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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口红续命     心有明月光txt下载     心有明月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七章 杜兰真VS霍钟毓3

    在极尘宗,“疏”字真意有很多条前人走过的路线,一般来说,大多数人会选择“拟把疏狂图一醉”“今朝有酒今朝醉”“且放白鹿青崖间”这种路线,但杜兰真尝试过这些路线后,发现它们并不适合她。

    她挑来拣去,最终倒是选了一句非常冷门的做自己的路线。

    倒也不是说这条路线不好,而是这句诗实在太抽象了!一句完完全全的写景诗,居然被某位师兄拿来做自己的路线,这让后来者学什么啊?

    就连这位师兄自己也说了,就是那个时候见了类似诗里的景色,忽然心境到了,灵光乍现,有了自己的感悟,从此容不下原先的路线,于是更改了重头再来,对后人参考价值不大,加进来纯粹是混个贡献点。

    是的,主动去测评自己的道术水平、在通过后给宗门道术增加注解是有贡献点奖励的。自己独创一条路线得到的贡献点显然比循着别人的路走更加受鼓励,得到的奖励也更加丰厚,即使对于金丹真人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笔横财。

    当然,新开一条路其实很难,修为不到、心境不够,哪怕开出一条路来,也平平无奇、不够精妙,无法通过宗门的测评。

    对于杜兰真这种筑基修士来说,最好的方法就是先选一条别人走下的、最适合自己的路线,在这条路上一路探索,找寻真正符合心意的路线。如果到后来发现还符合,那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不符合,那重头再来便是。

    重头再来,理解已经堪称高屋建瓴,虽然还是要花费一定的时间,但比起学秘传大衍神锋的总时长,简直不算什么。

    虽然这条路线非常冷门,杜兰真反复选择之后,竟然发现这条路最适合她。

    她不怕冷门,只要适合她。

    因此,她定下这条路线,再不犹豫。

    “疏”字剑意一出,整片天地都仿佛变得疏阔起来。它朝霍钟毓的那道剑意悠然卷去,把后者轻易地裹在其中。

    “无念”剑意在这卷裹之下四下突围,试图撕碎这道剑意,“疏”字剑意便全力镇压,将每一丝试图突围的剑意都重新按回去,两者斗得不可开交。

    但这一次,两道剑意周围没有了那时不时飞出的剑气。

    因为“疏”字剑意将“无念”剑意镇压得非常严,外表看浑然一体,毫无半点凌厉锋锐从中泄露,这激烈无比的争斗倒是显得温温吞吞了!

    杜兰真操纵着“疏”字剑意,强行将“无念”剑意打散,然后昂然向霍钟毓卷去,似乎打算将他一波送走。

    霍钟毓眉头紧锁,目光却明亮得仿佛兴奋到了极致——这是平日里神情平淡到甚至有些呆板的他从未展现出来的表情!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无念”的冷漠无我中挣脱出来,然后朝着杜兰真再次挥剑。

    他的眸光锐利地好像两把刀,突破了平淡和木讷,焕发出从未有过的光彩。他的神情在一瞬间显得格外冷漠——不是之前施展“无念”时那种无心无我的冷漠,而是一种心无旁骛、无暇顾及尘世与他人的冷漠!

    独来独往银粟地,一行一步玉沙声。

    《乾离剑诀》剑式,独行!

    杜兰真神识一探,便觉好似被什么锐器搅了一下,竟有些许痛楚。

    她立刻收回了神识,免得受伤。

    而与此同时,她也差不多了解了霍钟毓的这道剑意,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其中意境她总能看出——大道独行。

    杜兰真垂首,低声长笑起来。

    无论是评委、观众,还是霍钟毓,此刻都极为不解她到底因何发笑。

    难道霍钟毓的剑意、剑式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吗?为什么他们不觉得?

    或者……是杜兰真决定这道剑意太弱了,所以她被这么弱的剑意逗笑了?但……也不至于啊?这道剑意明明比之前的都要强,绝对算得上是霍钟毓的超常发挥!

    这一刻,同一个非鹤楼,同一种迷茫。

    杜兰真却不会去管这么多。

    她笑,是因为她觉得这事完全搞反了!

    为了咸台尽心竭力,和师妹感情至笃、无比默契的霍钟毓,使出的剑意竟然是这样冷酷的“大道独行”,而只顾自身、一心向道、情感淡薄的杜兰真,她选的剑意,竟然同携手共进退的!

    这算不算是天大的讽刺?

    杜兰真的笑声越来越大,但她的声音非常好听,不至于显得太诡异,也不至于祸害在场的人的耳朵和精神,反而精准地传达了她的心情。

    “这一剑,是我们极尘宗道术《秘传大衍神锋》的’守’字真意,我给这道真意选的路——”杜兰真竟然破天荒头一遭在大庭广众之下主动开口介绍起了自己的手段!

    她声音温柔婉转,但谁也不会去注意这个,反而可能因为这声音里的无限柔情而加倍地感受到她如钢铁般的意志。

    “我未亡时君无忧!”

    她话音刚落,手里胭脂色便飞出一道剑意来。

    比起她之前施展过的所有剑意,这道都显得格外平淡。就好像平平无奇一样。

    但这只是表象。

    这道剑意冲向“独行”剑意时,将后者完全挡住,仿佛化身铜墙铁壁,无论再强大、再凌厉的攻击都无法越过它。

    “独行”剑意在这道剑意面前左冲右突,但这道剑意仿佛它难以逾越的高山,任“独行”剑意如何试图翻越,也岿然不动。

    最终,“独行”剑意散去,而“守”字剑意则忽然化作白虹,朝霍钟毓飞去。

    后者神情冷凝,无比郑重地望着这道白虹,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握着飞凰剑的手,仿佛是用尽全力地朝杜兰真挥出了堪称他平生最惊艳的一剑!

    这一剑里,有不甘,有心酸,有自信昭彰,有豪情万丈!

    这一剑里,有傲然,有不屑,有冷漠讥讽,有不以为然!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这一式,是对咸台、对霍钟毓自己最好的诠释。而它的名字,也是对他追求和向往的唯一注解!

    式名凌云!

第四百一十八章 杜兰真VS霍钟毓4

    这一剑,超出了所有人对霍钟毓的预期!

    虽然大家都知道人在战斗中是能够不断突破自身极限的,但一来这非常困难,还讲究个人状态,二来,大家已经尽力合理估计过这个可能性了。

    但霍钟毓的这一剑,完全突破了所有人对于“他可能爆发突破”概念的预计!

    这一剑既出,无数观众,包括评委,甚至都开始思考自己对于霍钟毓这个人是不是有所低估了。

    无论是这一剑所散发的威压、所蕴含的灵力,还是这一剑所流露的意志、显露的强势,更包括这一剑表现出的强大力量,无一不说明这霍钟毓能走到这一步,绝没有半点侥幸!

    他并不因为出身小门派就比六大宗门的精英弟子差在哪里,反而因为这出身差距,更显出他的坚韧和天赋的可贵!

    而他的心气和志向,也绝没有因为出身、资源差距而被磨平哪怕一星半点,反而在这样的差距里昂然而起,在这一瞬间,他整个人几乎有万丈光辉陪衬!

    “这小子是个有心气的。”李畈坐在非鹤楼上,遥遥地望着霍钟毓,慢慢点了点头。

    李畈真君脾气一般般,但傲气绝不少,如果不是真的能够入眼,他也不会开口夸赞了。

    他既然开口主动夸奖,就说明霍钟毓所真真正正地被他欣赏了。

    “可惜了,这样的好苗子不会另投他门。”李畈轻叹了一声。元婴真君的眼光何其毒辣,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霍钟毓这人到底执着些什么,什么是他绝对不会放弃、绝对不会割舍的东西。“这咸台的运气倒是很高,能一下子找来两个这样的天才,还让这两人一心一意、死心塌地。”

    “是啊,运气也太好了!”韩素莲坐在旁边,应声感慨,“这样的弟子,能找到的概率能有多少呢?咸台不过一个小门派,能收徒的范围有限,竟然能出两个!”

    韩素莲和李畈英雄所见略同,两人便就这个话题热烈探讨了起来,顺便酸了一下咸台的好运气。

    然而,虽然两人都极力盛赞霍钟毓的天资和实力,称咸台得了霍钟毓这个弟子到底是多好的运气,但这两人没有哪一个心里会认为杜兰真接不下这一剑的。

    无他,霍钟毓这一剑也就只是比前几天程慕颐的蚕心剑略强上三分罢了。当时程慕颐状态一般,霍钟毓的状态可比那时的程慕颐要好。

    而杜兰真呢?接下程慕颐的蚕心剑堪称轻松自如、姿态从容,一般来说,会有这种表现,就说明她游刃有余,并没有使出全部的实力。

    那么,霍钟毓的这一剑,杜兰真即使没那么从容,也总能接下的吧?

    这不仅仅是评委们的想法,而且也是台下观众们的共同想法。

    无论是最初,还是现在,绝大部分观众都认定两人交手,杜兰真会赢。

    而哪怕现在非常震惊于霍钟毓的手段,也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强罢了,比起杜兰真在他们心里的“强大”,还是多有不如的。

    唯有杜兰真在面对这样的一剑后,除了惊讶,还带了点叹惋。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这是霍钟毓的心念,又何尝不是杜兰真的心意?

    杜兰真是太懂这种心意了。她心心念念来到非鹤楼,来这里张狂强势地争夺第一名,不正是出于这种目的吗?

    她叹惋的不是别的,而是她竟在这一剑下生出点惋惜来——她必须得赢,也必须得强势地正面击败霍钟毓,但她有点担心霍钟毓的这种心念在她的强势下被摧毁。

    杜兰真懂得这种心念,也呵护这种心念,因为她知道这有多不容易、多心酸。

    诚然每个人的道路都是辛酸又艰难的,霍钟毓也并没有特别惨。但这不代表杜兰真见了心念相同的人就毫无触动。

    当然,这叹惋和犹豫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杜兰真没有过多的资本去考虑别人的道途。

    如果霍钟毓的凌云志被她强势打破了,那只能说明前者心性不够,不适合修道。

    杜兰真纵身一跃,飞身而出,御风而行。她的眼神锐利绝不输于霍钟毓,甚至还犹有过之。

    任何敢于去窥探她眼神的人,哪怕只是瞥见她眼角的半点余光,也会莫名感觉被什么尖锐之物刺痛了一般,感到心惊肉跳,不敢直视、不敢再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总觉得杜兰真的这一次出手,竟存着些毅然决然、奋不顾身的意味!

    无论是谁,都觉得这种猜测简直太过离谱——杜兰真情势大好、胜券在握,纵使有这么一招半式的不确定,她也完全不必忽然拼命,何必忽然就决绝无比,仿佛你死我活了一样?

    然而,真相之所以总是出乎意料,正在于与常理相悖。

    杜兰真此刻,是真的全心全意、毅然决然,出剑无悔。

    这倒真的不是因为她处于劣势,不得不拼命。

    而是因为她所施展的这一剑意、她所选择的路线,要求她有这样的心态。

    “绝”字真意,杜兰真选的又是一条冷门的路线。

    这是极尘宗数代以前的一位金丹师姐在极其凶险之下忽生感悟,临死前留下的记录。后来同门为她收尸入殓,便把这份记录交给了宗门,加到了秘传大衍神锋的玉简之中,留待后人选择。

    这条路线,听着就很决绝,甚至于不祥。

    甘心玉碎,决意珠沉!

