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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口红续命     心有明月光txt下载     心有明月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四章 心机狱友在线玩牌

    “我信癸水阁的公正严明。”顾霓云不冷不淡地答道。

    “咳,心里有鬼的才紧张,只要问心无愧,行的端坐的正,自然不怕。”程慕颐含笑道。

    “这样吗?那既然道友行的端坐的正问心无愧,不如说说到底是为什么跟我们一样被关起来的,给我们开开眼,解个闷?”卫衔在隔壁懒洋洋地挤兑他,看似是看不惯程慕颐,实际上,也是给杜兰真做助攻,打开话匣。

    程慕颐不怕他们问!事实上,他还巴不得这些人问他!他是第一个来到癸水阁的人,卫衔和顾霓云均比他晚了一天,他本以为大家会交流一下经历,打开话匣后才好方便他进一步自己的图谋。

    但让程慕颐倍感挫败的是,他出众的外表、翩翩的风度、不凡的背景,这些以前无往不利的加分项,居然一点都没有在这两个人身上起作用!

    论起外表、风度和背景,卫衔都绝不输给他,甚至犹有过之,而顾霓云也是个眼界极高的人,深知所谓名门天才也就是那么回事。

    更不要提这两个人居然都是心机智谋俱备,思维和行为根本不会轻易为人所左右,也深知那点把握人心的算计和把戏,对于程慕颐居然企图操纵他们当棋子的行为非常之不感冒,理都不想理他。

    程慕颐空负满腹算计和一番打算,居然在这两个爱搭不理的人面前成为最没有存在感的人!

    别说进一步图谋了,就连普通的交换情报他们都不配合。

    程慕颐把希望都放在了第三天来的杜兰真身上。

    程慕颐不是蠢货,不会在同样的坑里摔两次,他这一天里痛定思痛,明白自己到底失败在哪里了。

    他那些从前无往不利的条件和手段,能唬住眼界不高的修士,能唬住心机不够多的修士,能唬住绝大多数修士,但在非鹤楼夺牌的第二轮里,他和其他人比,没有什么优势,没有靠背景先声夺人的资格,只能纯靠算计,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而他也不能假设自己才是最精明的那个,大家都很精,不可能被他当做傻子耍。他应该做的是尊重所有人的智商,互惠互利。

    现在话匣好不容易打开了,他也不管什么自矜身份了,能说下去就是胜利!

    “我来自繁城,是繁城程家的人。”程慕颐没有因为卫衔的挤兑而动怒,“前段时间,因为本家的有冲突……竟然发生了血斗,我所在的那一分支被灭门了,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缘分凑巧,拿到英雄令,无处可去,就来了联盟。”

    按理说三个人应该搭个话,问他为什么不去复仇云云,给程慕颐一个解释的机会,极大可能存在的暗中监视者听了也是一个洗除嫌疑的点。

    但卫衔和顾霓云对程慕颐好感很低,杜兰真来之前话都不想跟他说,没道理给他台阶。

    杜兰真目光流转了一圈,竟也不搭腔,朝顾霓云问道,“顾道友,你呢?”

    程慕颐眼里闪过一丝怒色,但这都是心机,说出来就反而起反作用了,他脸色沉沉,只当吃个哑巴亏,安慰自己只要接下来的计划能成,这都是值得的。

    顾霓云和杜兰真还算是点头之交,而她也确实有交流的需求,因此给她这个面子,“我们家被天人会分舵的人偷袭,除了我,没一个幸免,我勉强逃出来,打算加入卫道联盟,给他们报仇。”

    “我倒没什么,本来就是卫道联盟的人,只是得罪了人,出去混了几年,现在又想回来了而已。”卫衔在隔壁说道。

    他们都说了,杜兰真自然不可能耍赖,便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家有人被真知会蛊惑了,感染了全家,都被我杀了。”

    她说完,其余三人皆默。

    四个人里,有三个人都是灭门惨案,评委会到底是对灭人满门有什么执念啊?而且,别人那都是外力灭门,杜兰真这个,亲手灭自己满门,这也太煞气逼人了吧?

    “玩牌吗各位?”顾霓云懒洋洋地问道。

    其余三人还在想评委会到底有什么打算,听到她这话,不由无语。

    “什么牌?”杜兰真问道。

    “明宏牌。”顾霓云说着,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副牌,“我来洗,你们抽,我的牌可以指定某个人抽。”

    杜兰真默默地望着她。明宏牌是以发明者的名字命名的牌,计分抽牌,玩法复杂,但确实很有趣。

    这牌的发明者明宏真人……是樊靳的马甲。

    当然,杜兰真的沉默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她沉默是因为顾霓云此刻拿出明宏牌,多半意在指代非鹤楼夺牌的积分。

    “来吧。”杜兰真率先答道。

    “来啊。”

    “那就来吧。”

    卫衔和程慕颐先后答道。

    “谁来替我抽?”作为洗牌者,顾霓云自然不能亲自抽牌,一般来说,都有一个主持人,但四人里没有,顾霓云就把这个抽牌的权利让出。

    “我来。”程慕颐抢先说道。

    “那就你吧。”顾霓云无所谓地应下,双手一动,利落地洗了一遍牌,在地上摊开,按照规则摆成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然后说道,“要是我把谁逼出比赛,是不是能拿点分啊?”

    她说着,神色如常,仿佛真的只是在说牌。

    “是吗?你想怎么把人逼出比赛啊?”杜兰真笑了起来,“怎么,难道顾道友在明宏牌上无往不利,就是因为可以把所有赢得了你的人都杀了?”

    “我确实无往不利。”顾霓云神色平淡,“但也未必是杀人啊。”她说着,朝杜兰真笑了笑,“以我的水平,把人打得自尊心受挫自动退赛也不错啊?”

    “那我倒是很想讨教一下道友的高招了。”杜兰真似笑非笑地说道。

    “开个玩笑。”顾霓云轻轻笑了一下,“说真的,明宏牌没有规定这个真是太不严谨了,我觉得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在这里规定一下,不管用什么手段,万一把人逼退赛,扣一个人五十分怎么样?”

    杜兰真一挑眉,精神一振。她接住了顾霓云抛来的线索!

第二百五十五章 我赢了

    “五十分?”杜兰真美眸微敛,又含着笑意,漫不经心地问道,“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没有让你把对方得到的分都扣掉了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顾霓云嗤笑一声。

    “那怎么能一样?”杜兰真懒懒地笑了起来,仿佛真的被逗笑了,“也许我特别菜,得到的分数还没有五十分呢?岂不是委屈了你?”

    “那就算我亏了。”顾霓云翻了个白眼。

    杜兰真哈哈一笑,不再发问。

    “这我可就不懂了。”卫衔在她隔壁闲闲地说道,“凭本事把人弄出去的,不给我分就罢了,凭什么倒扣我的分啊?”

    “把人家弄出去了,这游戏还玩不玩了?”顾霓云拨了拨最上面的牌,“重要的是分数输赢吗?那你怎么不直接砍人?重要的是过程。”

    杜兰真打量着她,“怎么,你被扣过,有经验啊?”

    “不然我在这胡咧咧?”顾霓云挑眉,淡淡地反问道。

    “勇士。”杜兰真由衷地说道。

    顾霓云话里有话,说的当然不是明宏牌,而是本次场景,每杀一个参赛者,会扣五十分。

    虽然开场景之前,评委会也提到过所有参赛者在这个小洞天世界里都不会死,一旦死亡,意味的仅仅只是从这个场景里退出,不影响下一场的进入,甚至都不会扣分。

    但这才刚开始多久,顾霓云居然已经辣手摧花了……

    她敢这么说,而且面对杜兰真的疑问毫不否认,就是证明她已经杀过人验证过了……真想知道那个倒霉鬼是谁。

    顾霓云筑基中期,胜利七场,得分七十,这一下子就去了五十,亏她还能镇定自若地坐在这分享这个线索。

    不过,不管怎么说,顾霓云的情况还是比杜兰真好一点的……

    “这牌里,老鼠东奔西顾,茫然不知归处,未免太没意思了。”杜兰真略一沉吟,说道,“我觉得,猎人瞧不起猎物,总叫人家的地盘巢穴,焉知老鼠有朝一日,巢穴比猎人的老家还大呢?”她垂眸笑道,“不妥,不妥。”

    几人定定地望着她,似乎理解了她的意思,但又不是那么肯定。

    “我觉得,得给老鼠建个城才行。”杜兰真食指微屈,轻扣墙面,“明确规格有大的,有小的,有中档的,让人家有家可依,有地方商量事情,组成有效的对抗,否则这游戏一面倒,有什么意思?”

    这回三个人是完完全全明白她什么意思了。她这话里透出两个信息,一个是“老鼠”即三大邪道建立城市了,第二个是有明确规格划分大中小。

    她这个信息里虽然没有分值相关的东西,但也确实够拿出来了。

    “老鼠也有城市?这和明宏牌本身的规定有冲突了啊?”顾霓云哂笑,“杜道友,这个规定有点次啊?”

    杜兰真目光在对面的顾霓云和程慕颐的脸上扫了扫,她确定卫衔是不会质疑自己的,就好像她不会去质疑卫衔一样——不是知道对方绝不会说谎什么的,而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比和程慕颐、顾霓云紧密无数,如果真有什么隐瞒和漏洞,私下交流是比当场指出有利得多的做法。

    但顾霓云和程慕颐就不一样了,他们既要审慎选择自己所说出的信息的价值和准确程度,也要审视别人所说的信息的价值和准确性。

    当然,四个人都可以选择说谎,但这个场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们也不是只需要混这个场景,建立信誉,永远都比欺诈这种一次性手段来得长久。

    而且,从把参赛者杀出场景世界不仅不加分而且还要扣分的情况来看,其实这个场景……很有可能倾向于参赛者之间的合作。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四个人还不能确定,但从一开始就让自己的信誉跌至谷底,无疑是不够谨慎的做法,此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倾向于互利互惠,但前提是,不能亏。

    “这世上自相矛盾的事情还少吗?如果符合需要,改改不就好了?”他们的疑问也是杜兰真的疑问,她平静地答道,“况且,明宏牌的介绍是介绍,谁规定介绍一定要准确了?”

    几人默然。

    “我觉得,明宏牌里有个设定很不严谨。”卫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里面写有知识和信息的牌,居然不带分值,这有道理吗?”

    “怎么就没道理了?”程慕颐给他做捧哏。

    “知识是有价的。”卫衔答道,“它会让人给自己增值的。”他说着,提议道,“我觉得,每次抽到写着知识和信息的牌,应该加十分。”

    “小心啊,卫道友。”杜兰真没有第一时间去想卫衔说的话,顶着他的尾音冷冷地说道,“你不会想让人以为你信了真知伪神吧?”

    卫衔一愣,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放在真知信徒口中非常合适,“知识当然是有价值的,但有价值的岂止是知识?”

    杜兰真给他一个台阶补上自己的漏洞,便开始想卫衔的话了。

    明宏牌里有一种牌是写着一定的信息的,大约就是玩家拿着的牌的信息之类的。卫衔说的“知识”“信息”,应该也是特殊的信息,一旦找到了,就能得到十分。

    但他拿明宏牌里的牌举例,杜兰真不确定还有没有深意,不过卫衔应该不至于做亏本的事,仅仅到这一层已经够了。

    卫衔这个信息,忽然让她想起自己从河磐城里带出来的资料,她还没来得及看完。好歹也是一个中型据点,说不定有点靠谱的信息呢

    “我们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程慕颐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对家的东西,我们也可以用,不过,用一次,得扣十分。”

    “对家的东西?”杜兰真挑了挑眉。

    “符箓,一次性法器。”程慕颐简短地答道。

    原来三大邪道的东西参赛者也可以用?

    难道不会被外神侵蚀神识吗?

