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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口红续命     心有明月光txt下载     心有明月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说是吗

    “你是怎么杀了她的?”

    “亡命一搏罢了。”杜兰真坐在茶楼里,难得的没有端起方雅澜的神态,明明顶着那张多情的脸,却连个表情都不愿意做,谁也看不到她易容下是一张病恹恹的脸。

    “你的伤要不要紧?”封轶沉默了一会儿。

    “还能应付。”杜兰真漠然的道,“只要我没有被当场逮住,接下来的事情只需要我一口咬死不是我,就没有关系了。”

    封轶不知道说什么好,默不作声了一会儿,“你是不是……”他犹豫了一下,“你是不是后悔了?”

    杜兰真听到这个问题,脸上终于露出表情,整个人终于生动了起来,皱着眉问道,“后悔?”她一副搞不明白封轶的意思的模样,“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为什么会后悔?”

    封轶对上她冷漠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杜兰真以前不是这样的,她的目光带着温柔和缱绻,可现在……她的眼神冷漠而锐利,冷不丁对上她的目光,会让人感到刺痛。认识她的人,会觉得很惋惜。

    在封轶看来,这是杜兰真每天都扮演另一个人,伪装让她感到极度疲倦,所以在不需要伪装的场合毫不掩饰的表现出她的疲倦。

    “一直装成别人活着,压力很大吧?”封轶斟酌了一会儿。

    杜兰真静静的伸出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太阳穴,淡淡的道,“我会适应的。”

    封轶无话可说。他自忖万一遇到杜兰真的处境,也许一开始也会为美好前景而振奋,但若是一天到晚戴着一副面具,提心吊胆怕自己暴露,还要一边想着怎么在陌生环境里脱颖而出,遇到被戳穿的情况拼死灭口,这想想就难。

    杜兰真看得出来封轶对她的遭遇敬谢不敏,甚至还有点佩服她能坚持下去,又有点同情她的转变。但她懒得解释。如果是她对封轶最感兴趣的时候,也许她还会为自己解释两句,但现在,她懒得多费心力。

    她只是太累了,以前费尽心思的维持一个光鲜亮丽的外表,演一个仙气渺渺的女修,现在演方雅澜就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精力和演技,在不需要演方雅澜的场合,就只能撕下那副仙气飘飘的外表,露出她最本来的面目。

    她本质上就是冷漠的、锐利的、野心勃勃的。

    “你们斗法的地方,我已经尽力收拾过了。”封轶不知道说什么好,见她也是一副无意多提的模样,便转移话题道,“你不需要担心有什么破绽,别人问起,你就装作不知道就好了。”

    “多谢师兄了。”杜兰真深吸一口气,慢慢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来,“这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应真君给你带了点丹药符什么的,让我跟你说,平时别太节省,虽然你在谅事宗做卧底,但宗门总是你的后盾,我也会一直在海国随时支援你。”封轶说着,拿出一个储物袋递给她。

    杜兰真望着那个储物袋,稍稍动容。她不在乎丹药符,她其实不缺这些东西,但应致远真君那句“宗门总是你的后盾”却真真实实给她打了一剂强心针,比什么都来得鼓舞人。杜兰真一直疑心应致远真君因为她的师承有点针对她,但无论应真君是不是如此,在大面上确实没什么好质疑的。

    无论应致远和须晨有什么明争暗斗,他们都是极尘宗的人,应致远真君也不会逮着杜兰真一个小弟子天天闲着没事干针对她。在宗门整体利益前,这些都可以暂时放一放。这才是元婴真君的气魄。

    她伸出手结果储物袋,朝封轶点点头,“替我谢谢真君。”应致远不在面前,她也不虚头八脑的叫什么师叔了应致远真君其实也不会爱听,如果杜兰真叫的是师伯,也许人家还会高兴一点。叫师叔,岂不是意指应致远比不上须晨吗?

    有的时候可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有的时候明知道说的话别人不爱听,也得硬着头皮说。就好比叫应致远师叔,杜兰真当然可以刁滑的叫一声“师伯”,甚至是不分高下的“真君”,但在多年前她就随着始宁峰弟子叫应致远“师叔”的情况下,再改口就太奸猾了。

    今天她要是叫了一句师伯,以后回了宗门见到应致远真君又叫什么呢?

    杜兰真和封轶细细的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对策其实多半是她自己说,封轶给她查漏补缺。本来她的计划是在夏华容的锋芒下尽量提高自己在谅事宗的地位,争取混成能参与谅事宗核心要务的弟子,摸清粗谅事宗背后的势力。

    但是现在夏华容死了。而且还是杜兰真亲手杀死的。

    这种情况下,不需要任何人提点,杜兰真自己就已经有了觉悟,既然入局,不如玩的大一点,干脆取而代之得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按照你的计划,你就得天天在金丹真人面前晃悠,即使你伪装的再好,也极有可能被他们看穿人家数百年也不是吃干饭的。”封轶被她的手笔惊到了。

    “我有宗门做后盾,一直畏畏缩缩的,岂不是辜负了宗门的期待?”杜兰真垂眸而笑,“一直等着人家找上门,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她蓦然抬眸,眸中似有霜雪,目光灼灼,“我不等时机,我要亲手创造时机!”

    “你还有嫌疑呢。”封轶默默无语。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杜兰真已然敛去了所有疲色,重新露出笑容,神采奕奕的道,“一个有忠心却也有自己成算的弟子确实是个好弟子,一把唯利是图的刀却也未必不是一把好刀!”

    封轶极诧异的望着她。杜兰真言下之意,就是自知没法扮成一个忠心耿耿、对宗门的待遇毫无芥蒂的弟子,没法借此瞒过金丹真人们的观察,决意走另一条出路,装做一个只想尽力往上攀的人。

    忠心耿耿本来就难装,更别说她的身份还是假的。但一个一心往上攀的逐利者就好办的多了。只要她够强,只要那些金丹真人觉得自己能握得住这把刀,就没道理舍弃她。

    “你既然有主意了,我也只能支持你。”封轶只能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杜兰真率先起身告辞,虽然杀了夏华容是个很大的转折,但她的卧底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不能因为夏华容的死就中断了。

    况且,夏华容刚死,她的麻烦绝不会少,就在杜兰真来见封轶之前,金长老特地把她叫去,严词逼问是不是她杀的夏华容,听她否认,看不出来什么破绽,姑且信了。

    金长老问了,过两天只怕谅事宗掌教、夏华容的师尊郭美如也要过问,她还得仔细训练自己,免得临时掉链子。

    杜兰真想着,慢慢走出茶楼,却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方道友。”

    杜兰真现在对半路上被叫住有一点阴影,转过身,不由诧异的挑了挑眉,竟然是薄康成!

    “方道友可容一叙?”薄康成温温一笑。

    “在下刚回宗门,大小事务缠身,时间不宽裕。”杜兰真说着,虽然还在笑着,似乎肆无忌惮的展现自己的美丽,毫不顾忌别人会不会以为她在勾引人,但言下之意,却是暗示薄康成没事就别浪费她的时间。

    薄康成听懂了。他面色不变,温和的看着杜兰真,“在下知道以方道友在谅事宗的地位,一定有很多要事缠身,但我相信,我要跟道友说的事情,值得道友拨冗。”

    他说着,温温一笑,饶有深意的望着杜兰真,一字一顿的道,“白道友,你说是吗?”

第一百五十章 把柄和刀柄

    杜兰真瞳孔微缩,冷冷的望着他。她不知道薄康成是怎么猜到的,也不知道他有几分肯定。她当然可以装傻,但这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我小瞧你了。”杜兰真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倒是很平静,“去哪?”

    “跟我来。”薄康成露出笑容来,带着杜兰真绕过几条街道,竟领着她上了别月楼。

    杜兰真感到自己和别月楼可能有点类似八字不合之类的缘份,想到那位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的真人,不由轻轻叹气。薄康成还是很防着她动手的。难道她看起来就是那么粗暴的人吗?

    “我在这里预定了一个包厢。”薄康成对着店里的伙计说道。

    “二位跟我来。”伙计对着杜兰真和薄康成来回看了两眼,虽然他脸色如常,但杜兰真却感到他平静外表下的惊诧。

    这个伙计无疑是认得她的,毕竟“方雅澜”刚回海国就大闹别月楼,把牟鹰锤爆,引得此间主人亲自出手,这才一个月,那么深刻的印象不至于这么快就消失。但是即使如此,方雅澜和薄康成见面也不至于让他惊讶吧?

    杜兰真感到莫名其妙,却猜不到原因,只能跟着进了一个包间。

    “您点的菜都在这了,请二位慢用。”一进包间,便能看见桌上已经摆好了五六道菜,伙计一一解开灵气封禁,朝两人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体贴的关好了门。这里的包间都设有隔音阵法,一旦关闭,外面听不见里面,里面却听得见外面。

    杜兰真望着桌上的菜,每一道都是别月楼的招牌菜,这一桌下来,起码也要一百多中品灵石。她微感诧异,本以为宴无好宴,没想到薄康成竟然还点了这么贵重的菜他们又不是专门来吃饭的,岂不是浪费?况且,她虽然知道薄康成肯定不会就靠摆渡维生,但一顿饭能花这么多钱,他远比她想的阔绰那还摆什么渡啊?

    “薄道友破费了,这一桌很是隆重啊。”杜兰真漫不经心的执箸,随意的夹了一口,她身上解毒丹带的很全,况且,能一下子放倒她的毒药也没多少。薄康成叫破她的身份,想来也不是为了毒死她的。

    “不是我破费,是道友破费了。”薄康成纠正道。

    杜兰真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她放下筷子,抬眸凝视着他,淡淡的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神沉静,配上方雅澜娇媚的容颜,就好像是玫瑰带了刺,并不蜇人,反而怪动人的。

    “白道友,明人不说暗话,夏华容是你杀的吧?”薄康成笑着望着她。

    杜兰真看着他,没有第一时间答话。

    说实话,杜兰真今天听到了好多坏消息,甚至她本来就是因为一个坏消息而跟着薄康成进来的,但她还是没想到薄康成还会再抛出一个更坏的消息。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干脆的问道。

    “好!爽快!”薄康成击掌而笑,“你可能不知道,夏华容怀疑你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听她说自己的怀疑。当她笃定你不是方雅澜的时候,我也都听着。没过几天,夏华容就死了,你说我会不会怀疑你呢?”

    这是杜兰真来到海国后听过最坏的消息。

    夏华容告诉了薄康成,还会不会告诉其他人呢?除了薄康成,还有谁会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方雅澜呢?究竟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她能杀了一个夏华容,难道还能把所有的知情者都杀了吗?

    “你和夏华容居然这么熟。”杜兰真冷冷的哼了一声。

    薄康成笑而不语。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杜兰真直白地问道。

    “除了我,夏华容应该没有告诉别人。”薄康成答道。他说着,微微一笑,望着杜兰真道,“不过,我得提醒一下白道友,虽然夏华容没有告诉别人,不过那是因为她对自己太自信,最终翻船。我可不是什么名门首徒,没有谅事宗给我继承,也不过是个穷跑渡船的,所以我没那种自信,我来之前,可是告诉过别人的。”

    “你在威胁我。”杜兰真面色沉沉。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薄康成并不否认。

    杜兰真眼里迸发出恼意和冷意,目光仿佛利剑,冷冷的剐着薄康成,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

    “别这么冲动啊。”薄康成仿佛察觉不到她的杀意,安之若素的道,“我没有跑去谅事宗告发你,说明我对你并没有敌意,不是吗?咱们还有得谈。”

    “道友有何见教?”杜兰真冷笑。

    “我和夏华容是合作者。当初你问我摆渡人的组织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准确来说,是二十三年前,我就是组织者。”薄康成说道,“夏华容利用她在谅事宗的地位和资源暗中支持我。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他这么说,也就是说这是夏华容的私人势力,不涉及谅事宗。

    “现在夏华容死了,我需要另一个人来代替她。”薄康成断然道,“我要你在十年内取代她的位置!”

    “这不可能!”杜兰真比他还果断,一句“不可能”喊得斩钉截铁,仿佛跟封轶计划成为谅事宗金丹真人手里最锐利的一把刀的人不是她一样。

    “没什么不可能的,你的实力已经够了。”薄康成自信满满的道,“如果剩下的事情你都做不到,那我可能只能再换个人了。”

    杜兰真当然知道足够了,甚至于薄康成画的饼根本太小家子气了。十年?她的计划可是现在就上位。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和你合作,能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薄康成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白道友,你似乎有什么误解。如果我只是想找个合作者分好处,那我的选择太多了,为什么要找身份不明的你?”