    杜兰真在海国泰煞宫里决意顶着金丹的追杀救下地牢里的修士,从泰煞宫离开女郎峰、示警应致远自己却并不完全信任他、决定自求生路的时候,她忽然就悟了这条路,从此放弃其他路线,专心走这一条!

    时至今日,她已经在秘传大衍神锋上堪称近乎小成,只待金丹一凝结,就能顺利突破!

    而这“绝”字真意,恰恰是她目前掌握得最精神的一道!

    杜兰真几乎化作剑光,带着无可匹敌、无人可挡、誓不回头的强烈锐气,朝霍钟毓飞去!

第四百一十九章 师兄鹿冠雪

    杜兰真一剑所向,几乎堪称摧枯拉朽。

    这一剑,她是抱着不胜则死的信念斩出的,选择的道路就得遵守,这是心剑的对修士的要求。

    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绝”字剑意,当然不是杜兰真吃饱了没事干想拼命,而是她理性分析后,认为此刻一波带走是最有效的做法。

    而会选择用剑意强攻,一方面是因为她承诺了霍钟毓让他见识心剑,一方面则是她的一点恶趣味了——你要盛极而衰,她偏偏不等你转衰,等着你最盛之时把你解决;你要费尽心机逼我使出别的手段,她偏偏就是不出别的手段也能获胜;你精通剑法、剑意凌云,她偏偏要在你最擅长的方向上正面击溃你!

    极尘宗杜兰真,专治各种不服。

    霍钟毓的凌云志、冲霄心、超水平发挥、极限突破,在这一剑里丧失了所有色彩!

    飞凰剑发出一声哀鸣,无力地垂下,仿佛在感慨自己的命运。

    而那把在上品法宝、重剑面前精致小巧、品质平平的修眉刀,此时却正停在霍钟毓的眉心前,虚虚地指着他。

    杜兰真在霍钟毓眉心前虚虚地点了一下,并没有沉溺于这一刻所有人震惊、钦佩的瞩目。她很快就把胭脂色收了回来,堪称温和地朝霍钟毓笑了笑。

    众目睽睽下的胜利,不需要强调,也不需要得意。观众会帮你留心,评委也长了眼睛,过于在乎结果反而不美,更容易得罪人。

    “你的剑法很强。”霍钟毓语气平平,但望着她的目光却显得格外炽热,“非常强。”他又重复了一遍表示强调。

    “你也是。”杜兰真早就习惯了别人的夸奖,更习惯了被剑修用这种目光盯着——沈淮烟和她关系这么好,难道会和杜兰真的剑法毫无关系?

    “杜兰真胜。”李畈在非鹤楼上宣布。

    杜兰真和霍钟毓一齐朝非鹤楼上行了一礼,表示对评委的尊敬和感谢。

    做完这些,两人便一起下了赛台,在陆悠然的迎接下立场。

    其实,这些天来,杜兰真进出赛台的过程中不是没有人试图和她搭话的——有的是想和强者说两句,有的是因为想和美女说两句,有的是想结交一下她,有的则是单纯的……想叮嘱她好好发挥,不要辜负了他押注在她身上的灵石。

    包括杜兰真在内的参赛者们是苦不堪言——这些人没怀恶意前来,反而是笑脸相迎、善意满满,他们总不能把人家打一顿。不搭理他们吧,人家心里不舒服,背后指不定说你傲慢。可真要是搭理,那可就没个完了,本来不凑上来的看了他们会搭话,凑上来有样学样,那他们就别准备比赛,直接交友得了。

    而最最关键的一点是,对于参赛者们来说,这些人算不上他们想结交的层次。他们当然不会看不起这些人,如果缘分到了也可以做朋友,但这不代表他们愿意为这些人花费时间啊!人家明摆着是来抱大腿蹭好处的,这谁愿意啊?

    杜兰真比其他选手遇到这件事要晚一轮,主要是因为她第一轮比赛轮空,决赛打程慕颐的时候又有点太过离谱,让想蹭个脸熟的修士出于震惊和气氛,没有来得及凑上来。

    后来杜兰真打完陈奉云,就面临着被包围的局面了。幸好她那天装作和卫衔专注聊天的样子——就是那种无比严肃认真地探讨某个道法问题、谁要是打断她可能等于在自寻死路的样子,吓退了这些人。

    今天卫衔没来——杜兰真猜他可能是被严青衣虐惨了,现在直接回紫凤钗大街黯然神伤去了。

    没了搭档,杜兰真便扯着陆悠然和霍钟毓,认认真真、满脸严肃地讨论起了今天的这场斗法。

    当然,他们确实有东西可以聊。

    “你们咸台的剑法非常不凡,要是练到高深处,想必不会比当今戡梧界有名的这些剑典来得差。”杜兰真先捧一捧两人的宗门——她看的很清楚,夸这两个人还不如夸夸咸台能让他们感到高兴。杜兰真最会的就是投其所好。

    “道友的心剑才是真正的难得强悍——我之前都没怎么听说过极尘宗的秘传大衍神锋,如今见了,才知道这原来是一门极为高深却特别低调的道术。”会和杜兰真你来我往愉快交流的当然是陆悠然,“若非道友,其实我对心剑意剑没什么认知。”

    这是戡梧界常见的情况,杜兰真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而然地拿出自己学自云石真君的招牌介绍为陆悠然解释了一下两者的差别。

    杜兰真从不怕将云石真君指点她的东西告诉别人,心剑本也只是个流派,完全没必要搞什么敝帚自珍。更何况,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准确并快速地理解和运用云石真君的指点的。

    虽然杜兰真从来自称驽钝,可实际上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天资到此如何。云石真君的指点是随便哪个修士都能懂的吗?自以为懂了的修士,就真的能够妥善合理应用吗?

    如果道术那么好学、真君的指点那么好理解,那这漫漫仙途也就没这么难了。

    杜兰真在云石真君面前、在所有人面前都不提自己学习法门花的时间,即使那绝对算得上是极快。

    云石真君绝对在此期间暗中评估过她。

    况且,即使听者对心剑流有了非常清晰的了解,在没有秘传大衍神锋的情况下,她还是要抓瞎。这就好比杜兰真也可以跟人掰扯清楚阵法的原理和来历,但听者就算听得再明白也没法瞬间成为阵道大师。

    杜兰真和霍钟毓、陆悠然师兄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尽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安然从人群里脱身了。

    然而,等到杜兰真回到紫凤钗大街,却极其意外地被卞玉传音叫去,见一个她没想过会在非鹤楼夺牌期间出现在福山城的人。

    “初次见面,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鹿,鹿冠雪,是你的十七师兄,比你大三十七岁,前段时间刚刚结丹。”

第四百二十章 师兄鹿冠雪2

    “鹿师兄好。”杜兰真愣了一下,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来见礼。

    这位师兄的名头对于杜兰真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如雷贯耳了,她在宗门总是能时不时地听有关或无关的人提起这个名字。

    鹿冠雪最出名的就是他能把一切事情找出深埋的真相、引起轩然大波,但这一切都堪称光明正大因缘际会天命使然。

    很多负责宗门事务的前辈一提到这个人,神情就特别特别复杂,属于那种混合着心悸、倒霉和庆幸的极其复杂的感觉。

    鹿冠雪就好像一个自动戳破脓包的人,你知道他是无意的,你知道他做的这些其实都是好事,但……戳破脓包总是让人难受的。

    而且不是一般的难受。

    由于这些人给杜兰真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她见了这位师兄,心头也忍不住有点发怵——身正不怕影子斜是一回事,怕被卷入什么麻烦事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本来只是刚结丹打算出来游历,师尊便让我来福山城找你一趟,给你带点东西。”鹿冠雪和她初次见面,两人虽然顶着“嫡系师兄妹”的名头,实际上却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两个陌生人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聊聊两人共同认识的她,提一提鹿冠雪来找她的原因。

    “带东西给我?”杜兰真愣了一下,这么具有生活气息、这么温馨的话由鹿冠雪说出来,由须晨真君担任主角,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师兄你是特地从宗门赶来福山城的?”杜兰真很快回过神来,诧异地望着鹿冠雪——极尘宗到福山城,可是一段极其遥远的路,当初卞玉这位元婴真君使用极品法宝锦凰舟还飞了好几天,鹿冠雪不过刚刚结丹,赶过来一定花了不少功夫。不管须晨真君对鹿冠雪到底有什么,总之人家确实为她跑了这么老远一趟。

    “嗯,这就是师尊让我带给你的法宝,它叫做归元索,还没锻造完全,缺了好多材料,但目前好歹也是件上品法宝,赐予你,就是让你自己想办法去提升它的品阶的。”鹿冠雪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师妹,一定要好好珍惜它,它很有前途的!”

    这却是怕杜兰真不识真宝贝,拿这件货真价实潜力无限的法宝当做普通上品法宝毫不珍惜地使用。

    “鹿师兄尽管放心,小妹我还是识货的。况且,这是师尊所赐,我自当珍之重之!”杜兰真不知道须晨真君忽然差遣鹿冠雪来给她送法宝到底是什么意思。须晨真君笃信修行靠个人,从来没有给弟子提供什么物质方面的帮助——在宗门倒是为她买单过,但那也是杜兰真靠着自己二十岁前筑基得来的机会。像是这样二话不说法宝发下的情况……那是真的从未有过。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鹿冠雪解释道,“法宝该用还是要用的,否则岂不是本末倒置?只不过这件法宝以后大有可为,如果浪费了倒也有点可惜。师妹自己看情况决定就是,我就不多说了。”

    “我来福山城一共受了师尊两个吩咐,第一就是把归元索交给你,第二个,则是要想你传一门道术。”

    杜兰真愣了一下,“道术?之前……师尊不是请卞玉师叔为我传授过一门了吗?怎么这回又让师兄来教我了?”

    “师尊料到你会问这个,让我跟你说,技多不压身,让你学你就学。”鹿冠雪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之前那副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便瞬间瓦解了,露出了一个备受须晨真君宠爱的弟子应有的素质——既不正经,又能耍无赖,还会打蛇随棍上。

    须晨真君看起来是个超级严肃的人,其实喜欢的弟子性格还真是各不相同的!

    无论是乐正初还是温海蓝,都很像须晨真君,而鹿冠雪、樊靳、杜兰真这种又十分不着调,须晨真君居然也很关切。仔细想来,真正让须晨真君没那么上心的,可能就是那些谨慎小心、唯唯诺诺的弟子了。

    当然,作为师尊,须晨真君向来还是很负责的,无论内心喜好,他对待弟子都能一视同仁,给予一个师尊应该给予弟子的东西。

    “师兄,你跟我说说,这又是法宝又是道术,到底是干嘛的啊?”杜兰真还是有点惴惴不安——这种须晨真君赶着送她好东西的感觉,总觉得怪怪的。

    “这得问你啊?”鹿冠雪笑着望着她,“你和师尊之间有什么秘密,难不成我还能凭空猜到?总之,师尊倒确实还有一句话。”他说到这里,却不说下去了,只是笑眯眯地望着杜兰真。

    杜兰真对这不着调的师兄无话可说,笑着摇摇头,“师兄别跟我卖关子了,我要是猜的到,现在哪还会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啊?”

    鹿冠雪破有点失望的意味,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吧。师尊说,你现在学好了,等你去了那里用得上。”

    杜兰真一听便明白须晨真君这是打的什么哑迷,去哪里用得上这道术和法宝?