    “看来,这一局牌,该是我赢了。”顾霓云把牌一收,“啪”地一声甩在地上,冷冷地说道。

第二百五十六章 二五仔遍地都是

    顾霓云这话的意思,指的是四人这一轮交流里,数她的消息价值最高,要是认真清算起来,她是亏了一点的。

    她这话,其他人听了也认,毕竟顾霓云的消息成本最高,而且对整个场景的积分策略有着重要意义。

    对于参赛者来说,积分本身是毫无意义的,重要的是可以通过积分的积累进入第三轮。而第三轮的标准也不是一个固定分值,而是排名,那么想要胜出,除了老老实实刷分,还有一个更加方便的做法,那就是清场。

    我搞不定场景,还搞不定你吗?

    谁能想到,这种方便快捷的清场手段,居然会被评委会以“严罚”的方式来阻止。

    要是顾霓云不说,其他三个人难免都要扣分了。特别是杜兰真,她要是一不小心扣了分,直接变成负数,那得花多少功夫补救啊?因此,三人也承认顾霓云这消息的价值。

    “那也未必啊?”程慕颐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怎么说?”虽然顾霓云看不到隔壁的程慕颐,但却目光微偏,盯着两人之间的墙壁,好像要透过墙壁冷冷地盯着程慕颐一样。

    “顾道友,你提的建议价值最大,这毋庸置疑,我不是拎不清的人,不会胡搅蛮缠的。”程慕颐笑着说道,“不过,我也没说我只会提一个建议啊?”

    “那程道友有什么高见?”顾霓云冷笑了一声,“我洗耳恭听。”

    顾霓云刚才那句“我赢了”的意思,就是认了这场交易的对等性,刻意提出自己所亏的那么一丁点,是要告诉其他三人自己其实心里清楚,但想卖个人情而已。

    程慕颐现在这话的意思,却是不愿意领顾霓云这个人情,要再分享一个信息来反过来卖人情了。

    顾霓云不信这鬼话。

    他们这几个人,愿意亏的地步是有限度的,顾霓云亏得很有限,因此她接受。但要的程慕颐再抛出一个消息来,那可就亏大了。

    程慕颐是傻子吗?还是什么冷酷无情的杀手,不能欠别人一点人情?宁愿亏一笔大的也不愿意以后和顾霓云有点情面?

    他此时抛出这话,绝对是个饵,想利用这个消息引得其他三人做点什么事。

    其实,顾霓云之所以前面一天都没搭理程慕颐,就是因为这个。

    她看得出程慕颐对于信息交流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一般来说,这是别有所求的表现。

    顾霓云反感别人把她当傻子耍,宁愿不跟程慕颐交流,也不搭腔,要不是杜兰真来了,她真的就会浪费六天不开口,等程慕颐走了,和卫衔单独交流。

    现在既然已经开了话头,她听听程慕颐到底想干什么也无妨。

    程慕颐微微一笑,刚要张口。

    “算了,这一点输赢有什么关系呢?”卫衔漫不经心地说道,“又不是小孩子了,玩一局牌,也非得争个眉高眼低吗?打发时间的东西,不至于这么在意吧?”他说着,抬起头,朝程慕颐笑了笑,仿佛哥俩好一般。

    程慕颐的话给他一堵,一时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好像再说下去,真就成了输不得的小孩子。

    “也不是输赢的事,其实就是关于明宏牌,我有点想法,以前一直没人可以交流,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就很想跟各位交流一下。”程慕颐脸色和煦地望着卫衔,又温和地看了一眼杜兰真,如果顾霓云看得见的话,他肯定还会再送上一个友善的眼神,“各位姑且一听,就当是闷在这里找个乐子可好?”

    卫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道友想说就说呗。”

    现在的情况是,卫衔、顾霓云、杜兰真都知道程慕颐别有图谋,程慕颐也很清楚这三人知道她的打算,而这三人同时还知道程慕颐是知道他们的洞察的……

    就看程慕颐怎么样在明知三人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说出能够打动他们的话了。

    “每个地方,每个势力,都会有叛徒。”程慕颐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而叛徒越多,背叛也就不被当成一回事了。”

    “就好比我们这个世界。”程慕颐说着,朝地下指了指,“尔虞我诈,各位都很清楚,我们岂不正是从这四面楚歌,无人可信的环境里杀出来,想找片净土避一避的吗?”

    “因此,完全可信的环境,是多么的可贵啊?又多么的难得啊?”程慕颐轻声感慨道,“这世上……真的有完全可以信任的环境吗?”

    三人默默地听着,毫无被他的演讲打动的迹象,甚至有点不耐烦,想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能不能讲讲重点。

    “哪里都不可信任,哪里都有叛徒,这就是我想说的话。”程慕颐话音沉沉,环视了一周,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就完了?

    三人茫然,甚至有种不可置信之感,他们聚精会神,以为程慕颐会说出什么惊世之言,居然说了一堆废话就完了?

    他到底图什么?他们怎么没搞明白呢?

    除了顾霓云,杜兰真和卫衔都可以直接看到坐在房间门口的程慕颐,他们两人望着程慕颐,后者脸色坦然,甚至还带着点笑意回望着他们。

    程慕颐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们的交情也没到可以开玩笑的地步。

    “哪里都有叛徒?”杜兰真沉思了一会儿,挑眉问道。

    “哪里都有。”程慕颐含笑答道。

    “何以见得呢?”杜兰真不太能相信程慕颐的话。

    如果她理解得正确的话,程慕颐这是在指控卫道联盟里有叛徒——这个不需要他特意说明,大家都能猜到,又不是天真少年了。

    但程慕颐刻意提及,多半是已经有了确切的线索了。

    明知程慕颐不会免费提供消息,后面一定有勾子等着,但不得不说,杜兰真确实被勾起了兴趣。

    “有的人,来到这世上,就天然带着背景。”程慕颐悠然道,“知道点消息,也很正常。”

    “最重要的是消息的可验证性。”程慕颐轻声说道,“我敢说,你敢验吗?”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为何而叛

    “我不甘心!”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踉踉跄跄地向后退着,那价值不菲的罩衫上光华已经黯淡了,仿佛只是一件普通的布衣,再也没有了给主人增益身份的价值。

    但比这件法衣更狼狈的是这个中年男子,他跌跌撞撞地往后又跑又跌,奋力抵挡着照面而来的攻击,他的脸上满是汗珠,带着愤恨和发自内心的不甘,大声嘶吼道,“我为这个云栖山庄,耗费了多少心血!从小,我就勤修苦练,早早筑基,我那个不思进取的大哥,有什么资格和我比?”

    “我渐渐年长,操持整个山庄的事务,殚精竭虑,煞费苦心,难道那个只知道装老实的废物配和我比?”

    “无论是能力还是修为,我哪里比不上他了?凭什么,凭什么,父亲从来不愿意考虑我,执意要把山庄给那个废物?”

    “他生怕自己那个废物大儿子被我比过去了。”中年人声音阴冷地仿佛是地下寒潭,藏着一股让人听之便觉不寒而栗的怨恨,“道侣,给他介绍一个门当户对的,给我呢?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坑出一个所谓的故人之女。他自己欠下的人情,凭什么要我来还?”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中年人大吼道,“闵听寒,你告诉我,别人不给你,我自己争取,难道有错吗?”

    “这就是你勾结天人会,杀死父母兄嫂,甚至要把不晓事的子侄都杀了的理由?”追逼而来、不断朝他发起进攻的是个少女,她的容貌只能说是清秀,不管怎么看,不管她什么表情动作,望起来都显得有些微的呆,但这呆并给她痴傻之感,反而让人见了心里毛毛的。

    她看上去总是反应慢半拍,但其实脑子转的比谁都快,行动也很果断,这种看似慢半拍的反应,反而给人迷惑感,成为了她的优势。

    她身为一个人的情绪,其实非常少,神情木讷、情绪平淡,望着中年男人时,仿佛在复述一句诗、一句话那样,不带什么主观情绪,有时,几乎让人怀疑她其实不是个真人,而是谁的傀儡。

    但她用这平淡的语气揭露事实,却比任何辱骂来得更能激怒中年男人,他暴怒地说道,“否则我能怎么办?拱手把我的心血都交给别人吗?”

    “你说,难道这就公平吗?”他愤恨地望着闵听寒,一字一顿地质问道。

    “不公平。”出乎意料的,闵听寒非常轻易地、平淡地回答道,“每个人都有权利得到自己所付出而应得到的回报。每个人也都有权利努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更有权利为付出无回报而感到痛恨。”

    “你的父亲,他很偏心,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对他有什么感情。”闵听寒平淡地说道,“但是,为了这个目标杀人,就不太对了。”

    “如果你想用弱肉强食,这个世界上无分对错,只有强弱胜负来反驳我的话——”极为罕见的,闵听寒抢在对方开口前提前堵住对方的话,“那么,就该接受这个败者为寇的世界。”

    “但我不是为了这来杀你的。”闵听寒忽然翻手,从她掌心里开出一道极其艳丽夺目的花,以一开便要耗尽生命的姿态,朝中年男子拥来。

    “你不该勾结三大邪道。”闵听寒站在那被鲜花拥成血水的、已经看不清面目身形的尸体前,事不关己地说道,“玄门修士,不该勾结外神。”

    中年男子永远不会知道,“闵听寒”是他那位不被他看得上的妻子为他生的第一个女儿。

    但他永远不会知道了——在他借天人会杀死父母兄嫂子侄,想借顺便把妻子也杀掉之后,那个女人勉强逃生,最后把这个带着父母共同的怨恨的女婴生下来,余生都在培养她杀了生父。

    但这和闵听寒有什么关系?

    杀死这个中年男人,在刷分的同时顺便给“闵听寒”报仇,这是她最大的怜悯。

    无论哪里,都有人内斗内行,外斗外行。无论情况有多危急,也总有人为了眼前的利益去做二五仔。她还以为这个场景世界里玄门处境这么危急了,大家应该更加齐心协力才对。

    闵听寒望着那血水蔓延,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场景世界,能起到帮助的助力,比明面上还少。

    ————————————

    上古四大宗门,南宗。

    “长老,何平书回来了。”杂役弟子殷勤地给头上秃了一块的中老年男子满上一杯茶,小声说道。

    “嗯?”微秃长老接过茶杯,听到杂役弟子的报信,微微抬起头,露出一丝呆滞,“谁?”

    “何平书啊!”杂役弟子小声提醒道,“您前段时间还刚把他叫去,好像是有任务交给他呢?他现在回来复命,就在门口等着呢!”

    “何平书回来了?”微秃长老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来,“他怎么会回来?他怎么能回来?他——”他说着,意识到自己震惊之下说的有点多了,不由咳了一声,“他回来了……他在哪?”

    “他就在门口等着您传唤呢!”虽然杂役弟子已经说过一遍了,但长老再问,他绝不可能不识趣地再说别的什么,老老实实地答道。

    “我知道了……”微秃长老喃喃道,“让他进来,我要见他。”

    “是。”杂役弟子恭恭敬敬地应下,从屋内退走,等到出了房间,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口袋,露出些雀跃之色。

    像他们这种侍奉长老的杂役弟子,若是得到长老的信重和赏识,那地位绝对比很多正式弟子都要高,很多正式弟子为了接近长老,总是要给长老身边的杂役弟子一点好处的。

    但是往常这种事情和他这种边缘化的杂役无缘,这是最近这位长老身边的红人转了正式弟子,他找到机会,才凑到长老跟前。

    何平书这次让他递话,可是给了他不少好处——这还是他平生第一单生意呐!

    这杂役弟子美滋滋地展望未来,见到何平书,讨好地笑了笑,“何师兄,长老有请。”

    “多谢师弟了。”何平书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与杂役弟子擦肩而过时,不动声色地朝他手里弹出了什么,等到两人分开,杂役弟子偷偷看时,露出无比激动的神情。

    何平书无心去考虑这位杂役弟子的脱贫致富远大理想,一推门进了房间,脸色沉凝,朝那位微秃长老一拜,“弟子有幸不辱使命,完成长老交托的任务,今特来复命!”

