋葬了自己的妻子,一块布兜上了那个小小的孩子,提着他的杀猪刀便杀上了门去.

    可惜的是,那个纨绔大少的身边还是有人有些本事的,早就料到了石壮会杀上门来,有钱有势的他们消息灵通,布置好了一系列的圈套,杀上门去的石壮自然不会有好下场,被抓住之后,便送进了县里的大狱.

    而更巧合的是,那一天李泽也进了县城,他本来是想去现场看一看他决定要与之合作的商号的,浑身鲜血的石壮就是从他面前被押过去的.

    这样的事情,在这样的时代,似乎毫不出奇,对于一心想要低调过日子的李泽来说,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汉子而冒险自然是不值得的,这世上,不平之事多如牛毛,如果他事事都要去管一管,铲一铲,只怕路没有铲平,他自己先就没有了.但石壮背脊之上那个哭着的孩子嘶哑的声音,却在那个时刻拨动了李泽内心深处藏起来的那块最温柔的地方.

    事情并不难打听,很快李泽便知道了所有的事情经过.

    于是他派了屠立春以及其他一些护卫.

    劫狱.

    小小县城的牢狱防御之简陋,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原本以为还有一场大战的李泽,原本准备事情实在不行的时候,便让屠立春亮出曾经的身份拉大旗做一回虎皮的,事实上都没有用上.因为屠立春他们几乎没有遇上什么抵抗便将那个背着婴儿的汉子救了回来.

    李泽告诉了石壮自己的姓名,带走了那个婴孩,告诉石壮,他办完事之后,便来自己的庄子带着他的孩子远走高飞.

    石壮没有废话,把孩子交给了李泽之后就离开了.

    当夜,那个纨绔大少满门上下,无一幸存.

    其实李泽派了屠立春跟着那石壮,回来之后的屠立春脸色很是不好,他告诉李泽,这个石壮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因为他亲眼目睹了那石壮杀人的手段,绝不是一个屠夫所应该拥有的.

    李泽其实不在乎石壮是什么人.反正也就是顺手为之而已,以后石壮远走高飞,自己仍然当自己的乡下小财主,两不相见.

    三天过后,回到庄子的李泽见到了石壮.

    汉子身上有很多伤,见了李泽的面,跪下嗑了三个响头,叫了一声少主.

    李泽犹豫了好几天,终于还是收下了这个自愿卖身给自己的家伙.哪怕屠立春一直忧心忡忡,但李泽仍然收下了他.

    后来李泽告诉屠立春,促使他收下这个石壮的,是当时石壮磕那几个头时,看着自己的那眼神.后来,石壮的儿子便养在了庄子里,而石壮便来到了这里,当了一个看门人.

    李泽最大秘密的看门人.

第十二章:看不懂,看不透

    石壮是一个身上带着神秘色彩的人.一介屠夫,安生渡日,却一朝暴起杀人,杀人如屠猪,杀人手法之熟练,便是屠立春这样曾经的职业军人都头皮发麻,为之色变.如果说这些还能用仇恨促使人改变的话还能勉强说通,但一介屠夫却识字还能写出一笔不错的字来,那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识字,在这个时代,可是一件很是奢侈的事情.至少在李泽的那个庄子里,上下下下数百口子人,如果再包括他的那几百户佃户在内的差不多两千人,识字的人不超过十个人.这其中还包括了屠立春屠虎这两个二把刀.他们两人勉强能看得懂简单的信件,那一手字,写得比鸡抓也强不了多少.

    即便是李泽,从小便读书识字,每天都会练字,在看到石壮写的字之后,也是自愧不如.

    一个看起来极是粗豪不羁的屠夫,居然识文断字,也不怪当时的屠立春屠虎二人疑虑重重,曾力劝李泽万万不可如此之快地将石壮放在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之上.

    这兄弟两人,自从被李泽收编之后,可以说是将自家性命全都与这位小公子绑在了一起了,万一让大公子知道他们在背后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只怕他们离死也就不远了.

    不过李泽却一意孤行地将石壮安排到了这里.

    石壮没有向李泽坦白过自己的过去,李泽似乎也没有问他的意思,昔日如云烟,过去了,便如同风吹过,李泽认为,到了该告诉自己的时候,石壮一定会跟自己说.

    因为石壮的的确确是一个妙人.

    在自己把石壮安排到这个地方之后,他了解到这个地方的重要性之后,便将自己的儿子送到了庄子上,理由是,孩子太小,他一个大男人带不了,想托请李泽照顾.