    杜兰真冷冷的望着他,看着他脸上无论怎么克制,还是隐隐带了点不自觉的志得意满,似乎笃定自己已经吃定她了,“你拿谅事宗的资源支持我,下次在海国有什么消息需要打探,可以找我,给你便宜点算。”

    杜兰真沉默的望着他。薄康成微笑着回望。

    沉默中,一道骇人的寒光冲天而起,化作一点寒芒,瞬间粉粹所有大惊失色间的抵挡,冲入薄康成的小腹,带着他连人带椅向后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击在墙上。

    “你废了我的修为!”薄康成脸色一瞬间露出不敢置信的狂怒,随机又惊又惧的望着她,“你,你不怕我的后手?”

    房间外面传来敲门声,伙计打开了隔音阵法,“客人,里面出了什么事吗?”

    薄康成脸上露出狂喜,张口就要大喊此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那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安静一点。”杜兰真温柔的道。

    薄康成一阵恍惚,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

    “没什么事,不会拆了你们别月楼的。”杜兰真对着外面冷冷的道。

    伙计陪笑了两句,没有走进房间,知趣的离开了,重新关上隔音阵法。

    “你,你……”薄康成回过神来,惊惧的望着她,眼里露出绝望来。

    杜兰真一步步走近,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这世上就是这么个道理,你拿把柄,我就只好拿刀柄了,薄道友,你说是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 能帮我杀两个人吗

    杜兰真不是不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来应付薄康成,她可以答应薄康成的条件,也可以在这个条件上跟他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薄康成虽然口里说的厉害,但是条件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开出来让人谈的。

    但是杜兰真不愿意她岂止是不愿意,简直是考虑都不必考虑,一旦出手,不顾自己还带着伤,借助伪装玉佩,竭尽全力,火光电石间便废了薄康成的修为。如果她这一击没能建功,她很怀疑自己还有没有余力再来一次恐怕是没了,她只有一次机会。但她毫不犹豫的出手了。

    她并不是暴力狂,并不是杀人杀上瘾了,更多时候她也是个和平主义者。

    但她也是个心狠手辣的野心家。

    在这条前进的路上,谁挡,她就杀谁。诚然,对于薄康成,也许他并不是挡路,只是需要利用她罢了,但杜兰真不会容许他拿捏着她的把柄威胁她。她只接受合作,但不接受这种对方一旦反悔、自己将毫无反制能力的要挟。

    勒索威胁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今天薄康成拿夏华容的死威胁她为他提供资源,以后需要她的时候只会得寸进尺,向她索取更多。杜兰真才不会傻乎乎的心存侥幸,等着薄康成一次又一次的提出勒索,最后把她利用完了,再反手把她卖了回收剩余价值。

    她没有侥幸。

    当然,她得庆幸自己有贯珠天音这种玄妙的法门魔道法门有时候真是特别好用。如果没有贯珠天音,那么在逼问薄康成的后手时,她就得选择相信自己的鉴谎能力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白思鹿的?”杜兰真一开口,嗓音清甜蜜腻,听的人心口发颤。

    “因为我看到你和那个男人坐在茶楼里说话我记得他的脸。”薄康成不由自主的答道。

    杜兰真的眉心开始一抽一抽的疼。即使她堪比作弊的杀了夏华容,但实力不够就是不够,即使有诸般法宝傍身,仍然要付出代价这个世界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她现在的状态虽然比刚杀夏华容之后好,但也好得有限,特别是强行动手废了薄康成之后。

    她状态全盛时,可以先后逼问筑基中期的窦元白和筑基初期的方雅虹,现在只是问了筑基中期的薄康成一个问题,便开始觉得精力不济、神识抽痛。

    “你和夏华容是什么关系?”她强行压下疼痛,理了理思路,尽量缩短谈话。

    “二十三年前,夏华容找到我,跟我说她可以给我一个机会,问我想不想把握住,可以让我得到权力、地位和财富但我得做她的狗。”在贯珠天音的影响下,薄康成情绪极度激动的说道,“这个贱人!表子!她瞧不起我!”他的神情狰狞,已经完全看不出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了。

    “要不是我缺灵石,要不是为了静静,我早就不搭理这个贱人了!”薄康成咬牙道,“但静静的病还需要灵石!我只能答应她,只能做她的走狗!”

    听起来,薄康成和夏华容的这段利益关系里,他完完全全出于下风。对于他所说的“要不是为了静静”虽然她不知道静静是谁,杜兰真不置可否。夏华容给了薄康成一个机会,薄康成接受了,这就是所有的真相。至于薄康成明明接受了,却因为自尊心受到毁灭性打击而对夏华容产生极大的憎恨,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是一桩极其公平的交易,你情我愿,没什么好同情的人总是倾向于给自己找借口的。也许薄康成真的对某个人情深意重,但他就只是为了别人,没有为了野心吗?那他就不会这么要挟杜兰真了。

    有野心无所谓。杜兰真不关心。

    “你们的利益关系是怎么样的?”杜兰真问道。

    “我为她提供消息,为她传播消息,赚到的钱二八开,我二,她八。她给我撑腰,利用谅事宗的势力为我提供便利。”薄康成答道。

    “传播消息?什么消息?”

    “传播东海最美的景色、古三山十州在女郎峰。”

    女郎峰!

    杜兰真万万没想到薄康成为夏华容传播的消息居然会是这个!这么说来,她岂不是也中招了?夏华容让人传播这个做什么?况且,古三山十州明明在小三山古迹里,她记得夏华容明明也进去过,女郎峰又有什么?

    “我也不知道女郎峰上有什么。不过,夏华容吩咐我不要特意提及,仅仅在谈话间抛一个诱饵,比如跟你说的,‘已知的最美景色’,如果你没有察觉,那我也不会特意说。”

    这话引起了杜兰真的注意,她几乎忘记了痛楚,也忘了自己言简意赅尽快问完的打算,专注的望着薄康成,充满诱导性的问道,“那你觉得呢?从你和夏华容的相处中,你的推测是什么?”

    “我的猜测?”薄康成茫然的望着她,“我猜,我猜,那里的秘密,不是夏华容的,是谅事宗的!”

    杜兰真眼睛一亮,兴奋的忘记了所有痛楚,只觉自己这次值了,反复追问薄康成,却遗憾的发现他是真的只知道这么多,与她问问题的方式无关。

    兴奋褪去,识海里干干的,杜兰真揉着太阳穴,疲惫的问道,“关于方雅澜和夏华容的恩怨,关于方雅澜的师尊王真人,关于谅事宗,你知道多少?”

    “我不熟悉方雅澜”即使在贯珠天音的控制下,薄康成还是迟疑了一下,“我组建摆渡人的时候,她已经失势了几年了。不过那个时候王真人还在,她在谅事宗还算有头有脸,要不是十七年前王真人莫名其妙的暴毙,她也不至于远走他乡。”

    “王真人死后,方雅澜的那些同门基本散了,现在基本过的都很窘迫他们应该去找你了。唯有一个人,是方雅澜的师弟,叫做孟宇,他虽然是方雅澜的师弟,但一直极度狂热的崇拜夏华容,所以在方雅澜和夏华容争小三山名额的时候,背后捅了方雅澜一刀。夏华容就是让他去试探你,由此猜出你不是方雅澜。”

    “她就是因为这个怀疑我的吗?”

    “当然不是,她还想办法联系线人查了方雅澜的行踪,还找我了解到你是怎么来海国的,由此得出来不及。”

    看来夏华容在谅事宗的地位更胜过她所猜测的那样,甚至胜过宁潇鹤在极尘宗的地位。“王真人是怎么死的?”杜兰真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被谅事宗宣布暴毙身亡,有人说是遇到仇家,有人说是走火入魔,不过我猜是他牵扯入谅事宗内部的纠纷了。这些名门大派,土财主一样霸占着一地资源,当地百姓都被他们压榨得民不聊生……”后面就是一连串对豪强的痛恨与嫉妒交织。

    杜兰真识海一抽一抽得疼,不是为了听他说这些废话的,神识和灵力透支的痛苦和无力感让她耐心减弱。她不耐烦的道,“说重点!”

    薄康成见她不耐烦,惶恐的望着她,仿佛竹筒倒豆子似的,毫无逻辑的说出些讯息来,因为毫无章法,杜兰真只能有个印象,却什么也分析不出来,甚至因为头疼,脑子都转不动了。

    她扶着额头,眉头紧锁,放开了贯珠天音。

    薄康成从贯珠天音的影响下清醒过来,看着因为痛苦而扭曲的方雅澜娇媚的脸此时没什么娇媚可言,只有人。他苦涩又惊惧的望着杜兰真,“你,你……”

    他的脸上忽然褪去了一切情绪,唯有平静中的哀求,“我有一个妹妹,她自小就有绝症,我花了很多灵石才能保住她的性命,为了这个我才为夏华容卖命的。我如果死了,她没人照顾,也会死的。我要挟你,你杀了我,那是我咎由自取,但是她是无辜的,你能不能,能不能救救她?她是个好孩子,她不该就这么失去生命。”他祈求的望着杜兰真。

    杜兰真过了一息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疼痛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此时很像伏案大哭一场,但面前有个人,她要是因为太疼了而哭出来,心里怎么也过不去这道坎,只能皱着眉,呆呆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她稍微缓过来一点,并没有搭理薄康成的话,反而是疲惫的取出一张传讯符,“来别月楼,我有事。”发完传讯符,就跟薄康成大眼瞪小眼,一个人发起了呆。

    封轶是在一刻钟后赶到的。他一进门,就被目光呆滞、神情扭曲的杜兰真吓到了,他们分别才多久,杜兰真怎么就连表面的平静也维持不了了?

    “他威胁我,我废了他。”杜兰真指着薄康成,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说了一遍,神情木然,“是杀是留,你和真君看着办吧。”

    “你没事吧?”封轶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遍,“你不是拿着玉佩吗?”

    “我又不是神仙。”杜兰真给自己塞了两颗丹药,身体和识海的痛楚让她格外暴躁,连礼貌也顾不得了,不耐烦的道,“之前强杀夏华容,现在废掉他,我只有筑基初期,能有多大本事毫发无伤啊?”

    封轶讨了个没趣,知道她难,没放在心上,“可你现在这样,怎么应付谅事宗的人?夏华容刚死,你这副病怏怏,要死不活的样子,别人必然要怀疑你。”

    “我暂时不回谅事宗。”杜兰真勉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能帮我杀两个人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念善恶

    杜兰真甩给封轶两个人的名字,让他帮忙去杀人,自己却找了个偏僻的岛屿,窝在某个小院里,过上了咸鱼的养伤生活,一窝就是一个月。

    “你就这么窝着?”封轶花了三天时间把她说的那两个人暗地里杀了,受了点轻伤,跑过来和她一起咸鱼,不过养了三天就完全恢复了。他和这个师妹相处了这段时间,知道她是个心里极有成算的人,因此也没催她回谅事宗。但杜兰真一窝就是一个月,封轶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倒也不是他逼杜兰真,主要是怕应致远真君责问。

    “过两天就回谅事宗。”杜兰真捧着一本三千世界异闻录,抬起头答道,“我总不能奄奄一息的去谅事宗,谁知道方雅澜的仇人会不会把我弄死。”

    “可夏华容刚死,你就不见踪影,不是更让人怀疑是你杀的吗?”

    “我虽然不见踪影,但谅事宗知道我还存在,我没跑路。”杜兰真合上三千世界异闻录,知道是时候给封轶解释一下自己的意图了,“我和金长老一直保持联系虽然没告诉他我在哪里,但在谅事宗我绝不是潜逃了。”

    “那你怎么解释你的消失?”封轶问道。

    “这就要说到我委托师兄偷偷去杀的那两个人了。”杜兰真反问道,“想必封师兄去杀那两个人前,也调查过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封轶点点头,“这两个人都是散修,以前在外陆得罪了人,混不下去了,跑到海国来了。他们在外陆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到上卫道榜的地步。”他自然是先把这两个人调查了一遍才去杀人,否则,杜兰真让他杀他就去杀,那还有没有人性了?

    “这两个人虽然是散修,其实背靠谅事宗准确来说,是背靠夏华容和郭美如。”杜兰真解释道,“当初这两个人假意和方雅澜结交,取得方雅澜的信任,和孟宇里应外合,坑得方雅澜差点丧命,丢掉了小三山的名额。”

    “但你看到了,这两个人都是筑基后期,方雅澜当时只有筑基中期,又碍于夏华容从中作梗,无法请王真人代为出头,只能憋着这口气,想自己修为高了再报复,谁知道自家情势江河日下,还没机会报仇,就沦落到出走海国了。”杜兰真详细的解释了一遍,“当年方雅澜情况越来越糟糕,不敢和夏华容争锋,只能忍气吞声,但我作为方雅澜回来,本身就是大张旗鼓要和夏华容硬抗,立刻去报仇,算是一个宣告。”

    “至于‘方雅澜’刚刚想夏华容挑衅,没想到夏华容同时就被人杀了,这个就是个巧合了。”杜兰真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让师兄务必要避着人的原因了这件事得算在我头上,否则,我的伤不好解释。”

    如果杜兰真的伤是那种养几天就能好的,那她大可以装作没事人,瞒天过海反正有伪装玉佩这种利器在手。但她这次伤得很重,只能另作打算了。

    “如果他们问你为什么要躲出去养伤,而不是回谅事宗养伤呢?”