    微秃长老一愣。

    他满心以为何平书一进来,一定是满脸愤恨,或者是怒气冲冲,可万万没有想到何平书的表现居然跟去之前对他的态度一样,毫无怒色和怨恨,就仿佛真的只是去完成了一件长老交代的普通任务,仿佛那个遇到生命危险、被当成弃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咳,那个,何平书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微秃长老不知道何平书这肚子里卖的是什么官司,但何平书这件事再麻烦,也不过只是一桩麻烦而已,总归可以解决——难不成何平书还能杀了他不成?

    “弟子奉长老之命,前去与本宗邻近的宗门真观阁,与他们提前沟通结盟一事,弟子一接到命令就出发了,花了三日赶到真观阁,却发现真观阁居然空无一人!”何平书仿若无事,好像真的只是回来跟他复命一样,恭恭敬敬地把自己所行一路之事一一说给微秃长老听。

    “弟子很是不解,长老跟弟子说过,是已经有过第一轮沟通,需要弟子过去牵个桥而已,这样就仿佛是他们来请我们南宗,而非我们南宗底气不足要找人帮手。这样不会给本宗的声望带来损害,反而会显得咱们南宗众望所归。”

    “但既然长老已经跟他们搭过话了,想必,也是不久前的事情,考虑到弟子马不停蹄地赶去,那么从长老与真观阁最后一次联系,到弟子赶到真观阁,这其中至多也不过五六天的光景,何以真观阁忽然就人去楼空,毫无踪迹了呢?”

    “弟子十分不解,就顺着往下查了一番……”

    何平书微微垂首,偶尔抬起头,含笑望着微秃长老,眼神里毫无怨憎,那些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的凶险,那些即使说出来别人也难以感同身受的危险,仿佛对于他自己都不存在一般。

    这当然是真的,何平书不会去怨恨微秃长老,因为在他眼里,微秃长老已经是个死人。

    但他始终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才会让散修中最强势的四大宗门的长老,无视玄门在这个世界里的艰难处境,大胆放手去跟外神信徒合作的?

    他到底哪里来的胆子,觉得自己不会被外神生吞活剥了?

    何平书知道微秃长老是个很贪心的人,而在他那有宗门和没宗门没什么区别,万事全靠自己闯荡和求助昼夫人的几十年修仙生活中,他见到的贪婪的人也足够多了。

    贪婪不可怕,可怕的是愚蠢。

    何平书再怎么没有归属感,也非常清楚,玄门是他的根基,玄门的利益,某种程度上也会反馈为他的利益。

    “何小子,你这到底是想干什么?”当何平书走出微秃长老的房间时,许久没有动静的昼夫人忽然开口道,“直接杀了不就行了?大不了你就脱离这个垃圾南宗,出去自己杀天人会、真知会、博爱会的信徒不就好了?那样来分多快?岂不比你这磨磨蹭蹭瞻前顾后好得多?你跟着本娘娘这么多年,怎么没学到一点干脆果断?”

    “如果那样,我选散修路线做什么?还不如当初直接选择卫道联盟路线。”何平书平静地答道,“这四大宗门里一定有卫道联盟里不具备的线索,等一段时间,不需要几天,我利用完这个人,就可以拿他当跳板,正式接触南宗的内部势力了。”

    他说着,忽然低声笑道,“说来,娘娘自从进了这个场景,似乎格外沉默?”

    昼夫人冷笑道,“要是这点小事都要娘娘我处处指点,那我还培养你做什么?干脆一巴掌弄死你,再找个能干的好了!我看那个姓杜的小丫头就不错!”

    何平书面色丝毫不变,“我是娘娘最好的选择,因为我一无所有,渴望得到,也无可失去,即使娘娘在骗我,我能失去什么呢?是我这条烂命?还是我的废灵根?”他说着,笑了起来,“杜兰真呢?她什么都有了,美貌、天资、资源,还有宗门做靠山,元婴真君做师尊,平途坦道就在眼前,按部就班未必不能飞升,她岂会稀罕娘娘的帮助?”

    “娘娘总是刻意在我面前提到她,无非就是因为我年少时对她有过执念,想激我罢了。”何平书说道,“这大可不必,我需要娘娘,娘娘也需要我。”

    昼夫人冷哼了一声,沉默了下来。

    “我看娘娘似乎对这个世界有点不一样啊?”何平书不以为意,好不容易昼夫人开口了,赶紧套现信息出来。

    “你们这个犄角旮旯里的破地方,原来也没有本娘娘想得那么荒僻,看来,跟外面还是有不少联系的。”昼夫人傲慢地说道,“虽然尊号和教义都有所改动,但只要知道那三位的,一望可知。”

    “不过,本娘娘也真不知道你们这评委会是有多大的胆子,以为这样简单地改变尊名和教义,就能避免那三位得到感应从而投来目光了吗?”昼夫人冷笑道,“真正的大神通者的手段,超乎蝼蚁的想象!”

    “若是那三位真的投来注视,顺手把你们这戡梧界转化为自己的神国,我看你们那评委会去哪哭!不对,他们也没机会哭了,会自然而然地尊奉神主的。”

    “娘娘说的是?”何平书迟疑了一下。

    “我跟你说过,诸天世界的境界都是什么。”昼夫人盛气凌人地说道,“你们这里,把人家编排成天君,嘿,已经把你小子吓了一跳是不是?”

    “那如果我告诉你——那三位,不止是阳神天君呢?”昼夫人带着明显的恶意,戏谑道,“祂们,是金仙道君啊!”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谁能够直呼他们的名字而不被感知。那三位的尊号分别是,玄感昭冥道君,云湘皓慈道君,虞梓白谣道君。”

第二百五十八章 程慕颐的试探

    “诸位道友好,老夫为各位道友送点吃食来,算是向各位道友赔罪,这特殊时期,不得不谨慎啊!”赤发的老者站在二楼楼梯口,朝分别坐在房间里的四人拱手笑道。

    ——“每天傍晚,癸水阁都会有一个红色头发的长老前来跟我们交流。”就在他们交换完信息,程慕颐抛出诱饵后,他这样介绍,“这一点,卫道友、顾道友都可以为我作证,昨天那位红头发的长老也来了。”

    “道友说的哪里话,三大邪道无孔不入,我们都是深受其害的人,哪能不知道谨慎的重要?”程慕颐客气地对着红发长老说道。

    “道友能这么说,实在是太好了。”红头发长老笑道,“我们也都是奉命行事,没办法。”

    ——“这个长老会摆出一副亲切和蔼的样子,仿佛真的只是来和你寒暄。但实际上,他也是调查的一部分,通过这种手段,来套你的话,看你是否可疑。”程慕颐说道。

    “这位道友,是否就是今天新来的杜兰真道友?老夫昨日似乎没有见到你。”

    ——“这两天我们都跟他聊过天了,只有杜道友,你从来没有和他交流过,因此,他今天的谈话重点应该会放在你身上。”程慕颐说着,朝杜兰真投去一瞥,“只要如实作答,他不会刁难你的。”

    “是我,不知您怎么称呼?”杜兰真朝他点点头,仿佛从来不知道这个人一样,礼貌而客套。

    前面四个人交换信息的时候,比间谍还间谍,但程慕颐提到傍晚这个红发长老回来检查这件事时,毫不避讳,仿佛根本不怕有人监听。这是因为积分、比赛这种事情不方便在土著面前提,但红发长老的事情,却是完全可以交流的。

    “我听说道友从旭城来?”红发长老愉快地笑了起来,“正巧,我年轻的时候也去过那里。”他带着点回忆说道,“那里真是个风景宜人的好地方啊……”

    ——“你不用怕和他交流,只要你确实没有嫌疑,他绝对会完全尊重事实的,因为这个人是绝对忠诚于卫道联盟的人。”

    “是吗?”杜兰真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作为对红发长老释放的善意的回应,“确实,我的家乡非常美丽……”

    她从场景中得到的信息没有那么详细,但令人庆幸的是,红发长老对旭城和杜家的了解,也并没有特别深厚,他问的那些东西,有的是去过旭城一定会知道的,有的就需要在旭城生活过一段时间了。但对于杜兰真来说,场景给她的资料可以回答一部分,而她这二十多天的探索则可以解决剩下的部分。

    换言之,如果杜兰真探索得不够多,或者她思考得不够多,那么,就一定会被红发长老问倒——这大概是评委会对于参赛者的阶段筛选,如果探索度不够,就不可能进入卫道联盟,如果非要进,那就会被直接踢出场景。

    “……之后,我就离开了旭城,渴望加入卫道的队伍。”杜兰真把红发长老的问题少量掺着自己的经历回答了一遍,露出忧伤的神情。

    “真是令人感到难过。”红发长老望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他看不出这个过于美丽的姑娘说谎的痕迹,正如他也无法看出这楼里其余三个人有什么问题一样。

    但事实就是,他们的经历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如果有一个人是这样,红发长老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他命途多舛,但同时有四个人……

    这让人难免怀疑是一个拙劣的作家给四个配角准备了同一套剧本。

    “长老,我想问一下,阁中是否有一位姓全的掌事?”在红发长老一直询问杜兰真时,其他三人都默默地听着,直到两人沉默下来,程慕颐才忽然开口问道。

    “确实如此。”红发长老顿了一下,稍显冷淡地朝他望去。

    “他是否看上去额头很宽,下巴却很尖,眼睛不大,但两眼距离很远,看人喜欢从眼角里看去?”程慕颐毫不在意红发长老的冷淡态度,含笑问道。

    他的狱友们狐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之前他只把话说到一半,就开始讲起了傍晚的聊天环节,现在又忽然问起一个掌事来……

    “你怎么知道?”红发长老忍不住皱起眉头。程慕颐会知道癸水阁里有个姓全的掌事,他并不奇怪,毕竟只要是人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关系,一个名字传出去是很正常的。但是如程慕颐这样细致的描述,就让人忍不住生疑了。

    毕竟,程慕颐进来的整个流程是没有机会见到那位掌事的,而他忽然发问,难免让人怀疑他是想走个后门什么的。

    “我有幸与这位全掌事有过一面之交。”程慕颐微笑着说道,“我大概可以猜到长老您在想什么,不过,与您想的不一样的是,我并不是想利用这种关系走后门。”

    “我只是想通知您一声,这位全掌事,不仅只是癸水阁的得力干将,他同时也是天人会的好帮手呢。”程慕颐脸上带着怜悯的笑意,却含着居高临下的漠然,仿佛一个对贱民仁慈的贵族。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红发长老猛地朝前一步,死死地盯着他。

    “我知道单凭我一句话,是没法唬住你,也没法说服你的。”虽然红发长老的目光非常危险,但程慕颐根本不会感到丝毫的畏惧。只论实力的话,他可以肯定,这个世界除了参赛者以外,能够与他有一战之力的人不会超过十个。如果不是他需要合规地进入卫道联盟,得到正统身份,从而更好地掌控局势,他根本不稀罕这个散沙一样的组织。

    “不过,我也是有办法证明我的话的。”程慕颐笑着说道,“你可以告诉他,这里有个很有嫌疑的人,从青瓦港来,想加入卫道联盟追查当年的事情。”

    “你跟他说的时候,他会有一瞬间的慌乱,但你应该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毫不在意。他会隐晦地问你到底是哪个人这么说,但你不要告诉他。”

    “很快,你就会发现,我们四个人接二连三地出现非常非常可疑,甚至完全足以证明我们是三大邪道的人的证据。”程慕颐微微笑着,“而且,我保证,每个人都有。”

    “你可能会反驳我这是因为我们本来就有问题,但四个人忽然都有,够奇怪了吧?”程慕颐悠然说道,“等你试过了,我们可以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第二百五十九章 真被他说中了

    红发长老从小楼里走出来,脸色沉沉。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问完嫌疑人之后居然会脸色这么差。

    如果全掌事真的如那个年轻人所说,是天人会的人,那么,他作为卫道联盟守门户的“中流砥柱”,到底给卫道联盟放进来多少天人会的信徒,又卡死了多少玄门的志士?红发长老甚至不敢想象。

    照理说,这种毫无证据的攀咬,他应该当做笑话,不做理会才对——全掌事和他上下级多年,情分也不错,红发长老对他怀有信任,怎么会因为别人的一席话而心生怀疑?而且这个说话的人还是一个嫌疑很大的人!