    这里面的意思很多,其中一层便是以子为质的意思,当然,将孩子放在李泽这里照顾,的确要比他一个大男人照顾要好得太多了,至少这个孩子来的第一天,李泽便立即为这个孩子找来了奶水充足的奶妈子,孩子也第一次吮吸到了**.

    更深一层,也就是两个人的互相信任的程度了,李泽表现出了自己的诚意,而石壮作出了相应的回应,当然,李泽也很清楚,石壮如此作,或者是因为现在他实在无路可去,也或者可以说只是暂时栖身,还没有将自己完完全全地当成李泽的心腹.

    信任是需要时间来建立的.

    晚秋的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斜斜地坐在椅子上,将腿伸长,舒服地享受着阳光抚摸的李泽不时会将目光落在忙活着的石壮身上.这家伙将褪毛的白白净净的大肥猪勾上铁钩子,挂在靠墙的梯子上,操着杀猪刀开始开膛破肚,屠立春便也上去帮忙,两个家伙在李泽面前尽情地展现了他们娴熟的刀法,或者疱丁解牛也不过如此吧,片刻之间,一头几百斤重的大肥猪便在二人的手下变成了一些零碎并且被分门别类的放好.两人下完最后一刀的时候还相对一笑,让一边欣赏刀法的李泽不由一阵恶寒,这两个家伙大概是惺惺相惜了.

    由小见大,或者屠立春也是想在石壮面前展露一番自己的功夫,让这个神秘的家伙不要小瞧了公子身边的人吧!

    “屠兄弟歇会儿吧,我来给少主准备吃食.”石壮冲屠立春点了点头,拎起案板之上的一块肉道:”公子,这是猪身上的腰条肉,最好吃的作法莫过于烧一锅水,放上稍许油,再配以葱姜蒜末,切条下锅,沸水一涮即可.”

    “好,等着尝你的美味!”李泽笑着偏头看向屠立春:”看起来你与石壮二人刀法上难分高下,不过这做饭的本事,你只怕就大大不如了吧?”

    屠立春摊了摊手:”公子,我唯一会做的就是叫化鸡,一团泥裹了放在火里烧.唯一会使的佐料,大概就是在鸡肉之上抹上盐巴了.”

    李泽大笑.

    “石兄弟,你不会只做这一道菜吧,我们可有好几个人呢!这腰条肉,也就够公子一个人吃的.”屠立春道.

    “当然,现成的食材.”石壮笑着走回屋里,拿出来一个铁锅以及一些瓶瓶罐罐,就在院子边上的灶房里忙活起来.

    说起来铁锅,这还是李泽的杰作.

    这个时候,人们吃饭,大抵上有两个法子把他弄熟,要么就是煮,要么就是蒸,这倒是也能做出很多道精美的菜肴来,但李泽却是无法满足的,于是便弄出了铁锅.家里是有铁匠的,制作也不难,画个图样子,便让他们打制出了大概是这个世上第一口铁锅与第一把铁锅铲.

    慢慢地,这个东西在庄子上开始慢慢流行开来,现在不少的佃户家中在日子好起来后,也向庄子上的铁坊订购了一些.

    而与铁锅相匹配的菜肴,也一样一样地被慢慢地开发了出来,吃,始终是国人最为看重的一件事情,民以食为天嘛.

    当然,做出无数道美食的是庄子上的厨师,因为他们的本职就是这个,一天到晚,都在琢磨着如何做出让主家吃得满意的菜肴来,再加上有李泽也常常去指点着他们,庄子上如今的菜式是越来越多了.

    只可惜,没有辣椒,否则李泽就可以将正宗的川菜给弄出来,上一辈子,他可是最好这一口的,现在虽然也是有花椒的,但缺了辣椒,光麻不辣,也就失去了本应有的灵魂了,李泽也想找到替代辣椒的植物,可惜,到现在,能找到的,都与其相差甚远.

    屠立春自然不知道这一刻他身边的小公子早已经神游天外了,只是看见李泽的嘴角挂着亮晶晶的涎水,还以为公子是被石壮做菜弄出来的香味给勾着了.

    话说石壮的手艺还真是极不错的,片刻功夫,一桌子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便摆上了桌子.那最好的腰条肉,被切成了极薄的肉片,每一片挟起来,都是薄如蝉翼.

    “公子,尝尝?”石壮搓着手站在李泽面前,笑道.

