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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口红续命     心有明月光txt下载     心有明月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四章 水晶美人

    一条巨大的灵船上,短打的青年既惴惴不安、又隐隐兴奋的望着从鱼腹中剖出来的巨大水晶,“小九爷,这不会是个仙女吧?”

    “我觉得她是!”锦衣的少年跃跃欲试,伸手取出一张符箓。

    “哎——”短打青年伸手想要阻止他的行为,那锦衣少年手里的符箓却已经飞出去了,化作几支利矢,朝那巨大的水晶飞去。

    “哎呀!”短打青年惋惜的跌脚,不忍心去看那美人被飞箭戳出几个窟窿来,“小九爷,你这是要弄坏——”他没说完,就听到四周一片惊呼,不由赶紧回过头去,也情不自禁的和四周人一样露出痴呆状。

    只见飞箭刚刚飞近那水晶,就要凿开那胶质,这水晶上却忽然泛起一片金光,飞箭还没触及到那水晶,便已经用比来时更快了几倍的速度倒飞回来,朝着锦衣少年射去。

    “小心!”

    “小九爷!”

    四周一片惊呼,锦衣少年大惊失色,极力想躲,在场的众人也极力来救,可那利箭快得仿佛流星一般,转瞬就到了锦衣少年的面前,眼看着那锦衣少年就要丧命在他自己的符箓之下!

    “阿爷!”锦衣少年的脸因为恐惧而变得扭曲,那几点箭簇离他越来越近,那尖尖的箭头,仿佛几朵梅花,在他的眼中也越来越大。快!快!快啊!他竭尽全力想躲开,却只能绝望的望着那几点梅花即将吻上他的面孔。在大脑一片空白之时,他只能短促又恐惧的大叫起一句“阿爷”来。

    就在那箭矢即将与他贴面而迎的时候,锦衣少年肩膀上忽然被人狠狠地一拽,他眼前一花,落地时几乎站不稳,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原地很远了。

    “阿爷!”他惊魂未定地望着身旁介于中年和青年之间的长衫男子,“那个,那个仙女……”

    “什么仙女?”长衫男子皱了皱眉,望向锦衣少年方才站立的方向,见到那巨大的水晶,不由又皱起眉来。

    他缓步向前走去,等到走近了,看清水晶里的人,不由一愣。

    那巨大的水晶里,赫然睡着一个貌凝神玉的秀美女子。她秀目微阖,神态安宁,美得仿佛不似此间人,望之如神女,即使随便放在哪里,都可以叫无数人仅仅因为她的这副姿态而心甘情愿的顶礼膜拜。

    难怪小九被这具水晶弄得差点丧命,也还念念不忘的叫她仙女!

    “十三郎,你对她全力攻击试试。”长衫男子沉吟了片刻,对着那短打的青年道。

    “啊?五爷,我……”短打青年犹豫了一下。

    “快点。”长衫男子皱了皱眉,“注意安全。”

    “是。”短打青年咬咬牙,在长衫男子的注视下,抽出腰间的佩刀,深吸一口气,带着些许不忍的望了这水晶中的美貌女子一眼,用尽全力,狠狠的挥刀劈下!

    十三郎的灵力还是很有底蕴的,这一刀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在这船上都是数一数二的水平了。长衫男子暗暗评估着短打青年,一边凝神望着那大号的水晶。

    青年握刀的手全力回落,刀身直劈而下,带着破风声,眼看就要把那水晶斩断!

    忽然,那水晶再次大放光彩,金光刺眼得让在场众人完全睁不开眼睛,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阵浪花的声音,等到众人再次睁开眼,那原本站在水晶前的短打青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十三呢?”

    “十三去哪了?”

    众人一阵茫然。

    “十三在海里!”有人惊呼道,“快去救人!”

    长衫男子皱着眉,身形一晃,足尖轻点,在海面上踏了两步,俯身在海里一捞,竟提着短打青年的衣领起来了。短打青年此时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唇角还隐隐有血丝混着海水溢出,气息微弱,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

    长衫男子回到船上,望着那收起金光、看上去安安静静的水晶美人,眉头紧锁。

    “五爷,这……怎么办啊?”有人凑上来问道。

    “这东西邪门。”长衫男子蹙眉想了很久,“我想,这次望云阁会感兴趣的。”

    杜兰真还在梦里。

    在漫长的恍惚中,她终于再一次听清了梦里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这个声音不再是尖锐地贬低她。

    “其实仔细想想,你其实也还算不错。虽然资质不是顶尖,但好歹你比起绝大多数人已经很好了——当然,对于温海蓝、乐正初、郗昭甚至沈淮烟这些人来说那肯定是没得比的。”

    “没错,虽然你不够淡泊名利,但好歹你生在一个不争就不得的世界里,有一颗想争的心、有争抢的实力,总比不想争而且争不过的人要好得多吧?不管怎么说,按照你这样的性格,好歹也能修成一个金丹,这已经非常不错了——虽说在大宗门里金丹满地跑,而且在大道面前与凡人也无异。”

    “你看看你,生了一张无数人艳羡的脸,有着还算勉强看得过去的资质,还有让人嫉妒的背景和机缘,你真的没有理由去嫉妒郗昭,是不是?即使郗昭比你更美,比你资质更好,比你背景更深厚。”

    “你该知足。”

    杜兰真沉默了很久。也许这个声音说得有道理,无论怎么说,她实在算不上太糟糕,没有道理觉得自己很卑微,也许她真的应该知足。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这是不对的。

    “陆管事!陆管事!你快来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三个月前一举击溃魔门、拯救了上万人的极尘宗天才弟子,杜兰真啊!”

    “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没点样子。”一个身材富态的中年男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见到那水晶美人,不由得顿了顿,旋即极为诧异地抬起头,望着正用期待的眼神盯着他的青年,“这是哪里收来的?”

    “一个经常卖江鱼的船队手里收来的。”

    “你小子真是走了大运了!这个女人,还真的就是那个杜兰真!”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绝世麻烦

    “请贵客出示邀请函。”娴静秀丽的少女站在门边,姿态谦恭,垂着头对着要进门的人说道。

    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俱是身披斗篷,整个人从身形到面孔都隐藏在那黑色的斗篷之下。听到少女的话,个子稍矮的那个从斗篷下伸出手,递出一张薄薄的金纸。

    “原来是前辈当面,晚辈失礼了。”少女说着失礼,可无论是话语间还是神态间都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惶恐,她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标准的、礼貌的笑容来,“请前辈在六楼下天梯,晚辈会帮您调好楼层,等到开门,您就可以下天梯了。”

    矮个的人微微点头,示意这少女自己知道了。

    “前辈请。”少女说着,打开身后的门,露出门内一个三丈见方的小房间。

    身形较高的那个人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动身,那个矮些的人却毫不犹豫的迈步走进了这个小房间。见那人这样做,高个的人才跟着走进去。

    “恭送前辈。”少女礼貌地对着两人点了点头,合上了门。

    高个的人不由转过头看了矮个人一眼。

    矮个的人头也不回一下,始终对着门的方向,毫无情绪波动。

    “老……”高个的人不由想说点什么。

    “闭嘴。”矮个的人冷冷地说道。

    高个的人只得闭了嘴,呆呆地望着门。

    下一瞬,门开了。

    “走。”矮个的人简洁地说道。

    “啊?我们到了?”高个的人忍不住惊讶道,“可……可毫无法术波动啊……”

    矮个的人没有搭理他,径直朝这一楼里离得最近的空房间走去。高个的人只能默默跟在后面。

    “进来。”矮个的人一把打开某个空房间的门,走了进去,对着高个的人吩咐道,“把门关上,锁死。”说着,自己则伸手去解斗篷的扣子。

    “哦……”高个的人茫然的把门关好,研究了一下门上的锁,用法术激活,很快就把门锁死了。他一回头,就对上一个眉眼凌厉、神情冷淡的女人。

    “老祖,你怎么把斗篷脱了?”高个的人忍不住问道。他说着,也伸手去解自己身上的斗篷。

    “每个房间都会提供一定量的面具,这种面具不仅能掩盖你的容貌,还能扭曲你的身形、改变你的灵力特征——总之抹去一切你之所以成为你自己的特点。”女人伸手拿起桌上的面具,往自己脸上一扣。

    在她戴上面具的一瞬间,她的面孔、身形和灵力都扭曲了起来,变得模糊而平淡,乍一眼看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修士,可是不管你怎么努力地记住她的特征,也会觉得难以捕捉。

    “这个面具,只有望云阁的人能看破。”女人淡淡地说道,“其他人是无法看破的。也正因为望云阁自己能看破,他们才会给我们发这种面具。所以,望云阁虽然号称绝对安全,实际上也并非如此,你明白吗?”

    “只要利益足够,望云阁随时有可能卖掉你的信息。”

    “我知道了。”高个的人解下斗篷,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说道。

    “戴上面具吧。”女人点点头,伸手拿起一个面具递给他。

    高个的人接过面具,抬起头来。倘若杜兰真在,看见这张面孔,就会认出来,这赫然就是在戡梧界广有声名、被誉为美女杀手的姬承弼!

    而站在姬承弼面前、被他恭恭敬敬以老祖称呼的冷淡女子,除了姬家的老祖、带领姬家成为云岭霸主、声名赫赫的姬元君之外,不作二想!

    “你想来见见世面,我就带你来了。不过,我要同你先约法三章。”姬元君说道,“第一,谨慎一点,有话不要在路上说,传音也不要,等到进了包厢再说,这个房间和包厢都是有隔绝神识的阵法的,比较安全。第二,不要随便买东西,这里的东西大多伴随着麻烦,不是你随便花点灵石就能解决的。第三,即使看到什么让你义愤填膺的事情,也给我忍着,要么就安安生生花钱买,不可以强出头。”

    “你做得到吗?”

    只看姬元君这副冷肃的模样,实在让人很难把她和那个传言中对姬承弼极度宠溺的霸道老祖扯上关系,实在想不到她居然是会对姬承弼到处得罪有才有貌有背景的女修毫无意见、甚至还站在后面撑腰的人,更让人难以想象她竟然会为了姬承弼专门跑去凌云剑派和邓嫖元君打一架。

    “我知道了。”姬承弼乖乖地低着头应下。

    “其实要不是你想来见见世面,这次我是不会来的。”姬元君说道。

    “啊?为什么啊?老祖你以前明明从不缺席啊!而且望云阁不是说这次拍卖会上会有一个绝世珍宝?为什么不来?”姬承弼诧异地问道。

    “望云阁拍卖会上从来没有垃圾。”姬元君微微蹙眉,“之前每次拍卖的东西,也无一不是珍宝中的珍宝、麻烦中的麻烦。可望云阁从前从来没有夸耀过自家拍卖会上的东西有多珍贵。”

    “这一次他们却一反常态地宣告自己会拍卖一见绝世珍宝——那这件拍卖品到底得是有多珍稀?”姬元君反问道,“你想一想,这样的绝世珍宝,无论来历是否干净,是否都是一桩要命的绝世麻烦?”

    “是这个理没错……”姬承弼说着,“不过,您都是元婴真君了,只要不出手,应该也没事吧?至少……来看个热闹总是行的吧?”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姬元君淡淡地说道,“这种要命的麻烦,离得越远越好。”

    “所以……您这次来,就是为了我的好奇心啊?”姬承弼忍不住问道。

    “否则呢?”姬元君冷冷地反问道。

    “这……我怪不好意思的。”姬承弼有点难为情的摸摸头,“我没想到这次会这么麻烦……早知道就不跟您说我想来了……”

    “来了就来了。”姬元君淡淡地说道,“既然你确实想来,那我就带你来也无妨,就算有什么麻烦,担着就是了,难道本座还怕吗?”

    只听这一句,就知道姬元君虽然看上去冷冷淡淡、对姬承弼不假辞色,但实际上无愧于霸道老祖的名声,是真真切切把护短、宠溺、要星星顺便还给月亮演绎到极限的人。

    “走吧。”姬元君见姬承弼没什么问题了,朝他扬扬下巴,打开门锁,率先走出房间。

    “哎……”姬承弼望着她的背影,挠了挠头,满怀纠结地跟了上去,心里还在念叨刚才姬元君所说的话。

    这拍卖会上的绝世麻烦——到底会是什么呢?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望云阁

    “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能不和我商量一下就去做了?”青衫男子气得一拍桌子,“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大长老?”

    “大哥,你别说了,这事情是我们一致决定的。”坐在桌边、离青衫男子最近的是一个白衣素裳的美貌女子,她望着青衫男子,淡淡地说道,“就算你在场,也无法阻止我们共同的决定。”

    “好啊!那你们干脆就别认我这个大哥,自己甩手去干,岂不是轻松方便?何必还要再多我这个累赘?”青衫男子本来只是就事论事,听了她答话,勃然大怒道,“你们既然也不需要我的意见,干脆咱们就散伙,也省得我碍事!”