    换个角度来说,卫道联盟能够以绵薄之力对抗三大外神的信徒,且一直保持微弱的优势,就是因为人人互信,如果因为随便一席话就胡乱怀疑,那是对风气很大的破坏……

    但红发长老还是迟疑了。因为程慕颐说这话时的态度,无比笃定,好像完全可以确定全掌事有问题,而且一定会按照他的推断行事。

    有一件事,红发长老既不会也不愿意承认,那就是,他和那楼里的四个人交谈的时候,总会感到一股令人折服的魅力。

    这四个人性格各不相同,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绝对都是极具人格魅力的人。跟他们交谈的时候,人们会情不自禁地为他们所吸引。

    常理说,疏不间亲,但程慕颐的这番话,却如红发长老忍不住心生疑惑,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

    他踌躇了许久,在见到全掌事的那一刻,下定了决心。

    姑且问一问,如果事情和程慕颐推断得有哪怕一点出入,他就绝不再有半点怀疑!

    “老全,今天工作怎么样?”红发长老神色自若,亲切地拍了拍全掌事的肩膀。

    “还不就是那样,忙得连轴转,累死人了!不是我说,长老,咱们真得跟槐城请示一下,给咱们癸水阁多安排几个人了,否则,咱们早晚累死在岗位上!”他这么一问,全掌事大段大段的抱怨就脱口而出,都是癸水阁积累已久、但总没能解决的问题。

    要是往常,红发长老听到全掌事这么长篇累牍的抱怨,一定会头皮发麻,恨不得落荒而逃——这人手、流程之类的问题,他说了也不算啊!这都是槐城总部规定的,他只是代掌癸水阁,没资格定夺。槐城不发话,他能怎么办?

    但是今天,在经历了一次极为艰难的心理斗争之后,红发长老觉得这絮絮叨叨无比的亲切,甚至到了让人听之欣喜的地步。

    瞧!我们的全掌事,兢兢业业为卫道联盟贡献所有的力量,为光复玄门呕心沥血!多么敬业、多么难得啊!

    “哎,能怎么办呢?我也累啊!”红发长老叹了一口气,“你担待一点,咱们这么辛辛苦苦,不都是为玄门的未来吗?”

    全掌事翻了个白眼,“我能不知道?否则,我会在这累死累活?”他的神色非常的自然,毫无半点可疑之处,似乎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红发长老暗暗观察着,对他的怀疑又去了几分——全掌事对卫道联盟的忠诚是做不了假的。

    “哎,说起来,这两天不是有几个特别可疑的人,还在楼里等着审查吗?”红发长老决定开启最后一个试探。

    “怎么了?”全掌事随意地问道。

    “我跟他们聊天,其中有个人提到,他想加入联盟,是因为想查多年前青瓦港的一件事……”

    随着“青瓦港”三个字的吐出,红发长老在眼角里清清楚楚地瞥见全掌事的神情由漫不经心猝然变为惊恐万分,仿佛看见外神的本体忽然就站在他面前了一样!

    红发长老心里猛地一沉!

    “这加入的理由啊,千奇百怪的,也对,一千个人有一千个的想法。”他心里叹息着,脸上却毫无异色,依旧仿若闲谈,没有注意到全掌事的失态一般。

    “是啊,不是每个人都像咱们这样,一心卫道的。”全掌事讪笑着,心不在焉地答道。

    如果是以前,红发长老应该会深表赞同地附和这句话,但此时,他却不确定了。

    全掌事——真的是一心卫道的吗?

    虽然满腹怀疑,但红发长老却装作毫无异常的样子,与全掌事东拉西扯了许久,直到全掌事忍不住问道,“长老,那个问青瓦港的人,是谁啊?”

    “怎么了?”红发长老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给程慕颐猜到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毕竟……”全掌事顿了一下,“青瓦港那事当时闹得还挺大的。”

    “是吗?我好像没什么印象了。”红发长老是真的不太记得青瓦港又发生过什么事情了,他甚至都不知道青瓦港这个地方!

    但他还记得程慕颐的话,东拉西扯,就是不回答全掌事的问题,最后找了个借口,跟全掌事分开了。

    全掌事定定地望着红发长老的背影,忽然转过身,仿佛下定决心了一样。

    程慕颐来癸水阁的第四天、卫衔顾霓云来癸水阁的第三天、杜兰真来癸水阁的第二天、红发长老试探全掌事的第二天,杜兰真多了一桩足以证明她是真知会信徒的证据。

    下一天,顾霓云多了一条威胁性很强的证据。

    再下一天,卫衔和程慕颐,也都拥有了足以指控他们是三大邪道企图打入卫道联盟的奸细的证据。

    “老全啊老全,你真就这么心急,生怕自己没被人家算计得准准的是吧?”红发长老握着刚刚送来讯息玉简,独自坐在屋里,喃喃自语。

    这几天,他没有闲着,而是暗中查了青瓦港到底曾经发生了什么,这一查,发现当年是真的发生了一桩影响巨大的事,这是他当年机缘巧合,没有留意罢了。

    而他的好下属、多年来兢兢业业为卫道联盟贡献力量的全掌事,在进入癸水阁之前,居然真的曾经在青瓦港这个的事情里有着一席之地!

    “不能再拖了。”红发长老深吸一口气,往日的情分,不能阻止他为了卫道联盟而探寻真相,如果全掌事真的是天人会的奸细,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当红发长老下定决心踏入小楼、询问程慕颐时,其实四个人正在发生一场争执——或者说,其他三个人对程慕颐的联合质问。

第二百六十章 青瓦港往事

    “程道友可不太厚道啊,明明是你自己的事,怎么就牵扯上我们了?”顾霓云对着程慕颐隔墙问道,“你说说,这人在狱中坐,锅从天上来,找谁申冤去?”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但其中的冷意并不收敛,明明白白地透给程慕颐。

    “就是啊,程道友,我们三个,可都是对卫道联盟忠心耿耿的玄门志士啊。”程慕颐看不到隔壁的顾霓云,但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杜兰真,她笑容温婉,但眼神里清清楚楚写着不爽。

    “是啊,道友这可不厚道啊?”卫衔倒没有明显露出不悦,但他似笑非笑地搭腔,目光紧紧盯着程慕颐,显然也是要程慕颐给个说法。

    明明是被三个人同时脸色不善地逼问,但程慕颐却并未感到紧张——他们这样明明白白地把不爽摆出来,其实代表着他们对程慕颐的举动并没有特别排斥,可以接受,但需要好处。换言之,他们现在这副作态,其实是在跟程慕颐要补偿。

    只要交易可以进行,那就都不是问题。要是这三个人都亲亲切切、笑容可掬,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那程慕颐才要忐忑呢。

    “这是在下的不是,程某理当向各位道友赔罪。”程慕颐爽快地认下。

    “道友想怎么给我们赔罪啊?”卫衔往后一靠,倚在墙上,一边眉毛高高挑起,不置可否地望着他对面的程慕颐。

    “等咱们出去之后,我欠三位每人这个数。”程慕颐伸出手来,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说清楚呀,三十还是三百啊?”程慕颐比划的手势顾霓云显然看不见,但也不需要她出口问,杜兰真瞥了她一眼,然后望着程慕颐,唇角微勾,懒洋洋地问道。

    “杜道友说笑了,我要是能每人拿出三百来,那我们也没什么可比的了。”程慕颐哂笑,“三十,不耍花头,就这么多。”

    三十分,算是一个挺公道的价格了。杜兰真三个人再怎么狮子大张口,也不会觉得被癸水阁怀疑一下的危险比得上摧毁一个中型据点。

    如果到时候程慕颐想刷点花招,卖弄他的小聪明,那他们三个人也不会介意用点手段送他提前离开这个场景世界。

    虽然评委会给这场比赛定下了亲手杀死竞争对手减五十分的规则,但这只能诱导参赛者尽量少杀人,却不可能完全阻止他们用减员的方法来淘汰对手。

    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一旦联手,足够在都不扣分的情况下把程慕颐送走了。

    “也不好。”杜兰真却并不罢休,“我们在这里担惊受怕的,就值这个数?”她比划一个“三”,在身前晃了晃,声音温柔却带着迫人的力量,“程道友不会这么对朋友的吧?”

    “杜道友还想要什么?”程慕颐苦笑了起来,杜兰真“担惊受怕”?她莫不是在搞笑,但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想要得好处就不要妄想要脸,程慕颐也习惯了。

    “程道友真是爽快人!”杜兰真抚掌而笑,“青瓦港是什么?”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青瓦港是一个地方,三十年前,曾经是个很繁华的城市,至少在如今这个凋零残破的时代算得上非常繁华,但三十年前发生了一些事情,如今已经是座废弃的城市了。”程慕颐含糊地答道。

    “我才说道友是爽快人,道友又含含糊糊,不干不脆起来了。”杜兰真轻轻叹了一口气,声线婉转,语气带着点淡淡的阴阳怪气,讥讽了他一句,“事已至此,就不要再耍心眼了,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为什么不能坦诚一点呢?”

    “是啊,难不成程道友有什么独特的脱身技巧,需要我们为你背个锅?”卫衔语气柔和,话语却夹枪带棒,和杜兰真一起逼迫程慕颐说实话。

    “卫道友说笑了,在下岂敢作此昏招?”程慕颐连连摇头,“只是……也罢,本来不想牵连各位的,但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吐露一二了。”

    杜兰真微微一笑。对于程慕颐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什么不想牵连,程慕颐自己觉得自他说这话有人会信吗?这三请三拒、半推半就的,明显就是等着三个人来问他。

    其实如果程慕颐没有忽然跟红发长老直接说这件事,杜兰真三人绝对不会主动问他,但他就这么直接说了,三个人都不是鸵鸟,肯定也要尽力获取一定主动权的。

    况且,如果三人在戡梧界遇到这种事,可能十分不爽,当场就联手把程慕颐给砍了,但在场景世界里,这不是麻烦,这是机会啊!

    他们不怕麻烦,怕的是没有麻烦,也就没有分可以刷了。

    杜兰真已经决定好了,这件事的大小、程慕颐的态度,决定了她以后要把程慕颐往什么程度里削——为了利益不计前嫌是一回事,没了利益纠缠再记仇是另一回事。

    “事情的起因,我也不清楚。”程慕颐眼睑低垂,轻声说道,“只知道当年青瓦港最大的家族穆家,忽然之间就出现了一种无痛无觉、神情恍惚,但力大无穷、难以抵挡的人。”

    “一开始,城里的人很怕他们,躲着他们走,甚至暗暗说穆家是勾结了三大邪道、改信了外神,但他们除了和常人不一样,却并不伤人,每天都在街上溜达,自顾自地走,慢慢的,大家发现他们没什么危险,就不怕他们了。”

    “后来有一天,卫道联盟有个管事来穆家拜访好友,在青瓦港住下。他住下的第三天,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奇怪的、力大无穷的人忽然全都发了疯,到处见人就咬,他们完全不像人了,生啖肉,渴饮血。”

    “最可怕的是,被他们咬过的人,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一时之间,整个青瓦港都乱了套,人心惶惶,闭门不敢出,生怕被那种人咬了。”

    “当时青瓦港最有组织力的是穆家,可穆家就是这种人最多的地方,在一出事时就自己垮了!只有其他势力零星地清理,并没有十分有效的措施。”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卫道联盟得到消息,派人来青瓦港。”

第二百六十一章 青瓦港往事2

    “卫道联盟派来的人,一共有十三个。其中为首的,是一位长老——按理说,这种事应该是由堂主来的。”

    “大家知道的,卫道联盟属于比较松散的组织,一般来说,在各地的最大的下属势力,会被授予分堂的名号,分堂的话事人就叫堂主,一般管辖相应范围内的事。而卫道联盟槐城总部协调诸事的人,叫做长老、掌事,一般不会越过分堂直接去管外面的事。”

    “穆家虽然在青瓦港是最有声望的势力,但本身却不是分堂——虽然按照实力来说,他们也有资格做分堂了,但他们加入卫道联盟比较晚,就没赶上好时候,已经被划在某个分堂下属了。”

    “这位长老带着十二个掌事来到青瓦港,自然是来主持事务,清除那怪人,还青瓦港一个太平的,而以卫道联盟本部的力量和威望,能够调动青瓦港所有的人,其实应该是能很快完成计划的。”

    “但奇怪的是,随着他们的到来,城里那种怪人,不仅没有变少,反而变得越来越多了,忽然就迎来了一个大爆发!本来只是让人闭门不出,后来几乎是十户九空,想躲躲不过,想逃逃不掉!”

