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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口红续命     心有明月光txt下载     心有明月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录制邀请

    “也是我正道大兴,方有此太平。”邓周感慨道。

    杜兰真听他们说起邪修,忽地忆起手头刻骨族的遗物,那正是一脉邪修。说来好笑,作为被耳提面命的宗门核心弟子,她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被师长宗门叮嘱见之必杀的魔修、邪修,仅见过上次被她当场诛杀的神修若非如此,她还道戡梧界已无此三者了。

    “邪修无甚高明传承,又有我正道不懈打压,早已掀不起什么风浪,邪修中如摩佗也算得上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了,照样被押在伏魔宝境,再无兴风作浪的可能。”

    谈话到这里慢慢的就冷了下来,本来几人也都是初识,到此,相对无言。

    沉默了一瞬,姬承弼忽然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杜兰真:“杜道友,你想出名吗?”

    杜兰真:???

    愣了一瞬,杜兰真缓缓摇了摇头。

    “啊?不想啊……”姬承弼颇为失望,“怎么会呢?你这样花信年纪,秀美绝伦,天资过人的天才,难道不愿意尽快出名,这样才能让你符合自己的身份啊!否则,你在外人眼里便永远低那些已经成名的人一头,可你实际上并不比他们差,难道不会不甘心吗?”

    当然会。

    不得不说,姬承弼这话有几分打动了杜兰真,正正好说中她的某些想法。

    “自然是不甘心的。”杜兰真沉吟片刻,竟罕见的承认了自己的野心,“若我年纪轻轻就淡泊名利,岂非辜负青春年少?”她微微笑了一笑,斩钉截铁道,“但若我不服谁,自然亲自去胜过他,以虚名自抬身价,其岂非掩耳盗铃乎?”

    姬承弼用一种惋惜的目光看着她,“道友所言虽有理,但未免不知变通了些,过刚易折啊,既然可以以更轻松的方式达到同样的效果,为何非要历尽险阻千磨万难?有同样的精力,省下来在更需要的地方不好吗?”

    能更轻松的达成所愿自然更好,杜兰真不会拒绝,但姬承弼可能会提供的方式她绝不考虑!

    她噙着笑容,却是没再答话,拒绝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姬承弼自然知道自己的名声响彻南北,从开始搭讪就没抱那“万一她不知道呢”的侥幸心理,且他被拒绝过多少回了,哪里会把杜兰真这软钉子当一回事,面无异色,热情的说道,“道友可用过留影留声符吗?”

    还是来了。

    杜兰真无奈道,“用过,质量好的留影留声符能照影如人当面。”

    “杜道友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姬承弼拍掌而笑,“这留影留声符正是质量好坏千差万别,越是质量好的便录的越真实,如那粗制滥造一味节省成本的,便远远失了真意!实在是本末倒置!”

    在座皆愣愣的看着他,不知他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底气说出这话的。

    貌似,留影留声符界最知名的粗制滥造节约成本鼻祖,就是他姬承弼本人吧?

    “我知道,在这方面我名声太差了。”姬承弼看了众人一圈,叹了口气,自嘲一笑,“不瞒各位,在下从小就顺风顺水,在炼器上偏还有几分小聪明,因此总自以为了不得,及至在留影留声符上栽了个跟头,还恶了许梦鱼。心里不甘心极了,一心执迷于此多年,弄得这名声倒是人尽皆知,现在我出门遇上美貌女修,一旦报出名字,人家都不敢跟我交往。”他说着,苦笑着摇了摇头。

    杜兰真施施然看着他,这是欲扬先抑、博取同情、达成情感共鸣的手段,她若是给姬承弼唬住了,那才真是个初出茅庐、涉世未深的无知少女呢!