    “不瞒师兄,金长老确实这么问我了。”杜兰真微微一笑,“我实话实说,谅事宗不安全,我怕死,我惜命。”她解释道,“方雅澜是在谅事宗外受到你杀的那两个人暗害,拼死逃回谅事宗,又被孟宇捅了一刀,要不是她运气好,只怕当场就死了。故而,对我来说,谅事宗不安全,对方雅澜来说,也不安全。”

    事实上,金长老在收到她的回复后,还追问她为什么不去自己那里躲一躲,杜兰真只能说一句“呸”,这个金扒皮毫无自知之明,没谁灵石多得烫手,要赶着去给他送灵石。她婉言谢绝,假惺惺的说自己杀人后一穷二白,不想打扰金长老的清净后没法答谢,只能伤好后再为长老效力了。

    不过,这等晦气事就没必要告诉封轶了。

    封轶默然,转而问道,“那么,那个薄康成的妹妹薄静,你打算怎么办?你总是暗暗的观察人家,不会是真的想应薄康成的请求,照拂她吧?”

    “怎么可能?我难道看着那么以德报怨的吗?”杜兰真诧异的道,对于封轶所说的“总是暗暗观察薄静”没有反驳,确实,薄康成把妹妹安排在这个岛屿上生活,杜兰真住的宅子和薄康成家只差了两条街,她确实是一直跑去偷窥人家来着,只不过,绝不是因为封轶说的那样要以德报怨。

    薄康成一开始威胁杜兰真说他有后手,杜兰真便引诱他说出是什么后手。他告诉自己的几个心腹,如果他被杀,就分别去三个地方找他留下的字条。杜兰真受了伤不方便长途奔徙,便请封轶在第一时间把字条找了出来。

    至此,薄康成威胁杜兰真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

    “那你为什么要观察她?”封轶不解的问道。

    “我杀夏华容没人知道,也可以咬死不认,但我杀薄康成却是大庭广众之下的事情。”杜兰真说道,“薄康成跟这个妹妹的关系很好……”

    “你想杀了她以绝后患?”封轶悚然一惊。

    杜兰真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在封轶不敢置信的眼神里摇了摇头,“我还没那么丧心病狂。”说实话,她确实起过这个念头。她在谅事宗危机四伏,容不得半分意外,即使薄静是个重病缠身的凡人,但指不定薄康成曾经透露过什么给她,也许她为了给这个对她非常好的哥哥报仇,会去揭发杜兰真,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不得不说,在海国的这一两个月的经历,让杜兰真改变极大。她和来海国前几乎不是一个人了。比起筑基前,那更是天壤之别。这一两个月的时间,让她飞速的适应了尔虞我诈、前一刻还在把盏言欢、下一刻就生死相搏的生活。她不仅真正学会了谨慎,还学会了当机立断、斩草除根。放在几个月前,为了以绝后患,考虑要不要杀一个从头至尾不掺和的凡人,这是杜兰真想都不会去想的事情。

    有时候善念和恶念就在一念间。杀了薄静,这样不管薄康成会不会透露消息,薄静都不可能给她添乱了,这个念头显得十分诱人,一劳永逸,一了百了。

    毫不讳言的说,杜兰真几度对薄静产生过杀意。她不想再经历强杀夏华容的这种险境了即使明知自己就是在干朝不保夕的活计,追求安全感也是人的天性。

    杜兰真想这件事想了一个月。如果她杀了薄静,就解决了一个可能的危机一个危机需要付出的代价可能是她的命,而杀了薄静需要付出的代价为零。不管怎么看,似乎杀了此人都是一桩无本买卖。

    她决定杀筑基后期的夏华容是一瞬间的事情,决定杀筑基中期的薄康成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可要不要杀没有修为的薄静,她却反反复复犹豫了一个月。

    她心里有两个声音,告诉她要心狠一点、果决一点的那个声音劝她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劝他不要杀薄静的声音只有一个,那样遥远、那样熟悉却又那样陌生:不管怎么样,你要对得起你的良心。

    最终帮她下定决心的,是一本书。

第一百五十三章 明月本无心

    杜兰真养伤时,偶尔看两眼话本,算是舒缓一下这段时间紧绷的情绪。前几天她逛书铺时,竟看到了落魄书生的新作!掐指一算,距离她向樊靳催稿也有将近三个月了没想到樊靳动作还挺快,不仅迅速写就新书,这都发行到海国来了!

    落魄书生的新书唤作《庾道人沧海寻仙游之明月本无心》,每本书都有腰封,上书“落魄书生又一力作”“灵感如潮,三年即成”等字样,全是书商的噱头。

    杜兰真买了一本。彼时她压力很大,心里隐有不安,又在杀与不杀薄静之间反复犹豫,心态稍显暴躁,急需找点什么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刚买了话本就带回来捧着看了。

    翻开第一页,她便是一愣,扉页上印着的是落魄书生的前言。杜兰真印象中,樊靳好像很少写前言,即使加上庾道人这话本的第一卷,总共也不过三次。

    “余自三十载前提笔,写就庾道人传,不为慷慨意气、不为针砭时事,所求不过一述生平所见所闻,隐去时世,搏诸君一笑耳。”这是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写这本话本。

    “三十载来,浅见道尽,方觉笔路荒疏,毫管难提,故而十六年难出一卷。”这是为自己拖稿狡辩。

    “所幸天下之大,人才辈出,回首而望,后来者纷纷而至,余既感慨,特作此卷。若此君得见,谨以此卷伏谢该君。”这话显然是意有所指,说的自然是杜兰真。

    杜兰真看了这段话,略感不妙,心想樊靳不会为了报复她催稿的行为,把沈妙姬写死了吧?

    一个人看一本好的话本的时候,多半是会暂时忘记红尘琐事的。杜兰真此时就忘记了自己的危机四伏和道德困境,她怀着忐忑的心情翻开了这一卷故事。

    《明月本无心》讲的是庾道人四处游历,结识了一位皎皎不群的绝色少女周明月。这位少女名声不显,但天赋奇高,早早结丹,令一向淡然的庾道人也不由称羡。她外出游历是为了寻访四海,追求那无上大道。

    周明月天性冷漠,但在这冷漠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细腻温柔的心。

    她怀有旷世济时之心,追求公义道德,匡扶正义,惩除奸凶。

    她待人以诚,一旦认定一个人,便倾心相交,毫无猜忌。若有看走眼,甚至害的自己差点身死,回转过来后,便利落的取其性命,就此放下。以后仍是倾心交友如故。

    杜兰真看到这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怀着满心疑惑看下去。

    故事埋下了无数伏笔、做了无数铺垫,终于走近了**情节。

    周明月以为的好友,其实暗藏机心;她以为的前辈,其实名不副实;她以为的公义,其实只是人们的伪饰。

    她绝望的发现,这个世界是虚伪的、虚假的,她所追求的,都如梦幻泡影。

    但她的醒悟,并没有改变她的行为。她最终仍然选择信任庾道人,托付性命,一意匡扶正义,去改变她所见到的恶行,最终殉道。

    这么看来,似乎这本书和它的名字并不符合。周明月是个有情有义、敢拿敢放的人。即使发现所坚持、所相信的都那么虚渺,她还是坚持它们。

    但杜兰真沉默了。她看懂了樊靳的意思。

    正因为周明月看清了道德、感情等一切虚无缥缈的本质,她才明白一切世俗灌输给她的东西都是虚妄的,可以坚持,也可以放弃。

    人们规定义薄云天、坚守正义是正道,也可以规定人性本恶、利己为上是正道。这世上本来没有什么公理,一切都不过是人想象的产物,因此,最重要的不是追求所谓公理,而是搞清楚你到底想追求什么。

    周明月看破这些的本质后,才真正开始追求大道,在此之前,她追求的只是前人思想的影子。

    如果能看明白这些,就能真正明白“明月本无心”的真正涵意了。明月代指大道,大道是无心无情的,不会以人的定义而运转。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绝不是指天道残酷,正是指天道不以人的意志转移。

    人可以用礼义来约束自己,但一个修士得明白月亮和月光、实物和影子的区别。

    樊靳想提醒她,搞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不要迎合别人的目光,不要为了别人的艳羡前行,也不要拿别人的思想和规则来左右自己,那样是走不远的。

    杜兰真不由陷入沉思,她到底想要什么?

    道德是她想要遵循的吗?大道是她真正想要追求的吗?这问题太过艰难,就好像在问一个人,你的手真的有用吗?无论怎么说,道德和规则本身已经烙印在一个人的精神最深处从这方面说,似乎所有人都是神修的信众,只不过神修的信众精神最深处被修神者掌控,而其他人的精神被不同的文明掌握罢了。

    她觉得神修左右别人的思想,又觉得神修被信众反过来影响思维,这本身是件很可笑的事情。但现在,她又怀疑起来,被修神者影响和被某一文明影响,真的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一个人真的能实现独立思考吗?

    这个问题对有的人来说不重要,但对某些人来说,这至关重要。这决定着她为谁而活。她是为了别人的艳羡而修仙?是为了力量而修仙?还是仅仅为了修仙而修仙?

    真正愿意思考这个问题的人都会明白,“为了自己而修仙”是个万精油而无意义的答案,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而修仙,无论是追求艳羡、力量、甚至是爱情,他们都在追求满足自己。

    杜兰真托着下巴,思维渐渐飘远。回归原题,她想杀薄静吗?

    杜兰真遗憾地发现,自己并非什么心狠手辣的果决人,她并不想杀薄静。其实答案早就注定身怀利器,杀心自起,面对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凡人,如果她真的想杀,薄静早就魂归天外了。

    道德无关紧要,利益也无法主导,人是**的具现,有时她想这么做,所以她这么做了。

    杜兰真放下话本,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想道,樊靳虽然没写死沈妙姬,但是把杜兰真写死了果然是文人量小啊!

    她最终坐在封轶面前,平静的说,“我不会杀她。”心里却在想另一件旁人不关心,而她自己关心就够了的事情。

    她修仙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她只想搞明白,真正的不为外物所动,真正的独立思考,真正的为自己而活是什么那只有道,所以她决定追求大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毁灭你,与你无关

    “如果见到应致远真君,帮我转告他,可以去女郎峰看看。”杜兰真说完,和封轶相顾无言,在短暂的沉默后说道,“夏华容让薄康成散布女郎峰的消息,也许里面有什么诡异的地方。”

    一般来说,按照夏华容的这种套路,由薄康成通过摆渡人这个庞大的组织散布女郎峰的消息,神神秘秘的,多半坑的是好奇心重,或者贪欲重的人总之不会是多数人。

    以谅事宗的整体水平来看,这潜伏的危机其实也高不到哪里去。况且,应致远真君已经是元婴中期了,这戡梧界再大,能威胁到他的也屈指可数,远好过杜兰真自己暗搓搓打听。

    “我知道了。”封轶点点头应下了,两人间的气氛再度归于沉默。

    杜兰真静静的望着他,发觉自己对他竟已毫无绮念了。这突如其来的情思,又在悄无声息中褪去,譬如潮起潮落,一切自然而然。

    如果她和封轶并非乐正初和宁潇鹤的师弟师妹,他们俩便一时半会不会有利益纠葛,也许杜兰真突如其来的浮念会慢慢生长,最终落到实处,成为真正的感情。也许封轶也会喜欢她,也许不会杜兰真趋向于猜测他会,虽然她并不是总这么自信,但有的事情她很能笃定。

    但一切自然而然的发生了,杜兰真既不遗憾,也不欣喜,她只是越发看明白了一个人情绪的本质。可以如山倒的来,也可以如山倒的去。

    戡梧界没有佛修,但有几本佛经。杜兰真曾经看过。佛修认为一切情绪都不过是虚妄的,执着于这些稍纵即逝的东西毫无意义,放下才是看开,唯有看开才能获得真正的圆满。

    杜兰真承认这种看法有其道理,但她不认为稍纵即逝就是虚妄,不认为注定会消逝就没有意义,她更愿意极于情而忘于情,一念情生就去追情,一念情灭就立刻放下,这是她自己的圆满。

    “如果没事的话,我继续看书了?”杜兰真挥了挥手里的三千世界异闻录。

    “这本书讲了什么?”封轶点点头,问道。

    “其实也没讲什么。”杜兰真偏头想了一会儿,微微一笑,“这本是中册,我从夏华容的储物袋里翻出来的,之前买到过一本上册。上册很是无趣,只是罗列了些大神通者的尊号,还有点干巴巴的简单事迹。中册倒是讲了一个还算有意思的故事。”

    她看了手里的书一眼,概括性的道,“上古人天分野之前,我们玄门有一位清源揽胜天君,他经历了人天分野整个变故,留下来教导弟子,留下来一部分语录。”她说着,笑道,“师兄,你见识胜过小妹我,能否为我解释一下,这天君、道君、道祖的区别?”