    “又不是第一次吃你做的饭,你的手艺,自然是不用说的,来,来来,都过来,坐下一起吃.”李泽招呼着众人.

    大家也不推辞,在庄子里,自然是要守规纪的,但是出来之后,小公子可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跟了李泽这么久,他们也都熟悉了李泽的作派.

    饱餐一顿,几名护卫扛上猪肉,护卫着李泽走进了房屋后面的那一条隐蔽的小道,骑来的那些马,自然便留在了这个院子里,由石壮照顾.

    “公子,石壮这个人,我真是看不懂,看不透.”踩在厚厚的落叶之上,屠立春想了想,摇摇头,对李泽说着.”他身上就像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雾,他总是将自己隐身其中,但要说他对公子不安好心吧,那也绝对不是,这,真是让人心中不安.”

    “没有必要探根寻底.”李泽随手拔起了一株草茎,随意抹了几下,去掉了上面新鲜的泥土,放在嘴里咀嚼着,品尝着那略微带着清甜和苦涩的味道:”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谁还没有一点儿秘密呢?你不是屠虎,不要什么事情都疑神疑鬼.”

    “我不是疑他,从他将儿子放在庄子上的时候,我就完全信任他了.”屠立春:”但就是心中忐忑.”

    “既然信得着,那就当兄弟,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李泽吐掉了嘴里的草沫,”也许我们一辈子,就安安生生地住在这里呢?”

    “公子,真要一直这样安安生生地住在这里,倒也是再好不过了,可山里那些孩子,到时候总要安置吧?”

    “咱们外面的生意越来越大了,需要更多的人手.屠虎哪里也需要.”李泽静静地道:”我们即便都希望这一辈子安生,但总也要对外面的事情清清楚楚,俗话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我们不是秀才,但更要知天下事,这样才能在真有事的时候,做出最好的安排.”

    “公子说得是.”

    “看看石壮就知道了,如果他能清楚地知道有人对自己的娘子不怀好意的话,以他的本事,又如何会生出这样的惨事来,即便是一走了之,也是避祸的办法是不是?屠立春,我们的身份不同于一般人,真的如果一直懵懵懂懂的话,有朝一日,下场说不定比当日的石壮还要惨.”

    屠立春身上陡然渗出一身冷汗.

第十三章:有想法的人

    愈往前走,林子便愈是密集起来,沈从兴是第一次跟着来,倒是处处觉得新鲜.一路之上东张西望,不过愈往里走,他的神色倒是慢慢地一点点的郑重起来.因为他发现,在跟着屠立春与公子左一兜右一转,兜兜转转之后,他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基本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他猛然醒悟过来,刚刚脚下的那条小路,只怕是刻意的.

    “这条路我们今天走过之后,便会消失,下一次来的时候,就不是这条路了.”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李泽笑着向他解释道.

    “消失?”沈从兴大惑不解.

    “对,消失.”李泽道:”深山密林,想要掩盖这些道路的痕迹,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这些路本来就没有什么人走.”

    “已经如此隐秘了,为什么还要费功夫做这些呢?”沈从兴有些不以为然.

    李泽摇了摇头:”永远不要心侥幸,我们没有任何犯错误的机会,一旦犯错,等待我们的可能就是灭顶之灾.所以,再小心也不为过.”

    看着李泽神情极其严肃,沈从兴也是郑重起来,抱拳道:”多谢公子教诲,我记下了.”

    李泽欣慰地点了点头,他现在极其缺人手,山里秘营的规模日渐扩大,屠立春目标大,也不能长时间地呆在这里面掌控局面,他需要信得过的,又有一定本事的人能帮屠立春一把手,但他能用的人手着实不多,屠虎倒是一把好手,也信得过,可是又有另外一大摊子需要屠虎掌控.

    不过沈从兴能用到何种程度,那就要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

    再向前走了大约里许的路程,便不再绕来绕去,而是笔直向前了,不过林木倒是比先前更粗壮了一些.

    林间响起了喜鹊叽叽喳喳的声音,带路的屠立春停了下来,鼓起腮帮子,一连串雀鸟的声音从他的嘴中发出,林间寂静了片刻,又是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声响了起来,屠立春一笑,回头道:”公子,走吧!”

    “这是?”沈从兴问道.

    “已经快要到了,接下来的路上,有许多机关,刚刚是放哨的发现了我们,出声询问,我回答之后,他们便会将这些机关稍微收拾一下.”屠立春道.