    “后来……”程慕颐淡淡地说道,“后来嘛,卫道联盟没有办法,就把整个青瓦港都封住,杀光了。”

    “程道友,你这故事里,是不是少了一个环节?”三人正凝神细听,冷不丁却忽然结尾了,顾霓云忍不住问道,“怎么就忽然没有办法,把青瓦港给封了?这中间跨度……也未免太大了吧?”

    “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程慕颐悠悠地笑了一下,“我能知道这一部分,已经很好了。”

    “程兄原来是青瓦港的人?”卫衔问道。

    这就忽然从程道友变成程兄了,分奴的世界,这也太特么现实了!

    程慕颐并没有否认,“侥幸,当年逃得早,没有被封在青瓦港,做那群怪人末日前的晚餐。”

    程慕颐说的这个,显然就是他的这个身份的背景了。

    “果真如此吗?”杜兰真望着程慕颐,“不过……程道友又来卫道联盟揭发这个全掌事,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

    无论在什么世界,一个城市的人都被放弃,绝对不是什么小事——特别是在场景世界这种又小又破的世界!

    那都是玄门的有生力量啊!

    “确实如此。”程慕颐点了点头,“不过,我不想讲两遍,等那位长老来了,我再一起说给大家听吧。”

    “静候佳音。”这时候,杜兰真三个人就不是那么咄咄逼人了,客客气气地尊重程慕颐想不想说的权利。

    反正都要听到的,不必把他逼得那么紧。

    杜兰真含笑朝程慕颐点完头,垂下头,仿佛真的静静等着红发长老来问。

    毫无疑问,程慕颐肯定隐瞒了什么。

    对于青瓦港到底还发生了什么,其实杜兰真不是特别在意——程慕颐可以隐瞒,反正知道的也不止他一个,“程慕颐”当年逃出来了,没道理别人就都逃不出来。

    真正让杜兰真无比奇怪的,是程慕颐的态度——他那急切的、还没出癸水阁就要开始做任务刷分的迫切态度。

    他完全不必这么着急的。

    没错,先手很重要,一步先、步步先,看癸水阁这几天都没人再进来,就能说明他们四个人在整个进度上是快人一步的。但快很重要,稳也很重要。

    癸水阁这一关,说难不算难,对于参赛者来说其实没有生命危险,大不了就是硬闯,但意义很重大,这意味着背景清白,进入组织,有正式身份了。

    身份看似不重要,无形无质,一点也没有实质性好处,但实际上,没有一个可靠的身份,就不会被人认可为组织的一员——人类建立组织这种关系,难道不就是天然为了排他的吗?

    程慕颐本来就已经快人一步了,哪怕是在座的四个人里,他也是最早来的那一个。

    这么重要的一个环节,他其实不必这么着急的。

    当然,不排除程慕颐其实是个毛毛躁躁、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急性子蠢货的可能性,但杜兰真一旦开始怀疑,不需要逻辑严密——那是撒谎者、隐瞒者需要考虑的事情,而质疑者只需要怀疑。

    如果不是程慕颐想快人一步呢?如果他并不是为了赶紧进入卫道联盟、快速刷分才这么做的呢?杜兰真慢慢想着。

    如果——程慕颐是不得不这么做呢?

    如果他必须快人一步、必须在这个紧要关头刷分呢?

    会不会是他遇到了什么堪称定时炸弹的事件,不尽早加入卫道联盟就会在他手里炸开?

    这是一种可能。

    杜兰真凝望着程慕颐,看到对方很快抬起头回望,也并没有躲闪,而是亲切地、温柔地、毫无戾气地朝他甜蜜地笑了笑。

    楼下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踏上楼梯。

    四人同时把目光往楼梯口投去,眼里或有期待。

    最终,在四个人的注视下,红发长老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他神情平淡,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凝视着程慕颐,平静地问道,“程道友,关于青瓦港,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程慕颐深吸一口气,直视着红发长老的眼睛,沉声说道,“当年跟着那位长老去青瓦港的十二位掌事里,就有那位全掌事!”

    “而我可以肯定,当年青瓦港的事情会演变成那样的惨剧,与这位全掌事逃不了关系!”

    “你知道空口无凭我是不会信你的吧?”红发长老不置可否。

    “长老你会来找我,可见对全掌事也是心存怀疑的。”程慕颐笑了起来,但这笑容仿佛只是给红发长老看他的信心的,因为他很快就收敛了笑意,郑重地说道,“我当年就在青瓦港,我亲眼看到这位全掌事和天人会的信徒有过交易!”

    “当然,空口无凭,我也知道。”程慕颐彬彬有礼地点点头,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块玉简,“这么多年,我也不是混日子的。证据嘛,我也有。”

    红发长老透过阵法,接过那玉简,脸色阴晴不定。

    “如果长老拿不定主意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杜兰真望着红发长老的脸色,忽然轻声说道。

第二百六十二章 拔出一藤瓜

    “我跟你说,里面有一个实在太难缠了,一时半会搞不定。”红发长老揽着全掌事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掏心掏肺地说道,“待会你和我一唱一和,看我眼色,配合我。”

    “哎,长老,我还是觉得这有点不妥……这事按理说我不该来的。”全掌事虚情假意地故作推脱。

    “怎么会?”红发长老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按理说,其实咱们都有权限来这里的,只不过之前分工不同,现在我急缺人手,把你暂调一下罢了。”

    “哎,都听长老的。”全掌事故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他远没有他所表现得那样无奈。从本心里来说,他也是想亲自进来见一见这几个人的。

    他们沉默地进入小楼,再不说话了。小楼并没有什么隔音的阵法,以筑基修士的耳力,足以听到别的楼层的动静。

    全掌事跟在红发长老一步远的距离,和他一起,一步步地踏上楼梯——他很久没有来过这栋小楼了,他没想到在条件放宽的情况下,这里居然显得这么阴森。

    他深吸一口气,朝楼梯口看去——他得搞清楚,那个从青瓦港里残留的幸运儿,到底是谁。

    他的目光扫过最靠近楼梯口的两间房间,扫过那个懒洋洋靠在墙上投来注视的姿容俊秀的青年,扫过那个仪态颓废背对着他的华服男子,扫过满脸冷漠一看就不好惹的女子,最后落在那个含笑凝视的女人脸上——

    “你就是全掌事吧?”她柔声问道。

    “就是我。”全掌事不由自主地答道。

    红发长老望了望神态专注、仿佛在回答卫道联盟首席长老一样的全掌事,再看看神态轻松自如的秀美女子,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

    他可不会轻易忘记这个女人为了证明自己的法术是有效的,拿他做示范的时候有多邪门。

    “三十年前,你是不是去过青瓦港?”

    “是的,三十年前,我曾经在宁长老的吩咐下,去过两次青瓦港。”

    红发长老忽然轻轻“咦”了一声,神色有些惊疑不定。

    杜兰真瞥了他一眼,把他的表情收在眼里,眼角却忽然瞥见凝视着全掌事的程慕颐,他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人刚才似乎没有与全掌事对视,反而好似毫不在意的样子,背对着楼梯口……

    “两次?哪两次?”杜兰真轻声问道。

    “第一次,我奉宁长老之命,去青瓦港穆家,此去是为了程长老的幼子。”

    “宁长老为什么要让你为了程长老的儿子去穆家?”杜兰真皱着眉,只觉全掌事这话毫无逻辑。

    “宁长老,是程长老的道侣啊!”

    杜兰真挑了挑眉,颇有点受不了,脸色古怪,“想来,那个给程长老生下幼子的是这个穆家的人,宁长老要你去穆家把这个孩子除掉?”

    “怎么会?”全掌事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把自家靠山抖落个一干二净,“宁长老是靠着程长老才走到如今的——她哪敢和程长老对着来呀?其实是那个穆家的女修不愿意留在卫道联盟,带着孩子走了,宁长老是要把这个孩子接回来,养在槐城里。”

    杜兰真轻轻笑了一声,轻飘飘的,她本以为派人去把道侣的私生子给杀了已经是想象的极限了,却根本想不到还有这种操作。

    然而一个人若是靠着另一个人上位,也确实难以有什么底气。她早就过了为这种人而愤愤、怒其不争的年纪,“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去的?”

    “第一次去的时候,时候不巧,那个穆家的女修带着她的儿子跑了!穆家的家主跟我保证,会把他们找到,一旦找到,立刻通知我去把他们带回槐城。”

    “那第二次呢?”杜兰真说着,望了程慕颐一眼。

    “第二次,青瓦港那种怪人就已经失控了,我是跟着程长老一起去的,谁知道……我们去了以后,事情更严重了。”

    “第一次去的时候,你见到穆家那种怪人,就没有感到不对劲?”

    “我是这么觉得的,但……穆家家主跟我保证不会有事的,我收了点好处,就没有上报。”

    “天人会呢?你跟天人会是怎么联系的?”杜兰真一边思忖着,一边问道。

    “第二次,我去青瓦港的时候,天人会的分舵主和程长老暗中联系,后来我们就不知道了。那次去的都是程长老的亲信,大家收了好处,都不会自找麻烦。”

    “你也算程长老的亲信?不是宁长老的吗?”

    “这话说的,宁长老唯程长老马首是瞻,连好大一顶绿帽都忍得了,我怎么就不能算程长老的亲信了?”全掌事理所当然的说道。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封城这一步的?”杜兰真不置可否。

    “我也不太清楚了,都是程长老全权操作的。”

    杜兰真又问了许多问题,发现这件事还是仿佛迷雾笼罩,全掌事的话充其量只能算是稍加拨开雾霭,让人隐隐约约看见这件事有个什么模样罢了。

    而且如果她想把这件事查个清楚,今天这事便能算得上十足的打草惊蛇了。程长老一旦知道有人试图查探这件事,一定会想办法掩盖,而杜兰真这种刚刚加入卫道联盟、没有靠山、还没有获得信任的人,更是不可能扳倒他。

    好好的一个比赛,居然变成这种大型勾心斗角了,也太让人心累了吧?

    她想着,朝红发长老微微一笑,“长老,我已经做到我承诺的事情了。”

    红发长老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又望着全掌事,他现在才知道这本以为的麻烦,到底有多大。这完全不是拔个萝卜的事,而是要一拔拔出一整条藤上的瓜啊?

    杜兰真和他不熟,并不能确定他最后会选择明哲保身到此为止,还是果断上报,不过无论他怎么选择,杜兰真心里都有主意。倒不如说她觉得两个发展都很好,并不是很能拿定主意,因此她才没有推波助澜。

    但有一件事她是几乎可以肯定的。

    杜兰真望着程慕颐,饶有深意地笑了,她知道程慕颐这么急切地扳倒全掌事,此时却一直默不作声,装作不存在的原因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进度推进

    红发长老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严肃处理,上报槐城总部,由槐城总部定夺。

    对杜兰真来说,他这个决定其实是有些不利的。如果他选择暂时按下,明哲保身,不去触程长老的霉头,可以为杜兰真争取出非常可观的时间,让她及时在卫道联盟站稳脚跟再和程长老卯上——不管怎么说,她想要尽可能地刷分,就不可能想着谁也不得罪、安安心心怼三大邪道。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相互联系的,企图躲避是会陷入被动的。

    红发长老做出决定后,杜兰真得到了话外音的提示。

    “发现青瓦港的往事,积分+10。”

    “因为你的卓越表现,癸水阁认为你的嫌疑极大减小,批准你提前结束考察期,直接进入卫道联盟。”

    话外音刚结束,红发长老就一脸严肃地说,“这件事你的贡献非常大,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可以去槐城了。”

    杜兰真挑了挑眉,“我?”