    自然是沧溟界了!

    “原来是这样……”杜兰真低下头略一思忖,便知道须晨真君的意思了。

    这是要她多学几门道术,去了沧溟界扬一扬他们极尘宗的威风呢!

    既然长辈有令,杜兰真自然不会拒绝,而以她的天资,浅尝辄止地学两门道术也无妨。

    “既然师妹你心里有数,那我就不多说了,一切由师妹你和师尊两个人决定就好。”鹿冠雪见她若有所思,便点点头,“另外,倒是还有一件事,并不算重要,但却有些奇怪。”

    “师兄请说。”杜兰真赶紧搭好台子。

    “杜师妹认得顾宝章吗?”

    “不曾听说过。”杜兰真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她是真的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那就奇怪了……我临走之前,顾宝章特意来找我,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说这是他们家送给你的东西。”鹿冠雪神情严肃,“你既然都不认识顾宝章,那他让我替他带东西给你算是为什么?”

第四百二十一章 新湾峰顾家

    鹿冠雪说着,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个不过手掌大小的黑色玉球,递给杜兰真,“这是琉光玉,可以封住某些气息极强的东西,不让气息乱窜,你把神识探进去,就能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了。”

    杜兰真依言接过这个黑色玉球。她试探着把神识往这玉球里探去,神识轻易地越过了琉光玉,进入了最核心被封存的地方。

    仿佛是有刀割剑削一般,杜兰真的神识刚一凑近,便觉锐气逼人,即使她极力收束,仍觉刺痛。

    杜兰真加大神识运转,顶着这锐利无比的气息再往前探去,待到看见其中到底藏着什么后,忽的猛然收回神识,皱着眉头问道,“顾宝章是谁,鹿师兄能不能为我介绍一下这个人?”

    “顾宝章是宗门内门弟子,比我大十四岁,三年前刚刚结丹,是新湾峰顾遮眉师伯族中隔代晚辈,现在新湾峰上修行。他的生父也是本门金丹真人,四百三十多年前结丹的,如今已是金丹后期了。”鹿冠雪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如果不是这么奇怪的事情,杜兰真大概会去留意鹿冠雪喜欢提确切时间这个习惯,但她此刻无心去想这个,只是浮光掠影地记了一下。

    她眉头紧锁,流露出既迷茫不解,又似乎忽有所悟的神情来。她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这位顾宝章师兄的生父,叫什么名字?”

    鹿冠雪不解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如实答道,“叫顾延年。”

    “原来是这样。”杜兰真挑了挑眉,一扫眉宇间的困惑。可这困惑刚去,新愁又上眉梢,“鹿师兄来找我,临别前可曾去找过大师兄告辞?”

    “自然是有的。”鹿冠雪点点头,“大师兄若不在宗门倒罢了,近年来总是坐镇咱们始宁峰,我外出游历,怎能不去同他作别?”

    “那鹿师兄可曾同大师兄提到过这件事?”杜兰真追问道。

    “顾宝章本来找的就是大师兄想让大师兄把这东西交给我捎上。是大师兄让他直接来找我的。”鹿冠雪给了杜兰真一个出乎她意料的答案。

    顾宝章这个人,杜兰真确定从不认识,也从未听说过。但顾宝章的父亲顾延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位顾延年真人是新湾峰元婴后期大修顾遮眉的同族晚辈,两人所出的新湾峰顾家也在顾遮眉的庇佑下才有了名头。

    杜兰真自拜入极尘宗以来,从未见过这位顾延年真人,但她却很清楚这号人的存在。

    这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追究根底,她的仙缘还和此人有那么些关系。

    杜兰真之所以能够被接到极尘宗、踏入仙门,是因为她的叔祖杜磊想要壮大家族,因此数度往兄长后裔里捞人。

    而杜磊能够踏入仙门,那就要归于他的一桩机缘了。

    当年杜磊兄弟俩还年幼,跟着母亲摆茶摊为生,正巧遇上一位锦衣华服的青年过路喝茶。

    茶喝到一半,就有在杜磊兄弟眼中的“仙人”前来杀这个喝茶的青年。青年与这追兵上天入地一通斗法,最终杀了追兵。

    杜磊兄弟见了此景,知道是机缘到了,便再三跪求这青年去修仙。因资质问题,最终只有杜磊一个人被青年带走了。

    这也就是杜磊得到仙缘的契机。

    而这个带走了杜磊的青年,正是顾延年!

    杜磊是三灵根,在宗门修行了三百年才结丹。这一方面是他自己有努力有机缘,另一方面则少不了顾延年的扶持。

    杜磊是顾延年的记名弟子,他结丹后被改为了亲传弟子。

    珠璃城是靠近极尘宗的一座极为繁华的城市。存在了不过一二百年的杜家之所以能够成为珠璃城四家之一,也少不了拿顾延年的名头做大旗。

    仔细算起来,杜家其实也算是顾延年一手扶起来的势力。

    只不过,就杜兰真所知,她家叔祖和这位顾延年真人却像是有几分……貌合神离。

    顾延年当年虽然把杜磊带进了极尘宗,但对他并不上心。杜磊一直自己打拼,直到筑基后才才终于被顾延年收为记名弟子。

    而杜兰真和杜磊关系日益亲厚,还知道另一桩旧事,那就是当年杜磊其实已经得了另一位金丹真人的青眼,本来要拜入那位真人门下做亲传弟子的。然而顾延年忽然又出现,横插一杠,把杜磊收入了门墙,却只肯给杜磊记名弟子的头衔,往后对他仍不怎么上心。

    杜磊若是没有被顾延年横插一杠,成为另一个真人的亲传弟子,结丹之路必然比他现在顺遂许多。可以说,顾延年既是杜磊道途的引路人,却也是拦路人。

    由于极尘宗宗门规矩注重秩序和传承,因此即使杜磊千辛万苦成为金丹真人、与顾延年境界相同,也没法断绝和顾延年的关系。又因为顾延年已是金丹后期,又背靠顾遮眉,杜家尚弱,不好翻脸,只能继续和顾延年维持来往。

    顾延年为了把杜家绑在自家战船上,用了很多手段。杜磊手段用尽,才勉强见招拆招,留待以后有希望彻底划清关系。

    杜兰真之所以能够在浮生小榭修炼三年,顺利拜入始宁峰,而不是一测出双灵根就被带到顾延年门下,便是杜磊用尽手段的结果。

    杜兰真前三年的修行看似没有杜磊的参与,可实际上,杜磊为了她能够拜入某位与新湾峰无关的元婴真君门下这件事奔波了三年!

    杜兰真,是杜磊这么多年来发现的资质最好的族中晚辈,也是他这么多年来最最上心的那一个!

    杜兰真拜入始宁峰,拜入须晨真君门下,一步步成长,便和新湾峰顾家毫无关系。等到杜兰真结丹后,有了她扶持、有始宁峰做靠山,无论是杜家还是杜磊本人,都可以彻底摆脱顾延年的控制。

    对于这件事,杜磊和杜兰真从未正式提及过,但两人堪称心照不宣。

    杜兰真也是真真正正感激杜磊做的这些事。因为假如杜兰真拜入顾延年门下,不仅没了元婴亲传弟子的好处,更可能全然不受顾延年的重视,让她重蹈杜磊的覆辙!

    杜兰真怎么可能会愿意呢?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太虚乾元刀

    顾宝章让鹿冠雪带给她的琉光玉里,封着一件法宝。

    这把法宝凶戾无比,哪怕只是神识凑近,便能感到其上令人神识刺痛的戾气。如果再进一步试探,那么这件法宝甚至会主动发出一道堪称精纯的戾气攻击探查它的人。

    如果不是琉光玉将它封住,戾气被完美地裹在里面,无法泄露出一丝一毫,鹿冠雪甚至只能把它拿在手里,因为倘若他强行把这件法宝塞进储物戒指,那么不仅储物戒指里的东西会被戾气损坏,就连储物戒指本身都可能报废。

    光是封住这件法宝的琉光玉,便已经堪称珍稀无比了。

    “这把刀,叫做太虚乾元刀,是最近怡山古迹里被找到的一件法宝。当年品质在玄器之上,现在损毁严重,只得跌落到上品法宝了。而且因为这把刀自身材质的缘故,戾气极重,不仅伤人,也伤持刀者本身,因此它的价值还要再往下算。但无论如何,单论品质,即使在上品法宝里,这也算得上是珍贵难得了。”鹿冠雪为她解说道,“你把它取出来,打上神识,这刀便能变大了。”

    杜兰真沉思不语。

    新湾峰的顾遮眉元君,是辛眉的师尊,而顾延年又是顾遮眉的族亲。由于极尘宗注重传承,因此师徒荣辱与共,同出一源的师门关系便算得上是最重要的关系了。

    正如别人看杜兰真是天然的乐正初党,外人眼里顾延年也是天然的辛眉党,包括杜兰真都是这么想的。

    而过去的几十年里,顾延年的表现,也似乎和这个默认的猜想毫无背离。

    但……

    “这位顾宝章师兄在宗门很有名吗?”杜兰真突兀地开口问道。

    “结丹前,他也就是泯然众人吧,直到结丹后,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名声大噪了起来。算起来,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你接触金丹圈子太少,不知道他也情有可原。毕竟——虽然他现在莫名其妙地名声大噪了,可实际上也没做什么真正拿的出手的大事。”鹿冠雪意颇不屑,“而且,他们家父子自命高贵,颇为不屑出身普通的修士,无论实力还是心胸都只是平平。”

    按理说,顾延年要是早就决定了要把杜兰真和杜家拢在手心,那杜兰真根本没有拜入始宁峰的机会。毕竟,杜磊当时刚刚结丹不久,还没足够的力量拒绝自家师尊、杜家明面上庇护者的要求,顾延年如果坚持要收徒,杜磊也没办法。

    至于辈分是否会因此混乱……那倒不重要。对于修仙者来说,多得是父子孙拜在同一位师尊门下的情况,非要论这个,那就搞不清了。

    控制住杜兰真,基本上等于控制住了杜磊另寻靠山的希望。毕竟,有资质成为元婴亲传弟子的人是少数,很多家族找遍了弟子都没一个有那样的资质。

    而资质对于修士来说,又是那么重要。不仅决定了修炼的快慢,还决定了其他人对你的培养程度。

    这也正是修真界很少有长盛不衰的修真世家的原因,除非修为最高的顶梁柱能多年平安坐镇,否则很多家族甚至都等不到下一个能够撑起未来的弟子。

    杜磊刚刚有振兴杜家、摆脱顾延年控制的打算,就找到了杜兰真,简直可以算得上是老天垂怜了。

    而这么多年来,顾延年默认了杜兰真拜入始宁峰,即使是她十九岁筑基、风头最盛的时候,都没有派人来找过她,为什么忽然就光明正大地让鹿冠雪给她带东西呢?

    如果说,这是因为杜兰真在非鹤楼声势大振、实力彰显,让顾延年认为这个弟子有用,准备像当年强行拉扯杜磊一样把杜兰真也拨到自家手里,那去找乐正初说这事又算是什么呢?干脆找个弟子送来福山城,这很难吗?

    顾宝章去找乐正初,这在一定程度上,倒显得像是在挑衅。

    哪怕顾延年是顾遮眉的族中晚辈,哪怕顾延年是金丹后期真人,但他在乐正初面前,也要低上一头——真传弟子、掌教后备,岂是说笑的?