    “我哪能知道这个?”封轶不由摇头,“我也不过就比你多活了十来年,你太抬举我了。”

    “师兄也不知道吗?”杜兰真倒没多少失望,正如封轶所说,两人俱是筑基修士,他也不会比杜兰真有见识太多,起码这些人天分野前的事情他也是不知道的境界隔得太远,时间隔得太远,这都是难免的事情。

    如果她飞升了,大概就能见识到这样的世界吧?杜兰真思绪飘得悠远,过了一会,才朝封轶笑了一笑,继续讲道,“清源揽胜天君说,说起人天分野的因果,要追溯到一位大神通者,北阴大帝的身上。”她看了看手里的书,叹了口气,“可惜,也没写清楚这位北阴大帝到底做了什么,总之清源揽胜天君说,北阴大帝坏了万千黎民根基,断了无数传承,死有余辜。”

    她说着,想到罗青寒和耿恨云,不由为她们感到遗憾,不管这本书上写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她们确实太可惜了。

    封轶听她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些就说完了,不由摇了摇头,“这也太简单了。”

    杜兰真一笑,“打发时间的玩意罢了。”低下头慢慢的看了下去,封轶见了,便知趣的离开了。

    封轶对此不感兴趣,杜兰真却很有兴趣。她迫切的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人天分野之前的世界又是何等的盛世。

    可惜,关于人天分野之前的记录少之又少,后面的部分基本都是清源揽胜天君救扶生民、传道授业的事迹了。

    虽然异闻录里说的不清不楚,但杜兰真还是搞清楚了一些东西。这位天君的地位明显高于元婴真君,因为看上去所有元婴真君见了这位都是毕恭毕敬口称天君,以半师甚至师礼相待。

    元婴之上有什么?天君到底是个什么境界?飞升之后又是什么境界?

    这些三千世界异闻录都没有写,也许作者也不知道。但清源揽胜天君肯定是知道的,他可是人天分野前的大能。六大宗门肯定也是知道的如果真如这本书所写,那么今天的六大宗门基本上就是清源揽胜天君一手创建扶持的。

    极尘宗的祖师姓姚,是一位元婴真君,显然不是清源揽胜天君。不过杜兰真隐约记得祭拜祖师时,确实好像也有一位对本宗影响很大的前辈,同为祖师,不过在当今极尘宗远远没有姚祖师的地位。那位祖师……似乎是姓顾吧?

    即使六大宗门与这位清源揽胜天君毫无关系,毕竟也是戡梧界这么多年来的霸主,应该对人天分野前的历史有所了解才对。况且戡梧界这么多年来飞升了这么好些前辈,总有几个传回来消息,甚至是亲自回来看看故交的吧?

    那么,为什么宗门不告诉他们元婴之后是什么境界呢?为什么这对于戡梧界的绝大多数修士来说都是一个秘密呢?一旦大众得知了这件事,又会有什么区别呢?一个还没开始修炼的人得知修仙有炼气、筑基、金丹、元婴的境界,和一个金丹修士知道元婴之后有别的境界,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杜兰真慢慢的翻过,一切停结在最后一页。清源揽胜天君终于又开了一次金口。

    清源揽胜天君说,毁灭你,与你无关。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人来人往的惠安阁前,杜兰真再次站在门口,望着写有“惠安阁”三个字的牌匾,不由叹了口气。

    摸鱼的生活有些过分轻松,再次回到卧底生活显得让人排斥,而主动回归这种压力很大的生活就更让人难以接受了。即使成功会给她带来无数好处。

    但是时候回谅事宗了,方雅澜这个身份前途大好,不能丢掉。

    “你怎么终于舍得出现了?”金长老见到她,板着脸问道,“贤侄过的好舒坦,一走就是一个月,心里可还有咱们谅事宗?”

    杜兰真知道自己这个月消失,金长老少说少赚了五六千中品灵石,这个爱财如命的老贪早就坐不住了。她丝毫不以为意,笑颜如花的凑上去,双手捧着一个储物袋递给他,“弟子去处理些私事,谁能想到出了点岔子,只能将养些时日,保重身体再为长老效力。如今身体刚刚好些,这就来拜谢长老的照拂和关心了!”

    杜兰真这个人从小阔惯了,虽然有时也是真的拮据,但即使如此,她也颇有种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魄。

    应致远真君给了她几万中品灵石让她斟酌着用,杜兰真也真的敢花,连带着给谅事宗附属岛屿牵线做生意,总共赚的灵石也都一并拿来“孝敬”金长老、给其他弟子做人情。不算她疗养的这一个月,仅就扮演方雅澜的一个月来说,她已经一两万中品灵石送出去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她深知灵石财宝是堆不出元婴的,财侣法地也只是辅助,当用则用,搂在手里不用就等于没有。而她一旦做成谅事宗的这桩差事,从宗门那里得来的东西会胜过这些灵石几千几万倍。

    真法、教诲、栽培这种无形无价的东西,都是拿再多的灵石也买不下来的。对于真正掌握了戡梧界飞升秘密的六大宗门来说,法不轻传,飞升的大门不是对所有人都敞开。

    何况,对于掌握着灵石发行权和解释权的六大宗门来说,灵石真的就仅仅只是灵石而已,它的价值由六大宗门说了算。

    金长老收了储物袋,往里看了一眼,眉目逐渐舒展,又变得和颜悦色了起来,“年轻人快意恩仇也是难免的,贤侄尽管放心,之前宗门里自然也有那不开眼的胡说你坏话,都给老夫挡回去了。”

    这就是杜兰真喜欢金长老的原因了。上道,非常上道,懂得可持续发展,不竭泽而渔。方雅澜修养了一个月,仍然出手就是五千中品灵石,她的钱都是哪来的?她到底还有多少钱?要是换个人早就找借口一口气把她的钱都敲出来了。

    但金长老不,他没有这么做。他发现方雅澜的作用绝不只是给他贡献一次性的大额财富,还可以为他牵线搭桥,贡献长长久久的财富。要是一次性把方雅澜的钱包榨干对于金长老来说这完全就是一句话的事,那以后就没得赚了,反而是在小事上庇护方雅澜一下,她就能长年累月的贡献财富给他。从长远的角度来讲,这才是真正有利的事情。

    不过,这仅限于普通小事,回护一下也就罢了。但要是大事,金长老只会在第一时间跟她撇清关系。

    夏华容被杀,金长老第一时间问她是不是她杀的,虽然被她糊弄了过去,但要是被他发现夏华容真的是她杀的,那金长老很可能是亲自把这个方雅澜送回谅事宗接受惩罚。

    “长老,弟子听说,夏华容被杀……宗门成立了一个调查组啊?”杜兰真大把灵石奉上,显然不是专门来跟金长老建立友谊的,她试探性的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金长老警觉的看了她一眼。

    “是这样的……”杜兰真毫不心虚的道,“我和夏华容多年对手,虽然互相之间竞争激烈,但在我内心深处是把她当作我的宿敌,亦敌亦友的,如今她不幸身死,我虽有庆幸,却更多地是惋惜和心痛。我失去了一个可以鞭策我的对手!”她痛心疾首的道,“我想加入这个调查组,亲自找出杀害她的凶手,也算全了我们之间的缘份!”

    金长老斜眼看她。

    杜兰真泰然自若的回望。她是真的理直气壮。夏华容死后,金长老立即见了方雅澜,而杜兰真仗着伪装玉佩,在金长老眼里就是健健康康的样子,显然不可能是她杀的夏华容否则,叫她毫发无伤的杀掉,夏华容这个谅事宗首席弟子也太弱了些。

    当然,她也可能是买凶杀人。不过方雅澜走的时候是真的落魄出走,在海国实在混不下去了,没什么人脉可言了,不太可能是多年故交出手。而她出去十多年才刚回来,建立可靠人脉也没这么快的。

    而在这之后,“方雅澜”杀掉了两个有宿怨的修士报仇,受了重伤,养了一个月,已经与夏华容的死毫无关系了,她是在夏华容死后受的伤。

    “你这是搞什么?”金长老斥道,“虽然你有我护着,焉能不知道宗门内还是有人怀疑你是凶手?别的不提,大长老岂是讲道理的人?纵使你不是凶手,让你去查,大长老能答应?”

    杜兰真微微一笑,伸手又朝金长老推过去一个储物袋,温声说道,“大长老岂是那样无理取闹的人?若是大长老明白,便知道我才是最适合的人选。我多年未回东海,和这里的人瓜葛尚浅,背后也没什么势力,不会擅自包庇,又是夏华容的多年对手,最了解她的性格。最重要的是,我虽然和她一直不对付,但却真正清清白白,有长老为我作证的。”

    “其他人焉有这种条件?”

    金长老怀疑的望着她,杜兰真则回以坦然的神情。金长老盯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断然拒绝,“我可不想招惹郭美如那个疯婆子,这事不成,我劝你,不管心里有什么打算,都给我收着,郭美如这种老婆子不是你能算计招惹的。”

    “长老别急着拒绝呀。”杜兰真脸色不变,笑容妩媚,把储物袋再次朝金长老推了推,望着他,其中意思不言自明。

    金长老皱着眉,“这不是灵石的事……”说着,随意的扫了一眼储物袋里的东西,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这,这,这是……”他眼睛亮晶晶的,几乎发着光,捧着储物袋大声喘气,“你,你从哪弄来……”他说着,忽然抬起头,紧紧攥着储物袋,脸上却露出无奈,“贤侄啊,你的孝心老夫明白,但这件事吧,它真是不能办的。”

    他虽然说这话,但可没有把东西还给方雅澜的意思,显然是事也不准备办,东西到了手也不会还了。杜兰真心里冷笑两声,面色却和容婉色的道,“长老,这样的东西,弟子那里还有一份……求长老垂怜则个,事成之后,弟子必有重谢!”说着,朝金长老眨了眨眼。

    “好!”金长老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做出了决定。等他反应过来,只能叹了口气,迷恋的望着手里的储物袋,不情不愿的说道,“好吧,既然贤侄坚持,那,老夫只能姑且一试吧。”说着,想到郭美如的难缠,情不自禁的大声叹了口气。

    他本来是想拒绝的……可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鸡毛

    “不行,这事不成,郭美如死也不答应。”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物,三天后金长老坐在杜兰真面前,板着脸摇头,“就为了这件事,这老婆子差点跟我拼命,贤侄啊,我跟你说,为了你这件事,老夫真是付出了太多!”

    强调自己的付出、强调一件事办起来不容易,这都是讨要好处卖人情的惯用手段,杜兰真都明白,但金长老明明啥也没做到,却还好意思来理直气壮的在她面前邀功讨好处,杜兰真那就是真的很佩服了。好在她早有准备,闻言只是失望的道,“所以是没成吗?”金长老把重点放在他的损失上,企图让她惭愧的掏钱出来,杜兰真怎么可能让他这么轻易的如愿。

    金长老一滞,脸一板,“贤侄啊,不是我说你,你这明明就是异想天开嘛!你和夏华容那是什么关系?郭美如怎么也不可能让你去调查的啊!你非得做成这么一桩没可能的事情,这怎么可能嘛!”

    那您老人家收钱的时候可是爽快得很呢。杜兰真没有立刻答话,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

    “咳,年轻人,不要想一出是一出,踏实一点,脚踏实地,不要异想天开!”金长老见她不答话,不由干咳了一声。

    杜兰真继续慢悠悠的喝茶。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怪老夫了吗?”金长老脸色一沉,冷冷的问道。

    杜兰真微微一笑,又啜了一口茶水,这才慢悠悠的抬起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金长老的冷脸,“长老这是说的什么话?弟子怎么没听懂?”

    “你不就是怨老夫没给你把这事办成吗?”金长老沉着脸道。

    “说不失望,长老大概也不信。”杜兰真悠悠的说着,却被金长老一下子打断了,“不,只要你说不失望,本座就当是真的。”

    杜兰真一下子笑出声来,对上金长老极为不善的目光,镇定自若,笑容温柔和煦,“不过这事不成,我知道不是长老的问题,这事难办,我都明白。”她柔声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但另一件事,请长老无论如何一定要为我争上一争。”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储物袋,毕恭毕敬的递给金长老,“我有个族妹,唤作方雅虹,前段时间进小三山的那个,她都失踪一个月了,怎么还不见宗门去寻她呢?”