    “既然他们看到了公子和屠立春哥你,自然是认识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这是公子布置的.公子说,也许有一天,他会被人挟持着往这里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要应答不当,秘营里的人便应当发动起来.”屠立春解释道.

    沈从兴一惊.看了李泽一眼,讷讷地道:”但是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公子在敌人手里,他们又如何发动,不怕伤了公子吗?”

    屠立春看了看李泽,道:”公子说,如果真到了这样的情况,根本就不用顾忌他的安危,而是要全力发动,能救得出来他便救出来,如果救不出来,秘营的人便应当杀尽眼前敌人,然后想办法替他报仇,而不应当因为他受到挟制被被敌人所迫,反而让所有人被一网打尽.”

    沈从心从心底里冒出了一股寒气,看着李泽的目光,已经是完全变了.他服侍的这位公子脑子里的想法,与一般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李泽的想法的确与一般人不大一样,如果自己真到了这样穷途末路的时候,为什么还要自断爪牙呢,倒不如留下一些香火,让那些与自己为敌人的日夜不安,岂不更佳?说不定自己留下的这些种子啥时候就能替自己把仇报了,那就更妙了.

    李泽怕死吗?

    当然怕死.死过一回的人,对于死亡,其实是更加畏惧的.

    可是真要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他还是能坦然面对的,毕竟已经死过一回了嘛.

    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但当事人却觉得理所当然.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活得更长久,能活得更滋润,如果这一切不复存在了,那么也就不得不坦然面对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自己努力过了,到死的时候,回想过望而不后悔是因为自己没有做好而落到了这个地步,而是时也势力,天要我亡所以不得不亡而已.就像上一辈子,自己做到了最后,但一场飞行事故,就夺走了自己所有的一切.

    这一世,他仍然想把过程做到最好.如果老天爷非要再来一次天灾**,那也非他区区一介凡人能够左右得了.

    几人各自想着心事默默前行,两侧的草从之中,突然忽拉拉一左一右站起来两个人,将李泽唬了一大跳,这个时候,就看出随行几人的反应了.屠立春瞬息后退一步,一把便将李泽揽到了自己的身后,同时呛的一声,已经拔刀出鞘.

    沈从兴慢了一步,但也就是慢了那么一点点,也是侧跨一步,护住了李泽的另一面,刀出鞘只比屠立春慢了半拍,另外两个护卫就很差了一些,只到李泽都已经掏出了弩机,他们两个才回过神来,抛掉肩上扛着的猪肉,将李泽的另外两个方向给堵了起来,四人团团将李泽围在了正中间.

    “心月狐队狐八,狐十二,见过公子,见过屠统领.”两个全身都披挂着草木,连头上也插满了枯枝败草的家伙,向着四人拱手一揖.

    原来是自己人,几人同时出了一口长气,屠立春已经是勃然大怒.

    “谁让你们这么干的?刚刚也就是我多了一个心眼儿,想着这已经是我们秘营的地盘了,要是在别处,我不假思索地便是一刀砍过来,伤了你们怎么办?平素是怎么教你们的?要么便不动声色,要么出手便要擒敌?这算怎么一回事?”

    两个草人瑟缩地后退了一步,讷讷地道:”我们队长说,如果我们能藏在一边不让屠统领发觉,就奖励我们两个人十天都有肉吃.”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又跳了出来?”屠立春怒极反笑:”看起来你们不但违备了我平常教你们的规纪,连狐一的命令也违备了,这是错上加错啊!”

    “是,可是我们看到公子一激动,便忍不住跳了出来了.”狐八大着胆子回答道.

    “真是好极了,十天有肉吃是吧,现在,你们从这里给我一路蛙跳回营地,每人给我顶一个不低于十斤的石头.”屠立春怒道.

    “屠统领,按照公子订下的规练,你是不能直接命令我们的,您只能给狐一队长下命令.”狐十二偷偷地瞟了一眼李泽,道.

    屠立春一时气结,便又被顶得说不出话来,但狐十二说得并没有错,秘营设立之初,这条规纪便立下了,即便是屠立春,也不能越级下达命令.

    李泽从四人的圈子中走了出来,看着两人,”那我的命令呢?”

    “公子的命令,我们自是不敢有违的.”狐八狐十二两人都垂下了头.

    “好得很,现在我命令你们,按着屠立春统领说的话去做.扛上一个十斤的石头,然后一路蛙跳回营地.”

    “遵命!”两人毫不犹豫地转身,各自在草从之中寻了一块大小相仿的石头,双手举过头顶,然后就这样一路跳着向着远方而去.