    更何况是刚刚结丹的顾宝章了!

    说挑衅,可能有些过,但若是说挑拨离间,那倒是准确多了。

    杜兰真一日没结丹,杜家就一日不便与顾延年翻脸划清界线,她就一日与顾延年有着撇不开的关系——在这种事上,元婴真君默认是不会出面的,只能作为一个靠山。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杜磊和顾延年的事情,须晨真君若是插手,怎么都会有手伸得太长之感,甚至会引出顾遮眉出面。金丹的事情就让金丹弟子自己解决,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若是杜兰真结丹了,那她便成了这件事的直接参与人,有资格拉着须晨真君的虎皮当大旗,和顾延年斗一斗。至于结丹之前,她只能算是重要棋子。

    既然目前杜兰真和顾延年还有着扯不开的隐晦的关系,那么顾延年干脆把这个关系往乐正初面前挑明,送她这么珍贵的法宝,是想让乐正初疑她。

    但乐正初并不是任人摆布的蠢货,他一听顾宝章的请求,便直接让他去找鹿冠雪,直接把东西交到杜兰真手里。

    这是要她自己抉择。

    ——如果事情真的是表面上这么看的话。

    之前的分析,都是基于顾延年和辛眉是一个阵营的基础上得出的。

    但如果……顾延年和辛眉的关系,也如与杜磊的关系那样,看似亲厚、看似密切,实则貌合神离呢?

    顾宝章突兀的声名大噪、顾延年的刻薄寡恩、莫名其妙的挑拨离间、几十年来第一次示好……

    杜兰真猛然抬起头来,望着鹿冠雪问道,“祁玉宇真人快凝婴了,鹿师兄打算争真传弟子之位吗?”

    她这问题一个接一个,而且个个堪称天马行空,问得鹿冠雪莫名其妙,“不,我不是那个料——而且我若是当上了真传弟子,那整个宗门上下都得惴惴不安了吧?”

    他非常有幽默感地自嘲了一把,换作平时杜兰真必然会被他逗笑,但不是现在。

    “原来他们是这个打算……”她冷笑了一声,“想让我为他人做嫁衣?”

    “做梦!”

第四百二十三章 自立门户?

    把整件事都理了一遍,杜兰真算是明白了顾延年父子俩到底想干什么,而也正是因此让她感到了难得的怒意。

    一般来说,杜兰真很少动怒。

    她习惯于解决问题,而不是对这问题无能狂怒。愤怒对她来说是一种既无必要,也无好处的情绪,除了让她不冷静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但顾延年父子俩让她久违地勾动了怒火。

    顾延年忽然的示好和送宝就是为了杜兰真这个人。

    或者更准确地来说,是杜兰真这个人身上所背负的盛名和声势!

    他们想用她的盛名和声势来造就顾宝章的辉煌!

    而顾宝章的目标,恰恰和杜兰真重合了——他也盯上了祁玉宇凝婴后留出的真传之位!

    杜兰真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她一收下这个法宝,顾延年父子就会对他们和她的关系大做文章,把她说成是自家挖掘栽培出来的弟子,强调一下杜家和他们之间的渊源。

    而等到杜兰真回到极尘宗,这两人又会立刻拿这个人情要求她去做些事情,不给她日后绸缪还掉人情的机会,顺理成章地收割掉她身上的声望,为顾宝章造势。

    至于他们具体会怎么操作,杜兰真也不是神仙,猜不到,但整体上就是这样了。

    甚至于,杜兰真不收这法宝,他们也能凭空捏造出很多谣言来达成目的。顾宝章把东西给了不清楚情况的鹿冠雪,让他给杜兰真带过来,让杜兰真没有办法第一时间退还给他们,这算计就已经开始了。

    只要顾延年父子“送杜兰真太虚乾元刀”这件事发生、杜兰真无法否认这件事的发生,那么后续的“杜家和顾延年的渊源”“杜兰真和顾延年父子的渊源”之类的话题就可以被到处散布了,而这个认知也会被无限强化,直到人们认定这件事为止。

    毕竟,要不是双方关系亲厚,顾延年父子怎么会把太虚乾元刀这样的宝物送给杜兰真呢?

    杜兰真要是出来反驳、退还,那这两人就会故意提及杜家和他们的渊源,最终只会让人觉得是杜家忘恩负义。

    名声这东西,其实是件易碎品。

    杜兰真在海国卧底了十五年、救了上千修士积攒下来的声望和好名声,很有可能就此付水东流。

    而真传之位会离她更远,她还得重头再来。

    这对她来说,无异于阻人成道、杀人父母!

    乐正初一定早已经看清楚了这一点,但他没有阻止。

    这不是他不想阻止,是他没办法阻止。顾延年父子除了意摘桃子,还想挑拨乐正初和杜兰真之间的信任,试图真的把杜兰真撬到自家手下——毕竟顾宝章要是真的当了真传弟子,总也得有两个壮声势的帮手吧?

    这挑拨是双向的,不仅让乐正初疑杜兰真,而且,如果乐正初看出两人的意图、截下这件事,他们便会想办法让杜兰真知道这件事,挑拨她怀疑乐正初不信任她、想操纵她,不许她和辛眉有交集,限制她交友的自由——在这个计划里,他们还是扯着辛眉的虎皮的。

    乐正初能看透,但他却不确定杜兰真是否能看透,因此,他直接让鹿冠雪把东西给杜兰真带来了。

    这其中除了自证清白,也未尝没有试探杜兰真的意思。

    试探她能否看清这重重迷雾后的真相,试探她头脑是否清楚,试探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至于杜兰真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当然是恨不得把顾延年父子俩大卸八块了!

    顾宝章不仅和她是竞争真传的对手,竟然还想踩着她造势?

    杜兰真也就是修为不够了,否则当场就冲回极尘宗去把他剁了!

    当然,顾延年父子俩肯定想不到他们眼里的工具人,修为平平、尚未结丹,竟然早就已经开始想着要争真传了!而他们所以为的运气好获得的声望和声势,其实每一分都是杜兰真费尽心思筹谋来的。

    他们更不会想到,杜兰真把一切看清后,杀人的**比任何一刻都要强!

    龙有逆鳞,触之激怒。

    杜兰真的逆鳞,就是她的道途。真传弟子之位对她的道途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戡梧界玄门正统自清源揽胜天君为源头传下道统,衍生出六大宗门,各有功法传承。

    然而,有的东西自源头来,仅此一份,便只能为人共享。

    六大宗门共同持有一卷道书,上面记载的是修士有效延迟、化解雷劫的无上妙法。

    那可是九天风雷劫,元婴三劫之一!若是能完全化解,那么立刻就会成为元婴一劫大修。

    这卷道书太珍贵、太独一无二了,这是与世隔绝的戡梧界飞升的希望。以至于无论哪个宗门单独持有它都会怀璧其罪,只有六大宗门一起守护,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这卷道书十分珍贵,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哪怕是元婴真君,若非为了戡梧界做出了巨大贡献,也没资格去翻阅这部道书。

    但有个例外。

    那就是六大宗门的真传弟子。

    在六大宗门的规定里,凡真传弟子,皆可有一次翻阅道书的机会。

    六大宗门定下“真传弟子”这个制度的本意,就在于筛选出那批堪当宗门未来的弟子,竭力栽培。

    每一个真传弟子,最后都会是宗门的顶梁柱、撑起下一代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真传弟子获得更好的待遇和地位,也就堪称理所应当了。

    这些都是杜兰真去海国前乐正初透露给她的消息。也就是自那时起,她郑重定下了争夺真传弟子之位的目标。

    杜兰真刚才问鹿冠雪是否有心去争真传弟子之位,后者一脸坦然地答她“不”,算是杜兰真对他的一个试探。

    如果鹿冠雪似乎也要争真传,杜兰真在他面前就会尽量腼腆委婉,因为归根结底两人还是有利益冲突。

    但,鹿冠雪既然无心真传弟子之位,那么杜兰真便能选择走一条更加直接、更加方便的路来化解目前的困境了。

    “鹿师兄,顾延年父子想杀我!”

第四百二十四章 祸水东引

    杜兰真这冷不丁一句惊雷,吓得鹿冠雪一呆,“什么?”

    他怀疑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明明顾宝章是给杜兰真送法宝来了,为什么杜兰真问了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后倒是忽然来了一句顾延年父子要杀她?

    这就是一点话术了,不上来就把事情说得严重一点,鹿冠雪怎么会忽然郑重呢?

    杜兰真上来先说“顾延年父子要杀她”,等把鹿冠雪的注意都吸引过来了,又抛出“顾宝章想争真传”的引子来,把鹿冠雪彻底哄住。

    这双管齐下,俱是绝对出人意料的,鹿冠雪不由皱起眉头来,“顾宝章想争真传?他也配?”

    鹿冠雪这话,毫无鄙夷,绝没有瞧不起顾宝章的意思,话语里带着满满的理性讨论的意味。可见,在他心里,顾宝章是真的不配做真传弟子的。

    杜兰真也觉得不配。

    她既然有心争真传,自然会留意过几十年后的潜在竞争对手,从海国回宗门后的两年里,她了解了不少有声望有功绩的金丹真人。

    按理说,顾宝章既然是这两年结丹的,又有这么好的出身,无论是在筑基期做出点实事,还是借着出身混点名声,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在这种条件下,他居然一直都泯然众人,好不容易结丹了,想出名居然要靠摘一个筑基修士的桃子?

    人不是不能有心机,杜兰真自己也有心机,可总得把心机用在正道上吧?

    况且,光是鹿冠雪所说的“看不起凡人出身的弟子”,这种事居然能被不相干的人知道,可见连“谨慎”两个字都没有。

    杜兰真把自己的推论一一说给鹿冠雪听,后者又是皱眉又是挑眉,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几乎可以登台进行一场表演。

    直到杜兰真把话说完,他才皱着眉头望着她,“杜师妹,人家就给你送了个法宝,你这也想的……太多了点吧?”

    鹿冠雪言下之意,就是她过度揣测了。

    “也有这个可能。”杜兰真倒不否认,“不过,我的猜测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倒是真的。鹿冠雪微微点头。

    杜兰真见他认可这一点,便知道自己这个师兄不负他走到哪哪出事的名号——这也得是有强烈的怀疑精神的人才能做到的。

    “不瞒师兄说,其实我也想争真传。”杜兰真坦言。

    鹿冠雪听她这么说,惊愕地挑起半边眉毛,“你……来得及吗?”

    看来,鹿冠雪并没有像否定顾宝章那样认为她不配做真传。

    “祁玉宇师兄凝婴少说也要几十年,这几十年里,我难道还结不了丹?”杜兰真反问道。

    “就算我没能争到这个机会,可我还年轻,等下一个机会也行。让我为他人做嫁衣,我绝不答应。”

    “你想让我做什么?”鹿冠雪很清楚杜兰真和她说这话,一定是有求于他。他们俩既然同出一门,便是利益相关的,虽然鹿冠雪没有义务无偿帮助杜兰真,但杜兰真过得好对他有什么坏处呢?不是太麻烦的话,自然要帮一把的。

    况且,杜兰真都求到他面前,把话挑明了,是顾宝章要算计她,鹿冠雪此时要是拒绝,那隐隐约约就站在顾宝章那边了。

    顾宝章和他又算是哪门子的关系了?