    然而不巧,杜兰真虽然是个对修真界大事一问三不知、对社交无甚经验的菜鸟,但她心硬。

    任你再是可怜、惨淡、值得同情,触及她自己的利益,说不行就是不行。

    “我近些年也反思起自己所作所为,如还未做足准备就滥用许梦鱼的信任邀她为我拍摄,害她丢尽脸面后却也自己恼羞成怒,最终导致反目成仇、形同陌路,之后又急功近利,总想早些证明自己,无法沉下心来研究,最终致使名声彻底臭了。其中种种,实在是,咎由自取。”

    “因此,我下定决心不研究好这留影留声符的门道,就不去找人为我拍摄!三年了,我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姬承弼说着,目光灼灼的盯着杜兰真,“杜道友,你也许听说过姬某人立过誓言,非绝世美女不录!以我愚见,杜道友未能登上十二群芳谱,无非是因为初出茅庐、声名不显,倘若与我合作,摄录影像,到时名声大噪,传遍戡梧界,十二群芳谱上名额触手可及!”

    倘若是另一个人来跟杜兰真说这话,也许她真的会考虑一下,毕竟十二群芳谱算是戡梧界对女子美貌最具影响力、最高的评价,没谁规定追求事业的同时不能追求一下美貌吧?

    但说这话的人是姬承弼,打扰了,告辞。

    不是杜兰真笃信传闻、一点不愿意给姬承弼信任,而是姬承弼这个人根本不值得信任!

    杜康适为她讲述姬承弼的故事,那可是死缠烂打加坑蒙拐骗外带威逼利诱,他甚至曾经拿品质优良的留影留声符为某女修录制一份,当场开出,自然是栩栩如生,骗得女修的信任之后,用自己粗制滥造的符批量制作,然后发行,这等无良事也做得出来,难怪名声越来越差。

    杜兰真见了姬承弼便知道他也并不是故意坑害,而是真的对自己炼器的水平非常自信,每次都觉得自己这次肯定行,然后惨遭打脸。批量制作最大的缺点便在于质量参差不齐,有的质量上佳,有的可能就照出来宛如另一个人。

    但这不是他骗人的理由。姬承弼自幼在姬元君的宠爱下唯我独尊惯了,表面上看和和气气礼数周全,一旦真的相处起来,让他为他人考虑,简直是桩头等难事。

    “倘若我有缘登上群芳谱,那是抬举我,倘若无缘,也罢了。”杜兰真婉拒道,旋即玩笑道,“也就是姬道友说的是群芳谱了,我才能淡然处之。若是非鹤楼,我绝不犹豫的!”

第四十六章 礼成

    “若是能上非鹤楼,谁会拒绝?”席援闻言大笑。

    “非鹤楼,道友说笑了。”姬承弼讪讪然道,“偌大戡梧界,有几个人能上非鹤楼?”

    杜兰真含笑不语,婉拒之意已溢于言表。

    非鹤楼并不是某个宗门,它真的就是一座楼,高不过三十丈,对于凡人来说,这也许算得上摘星楼了,但对于修士而言,这不过只是一座普通的楼。

    但就是这么一座普普通通的楼,代表着戡梧界年轻修士的最高荣誉。每三十年非鹤楼都会办一场云选,从修为斗法到杂学都有涉猎,从中择最优的十六人,邀请登上非鹤楼。参赛的修士必须在五十岁以下。

    一旦某人夺得非鹤楼的一个名额,便能立时扬名戡梧。因为再天资纵横的修士五十岁前也不会突破筑基期结成金丹,而修真界筑基、炼气修士才是主流,所以非鹤楼之比反而是整个戡梧界最受关注的比试。

    七年前非鹤楼才举办过云选,当时夺得登楼资格的十六人中有两人是极尘宗的,与杜兰真从无交集,但当他们成功登楼的消息传回极尘宗,宗门上下弟子恐怕没人不认得他们了。

    早便说过,杜兰真也是个有野心、有追求的人,自然有意等二十三年后往云选一试身手,倘若能登上非鹤楼,才算得上傲视同侪。杜兰真之所以对郗昭心服口服,也正是因为七年前郗昭也是登楼十六人之一!

    以皮囊美貌扬名算什么本事?我辈修士自当以神通服人!