    “大哥,我们不是威胁你。”白衣女子平静地凝视着青衫男子,神情没有一点波动,仿佛没有看见青衫男子已经怒极了,“我们也不是不在意你的意见了,事实上,我们正是因为太在乎你的意见,这次才会不告诉你的。”

    “太在乎我的意见,所以不告诉我?”青衫男子被这近乎荒谬的理由气地笑了起来,“你们可真是会说话啊!”

    “我们知道你不会同意,怕你说出些什么让我们无法反驳的理由,因此才会瞒着你做出决定。”白衣女子心平气和地望着他,“你知道的,只要你一开口,我们就立刻没了主意,只知道听你的了。”

    “你这是在指责我阻碍了你们独立吗?”青衫男子听到这里,反而冷静了下来,冷冷地望着白衣女子。

    “不是的,我们都知道大哥你一心一意为大家着想,没有半点私心,做出的决定也是最符合大家利益的。”白衣女子认真地说道,“但是,大哥,你太保守了。”

    “我们御门本来就在戡梧界是弱势中的弱势、见不得光的老鼠,现在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一味的退让、低调、示弱已经行不通了——你知道的,我们已经到了瓶颈了。”白衣冷静地说道,“在你的庇护下,我们一路都是保守地、安全地走下来,可我们想要重振我御门道统,就不能指望着靠示弱和退让达到目的。”

    “这个决定是我先提出来的,是我一力主张的,也是大家共同同意的。你也许以为我其实不怀好意、其实是想夺你的权,可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这个想法。”

    “在你的庇护下,我们都太保守了,也太安逸了,在这条路上走了九十步,就不敢再往下走最后的十步了。你以为我们只是在保守行事、低调发展,实际上,我们只是在固步自封!就这样苟且偷安下去,一百年、两百年、甚至一千年也不会有发展!”

    白衣女子一拍桌子,同样站起身来,望着青衫男子的眼睛,沉声说道,“我们是时候思变了!”

    “就算要思变,也不是去以卵击石!”她的话语如同金石之声,青衫男子的话却也是铿锵有力,他用痛心的目光望着白衣女子,“琴华,你这是在挑衅六大宗门!就算要思变、就算要改变保守,难道我们有实力去和六大宗门硬抗吗?”

    “我知道。”白衣女子琴华面色不变,“所以,我们不打算把六大宗门得罪死,我们会在拍卖会上宣称望云阁对于买下她的买主的信息不会保密,这样足以劝退绝大多数对她心怀不轨的人了。”

    “这和谁买下她没关系!”青衫男子怒声道,“你难道不明白,重点在于我们我们把她当作一件商品卖出去这件事本身!”

    “虽然她最近在戡梧界风头正盛,本身也是个天才,但她不过筑基期,极尘宗不可能为了她付出太大的代价。”琴华冷冷地说道,“望云阁好歹也是有六位元婴真君的一方大势力,极尘宗也要维持自己在六大宗门里的地位,不会为了一个筑基弟子跟我们死斗的。更何况,按照我们的计划,她最后多半是被想给极尘宗一个人情的人买走,对她本身也不算是什么大损失。”

    “我们把她送到大家面前来,望云阁是做生意的,收一点利息,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只要不至于你死我活,那我们都能撑下来。”琴华望着青衫男子,眼神满含着期盼,“大哥,你问我明不明白这件事的重点,我都明白!可大哥你明不明白,只要我们挺过了这一次,那我们望云阁能够不卖六大宗门的面子,以后会声望大涨,真正成为戡梧界的一方豪强!”

    “是我把你们养得太天真了!”青衫男子长叹一声,恨声道,“你能想到这件事会动摇六大宗门在戡梧界说一不二的地位,难道极尘宗想不到?六大宗门想不到?这和杜兰真的实力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你们胆敢把六大宗门的弟子当作商品贩卖这件事本身!”

    “那就让他们来!”琴华毫不示弱,斩钉截铁地说道。

    坐在桌边的其他人始终一言不发,左看看,右看看,只是旁听他们的对话。

    青衫男子望着琴华的眼睛,长叹一声,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她的,转过头,望向桌旁的其他人,悲声道,“那你们呢?也是和裴琴华一个想法吗?觉得我是过于保守、觉得必须得激进到直接挑衅六大宗门吗?”

    “大哥……”有人不安地叫了一声,脸上闪过动摇、闪过犹疑,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那好吧。”青衫男子太息,脸色逐渐平静下来,“那么,从此以后,我不再是望云阁的大长老,我会带着我的弟子永久地退出。”

    “大哥!”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地叫了起来,不敢相信地望着他。

    “从此,咱们一门分作两家,桥归桥、路归路,我不碍着你们发展,但我不会跟着你们一起去。”青衫男子平淡地说道,“万一你们玩脱了,好歹还有我给御门继承道统。”

    裴琴华脸色不断变化,凝视着他,最终道,“既然如此,强留也是留不住的,大哥若是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冒险,那我们也祝大哥今后鹏程万里、大道有成。”

    青衫男子苦笑了一声,朝着众人深深地一望,只见他们脸上有不忍、有惶恐、有挽留,却唯独没有后悔,不由长叹了一声,终于下定决心,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琴姐……”有人不安地唤了裴琴华一声。

    裴琴华凝望着青衫男子远去的背影,最终道,“大哥不愿意加入,那我们就自己来,现在我们知道就算事不能成,也有大哥为御门继续传承。没有后顾之忧,至少是一件好事。”

    裴琴华深吸一口气,脸色平静,“走吧,再去准备一下拍卖会。核对一下宾客的名单,不要让不该来的客人混进来。”

    她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当然,还有我们的绝世珍宝。”

第一百九十七章 醒来

    “你就知足吧。”

    “为什么还不知足呢?你已经足够优秀,也足够幸运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再不满足就太贪婪了!”

    杜兰真想,她为什么不满足呢?

    她似乎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但也不甘心就此认同这个声音,那样好像就对不起她自己。

    她的思绪仿佛游丝,跑马观花地掠过她短暂的三十几年人生。她一会儿想到自己刚刚被须晨真君带上始宁峰、见到温海蓝的情景,一会儿又梦回在浮生小榭的日日夜夜,甚至想起了她以为遥远到难以追忆的、尚未修仙的童年。

    她这短短三十年来,似乎一直在奔波,鲜少停留,也从未放下过脚步。没有人、也没有事可以让她放下、甚至于放缓她的脚步。她就这样忙碌地、匆匆地、孤独地、执迷地往前走着。

    很多人不赞同她的态度、不赞同她的执迷,觉得她功利心过甚,在求道这条路上走不远。杜兰真不止一次地从亲近的人口里听到他们劝她放缓脚步、劝她看淡一点。

    事实上,杜兰真真的把他们的话听进去了。其实她很努力地在调整自己的心态了,她也想淡泊名利,也想独善其身,也想人淡如菊地、不慌不忙地往下走。

    但这条路,她越走越迷茫。

    她搞不明白,同样是为自己打算、为自己经营,为什么没有人把同样的话对着徐灵雨、宁潇鹤、辛眉、乐正初说?为什么偏偏是她会被人劝着改变呢?

    “这说明你确实不对,你该改变啊!”这声音提醒她。

    杜兰真长叹一声,平静中不乏怅惘地说道,“我现在知道了,这不是因为为自己打算是错的,也不意味着所有人修仙都得独善其身、忘却营营,这世界何其大,总得允许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道吧。”

    她满怀惆怅地慢慢回忆着所有劝她改变、否定她的人生态度的人的面孔。温海蓝、须晨真君、樊靳、魏永嘉……这一张张面孔在她脑海中闪过,最终定格在权田真君的脸上。

    她以为是她人生新篇章的往事、她以为是让她懂得求人不如求己的重要时刻,她以为是多年以后终于释怀的无关紧要的小事,原来从未从她心中离开。

    因为别人都说修仙就该逍遥、就该忘却营营,因为在最初竭尽全力却被毫不犹豫地拒绝过,她的修仙之途从最初就是犹疑的、自我否定的、反复徘徊的。当一个人自己都对自己的道路不确定的时候,别人自然也会觉得她需要改变。

    就承认她不甘心居于任何人之下,就承认她就是想一览众山小,就承认她永和别人不一样,难道有那么难吗?

    “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啊……”她喃喃道,“也许一千个修仙者里会有一千个修仙者想要逍遥忘机,但也要允许有第一千零一个修仙者,选择做她自己。”

    “我不仅不会甘心于只是不差,而且还要做那个最好。”

    “况且,我其实……也没比郗昭差啊?”

    于是,她从梦中醒来。

    “快点,快点,赶紧把她推上去!过两个拍卖品就到她了!”一阵压低了音量的吆喝声。

    “砰嗵——”一道沉闷地撞击声,仿佛是有什么大件物品落在地上的声音。

    “你怎么搞得!”有人压低了音量,暴怒地道,“毛手毛脚的,万一摔碎了怎么办?这可是压轴的拍卖品!你们要是给摔坏了,永生永世为奴都还不起!”

    “林管事,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啊?”有人小声地问道。

    “什么玩意?”林管事微微提高了音量,把那人骂得狗血淋头,“这是个人!是个美人!你看不出来啊?”

    “我知道她是个美女……我看得出来!”那人弱弱地为自己辩解道,“可是她怎么会被封在这水晶里?她这是……活着,还是死了呐?”

    “她活的!活的!”林管事低声咆哮道,“这是个琥珀!你知道这是谁吗?这可是极尘宗的元婴亲传弟子!要是得罪了她,把你杀一万次都不够!给我小心着点!”

    “哦……”那人弱声应着,又忍不住嘀咕,“可咱们这都要把她给卖了……”

    “就算她是拍卖品,难道就不是极尘宗的元婴亲传弟子了?”林管事理所当然地道,“哎,在咱们望云阁就是能见世面、开眼界,你说说,要不是来望云阁,咱们能这么近距离接触元婴亲传弟子?”

    杜兰真茫然地望着被装在一个水晶棺里的自己,左看看,右看看,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自己这是什么情况。

    按理说,她刚刚破开童年阴影、毕生心魔,又干出了一桩足以在戡梧界名声大噪的大事,就算不是被谁偶然救起、认出她是谁,然后纳头便拜……那也该是安安静静地漂在海里啊!

    这怎么就变成拍卖品了呢?

    林管事不经意地朝她投来一瞥,杜兰真赶紧闭上眼睛,装作仍在沉睡的模样。

    林管事毫无所觉地移开了目光。

    杜兰真暗中调动自己的灵力,试图破开鸾胶和水晶棺,却发现虽然她体内的灵力非常充沛,但就是莫名其妙地一丝一毫也使不出来!

    她有一瞬间的慌张,明白这一定是裹在琥珀外面的水晶棺的问题,也许是这个望云阁怕她拍卖进行到一半醒来,专门给她加上的镣铐。

    难道她在泰煞宫做的事情没有在戡梧界获得什么关注?不应该呀!那么多人消失了那么多年呢!七千滴水珠落进海里也能溅.asxs.小浪花,何况是七千个人走进戡梧界呢!

    难道是她当时没有把名字留下?不对啊,她绝对是强调过自己的身份的!做好事不留名根本不是她会做的事情。

    听刚才这两个人的对话,他们应该也是知道她的身份的……

    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把极尘宗弟子、刚刚挫败魔门阴谋的英雄当作一件拍卖品卖!

    唯一让她稍感欣慰的是,至少她是压轴品,不至于太跌份。

    她还没细想,就听到一道经过法术放大的轻柔女声。

    “我知道大家都在期待着什么,我也不吊大家胃口,这就给大家上来。”

    “下面,是本次拍卖会最后一件拍卖品,也是我们望云阁敢放出豪言的绝世珍宝!”

第一百九十八章 我就值这个价???

    绝世珍宝小姐闭着眼睛,被慢慢地推上了展台。

    裴琴华望着那个被暗红色绒布盖住的水晶棺,眼底复杂而晦暗,她顿了顿,轻轻提了口气,看着水晶棺被推到展台中间,重新露出亲切的笑容来,再次开口道,“想必大家一定都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才能让我们望云阁这样重视,配得上一句绝世珍宝。”

    “我向大家保证,这件绝世珍宝绝对会让大家觉得今天来的值。”裴琴华微妙地说道,“不过,因为这件绝世珍宝的来历太大,所以本阁在此先说明,无论是哪位拍下了这件宝物,这宝物的原主人若是来问,本阁都会如实告知的。”

    “原主人?”

    “如实告知?”