    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李泽若有所思.

    “公子,看来在这里长时间驻守人的确是有必要的.”屠立春道.

    李泽嘿嘿一笑:”两年时间了,是人才的也该露头了.屠立春,这两个家伙是故意这样做的.”

    “啊?不是为了十天有肉吃吗?还有见到公子激动了吗?”

    十天都有肉吃,那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个狐八啊,或者真是为了十天都有肉吃,那个狐十二嘛,可就不见得了.刚刚他们跳出来的时候,你们没有注意吧,狐十二先跳起来,狐八慢了整整一拍,这也是屠立春你为什么挡在我左侧而不是右侧的原因.”

    “这个我真是没有注意.”屠立春有些惭愧地道:”这个狐十二想干什么?”

    “很简单啊,引起我的注意.”李泽轻笑起来:”不得不说,他达到目的了,代价嘛,不过是从这里顶着石头一路蹦回营地去,也不过一两地而已了,对他们算不得什么,他用最小的代价达到了他的目标,我甚至猜测今天这个埋伏在这里的机会,也是他向狐一争取来的,回头你可以问一问狐一.”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回去我想重重地惩罚于他!”屠立春森然道.

    “惩罚是必要的.”李泽笑道:”不过惩罚之后,我会带他出秘营,这个人,值得我好好培养一下.”

    屠立春沉默了片刻,”公子,此风不可涨.如果都这样的话,以后秘营规纪只怕就不复存在了,人人都会想法设法接近公子,引起公子的注意.这些人虽然都是孤儿,但其中只怕不乏聪明伶俐之人.这个狐十二,心思太活泛了,而且这件事中,他还拿狐一当了枪使.狐一可是他的队长,狐八只怕也被他利用了.”

    “不怕有想法的人,有想法的人,给他机会,说不定能为你创造更大的价值.当然,你说得也不错,惩罚之后,便秘密将他带出去吧,对秘营则宣称此人违犯秘营规纪,已经被逐出秘营.”李泽想了想,道.

第十四章:秘营

    沿着一条幽长的峡谷往里走了近两里路,眼前便豁然开郎起来,群山环绕之间,一块小小的数里方圆的平地出现在一行人的眼前,远处,一道壮观的瀑布从悬崖峭壁之上飞流直下,近前,溪沟里的水孱孱流动,一条简易的道路便沿着溪流蜿延向前。

    走在小道之上,已经可以看到在溪沟的两侧,已经开辟出了不少的土地,大部分都是水田,有的已经收割,有的却还没有完全成熟,但看着那些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枝苗,便没来由的让人心中生出一些欣喜来。除开这些,还有一些田地里种着各类疏菜,绿油油的长势喜人。

    再往上走一些,便看到了一个磨坊,此时水车正带动着磨坊里的轱辘缓缓地转动着,看到李泽一行人行来,正在磨坊里舂着米的几个半大小伙子立即走了出来,弯腰向着李泽行礼。

    “这里不是秘营么?怎么还种田?”沈从兴讶然道。

    “秘营现在一共有五百六十一人。”屠立春解释道:“这是这两年来公子利用我们外面的商队,悄悄带回来的,有的是捡的,有的是买的,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孤儿。这些人中,绝大部分都是男孩子,但还有三十二个女孩子,因为他们都有兄弟是与他们在一齐的,所以便只能一起带回来。”

    “五百六十一人?”沈从兴再一次震惊了。

    “经过最初的筛选之后,有一些人不适合成为战士,便只能淘汰下来,但又不能放他们离开此地,便只能就地安置下来。”屠立春接着道:“但总不能让他们光吃饭不干活啊,再者,现在以我们的财力,供养秘营其实是非常吃力的。所以便在这里开辟田地,种粮,种菜,养猪,总也能解决一部分口粮,以减轻压力。”

    “那我们现在有多少正儿八经的战士?”沈从兴问道。

    “三百人。”屠立春竖起了三根手指,“最大的十八岁了,最小的十二岁。三百人分成了十个小队,你刚刚看到的那两个人,是心月狐小队的。被编入这些小队的人,不管以前姓什么,都会被摒弃,统一以队名为姓,然后以编号来区分他们。”