    “宗门哪里是没查?”金长老麻利的收下储物袋,叹了一口气,“自从其他人都从小三山里出来,唯独咱们谅事宗的弟子没出来,宗门就一直在查这件事,可是怎么查,都是遇到了什么九毒紫金蟾分散了,谁也没有确凿证据害了他们,更别提,他们两个的血还没黑呢!”

    “没黑?”杜兰真惊呼了一声,她知道金长老所说“血还没黑”是什么意思,大抵就是一种溯血寻灵的手段,通过人的血液来侦测他是否还活着。她的惊呼,半是伪饰,半也是真的惊讶。她当时没杀这两人就是为了这个,可是一个月下来这两个人还没死……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那个迷宫里真的一点危险也没有?

    “不可能,我虽然和我这个族妹不熟,但她应该不是拿着财宝潜逃的人!”杜兰真斩钉截铁的道,毫不犹豫的把金长老往沟里带,“不过……”她说着,又犹豫了起来,“不过,我记得方雅虹她……确实是很迷恋那个窦元白师弟没错……不应该呀!”

    “长老,既然夏华容的事情轮不到弟子,但是我这族妹失踪多日,我这做族姐的去查一查,似乎没问题吧?”杜兰真微笑着望着金长老。

    “你想做什么?”金长老斜眼看着她。

    “我想请长老帮我在宗门里报个备,领个差事,好好的查一查我这族妹的下落。这也我去查,有什么需要同门帮忙的,也好开口。”杜兰真笑道。

    “你原本就打的是这个主意吧?”金长老冷笑,“还跟我说是想为夏华容出力?”害的他被郭美如一阵狂怼。

    杜兰真不否认,“若是能为夏师姐出一份力,那就更好了。”金长老得了她那么多东西,就算是被郭美如揍一顿也不亏。如果可以借调查夏华容的名义,那她能得到的授权就更大了。况且,没有这一次拒绝做铺垫,金长老也不会爽快答应。

    “行吧,这件事我答应了。”金长老冷哼了一声,“这事简单,我去说一声就行了。”

    “那就麻烦长老了。”杜兰真甜蜜的笑了笑。

    “没事赶紧走吧,我还忙着呢。”金长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等到下面几个岛给我过来对账,我再来找您请教。”杜兰真不以为意,恭恭敬敬、无比殷勤的说道。所谓对账,其实就是送钱的好听说法。

    金长老的神色缓和了些,“嗯。”

    杜兰真悠然的走出了惠安阁。

    有了金长老的保证,她的调查算是过了明路,以后想要摸谅事宗的底,就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了。至于其他人买不买账买不买账,全看拳头够不够大、钱包够不够鼓。虽然别人还是会猜测方雅澜别有所图,但是人这种生物,大多数本身是不爱管闲事的,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有了金长老的话,她就可以拿着鸡毛当令剑了。

    首先,自然是要把沈淮烟给找过来。之前杜兰真没去找她,主要是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谅事宗站稳脚跟。等到她差不多要站稳脚跟了,就遇上夏华容这档子事了。现在夏华容也死了,她也算是站稳脚跟了,是时候找到沈淮烟对对口风了。

    其次,就得好好的查清楚方雅澜的师尊王真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死的。杜兰真在养伤的时候问过方雅澜,却遗憾的发现方雅澜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王真人主持着某个项目,夏华容也参与其中,结果因为夏华容那里出了岔子,害的王真人为了稳定局面,不幸殒命。

    谅事宗到底有什么危险的不得了、又重要得不得了的事情,需要一位金丹真人拿命去扛?别看在六大宗门里金丹似乎满地走,一点也不稀奇,其实放在外面,也算是一方大能了,至少对于谅事宗这样的没有元婴真君的二流宗门来说,绝对是不容忽视的一股力量。

    杜兰真越是了解,越是深究,越觉得其中疑点重重。

    她预感到,这其中一定藏着她想知道的秘密,甚至于,也许就是她来此的目标所在。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祭

    “你这张脸,”沈淮烟坐在茶楼里,端着茶杯,挑剔的望着杜兰真,“不好看。”

    “这张脸还不好看?”两人下了禁制,杜兰真也不担心暴露,听了她的话,无奈的道,“方雅澜还不够好看,那你平时上街,岂不是忍都忍不了普通人长得丑了?”

    平心而论,方雅澜长得真的很好看了,普通的易容道具还没法易容出她那种精致的美,杜兰真脸上的这张面具可是花了很大代价才从卢真人手里换来的高级货。当然,比起杜兰真自己的脸,也确实稍微逊色些就是了。

    “还是你自己的脸好看。”沈淮烟毫不委婉的道,“你自己的脸灵生淑美,现在这张脸就是胭脂俗粉而已。”

    杜兰真翻了个白眼,沈淮烟一点也不客观,方雅澜的脸非常有特色,“闲话不扯了,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她正色道。

    沈淮烟歪着头听她说,“你是说,你要贼喊捉贼?”

    杜兰真白了她一眼,“我不仅要贼喊捉贼,我还要通缉悬赏呢!”

    “你要的无非就是找出谅事宗背后的秘密,不会真的代入角色,要在这养老了吧?”沈淮烟问道。

    “怎么可能?我估摸着,几年时间最多了。”杜兰真摇摇头,“要真是在谅事宗待个几十年……我觉得我会疯的。”这是真心话,她一共就活了不到二十年,一口气做卧底几十年?那她到底是杜兰真还是方雅澜?

    “你这个身份,没意思。”沈淮烟摇头道,“一天到晚只能窝在东海这小破地方,太不自由了,要我,我才不来接这任务呢。”

    “没办法,混得不好,只能做点脏活累活了。”杜兰真故作叹息。

    “是你们这些人心眼太多了!”沈淮烟朝她翻白眼,“我就不会干这种活,哪怕能给我再多的好处,我不喜欢就是不做。想想吧,每天顶着另一个的脸、另一个人的性格、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过的朝不保夕的,这你怎么忍的下去的?”

    是的,沈淮烟就是这么个自我的人。

    杜兰真微微一笑,“那我可不一样,我只想上进。”

    沈淮烟瞪她。

    杜兰真大笑,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喊着“方雅澜”,“噔噔噔”的冲了过来,声音听着还有点耳熟,不由诧异的望了过去。只见孟宇眼里仿佛喷火,一脸苦大仇深的朝她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杜兰真解开禁制,悠悠的道,“哎哟,这不是我的好师弟吗?”那语气,就连沈淮烟听了都想打她,婊里婊气的,不正经,太不正经了!杜兰真却是看了孟宇就生气,故意叫他“师弟”膈应他的。

    要不是这小赤佬给夏华容打前锋,杜兰真哪有那么快暴露?害的她差点陨落在夏华容手里。当初负荆请罪的时候,谁知道这人心里怎么骂方雅澜呢虽然骂的是方雅澜,但对象确实是杜兰真,所以她一想也很不爽。

    况且,这人之前还背后捅自己师姐刀子,人品也不行!虽然杜兰真和方雅澜毫无交情,甚至现在还把人家关在某个院子里,顶替她的身份……但是既然如此,杜兰真也不介意帮方雅澜报个仇!当然,最重要的是,帮她自己报仇。

    像孟宇这样的,绝对不可能和“方雅澜”和解,不可能成为“方雅澜”助力,反而会处处阻碍方雅澜的人,还是不要存在的比较好。

    杜兰真想着,把杀意藏在心底,笑意盈盈的望着孟宇。

    “谁是你师弟?你别恶心我!”孟宇面色如霜,眼里满是恨意,“是不是你杀的夏师姐?”

    “你是来碰瓷的?”杜兰真眼睛都没眨一下,淡淡的问道。

    “你一回东海,夏师姐就死了,我不信有这样的巧合!”孟宇毫不在意她说了什么,目光仿佛淬了毒,如果可以化为实物,只怕是要为刀剑,把杜兰真千刀万剐了。

    杜兰真真的纳闷极了,为什么孟宇和夏华容关系这么好,对亲师姐方雅澜却仿若仇寇,说背叛就背叛,说捅刀就捅刀?她曾经问过方雅澜,后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归于这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据她和方雅澜两人的观察,孟宇对夏华容也绝对不是男女之情,那就更说不通了。

    “孟师弟,夏华容死了,我也很遗憾,但你这样气糊涂了,也是不可取的,即使夏华容看到了,也会很难过的啊。”她语重心长的膈应孟宇道。

    “你闭嘴!”孟宇怒斥道。

    “该闭嘴的是你!”沈淮烟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扬起下巴道,“你是谁啊?冲上来就是大呼小叫,有没有一点礼貌?”她说着,朝杜兰真问道,“方雅澜,你认识这个人吗?”

    “方雅澜”都口口声声叫了好几遍“师弟”了,怎么可能不认得这个人,沈淮烟这纯粹就是章口就莱的前奏。

    “隐约有点印象,似乎是夏华容的某个跟班吧?”沈淮烟要发作,杜兰真当然要给好姐妹搭台子,她慢悠悠的举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漫不经心的想了一会儿,语气不确定的道。

    “方雅澜,你别装……”孟宇怒道。

    “哦,夏华容啊,那是比你要强几十倍的。”沈淮烟打断了孟宇的话,点点头道。

    ???

    杜兰真迷惑的望着沈淮烟,难道她们拿的不是宫斗之唇枪舌剑阴阳怪气剧本?为什么忽然朝姐妹开怼?

    沈淮烟回望着她,见到她茫然的脸,顿时眼里也满是茫然,并且茫然的坚持把话说完,“所以他说是你杀的夏华容?这怎么可能?”

    杜兰真怒向胆边生,一巴掌拍在桌上,腾的一下站起身,“你瞧不起谁呢?夏华容那样的,我挥挥手就死了!”这当然是作态了,方雅澜也不乐意听别人说夏华容比她强。当然,最重要的是,沈淮烟居然跟她一点默契也没有,靠在孟宇这种人面前拆她台来帮她,这算什么姐妹!

    “方雅澜,你别吹牛吹破天了!就你,想杀夏师姐,除非谋划个几年再暗算她!”孟宇冷笑道。

    杜兰真知道这话还是暗藏试探,不由冷笑道,“到底是谁想暗算谁?是谁居心叵测、假惺惺的跑来给我负荆请罪?”

    “要不是……”

    杜兰真不等他说完,接着之前的话,气势逼人的怒斥道,“我真是为师尊他老人家心寒,英明一世,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良心被狗吃了的白眼狼!跟弑师的仇人为伍,还要为她报仇!师尊他陨落了也没见你这么伤心!狼心狗肺的东西,滚远一点!”

    “你胡说什么?”孟宇一愣,怒道,“师尊本来就是大祭的主祭,出了岔子本来就要负责任,怎么能全怪在夏师姐头上!”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客从何方来

    大祭?

    为什么方雅澜不知道的东西孟宇会知道?杜兰真眯起眼来,毫不避讳的把杀意流露了出来,挥手设下一道禁制,把外界好奇的目光和神识隔绝,冷冷的望着孟宇,“这都是夏华容跟你说的?”

    “哦,你还不知道?”孟宇很快反应过来,脸色露出嘲讽来,“我差点忘了,你从那以后就沦为了丧家之犬……”

    “啪”

    孟宇不敢置信的捂着脸望着杜兰真,后者往前踏出一步,气息一瞬间爆发出来,仿佛千钧压下,让他钉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方雅澜”已经完全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多情模样,脸色冰冷,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微微眯起眼睛,紧紧的盯着孟宇的双眼,后者与她对视,竟有霜刃刺痛之感,不由自主地转开了目光。

    “你要知道,虽然我平时不和你计较,但我心里,是想杀你的。”杜兰真一字一顿的道,“夏华容也就罢了,我和她仅仅只是对手关系,但你不一样,论起深仇大恨,其实只在我们之间。”

    孟宇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他没想到,不过是十几年没见,方雅澜疯起来,居然会这么人。她威胁起人来,竟然这么慑人。

    “别的我不管,我只问你一句,”杜兰真紧紧的盯着孟宇,不放过他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你是事先知道,还是事后才知道的?”

    “哪个事……”孟宇刚开口,就被杜兰真吼了回去,“回答我的问题!”

    孟宇对上她暴怒的眼睛,瑟缩了一下,“师尊出事,真的是意外,夏师姐真的是没想到大祭这种三十二年才有一次的头等大事,夏师姐怎么可能为了针对你就故意捣乱啊?我当然……当然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其实夏师姐也很愧疚!”