    听到她这句话,众皆哗然,在场宾客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裴元君,你们望云阁不是号称无物不可用,无物不可卖的吗?怎么这次倒是要在这宝物的原主人面前低头?难不成你们是偷了元婴后期前辈的宝物吗?”有人不禁问道。

    “这位道友莫要说笑,我们望云阁哪有那样的本事?”裴琴华微微一笑,“不过,虽不中,也不远矣。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件宝贝比元后前辈的法宝还要贵重呢。”

    “到底是什么东西,裴仙子,你就别卖关子了!”

    裴琴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掩饰她内心的不够坚定,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来,一把揭开了水晶棺上的暗红色绒布,露出水晶棺里被封在剔透的琥珀中的秀美女子来。

    “这是谁?”无数个包厢里说着同样愕然的话语。

    “我的天,那不是杜兰真吗?”在大厅里坐着的蒙面人里,有人愕然地惊叫道。

    “杜兰真是谁?”无数的包厢里又低声的问着。

    “老祖,那是极尘宗的弟子!”无数个包厢里有人回答着,“就是前段时间极尘宗那个挫败魔门势力的女修啊!”

    “原来是她……”无数人先是恍然,随即便是一片死一般的静默。

    “我想,各位道友想必已经认出来了,这个琥珀里的修士,就是前段时间极尘宗声名大噪的天才弟子杜兰真。”裴琴华含笑说道,“我们望云阁偶然遇见小修士把她从海里打捞起来意图不轨,就把她救下了。”

    “不过,我们倒不打算去极尘宗领赏,想把这个机会让给在座的道友。”裴琴华抚掌道,“无论是诸位想给这位小道友一个人情,还是想卖极尘宗一个面子,现在,机会来了。”

    “裴琴华,你没疯吧?”包厢里有人问道。

    “本座说过,望云阁无物不可用,无物不可卖。”裴琴华朝那人的方向轻轻点点头,算是回应。

    “那么,你要什么?”其中一个包厢里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

    “这就要看极尘宗的面子在诸位心里有多大了。”裴琴华轻轻笑了一笑,“本次是无底价自由竞拍,大家可以开始了。”

    “老祖!咱们得把她拍下来!”某个包厢里,姬承弼一把拉住姬元君的袖子。

    “好。”姬元君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拍下杜兰真,也没有问他是不是认识这个人,而是一口答应下来,转头就对着外面报价道,“一千上品灵石。”

    裴琴华眼睛一亮,“天字六号,三千上品灵石!”

    被封在水晶棺里的绝世珍宝忍不住极轻微地皱了皱眉。

    平心而论,三千上品灵石真的不低了。可以买上五六件非常不错的法宝了,起手价就是这个数,只为了买极尘宗一点面子,可以算得上是很大方了——毕竟,谁家的灵石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但……这钱要是给杜兰真倒还好,要是说她只值这个价,她可真是不服了!

    她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一万上品灵石。”

    还没等裴琴华话音落下,之前那个问价的低沉声音便开口了,一口气就翻了三倍还多,俨然摆出自己势在必得的架势。

    “天字十九号,一万上品灵石。”裴琴华挑了挑眉。

    包厢里的姬承弼不由皱起了眉头。

    “一万三千上品灵石。”姬元君神色淡淡。

    “两万。”天字十九号立刻跟进。

    “两万三千。”姬元君毫不迟疑地加价。

    “三万!”

    “三万三千。”姬元君毫不示弱。

    “五万!”天字十九号的声音里带了点恼意。

    “五万三千。”姬元君的态度仍是淡淡的,仿佛报出的不是五万多灵石,而是逗孙子开心的一个小玩具。

    “六万!”

    “六万三千。”

    “我倒是想知道道友是哪位,出手这么大方!”天字十九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冷冷地道,“十万!”

    姬元君顿了顿,转过头望向姬承弼,“你身上有钱吗?”

    “啊?”姬承弼一愣,“我……我身上只有两千中品灵石……”

    “十万上品灵石加两千中品灵石。”姬元君立即转过头,传音出去。

    “呃……老祖……”姬承弼感到微妙的尴尬,“这个里面……有点跌份吧?”

    刚才都好好的加个几千上品灵石,现在却来了个中品灵石,不管怎么说……都怪丢人的啊!而且,这不是一下子就暴露了他们没钱的事实?

    “两千中评灵石你也拿得出手!”天字十九号不由一阵无语,“十一万!”

    “这次出来没带够钱。”姬元君丝毫不以为意,天字十九号的嘲讽她根本当做耳旁风,只是认真地看着姬承弼,朝姬承弼坦白地道,“没钱了,买不起。”

    “啊?”姬承弼印象里他这位老祖就从来没缺过钱,这还是他头一回听姬元君说自己钱不够!“那……那,那也只能……”姬承弼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那也只能算了。”他说着,惋惜地望着展台上站在琥珀之中的秀丽女子,“也不知道那个天字十九号是个什么来历。”

    天字六号包厢沉默了,外面却仍在拍卖中。

    “天字十九号,十一万上品灵石一次!”

    “天字十九号,十一万上品灵石两次!”

    “十二万。”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两位真君

    “十三万!”天字十九号本来都要收获胜利的果实了,忽然又有人来横插一手,不由皱起眉来,一边加价,一边循声望去,却发现开口报价的不是天字区的人。

    在望云阁的席位里,自然有这么个不必明说的规矩,什么样的身份配什么样的席位,只要你是位元婴真君,哪怕你次次来了不买东西,那你也有资格坐在天字号的包厢里看热闹。像是这个忽然开口报价的人,坐在地字号,要么就是刻意隐藏了实力,要么就是背后有点来历——要么就是没钱瞎报数。

    “我申请对地字三十六号进行竞价资格确认。”天字十九号看了一眼那人所在的包厢,开口道。

    “可以,根据望云阁的规矩,竞价者要求竞价对手提出竞价资格确认之前,需要先行证明自己有资格参与竞争。您的上一次出价是十二万上品灵石,请您在此基础上至少再多拿出百分之十的财产。”裴琴华微微一笑。

    “这是一枚返生丹。”每个包厢对外都有一个透明的柜子,天字十九号把一个玉盒放在柜子里,打开玉盒,展示给裴琴华,“这是一枚兵解化生丹。”他说着又往柜子里放了一个玉盒,“这是一包消厄散。”他把这三样放好,沉声道,“现在,可算是够了?”

    裴琴华挑了挑眉,“当然够了。”不仅够了,而且还大大超出了十三万两千上品灵石,按照公允价值来算,可以算到十五万上品灵石。现在,裴琴华就算不去后台查看天字十九号的身份,也可以猜出这人是谁了。

    能够一口气拿出这三样极为珍惜且特别罕见的丹药的人,多半本身就是个炼药师。像天字十九号这样的元婴真君里,精通炼药的人也不多。裴琴华稍加回忆,就能猜出这人的身份。

    云州岚,戡梧界赫赫有名的炼药师,而且他还是个散修。

    “请地字三十六号的客人证明自己的竞价资格。”裴琴华转头笑盈盈地朝地字三十六号的人说道。

    “这是二十万上品灵石。”地字三十六号的人并不废话,往柜子里放了一个储物袋,走廊上走动的侍女便立刻走过去为他点数,片刻之后,抬起头,朝裴琴华点点头,“元君,是二十万灵石没错。”

    这侍女的话音刚落,场众便是一片哗然。

    “老祖,这人是什么来历,竟然能一口气拿出二十万上品灵石!”姬承弼颇为震惊地望着地字三十六号,“咱们家也没法一口气拿出这么多灵石吧?”

    “别说是咱们家,整个戡梧界,能一口气拿得出这么多上品灵石的势力也没几个。”姬元君眉头微蹙,“毕竟,灵石到底还是用来流通的东西,大家基本上也就是拿来换取其他资源,手头上虽然都小有资产,却也没谁会全换成灵石。”

    “我这二十万,现在都投作报价。”地字三十六号说道。

    天字十九号忍不住站起身来,“这位道友,不知可否把此女让予我?倘若道友愿意收手,我愿意把这三种丹药尽数送给道友,并且如价付给望云阁!”

    “抱歉,不行。”地字三十六号淡淡地说道。

    “老夫云州岚。”天字十九号索性迈步踏出了包厢,一把揭下面具,露出真容来。他自称老夫,却是一副青年的模样,“我与台上这小辈的师长、极尘宗的须晨有深仇大恨,道友把这小辈让与我,不光这三种丹药归道友,从今往后,老夫便欠你一个人情!”

    一个人情!

    谁也没想到天字十九号里的元婴真君是云州岚,也没想到云州岚会为了把杜兰真买下来而不惜自爆身份,甚至还许下人情的承诺!

    对于修士来说,人情可大可小,有的人的人情一文不值,有的人的人情却重于泰山。一个毫无信誉可言的元婴真君的承诺,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可能还比不上一个一诺千金的筑基修士来的靠谱。

    但云州岚不是那种毫无信誉的修士,正相反,以一介散修而成为一个久负盛名的丹道宗师,云州岚绝对称得上重诺守信。而他在丹道的造诣——既然能从茫茫人海中杀出来,显然也是毋庸置疑的。因此,云州岚的这个承诺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必然是无价的。

    地字三十六号显然也陷入了这样的迟疑之中,他望着云州岚,久久没有说话。

    裴琴华唇角仍然噙着笑容,眼神却漫不经心地瞟着地字三十六号,偶尔看看云州岚,没有出口阻止。

    “老祖,这地字三十六号不会真的放弃吧?”姬承弼瞄着那地字三十六号,不确定地朝姬元君问道,“那位云真君和须真君有仇,那杜兰真要是落到云真君手里,岂不是凶多吉少了?”

    “云州岚和须晨有仇?”姬元君却没有理他,皱着眉头思索着,“我原先却不知道有这种事。”她说着,抬起头来,望着云州岚,慢慢地说道,“你且少操心点和你无关的事吧!云州岚就算和须晨有仇,那也不至于把怨恨发泄到一个筑基小辈身上,多半是想借她引来须晨。”

    “那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个云真君是不是那么掉价……”姬承弼皱着眉说道。

    “我了解他还是你了解他?我跟他打过交道还是你跟他打过交道?”姬元君毫不客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好吧……”姬承弼不敢再多嘴,委委屈屈地住了口。

    “抱歉。”地字三十六号犹豫了很久,最终抬起头,朝云州岚简短地说道。

    云州岚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冷哼一声道,“我是真的好奇,道友到底对此女有什么执着!”他说着,向前踏出一步,元婴中期的威压轰然释放,朝地字三十六号骤然涌去!

    “轰——”

    地字三十六号猛然站起身来,几乎是同时放出自身威压,毫不示弱地朝云州岚的威压对冲而去。

    两者一触即分,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骤然传开,在整个大厅里反复回响。

    云州岚往后退了一步,地字三十六号则往后退了一步,收不住势头,又坐回了包厢里,但他毫发无伤,没有在这场和元婴中期的对抗中溃不成军,便足以证明他自身也绝对不会低于这个层次!

    这个地字三十六号,竟然也是一名元婴真君!

    众人始料未及,一时都愣住了,唯有裴琴华勃然大怒,厉声道,“两位道友,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们望云阁?竟然在拍卖会上动手,是不把望云阁放在眼里吗?”

    云州岚深深地望了地字三十六号一眼,不再纠缠,转头朝裴琴华笑了一笑,“是在下的不是,先给道友道一句抱歉。”

    地字三十六号只是朝裴琴华点了点头。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我就要把两位从望云阁的拍卖会里永久地请出去了。”裴琴华冷冷地说着,算是默认了把这件事翻篇,朝地字三十六号确认道,“道友确定出价二十万上品灵石?”

    “不错。”地字三十六号点了点头。

    “地字三十六号,二十万上品灵石一次!”

    “地字三十六号,二十万上品灵石两次!”

    “地字三十六号,二十万上品灵石三次!”

    “成交!”裴琴华利落地落锤,朝地字三十六号点点头,“道友待会可至本阁内去领这位小道友走,先恭喜道友竞拍成功。”说着,轻轻敲了敲水晶棺。

    杜兰真在人群纷纷投来目光之前把开了一条缝的眼睛又闭上了。

    她感觉到自己又被平放着推了下去,心里一边想着如何脱身,一边好奇云州岚和须晨真君的恩怨,一边又忍不住思索起这个花了二十万上品灵石的冤大头到底是谁。

    当她感觉自己终于静止了下来,一直束缚着她的水晶棺忽然被人打开了。

    杜兰真犹豫着,不知道该装睡还是暴起逃走,就听到一道甜美的声音,“杜仙子,裴元君要我跟你说,您既然早就醒了,也不必再装睡了。”

    杜兰真猛然睁开眼睛,冷冷地望着面前的人,却发现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长相俏丽、身着侍女服的小姑娘,她恭恭敬敬地道,“杜仙子,您且先等一会,待会拍下您的人就来见您,在此之前,您需要什么我都尽量为您准备。”

    她说着,福了一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杜仙子,您不必想着不告而别,这里全是阵法,没有玉锁是没法走出去的,请您耐心等待一会就好了。也不必想着从我身上搜出玉锁,我身上也是没有的,我和您一样,暂时走不出去。”

    话都给她说完了,杜兰真挑了挑眉,灵力微运,只听“啪”的一声,她周身的鸾胶便仿佛一个从里面开始碎裂的瓷器,忽然从内向外延伸出无数裂痕,在她身边纷纷碎落了。

    杜兰真从琥珀里施施然走出来,不置可否地望了那侍女一眼,索性往身后的软榻上一坐,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有眼光,愿意出二十万上品灵石、和云州岚硬刚,把她从望云阁手里买下来!