    先是听到三百人的规模,沈从兴脸上露出喜色,但再听到最小的才十二岁,又不由有些失望。年龄实在太小,战斗力便可想而知了。

    “这都是公子为未来的布置,再过上几年,他们便会成为最彪悍的战士。”屠立春翻眼看了一眼沈从兴。着重强调了一下未来。

    沈从兴连连点头,此时他也反应过来了,最多四五年,这些十二岁的小伙子便成年了,而十八岁的家伙则正当打呢。

    三百个全脱产的战士,这可是一股不小的战力,即便是李泽的父亲李安国,贵为节度使,手下全脱产的战兵,也不过三千余人,剩下的,亦然实行的府兵制,平时务农,只有在战时的时候才进行征召,这也是这个时代最为普遍的兵役模式。

    养一个全脱产的战士,实在是太费钱了。像李泽这样悄没声的便弄了三百个全脱产的战兵,也难怪他要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风声泄露出去。就凭这三百人,如果李泽想的话,带上他们现在就去攻打县城,几乎便可以一鼓而下。

    再往前走了一段,便看见一个寨子出现在眼前,依山傍水而建,夯土为墙,墙外数米处,碗口粗细的树杆,一根根被栽在土中,中间再横着钉上,又形成了一道栅栏,栅栏与土墙之间,凌乱地放置着一些拒马,鹿角,还有巨石等物。

    寨门口,十余人已经候在了哪里,领头的那个瘸了一条腿的那人,沈从兴却是认得的,也是以前庄子里的老人儿,叫田波,一个无儿无女,孤苦伶仃的老兵。一年前他从庄子上消失了,沈从兴还以为他被公子赶走了,没想到却是来了这儿。

    一念至此,沈从兴身上突然冒出冷汗了,自己到了庄子上,一直昏昏噩噩的渡日,已经是落后了太多了,连田波这样三棍子夯不出一个闷屁的家伙都早就凑到了公子的身边成了心腹,自己现在却是要抓紧了。

    沈从兴比屠立春来得要晚上不少,但他也很清楚,自己到了这个地方,在节度使那边的前途,便基本上等于结束了,但他还不到三十岁,自然不甘心就这样在一个庄子里终老,如果服侍的小公子是一个废物,那他胳膊扭不过大腿,便也只能认命,但前几天屠立春跟他云山雾罩的一番谈话,却让他猛然醒悟过来。他也是一个聪明人,到了庄子上,这里的种种诡异自然也都落在眼中,只不过早前他心灰意冷,没有往心里去罢了。一旦醒转,自然心中就有了计较。

    人这一辈子,就是一个在不断选择的过程,不过有时候是你主动选择,有时候却是被人选择罢了。

    机会摆在眼前,当然要紧紧抓住有可能改变命运的绳索。

    这位小公子,绝对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既然那头已经放弃了自己,那么自然而然地就要紧紧地抓住这一头。说不定有一日,便会拨开云雾见青天呢!

    真有那一日,自己一定要意气风发的走到那些当年将自己排挤得无处容身,设下种种圈套让自己被节度使所厌恶最终被发配到了这个小庄子的那些人面前,好好地羞辱他们一番。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

    “田波见过公子。”瘸了腿的老护卫田波抱拳行礼,他是秘营的管理人。

    “蛟一见过公子。”

    “龙一见过公子。”

    ……

    跟在田波身后的十人齐齐抱拳,向着李泽躬身行礼。

    “都进去说话吧。”李泽挥了挥手。

    寨子里清一色的泥坯平房,环绕着寨墙一周,将中间圈出了一大块地方来,每一个土坯房间,安装着各种各样的器械,这些东西沈从兴见过,都是用来煅炼和打熬力气的,庄子里也全都有。中间的那块地,被夯实之后,再铺上了一层层的碎石,如今那些小石头尽数被压得平平的,被夕阳一照,光可鉴人。

    “今日按照公子列出的训练科目标,十个小队的战斗人员除了心月狐留守之外,其它九个队都由副队长带着出去拉练了,大概还要一个时辰才能返回营地。所以寨子里显得冷清了一些。”一边走,田波一边对李泽解释道。

    “嗯,整体情况如何?”李泽问道。

    “极好。”田波一张粗糙的大脸之上露出了笑容,“公子给的训练科目表极其有针对性,不像我们以前都是凭着经验一通乱来,这批小子是我见过的最有前途的。再打磨两年,绝对不输给节度使的亲兵卫队。”

    “经验也很重要。”李泽拍了拍田波的肩膀:“我那是纸上谈兵,要结合你们的实际经验才能发挥最大的效力,如果有问题,直接跟我说,万万不可隐瞒。”

    田波迟疑了一下,道:“是,公子给的东西那是极好的,就是,就是训练量太大了一些,只有最强壮的一些士兵才能完成每日的科目,所以我自做主张,将训练量给降了一些下来。还请公子见谅。”

    李泽脑子一转,已是明白了关窍在哪里。

    营养啊!