    “新人来了。”姬承弼本欲再说,杜康适忽地开口道。

    众人闻言望去,果见游鱼轩弟子排开,夹道相迎中,燕如行头戴爵弁,上着玄端礼服,下着缁裳,领口露出白绢单衣,配色于身前,脚踏赤色履,挽着一着玄色纯衣礼服、头戴“次”、以束发的女修,两人俱是姿容秀丽,五官如画,款款走出,仿若神仙眷侣,天造地设。

    杜兰真头一回见解柔锦,她姿容秀丽,气质婉约,因是昏礼之日,更平添三分容光。燕如行倘若不开口,看着倒真与她仿若天生一对、今日重圆。

    也不是燕如行哪里不好,但他一开口,实在与他的外表大相径庭,凭空毁去三分气质。

    “燕道友与这位解道友真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她开口赞道。

    这样的场合,这话当然不会有人反驳,众人交口称是,纷纷赞他们天作之合。

    等到燕如行和解柔锦走至水榭,在场数百人一齐收声,一片寂静。

    燕如行突破至筑基中期后,被游鱼轩的金丹真人收入门下,以金丹亲传的身份去落星派提的亲,此时与解柔锦结为道侣,也正是由他的这位师尊来主婚。

    “今日是小徒燕如行与落星派高徒解柔锦的昏礼,各位百忙之中能拨冗前来,其中情谊,本座、小徒与游鱼轩上下俱是感激不尽。”何真人坐在主位,满面红光的作了一番开场白,那喜悦的样子仿佛燕如行是他自幼培养的得意弟子,而非半路出家刚刚收入门下。

    这位何真人与游鱼轩开派祖师何真人不是同一个人,而是其后辈侄孙,与开派的何真人的关系大概和杜兰真同杜磊的关系差不多,正是游鱼轩这一代掌教。

    一对新人郑重朝何真人、解柔锦的师尊路真人拜过,以答谢师恩。

    拜过师尊后,两旁走出两个貌若十六七岁的俏丽少女,捧而上,一人一边,分别奉到两人面前。燕如行和解柔锦各自掬水洁面洁手,之所以没有直接使一个辟尘诀了事,则是因昏礼这种场合,要以固定的仪式来表明对这件事的郑重。

    两人洗漱罢,两名少女又端着器退下了。

    燕如行与解柔锦列席相对坐下,燕如行坐西朝东,解柔锦坐东向西,两人相对,不自觉俱是一笑,其中默契,不足为外人道。

    这时,便有弟子两人合力负一两尺高小鼎,行至二人前,放下鼎,对着席间众人开鼎,顿时,一股异香飘满水榭,攫住众人注意。

    其中一名弟子从中取出一个玉制托盘,摆在两人面前,又取出刀来,为二人分炙。

    “好家伙,这番是大手笔啊。”姬承弼赞叹一声,“羡此白翼雀,双双对对飞,黑羽同去尽,未肯只身归。光是这对黑羽半褪的白翼雀,没有两千中品灵石拿不下来。”

    两千中品灵石,对于任何筑基修士来说都绝非小数目,次一些的法宝都可以买下了,用这笔巨款来买一对灵气低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雀鸟,可见两人对这场昏礼有多看重了。

    杜兰真头一回见白翼雀,不免多看了两眼。黑喙白头,黑羽自颈部一直到背部,其下皆为纯正的白羽,显然这一对白翼雀也是有一定寿命了,待黑羽退尽,便是白翼雀寿命终结之时。

    白翼雀一生只找一个伴侣,当伴侣死亡后也不独活。寓意虽是坚贞,但修士中结为道侣,昏礼上共牢时以此为食也是极为罕有的毕竟,大家合则来不合则去,聚散由心,哪有道侣死了自己也殉情的道理?大家还要修仙求道呢。

    反过来说,会以此为牢,可见这两人对互相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又有多信任了。

    席间低声议论纷纷,那厢分炙的弟子已将白翼雀的羽翼除去,将肉分为两份,撒上特调的清淡调料,以两个玉制托盘分装,一边一个,递给解柔锦和燕如行。

    两人接过托盘,慢慢将那白翼雀肉吃下。

    “不知道白翼雀好不好吃……”姬承弼喃喃道。

    白翼雀好不好吃席间没人知道,但白翼雀吃不了两口大家是都知道了。

    这也看出送上白翼雀是何等巧妙的安排了,否则,倘若送上些大块灵兽肉,难不成真个叫席间几百人愣愣的看着他道侣二人吃肉?