    “是的,你。”红发长老点点头,凑上前来,在虚空点了点,杜兰真房间门口的阵法便忽然发出淡淡的光芒,倏忽间仿佛琉璃一般,碎裂开来。

    “你跟我出来吧。”红发长老点点头,带着被他打昏的全掌事,转身朝楼下走去。

    杜兰真慢慢走出来,朝顾霓云和卫衔看了一眼,路过程慕颐的时候,朝他轻声问道,“拿了几分啊?”

    程慕颐平淡地答道,“五分。”

    杜兰真点点头,“巧了,我也是。”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跟着红发长老走了。

    其实如果程慕颐刚才积极一点,绝对可以和杜兰真一起离开的。但他没有,反而好似事不关己一样,毫无存在感地默默注视着,最后杜兰真摘了桃子,也并没有什么失落。

    当然,这桃子是甜中掺着苦味的,但以程慕颐的迫切,看起来提前离开癸水阁应该是他的追求才对。

    他这样的表现,杜兰真只能归因于一个理由——他第一目的并不是要抢占先机,尽快摆脱嫌疑不是他的主要目标。

    而她之前所猜测的,以为只是程慕颐提前离开的途径的全掌事,其实才是他的目的。

    他为什么急着要揭穿全掌事呢?

    或者说,如果他不赶紧揭穿全掌事会怎么样呢?

    也许他在平安度过考察之后会被放出来,见到全掌事——也许,那就是麻烦的开始。

    杜兰真有个大胆的猜测,“程慕颐”,就是那位程长老的私生子。

    无论如何,大家各取所需,从她一贯的、在别人看来可能有些过度自信的角度来看,她确实赚大了。

    ———————————

    滔滔浪潮打来,在两岸青山间顾自滚滚。白浪掀起玉珠,飞溅而来,仿佛伸手一捞可得,在行人的掌心化为玉露。

    “过了这条江,就是我们总舵所在了!”戴着斗笠,一路默默无声的男子忽然抬起头,望着那滚滚的江水,满怀自豪地说道。

    “戴大哥,为什么我们要先爬上这座山,非得越过这条江,才能过去?”一席布衣的男子望向这个戴大哥,神色里带着好奇。他的容貌虽然算不上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但也可称俊美,然而他眼角眉梢那掩藏不住的疲惫和憔悴,以及他眼神里的死气沉沉,让人第一眼看到他,错觉他活像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

    “那你可看好了。”斗笠男子大笑了起来,伸手从旁边的树上摘下一片绿叶,轻轻一摇,那绿叶便倏忽间化为一条青翠的藤蔓,轻轻柔柔地挽在他手中。

    “戴大哥,你这是——”璩粥瞪大了眼睛,仿佛一个没见过世面、惊奇万分的年轻人而是事实上,他也确实十分惊讶,因为据他观察,在这个场景世界里,这种易形改状、注重根基的术法手段非常薄弱。而即使在戡梧界,精通这种手段的也多是传承深厚的修士。

    斗笠男子悠然一笑,颇有点志得意满,并不作答,而是往江上轻轻一甩,那不过半丈长的藤蔓便仿佛活了过来,倏忽间长成一条数十丈长的绿影。

    斗笠男子将那绿影的一头往旁边书上一挂,伸手来握璩粥的肩膀——后者差点下意识地躲开,但很快克制住了,任由他握住肩膀。

    那斗笠男子拉着藤蔓,足下轻点,带着璩粥从山间纵身一跃,两人仿佛荡秋千似的,飘飘荡荡地顺着那藤蔓飞速朝对岸荡去,在半空中时,簌簌风声在他们耳边呼啸而起,眼前一片混沌迷蒙,而手里的藤蔓已是他们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了。

    这满眼混沌不过几个呼吸,两人眼前一清,放眼望去,已早不是那两岸青山送江水了,而手里的藤蔓,也化为了云烟。

    斗笠男子摘下斗笠,望着眼前的恢宏宫室,满怀自豪地说道,“这,便是咱们真知会总舵的真正所在了!”

    ————————————

    “舵主,咱们这次去魏雪城,有什么任务啊?”陆悠然跟在一个灰袍的女子身后,轻声问道。

    那灰袍女子回过头,望着这个总是笑容和善,仿佛随时都能融入泼墨山水的写意女子,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跟着我就好。”

    暮雨黄昏里,这灰袍女子的脸上带着的笑容,恍惚同陆悠然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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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又自杀了。”年轻男子望着地上的尸体,明明已经断了气,脸上那隐含着嘲讽的笑意却仿佛生者,“他们这群神道信徒,真的是疯了,为他们的神主奉上一切都毫不犹豫的。”

    “严大佬,这找一个自杀一个,咱俩都没有合适的办法,也都不是耍心机的料,这事情查不下去啊?”年轻男子嘀嘀咕咕,“要不咱就算了吧?万一费了好大劲,最后还是查不出,那不是耽搁咱们刷分吗?”

    “我倒没什么,不过,大佬你可是板上钉钉的天元十六子,万一没刷够分,那岂不是荒唐了?”

    “不用那么麻烦。”一直在边上安静无言、俊美之极又冷漠之极,望之如神祇的男子忽然开口道。

    “啊?”年轻男子愣了一下。

    “不需要那么麻烦,直接杀过去就是了。”严青衣望着他,神情平淡得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非鹤楼是比手段,又不是比心机。”

第二百六十四章 高光时刻

    非鹤楼前围观的人,已经远没有最开始那么多了。

    最初,非鹤楼前人山人海,几乎没有半点可以下脚的地方,但比赛到如今,非鹤楼前,只有那一圈七十多个以及正中央的天幕前是有人群挤着的。

    非鹤楼最初的热度下去了,但这并不代表着人们对这场比赛的兴趣消减了。

    事实上,非鹤楼评委会把这次比赛实况转播权卖给了四象楼,由四象楼统一分售给各大商会,人们只要在稍大一些的城市,都能看到小洞天世界里发生的事情。

    当然,绝大多数商会受到规模的限制,只会转播中央天幕精选的场景。

    因此,精明的修士便时常守在非鹤楼前的各个天幕之前,录下特定选手当天的情况,以相对稍高的价格卖出。

    而高价买入特定选手录像的修士,多半不会独自欣赏,而是与同样好奇的修士一起观看。

    一时之间,看非鹤楼小洞天世界选手的影像已经成了一种时尚。

    谁要是说不出杜兰真、璩粥、程慕颐、严青衣这些人在小洞天世界里干了什么,那就和大家有点没话可说了。

    非鹤楼的比赛这么流行,倒也不止是因为人们关心这场比赛,有很多人是因为这个场景世界的新奇而坚持关注的——不止一个人很好奇,这样一个近乎真实的世界,评委会的各位真君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或者说,这真的是人能想出来的吗?

    哪怕明知这并非真实,但人们还是非常好奇。毕竟,这是千万年以来,戡梧界第一次放眼观察另一个世界。

    在场景世界里,所以参赛者都度过了二十多天,但对于戡梧界的广大观众来说,距离第二轮开始,不过只有十几天而已。

    这并不是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不同——事实上,虽然在戡梧界的认知里,元婴真君近乎无所不能,但他们还是有极限的。操控时间并不在他们的能力范围内,哪怕是再强的元婴修士也不行。

    真正让两个世界时间不一样的,其实是感知。

    参赛者认为自己在小洞天世界里实打实地待了二十几天,但这其实是小洞天世界混淆了他们对时间的认识。他们以为的一天十二个时辰,其实只有六个时辰,但他们在干扰下误以为有十二个时辰。

    对于评委会的十位元婴真君来说,控制时间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这七十八个参赛者的感知,那还不是随便怎么摆弄?

    在非鹤楼前的天幕下,在无数商会的屏幕前,有无数双好奇又期待的眼睛,注视着屏幕里的人的一举一动。

    影像切换了一下,显示出一张秀美灵动的脸。

    杜兰真刚刚离开癸水阁,在去槐城的路上,先把自己从河磐城里带出来的资料理了一遍。

    这些资料里,绝大多数是真知会往年的事件记录——杜兰真看了一遍,没太大用处,只能算是增长一点对这个场景世界往事的了解。

    而唯一值得人关注的,是一本硬皮的笔记本。

    这是河磐城分舵主的笔记本。

    看得出来,这位并不是什么爱记笔记的好学之人,也并非什么细心周到、不放过每个细节的人。这本笔记本里,只有第一页写了字,后面全是空白的。

    但这也足够说明,这第一页的内容非常重要,重要到了河磐城分舵主也必须提笔一记的地步。

    “卓沉渊其人,越名教而辟蹊径,惊才绝艳,殊世难寻。简傲少文,不屑俗流,自封北阴酆都大帝,啸令诸天。”

    杜兰真刚刚看完这少得可怜的一段话,忽然便听到话外音的提示。

    “获得一条重要信息,积分+10。”

    她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卫衔所说的“有价的知识”了,甚至比她协助红发长老审问全掌事得到的分数还多。

    这段话里的“北阴酆都大帝”,让人觉得无比耳熟——她在海国看到的《三千世界异闻录》中册里,那位戡梧界的祖师清源揽胜天君提到过一位“北阴大帝”,似乎与人天分野有关。

    这位北阴酆都大帝,是否就是清源揽胜天君口中的北阴大帝?

    然而,按照杜兰真从极尘宗获得的对天外世界的知识,以及她在《三千世界异闻录》里看到的知识,诸天万界里,根本没有什么大帝仙王!

    大神通者有的逍遥孑然,有的则会大开道场,传扬道统,为一方仙圣。

    异闻录里有一句“手把芙蓉朝玉京”,她后来在宗门典籍里找到了,指的是四方求道者聚在大神通者的道场听道求学的盛况。

    玉京,便是这类通天彻地的大神通者道场的尊称了。

    因此,杜兰真对于这个北阴大帝,为何成为“大帝”,不解多年,直到她看到这段话里,解释说,北阴大帝是自称为帝,这才解惑。

    并非是诸天世界里有帝王,只是人家自傲,自称大帝而已。

    不得不说,这件事让杜兰真松了一口气——她努力修仙、期盼飞升,可不是为了对谁俯首称臣,也不是为了谁对她奉若君王的!

    大家始于道,诚于道,极于道,便再好不过。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凝神想着这段话的寓意的时候,戡梧界有无数人都在跟她一起茫然。

    “北阴酆都大帝是谁啊?”

    “不知道啊……是不是真君们编的啊?”

    “不对啊,这个小洞天世界里面很多事情都是对咱们戡梧界有影射的啊,没道理这么重要的一个人是虚构的啊?”

    “还是信息太少了,就这么一句话能知道个什么啊?这也太为难人了!”

    “就是啊,我要是在里面,那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除了懵逼还是懵逼,大概只能像严青衣一样,杀就完了。”

    “你吹吧你就,你能有人家严青衣那么强,一路杀下去无毫不停滞?杀到一半就发现自己杀不过去了才是真的!”

    “哎,不对啊,上次袁振声是不是也找到过这么一条重要消息啊?我记得里面也提到这个卓沉渊的!”

    “对对对!我也记得!袁振声的那条消息是什么来着?”

    “卓沉渊一刀分开了三千界!”

第二百六十五章 高光转移

    非鹤楼前中央天幕闪了闪,杜兰真的身影淡去了,换上来的,是璩粥的脸。

    璩粥跟着那个姓戴的男子,一路向真知会的总舵中走去。

    说实话,璩粥是非常惊讶的。他完全没有想到,真知会的总舵,居然会这样的富丽堂皇,又巍峨难测,这似乎,不太符合场景世界给三大邪道的介绍——在卫道联盟下只能偷偷摸摸搞小动作的真知会,居然有这么嚣张的总舵?