    秘营里的士兵,现在勉强算是能吃饱了,偶尔也能改善一下伙食,但还跟强壮沾不上边,毕竟他们中最大的也才十八岁,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可不像自己前一世的那些士兵,他们极度缺乏营养,而自己的那个训练量,却是照抄的自己当年服兵役的时候训练科目和训练量,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身体,是怎么也跟不上去的。

    “你做得对,是我疏忽了。”李泽拍拍脑瓜子,“训练量多大,你们自己把握,最为关键的是每天要把他们练得精疲力竭但却又不能伤了根本,一旦伤了根本就麻烦了。”

    “多谢公子,公子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我已经安排人替公子准备好了屋子和一应物品。”田波见李泽毫不见怪反而肯定了他的做法,不由大喜。

    “不了,先说事。”李泽摇了摇头。“各队的队长先下去忙活自己的去吧,你们几个进来。”

    龙一等人躬身退下,李泽带着屠立春田波几人走进了房间。

第十五章:仪式

    屋子里只剩下了六个人。

    李泽,屠立春,田波,沈从兴,以及另外两名护卫陈炳,褚晟。

    沈从兴左看看,左看看,自觉地走到了最后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因为即便是陈炳和褚晟,也是经常从庄子里消失一段时间,现在他明白,他们都在来这里了。

    似乎每个人的变化都很大,除了小公子,他向来就是这个样子。

    田波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看着上面,开始向李泽汇报,这让沈从兴格外惊讶,因为以前田波是不识字的,两人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还经常拿这个捉弄过田波。什么时候田波不但识字,还会写了?

    没有什么长篇大论,很干涩的一二三四五,就是简单是说这段时间干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接下来准备干什么事而已。

    沈从兴只不过走神了一小会儿,田波那边已经说完,闭上嘴巴看着李泽。沈从兴打点精神,聚集会神地看都会小公子,他觉得,接下来小公子肯定要说到对他的安排了。他从心底里有些小兴奋,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小圈子,一个以小公子核心的小圈子。不管以后会怎么样,至少,这会让他以后的生活泛起不小的涟漪的。

    他已经厌恶了以前那种一团死水的日子,那种能让人绝望地看不到尽头的平静。

    李泽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这几年,他用自己的能力已经在这些人中建立起了绝对的权威,没有人因为他的年龄而对他抱以怀疑,当然,李泽觉得,除了这些之外,自己的身份,对他们而言,也是另一种威慑。

    “诸位,今天,我们又有了一位新伙伴。”李泽的目光落在了沈从兴的身上。

    沈从兴立即站了起来,抱拳向着所有人团团一揖。李泽的开场白让他清楚,以前虽然与大家也在一起,但却是外人,直到今天,他才被大家真正接纳。

    田波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柄锋利的小刀,双手呈给了李泽,李泽接过来,在掌心之中划了一刀,然后将小刀扔给了沈从兴。

    沈从兴心中微震,不敢丝毫怠慢,提刀便在掌心之中划了一刀,然后向着李泽,单膝跪了下来。

    李泽伸出手掌,与沈从兴的手掌紧紧地握在一起。

    “鲜血交融,休戚与共,祸福同当,如背此誓,天地不容,人神共诛。”李泽一字一顿地道。

    沈从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道:“鲜血交融,休戚与共,祸福同当,如背此誓,天地不容,人神共诛。沈从兴自今日始,以公子马首是瞻,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李泽双手将沈从兴自地上扶了起来,“自今日始,那就是真正的自家人了。”

    田波笑着从一边拿来伤药,快手快脚地替两人洒上药粉,药粉效果极好,一阵清凉之后,伤口已是不再向外渗血了,刚刚他为了表示忠心,这一刀子可是拉得很深的。

    李泽重新坐了下来,每一次举行这样的仪式,他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好像自己就是一个黑社会老大在招收小弟一般。不过不管是屠立春还是田波,他们却都很吃这一套,大概是这种仪式,极大地增强了他们的认同感。

    李泽环视着屋内众人,道:“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将不会再接纳新人了,所以除了这里的,再加上外面的石壮,将构成我们的核心团体,我们将同心协力,在未来的日子里,一是要活下去,二是要活得更好。很多事情,以前我没有与大家仔细地讲过,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我想简单地与大家说一说。”