    幸亏杜兰真自幼不缺灵石,否则,看着这两千灵石三两口便下肚没了,纵使灵石不是自己掏的,也免不了肉痛心疼放眼看去,席间一片不自觉露出的惋惜与扭曲。

    撤去鼎后,又有一弟子手持一只匏,当众从中一劈为二,挖去囊芯,分与两人。两人手持匏樽,由两少女上前倒入蜜酒,那蜜酒灵气四溢,飘香四溢,甜蜜醇厚,显见也不是凡品。

    燕如行与解柔锦对视一眼,相对举起匏樽,凑至口边,一饮而尽。

    匏樽苦涩,蜜酒甘醇,以匏樽盛蜜酒,取得便是苦中带甜、同甘共苦之意。

    两人饮罢,同时翻过匏尊,一两滴蜜酒顺着杯壁滑落,两人四目相对,不觉一笑。

    礼成!

第四十七章 迷妹何慕灵

    燕如行解柔锦一场婚礼下来,杜兰真于在场修士中可谓无人不识了。

    但凡入席修士,总不免留意到她,继而问,那位风姿折人的女修是谁?

    杜兰真入席时,席间还未满,已经攫得在场修士的注意。后来燕如行向席援、邓周介绍她,杜兰真向席援、邓周甚至姬承弼自我介绍时都是直接开口,并非传音,以修士的耳力,她的身份立时就为众人知晓,难免惊叹于她出众的美貌、天资和过于显赫的门第,继而难免赞叹于燕如行的交友广阔,能请得这等人物亲自上门祝婚。

    何况,稍有见识便不难看出,以杜兰真的条件,扬名天下指日可待,硬件条件已足,差的只是时间,而他们能先于天下人认得她,亦足以满足。

    这正如你认得一个在国外大火、实力过人的明星,但由于在国内日浅,声明不显,以至于你和其他人见了虽为其风姿所折服,但人多不识,这时你难免洋洋得意,为人介绍此人,仿佛你们有些渊源。

    因此,先来者为后来者科普杜兰真是谁,从容貌到师承,俱是从席间听来,却一个个表现得好似交友广阔,深谙财侣法地中“侣”的样子。

    这类修士不至于当众说出,总是暗暗传音,倒显得好像杜兰真真的是什么知名人物一样,不认得的是交友不够广阔消息不够灵通。

    所幸杜兰真听不到,否则只怕会瞠目结舌于自己何时在外有这么大名气了,明明众人不晓得她脾气,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一个姬承弼与她搭讪,为何一个个表现得与她熟识的模样。

    不过就算她真听见了,也不会怎么样,至多付诸一笑罢了。毕竟她在宗门内也深居简出,还不是为人传名,许多没打过交道的也认得她。

    燕如行夫妇礼成,席间便上起酒水来,其他桌都是一个与席中修士修为相若的游鱼轩弟子上酒,唯杜兰真这一桌是一筑基弟子领着一个俏丽的炼气期少女一同端了酒盅来。

    两人拍开酒封,一辛辣,一甜蜜,酒香入鼻,细腻无比。

    杜兰真不爱饮酒,待那俏丽少女笑盈盈的看来、要为她斟酒时,便开口道,“劳烦为我加些蜜酒。”

    这少女闻言,立即捧了酒盅,倒到过半时便停住了,笑吟吟的道,“这位姊姊,这蜜酒入口甜而不腻,味道极佳,但倘喝多了,容易上头呢。”

    杜兰真颇奇,见她笑容可掬,天真烂漫,不由微微一笑,“多谢你的提醒,我正是不胜酒力。”胜不胜酒力的,杜兰真没试过,但轻易一两坛老酒也不会醉当然,这是说筑基炼气修士喝的起的酒,若是金丹真人自藏的灵酿,她可不敢自夸海口。但这少女提醒既是出自好意,她自然心领。

    少女见她领情,笑容更见开怀,一一为在座添了酒,待那筑基弟子自我介绍后,眼巴巴的望着他,看的那筑基修士颇为无奈,开口为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我家师妹,何慕灵,因慕诸位风仪,缠着要来为各位斟酒,让诸位见笑了。”

    “道友太抬举我等了,令师妹哪是慕我们风仪,分明是慕杜道友风姿才是吧?”席援打趣道。

    众人俱是失笑,以他们的阅历,焉能看不出何慕灵一片心思全落在杜兰真身上,目光灼灼、目含期盼,杜兰真一举一动都留意着,就差后者给她一个眼神就要搭讪了。

    何慕灵听了,也不尴尬,落落大方的道,“杜家姊姊委实风姿出尘,叫人心折,慕灵敬之羡之爱之,虽自知鄙陋,也难免想结识一番呢!”