    三十二年!杜兰真又捕捉到一个关键词。

    “愧疚?”她面色不变,冷笑道,“是啊,愧疚到三年里坚持不懈的针对我,把我赶出东海,十四年后专门跑到我面前来跟我说她真的很遗憾!”她说着,闭了闭眼睛,仿佛在压抑自己的情绪,随即再次睁开,眼神是死一般的平静,“场面话我不愿意再说了,坦白的说,我很遗憾夏华容死了,否则的话,我就可以亲手杀了她了!”

    “趁着我现在还认你是同门,从我的视野里滚出去。”杜兰真冷冷的道。

    孟宇想说点什么,杜兰真一把拉住他的后领,竟抡了起来,一把从窗里扔出茶楼去,看都没有往外看一眼,拍了拍手,给自己的手上拍了一张去尘符,又团了个水球洗了洗手,这才施施然坐下。

    沈淮烟见她坐下,把头凑了过来,明明已经下了隔绝声音的禁制,还是极轻声问道,“你们极尘宗难道有门表演课?”

    杜兰真一个白眼过去,懒得理她,沈淮烟大笑。她笑罢了,终于静下来,问道,“你不是还带着伤?轻易动手,没事?”

    “我有伪装玉佩。”杜兰真神神秘秘的道,“虽然我这伤没有三年五载不可能根治,但有这种利器,四舍五入等于我没受伤。”

    “你就扯吧!”沈淮烟不信,“我可没听说过完全不需要使用者自身运转的法宝。你这法宝再好,你现在受了伤,肯定还是比全盛时使用多了很多掣肘。”

    这自然是真的。否则,伪装玉佩可能得是灵器了吧?

    杜兰真默不作声,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可真想杀了孟宇这混球!”要不是和夏华容那一战,她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养个伤需要三年五载?这对她来说还是平生头一遭。就算拿着伪装玉佩,她也比之前能发挥出的实力更少她可不在安安全全资源不愁的极尘宗,她在朝不保夕还必须得出风头上进的谅事宗!

    “不知这位道友可是凌云剑派沈淮烟沈道友?”

    沈淮烟和杜兰真一齐转过头,她们早就察觉有人在靠近,不过在这茶楼里人来人往的再正常不过,直到这人开口点出沈淮烟的名字,这才知道确实是本着她们来的。

    “是我,道友是?”沈淮烟遇到这种事情不要太寻常远的不提,杜兰真刚跟她见面的时候,不就是一眼把她认出来了吗?

    “在下明心谷祝鸿。”这人抱了抱拳,“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沈道友。”

    杜兰真和沈淮烟不约而同的在心里一起“哦”了一声,明心谷,六大宗门之一,名门弟子啊!杜兰真之前在红春洞府遇见的韦嘉言就是明心谷的弟子,两人现在还有联系。

    “祝道友好,这是我在海国的好友,方雅澜。”沈淮烟点点头,向他介绍道。

    祝鸿的修为在筑基中期,见了筑基初期的沈淮烟可以风度翩翩,见了伪装成筑基后期的杜兰真,就得更礼貌一点了。“方道友。”

    “祝道友。”杜兰真朝他轻轻点头。

    “方道友是海国人?”祝鸿在得到沈淮烟两人的允许后,和两人坐在同一张桌旁,朝杜兰真发问道。

    “不错。”杜兰真闻弦歌而知雅意,“祝道友是有什么事来海国吗?”

    “道友所言不差。”祝鸿苦笑了一声,“在下来海国,其实是为了找一个人的。只不过,偌大的东海,号称散修圣地,来往之人何其多,想找一个人,简直如大海捞针。”

    “道友想找什么人?”杜兰真问道,“如果方便,不妨说出来一听,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好歹背靠宗门,也许能帮上一把。”

    “我想找一个女童,大约在八岁到十四岁左右,叫做周瑶,是我一个故人的孩子……她,她是被贩卖到海国的。”

    杜兰真不由轻微的瞪大了眼睛,“卖到海国?”

    “什么?海国还有这种人口贩卖生意?”沈淮烟脱口而出道。

    “两位道友这话说的。”祝鸿不由苦笑道,“这种生意,哪里没有呢?只不过不在明面上罢了,岂独海国一家?”

    杜兰真的三观都要炸裂了,“可是,六大宗门不会禁止吗?”她虽然没了解过这方面的事情,但她就是对自家宗门很有信心。

    “禁止当然是禁止的,但这种生意难道是禁止了就没有的吗?”祝鸿叹息道,“别的不提,沈道友你当初孤身大闹心月坊,难道就没有想过那些花容月貌的男女修到底是怎么落到心月坊手里的吗?”

    沈淮烟和杜兰真还是两个年轻人,听到此处,不由俱是一愣,一时之间,竟有恍恍惚惚之感。有的事情,真的不经想心月坊的客人不乏六大宗门的人,他们也不会去管,那么,六大宗门的禁令到底有何意义?所以说,其实也是六大宗门默许的吗?大家心照不宣,禁止是一回事,偷偷搞又是另一回事。

    “这世道,咱们也管不了。”祝鸿叹了一口气,“我只想把我那友人的骨肉找回来,算是对得起他了。”

    “我回去试试看,帮道友打听打听,说不定能找到。”杜兰真点点头。这种事她一个筑基期的菜鸟还没法管,就先不去想了,免得生出心魔,等到结丹之后,再去管那靖平寰宇的事。但是帮人一把,找到被卖的孩子,这却是力所能及的事情。

    “麻烦道友了!”祝鸿大喜向她道谢,一边又犹豫道,“我半路上遇到了一位道友,她也是来海国寻人的不过她寻的那个人不是被卖到海国的,而是来游历的,不知道道友能否帮她也打听一下?”

第一百五十九章 寻人

    “那位道友又是怎么一回事?”杜兰真诧异的问道,按理说,修士出来游历,几十年不回也是有可能的,四处寻访,谁知道去了哪里,为什么会有人专门跑到某个地方找人?难道这东海流行找人吗?

    “具体我也说不清楚,我发个传讯符,请那位道友过来,让她自己说可好?”祝鸿征得杜兰真的同意后,发出了传讯符,不一会,一个素裙青衫的女修便行色匆匆的朝他们走了过来。

    “这位就是我说的桑蝶梦道友。”祝鸿为她们互相介绍。

    三个人互相见礼之后,桑蝶梦急切的问道,“方道友,你真的能帮我找到我师兄?”

    杜兰真可没这么说过,但她明白一个人若是急切的盼望着某事,行为举止难免有失妥当,故而温柔的笑了笑,“我不敢保证,但如果我能尽一份力,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是我唐突了。”桑蝶梦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当,连忙改口道,“道友愿意援手,我铭感五内。”

    “道友不妨说说要找的人有什么特征?”杜兰真问道。

    “我师兄叫做刘沛,和我一样,都是筑基中期修士也许近两年得了机缘突破至筑基后期也说不定。他一向喜好游山玩水,来海国也是想来一览东海风景的。他经常四下游历,常年不回师门,我们都已经习惯了,但无论如何,十年八载总能传回来个口信的。可是他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口信回来了,我们师门有事,按照约定他应该要回来准备了,可怎么也联系不上他……”桑蝶梦焦虑的道。

    游山玩水。

    杜兰真心里一突。

    按照常理来说,刘培已经是筑基中期修士了,不是人口贩卖的目标人群,又喜欢游山玩水,如果他出什么意外……不会是夏华容散布的那个消息吧?

    “两位道友来东海多久了?”杜兰真沉吟了一会儿。

    “我们刚来海国,还不到半个月。”祝鸿和桑蝶梦闻言俱是一怔,不知她是何用意,如实答道。

    “两位这些天是怎么打探的?”杜兰真问道。

    “我们就是找这里的地头蛇人贩子问询下落……另外我们还去各大商铺打探过。”

    杜兰真轻轻点点头,在脑海中疯狂思索自己倘若要着手调查这件事需要怎么做。她决定尽力帮这两位道友一个忙,这不仅仅是因为以后揭开身份也算一个人脉,还因为她对人口贸易这种丧心病狂的买卖深恶痛绝。

    说来好笑,事到如今要帮助这两个人,开始思考一个有条理的周密办法时,她才发现虽然她一直想要查清楚谅事宗的秘密,可是她的调查漫无目的,毫无章法,总是逮到什么就往下查,如果运气好,固然是可以很快的深入主旨,但如果运气不好呢?也许查个十年八年也难得实情。

    她不缺敏锐、不缺心机、不缺手段、不缺聪慧,她唯一欠缺的只有高屋建瓴的大局观。

    杜兰真恍然发现自己和乐正初、辛眉、宁潇鹤这些人到底差在哪里了。

    “那我忝颜为两位道友分析一下情况。”杜兰真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对于祝鸿道友来说,你要找的人既然已经确定是被拐卖到东海来的,如果发现想要挨个追踪,找寻那人被拐卖的途径到底怎么转手,不如搞清楚在海国,这些人最终都被卖到哪里去了,去那些地方找人。”

    “哪怕在那里没有找到人,也可以和那里的人询问一下,他们对这生意总比你这个外来人要熟门熟路。”杜兰真说着,笑道,“我倒可以在这方面帮你一二,等我回去,搞清楚这些被贩卖的人最终被卖到哪里去了,再找你一起去问问,好歹我们谅事宗在这海国也算是有个名字的。”

    祝鸿大喜,再三谢过杜兰真。这就是他专门来找沈淮烟的缘故了,以沈淮烟的身份和实力,在海国结交的人,多半不是有实力就是有背景,或者两者兼有,跟这种地头蛇结交,总比自己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转好得多。

    “至于桑道友的事……”杜兰真沉思了一下,“我虽然是东海人,但我也并不是爱好游山玩水的人,对这方面也不是很了解,等我回去找一找宗门内对这方面了解的师兄弟,问问他们的想法再做打算。首先,我先去帮你打听一下有没有人认识一个叫刘沛的筑基中期修士吧。”

    她虽然不知道怎么打听,但是她作为方雅澜已经建立起了一部分人脉虽然也是暴揍得来的,她可以使唤小弟做事。况且,她还可以借助金长老在惠安阁的资源虽然得花钱就是了。

    她想着,忽然拍手道,“对了,我想起来了,论起对这东海的了解,怎么能忘了摆渡人呢?”虽然她刚刚把人家老大杀掉了就是了……不过这么大一盘生意,少了薄康成难道就不能运转了?死了一个薄康成,愿意当下一个薄康成的人多的是。夏华容能扶持起摆渡人,方雅澜自然也可以接盘。

    “那就是了,桑道友先去打听一下,有没有你师兄的故交,我去联系一下好友,一旦有了消息,立刻发消息给你们,两位给我张传讯符。”杜兰真说着,率先掏出两张传讯符,一人给了一张。

    祝鸿和桑蝶梦见她愿意尽心尽力帮忙,纷纷朝她道谢,杜兰真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这种事情,有志之士总该援手,也算还我东海一个清名吧。”顺便让她探一探女郎峰有什么。

    杜兰真与三人分别后,先发了一张传讯符给应致远真君,简略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请他务必去女郎峰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玄异之处。

    发完传讯符,杜兰真一边往惠安阁走,一边慢慢的反思自己来海国之后的行为。

    她本来是来查为什么灵石会有不正常的消耗速度的,来到海国后,调查还没展开,就发现了谅事宗是魔道宗门这件更大的事情,重点已经变到了怎么找出谅事宗背后的势力这件事上。

    她现在觉得事情还算顺利,那是因为她运气比较好,选取的方雅澜这个身份与谅事宗的秘密有些牵扯,她顺藤摸瓜比较顺利,但如果这条线查下去发现断在何处了呢?

    杜兰真沉思了一会,她努力提高自己在谅事宗的地位这个决定是没错的,唯有地位高了,才有可能接触到核心事务。那个神秘的大祭、王真人的死确实也是一条线索,除此之外,谅事宗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铺开势力的,这也是非常有用的一条线索。

    杜兰真想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储物戒指,挂起柔情蜜意的笑容,走进了惠安阁。

第一百六十章 冥神仪式

    “你怎么又来了?”金长老一见到她,忍不住问道。

    “长老这说的是哪里话?”杜兰真不由笑道,“弟子自然是有事来请教长老的。”她说着,非常自然的在金长老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长老可知道女郎峰的事情?”