    侍女微微一笑,主动上前,为她倒好茶水,东拉西扯地同她聊天解闷,说点望云阁不重要但有意思的事情,似乎意在为她打发时间。

    杜兰真对她几次试探,也没有探出多少有用的信息来,便爱答不理起来,心里却暗自佩服这个侍女的机变和胆量。不是所有炼气修士都有胆量单独和一个不对付的筑基修士处在一个密闭的环境里,还能谈笑风生、含糊其辞的。

    “到底什么时候能来啊?”杜兰真等了有半个时辰,懒懒地问道。

    “杜前辈别着急,马上就来了。”这侍女笑容不变。

    杜兰真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第二百章 和元婴真君的谈判

    杜兰真故作漫不经心地看了过去,眼神却一下子定住了,盯着来人看了两三息,这才有所反应,也不说话,只是把半边眉毛高高地挑起,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你似乎很惊讶的样子。”来人与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慢条斯理地拢了拢鬓发,朝她笑了一笑,“也是,刚才在展台上,你也该看清我是谁了吧?”

    “我也没想到裴元君自演自导,把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杜兰真敛去惊容,淡淡地说道。

    不错,这个斥重金、不惜拒绝云州岚,拍下杜兰真的人,竟然就是裴琴华!

    或者说,是裴琴华的人。

    裴琴华见她这副神情,就知道这个筑基小修士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起码也是个心里有点成算、不是天真不谙世事的。也是,如果真是天真不谙世事的,也不会有本事潜入魔门,破坏魔门的好事了。裴琴华早有准备,不打算把她当傻子哄,因此亲切地朝她笑道,“这世界上什么事情都是一场交易,是不是?”

    “裴元君真是好算计,借我踩下极尘宗的面子,又还要再返回来给我们卖个面子。”杜兰真笼着手,往椅背上一靠,冷冷地说道。

    “我说了,这世界上一切事情都是一场交易。”裴琴华笑容不改,面色不变。

    “所以元君拿我的命做筹码?”杜兰真双手交叉,往桌上重重地一放,冷笑起来,大声问道。

    她这副姿态毫不客气,一点也没有一个筑基小辈单独面对元婴真君的觉悟,就冲着她这副态度,被这样对待的元婴真君要是脾气暴一点,直接把她废了都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但面对她的这种姿态,裴琴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丝笑容来,“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她说着,毫无元婴真君对待筑基修士应有的高高在上,而是客客气气地跟杜兰真解释道,“当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被几个小修士从海里打捞起来,想对你图谋不轨,是我们望云阁把你及时认出来,并且救了下来。”

    她毫不愧疚地扭曲了事实,睁眼说起瞎话来,“就我本意来说,我是不赞同他们把你当作拍卖品这件事的,但是我们望云阁本身奉行的就是交易至上,上赶着不是买卖,阁里不同意把你送回极尘宗,最后只能搞出这样遗憾的事情来。”

    “我不希望你遇到什么状况,就暗中请我师弟把你拍下来,算是赔罪。”裴琴华诚恳地说着,看到杜兰真冰冷的神情微有松动,不由趁热打铁道,“这件事上,我们望云阁不盈利,看在我们好歹也算是救了你的份上,希望小友能稍作谅解。”

    杜兰真明明神色有所动摇,却仍是冷笑一声,“元君真是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这样一来,倒叫我连怪罪的话说出口也成了不识好歹。”然而话说到这里,口风已经比之前松动了许多。

    “我知道,这事说出来,我也觉得丢人。”裴琴华苦笑一声,“可是,你不知道……既然小友已经把这事窥破一角了,那我也就不再掩饰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小友可知道,虽说我是这望云阁的主事,但实际上,在我之上还有一位大长老在……”

    她说着,露出叹息来,“那是我家大师兄。不瞒小友说,我和我家大师兄的立场早有分歧……但我们师门兄弟姐妹从小都在大师兄的庇佑下长大,大师兄的威望是我比之不及的,大师兄做出的决定,我也没法反对。”

    她说着,眸子盯住杜兰真,“小友想来也有师门兄弟姐妹,仔细想想,难道你能比得上你家师兄师姐的威望吗?”

    她的威望还真的比不上。杜兰真哂笑,做出一副虽然被说中,却不愿承认,只能沉默以对的神情来。

    “以前我一直都处处敬让大师兄,但这件事后,我不会再容忍他把望云阁的大好前途辜负了!”裴琴华真心实意地说道。

    “那裴元君打算怎么办呢?他是你的师兄,这辈子都还是你的师兄,难不成你要为了望云阁的未来,手刃师兄、大义灭亲吗?”杜兰真似笑非笑地望着裴琴华着问道。

    “我已经劝说了阁中其他几位师弟妹,说服他们站在我这一边,一起对大师兄提出意见。”裴琴华认真地答道。

    “裴元君还是没有说到重点。”杜兰真脸色一沉,冷冷地望着裴琴华,音量放大,大声质问道,“既然你的师兄在你家师门威望这么高,以元君你这样的能人也比不上,你凭什么说你能保证你家大师兄改变心意,而不是你们的心意被他改变呢?”

    杜兰真对待裴琴华的态度完全谈不上礼貌可言,也绝没有面对实力远高于她的前辈的觉悟,大声呵斥、疾言厉色,裴琴华却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极为满意于她的这种态度。当一个人心里没底的时候,她就会试图通过用发脾气来获得更多的话语权,杜兰真的这种表现恰恰说明她心里没个主意。

    裴琴华做过无数笔生意,也有过无数次谈判,经验无比丰富,绝不可能被这种拙劣的、粗浅的手段吓住,相反,她乐于见到这种状态下的谈判对手,她总能在这种局面里以静制动,明明是她安静少言,对方气势逼人,但实际上是她在牵动对方的情绪,一个人唱着皮影戏。

    不过,同样是以静制动,不同的情况有不同的应对,裴琴华面对勃然大怒的元婴真君是什么态度,和面对暴跳如雷的筑基修士是什么态度,那是理当截然不同的。

    她虽然乐于见到杜兰真这副心里没底、以发怒来获取主动权的样子,却不可以让杜兰真太嚣张,否则,这筑基小修士难免会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注意你的态度!”裴琴华冷哼了一声,神色阴晴不定,“我已经说服了其他人,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我的威望吗?”

    “既然事发之后你可以说动其他人,这之中不过几天,难道你的声望是暴增的?想来你在事发之前的影响力和现在也是差不多的。当时你没法硬撼他的锋芒,何以今日就可以了呢?”杜兰真淡淡地问道。

    裴琴华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来,又装作强压怒气的样子,“这你就不必担心了,倘若你离开望云阁之后一个月内没有听到我们望云阁大长老退出望云阁的消息,那大可以到时带着长辈来找我麻烦!”

    杜兰真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那我就看看元君的本事。”

    “既然大家能够互相理解,那小友想必是可以原谅的了?”裴琴华含笑说道,“当然,我们还是要给小友补偿的。”她说着,伸手在桌上轻轻放了个储物袋,朝杜兰真示意了一下,“拍下小友的二十万上品灵石,尽数在这里,小友可以清点一遍。”

    “元君这是什么意思?”杜兰真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暴怒道,“难道以为我也是这样的贱人,把自己当作一件玩物卖的吗?纵使世上一切都是交易,我也不是什么可以买卖的东西!你们愿意自甘下贱,我却是不愿意的!”

    她这话真真正正算得上当面辱骂元婴真君了,要是放到外面去,不知道多少人会觉得她嫌命长了,裴琴华一直没有把她的态度当一回事,此时却是真真正正的被冒犯到,生出恼怒来了。就算她是个万事皆可生意的人,但被一个筑基小辈指着鼻子骂自甘下贱,还侮辱望云阁的做事原则,这实在是很难容忍!

    但裴琴华做生意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唾面自干的觉悟,在她的计划里,杜兰真是很重要的一环,只要她这里搞定了,一切就成功了一大半。因此,即使面露愠色,她还是勉强笑了一笑,“小友大可以再考虑考虑,东西我就放在这里,小友想走,就带着东西一起走。”

    她说着,站起身来,对着一旁的侍女说道,“酒儿,服侍好杜仙子,绝不可轻慢了。”

    “是,元君。”侍女躬身应喏。

    “阁里事务繁忙,我去去就来,杜小友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会儿。”裴琴华朝杜兰真笑了一笑,说罢,转身就走,显然,言下之意就是杜兰真不答应也别想走出望云阁了。

    裴琴华快步走出房间,不由长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她被一个筑基小辈当面辱骂,都实在让她倍感屈辱,而她如今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走出的每一步路,都让她恐惧不已,但又坚定无比。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已在远处的房间,不由一阵心安。这个筑基小辈被关在一个极为复杂的阵法之中,绝无可能从中逃出,杜兰真除了答应她的条件,别无办法。而裴琴华也不会给杜兰真反悔的机会,她会要求杜兰真签下天地契书,并且发下心魔誓。

    “师姐,赤霄宗的人来了。”之前坐在席位里拍下杜兰真的是裴琴华的师弟,此时凑上前来轻声说道。

    “走吧。”裴琴华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大步向前走去。

    她知道,这一步踏出,就是真真正正的回不了头了。

    但她绝不犹豫,也不会后悔。

    杜兰真望着她的背影,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第二百零一章 财务状况

    “你叫酒儿?”杜兰真望着裴琴华从房间里走出去,回过头来,对着侍女笑意盈盈,丝毫看不出来刚才疾言厉色、敢对着元婴真君当面羞辱的凌厉来。

    侍女露出诧异的神色来,但还是柔声说道,“正是晚辈。”

    “那么,酒儿,你来望云阁多少年了?”杜兰真一开口,声音甜如浸蜜,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心拒绝这仿佛天籁的声音。

    酒儿神情一阵恍惚,不由自主地答道,“晚辈来望云阁已经有七年了,蒙阁中管事赏识,在裴元君手下零散的打下手,做些边角料的活计。”

    “别妄自菲薄,你被裴元君派来单独应对我,想来很得看重吧?”杜兰真柔声问道。

    “让前辈见笑了,晚辈只是性子还算沉稳,元君信得过而已。”酒儿几乎是诚惶诚恐地说道,“真要说看重,其实也是没有那个程度的,毕竟,我不是元君的弟子。”

    “望云阁有哪些大客户?”杜兰真既不问裴琴华,也不问裴琴华的大师兄,却问了一个似乎莫名其妙、毫无关系的问题。

    酒儿毫不迟疑地一一清点了起来,“赤霄宗、明心谷、六壬阁、阴阳宗、万象楼、浮生门……”她不仅把这些大客户说了一遍,还把这些势力经常亲自来望云阁的管事的名字和特征也一一地说了出来。

    杜兰真听着酒儿的话,不由挑了挑眉,她算是知道为什么酒儿能够在一众侍女中脱颖而出了,就凭借她这副难得的好记性,以及洞察细微的能力,她想不出挑都难。

    杜兰真难得起了爱才之心,因此问起来更加不留情,“望云阁一年的利润有多少?”

    “去年的净利润是一百二十万上品灵石。”酒儿答道。

    杜兰真在极尘宗的时候,算得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并不怎么懂得经济经营的事情,直到去了谅事宗,为了挑起夏华容留下的摊子,担起“谅事宗大弟子”的重任,亲自上手了谅事宗的一部分产业。她本身对此很有些天赋,又肯用心去学,因此并不是那种只知道修仙打怪、说起经营来茫然不懂的暴力型修士。

    杜兰真深知,一个年净利润达到一百二十万上品灵石的势力是个什么概念,而不算成本,这个势力的收入又会达到怎样一个可怕的地步,不由皱起了眉头,望云阁的势力有点超乎她的想象了。

    但这一切不是让她心生犹豫,只是让她感到怀疑。

    她确定自己没有听说过望云阁的名字,但这参考意义不大,毕竟她也没有亲手做过生意,只是核对账目、管理产业而已。但一个年利润能达到这种地步的势力,她不可能没听说过!