    当然,仔细想想,这也不无道理。毕竟,如果连总舵都破破烂烂,那真知会对人的吸引力就不会这么大了。人总是慕强的,而对于神道信徒来说,这就更明显了。在这种细节方面,神修要比玄门修士细致太多了,谁教他们就是玩操纵人心把戏的呢?

    虽然身在真知会的总舵,但其实璩粥仍然不知道总舵到底建在哪里。

    他先是跟着这个“戴大哥”到了某处分舵,在分舵里进入传送阵,来到了那座山下,然后跟着“戴大哥”爬上山,荡秋千一样,在江上被送进了这里。

    璩粥猜测,这大概是个洞天世界——有点稀奇,在洞天世界里进入洞天世界。

    而那化为藤蔓的树叶,多半就是进入洞天世界的媒介了,跟玉简符箓差不多作用。而那棵树,肯定是有大能施法的,否则,早给拔秃了。

    他本以为“戴大哥”是法术精炼,现在想想,大概那个树叶本身就有化为藤蔓的法术在,换个人摇一摇也行。

    “璩粥,你这次功劳不小,可以去拜见一下郝长老——咱们都是归他管的。”戴大哥偷偷跟他说道,“只要郝长老赏识你,那你可就发达了!”

    “还要多亏了戴大哥的提携。”璩粥一边客套,一边跟着戴大哥在高楼重宇下穿梭。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座城市。

    比起戡梧界——当然,他说的肯定是外面那个真实的世界,这座城市并不值得一提,除了最高最大的那栋宫室之外,其他的都不过是普通大城市的规模。而那栋宫室,则是“真知神主”郁梓白瑶天君的神殿。

    他默不作声地记下自己走过的街道和见到的人,安静乖巧地仿佛是戴大哥的影子。

    “长老,这就是璩粥!”

    天幕闪了一下,影像忽然从璩粥身旁移开,再显示,便是何平书那只能说是清秀的脸。

    “何平书啊,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发现隐藏在宗门内的叛徒啊!谁能想到,本宗的长老,居然是天人会的奸细!”

    “谁也想不到,宗门对他恩义深重,许以显职,他却跟天人会同流合污,实在是忘恩负义!”何平书垂首,恭恭敬敬地说道。

    “是啊!真是不当人子!”南宗的大长老狠狠地一拍桌子,怒斥道,“没良心、猪油蒙了眼的白眼狼!”

    “大长老请息怒,好在咱们已经把他给揪出来了。”何平书温声安抚。

    “是啊,多亏了你,反应机敏,行事妥当,第一时间发现他不对劲,又及时稳住了他,提醒了我。”大长老朝着何平书满意地点了点头。

    何平书神色平静,不卑不亢,这让大长老越发地满意了。

    事实上,何平书的眼里,无论是刚刚被他祭天的微秃长老,还是眼前这位南宗大长老,都不过是工具人而已。

    他们是元婴真君手里的一段符箓,是小洞天世界里的一段规则,但绝不是什么人。

    ——当然,这话不是说如果他们是人何平书就会在乎了。

    “如今天下大乱,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了!”大长老叹息,“当初一起信誓旦旦,要匡扶玄门的老伙计,也都慢慢变了模样……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但大长老您却道心坚定,一如既往,经年不改,是我玄门不倒的旗帜!”何平书恭维道。

    “呵,我算什么不倒的旗帜?我这把老骨头,也坚持不了太久了。”大长老笑了一声,露出苦涩和期盼交织的、极度复杂的神情,“玄门的复兴,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四百年了,从我踏上修行之路起,已经有四百年了。当初像不败天神一样庇佑我们这些年轻人,一己担起本宗大小事务、玄门重振重任的老掌教,早已经仙去。当初和我们一起信誓旦旦、要为玄门崛起而奉献一生的少年,有的在漫长的等待中老去了,有的在残忍的斗争中牺牲了,有的在岁月里堕落了……”

    大长老长长地叹息着,带着他这个年纪难免的追忆,“但漫漫长夜,从未有过一丝亮光。”

    “我们苦苦追寻着,甚至有些怀疑,是否长夜永远不会过去,是否玄门大势已去,再也不会有第二次辉煌?”

    “这是不可能的。”何平书安抚道,“我们终将胜利,扫清三大邪道,重振玄门荣光!”

    大长老望着他,这个年轻人平心静气,毫无迷茫和颓丧,他能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他早已消失的朝气和自信。

    也许,这就是代代相传的希望吧?

    大长老有些欣慰地望着他,但仍然有些莫名的失落。那些迷茫中仍要坚定前行的坚持,那些不知是否有意义但仍要尝试的倔强,那些期盼长夜过去但永远无法见到光明的迷惘……

    他不理解,也永远不会理解。

    那么,那些在长夜里艰难走向黎明的人的努力,到底还是否有意义?

    还是……就像轻烟一样,终将会被淡忘,好似从未存在?

    “我们终将会胜利,这确实是必然的。”大长老轻声说道。

    何平书抬起头,望着他。

    天幕上的影像忽然切了一下,分成两半,一半是何平书凝视着大长老,一半是璩粥“满脸憧憬”地望着郝长老。

    “虽然我们遗留的传承残缺不全,但我们的道统,哪怕放在诸天万界里,也绝对算得上是高深。戡梧界的道统,大有来历!”大长老坚定地说道。

    “我们的大敌,根本都不是卫道联盟这种小虾米。”郝长老志得意满地说道,“我们的阻力,从来不在戡梧界,而是来自于天外!”

    几乎是同一时间,璩粥和何平书的耳边响起话外音来。

    “获得一条重要信息,积分+10。”

    “获得一条重要信息,积分+10。”

第二百六十六章 元婴座谈

    “这一批小朋友,进度很猛啊。”碧落宗的张惟然元君伫立在非鹤楼上,遥遥地望着天幕,感慨起来。

    “是啊,都推进了三分之一的进度了,再有一个月,这个场景就该结束了。”明心谷的韩素莲元君凑在一边,跟她一起朝天幕望去。

    她们和另外三位元婴真君是一班的,和另外五位元婴真君轮换着推演小洞天世界里的发展,现在刚刚换班,轮到休息。

    “这群小朋友里,真的有很多出类拔萃的人。”张惟然轻声道,“太多了……让人不敢相信他们居然活在同一个时代,居然是同龄人!”

    “谁说不是呢?”韩素莲轻声叹息,“现在风头正劲的那几个,还有厚积薄发、终究会一飞冲天的那几个,无论哪一个拿出来放在往届,都是足够竞争头名的人选。可在这里呢?他们只能为天元十六子的一个名额而努力……”

    “这让我忍不住想到君子剑了。”张惟然喃喃道,“那个时代,有多少惊才绝艳的人……他们每一个单独列出来,都是足够为一时之秀的,足够光耀几代的人。但是有君子剑在,所有人都只能黯然失色,只能沦为这个名号下的凡夫俗子。”

    “那倒也未必。”韩素莲跟着她一起回忆,目光悠远,但笑容却非常恬淡,相比之下,张惟然的神色便显得有些过分忧愁了,“目前来看,虽然有几个人脱颖而出,但还没有称得上技压群芳的,纵使有人最后胜出,也没有当年谢飞槐对其他人的那种压制。”

    “况且,除却小洞天世界里的这些年轻人之外,戡梧界里,这些年也涌现出极多的人才来,岂会让他们专美?”韩素莲笑着说道,“谢飞槐对同时代人的压制,根本就是不健康的,对戡梧界的发展意义不大,而如今这种大兴之世,才是戡梧界真正走向辉煌的象征啊!”

    “我也希望不要再有一个谢飞槐了……即使他那样惊才绝艳,那样志怀天下,但对人对己,其实都不是好事。”张惟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韩素莲瞥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她其实跟张惟然不是很熟,互相之间只能说是点头之交,而且张惟然比她大很多很多——韩素莲刚刚踏上修仙之途的时候,张惟然已经是元婴真君了。

    张惟然几乎可以够得上谢飞槐的年代了——那是三千年前的事,张惟然估计也就只是个筑基或者炼气修士吧。

    当年谢飞槐虽然不是六大宗门的人,但他真的堪称惊才绝艳,而那个年代,也真的算得上是戡梧界有数的大兴之世,天才辈出,却都被谢飞槐的光芒掩盖了。

    后来谢飞槐成为元婴真君,四海皆知他的志向是振兴戡梧,为戡梧界所有修士都谋一条看得见方向的出路。

    当然,他的志向太大了,最终只能失败。

    但他“君子剑”的称号,至今没有消失在这人才辈出、往事代代消磨的戡梧界。只不过,真名已经为大众所忘却了,只记得“君子剑”这个堪称神圣的称号。

    “不过,当年谢飞槐未竟的事业,有机会在咱们手里完成。”韩素莲振奋精神,望着天边的浮云笑道。

    “这也是我感到悲哀的地方。”张惟然轻轻笑了起来,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悲哀,“他看见了外面的世界,他为所有人争取到一线希望,但他自己,只能永远带着遗憾,沉眠在荒僻的海岛上。”

    “就算是进了坟墓,也要在碑上刻下自己的志向,希望有个传承,却只能让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对他不屑一顾。”

    “说是不屑一顾有点太偏激了吧?”韩素莲笑了笑,“还是很多年轻人钦佩他的,只不过,他的宏愿实在太大了,这个世界,谁也负担不起。”

    “但总会有人去负担的。”张惟然轻声说道。

    “因为一直在为戡梧界努力的,从来不只有谢飞槐。”韩素莲点点头。

    “好了,陪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太婆聊天,实在是太无趣了。”张惟然望着韩素莲笑了起来,“可能是年纪大了,总是想着以前的事——没有朝气,没有希望的人总是这样。”

    “您糗我呢?”即使在韩素莲面前,张惟然也确实可以称得上老人了,但话不是这么说的,“您可是元婴中期,论起剩下的寿元,比我还长,到底是谁没有希望啊?”

    “但我的心老了。”张惟然大笑,然后满怀惆怅地说道,“瞧瞧这小洞天世界里,他们才是真正希望无限啊!”

    韩素莲不以为然,“虽说他们惊才绝艳,但能够成长到咱们这个地步的终究还是凤毛麟角。咱们才是真正的希望无限!都走到这个地步了,又恰好赶上了好时候,不会像谢飞槐那样时不遇,元君,不想带着自家道统走向辉煌,不想去看看戡梧界以外的世界吗?”

    张惟然望着她,韩素莲的脸上写着明明白白的向往,而这向往又因为她多年的沉淀而显得格外动人。张惟然望着天幕,静静地笑了。

    “说起来,咱们就这么把这些隐藏了千万年的隐秘知识,这么突兀,这么急切地通过这个场景世界抖落给所有人,这么做真的好吗?”韩素莲没有等到张惟然的答案,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静静地等了一会,又另起话题。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这是必须做的事情。”她们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两人并不意外有人靠近,回过头,望着朝她们走来的赤霄宗唐玉先真君,后者继续说道,“我们等不了那么久了。”

    “何以见得呢?”韩素莲挑了挑眉,“千万年都等下来了,怎么就等不得这至多一两百年了?”