    “女郎峰我怎么不知道?”金长老莫名其妙的道,“你师尊不就是因为大祭才去的吗?”他说着,忽然一愣,“不对,你不该知道大祭。”

    “我自然是不知道大祭的,但我师尊陨落在何处总归心里有数。”杜兰真轻声叹了口气,“近来回东海,却机缘巧合,得知了大祭的事情。”她说着,朝金长老眨了眨眼,“长老,弟子都知道了,能不能为我解惑啊?”说着,手里拎着一只储物袋,巴巴的望着金长老。

    “你想知道什么?”金长老顺手接过储物袋,漫不经心的道,“本来是不该轻易说的,但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跟你说两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毕竟是咱们谅事宗的核心弟子特别是,夏华容死了。”他说着,朝杜兰真饶有深意的笑了一笑。

    杜兰真望着金长老,会意的笑了笑。金长老这个金丹初期的长老会成为杜兰真的突破口,除了他可以钱财开路,就要数他和谅事宗的另一位金丹后期长老费天翰的关系了。

    卫衔曾经跟她抱怨,为什么明明唤作仙门,却满是勾心斗角,杜兰真安慰他求道红尘中,这道理放在哪里都是通行的。毕竟,大家只是在修仙,没人真正成仙。

    在这谅事宗,金丹圆满的掌教之下,当然不是只有大长老郭美如一家独大,还有一位金丹后期的长老费天翰和郭美如别苗头这也是杜兰真相信应致远的判断,认为谅事宗确实有后台的原因。哪有什么宗门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崛起,拥有一位金丹圆满、两位金丹后期、数位金丹真人,这比起戡梧界绝大部分二流宗门都要强了。

    夏华容是郭美如的弟子,以她在谅事宗的地位,也能反过来成为郭美如的左膀右臂。如今夏华容死了,谅事宗还是会有一二个弟子脱颖而出,成为年轻弟子的打头人。

    费天翰有个弟子叫周阳煦,也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不过,只看他当初在夏华容和方雅澜的风头下几乎默默无闻,就知道他的声望和天赋和这两人完全没法比,以至于方雅澜出走海国之后,他并没有迎头赶上,任由夏华容一家独大,成为整个谅事宗年轻弟子中的唯一代表。

    不过,矮个里拔高个,周阳煦其实也还算不错的了。现在夏华容死了,也算是可以出头了。不过,这得“方雅澜”答应。以“方雅澜”目前的声势和修为,年轻弟子的领头人舍她其谁。

    金长老和费天翰关系比较好,这话里透出来的意思,倒有点要招揽她的意思了。杜兰真猜测他们多半还是要她帮周阳煦一把,两个人一起顶替夏华容的位置。有一说一,“方雅澜”想做下一个夏华容,硬件都达标了,软件却没达标。她背后没有一个真正的靠山,金长老虽然看似支持她,实际上和她也只不过是金钱维系的。

    “弟子想知道这大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三十二年一次?”杜兰真露出喜色来,恭恭敬敬的道。

    “大祭就是大祭。”金长老漫不经心的道,“关于具体细节,我不能说贤侄,你也别怪老夫,老夫也不是不信任你,可你要知道,自上回夏华容那小丫头把事情搞砸了,咱们谅事宗那可是付出了惨重之极的代价。别的不说,你师尊不就是为此陨落的吗?自那以后,咱们算是学乖了,年轻弟子啊,还是得练练,这具体的事情,还是得我们这些老家伙来把握。”

    又是夏华容!怎么老是夏华容来坏她的好事!杜兰真痛苦的想,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呐?

    “不过呢,我给贤侄透露一个秘密。”金长老神秘的一笑,“这大祭,其实是为咱们冥神仪式做准备。”

    冥神仪式!

    杜兰真精神一振,目光灼灼的望着金长老,做出极度惊讶的神情来,“冥神仪式?”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但按照这个词的构成来看,冥神显然是直接指向谅事宗的传承正是罗青寒留下的玉简里提到的,冥神道!

    “不错,正是冥神仪式。”金长老满意的看着她满脸的震惊,悠然一笑,摸了摸上唇上短短的髭须,当你说出一个秘密后,听众必须得露出惊讶的神情来,越是惊讶,你就越有说下去的兴致。杜兰真显然是个非常讨喜又识趣的听众,至少金长老现在就非常有说下去的兴致,“你知道的,等到冥神降临,就是咱们谅事宗重掌戡梧界之日!”

    杜兰真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的震惊。她原以为这些魔修也就是想割地封王,从玄门手里抢下一块资源和地盘来发展魔道传承。没想到,人家的野心远远超过她的想象,根本不囿于一地一国,人家要的是整个戡梧界!而且是在宗门内一个元婴真君也没有的情况下……

    虽然她对自家宗门超级有信心,觉得谅事宗这些人在痴人说梦,但他们好歹也是些金丹真人,不可能真的超级没见识……她还是继续打探一下吧!

    杜兰真摸不准这个冥神仪式到底要什么时候开始,不过大祭既然是为了冥神仪式做准备,显然不可能比冥神仪式来得早。按照王真人陨落的时间,距离下次大祭还有十五年呢。她试探性的说道,“等到那个时候,弟子早就结丹了吧?”

    “如果不出意外,那是自然的。”金长老显然被她的态度迷惑了,以为她是在患得患失,对自己不自信,宽慰道,“贤侄尽管放心,你现在不过六十岁,已经筑基后期了,难道一百年还不能结丹吗?”

    这些谅事宗的人疯了!一百年就想掌握戡梧界!那这冥神仪式得是什么逆天改命的仪式啊?一百年的时间,谅事宗的那位金丹圆满的掌教甚至都不一定能凝婴,居然就想一举夺下偌大一个戡梧界?

    杜兰真简直想对他们说“不可能,没搞头,赶紧散了吧”,这怎么可能嘛?这一个宗门的人都疯了。

    但她很清楚,她这种激烈的反应,只是因为她不能接受自家宗门在人心里只是随便一个什么仪式就能轻易颠覆的存在当你非常珍视、非常以宗门为傲的时候,别人却觉得这只是一个小目标,任谁都会很生气。

    但这种看似失心疯的目标,谅事宗的掌教敢提,谅事宗的长老和弟子也敢信,显然不可能真的是毫无凭据的。六大宗门安然存在这么久,显然也不可能靠她这种毫无意义的傲慢。

    杜兰真明明心里明白,却仍是不愿意去想,又不得不去想。万一冥神仪式惹来的是天外强大的存在的注视怎么办?即使六大宗门是戡梧界强大的极限,可他们能抵挡得住极限外的存在吗?

    不对,等等,谅事宗难道不是个魔道宗门吗?虽然窦元白跟她交代过谅事宗走的是魔神道,必然是借助了一部分神道手段……但他们是魔修没错啊!为什么会搞出一个冥神仪式来,还说什么冥神降临?

    杜兰真仔细的思索着,所有的线索忽然一下子联系了起来。冥神道就是神鬼道,她筑基前遇到的那个神修和谅事宗是同源甚至于,那就是谅事宗的人!因此当时那个神修布置的是“三山福地”,因此她来海国会遇见小三山。三山就是海上三神山,就在海国,就在东海之上!

    谅事宗背后一定有势力!

    杜兰真再次笃定的想着,不可能有哪个宗门短短几十年里从无到有拥有这么多金丹长老,在东海成为一方巨擎,同时还在整个戡梧界铺开势力!

    “说起女郎峰,我来找长老,是因为我发现有人在调查它。”

第一百六十一章 等到真相大白

    “什么?”金长老不由坐直了身子,首度露出专注的神情来,望着杜兰真,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是什么人?”

    “是个筑基的修士,与弟子修为差不多。”杜兰真当然不可能直说桑蝶梦的身份,甚至于把她的修为报高了一个小境界,这既是出于对桑蝶梦的保护,也是拿来引诱金长老说出更多信息的手段,她把调查的人含糊过去,微微一笑,“她是来找一个朋友的。她那位朋友正是去女郎峰游玩后失踪的。”她说着,含笑回望金长老。金长老在观察她的反应,杜兰真也在观察金长老的反应。

    这里她再一次谎报了实情。桑蝶梦根本不知道有女郎峰这一回事,但杜兰真也不必真的按照实情来说,那就太迂腐了。没有这么一个人,她当然可以张口就来的造一个出来,重点是她要引出更多信息,唯有更精确的瞄准金长老的关注点才行。

    “她明确的说到女郎峰了?”金长老盯着她。

    “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来找您。”杜兰真毫不心虚的郑重点头。

    “这就麻烦了。”金长老腾的一下子站起身来,在屋里踱来踱去,“她的声势很大吗?找了多少人了?”

    “我运气好,遇见她早,她刚来东海三天,还没来得及大张旗鼓不过我看她像是个很能折腾的人。”杜兰真信口胡诌,“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修,长老你也知道,长得好看的修士最能来事我就是太明白这个道理了,所以才急匆匆的找您。”最后这话就有点自吹自擂的嫌疑了。

    金长老侧目,但也没太纠结“方雅澜”这话,毕竟方雅澜确实是个长得好看的修士,也确实很能来事。“那就留不得她了!”他说着,眼神狠厉,将之前那副笑呵呵收钱的模样完全掩盖了,只留下一个金丹修士应有的峥嵘,“冥神仪式之前,不能有大变数!”

    杜兰真垂眸,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疑惑,“弟子不明白……难道以前就没有这种事吗?”她本来只是稍作试探,但金长老已经把一切都肯定了。显然这神秘的失踪就是在女郎峰,就是为了大祭。既然大祭是三十二年一次,已知已经举办过一次大祭了,那就是说,以前也会有同样的事情。那么,没道理就只有这么一例事情发生。

    “以前自然也是有的。”金长老冷冷的道,“只不过,他们说的都没这么清楚,只要不明确提到女郎峰,那就都随他去,在东海失去踪迹的人太多了,不差这些件。”

    这些件。到底是多少件?杜兰真暗暗心惊,虽然金长老并没有透露大祭到底是什么内容,但竟然会有人因此失去踪迹……这大祭,不会是活人祭祀吧?

    “况且,你看这偌大的东海,女郎峰却没什么名声,你该知道宗门为此付出了多大的心思。”金长老阴冷的道,“他们就算是来打探,在没有特别敏锐的情况下,也难打探到女郎峰。就算打探到了,女郎峰也不缺他们一块地。”

    不缺他们一块地,这是埋骨之地的意思,还是要把他们关在女郎峰?

    “既然人是你发现的,找机会把她除掉,女郎峰不能暴露在所有人面前。”金长老漠然的道,“这样的人,也没必要把她送到女郎峰去万一她呼朋引伴,也是个麻烦,直接除掉,一了百了。”

    杜兰真听金长老的口风,这已经是能榨出来的极限了,她就算再追问,除了不耐烦和怀疑,什么也得不到。因此,她知情识趣的恭声应喏,温顺的向金长老告退。

    “辛苦贤侄了。”金长老又恢复了那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杜兰真微笑,并不当一回事。

    这世上会变脸的何其多?她自己不就是一个演技派吗?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面孔,每张面孔都与其他人的面孔有相似之处,但正是这些相同甚至相似的面孔合在一起,成了一个个复杂的人。她不需要摸清楚每个人的每张脸,她只需要知道对着一类脸的时候怎么应对就可以了。

    从惠安阁走出去之后,她当然没有按照金长老的吩咐把桑蝶梦和祝鸿杀掉那他们也太冤枉了些,反而是依照前面商量的事情,带着他们在海国四处调查,虽然什么也没查到,但这反而让她更加确定这一切都在于女郎峰,都在于谅事宗。

    三月的海国,早春带着薄寒,吹冷了人的心。

    “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呢?”杜兰真不敢置信的望着应致远,“我可以肯定,那些人都在女郎峰藏着再怎么说,至少也是埋骨于女郎峰的!”