    毕竟,怀璧其罪,若是没有相匹配的实力,望云阁也守不住这样的巨额财富。而有了实力,也就注定不可能藏于匣中——因为总会有人觊觎地伸出手,望云阁不暴露出自己的实力,是不可能保住自己的利润的。

    可为什么望云阁能够打破这个规律呢?

    杜兰真想着,又针对望云阁的财务情况一一询问了一遍,直到她透过酒儿的话语,把望云阁目前的财务情况摸得大差不差,可能就连裴琴华自己都没法知道得更详细了,这才放开贯珠天音,笑盈盈地望着酒儿。

    酒儿从恍惚中醒转,见到她这说不尽温柔动人的一笑,脸色却猛然变得惨白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望着杜兰真。

    “我想,你也知道,你说出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信息吧?”杜兰真温柔地笑道,“如果让裴元君知道了,我是无所谓,毕竟她不可能杀了我,而消除记忆这种事情,她也没本事做到。可是你就不一样了,你泄露了望云阁的机密,裴元君会怎么对你,应该不必我说吧?”

    别小看这些财务情报,望云阁一年到头的大事小事都反映在了这些看似无用的信息里。无论是哪个势力,都不会允许自家的财务信息外传。在极尘宗,贡献点的转换情况绝对是最高的机密。通过酒儿说的这些信息,已经足够杜兰真大致推断出望云阁的很多信息了。

    要么望云阁另有玄机,但杜兰真更倾向于它有后台,把一年大部分的利润都当作孝敬给送出去了,因此得以在戡梧界立足。

    虽然用手段逼出消息,再拿来威胁别人的手段很无耻,但杜兰真丝毫不以为意,笑容亲切,一如裴琴华对她,“不过,我可以给你一条生路。”

    酒儿眼神里流露出怀疑来。

    “我们是在一个阵法里,是不是?”杜兰真淡淡地说道,“我猜,想必不是杀阵吧?否则一旦客人误入,岂不是糟糕?”

    “前辈这话就不符合逻辑了。”酒儿眼神复杂地望着她,并不负杜兰真对她的高看,即使忽然落入危局,即使使她陷入危局的人就在面前威胁她,她也能冷静地面对,甚至像杜兰真对着裴琴华那样,无视修为差距谈判了起来,“望云阁何其大,客人怎么会误入呢?”

    “我会算。”杜兰真温柔地笑了一笑,“从拍卖展台到这个房间绝对不远。”

    “万一我们是通过传送阵把前辈送来的呢?”酒儿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从某种角度来说,杜兰真很能理解裴琴华的心情了,这甚至让她怀疑酒儿在她面前是不是如她自己在裴琴华面前那样演戏,但这种看着小辈虽然在自己面前耍心眼,但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妥协的态度真的很能取悦人,“那就和之前是一个情况了,容易让客人误入,是不是?”

    酒儿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杜兰真所说的都是实情。虽然误入传送阵导致误入别家势力的秘密区域似乎很弱智,但这就是这个世界上真真正正会发生的事情。你永远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匪夷所思的弱智和巧合。

    “好吧,算前辈说对了。但是,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出去。”酒儿妥协了。

    “只要不是杀阵,闯一闯又何妨?”杜兰真微微一笑。

第二百零二章 劝服

    “杜前辈,你是不了解我们望云阁的阵法。”酒儿听了她这话,却皱起了眉头,“望云阁绝不是什么单纯赚钱的势力,它自有它的传承,其中在炼器、阵法、符箓等杂学上尤为精湛。虽然六大宗门传承悠久,但我也不是没见过贵宗的杂学水平,恕我直言,就算不说胜过贵宗,也是绝不逊色的。”

    从某方面来说,也许杜兰真还真的没有酒儿见识广博,毕竟酒儿在望云阁天天见的都是天才地宝,奇珍异物,而杜兰真这么多年的环境注定她的绝大部分精力都在修练上。

    酒儿这么说,想来望云阁的阵法确实非常了不起。

    但杜兰真是必然要在裴琴华回来之前闯出/潜出/逃出,不管是什么形式,反正就是要离开望云阁,至少要离开这个房间的。

    不为什么,不必赘述太多,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解释了。

    裴琴华根本不尊重她。

    如果裴琴华尊重她,就不会把她当作商品放在展台上供人竞价。

    如果裴琴华尊重她,就不会把她晾在房间里半个时辰才来——这是裴琴华想消磨她的耐心,通过这种手段让她惴惴不安,搞她心态,方便在后续的谈判/糊弄中获得更好的效果。

    如果裴琴华尊重她,就不会把这场对话当作一场谈判。

    如果裴琴华尊重她,也不会把她再次晾在这里,隐晦地威胁她不答应就不可以走。

    诚然,杜兰真承认,裴琴华一介元婴大能,自然可以不尊重她这样的筑基修士,杜兰真自认也确实没什么资本让元婴真君刮目相看,但事实就是,杜兰真这种眼界极高的人,你不尊重她,她也不会尊重你,不管你是不是元婴真君。事实上,她元婴真君见得多了,敬前辈道心惟微、神通不凡,却并不觉得元婴真君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值得高人一等了。

    裴琴华有没有苦衷,杜兰真不在意,也不想细究。

    如果裴琴华真的尊重她,杜兰真未必不会理解——当然,她理解是一回事,回去如实上报又是另一回事,顶多给裴琴华说说好话。

    但裴琴华不尊重她,就算裴琴华是真的比窦娥还冤,杜兰真也得给她下点眼药。她不是以德报怨的人,而这个世界上游戏就是这么玩的,你没理由觉得你得罪了别人肯定不会有报应。

    裴琴华今天不重视杜兰真,并不只是不重视这个筑基弟子,其实也是她不重视极尘宗的表现。毕竟,如果裴琴华真的诚惶诚恐,那么就应该在方方面面展现出自己的诚意来。对待苦主都这么居高临下,很难想象她真的对极尘宗心怀愧疚和畏惧。

    如果杜兰真在这里收下了灵石,裴琴华就会默认她不计较这件事了,以后极尘宗若是想就此针对望云阁,就不是那么的师出有名了。别指望走出望云阁以后翻脸不认,裴琴华这种做生意做惯了的人肯定要留下凭据的。

    到时候,就不止是杜兰真自己吃亏,更是极尘宗吃亏了,硬生生让望云阁踩着往上走。

    “成不成的,总要试一试。”杜兰真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那前辈跟我说的生路?”酒儿挑了挑眉。

    “你在望云阁想来也没什么前途可言。”杜兰真朝她笑道,“你自己也说了,你不是裴琴华的弟子,想必也不是裴琴华师门的弟子,她不信任你。而你在她跟前也有好些年了,她也没打算收你为徒——你的资质想来不太好吧?她看不上你。”

    “就算裴琴华有意收你为徒,那也无妨,反正现在有我在,她绝不可能收你为徒了。”杜兰真毫不在意地说着厚颜无耻的话,“那么,我要给你的路就弥足珍贵了。我看你机敏聪慧,不如跟我走,回极尘宗,做我的弟子,怎么样?”

    酒儿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她。

    “前辈,您才筑基期吧。”酒儿颇为无语地道,“我记得你筑基很早,现在还不到四十岁吧?我都已经快二十了,这就收徒,是不是有点着急了?”

    何止着急!别人家杜兰真不清楚,反正须晨真君门下不结丹是不可以收徒的。而仅就杜兰真自己来说,她也确实觉得自己没有收徒的资格,不过这可不代表她不能指点酒儿,也不代表她不能许酒儿一个前程。

    “就算我不收你,我也可以让我师兄师姐收你为徒。”杜兰真无所谓地道,“有我的面子在,你可以瞬间成为极尘宗的弟子、金丹真人的记名弟子,这难道不是一步登天吗?”

    “这也得前辈你安然出了望云阁再说。”酒儿不置可否。

    “这需要你的帮助。”杜兰真坦然道,“等我出了阵法,需要你给我指点方向。”

    “如果前辈真的能带我出阵法,我自然愿意给前辈指路。”酒儿自无不应。

    “那咱们走吧。”杜兰真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姿态优雅地朝酒儿伸出手来。

    “这就走了?”酒儿颇有些不敢相信,“难道不需要再做打算吗?”她们还什么都没计划好呢!这才刚刚谈好条件啊!

    “你懂阵法吗?”杜兰真笑道。

    “我不懂。”酒儿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这阵法里的关键吗?”杜兰真又问道。

    “我自然不知道的。”要是知道,裴琴华怎么放心把酒儿留在这里?万一杜兰真一威胁,酒儿把关窍招了怎么办?

    “那不就得了?”杜兰真长叹一声,对酒儿露出一个无可奈何、却又毫无忧虑的笑容来,“咱们的一切都建立在闯出阵法上,现在阵法还没闯出去呢,打算那么多有什么用?”

    这简直就算把酒儿对她的质疑原话奉还了一般。

    酒儿疑心这是杜兰真在怼她,因为她怎么看都不觉得杜兰真是那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毫无远见、没有成算的人。

    面对酒儿的疑惑,杜兰真却不愿意解释,只是朝她笑了一笑,似乎妩媚里带着点天真。

    但不知道为什么,酒儿就是觉得这个人心眼一定很多。

第二百零三章 一曲破阵子

    杜兰真一把拿起裴琴华留下的二十万上品灵石,拉着酒儿的手,打开房门,径直向前走去。

    说来也奇怪,明明打开房门往外看是一条笔直的走廊,等到一步踏出,两人眼前便成了三条岔路,分别延伸开来,指向不同的建筑。

    “杜前辈,你就这么直愣愣地走出来啦?”酒儿颇为无语,“您都不再多观察一会儿?”她现在是真的觉得杜兰真不太靠谱了。

    “你跟着我就是了。”杜兰真笑盈盈地拉着她的手,径直往前走去,选了中间的一条路——说是选,酒儿总觉得她这是闭着眼睛走的。

    两人行过十来步,眼前的笔直走廊忽然又中分开来,变成了两条小径和一条大道。

    杜兰真拉着酒儿,从大道进入,复行十数步,眼前又出现了三条岔路。

    酒儿默不作声地由杜兰真拉着,跟在她身后,看她毫无犹豫地一口气走过六十多个岔道,直至走到最后一个岔道口,还是毫无犹豫地选了最中间的那条。

    两人走出十来步,发现面前正是她们刚刚离开的哪个房间。

    “好一出请君入瓮。”杜兰真不由得拍拍手,酒儿偷眼望去,见她脸上毫无恼意,似乎完全不觉得在一个炼气小辈面前走了一大圈,最后又绕回来是件丢人的事,反而露出欣赏来,“这里的阵法是谁设计的?真是精妙!并非是依据什么玄奥的法门,而是纯靠巧思构造出一个迷阵来,要是不用蛮力,就连元婴真君也未必走的出去。”

    “是裴元君筑基的时候设计的。”酒儿答道,悄悄瞄着杜兰真的脸色,似乎想看看杜兰真听了这话有什么反应。

    “裴元君真是有本事。”杜兰真随口说了一句,便拉着酒儿,回转方向,从眼前的六条岔路里选了最右的一条,沿着小炉往前走去。

    一炷香之后,两人再次站在房间前。

    “前辈可看出了什么?”酒儿主动问道。

    “咱们这次是沿着之前的路线反着走的。”杜兰真答道,“但走到一半我就觉得和第一次有了偏差,本应该有三条岔路的地方多了两条岔路,本该是笔直的大道,却中间分成了三条岔路……”

    “走,咱们再试试。”杜兰真拍拍手,脸上并无气馁之色,反而带着点跃跃欲试,叫人一看就情不自禁地微笑,不会去怀疑她到底能不能破解这个阵法,无端端就信心满满。

    但这种无端端的信心就如同风中飘萍,很容易就散了。

    特别是酒儿在杜兰真的带领下走了十几遍之后。

    “杜前辈……”酒儿刚刚开口,杜兰真就笑着打断了她,“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时间不多,是不是?”

    话都给抢了,酒儿噎了一下,苦笑道,“杜前辈,您心里有数,我就不多嘴了,可咱们只有这一点机会,要是裴元君回来了……”

    “我认输。”杜兰真大笑道,“要是再给我半个时辰,我必能解开这个迷阵,可现在时间匆忙,那就算了吧。裴元君实在是天纵之才,可谓心思机敏,这个迷阵心思极巧,可惜了,我没机会把这个迷阵破开。”她说着,神色里透着点淡淡的遗憾和惋惜,唯独没有一点紧张和慌张。

    “前辈,你不会就为了了解这个阵法,才一个劲地乱转吧?”酒儿怀疑地说道。

    “是啊。”杜兰真坦然承认。

    “前辈,这是见识阵法的时候吗?”酒儿非常崩溃,“您怎么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晚辈那可是性命之忧啊!”