    李泽的目光划过众人,笑道:“或者你们都在猜想我到底要干什么,或者是在猜测,我是不是想暗中积蓄力量,跟我那个从没有谋过面的大哥来斗上一斗,以夺得我老爹将来会留下来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看到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不过沈从兴一脸的兴奋模样却让李泽怔了怔,这家伙,野心勃勃啊。

    “不过我要说的是,不是。我们现在这一点点力量,可以说是微不足道,我那位大哥想要对会我,大概伸出两个手指头就可以轻易地辗死我了。所以,大家放心,我不会自寻死路,如果有一天,他真要弄我的话,我顶多是带上大家跑路。”李泽笑了起来,屋里的人也都笑了起来,只不过李泽笑得轻松,他们却笑得有些勉强。

    “如果像眼前这样的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我也觉得挺不错的,沈从兴,你不知道我们除了秘营,在外面,还有一支庞大的商队,在县城还有很多的铺面,我们正在将我们的触角一步一步地伸向远方,所以未来,我们可以赚很多钱,当然,这建立在这个世道不变的前提之下。屠立春他们在这个商队之中都是有股份的,沈从兴你也不会例外,你加入之后,也将会在商队之中拥有一些股份。”

    “如果世道不变,咱们就在这山青水秀的地方,做个乡下小财主,我们的商队会给我们带来源源不绝地财富,现在这些财富,已经足以让我们供养秘营了,以后,我们赚得钱只会越来越多,你们应当相应我赚钱的能力绝对是无以伦比的。”李泽昂着头,傲然道。

    除了沈从兴,其它几人都是连连点头,他们是亲眼看到,亲身参与了李泽是怎么将一个奄奄一息的义兴堂发展壮大起来的。

    “所以,如果世道不变,我们都会成为大富翁,等到了一定的时候,你们可以离开这个小庄子,去你们任何想去的地方过你们想过的生活。”李泽顿了一顿,“如果世道变了,那么,秘营就是我们保命的本钱以及壮大的基础。”

    “公子,世道会怎么变?”沈从兴问道。

    “各自为政,天下大乱,彼此攻伐,血流成河!”李泽缓缓地道。

    这是李泽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说出他对未来的担忧,也让屋里的几人都是目瞪口呆,对于他们而言,这天下,不是太太平平的吗?皇帝高高在上,各个节度使们镇压四方,偶尔有些叛乱,也被迅速扑灭,边疆之上,那些番夷数百年来一直便是打打停停,但也根本无法威胁大唐统治,怎么到了公子这里,就变成了如此可怖的一副景象了呢?

    “现在你们不必相信,只要将我的话记在心里便好,且静静观之吧,如果真有一日发生了我说的事情,那么,像我老爹这样的人,不见得就能护得了我们的周全,我们需要有自保的力量。而我们现在,就是为了这一天而努力准备着。”

    众人都是默默点头。李泽看着各人的表情,屠立春是一脸的担忧,田波是一脸的无怕谓,陈炳和褚晟有些茫然,只有一个沈从兴,脸上充满着欺待和盼望。

    “好了,大家也不必太担忧,这些,说到底也只是我的猜测,我也希望我猜错了,然后大家快快乐乐的做我们的大富翁,那么接下来,我们要说一件正事了。”李泽笑道:“我想,今天晚上,我们这里或者会迎来一位客人,而这样的不速之客,一向是不受欢迎的,田波,让我看看小子们的成绩。”

    “公子要死的,还是要活的?”田波霍然站了起来。

    “这个人我还有用,不能死,也不能残,不过让他吃点苦头,也是可以的。”李泽笑吟吟地道。

    “明白了.”田波点了点头,转身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沈从兴站了起来,躬身道:”公子,我去搭一把手.”

    “去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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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唐介绍:
雄踞东方,傲视世界的盛唐,有着包容天下的广阔胸怀,物产丰富,交通天下,人文荟萃,种族融合,通商通海于四邻远邦,文治武功矜伐于欧亚大陆,正是因为这个大帝国的崩溃,使得我们的中华文明陷入到了一个充满暴力,血腥和动荡的残酷时代之中.在其后的五代十国是一个上下失矩,四分五裂,乱象丛生,有枪就是草头王的血腥时代.李泽来到末唐时期,他想要做的,就是找回盛唐之景象,重谱一曲盛唐之歌寻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