    “不需要师兄多做什么。”杜兰真慢条斯理、声音轻柔,仿佛根本没有被这事影响到哪怕一丝一毫,“以前从来没往这方面去想,因此一无所知。现在有了这个猜想,我再一认真回想,就发现有些问题了。”

    “辛眉师姐也是凡人出身,因为天资出众,这才拜入了新湾峰顾元君座下。而她又因为得力能干、才智过人,现在备受掌教和顾师伯的重视。如果顾延年父子俩真的和她关系好,又怎么会把自己对凡人出身修士的不屑弄得人尽皆知,连鹿师兄你这个局外人都清楚?”

    “而我们杜家和顾延年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我也从未听说过顾延年和辛眉有什么密切的交集,似乎只是平平淡淡的。如果两方关系好,这种情况可能吗?我刚筑基的时候,大师兄就帮我出头,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师兄妹是同气连枝的。辛眉师姐没道理和自家师兄弟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不温不火。”

    杜兰真细细地分析道,“况且,如果这两方关系融洽,辛眉师姐帮顾宝章争真传弟子还来不及,就如大师兄帮我一样——有个师弟妹做真传弟子,谁还能不愿意?而如果辛眉师姐真的帮顾宝章,那又怎么会让他做出这样的蠢事来?阴谋诡计、歪门邪道怎么可能换得来真传之位?真当自己能够糊弄元婴真君吗?”

    这也是杜兰真老老实实攒功绩、积累声望的原因之一了。宗门制定了规则,不是让你搞歪门邪道的,哪怕你真的钻空子成功,元婴真君也会让你知道规矩是人定的。只有制定规则的人修改规则以符合心意,没有制定规则的人反而被规则束缚、忍气吞声的。

    “这件事不便让师尊出手。一旦师尊出手,就变成了元婴真君下场干涉普通弟子,既容易让顾师伯那里难做,也容易让人觉得我们师兄妹无能——我这个师妹处理不好别人的算计,难免会让人觉得大师兄没本事为师妹处理麻烦。”

    杜兰真微微一笑,“因此,这事实在没必要麻烦师尊他老人家。我只是想请鹿师兄把这件事告诉辛眉师姐和大师兄罢了。”

    “至于这把刀呢……”杜兰真悠然道,“我倒是很喜欢,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反正非鹤楼夺牌结束后我不会回宗门,顾延年的组合技等几十年后我结丹了、回转宗门了再来吧。”

    “当然,流言蜚语对我也有损伤,因此,怎么收下这刀,还得另作筹谋,不过,这事我自己来就是了,不麻烦鹿师兄。”

    杜兰真郑重委托鹿冠雪,得到后者的承诺后,悠然地摸了摸手里的琉光玉球。

    她把刀递到辛眉手里,希望辛眉不要让她失望。

第四百二十五章 押注给谁

    最终踏入前四的参赛者,是四个没有参加第一轮比赛的筑基后期修士。

    这并不出人意料。

    有资格争一争前四的程慕颐在一开始就被杜兰真淘汰了,而沈淮烟也接连撞上强敌,对上祝青雪的时候惜败于后者。

    虽然有些人会为因某几个参赛者的运气不好而为他们鸣不平,但也没有谁会因此而质疑这四个脱颖而出的人。

    因为他们每一个都配得上这荣誉。

    这四强出得堪称毫无悬念。

    而非鹤楼夺牌进行到这个阶段,已经算得上是渐近尾声了。

    但这即将结束的事实,反而为这最后的阶段促成了极其高涨的关注。

    来非鹤楼前看四进二比赛的人,是整个非鹤楼夺牌期间人数最低谷时的五倍、比第二轮开始的那一天还多了三成!

    由于非鹤楼夺牌不排确切名次,只逐头名,因此被淘汰者之间不会再展开比赛。而这也就意味着这一届非鹤楼夺牌只剩下三场比赛了。

    从这一天往后的三场比赛,每一场都是真正意义上的万众瞩目!

    而可以预想的是,从今天起的这三场比赛,每一场都将成为四象楼狂揽赌金的摇钱树!

    进入四强的四个参赛者,他们每个人的影像都已经从无数影像里脱颖而出,满载着金丝银线、青云紫烟,漂浮在最高处,俯瞰着那些惜败淘汰、泯然众人的人。

    对于四个四强参赛者来说,他们现在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走下去,击败对手。

    可对于看客来说,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场到底押魏玉成还是押杜兰真呢?”王九川焦虑地攥着自己的储物袋,在四象楼反复徘徊。

    四强后,每一场比赛都是隔开的,由评委会十位元婴真君同时坐镇观赛。

    因此,王九川需要考虑的就是每一场该押在谁身上的问题了。

    按照四象楼给出的赔率来说,押注在杜兰真身上显然比较可能赢钱——看起来无论是四象楼还是大部分观众,在这两者中都稍微更看好杜兰真一点。

    但这也就意味着即使杜兰真赢了,王九川能赚的灵石也不多。

    王九川想到这里,焦虑地拍了拍自己的储物袋。

    其实他以前基本不赌,总觉得这种行为是在给赌场送钱,他虽然不穷,但也不富裕,绝不会干这种傻事。

    但……最近,他手头有点紧。

    前段时间,王九川在杜兰真和陈奉云的比赛上遇到了一个常年参赌的老哥,后者明知杜兰真胜算搞得多,还是因为赔率问题毅然决然地押了陈奉云,然后不出意外地赔个底掉。

    这位老哥当场哀嚎,引起了王九川的极度迷惑,由于没忍住,他开口搭话,结果被这位老哥传授了一堆参赌经验。

    本来王九川是没打算学以致用的……

    但是,他最近真的手头有点紧。

    于是,怀着侥幸,他抱着自己其实大半空空的储物袋,颤颤巍巍地来了四象楼。

    下一场,是魏玉成和杜兰真的比赛。

    王九川对于上次杜兰真吊打陈奉云的印象非常深刻,但魏玉成吊打别人的印象也非常深刻,单凭个人感觉,他有点难以抉择。

    是选择风险高一点、但回报也高的魏玉成呢,还是选择风险稍微低一点、但回报也低一点的杜兰真呢?

    王九川抱紧了自己的储物袋,在两者之间反复横跳。

    “你到底决定好了没?都在那磨叽半天了,要押注就赶紧给我押,别浪费我时间!”收赌注的小哥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呃——”王九川一哆嗦,下意识地上交了自己的储物袋,“我押,我押。”

    “押谁?”

    这个问题太难了!

    那位数十年老赌哥信誓旦旦的话语还在他耳畔,“做我们这行,就是不要怕!看谁回报高,给我投上!只要赚了一笔,那就是大发特发!”

    这位老哥都赌了这么多年了,讲起赌钱那是头头是道、一套接着一套,虽然他上次亏了,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他总该有点真东西的吧……

    决定了,就听这位老哥的,要赌就赌个回报高的,那一点抠抠索索算什么赌钱!

    搏一搏,法器变法宝!赌一赌,下品换上品!

    王九川终于下定决心,目光严肃、神情郑重,嘴一张,“麻烦给我押魏——杜兰真,谢谢!”

    “到底是谁?”收赌注的小哥沉着脸。

    “杜兰真!”王九川深吸一口气,神情不断变换,最终坚定地说道,“不变了!”

    众所周知,在做选择上无比困难的情况下,第一个提出的选择总是会被立即自我否决并换成另一个选择的,而大多数人对于否决过一次所产生的第二次选择,反而坚定无比——虽然他们对这个选择的信心并不一定比第一个选择来得强。

    收赌注的小哥胡乱点点头,给他记下,然后把凭据扔给他,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赶紧走了。

    王九川抱着凭据,一如他来时抱着储物袋的样子,颤颤巍巍、举步维艰。要不是福山城禁止斗法,就他这像是老态龙钟的样子,指不定转头就遇见打劫的了。

    “杜兰真,可一定得给我赢啊!”王九川神色复杂地摸着凭据,望着这一块小木牌,眼里竟然露出些近似看自己孩子一样的爱惜来,“我的灵石,可都指望着你了!”

    而这个被王九川反复念叨的女人,此刻一无所觉,正拿着鹿冠雪四处游历时留下的当地美食,和卫衔对坐,一边吃一边聊着怎么才能快速把魏玉成打趴下,早日登顶。

    “魏玉成这人,心眼挺多的。”卫衔啃着一块巴掌大的甜饼,随口说道,“你心眼也多。你俩要是斗法,肯定是互相耍心眼。”

    “严青衣呢,那就是个武痴,你俩要是斗法,那就是你如果耍心眼,严青衣只会莽过去,他很强,你耍心眼不一定有用,但一旦奏效那就效果极大。不过也不一定,我觉得你也有点疯,说不定真就和他对着莽了。”

    他没点评祝青雪,因为和她没怎么打过交道。

    杜兰真并不正面回答他,只是微微一笑,“等我们真的比了,不就知道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杜兰真VS魏玉成1

    这一天,王九川是在非鹤楼前迎接太阳升起的。

    修士不用睡觉这件事,在熬夜排队方面发挥了极大的功效。每天都有人提前一个晚上来到赛台最前面提前等着第二天的比赛——如果来晚了,那就抢不到前排了。

    王九川甚至听说最靠近赛台的地方,有几个老哥从第一场比赛起就没有离开过赛台边的位置,大半个月来像是在原地生根了一样,就为了保住自己的前排!

    这样的毅力……王九川没有。不仅没有,而且他还觉得没必要。

    不就是个比赛嘛,怎么搞得这么疯狂?稍微靠后一点怎么了?又不是看不见。他当然是那种挑几场感兴趣的看看,看完就走的人。

    然而,这场比赛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以至于,王九川虽然对于“不提前两个晚上占不到前排位置”这种说法半信半疑,他还是秉着多少信一点的态度、提前了一个晚上去了。

    当然,去的时候,他是真心觉得这太傻了。

    然而,等到王九川真的在前一天来到了非鹤楼前时,他才发现,原来,是他太傻了!

    明明离比赛开始还有大半天的时间,这一天的夕阳还隐约挂在天边、参赛者们还在修养期的最后一天,好几天没有比赛的非鹤楼前竟然已经挤满了人。

    王九川现在来,已经只能挤到数丈之外了!

    虽然修士目力惊人,虽然旁边天幕会放大选手的影像给远处的观众看,但……数丈之外这也太远了吧?

    也许单说距离无法形容这里的人数,那么,想想一下一个赛台旁边有一个数丈宽的巨型圆环,里面塞满了人,这就有点……过分夸张了!

    王九川开始后悔了——他应该早点来的。

    虽然对于他的目力来说这点距离不算什么,但他总觉得离杜兰真越近,他的灵石就离他越近,他就越心安。

    “老天保佑,杜兰真可一定得赢啊!”他虔诚地喃喃,呼唤着刚刚认领的信仰。

    “诶,老哥押的也是杜兰真?英雄所见略同啊!”旁边的修士听到了,一拍大腿。

    王九川与这位老哥自此展开了极为热烈的交流,两人谈赌经谈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东方既白,王九川才有一点点时间意识。

    通过这一通赌经交流——其实是该修士对王九川单方面灌输赌经,王九川发泄了自己因首次参赌而产生的强烈不安,现在心情较为平静。

    也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候,杜兰真和魏玉成也是时候开始比赛了。

    比起被淘汰的那些选手在上场前的表现,这两人显得尤为从容。

    当然,这不是说其他参赛者定力不足、在比赛前慌慌张张。恰恰相反,能走到这一步的,定力都绝对足够。

    但杜兰真和魏玉成这两人……就是给人一种格外从容的感觉。这种从容是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他们不约而同地深信着自己的实力和必然的胜利。

    “好样的!就该这样!”看到杜兰真姿态从容、笑容清浅的样子,王九川低声喝彩,“把魏玉成给我揍得他妈都认不出来!”