    “戡梧界的脚步不会为谁停留,我们也不会为谁等候。”唐玉先并没有为她的质疑感到不悦,他走到两人身边,平静地指出,“况且,即使我们愿意等候和停留,可天外的那些前辈们,不会为我们停留。”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天外有客来

    从戡梧界向外,是一片茫茫的虚空。

    靠近戡梧界的地方,世界的颜色是慢慢地淡去的。就仿佛一幅山水画,从边缘,被人慢慢抹去,颜色转淡,最后变成一片空白。从戡梧界到虚空,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过程。

    包括灵力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化为虚无。筑基以下的修士没有办法在这里停留哪怕片刻,他们就像是山水、灵力一样,在这里会被慢慢抹去。

    筑基修士也不能幸免,但他们终究无愧于比炼气期更高一个境界,能够在这里短暂地停留,但也难以长久。筑基修士就好像特别难以洗去的墨水,一时半会抹不掉。当然,如果他们非要作死,深入虚空海,那化为虚无也只不过是片刻的事。

    到了金丹期,在这个层次,修士才真正意义上成为了仙灵,和普通人不再是一个生命层次了,所谓金丹一成别仙凡。金丹修士和元婴修士,都是有资格触碰“道”的存在,他们能够顺应一方世界的天道,与世界相契合。

    因此,戡梧界的金丹和元婴修士,都可以在靠近戡梧界的虚空海自由行走,毫无挂碍。

    不过,他们只能在靠近戡梧界的部分行走,而不能太过远离——这个距离大约在五万里左右,因为他们毕竟不掌握道,只是顺应本世界的道而已。越是远离戡梧界,能够运用的道就越微渺,虚空的侵蚀就越强,即使是金丹和元婴修士,也无法长时间生存。

    一般来说,戡梧界和虚空泾渭分明,唯有当修士到了元婴圆满,准备度第一重天劫的时候,九天风雷劫自虚空而来,无视戡梧界的蔽障,直奔渡劫的修士。若是修士度过了九天风雷劫,成为了元婴一劫的大能,那从此之后,虚空、诸天便任其遨游,不必局限于这个小得可怜的世界。

    虚空中会形成虚灵,自无中生有,灵智程度不一,虚灵会企图进入戡梧界——其实它们的进入是自取灭亡,一旦过于靠近戡梧界,它们会重新归于虚无。

    但如飞蛾扑火,虚灵也会执着地进入诸天世界。它们虽然不能进来,但如果在戡梧界的边缘化为虚无,会加剧戡梧界的虚渺化,致使戡梧界最终分崩离析。

    因此在六大宗门的组织下,戡梧界的修士会定期进入虚空海,斩杀虚灵。

    自戡梧界向外,三万里以内,几乎看不见什么虚灵。这要归功于乐正初,他为了成为极尘宗的真传,在这里足足盘桓了六十年,给清理虚灵的后继者打下了无比良好的基础。

    但三万里以外,再优秀的金丹修士也绝不可能踏足——乐正初能够走到这里,已经是数度突破了人们的想象极限。

    三万里到五万里,是元婴真君的地方。这里的虚灵比里面多了不少,但放在浩淼的虚空里,仍然少得可怜。

    直到再往前,五万里之外,那就是真正的大神通者的舞台了。

    当然,以虚空的无尽,通常来说,除非是飞升离开的大能,有人踏足这里可能性近乎为零。

    戡梧界的修士不知道的是,离开戡梧界,他们就会看到无数世界,点缀着虚空。而他们所处的这片虚空,不巧乃是元婴不敢来,阳神不愿来的乱流之地。

    因此,这片只出不进的虚空,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外人来过了。

    但这一天,注定有些不同。

    渺茫的虚空里,无数界域仿佛暗夜里的点星,为虚空装点。没有虚无的衬托,存在便毫无意义。

    这千万年前不曾有外人踏足的地方,忽然被打破了宁静。

    两道虹光从极远处便开始点亮近处整片虚空,稍瞬即逝,仿佛流星划过夜空,刹那间,便来到眼前。

    虹光将要冲进这万千点星中的一个时,却在距它十万里的地方蓦然停住了,化为两道身形,伫立在虚空中。

    “两位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前方也出现了两道身影,一男一女,男子望之如而立,相貌丰伟,而女子容貌清丽,含笑而望,极易博得他人的好感。

    “黄星月?你怎么会在这里?”出声的是两人中的男子,但来人却并没有回答男子的话,反而望着女子,面露惊诧。他们都是男子,一着蓝衫,一着黄袍,俱是英武无比。

    “顾前辈与戡梧界的各位道友意图重张四维,别开乾坤,此等殊世难寻的大事,我怎么能不来看看呢?”被唤作黄星月的女子笑了起来。

    “这是我们灵台门下的私事,你来掺和,似乎不妥吧?”黄袍的男子似乎对黄星月有些忌惮,但并没有到畏惧的地步,反而是一转头对着黄星月身边的男子毫不客气地斥道,“姚斐筠,让外人掺和进自家的事,清源天君难道不怕灵台祖师斥责吗?”

    “黄道友是我的好友,知道我们想惠及桑梓,特来相助,怎么就成了掺和本门的事了?”被唤作姚斐筠的男子不慌不忙,反问道。

    “就是啊,秦道友,这样一说,真是让人伤心啦。我也曾在灵台道君玉京外听道君讲道,恭恭敬敬唤道君一声灵台老师,怎么就成了外人?”黄星月笑眯眯地说道,“秦道友,虽然你们是道君的正经弟子,但咱们也有一段同门缘分啊?”

    “惠及桑梓?”黄袍修士望着两人冷笑,“同门缘分?我看惠及桑梓是假,借机造反是真!”

    “秦羿鹑,你这话就过了。”姚斐筠面色一冷,“步珐宜,你就任这个憨货瞎说?怎么,你也有心挑拨我们戡梧界和祖天的关系吗?”

    “祖天?戡梧界?”蓝衫修士步珐宜反问道,“什么时候,夷州成了戡梧界?而上清玄霄界,已经变成了祖天?你们不愿意做上清玄霄界的一份子,反而要独立出去,做上清玄霄界的子孙世界?”

    黄星月笑着插话道,“这话是怎么说的?自从北阴大帝一刀斩开了三千界,把你们上清玄霄界的夷州给分开了,距今千万年了,早已自成一方界域,虽然比当年夷州还落后,但也自成一脉,人家戡梧界好好的,怎么就非得被你们摁回去做个夷州呢?”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天外之事

    “黄星月,这件事和你无关的。”步珐宜语气轻柔地说道,“你知道的,无论你再怎么胡搅蛮缠,在我们三个面前,你确实就是外人。”

    “你也许可以拿自己也在缘生宫前听道来说事——这世上谁都可以来听灵台祖师讲道,而且你听过的讲道又岂止缘生宫?谁都可以因此叫祖师一声老师。”步珐宜平淡地望着黄星月,“但我、秦羿鹑、姚斐筠,乃至于眼前这方界域里的所有人,我们都流着灵台祖师的血脉,都是灵台祖师的后辈。我们是灵台祖师的子嗣,你不是,我们是一家人,你不是。”

    “既然如此,你们怎么就不盼着一家人好呢?”黄星月似笑非笑,“拦着人家给故里位面升格做什么?整个上清玄霄界都是灵台道君的子嗣,你们这拉关系,拉得未免太远了吧?”

    “正是因为上清玄霄界都是一家,所以应该有劲一处使,而不是自作主张。”步珐宜望着姚斐筠,“我们今天来,本来也没打算对夷州做什么,只是奉命,想来看看夷州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原来是这样啊!”姚斐筠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但望着对面两人的目光冷冷的,“看来,我奉清源老师之命前来等候两位是来对了,两位想知道戡梧界的情况,不如问我?”

    步珐宜望着姚斐筠,又看了一眼黄星月。清源揽胜天君早有准备,他们这一行是注定无果的。

    姚斐筠这个人早已经度过破法灭难劫,要不是为了戡梧界的升格,估计连道心通明劫也能度过。如今他是一位随时都可以更进一步的元婴二劫修士。

    而黄星月就更难缠一点了——她于千年前已经度过道心通明劫,三花得聚,五气未凝,只差一步便可晋升天人。而且黄星月的来历很大,背靠金仙,不是任人拿捏的阿猫阿狗。

    步珐宜和秦羿鹑都是元婴三劫修士,三花五气都未凝聚,在黄星月面前,多半讨不了好。

    “若是你们真的成功了……”步珐宜轻声说道,“那可就是真的和上清玄霄界划清界线了。”虽然和姚斐筠没什么交情,立场也不相同,但步珐宜这话是真正不含恶意的规劝,“到时候虽然都是灵台祖师门下,但你们能得到的地位,远远比不上回归上清玄霄界了。”

    “上清玄霄界是戡梧界的起源。”姚斐筠答道,“但上清玄霄界,绝不是戡梧界的终点。我们尊上清玄霄界为祖天,承认我们的来处,但绝不会甘心做一个永远不得看重的夷州,哪怕可以背靠大树,也为我们所不取!”

    “你们若是回归,上清玄霄界不会再把你们当做夷州的。”秦羿鹑忍不住说道,“当年,夷州确实很落后,就那么几个元婴修士,要不是清源揽胜天君发下宏愿要振兴夷州,跑到那犄角旮旯里传道统、开门户,你们哪有发展的可能?”

    “谁知道有朝一日夷州成了戡梧界,本来大家还当清源揽胜天君竹篮打水一场空,谁想到你们落得这种地步,居然还真的发展起来了!”秦羿鹑说着,倒也觉得惊奇。

    毕竟,当年夷州再差,好歹也是金仙门下,从上清玄霄界被分出去后那就成了孤悬的散界,按理说应该凋零才对。谁想到,清源揽胜天君坚持不懈,最后竟然真把这死局给盘活了!戡梧界走出来的修士,比当年夷州长成的修士多得多,聚在清源揽胜天君麾下一同为桑梓的振兴努力,已经成了一股连上清玄霄界都要重视的力量。

    “如果你们安心回来,那就是合则两利,本界的那些天君们肯定会给你们好处,绝对比你们自立门户来得好!”秦羿鹑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们要是升格成功了,那就默认是门户自立了,到时候什么样的麻烦都会找上门的——诸天万界有几个大世界会像你们戡梧界那样实力单薄啊?没有七八个天君坐镇,你们完全就是一盘菜!”

    “还有,你别看这女人好像情义深重,来给你撑腰,谁知道她在想什么?”秦羿鹑说着,朝黄星月瞥了一眼,冷笑一声,“这可是灵台门下的家事,她自己无法无天,问幽道君会让她这么胡来?”

    “道友多虑了,问幽祖师怎么会过问这种小事?”黄星月笑容自然,“我交友而已,难道祖师还要管这个吗?”

    “我和黄道友的关系,两位不必挑拨,既然清源老师没有意见,那黄道友就是我们的一员。”姚斐筠平静地答道,“我们为了戡梧界的升格努力了千万年,我们不会,也不能放弃。我们的信念,也不是两位道友在这里轻轻松松的几句话能够改变的。”

    “我劝两位道友还是请回吧,我已经发出讯息,我的几个老朋友都在赶来的路上了,晚了,两位就不是这么轻易地离开了。”

    “我们不过是来探探路,做不了什么主,上清玄霄界的那些天君会怎么决断,我们也不清楚。”步珐宜说道,“既然你们这么坚定,我也没必要和你们多说——从我本心里,觉得你们这做法不理智,但这都是你们的决定。”

    “你们小心着吧,清源揽胜天君是为了自己的宏愿,等他完成了宏愿,拍拍屁股走人,留下烂摊子,可是得你们来收拾的。到时候,你们就能自食恶果了。”秦羿鹑仍有些不甘心,挑眉望了姚斐筠一眼,和步珐宜两人化为流光,照亮虚空,一瞬而逝。

    “黄道友,多谢你了。”姚斐筠望着他们离去,神色平静,仿佛丝毫没有被他们的话语影响,转过身,朝黄星月揖了一揖,其态度之毕恭毕敬,显然不是他之前所说的“和黄星月是好友”。

    “我只是站在这露了个面而已,不必谢我。”黄星月双手平托,没有触及姚斐筠,但后者能感受到一股柔和的托力。他顺势起身,听黄星月安抚,“无论是否独立,你们都是灵台道君的后裔,这是不会变的,不必听他们恐吓。”

    “当然,清源老师已有安排,我们振兴戡梧界不是为了一时意气。”姚斐筠笑了起来,“谁家的一时意气,能管千万年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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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明月光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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