    人家话说到这个地步,更加之其本身也是个俏丽多姿、天赋颇高的少女,态度又如此恭敬、如此给她面子,杜兰真自然欣然道,“何道友过谦也,你年纪轻轻,灵蕴深厚、修为不凡,在我见过的这许多修士中也属不凡,你想认识我,我自然只有倒履相迎的道理。”

    何慕灵听她如是说,笑容益发灿烂,凑到她身边,“姊姊是姓杜吗?不知姊姊芳名?”

    杜兰真如实作答,何慕灵便自报家门,她是何真人的隔辈重孙,今年才十六岁,已经炼气八层了。

    杜兰真一听便知道她多半是单灵根或双灵根,还是苦修不辍的那种,因此笑着夸她年少才高、勤于修行。

    何慕灵微红了脸,悄声问她年纪,想同她叙齿,杜兰真微一沉吟,若直接说出,席间修士都能听到,似乎稍显招摇,未免有失妥当,口里便笑着含糊过去,“总之你唤我一句姊姊总是不会亏的。”暗地里传音给何慕灵,“我比你痴长三岁。”

    修士的生辰八字自然保密,但大宗门有名气的弟子的年纪却从来不是秘密,哪怕今日杜兰真不告诉何慕灵,他日她也能从别人口中得知。

    何慕灵听了,眼里不觉更是亮晶晶的,莹莹的望着她,传音道,“姊姊竟然是此等天资绝世的人物!”

    杜兰真付之一笑,转而端起琉璃盏,浅浅酌了一口。

    杜兰真其实不爱饮酒,在极尘宗也得过些佳酿,但其辛辣让她颇为不喜,唯能喝而已。但她杯里这蜜酒却是清甜细腻,回味甘醇,更难得的是不过不失恰到好处,让人忍不住再喝两口。

    杜兰真颇奇之,开口赞道,“这蜜酒甘醇细腻,果然不凡。”

    “这是我家宗门自酿的蜜酒,酒方无甚稀奇,旨在一味醉仙草和一味蜜鲤,俱是生长在附近的阳愉湖中,姊姊要是喜欢,我再送姊姊几坛!”何慕灵听她夸这蜜酒,立刻说道。

    那筑基弟子没说话。游鱼轩这蜜酒也算有名,但旨在材料不在配方也从来不是秘密,阳愉湖在游鱼轩的势力范围内,游鱼轩守得住,也不会有什么大势力为了灵酿来抢那阳愉湖。

    倘若是爱酒人士,直接买了游鱼轩外供的便是。

    杜兰真自然不会拒绝,几坛酒她还买得起,到时送何慕灵些阵盘法器即可,“承你美意,那我就腆颜收下,等你来极尘宗,我带你去尝我们极尘宗的琼玉脍。”

    “琼玉脍,杜仙子好阔气!”众人起哄道。

    “我们极尘宗自家弟子不同,想吃琼玉脍往宗门内的食所清欢阁去就是了,以门内贡献点支付,远比你们在外面吃的便宜。”杜兰真摆摆手,笑道,“倘若要我常去那三珍楼、五味斋,我也吃不起。”

    说吃不起,这都是大实话。

    筑基前杜兰真学炼阵盘,每个月补贴的二百灵石都不够,还得从自己日常份例里拨出一份,真个叫烧钱如纸,她本来有些天赋,但并不能与阵道天才相比,如当初去红春洞府遇见的杭溪甚至韦嘉言,她是比之多有不如的。但一堆灵石烧下来,她自忖自己进步之快,还是很了不得的。