    “嚣张什么嚣张!待会儿有你哭的!得意个什么劲!”看到魏玉成镇定自若、姿态潇洒的样子,王九川忍不住低声斥道,“给我输!”

    其实在此之前,他对着两个人没什么特别鲜明的偏向,直到他押了杜兰真……

    “我等着一天等了很久了。”魏玉成站在赛台上,冲着杜兰真悠然道,“杜道友的手段,我一直非常希望有机会见识一番,今天终于能够如愿了。”

    杜兰真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杜兰真有什么手段研究会议”“杜兰真下一场会怎么打讨论会议”“杜兰真隐藏了什么底牌猜想分析会议”都是他组织的。

    “我也一直很仰慕道友的神通,今日恰逢其会,不得不说是我的荣幸。”好听话,杜兰真这里有一筐又一筐,可以变着法说到开花。

    “我看道友这些天来一直没用什么高阶法宝——对于这一点,魏某实在羞愧,我不像道友这样神通了得,不得不拿出法宝来为自己增加筹码。今天,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见识一下道友的法宝?”魏玉成大概是学了霍钟毓的经验,直截了当地当众向杜兰真提了请求。

    “抱歉,让道友失望了。”杜兰真满面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不拿出上品法宝,不是因为我神通了得、不必法宝,而是因为,我手头没有上品法宝。”

    谁信哪?

    魏玉成满脸写着“我不信”三个字。

    杜兰真的回答,在观众群里掀起了轩然大波。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杜兰真刻意留底牌,没谁相信她手里真的会没有上品法宝。

    ——毕竟,以杜兰真这样的天资、这样的师承、这样的实力、这样的声势,旁人求而不得的上品法宝,对她来说应该还算比较容易获得才对。

    只有少部分当真了。

    比如说,大半身家投在了杜兰真身上的王九川。

    “搞什么啊?来参加非鹤楼夺牌你就带个中品法宝?你这是专门来决赛给人送菜的吧?”王九川觉得自己心都凉了。

    “别怕,老哥,稳!”刚结识的“赌圣”老哥一拍他的肩膀。

    王九川无心顾及他,只是紧紧地盯着杜兰真,只觉得即使在这无尽喧嚣中,他也能听见自己因紧张和恐惧而心跳加速的声音。

    “道友莫不是在唬我?”魏玉成不悦道,“若是道友不愿意,直说就是,何必扯什么没有上品法宝?以道友的天资和地位,何至于连件上品法宝也弄不到?”

    “魏道友误会了。”杜兰真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我向来不重外物,不喜欢拿这些宝物装点我自己的实力——这是因为我性子轻浮,容易看不清自己,所以才会如此行事,与手段无关。”

    杜兰真这说辞太冠冕堂皇了,魏玉成一时不知道怎么接才能让她不得不把法宝亮出来。

    不管怎么样,反正先吹吹杜兰真的牛是没错的!

    魏玉成就要开口夸赞杜兰真道心坚定、不拘泥外物,便听见赛台下有人高声道,“他家有上品法宝,难道我们极尘宗弟子就只配用一件中品法宝?”

    “给你,接着!”

第四百二十七章 杜兰真VS魏玉成2

    随着这话音落下,一道黑光便从人群中飞起,在众目睽睽中穿过阵法,朝杜兰真飞去,引起一片目瞪口呆。

    这随手一扔,这就……穿过阵法了?

    要知道,这可是评委会元婴真君特意布置的阵法,里面的人斗法影响不到阵法外,阵法外的人也影响不了里面——否则,观众看的不高兴了,往里面丢瓜皮怎么办?

    这两人虽然还在叙旧,但随时都可能结束聊天,由评委会宣布开打,因此阵法是早已经开始运行了的。

    这人随手一扔,居然能直接穿过阵法,就好像穿过空气一样简单?

    这……和他们的认知不一样啊?

    杜兰真一伸手,将那朝她掷来的黑光捞住,握在手中。

    她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一只巴掌大的黑色玉球。

    杜兰真倒是没有去管那黑色玉球是什么,反而先叹了一口气,仿佛无奈极了,朝台下毕恭毕敬地道,“师叔,您这是……”

    “给你的东西,你就拿着。你整天抠抠索索的,这东西赶紧给这昇阳宗的小子见识见识,免得人家以为我们极尘宗真的揭不开锅了。你脸皮够厚,我可丢不起这个人。”人群里,那掷出玉球的人悠悠分众而来,一直走到离赛台最近的地方。

    她能这么轻易地让提前排队的观众让出位置,当然是因为她的身份了。

    “这不是卞玉道友吗?”非鹤楼上,韩素莲微妙地望着这个分众而出的女人,“她怎么忽然就……”

    作为卞玉的同门,这个问题似乎理应由谭苑来回答,但……

    谭苑他也不知道啊!

    “大概是卞玉师姐欣赏杜兰真,看不下去她每次都用中品法宝吧。”谭苑和气地敷衍道。

    “这可不好。她这样胡乱插手,陈道友要是也有样学样,给魏玉成一件法宝呢?更有甚者,万一给了他一件极品法宝呢?那这还比什么,干脆咱们比比谁家宗门法宝多得了?”韩素莲眉头竖起,眼神锐利,“罔顾秩序,这样任性,谭道友总得劝劝令师姐,维护一下咱们非鹤楼的秩序吧?”

    “比赛还没开始,料来卞师姐也没违规,韩道友的意思我明白了,下次会跟她提的。”谭苑打太极。

    “我不会给魏玉成法宝。”陈渊青淡淡地说道,“比赛还没开始,她也不算违规。魏玉成自己有上品法宝,因此我不会给他。”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两人易地而处,陈渊青未必不会给魏玉成法宝了。

    这两人是这件事的直接相关者,他们俩达成共识,韩素莲便耸耸肩,不再提了。

    而台上,杜兰真则露出苦笑来,“师叔真是……”

    她轻叹一声,眉头舒展,似乎是看开了,朝魏玉成轻轻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借花献佛,让大家看看我家师叔所赐之宝。”

    她说着,左手托着玉球,神识一动,右手去触那玉球。在指尖凑近玉球的一刹那,她忽然收拢手指,做出一个拔刀的动作来。

    而随着她的动作,她竟真的拔出了一把一臂长的黑色苗刀来!

    与其说那是一把刀,倒不如说,那是一道凶戾无比的剑气!

    杜兰真一拔刀,一股迫人心神的戾气便传了出来,透过阵法,让周围的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股凶戾之气。

    他们甚至在这把刀下感到轻微的呼吸困难,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就好像面对凶兽时的恐惧。

    “这把刀,唤作太虚乾元刀,当年曾经是玄器,如今岁月变迁,已跌落为上品法宝了。”杜兰真握着这把刀,把琉光玉随手塞进储物戒指,轻声说道。

    想要让人不信一件东西的来路,就亲自给他们编一个来路。

    杜兰真请得卞玉出手,由卞玉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太虚乾元刀交给她。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日后顾延年父子如果想拿这把刀作妖,说这刀其实是他们给杜兰真的,借此蹭她的声望,大众也多半不会去信他们,哪怕他们说的其实是实话。

    毕竟,按照常理,大家亲眼看见这是元婴真君给杜兰真的东西,谁会去信一个金丹修士说这其实是他给的?

    杜兰真不会否认这刀来自顾延年父子,但她也不会承认,只会永远回避这个问题。一旦不得不提到,她就会一口咬死这刀是卞玉给她的——这也是真相,不是吗?

    这把刀的人情,杜兰真日后再说,但蹭她的名气声望,那是绝不可以的!

    说服卞玉出面其实并不难。卞玉本来对她印象就不错,又有心投资她,这事又本来就不是杜兰真的问题。卞玉只需要拿着这把刀,出面扔给杜兰真就行了。

    如果魏玉成不问她法宝,比赛开始之前,卞玉也会开口扔法宝的。现在魏玉成问了,这更好。

    杜兰真一边压制着太虚乾元刀的上传来的阵阵戾气,一边笑语盈盈地望着魏玉成,“道友,可看好我的刀了吗?”

    “若是看好了,咱们这就动手,速战速决,也免得互相伤了和气,是不是?”

    魏玉成长笑一声,“杜道友有命,在下岂敢不应?道友,请——”

    他说到这里,忽然伸出手,朝杜兰真一掌轰来!

    他的动作无比突兀,为的就是打杜兰真一个猝不及防,然而后者竟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几乎和魏玉成出手时同一瞬间,她将太虚乾元刀虚虚一斩,朝魏玉成迎去!

    太虚乾元刀未出手时,众人看着便已觉凶戾,但直到杜兰真真正出手,他们才知道之前不过只是睡狮余威。杜兰真一出刀,睡狮才真正睁开眼,露出狰狞无比的面目!

    无论是魏玉成还是杜兰真,一旦出手,就绝没有半分留手的意思,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对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一旦占了上风,绝不会给他们留一点夺回的机会!

    刹那间,旁观者只能看见两人动手时黑光乱舞、清光纵横,刀上的戾气、掌中的狂澜不住地向外扩散,就好像雨打芙蓉,水面狂颤一般,哪怕只是远远地望着,也让人心惊肉跳。

    两人倏忽间过了至少上百招,就在杜兰真一刀飞向魏玉成之时,自她身后,忽有一掌仿佛凭空生出一般,突兀地朝她飞出,拍向她的后心!

第四百二十八章 杜兰真VS魏玉成3

    这一掌来得太过突兀,正好卡在杜兰真一刀全力挥出、灵力运转到极致之时,无论杜兰真是挡还是逃,都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王九川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承认刚才两人交手的时候非常精彩,他作为一个修士,非常非常欣赏这种双方都强横无比、风格简洁强势的斗法。快节奏、强冲突、手段多样、章法自由又精准有效的斗法,能够引起任何一个修士的兴趣。

    因为这是所有人心目中想达到的境界!

    哪怕不能亲自去体验,即使仅仅只是旁观,也足以快慰。

    但这一掌拍出,王九川作为一个修士的快意在这一刻忽然被瞬间抽离了。就仿佛从梦境中醒来了一般,他猛地一惊,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心脏简直像是被谁攥住了一样,紧张得不能自已。

    这是昇阳宗道术,三琼分化术!

    修炼这门道术,修士可以一口气演化三道分身。对于筑基修士来说,每一道分身都拥有着着修士自身三分之一的实力。金丹修士一道分身有自身三分之二的实力,而到了元婴期,那就是三道与自己实力完全相同的分身了。

    当然,无论境界如何,这门道术都会有相应的限制,境界越高、分身越强,限制也就越大。

    不过,对于筑基修士来说,这限制几乎等于没有。

    而魏玉成在这门道术上,却可以堪称别出机杼。

    他机缘巧合得到一件宝物,可以让分身在虚实之间转化。舍弃了两具分身,只留下一具,配上宝物,算是达成了元婴修士修习三琼分化术才有的特征——在虚实有无之间自如转化。魏玉成和分身真正浑然一体,他心念一动,分身可以变为真身,真身也可以变为分身。

    当然,论其威力,魏玉成的分身不配给元婴真君的分身提鞋。

    但这种特性已经足够难缠的了。

    这意味着攻击杜兰真的也许是魏玉成,也许是魏玉成的分身,有可能在攻击是的一刹那是真身、下一刹那就转化为了化身。

    这门改编版的三琼分化术配合着魏玉成的另一门道术孤光手,几乎让他一路所向披靡,闯到了这一场比赛。

    刚才杜兰真和魏玉成打得太激烈,王九川都忘了魏玉成还有这门道术了!