    “别急,就走了。”杜兰真不以为意,笑着取出一支短笛,那不是王孙公子、才子佳人们常吹的那种笛子,而是很短的、音孔很少的,近似牧童的短笛,她就这样单手把短笛凑到嘴边,轻轻地吹起,发出近乎雏鸟轻啼的短促声音。

    杜兰真呜呜地吹着短笛,一边拉着酒儿的手,慢慢往前走去,酒儿只觉眼前一阵清风袭来,拂面而过,清爽之极,只在两三个呼吸之间,便觉眼前一阵恍惚,待回过神来,便发现两人已经凭虚立在湖上了。

    适时清风明月,颇为动人,杜兰真拍手笑道,“原来原先那展台是在湖上的,算我开眼了!”

    酒儿愣愣地望着她,很快收回了目光,淡淡地道,“不错。”

    杜兰真望了她一眼,虽然酒儿已经算得上年轻人中很有些城府的人了,但对于杜兰真这种从小浑身长满心眼、又比她多活十几年的人来说,简直就像一弯清溪,难免有太多掩饰得不够的情绪。杜兰真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悠然道,“我并不是不把你的性命当一回事,你以为我两三息就能破开阵法,却非要里面磨蹭这么久吗?若不是我们在里面逡巡了这么久,我也没法带你走出来。”

    不管杜兰真说的是真是假,筑基前辈能够放下架子向她解释清楚,酒儿也不好过多纠缠,因此洒然一笑,“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前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走?”

    “距离拍卖会结束大概有一个半时辰了。”杜兰真道,“现在差不多是宾客要走的时候了,就算你们望云阁再怎么业务繁忙,也该把东西结好了吧?”

    “算算时间,确实差不多。”酒儿不解其意。

    “那咱们就去撞撞,看看能不能找到哪位好心的前辈把咱们带走。”杜兰真随意地说道。

    “可是……”酒儿不由大吃一惊,“可是,那些前辈为什么要带走我们呢?”她万万没想到杜兰真是这个打算,“这可是在望云阁的地盘上得罪望云阁啊!”

    “二十万上品灵石送上门,为什么不要?”杜兰真反问道。

    “可是……前辈,你不是不想别人把你当一个跳板吗?”酒儿不解,她知道杜兰真的脾气不错,因此口中也没那么客气。

    “你们裴元君有句话说的不错。”杜兰真淡淡地说道,“这世界上万事万物皆可交易。”

    “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不是不可以理解你们裴元君。必要时,我也会那自己做交易。但前提是以我为主,否则,破天富贵我也不稀罕。”杜兰真漠然道,“别说裴元君想跟我做赔本买卖,就算是她主动送我一桩富贵,我不要,她也不能硬塞。”

第二百零四章 我倒贴

    “老祖,你说买下杜兰真的人是谁啊?”姬承弼跟着姬元君在望云阁里逛了好大一圈,领完买下的东西,回到六楼的房间里,一把摘下面具,忍不住问道。

    “我哪知道?”姬元君慢慢地取下面具,轻轻放在桌上。

    “哎,可惜了……”姬承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姬元君看了他一眼,非常怀疑他到底在可惜什么,到底是可惜杜兰真没有被他们拍下,还是可惜没机会给杜兰真一个人情,让她帮忙宣传自己的留影留声符和其他创作了。

    “没什么……”姬元君话还没说完,忽然一愣,眼前的墙壁一阵扭曲,凭空走出两个秀美夺目的女子来。

    姬承弼看清为首的那个人的模样,不由目瞪口呆起来。他刚刚在谈论的人、他以为还在琥珀里睡着的人,忽然就凭空出现在他眼前,要不是他家老祖还在旁边放寒气,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在做梦。

    杜兰真对上姬元君寒如冰雪的目光,先是微微一笑,垂下头以示尊敬,又对上姬承弼,不由挑了挑眉,露出惊讶之色,旋即便是朗笑一声,“一别经年,姬道友可好?”

    一别经年,真的是一别经年,姬承弼和杜兰真分别的时候,可想不到她现在居然这么有名——或者说,他早就料到以杜兰真的修为和美貌,想要在戡梧界扬名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但十五年过去,杜兰真确乎声名大噪,却不是因为美貌,也不是因为天资,而是因为她的手段。

    “杜道友何以在此啊?”姬承弼不由问道。

    “我和裴元君谈不拢,话不投机半句多,自然就欣然告辞了。”杜兰真微微一笑,话里有话,见到姬承弼露出些微茫然之色,也不失望,将目光投向始终一言不发的姬元君,盈盈下拜,“晚辈见过姬元君。”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姬元君冷冷地问道。

    “晚辈哪里能知道前辈的行迹?”杜兰真如实道,“不过只是过来碰碰运气,无论遇到哪位前辈,总归都有的谈。”她说着,温温地笑了一笑,“只不过,能遇到前辈和姬道友,算是我的运气好。”

    “你倒是胆子大。”姬元君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讥诮地看了她一眼,“你可知道这望云阁里都会碰到些什么人?望云阁自命天下没有不能做的生意,也没有不能做生意的人,那些卫道榜上的老鬼也常来此,你要是遇到了他们……”

    她冷笑了一声,“留在望云阁里,裴琴华就要对你负责,不管怎么说,性命无忧。可你要是自己逃走了,在这里遇见了谁、出现了什么危险,那都是无迹可寻的,万一遇到对你图谋不轨的老不死,那你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他们可没有顾及,就算事后极尘宗真的查出来了,也不过是让他们无尽的仇家名单上加个名字罢了。”

    姬元君说着话,显然是听懂了杜兰真的言下之意,姬元君这样的老江湖,自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甚至都不觉得这样的事情值得自己皱一下眉头,反而觉得杜兰真的出逃冒冒失失、考虑得不周全。

    杜兰真听了姬元君这话,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姬元君不悦道。

    “也没什么,我本以为如元君这样的一家之主,该赞赏我这样为了宗门奋不顾身的行为才是。”杜兰真收了笑声,恭敬地答道。

    姬元君一愣,方觉自己在看杜兰真时,确实是颇有点带入一家之主的角色,但她这个一家之主和旁人却绝不相同,毕竟,对姬承弼宠成那样也是罕有的。她旋即眉眼一立,冷冷地道,“难道你就没有师长为你操劳吗?本座看不惯你这种行为,不行?”姬承弼还在呢!别把他带坏了!万一姬承弼有样学样,姬元君可不答应。

    “前辈所言自然无有不是。”杜兰真微露诧异,含笑温声道,“不过,师长爱护是一回事,弟子戮力同心、不给宗门添麻烦又是另一回事,若是我只能给宗门带去麻烦,那宗门养我多年又算是什么呢?”

    “荒唐!”姬元君斥责道,“真要有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还没死绝呢,哪里就轮得到你们小辈不惜性命了?”她说着,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对着姬承弼道,“这小丫头我管不着,但你要是敢有样学样,做出什么甘为家族赴汤蹈火、性命不计的破事来,我先剥了你的皮!”

    姬承弼唯唯诺诺。

    杜兰真听得满心诧异,面上却只是笑。都道姬元君对姬承弼爱若珍宝、宠溺无比,杜兰真还以为就只是护短、要什么给什么罢了,万万没想到还是她见识太少,姬元君竟然还拦着姬承弼为家族尽忠!

    这个世上所有势力都讲究一个凝聚力,像是杜兰真这样不惜以身犯险也要维护宗门利益的人,一向都是一个势力最看重、最中坚的力量,没想到在姬元君这里,居然是要扒皮伺候的!

    在这种近乎控制的溺爱下姬承弼居然还没有长歪,居然也不是那种胆小如鼠的修士,这简直算得上是个奇迹!

    其实杜兰真也没有那么无头苍蝇,她把这里的构造摸了一遍,这才选了一个房间,而因为时间卡的很死,裴琴华随时都可能会赶到,就算对她图谋不轨的元婴真君,除非立马动手,否则也绝对来不及做什么事情。

    “前辈,晚辈斗胆,请前辈将我带走。”杜兰真不再迟疑,直奔主题,躬身下拜,恭恭敬敬地说道。

    如果这是一场谈判,那么杜兰真肯定要东拉西扯,不直接说话,逼得对方忍耐不住开口再附和两句。但这不是一场谈判,杜兰真也没资格和元婴真君谈判,急切的是杜兰真自己,她自然要认清自己的处境,求人就要有求人的姿态。

    “带你走,也不是不可以。”姬元君微微一笑,“但是,为什么呢?”

    “老祖……”姬承弼闻言,想为杜兰真求情。

    “闭嘴。”姬元君冷冷地横了他一眼,姬承弼吓得立刻闭上了嘴。

    姬元君转过头,对着杜兰真露出冷酷得仿佛在看一件商品的神情,暗中却传音给杜兰真,“杜小友,咱们做个交易如何?你答应姬承弼帮他拍留影留声符,并且表现出对他的信任,我不仅带你出去,还给你一笔谢礼!”

    杜兰真收到姬元君的传音,脸色不变,只是抬起头望向姬元君,“不知道前辈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了。”姬元君漠然道,伸手朝着姬承弼一指,“我这孙儿,极爱钻研器物,想要光大自家的手艺,一心想寻个……”

    “老祖!”姬承弼忽然大喊一声,引得屋内两个女人一齐转过头去,却见姬承弼神情激动,“我不需要您为我威胁谁……我不想要强迫别人帮我……”

    “我只是希望有人真的信任我,真的相信我的本事,而不是一个只能在老祖庇护下的废物!”姬承弼情绪激动地说道,“我不需要您为我去威胁别人来帮我宣传!”

    姬元君一呆。

    “不错。”杜兰真肃容道,“晚辈斗胆,不愿意接受您的提议。”就在姬元君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她话锋一转,郑重地说道,“我钦佩姬道友的毅力和坚持,也感激他对我的善意和肯定,没想到一别十五年,我这样的蒲柳之姿竟然还能入眼,这不能不让我倍感荣幸!我自愿接受姬道友的邀请,为他宣传他的创作!”

    “前辈以此交易,恕晚辈不能答应!”杜兰真毅然说道,“晚辈愿以二十万上品灵石和家师的一个人情为酬,请元君带我出去!”

    “杜道友!”姬承弼震惊地望着杜兰真,后者满脸严肃地朝他点点头。

    姬元君半晌没有说话,最终回过头对着激动到不能自已的姬承弼肃容道,“人家信任你,愿意把名誉借给你,你可不能辜负人家的期望!”

    “是!”姬承弼激动万分,搓着手,不知道对杜兰真说什么好。

    “咱们走吧。”姬元君不再废话,掏出两个斗篷扔给杜兰真和酒儿,亲手把斗篷的兜帽给姬承弼扣上,让他先走出房间,酒儿紧跟其后,姬元君和杜兰真留在最后。

    两个女人并排走向门口,杜兰真还没戴上帽子,趁着姬承弼看不见,偏头不动声色地朝着姬元君无声地问道,“交易?”

    余光里,姬元君的唇角勾了勾,在拉上兜帽之前,嘴唇微微开合,同样无声地道,“我倒贴!”

第二百零五章 送佛

    “道友慢走。”裴琴华笑容亲切温和,终于把赤霄宗的客人送走,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笑容蓦然消失,神情冷漠。她转过身,毫不迟疑地回转,大步朝关着杜兰真的屋子走去。

    “师姐,这赤霄宗的人……靠谱吗?”她的师弟跟在她身旁,不安地问道,“咱们这……真的要相信他们吗?”

    “如果一切顺利,这就只是后手,咱们就永远也不需要联系赤霄宗的人。”裴琴华冷冷地说道。

    “师姐,我这心里,总有点不踏实。”裴琴华的师弟无限纠结后,最终坦然道,“也许是大师兄不赞成的原因吧……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慌,总觉得这事不能做,做不成。”

    “事在人为。”裴琴华面无表情地安慰道。

    “万一咱们赌输了怎么办?”都已经是元婴真君了,其实裴琴华的师弟并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但此刻却无限犹豫、无限纠结,明知道这是一起做出的决定,他不该不断地把压力转嫁到裴琴华身上,但他就是没法控制自己的这种冲动。

    “那么,至少大师兄能够得以保存。”裴琴华低声说道,“如果一切都失败了,那么我把事情推卸给大师兄这件事足以说明我们之间是真的彻底决裂了。”

    “可六大宗门……真的是这样讲理的吗?”裴琴华的师弟冷笑起来,“六大宗门把持戡梧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霸占资源、一手遮天的时候可不跟人讲道理!若非如此,咱们又何至于此!何必艰难求存!”

    “我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的。”裴琴华神色淡淡,语气却坚定无比,“一旦事情发展不尽人意,我就会动用后手,全部施展开来,极尘宗不会赶尽杀绝的。”

    她低声说道,“师弟,你是知道的,咱们望云阁的处境本来就是一年比一年差。是他们不给咱们活路!大师兄不知道、其他师弟师妹不知道,但咱们两个真正主事的人却是比谁心里都清楚!就算不冒险,咱们也熬不了几年光景啦!我不敢告诉他们,是因为这事一旦泄露,咱们望云阁连几年也熬不了了!咱们同门一场,难道你还不明白大家是什么样的性格吗?”