    杜兰真不怎么吃丹药,但爱用符、爱买好看的法器法衣,即使如今筑基了,有相识的人送来的贺礼,如今身上也只有五六千下品灵石,她举例的五味斋三珍楼都是以最富裕的筑基修士为起步线的地方,一顿三五百中品灵石都没有就太寒酸了。

    上中下品灵石互相之间的兑率在六百到八百之间波动。

    再对比解柔锦燕如行刚才两口咽下的价值两千中品灵石的白翼雀,如此阔绰,如此大手笔,可见他二人对这婚礼多郑重其事了。

    虽然杜兰真现在在筑基修士里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鬼,但她倒是丝毫不慌。她刚刚成为筑基修士就出来了,宗门还没来得及就她二十岁前筑基赐予奖励呢,须晨真君也还没来得及出关奖励这个小弟子呢,她也还没开始领筑基修士的份例。

    这三者但凡有一点,她就立即脱贫致富了。更不要说她往后自己出门历练,总该有些收获的。

    “那我就多谢杜姊姊了!”何慕灵兴奋道,“姊姊,那醉仙草和蜜鲤都可以单独成佳肴,我们游鱼轩以这两味做菜是拿手好戏。眼下蜜鲤正肥,倘若当场捉了做菜,那是味美无比!我们有蜜鲤百吃呢!姊姊若是愿意,我带姊姊去阳愉湖捉两条肥美好看的蜜鲤来,那里的酒楼醉仙居是我家开的,我让店里大师傅为姊姊做蜜鲤百吃!”

    “嚯,醉仙居蜜鲤百吃,那真是一绝,不比咱们极尘宗琼玉脍差,我吃过,兰真,何小妹既然请你去,你可是能一饱口福了!”杜康适笑道。

    杜兰真自无不可,唯有记挂家族迁居之事,但这事她也不负责,便当场应下何慕灵的邀请,暗地里传音给杜康适,“家里迁徙的事,请六哥为我稍留心些,等我从阳愉湖归来再拜谢。”

    杜康适没有回话,只是微微颔首,杜兰真见了,放下心来,与何慕灵说着极尘宗风光,席间其他人的话能搭上便说两句,时间倒也好打发。

    等到散席,何慕灵邀杜兰真与她同住,杜兰真便送杜康适出游鱼轩,路上偶尔搭着话,忽问道,“六哥觉得我今日表现怎么样?”

第四十八章 兄长劝诫

    杜康适闻言,偏过头看她一眼,忽的一笑,倒把杜兰真笑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杜康适仍是笑,杜兰真心里发毛,默默盯着他,直到杜康适笑完,见杜兰真仍盯着他,方才开口道,“我笑杜仙子一向心高气傲,居然还会问我自己表现得怎么样。”

    杜兰真白了他一眼。

    “无甚可说的。”杜康适终于正色道,“说你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未免太抬举你了,说了你也不信,总之平平无奇,是个落落大方的宗门核心美女弟子吧。”

    杜兰真又白了他一眼,“核心弟子就核心弟子,加个美女做什么!”

    “你可别说,这宗门核心美女弟子八个字,一个字也少不得。”杜康适笑道。

    “这是什么缘故?”杜兰真挑眉问道。

    “宗门弟子,故有底气眼界,核心弟子,故有自信傲气,美女弟子,故有冷淡自矜,凡此三者,缺一不足以道尽你这个人。”

    杜兰真不语。

    “六哥没说错吧?”杜康适微笑着看着她。

    杜兰真默然,最终微微点头。

    “你问我今日表现如何,我只能说不错,但非要我夸你,那我可是说不出口的。”杜康适语气温和带笑,“咱们认识也有十年了,自问对你也算了解,我想你问我表现如何,并不是想听个不错就完事了。你想做一个言谈之间自有魅力,能够不靠修为、容貌、出身折人,是也不是?”

    杜兰真默默点头。

    “那就是了。”杜康适点点头,“你这样,没人觉得你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对于一个宗门核心美女弟子来说,足矣。但如果你不是宗门核心弟子,我们这些人也不会对你另眼相看,若你不是个美貌女修,只是个普通男修,哪怕也是宗门核心弟子,也稍显傲慢些。唯你是个貌美过人的年轻女修,若没有利益牵绊,男修总会对你宽容些的,你的稍显冷淡也就不是事了。”

    杜兰真不语。

    “你不必难过。”杜康适看着她道,“美貌、天资、师承,无一不是你的依仗,不必强行分开。这世上如你所求的纯粹人格魅力折人的人能有多少?他们又何尝有你这般条件?”