    “我去看过了,没有。”应致远没有把她质问的态度放在心上,淡淡的道,“没有什么地宫、地牢、秘境、洞天……都没有,所有能大规模藏人的地方,都没有。女郎峰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海上高峰,拥有所有名山青峰的所有秀丽风景,是道美景。但没有被囚禁的人,没有。”

    “至于埋骨之地,我也没有发现什么杀阵和陷阱,甚至于埋伏在那里的人都没有发现。女郎峰没有人。”

    “这不可能!”杜兰真喃喃的道,“我确定金长老的态度就是女郎峰有玄机,我确定一切都发生在女郎峰……失踪的人、大规模的贩卖人口、离奇殒身的王真人、冥神仪式、大祭,这一切绝对和女郎峰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那你就等。”应致远淡淡的道。

    “等?”杜兰真疑惑的问道,“等到什么时候?”她心里有个不大妙的猜测,但她很不希望这是真的,以至于她不想说出来,非得等着应致远亲自开口不可。

    “等到一切真相大白。”应致远平淡的说道。

    杜兰真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如果只有到大祭、甚至只有到冥神仪式真相才能大白呢?”她艰难的问道。

    “那就等到真相大白。”应致远静静的望着她,仿佛答案早已注定。

    而答案确实早已注定。

    她从没有这么后悔过自己来到海国,扮成方雅澜。

第一百六十二章 修真不记年

    修真不记年。

    这是杜兰真最最真实的感慨。

    十五年,对于凡人来说,青春年华一晃而逝,可对于修真者来说,那只是一个眨眼。

    对她来说,是磨去所有浮华。

    青春从她的十九岁那年开始,却又在十九岁这一年开始溜走。

    她在十九岁风光最盛时获得的绝大多数东西,比如在宗门的声势、资源、人脉,都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慢慢消弭了。偌大的极尘宗少了杜兰真总会有新的风云人物,如云的天才里总分的完宗门的资源,再广的人脉也能在长久的不联系中淡化。

    繁华落幕,如同烈火烹油的冷却。

    而冷却的还有她的心。

    杜兰真一天比一天清楚她为了谅事宗到底失去了什么。

    她也一天比一天更清楚一时的利益可能会带来日后长久的悔恨。

    她唯一坚守的,是一颗无悔的心。

    她确乎不后悔,即使她失去了很多东西。但她同样获得了很多东西。

    如果说十九岁的杜兰真觉得自己比宁潇鹤、辛眉、乐正初在为人处世上有很大差距,那么十五年后,在谅事宗举足轻重了十五年的她,可以更加平淡的审视她和他们的差距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有的事情难就难在入门,一旦入了门,那一切都好办了。譬如为人处世,当她发现自己欠缺高屋建瓴的思维方式,并试着改变的时候,她就已经不缺大局观了。

    更重要的是,这种在谅事宗年轻弟子中举足轻重、说一不二的地位,一天比一天更能培养她的信心。其实追随、崇敬、认同也就那么一回事,其实她站在这个位置也能做好。她不需要别人的追捧,也不比任何人欠缺能力。

    当然,这些谁也看不出来。她最明显的变化,可能得数她的修为她在无人知晓的时刻,悄然踏入了筑基中期。没有人知道,因为在他们眼里,“方雅澜”一直都是筑基后期。

    唯有一点不好。

    她伸手放在胸口,便能感受到那股蓬勃的锐气,带着从十九岁就被封存的跃跃欲试,在沉默中渴望重见光明。

    杜兰真轻轻吐了一口气,克制住这股锐气。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没到她展眉的时候。她为了一个机遇在这里窝了十五年,而这个机遇太过稀少,只要功成,她就能在宗门一跃成为乐正初那样的人物。

    不急,没什么可急的。

    “方师姐,方师姐!”

    杜兰真叹了口气,神识一动,解开了小院的阵法,将外面的人放了进来,手指轻轻勾了勾,把门打开了,她转过身正对门口,望着匆匆走进来的人,漫不经心的道,“怎么了?”

    “阳仁岛那里起冲突了,本来我们占了上风的,谁知道飞白岛的牟鹰竟然不要脸面,公然纵容属下的岛屿抢占生意,我们气不过,就……”这人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偷偷的觑着杜兰真的脸色。

    “阳仁岛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杜兰真当然不会给这么一个年轻弟子看出情绪来,伸手拿起案上的眉笔和桌上的菱花镜,悠哉游哉的描起眉来,似乎一点也不把这人说的事情放在心上。

    然而事实上,她知道自己比往日要更专注。因为生意有冲突这种事情,从十五年前她亲自出手扰乱规矩之后就一直都有,但因为她那时刚刚回来,还不算核心弟子,又很快就收手,改为指挥别的弟子出手,那三岛也就一直没有派出核心弟子出手。不管怎么说,谅事宗毕竟还是要稍胜一筹的。

    唯有这一次,第一次有核心弟子出手了,那么事情就完全不同了。杜兰真当然不会像这个弟子那样说牟鹰出手就是不要脸毕竟,十五年前这个弟子眼中的方师姐不也是出手得很不顾脸面吗?她只是从中看出一件事,她拖了十五年、也等了十五年的冲突,终于还是来了。

    牟鹰会出手,说明矛盾已经积蓄了太久,到了要爆发的地步了。当然,这不是因为阳仁岛的生意,而是长年累月的矛盾累积,谅事宗的上升势头越来越明显,已经到了让三岛不得不爆发冲突的时候了,借着这件事爆发出来。

    杜兰真要是不小心处理,这冲突上升到宗门之间的冲突也是有可能的。

    那年轻弟子巴拉巴拉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抛去带有主观感情的话,抛去主观角度,这件事可以冷冰冰的概括为阳仁岛在“方雅澜”的带领下抢了别的岛屿的生意,但这件事这么多年也算是形成了默契,别的岛屿在背后三岛不发话的情况下忍气吞声。然而阳仁岛越抢越多,这次终于惹得别人不满到反抗了。

    一开始谅事宗霸道惯了,弟子出手,把人家打伤了。后来牟鹰出手了,把谅事宗的弟子打伤了。现在,他们来搬救兵了。

    “周阳煦师兄呢?”杜兰真没有表态,反而去问二长老费天翰的弟子周阳煦,这个看似与此事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

    “周师兄不在!”这年轻弟子急切的道,“方师姐,咱们赶紧去吧!”

    不在?杜兰真手里的眉笔轻轻挑了挑,唇角露出些微的冷笑,这个奸猾似鬼的家伙,一定是有人给他报了信,专门躲起来了。杜兰真早就知道,周阳煦一定是在这些人里掺了耳报神。

    杜兰真没有耳报神。

    因为所有会在这些事里插手的人,都是她的人至少看起来是。

    杜兰真早知道周阳煦靠不住,但事到临头,还是想骂他一句靠不住。当初一起分好处、收买人心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说两人一起做这谅事宗的领头人,接替夏华容的位置,守望相助,一遇到稍微严峻一点的事情,就没影了。

    不过,周阳煦这样的人,也做不成什么大事,没有担当,只会拿好处,难道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这事虽然麻烦,杜兰真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处理得很妥当,但只是出面壮壮声势又有什么大不了?牟鹰嘛,老熟人了,即使他这十五年有什么进步,杜兰真难道就没有?

    杜兰真深知,一个出头却把事情激化的带头人,总比不敢出头的带头人更能得人心。谅事宗霸道,三岛也算不上好人。如果为了宗门长远发展,自然是要规范下面弟子的行为,可她不必为谅事宗的长远考虑。

    “敢来抢我们谅事宗的生意,还打伤我们宗门的弟子?”杜兰真“啪”的一下把眉笔按在桌上,豁然起身,淡淡的道,“我倒要看看牟鹰是吃了哪里买来的熊心豹子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无意冒犯

    “牟鹰那个不要脸的东西!下面岛屿纠纷,他也好意思出手!”大厅里,有人猛地一拍桌子,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就是啊!这是坏了规矩啊!”

    “太没规矩了!”

    他一开口,大厅里的人纷纷响应,场面立刻变得喧闹了起来。

    “等到方师姐和周师兄来,看他能嚣张到几时!”

    “方师姐一出手,哪还有牟鹰说话的地?”有人大声笑道,“当年方师姐刚回东海,一出手就把牟鹰掀翻,连着轰飞了好几次,牟鹰甚至不是方师姐的一合之敌!”

    “万一……万一方师姐觉得咱们惹祸了呢?”有人怯生生的问道。

    大厅里忽然安静的可以听到一根头发飘落的声音。

    “应该……不会吧?”

    “不至于,应该不至于,肯定不至于……吧?”

    “不至于什么?”有人淡淡的问道。

    大厅里的众人一齐回头,齐声道,“方师姐!”

    “还知道是自己惹祸了,看来还不算太糟。”杜兰真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望着众人,别看这些人在她面前毕恭毕敬、不敢反驳的样子,其实在外面可是霸道得很。

    “方师姐,这也不能怪我们惹事……是他们先不守规矩的!”有人小声辩解道。

    杜兰真睨了那人一眼,嗤笑一声,没有立刻说话。她慢慢的往里走,朝主位走去,上首的人立刻起身,把位置给她让了出来,方雅澜点点头,往主位上一坐,脸色一改,严词厉色,“你们这些年是越来越霸道了!当初我划下的道,这些年都越过了多少?居然还好意思跟我说是他们不守规矩?我都替你们感到丢脸!”

    有人要开口,杜兰真眼睛一瞪,“事实我还能不知道?只不过这些年看你们还不过分,没有说罢了!若是我说错了,你们尽管开口反驳,倒让我看看是不是我误会了你们?”

    那人被她瞪了回去,无话可说,低下头。

    “不过……”杜兰真话锋一转,冷冷的道,“我们谅事宗的弟子,就算犯了错,也该我们自己来管,轮不到外人来插手!牟鹰手倒是伸得很长,倒有脸帮我们教训起人来了。”

    “不给他一点教训,他还真以为东海是他们飞白岛的了!”杜兰真轻轻松松颠倒黑白,这本就是这些谅事宗弟子希望看到的,个个脸上露出喜色来,激动的望着杜兰真,听到她斩钉截铁的道,“本宗的声势不能丢!等到此间事了,我再来好好整一你们的规矩!”

    后面一句虽然不好听,但重点是前面一句,在场众人已经激动起来,就算听到事后要算账,也不当一回事了。

    “牟鹰现在在哪?”杜兰真问道。

    “方师姐,牟鹰就在对面待着呢,一直都没走!”听她直截了当的问牟鹰的去向,众人知道她是要说做就做了,七嘴八舌的开口答道,“他太嚣张了!方师姐,他就在等你来呢!”

    此时此景,杜兰真觉得很该放两句狠话壮壮声势,但这样就有点太像话本里的反派了……虽然她确实对自己很有信心没错,但牟鹰明知道她会来,还大胆出手,肯定有其倚仗。“我们谅事宗是讲道理的,不是去打架的。”她谆谆教导某个叫嚣着要她把牟鹰揍出x的弟子。

    “是是是,我们是去讲道理的!”众人哄笑道。

    总觉得这些人完全没有领会到她话语里的精髓……

    杜兰真在众人的前簇后拥下,气派非常的走出大厅,穿过阳仁岛,往对面的岛屿飞去。

    他们还没飞近,对面的岛屿就响起一声呐喊,“牟师兄,谅事宗的人他们来了!牟师兄,快出来啊!”这喊声不独响彻对面的岛屿,也让谅事宗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杜兰真一,又觉得十分好笑,非常想看看牟鹰的表情,安排人观察情况,却安排了这么个缺心眼,平白丢了自家声势。

    要是让杜兰真来安排,肯定会放一个有眼色的人,对面来人了,发一张传讯符来禀报,完全来得及,不至于让人觉得自家如临大敌,气势上就输了一筹。

    所谓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别的不提,这么一声大喊,杜兰真便知道牟鹰绝没有获得什么强的离谱的底牌,哪怕进步,也是有限的。

    杜兰真就不一样了,她自忖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十五年时间,足够她和应致远混熟了,甚至比她自家师尊还熟络,至少她找应致远指点的时候那是毫无顾忌的。一位元婴真君时常教导,她这一路走下来几乎没什么疑惑。现在她筑基中期,哪怕不用伪装玉佩,她也有信心在缠斗之后击败牟鹰,就更不必提还有伪装玉佩这种利器了。

    杜兰真和谅事宗的弟子飞近了,却并没有继续往前,只是停在海面上,等着牟鹰出来。

    不一会儿,牟鹰便出现在众人眼前,同样是前簇后拥,气派非凡,不一时,已至眼前。

    “方雅澜,你来我们飞白岛属下的岛屿做什么?”牟鹰一开口,就十分不客气。

    “怎么,牟鹰道友有底气率众抢我们谅事宗属下的生意,有本事打伤我们谅事宗的小弟子,就没胆子当着我的面承认吗?”杜兰真故作不屑的瞥了牟鹰一眼。

    出乎杜兰真意料的,牟鹰朗声笑了一声,竟客客气气的道,“道友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岂敢对贵宗有冒犯之意?这一切都是误会。”

    杜兰真微微眯起眼睛望着他,牟鹰竟然变了!他当初对着方雅澜可是不假辞色,异常不屑的样子,现在居然彬彬有礼、恭恭敬敬,倒叫人对他没有当初那副模样好发作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似乎也很合理。任谁被一个人连续两次一招掀翻,也会痛定思痛,重新审视对手的。

    不过,牟鹰可以彬彬有礼的说这是误会,她也可以当作没听见。

    杜兰真神态妩媚,歪着头含笑望着他,“如果我把你打一顿,跟你说这都是误会,想必你也会原谅我的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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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明月光介绍:
有人视她为明月光,敬之、慕之、逐之。唯有杜兰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舍去一副皮囊、抽去一身修为,她只能剩下一颗难以逍遥、永不知足的心。女主天才流,杀伐果断,又美又强苏爽升级流大长文有暧昧,无男主心有明月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心有明月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心有明月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