    王九川心里大声呐喊了起来,“你快给我躲开啊!这小子玩儿尹的!”

    然而,不知为什么,赛台上,杜兰真竟好似对背后乍然出现的危机无知无觉,别说回身抵挡或者躲闪了,她连眉毛都没有动哪怕一下!

    “快躲啊!!”王九川大声惨叫了起来,此刻,他已经完全无心顾及周围人会怎么看他,满心满脑想的都是他的灵石要飞了。

    然而,他的努力是徒劳的,因为两人一旦开始比赛,隔音阵法也会启动,外面能听见里面的声音,阵法里的人却听不见阵外的声音。

    否则,这个人出声提醒一下,那个人再指点一句,这比赛岂不是成了闹剧?

    杜兰真毅然决然地、镇定自若地、甚至于称得上笑语盈盈地,提着那把凶戾十足的长刀,以誓不回头的姿态朝魏玉成挥去!

    与此同时,那掌风倏忽间落在她背上,眼看着就要将她击飞!

    可不知为什么,那掌风落到她背上时,却无声无息地消散了,好似从未存在过。

    “呼——”王九川猛地吐出了一口气,感觉胸中那颗心刚才差点要紧张得跳出胸膛!

    他仿佛大梦初醒,呆呆地望着杜兰真。刚才的紧张耗尽了他的力气,现在得好好缓一缓。

    原来杜兰真早就料到了魏玉成会突然施展三琼分化术!

    原来杜兰真早就料到背后向她攻击的实际上是“虚”的一面,真正“实”的那一面就在她眼前,从未变过!

    这是何等的笃定、何等的自信,才能在背后忽有强敌来袭时,如此坚决而镇定地一意向前,誓不回头?

    万一魏玉成真的多了或者少了一点想法,只要一念之差,那这一巴掌就是真的要击中杜兰真了!

    王九川还呆呆地望着杜兰真,可杜兰真和魏玉成却绝不会停!

    杜兰真那凶戾无比的一刀朝魏玉成当头斩下,带起无限如瀚海狂澜的黑光,在这黑光里,戾气疯狂涌动、溢出。

    杜兰真的此时竟还有闲心保持她那温和的笑意。她是美丽的、温柔的,但当她出刀的时候,人们才能真正感受到她是冷酷的、强横的。在这无边黑光和戾气里,衬出她的笑容和美貌,让她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人、不像是一个修仙者,而是一尊凶戾无比的杀神!

    无论是谁、无论离她有多远,只要对上她的目光,都忍不住心下微微一跳。这些人伸手去抚自己的胸膛,却说不上来那一股完全不受控制的心悸到底因何而起。

    刀光戾气里,魏玉成的神情冷肃至极。他迅速地伸出手来接杜兰真的刀——他手上戴着一副手套,是上品法宝,唤作天蚕王冰手,并不惧怕与太虚乾元刀相触。

    然而,就在他伸手去捉那刀面时,本该稳操胜券、等着魏玉成接招的杜兰真,忽觉遍体生寒,一股压力自她头顶倾泻而来!

    她呼吸一顿,便见一道无比巨大、有胜于魏玉成和她交手时显露出的最强力的程度的掌风,从她头顶覆下,似乎要把她当头拍碎!

    “狗日的老小子!这是早就算计好了杜兰真能猜到他的化身只是迷惑而不躲,在这里等着她呢!”王九川猛地愤怒大喊。

    “说不定是见招拆招呢?你咋这么肯定?”旁边修士听了这话,忍不住悄悄问他。

    “嗨呀,这么强的招数,魏玉成难道是说施展就能施展的?那肯定得是提前准备好了!”王九川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杜兰真,恨不得当场冲上去,扛起她就跑!

    然而,即使杜兰真反应极快,但魏玉成实在是准备太充分、太早了,当她发现的时候,这道掌风已经完全来不及避开了!

    杜兰真的神情似乎隐隐约约有一丝呆滞。

    而掌风已经临头!

第四百二十九章 杜兰真VS魏玉成4

    那掌风倏忽间朝杜兰真拍来。

    不知为什么,杜兰真脸上的表情竟显得有一丝凝滞——直到掌风落下!

    掌风落下的一刹那,王九川觉得自己的心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捂着胸口就要哀嚎自己遇人不淑的灵石,便见那掌风落在杜兰真身上,明明打中,却仿佛打空了一般,直直地从杜兰真身上穿了过去!

    ???

    王九川捂着胸口呆呆地望着这一幕,感受着胸膛剧烈的起伏。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快死了的那种紧张。就算是真正面对生死,王九川都没这么紧张!

    这就是赌博的刺激吗?

    真是……怕了怕了。

    王九川恍若新生一般,幡然想起来,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当初杜兰真和程慕颐斗法的时候,程慕颐好像也有过打空的时候——但,当时杜兰真是闪开了啊?

    而眼前这次,杜兰真是真的被打中了,可掌风落在她身上,却……穿过去了?

    正当王九川对此迷惑不解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声足以让他心中一紧、神魂发颤的声音——

    “咳——”

    不知何时,杜兰真突兀地从原地消失了,蓦然出现在了另一处地方。

    她脸色苍白,嘴角竟溢出血来,左肩上被人打了一掌。她身上的法衣被这一掌留下了一个焦黑的巴掌印,看起来极为明显。

    然而,虽然受了伤,但杜兰真的眼神却极为明亮——或者,可以用锐利来形容。

    这一战以来,从未有过的锐利。

    王九川的手还没离开胸口,见到杜兰真这样的眼神,又觉得心口轻轻地、明显地震动了一下。

    杜兰真手里提着一把戾气逼人、凶戾无比的锐器,可她的眼神,比这把刀还要锐利!

    她堪称是笃定无比地、毅然决然地朝身侧空地上挥刀而去,仿佛视力出现了什么问题一样,根本不知道那里空无一人!

    太虚乾元刀刀身上,闪过数道幽邃的玄纹,在那一刹那,这玄纹清晰得仿佛是刻在刀身上一样,把这把刀衬得无比神秘。

    而这把刀上的戾气,也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杜兰真挥刀的时候,就觉得手中太虚乾元刀上传来的戾气忽然加剧,暴涨到之前的四倍有余!

    如果不是杜兰真体内还有极微弱的幽罗残存,这戾气一传入她体内,刀还没完全挥出去,她自己倒是先要倒在这戾气之下了!

    怪不得顾延年父子会这么大方得把刀送给她——这哪里是一把刀?这分明是一把伤人又伤己的双刃剑!

    不过,旁人碰都碰不得、想杀人先伤己的凶器,她握在手里,却正正好好能掌住。那几乎可以瞬间让人体内暴动的戾气,在杜兰真手下只能被镇压。

    这是顾延年父子送她的一份大礼!

    太虚乾元刀斩出的一瞬间,杜兰真所挥刀相向的方向忽然一阵扭曲。

    就好像什么东西被强行从虚空里拉出来了一样,平地里忽然掉出个人来——自然是魏玉成!

    他神情看似镇定,但不难望见眉宇里那些微的、未能及时掩盖的诧异。

    他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去接这一刀,但就仿佛是之前掌风算计好了杜兰真出手的时机一样,这一刀也算足了他的出现,让他根本没有阻挡的可能。

    甚至于,这一刀所掐准的时机,比他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更精准!

    ——这都是杜兰真算计好的!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望着那凶戾无比的一剑,魏玉成心里忽然浮现出这个念头来。她和自己一样,事先都在思考对方的手段和风格,疯狂思索如果遇到了会怎样应对、对手会怎样反应!

    从魏玉成自虚空里朝她打来一掌的时候,两人便开始了一场近乎极致的心灵博弈。

    杜兰真早就料到魏玉成会利用三琼分化术的虚实之变来做文章。

    魏玉成早就料到杜兰真能够在瞬息之间觉察到这一掌的虚实,并且极度信任杜兰真的胆识,确信她这种人对自己的判断极为自信、绝不会回头。

    杜兰真则从不小瞧魏玉成,早就故技重施、利用阵法迷惑了所有人的感官,让人以为她仍在原地,而她其实早已经远离了那里。这一步本无必要,但即使魏玉成并没有进一步动作,杜兰真也可以借这一步再做布置。

    杜兰真和程慕颐斗法的那一次,在观众的眼里,程慕颐的浮梦神光打空了。但魏玉成注意到了程慕颐脸上的难以置信。

    如果只是被杜兰真避开、或者预判到,程慕颐不至于如此震惊。这种难以置信,只有在坚信、甚至于默认的事情被猝不及防地打破时才会出现!

    魏玉成立刻明白,这其中一定有观众眼里看不到的事。

    程慕颐被淘汰后,魏玉成去找过他,试探过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出于“击败我的人赢到最后我才能挽回颜面”的考虑,程慕颐一点东西都没有透露给他。

    程慕颐不配合,魏玉成只能自己猜。

    他按照当初程慕颐的浮梦神光落下的位置与杜兰真在观众眼里实际的位置之间的距离划定了范围,并且适当地扩大了这个范围以应对杜兰真可能更高的极限。

    在这种条件下,他利用分身在暗中全力打出一掌,如果算计精准,杜兰真就必然会被他这一掌打得失去大半实力。这时他便立刻现身,趁着杜兰真受伤迅速将她打下赛台。

    而如果没有打中,魏玉成便会利用三琼分化术,瞬间转换虚实,将本体替换为分身,以应对杜兰真可能的反击。

    唯有在魏玉成确定自己打中了杜兰真的情况下,他才会现身、才会放弃使用利用三琼分化术转换虚实。

    而杜兰真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将计就计,不惜以伤换出他的虚实,在此刻挥出这几乎竭尽全力的一刀!

    魏玉成把一切都看分明了,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斗法,全都想着抓到机会就一波带走,没有任何余地!

    这一瞬间,魏玉成几乎觉得他输得心甘情愿——杜兰真是以和他同样的思维方式应对他、击败他,这只能让他感到由衷的佩服,恍然找到了前进的方向,而不能让他有半点的怀疑和犹豫!

    他唇角微翘,竟然露出了一个绝难想象会出现在一个即将输掉比赛的人脸上的畅快微笑。

第四百三十章 决赛之前

    “叮——”

    杜兰真只觉手头一阵大力向她涌来,将她整个人推开,使她倒飞了数丈远!