    “莫苛求全,须知人无完人。”杜康适道,“你总爱苛求自己,这不好,容易钻牛角尖,也许短期于你有益,但长此以往,对你绝对有弊。”

    杜兰真慢慢捻着袖子,一言不发。

    “若真要我说你哪里需要改进,我觉得只有一点可说。”杜康适见她不说话,便道,“你得压住你的傲气,心平气和、怀着发现别人优点的目的去看别人。”

    “你有些自命清高,不知你自己是否发现。”杜康适看着她的眼睛,“以你的条件,这很正常。但你要知道,别人也许某些地方不如你,也许某些地方很不好,但他自然也有优点,也许某时你也需要他相助,这都说不准。”

    “你能发现别人的优点,才能承认自己的优点,能包容别人的缺点,才能包容你自己的缺点。否则,你只能看见远超你的和远不如你的,远超过你的你拍马难及心生绝望,远不如你的你认为不值一提不值得比较,长此以往,你越自命清高心高气傲,也就越自怨自鄙不能正视自己,于你修行无益。”

    杜兰真悚然动容,杜康适说的话,竟与她所思所想一般无二!

    杜康适见她动容,不免一笑,“你看那席援,你道他为何针对邓周,却对你我礼数周全?”

    “难道不是因为他…迎高踩低,看人下菜碟吗?”杜兰真蹙眉道。

    杜康适听她这样说,沉吟了一会,“你若这么说,其实也有道理,但要说起来,太过苛也。”他笑道,“说来他与你也有几分相似,是心高气傲,目中无不如自己的人,但又自知远不如比自己强的人,难以自视。”

    “这样的人,就须在别人身上找些优越感,否则难以维持心态,迷失在自鄙自卑、求全责备而不得之中了。迎高踩低,似乎太过,还不至于。”

    杜兰真听了,一时惊诧莫名,再思索起来,又觉颇有几分道理,但被直接说穿,直面自己内心的鄙陋,让她一时颇为难受。

    “你只听我一言,每次见了人,先把这话默念一遍,以此为鉴。”

    杜兰真正色道,“六哥请说。”

    杜康适郑重道:“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的条件。”

    杜兰真霍然望向他的眼睛,她忽然想到,她天赋待遇这样好,又这样心高气傲自命不凡,六哥同她相处时是不是会很难受呢?

    也许以杜康适的心境阅历,多半还不至于嫉妒她一个小女孩,但总见她一副怀珍宝而视若无睹,总是不满于不足的模样,怅惘大概总是免不了的吧?恐怕也免不了觉得好笑幼稚。

    她于杜康适身上学到了许多,愿意与他相处,认为十分愉快,但杜康适是否会觉得与她相处愉快呢?

    她求仙问道,即使求全责备,也是因为问道者当以上士自许,却怎能把自己弄得自怨自艾、不知惜福的模样呢?既然求全责备,自然更要追求心态心境,而非执着于其外在表现,那是本末倒置,舍本逐末之举。

    思及此处,杜兰真敛容正色,真心实意的朝杜康适一揖,“金玉良言,无以为报,只能先谢过六哥了!”

    杜康适微微一笑,坦然受她这一礼。

    这便是修仙四要财侣法地中“侣”的妙用了。若非杜康适及时提醒,焉知杜兰真不会毫无所觉、愈演愈烈,最后积重难返,谁知道到时要花多少功夫补足。自然是早一刻意识到早好。

    两人走到游鱼轩外,杜康适别过燕如行解柔锦夫妇,杜兰真仍执意再送。

    走出三里,杜康适忽的又道,“然而,你实无需妄自菲薄,你是极尘宗的亲传弟子,几十年后未必不能一争真传弟子的位子,别人或好或差,何须拿来作比?难不成别人优秀,就说明你差劲了?”