    “我怕,我怕同林鸟各自飞啊!”裴琴华喃喃,“要是那样,咱们御门就是真的没了。”

    她说着,望见迎面一架五色锦帐黄玉辇车宝光赫赫、浩浩荡荡地朝这个方向驶来,车前坐着一个清俊的青年,为辇车掌舵。

    “那是姬家的人吧?”裴琴华收敛心情,远远地望见那黄玉辇车,看见了掌舵的青年,朝着自家师弟问道。

    “对,那就是姬望纯的车架,驾车的是她的孙子姬承弼,在年轻人里挺有名的。”裴琴华的师弟答道。

    裴琴华点点头,并没有在意,对于望云阁的客人来说,只要保证进出拍卖场的时候是掩藏好真实身份的就行了,出望云阁的时候却是完全可以大手大脚,毕竟面具一摘谁知道谁是谁。

    元婴真君出行,总归都要有点架势的,姬望纯这种一家之主,更是得显出气派来。这一点就和裴琴华不同了,裴琴华是做生意的,生意人不需要赫赫威风,那只会让客人心存犹疑,她需要做的是平和、平淡,让客人既信任、又放心。

    辇车飞快地行至两人眼前,姬元君拉开辇车的窗帘,朝两人点头致意。

    裴琴华两人点头还礼,望着姬望纯放下窗帘,车架飞速地远去,便又往关着杜兰真的房间走去。

    “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想得怎么样了。”裴琴华走在迷阵里道。

    “大不了再关上几天。”裴琴华的师弟在她身后笑道。

    “她要是想不通,那就不能怪我心狠了,我们的时间不多。”裴琴华喃喃道,从迷阵里绕出,一把推开房间的门。

    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杜兰真,也没有酒儿。

    甚至于连桌上的二十万上品灵石都不翼而飞了。

    灵石当然不会自己长腿跑掉,但人会。

    “去把阁里搜一遍。”裴琴华望着空空荡荡的房间,竟然笑了起来,“是我低估了她。”

    她说着,笑容蓦然一收,扭头就走。

    “师姐——”裴琴华的师弟叫住她,“你……干什么去?”

    裴琴华猛然回头,这个精于利益和算计的女人眼里仿佛有清霜冷剑,让人几乎不敢直视,“去联系咱们赤霄宗的好道友!”

    她说罢,回过头去,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句话,在四下低低地回荡着,“没有人给我们路,我们自己走,走不出,也没损失什么。”

    “咱们……就这么出来了?”姬承弼驾着黄玉辇车驶出望云阁的范围,忍不住身子往后靠去,悄声朝车里问道。

    “怎么,你还要跑去跟裴琴华打个招呼,告诉她我们要把人带走,才愿意离开吗?”姬元君冷冷地问道。

    “哎呀,不是,我就是觉得这太轻而易举了……”姬承弼被姬元君怼惯了,丝毫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下去,“就这么……擦肩而过,都没有半点怀疑的,这也太轻巧了吧!”

    “应该说是太巧了才对。”姬元君道,“会半路遇到裴琴华,已经算是很巧了。正常情况下,哪里会有擦肩而过这种事情。”

    “晚辈的运气一向很好。”杜兰真从地上坐起身来,十分恬不知耻地说道,“让前辈见笑了。”

    “你先跟我们回云岭,拍完了宣传可以送你回去。”姬元君发令道。

    “不不不,不用了!”没想到,亲孙子拆台道,“杜道友愿意信任我,给我做宣传,我已经铭感五内了,不需要这样拘束道友!并不是道友欠我什么!我随时都可以恭候道友!现在道友被望云阁拍卖的事情应该要传开了,极尘宗一定很急着找到道友,怎么能因为我的事情耽误道友呢!”

    他拍胸脯道,“宣传什么时候都可以拍,还是道友的事情比较重要。”

    饶是以杜兰真日渐增厚的脸皮,也不免被这话说得老脸一红,不过姬承弼说的是正理,杜兰真不会拒绝,只好朝姬元君纯良一笑。

    姬望纯默默地隔着车帘望着姬承弼的背影,面无表情地道,“罢了,随你吧。”

    “送佛送到西,承弼,去极尘宗。”

第二百零六章 应得的尊敬

    芙蕖城外,一向是人来人往,遁光无限、飞剑如云,但一旦靠近了芙蕖城,就不得不按下遁光、停下飞剑,老老实实地落地下来走路进城了。

    任你身份再高、人脉再广,作为极尘宗附近最大的城市,就是不许修士上天。

    但有一个例外。

    天边云雾翻涌,在天光里更泛出一阵宝光,粲然若云霞满天,忽然散开,从中悠悠地驶出一架五色锦帐黄玉辇车来,由远及近,不过一两息,便已至眼前,露过芙蕖城,速度都没带放缓一下的,自顾自地往极尘宗的山门驶去。

    无论是守城的修士,还是坐镇的金丹真人,都仿佛没看见一般,任由那辇车从芙蕖城的上空飞过。

    废话!元婴真君的车架,谁敢拦截!

    作为戡梧界最顶尖的力量,元婴真君有这个特权无视芙蕖城的禁空规矩,除非她敢直接飞上极尘宗的山门,那自然会有极尘宗的元婴真君来拦住她。

    只是飞到山门口,这是元婴真君应得的尊重。

    “杜道友,等你有空了,只要给我发一张传讯符,我立刻就来极尘宗找你!”极尘宗山门外,姬承弼拉着杜兰真的袖子和她依依惜别。

    杜兰真现在越发地感觉到姬承弼这个人很有意思,她看姬承弼倒不像在看一个普通修士,更像是在看一个天真任性的小孩,一个大人当然会被小孩子的童言童语都笑,杜兰真也会为姬承弼有时的天真行径感到好笑。

    她并不含恶意,只是觉得能在这样一个冷酷的世界里把一个人养成这样的性格,姬元君不愧是元婴真君!

    “我一旦空下来,立刻给你发消息。”杜兰真含笑点头,她还不至于没品到应下的事情一旦脱险就昧掉,姬元君显然也不会允许她昧掉。就算拍出堪比许梦鱼的黑胖效果,她也认了,谁叫这祖孙俩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她还有事,咱们先走吧。”姬元君不耐烦地说道。

    “杜道友,那我们先走了。”姬承弼恋恋不舍地跟杜兰真挥别,跟着自家老祖重新上了黄玉辇车。

    杜兰真望着他们的背影,摸了摸怀里的储物袋,姬元君是很够意思的,不仅把杜兰真从望云阁里带出来了,还为了杜兰真的一场表演给了她十万上品灵石——姬元君的原话是,“反正为了买下你,这十万上品灵石本来就要花出去的,你只要尽心尽力帮姬承弼宣传,就算对得起我。”

    姬元君和姬承弼这么厚道,杜兰真哪能不给面子啊?她早就想好了,等到望云阁的事了,她就亲自登门去云岭姬家给拍。

    “杜师姐!”

    “杜师叔!”

    看到元婴真君离开了,山门外的极尘宗弟子早就忍不住了,有人大声喊着她,眼里满含激动。

    杜兰真愣了一下。她离开宗门已经十五年了,这是她离开宗门最久的一次,按理说十五年的功夫,炼气弟子都该换了一拨,没什么人认得她才对啊!

    极尘宗从来都不是谁一家独大的地方,杜兰真不会自大到以为自己有一张好脸、有一副好天资、有一个好师尊就能永远地独霸风云。在极尘宗,从无人不知到明日黄花,也只是几年的功夫罢了。

    “杜师叔,你的画像已经在宗门传遍了!”有好事者兴冲冲地凑上来给她科普,“自从你在海国挫败那魔门的阴谋之后,整个戡梧界都在流传你的事迹,咱们宗门上上下下都以你为荣呢!”

    杜兰真恍然。

    “杜师叔,听说当初应致远真君没能找到你,那是怎么回事啊?”好事者眼里闪烁着名为“八卦”的光芒,兴奋地望着她。

    “当时情况危急,我来不及等真君了,只能先行逃走。”杜兰真一边笑着,随口解释,一边迈步往宗门内走去。

    “这样吗?我还以为……是真君……”好事者诡异地笑了笑,朝杜兰真使了个“你懂的”的眼神。

    杜兰真颇感莫名其妙,转瞬便反应过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只有我给应师叔添麻烦的,都烦了十五年了,哪有临走了还要当个没本事只会叫长辈的废物的道理?”

    这好事者的言下之意,显然是意指应致远因为和须晨真君的元婴中期之争,故意坑害杜兰真,只要杜兰真今天在这里表现出不置可否的态度,不出半个时辰,整个极尘宗都会传遍“杜兰真的态度耐人寻味,应致远真君害人似是事实”的谣言。

    应致远会不会因为她是须晨真君的弟子就害她,杜兰真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哪怕十五年来怀疑已经剩不了多少了,她也仍然把自己封在鸾胶里,宁愿在海里漂上三个月,也不愿意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这归根究底就是杜兰真从来不相信任何人。不是说她不信任别人,而是在内心深处,她只依赖自己。

    但不管怎么说,这十五年来应致远对她从未做出过什么不妥的事情,作为宗门长辈,也尽到了指点的义务,杜兰真要是不为应致远说两句话,那就显得太凉薄了。

    应师叔!

    这个称呼信息量有点大啊!

    好事者眼睛一亮。这是说明杜兰真在十五年相处里已经和应致远真君亲如一家了?但还是叫“师叔”,也就是说杜兰真还是觉得自家师尊比应致远要强?在杜兰真的心里还是须晨真君地位更高?

    杜兰真任由他去脑补,该说的已经说了,该表态的也已经表态了,应致远又不是她的正牌师尊,用不着她上赶着去维护。

    她漫步往始宁峰走去,朝所有跟她打招呼的弟子点头致意,视之仿佛天经地义,毫无惶恐,气韵天成,在宗门内走下来,竟有七八分辛眉、宁潇鹤、乐正初临街之感,不由让路人暗中赞叹这位师叔盛名之下无虚士。

    而杜兰真本人直到越发靠近始宁峰,直到遇上的筑基修士无不朝她客客气气地含笑招呼,没有任何一个筑基修士对她只是路过看一眼,都不约而同地凑上来说上两句话——也并不是为了攀附名人,就只是单纯的觉得见了她应该来聊两句,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在极尘宗里是真的有了一定的地位。

    若说她没料到这件事的影响,那也未免太过虚伪了些。若不是因为早就预计这件事能为她带来极大声望,她又怎么会在海国盘桓十余年?但事情发酵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剧烈,也超乎了她的想象。

    十五年没回宗门,一回来就从普通美女变成了众人眼里的核心人物,这反差不可谓不大。

    但奇怪的是,杜兰真没感觉到一点突兀。

    她始终抬着头,噙着淡淡的笑意,接受她费尽心力后,应得的尊敬。

第二百零七章 被审问?

    “啪。”权星渊把一张留影留声符扔在杜兰真面前的桌子上,大摇大摆地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脸上摆着虚假的热情笑容,试图将他冷酷的本质隐藏在亲切的神情下,“杜师妹,上次我们讲到了你从女郎峰离开,这次,请你接着讲下去,你是怎么到望云阁的?”

    杜兰真冷漠地望着他,她讨厌面前这个人,或者说,她对面前这个人有一种隐隐的憎恶感。这也许就是天生的立场对立,毕竟,当你十余年未归宗门,好不容易荣誉加身、衣锦还乡的时候,刚一见到自家师尊,师尊身后跟着的小青年就忽然对你开口说“杜师妹回来了,烦请跟我们走一趟”,相信无论是谁,见了这个人都会厌烦。

    这不是杜兰真第一次见到权星渊。自从她回到始宁峰就被权星渊带到奉规堂享受高规格单人盘问流程,在过去的三天里被反复盘问有关于过去十五年至今的每一桩事。

    在第一天的第一遍盘问后,杜兰真似笑非笑地望着权星渊,“权师兄不会拿我当犯人审问吧?”