    要知道,她全力一击,其势之大,即使是金丹真人猝不及防之下也不敢硬接。可现在,她就这么轻飘飘地飞远了,甚至没有任何因被大力推开而产生的重心不稳。

    而做到这一切的、忽然远远飞来、与太虚乾元刀相撞,发出刺耳而剧烈的响声的东西,直直地插在地面上,尾端因这股冲劲未被完全化解而微微颤抖着。

    这是一根金签。

    金签尾端,刻着“非鹤”两个字。

    这是比赛中一方有性命之忧时评委掷下的东西。

    这东西一旦被掷出,就意味着两件事,第一,比赛就此结束,第二,被救下的一方输了。

    杜兰真轻轻揉了揉握着刀的手。这一击虽然极尽轻柔,没有损伤到她半分,但杜兰真自己冲势太猛,她一时没收住力,剧烈的反震让她的手腕有轻微的受伤。

    “杜兰真胜。”唐玉先简短地宣布道。

    “现在,我似乎有点理解程慕颐了。”明明是他败了,可魏玉成竟好似毫无芥蒂,主动对她说道。

    “愿闻其详?”杜兰真一边把太虚乾元刀收回琉光玉,一边含笑望着他。

    “你得走到最后才行,否则我输得就很冤枉了。”魏玉成笑道,“若你被严青衣击败了,那我的面子可就丢大了。”

    “还有这种事?”杜兰真似乎很感兴趣,言笑晏晏,“程慕颐可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话,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并排走下赛台。

    “倒也不是他说的,但我知道他必然也是这么想的。”魏玉成如朋友闲谈般说道,“只要我们还在乎面子,就都是这么想的。”

    杜兰真知道如果自己遇到这种事,大概也是这种想法。她微微一笑,并没有去接魏玉成的话,反而说道,“若你没这么自信,咱们本来还可以再斗斗别的手段的。”

    魏玉成知道她说的是和她互相揣测对方意图和反应的事情。而杜兰真的话再客气,也是在指出他的疏漏,按说他理应恼怒的。

    “是这个理。”魏玉成坦然道,“这次是我太自信了。如果再来一次,我未必会输。”

    杜兰真不置可否。

    “怎么?你不信?”魏玉成当然觉察到了她的不以为然,他反问道。

    “我信你一定还有很多手段,也信你的本事。”杜兰真点点头,“不过,我也有。”

    她说到这里,魏玉成忽然停下了脚步。

    杜兰真自然地半侧过身来望着他。

    “金丹以后,我们还会交手的。”魏玉成淡淡地说道。

    杜兰真不去问他到底搞什么名堂,也不去问他为什么忽然变脸,更不去问这是邀战还是预测。

    她只是非常平静地点了点头,“我随时恭候。”

    两人非常平淡地就此道别,分道扬镳,没有半分犹豫。

    杜兰真离开非鹤楼的时候,似乎还隐约听见有人在高声狂喊“我赢了!我赌赢了!”

    一切都只是送她离开的落幕之曲而已。

    ***

    在决赛开始前的最后几天里,杜兰真一边养伤,一边听卞玉叮嘱她去沧溟需要注意的事。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很少有人在她面前提非鹤楼比赛了。一方面,他们不想给她太大压力,而另一方面,这些天里,这些同门对杜兰真培养了过于高涨的信心,以至于他们根本不觉得最后的结果会有悬念。

    “你去沧溟界的时候,记得一定要随时探查回戡梧的方法。”卞玉单独嘱咐她,“别听评委会那几个人说的好像你捡了什么便宜一样,其实都是在忽悠你,让你心甘情愿地去呢!”

    “我明白。”杜兰真温温地笑了起来,“事关弟子自己,弟子不会糊涂的。”

    虽说评委会告诉她,等她找到了霍明玉前辈,后者便会指点她离开沧溟界的方法,但这些评委又不认识霍明玉,在天外大能面前更是只能一句指挥动一步,又凭什么保证呢?

    虽说她是极尘宗的精英弟子、这一届非鹤楼的头名——杜兰真已经把这头衔视为囊中之物了,但追根究底,她也不过是个金丹未结的普通筑基修士罢了。对于戡梧界来说到底能有几分重要,还是不必去深究,免得伤了情面。

    “不过,戡梧界有你师尊镇着,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若是留意到对你有什么不利,也会及时告诉须晨师兄的。”

    “多谢师叔。”卞玉不是她师尊,愿意为她稍作留意,已经是极大的情分了,杜兰真除了感激,只有感激。

    “我这不是忽然发善心的。”卞玉忽然淡淡地说道,“今日我结个善缘,他日你都还给你倪璐师姐。”

    杜兰真露出些许迷惑的神色来,倪璐早已结丹,长得美、实力强,还背靠卞玉这座大山,到底有什么需要她这个晚了两百年的后辈师妹去帮扶的?

    但这迷惑转瞬即逝,被她妥当地收敛了,“弟子明白。”

    卞玉见她应下,于是平淡地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的伤怎么样?”

    “算是轻伤,并不碍事。”杜兰真笑道,“严青衣的状态也并非完好,我并不吃亏。”

    严青衣和祝青雪的斗法,以严青衣的获胜为终结——这和四象楼给出的赔率是一致的。

    “虽说胜利很重要,但也要记得保留一个良好的状态进入沧溟界。不管评委会说的怎样天花乱坠,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

    杜兰真的正牌师尊都没和她说这么多过。联想到卞玉最在乎的倪璐,杜兰真心中忍不住闪过一个猜想——这不会是卞玉对美人的特殊优待吧?

    这可真是她的荣幸!

    “师叔您就放宽心吧,等我去了沧溟界,保准把您徒弟完好无损地带回戡梧界,直接还给您一个筑基弟子!”杜兰真不再去想别的,而是笑嘻嘻地向卞玉许诺了起来。

    非鹤楼比赛还没结束,可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奔向未来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杜兰真VS严青衣

    这一天,王九川依旧是在非鹤楼前看太阳升起的。

    是的,他又去赌钱了。

    本来,王九川打算赌完上一票、赚了足够花销的灵石就收手,但人算不如天算……

    上次他在魏玉成和杜兰真的比赛前遇到的第二位赌狗老哥,在比赛后和他聊得火热,王九川一不小心和他混熟了,被这位老哥带着又去赌了。

    然后,他刚刚到手的灵石以加倍的速度离开了他。

    王九川发誓,这次是最后一次了,他要重回他赢钱的那个.asxs.,重新把灵石投给杜兰真。一个人是有赌运的,王九川坚信自己的赌运一定在杜兰真身上!

    他下次一定不赌了!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有了上次的经验,王九川提前了三个晚上到了非鹤楼前,免得决赛引起的过度拥挤害得他占不到好位置了。

    苦苦等待了三天后,王九川终于见到了决赛日的太阳!

    “这次你押的谁?”旁边有人在低声交谈。

    “还是杜兰真。”

    “怎么还是她?我看她和魏玉成打的时候不是受伤了吗?”

    “可严青衣也受伤了啊!两者都受伤的情况下——那不就等于大家都没受伤吗?那我还是信杜兰真!”

    “我押了严青衣——杜兰真总感觉神神秘秘的,不像严青衣能让人安心。”

    王九川撇了撇嘴,很是不屑。其实这个押了严青衣的人说的未必没有道理,杜兰真也未必就会赢,但王九川现在翻盘的希望都在杜兰真身上,根本听不得一星半点的“杜兰真会输”的话。要不是旁边聊天的修士人不少,说不定王九川都要动手了——不动手是赌狗最后的理智了。

    杜兰真和严青衣上台的时候,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隆重的注目礼,走到这步,头名已经可以确定会在这两人中决出了。

    由于非鹤楼只争头名,不排名次,外人所谓的“第一”“第二”都是按照淘汰顺序私排的。因此,头名在整个天元十六子里的地位之特殊,是其他任何修士都无法比拟的。

    这一届的头名,会是这两人中的哪一个呢?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严青衣站在赛台上,主动对杜兰真说道。以他的性子,主动对人说话这件事并不寻常。

    “我也是。”杜兰真柔声说道。

    尽管……他们所求不同,但确实,他们都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

    “卫衔说你很强。”严青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那是他谬赞了。”杜兰真微笑起来,“卫衔也说你很强。”

    “他说的是实话。”严青衣点点头。

    杜兰真觉得严青衣很有问题。但她还是笑容不减,“我心向往之,请道友赐教。”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严青衣望着她,发自内心地说道。

    这人有点狂。

    杜兰真一边想着,一边以微笑和沉默相对。

    “你们准备好了吗?”唐玉先问道。

    “准备好了。”两人爽快地答道。

    “比赛开始。”

    唐玉先的话音刚落下,严青衣便飞身而出,朝杜兰真抢先攻去!

    王九川听见之前说押了杜兰真的人恨铁不成钢,“怎么老是让别人抢先手呢?抢个主动都不懂吗?”

    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杜兰真每场比赛都是这个风格,看似吃了亏,其实另有算计,她从来不抢先手的!王九川在心里默默翻白眼,心里莫名有了种自得感——他对杜兰真可比这些半吊子的要强得多了!这些人根本就不懂杜兰真的厉害之处!他们赌钱要是能赚那绝对是靠运气!

    王九川还没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已经变成了赌狗的模样,只差一步就要向别人传授赌经了。

    虽然目前他的赌经只有一页——杜兰真肯定能赢。

    虽然这一条赌经来得莫名其妙、没有根据,但既然已经叫赌经和赌狗了,还强求逻辑与合理,显然是强人所难。

    严青衣手里握着一把玄色的长尺,这是他的上品法宝云烟尺。这名字与这件法宝关系不大,是他自己取的,取的是“一切在尺下化为云烟”之意。

    杜兰真手一招便从琉光玉中取出了太虚乾元刀,挥刀而出,迎上云烟尺。

    对于筑基这个境界来说,但凡精擅斗法的高手出手,旁人围观时总有一种几乎杀气逼人、割肤刺骨之感,仿佛自己也被卷入了这杀气之中。

    严青衣尤为其中翘楚。他这样一心杀道的修士,哪怕心中没有杀意,动起手来也自然而然地杀气纵横。意志稍薄弱些的修士哪怕只是直面这杀气,也会感到心惊肉跳,有不敢直视之感。

    然而,杜兰真和严青衣斗法的时候却不是这样。

    她的刀上,没有杀气,只有戾气。

    这戾气之浓郁,几乎压过严青衣的杀气,弥漫在整个非鹤楼前,霸道地攫取所有人的心神。

    然而,这里的戾气全部来自于这把刀,她自身就仿佛隐藏在这把刀之后,没有情绪、没有杀意,也没有任何强烈的情感。斗法,就只是斗法。

    他们斗法,就好像怒海翻腾、雷霆作舞,常人所必然会有的迟疑和思索在他们这里竟难以寻觅。他们的每一次出手,仿佛都经过了深思熟虑,却又仿佛出手得不假思索,全然不去考虑如果稍有行差踏错,就很有可能当场重伤。

    看他们斗法,就好像看他们在钢丝上起舞,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否则,下去,就是无底深渊。

    “这两人不是都受伤了吗?怎么还打得这么凶?”光是看着这样冷酷而拼命、疯狂而凶险的斗法,都足以让人心惊胆战,不得不用呢喃和交谈来稍加转移部分惊惧。

    “对于他们来说,头名只在一步之遥,还有什么理由不拼命?有什么理由不疯狂?你要相信杜兰真一定能赢,也一定很想赢!”

    最初低声呢喃的修士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两人斗法,听到回答,随口应了一声,“哦,好的,谢了兄弟。”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转过头看了看回答他呢喃的人,陷入了沉思。

    他认识这人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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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882/ 第一时间欣赏心有明月光最新章节! 作者:口红续命所写的《心有明月光》为转载作品,心有明月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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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明月光介绍:
有人视她为明月光,敬之、慕之、逐之。唯有杜兰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舍去一副皮囊、抽去一身修为,她只能剩下一颗难以逍遥、永不知足的心。女主天才流,杀伐果断,又美又强苏爽升级流大长文有暧昧,无男主心有明月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心有明月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心有明月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