    “怎么会?”权星渊露出诧异来——这种神情在他脸上很礼貌,也很虚假,“只是向杜师妹了解一下情况而已,至于审问?没有的事。”

    事实证明,他有。

    第三天的第七遍盘问,杜兰真决定继续保持自己的风度,权星渊装,她就要比权星渊更装——不就是装腔作势吗?她这十五年最会的就是装腔作势。

    杜兰真朝权星渊露出一个柔情妩媚、虚伪做作的笑容,成功地在他眼里看到了和自己见到他时同样被恶心到的厌恶,心情好了很多,温柔地答道,“权师兄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世上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就互相看对眼了,也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就是互相看不顺眼,权星渊和杜兰真无疑就是后者了。这两人同样外貌出众,同样资质不凡,但这并不是他们互相看不顺眼的原因——毕竟,这在极尘宗是一个很平常的条件,以此筛选完全可以挑出一大群人。而且,这两个人完全不是一辈的人。

    让权星渊和杜兰真在始宁峰第一次见面就决定讨厌对方,自然是双方一见面便显而易见的虚伪。

    三天前,权星渊站在须晨真君身后,见到杜兰真,带着那种礼貌而冷酷,偏偏要强作亲和热情的笑容,文质彬彬地朝她点头,“杜师妹回来了,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如果说这句话能在哪些人嘴里听到,那一定是奉规堂的人无疑了。平时奉规堂的人和其他极尘宗弟子相交,没人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同,但当他们穿上奉规堂的制服,彬彬有礼地请你和他们走一趟,你会发现他们是你在极尘宗最不想见到的人。最要命的是,你甚至都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杜兰真条件反射性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迷惑地望着权星渊,“这位师兄是?”

    “在下权星渊,找师妹有些事情想问。”权星渊礼貌地笑着,眼睛却仿佛在对杜兰真说“你跑不掉的”。

    权星渊!这个名字对于所有极尘宗弟子来说实在是太熟了。这是奉规堂三大常执事之一,也是所有触犯了宗门规矩的弟子绝对不想对上的噩梦。他比之杜兰真之前见过、拘押董无命的于笑关来说,修为手段略有不如,也比于笑关稍微年轻些,因此在奉规堂的地位也不如于笑关。但比起平时笑面爽朗,动手追魂夺命的于笑关,权星渊又是另一种难缠。

    权星渊看上去比于笑关更加彬彬有礼,但人们多半被他礼貌的外表所欺骗,看不到他彬彬有礼下的冷漠审视,那礼貌的态度只是他用以伪装、更好的诱使人信任他的面具罢了。

    “权师兄有什么想问小妹我的?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也免得再多跑一趟了。”杜兰真不知道自己是凭什么引得这样一座大神特地前来,但她可以确定自己不想进奉规堂里走一趟,因此笑意盈盈地答道。

    权星渊焉能看不出来杜兰真温柔笑语下的冰冷打量、仔细权衡?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可以轻松逼出实情的对象,这是一个善于伪装自己真实情绪、头脑灵活的对手。

    杜兰真看得出来权星渊对她的固有印象本来就不太好——可能是因为那个她自己不知道、但导致了权星渊要盘问她的原因,而发现这个需要盘问的对象也是一个善于伪装情绪的、不好对付的人之后,情不自禁地更讨厌她了。

    权星渊也可以看得出来杜兰真看得出来他本质上是一个冷酷的人,对他根本没有什么好印象。

    互相厌恶,来的就是这么简单,归根结底,还在于两个人都很唯我,也都很喜欢把自己伪装成令人喜欢的样子——两个真诚的人会互相吸引,但两个虚伪的人绝对会互相排斥。

    “关于杜师妹是怎么到望云阁的,我还是存疑。”权星渊脸上带着笑容,眼睛却在冷冷地审视着杜兰真的脸。

    “我说过了,我自己也很好奇。”杜兰真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我也说过了,我当时处在昏迷状态,我是真的不知道。裴琴华跟我说我是被几个小修士打捞起来的,意图对我行不轨,是望云阁把我买下来,又打算把我卖出去。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

    她虽然真的问心无愧,但此时却几乎可以肯定权星渊下一个问题一定是基于不相信她的话的盘问——这是这三天来的套路了。杜兰真已经做好了准备和权星渊无休止的追问-否认-追问-否认,并且决议继续从权星渊的问题里推测出这件事的始末。

    出乎她意料的是,权星渊看了她一会儿,竟然没有就此追问下去,而是垂下眼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换了个话题,“那么,杜师妹,你在海国查过人口贩卖的事情,而且据我所知,你一直在查——你查到了什么?”

    杜兰真眼神一凝,知道自己终于有点触及到这件事的始末了,遂放下与权星渊的针锋相对,正色道,“这张网铺的很大,不止在海国,而是在整个戡梧界——我认为,一定有六大宗门中人的手笔。”

    这话放在一墙之隔的外面简直有点骇人听闻的意味。不管外人怎么想,六大宗门的弟子总是觉得自家宗门是在维护整个戡梧界的秩序的,如果有人说人口贩卖这种严重破坏戡梧界秩序的买卖有六大宗门的参与,这简直是在动摇宗门的集体荣誉感和认同感。

    权星渊短促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点不明的意味,他抬起头来,冷冷地望着杜兰真,眼神里却带着点复杂的情绪,“杜师妹,你可知道,这已经不需要怀疑了。”

    杜兰真一愣,还没说什么,审讯室的房门便从外面被打开了,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于笑关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笑容,“权师弟,按理说,问杜师妹一天就可以放她回去了,你这可是问了三天,总该放人家回去了吧?人家师姐都亲自来接人了。”

    杜兰真朝于笑关身后望去,温海蓝静静地立在于笑关身后,朝他们轻轻点头,“权师兄,我来领师妹回家。”

    杜兰真情不自禁地露出她回到宗门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第二百零八章 谁与分羹

    “师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杜兰真跟着温海蓝从奉规堂里走出来,既没有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被奉规堂找过来问了三天,也不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反而先问温海蓝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杜兰真筑基后温海蓝就外出游历了,她和温海蓝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

    “比你早两年。”温海蓝答道,“应该会在宗门待几年。”

    “那可好,咱们师姐妹可以做个伴了。”杜兰真伸手挽住温海蓝,笑容毫无阴霾,似乎刚回宗门就被权星渊反复盘问了三天的人不是她一样。

    “只要你想,宜中岛永远是你家。”温海蓝对此毫无诧异,杜兰真不把这三天当一回事,温海蓝也不,她拍了拍杜兰真的手,平淡地说道。

    杜兰真哈哈一笑,“那我要是结丹了呢?”

    “只要你不觉得蹭我的地方丢人,我自然不会赶你走。”温海蓝眼里泛起浅浅的笑意。

    两人一前一后,化作流光,向始宁峰飞去。

    “温师叔,杜师叔,师尊已在等你们了。”两人刚刚按下遁光,就有一个舞勺之年的小道童凑上前来,恭恭敬敬地掐个子午诀,朝两人俯身下拜。他看着年纪不大,已经有炼气七层修为了,且根基扎实,绝不逊于同时期的杜兰真。

    杜兰真不由奇道,“你是谁家的弟子?为何唤我们师叔?”按理说,如果不是系出同门,该叫温海蓝师祖或真人,叫她师叔才对,这小童却是管她们一道叫师叔,多半就是两人的同门收下的弟子了。

    “杜师叔,我叫陈吞海,家师乐正初,特来请两位师叔。”这小童闻言,再次作揖解释道。

    “大师兄收徒了?”杜兰真微感诧异。她不过是离开宗门十几年,孓然一身的乐正初居然已经有了这么大一个徒弟了?她一直以为以乐正初的心气,不凝婴是不会收徒的。

    “似乎是大师兄在外游历收下的弟子,我记得他。”温海蓝微微点头,她与杜兰真不同,早回来两年,又和乐正初更加熟悉,知道乐正初本来确实是不到元婴不想收徒的,收下陈吞海却是另有缘故,这些不好当着陈吞海的面告诉杜兰真,因此不等杜兰真有什么话想说,先开口道,“那么,陈师侄带我们去吧。”

    “两位师叔请。”陈吞海恭敬地请她们两个先行,等温海蓝和杜兰真率先迈步了,才落后半步,为她们指路。

    杜兰真十分想知道为什么她们一来到始宁峰,让她们过去的不是须晨真君,而是乐正初,而温海蓝也真的就没有先带她去见须晨真君,径直跟着去找乐正初了。

    她和温海蓝的关系亲近有胜于师徒、母女,想知道的没什么不好开口的,但她本来想传音问问,转念一想,去到乐正初那也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到时一起问就是了,在路上急急忙忙地传音,倒显得很沉不住气,因此略一思忖,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转过几条通途,绕过几条小径,陈吞海将她们带到乐正初在始宁峰的院子里,拿着玉符领着她们穿过阵法,走入一片落木萧萧的空庭。

    杜兰真在始宁峰也有院子,只是没有乐正初的院子地理位置来得好,也没有乐正初的院子大,而因为她几乎不在始宁峰住,也没有乐正初的这个院子这么气派。她的院子一看就是没什么人住、主人也不大上心的,乐正初的这个院子却处处透着人气,一看就知道主人在这里度过了很多日子,留下了很多痕迹。

    “大师兄是在这里筑基、结丹的。”温海蓝轻声说道,“我的院子,也和这里差不多,对于我们来说,始宁峰的院子就好像宜中岛的思鹿馆之于你。”

    说到思鹿馆,杜兰真忽然一惊,想到她一回宗门,拜托炼气小弟子把酒儿带到思鹿馆去,自己跑到始宁峰见须晨真君想要告状,结果状没有告成,自己先被问了三天,倒是不知道酒儿怎么样了。她想到这里,不由向温海蓝问道,“师姐,我回宗门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小姑娘,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在你的思鹿馆里。”温海蓝果然知道。

    杜兰真已经不需要再去思考温海蓝对她这个师妹到底在不在乎、上不上心了,这么多年的相处,事实已经证明了一切。温海蓝本不需要对她这样上心,正因如此,杜兰真更念她的好。

    “温师妹,杜师妹。”乐正初从屋里走了出来,将她们迎了进去,请她们落座。

    杜兰真进了屋,才发现这屋里满桌满地都是烧成灰的传讯符和玉简,整个屋子显得凌乱无章,这对于什么事都似乎胸有城府的乐正初来说,似乎有点不可思议。

    温海蓝唤了乐正初一声,便不再说话,态度疏离而尊敬,显然对乐正初非常敬重。

    杜兰真便不同了,这十五年来,杜兰真和乐正初还是保持联系的,加上她性子乖觉,最懂打蛇随棍上,因此也不拘束,眉眼弯弯,笑道,“大师兄这是要开包打听了?”

    “莫非杜师妹要给我介绍买家?”乐正初挑了挑眉,人见乐正初气度沉凝、不怒自威,多半不敢和他嬉皮笑脸,但实际上乐正初并不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人,杜兰真和他开玩笑,他也不会一脸冷淡地让气氛变尴尬,那才是不会做人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杜兰真笑吟吟地道,“我倒是真得跟师兄师姐打听一桩事,我一回到始宁峰,不先去见师尊,真的好吗?”按理说,上下尊卑有别,她没有放着始宁峰的主人、三人共同的师尊须晨真君不管,先来见乐正初的道理。而以杜兰真对乐正初和温海蓝的了解,这两人也不是拎不清的,一个本不该这个时候来请,一个也本不该立刻答应。

    出人意表的,乐正初平淡地答道,“师尊不在始宁峰。”

    “什么?”杜兰真的差异之前几乎溢于言表。三天前她刚回宗门的时候须晨真君明明还在宗门里啊?

    “师尊和应致远真君找了几个好友,一起去望云阁给你找场子了。”乐正初眼里闪过笑意,“能请动师尊和应致远真君联手,就连掌教也能避免就避免,杜师妹,你知道你这面子在宗门里也是独一份了。”

    “这就……去望云阁了?”杜兰真怔怔地问道,“还……请了几个好友?”元婴真君的好友,想来也是元婴真君吧?

    “赤霄宗的、六壬阁的、碧落宗的,一共请了四位元婴真君,一起去了望云阁,想来,现在也该到了。”

    他每说一个宗门,杜兰真的表情便忡怔一分,等到乐正初一一盘点完,杜兰真的神色已经彻彻底底地变成了茫然。

    “事到如今,想来杜师妹也该明白,这事情因你而起,却与你无关了吧?”乐正初问道。

    他往两人面前一坐,不再说笑,肃容道,“六天前,一位金丹修士上昇阳宗,在昇阳宗掌教、前来做客的一位赤霄宗元婴真君、数位其他宗门的元婴真君面前,指控昇阳宗六位长老把持整个戡梧界的人口贩卖交易。”

    “昇阳宗掌教骑虎难下,不得不彻查此事,给众多门派、整个戡梧界一个交代,然后根据那位金丹修士提供的证据,发现六大宗门里涉及此事的不仅只有昇阳宗,还有明心谷——以及本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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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明月光介绍:
有人视她为明月光,敬之、慕之、逐之。唯有杜兰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舍去一副皮囊、抽去一身修为,她只能剩下一颗难以逍遥、永不知足的心。女主天才流,杀伐果断,又美又强苏爽升级流大长文有暧昧,无男主心有明月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心有明月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心有明月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