    “况且,你是咱们杜家的芝兰玉树,老祖曾说过,光大咱们家门楣的必然是你,负此期许,还不速速振作醒悟?”

    杜兰真惭愧无言,杜康适顿下脚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到这吧,不必再送了,否则,倒不如跟我回极尘宗吧!”

    杜兰真看他言笑晏晏,忍不住嗔怪的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心中感激六哥,无以言表嘛!”

    “你一向是记得别人对你的好,六哥知道。”杜康适哈哈一笑,“回去吧,去看看你那位妹妹,人家对你可真是崇拜得很呢,他日你对人自惭形秽时,便想想何慕灵如何对你,自然心平气和。”

    杜兰真听到此话便想到郗昭,沉默了一下,“倒是很有道理。”

    至此,两人终于作别。

    杜兰真送杜康适时慢悠悠,回去却堪称风驰电掣,直到进了游鱼轩,这才又慢悠悠的走了起来,一派仙姿道貌的模样,又自觉自己找到了一处心境疏漏,心情颇佳,看这游鱼轩的景色也觉疏阔了。

    何慕灵收到她的传音符,得知她想逛一逛游鱼轩景色,立即自告奋勇要为她做向导,杜兰真便和她约好在瘦春池相见,问了游鱼轩弟子方向,不紧不慢的过去了。

    等到杜兰真走到瘦春池,何慕灵已经到了,但她此时面前有好几个炼气期修士,有男有女,面色不善,气势汹汹的,而何慕灵面如寒霜,全然不同于在杜兰真面前浅笑盈盈的模样。

    杜兰真长这么大,除了和老冤家令狐璇有过剑拔弩张互相明争暗斗但又斗而不破的关系,其余时间,若有人挑衅她,她都是直接动手的,能动手何必哔哔?打趴下,对方自然就不敢再挑衅她,不服再揍,何必舍近求远?

    然而这里不是极尘宗,她也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对何慕灵也只是初识,自己更是个筑基前辈,自然不好那么干脆利落,但要她静观其变,她也觉不必,对此不感兴趣。

    因而杜兰真从容上前,含笑看了这一众修士一眼,仿佛全没看见这剑拔弩张的架势,眼前是一片和乐融融,笑着对何慕灵问道,“你来的倒早,让你久等了,若是方便,耽误你些时间,咱们去游湖吧?”

第四十九章 他人家私我不听

    杜兰真不想插手他们之间的事,直接开口邀何慕灵去游湖,作为一个筑基修士,在场又都是炼气期,她自然有资格釜底抽薪直接插手。

    她这样视若寻常毫无异色的样子,何慕灵反而悄悄松了一口气,正欲点头,对面一个望之二十来岁的华服男修朝杜兰真翻了个白眼,“你是谁啊?”

    呵,杜兰真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特别是修为远不如自己的人这样傲慢对待。

    杜兰真有些不悦,想着这是人家宗门里,本待礼貌分说,忽然想到自己已是筑基修士,顿时收了歪缠的想法,蓦然放出些许威压来,那几人忽然面如土色,冷汗涔涔,几乎站立不住。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认得我的修为就够了。”杜兰真冷声道,“你也委实太飘了吧?管你什么出身背景,没人教过你修为低的人该尊重修为高的前辈吗?”他们极尘宗是六大宗门之一,教导弟子也从来都说要尊重修为高的前辈,否则吃亏的是自己。

    被修为高于自己的傲慢对待,忍着便是;被修为相若的傲慢对待,视情况而定;被修为低于自己的傲慢不屑对待,哪有这种道理!

    “你,这可是游鱼轩……”华服男修强撑道。

    “是。”杜兰真点点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前辈说的是。”华服男修看了她一会,忽然收起那副色厉内荏又隐含傲慢的模样,无比顺从的低下头,“晚辈自幼被人捧得看不清自己了,这才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前辈,请前辈莫怪。”

    杜兰真本来也没想就此纠缠,随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晚辈何慕石。”华服男修答道。

    “原来你们是一家人。”杜兰真闻言挑了挑眉,笑着看了何慕灵一眼,“好了,你们且去吧。慕灵,咱们走吧。”说着,已率先迈开步伐。

    何慕灵闻言,乖顺的跟上。

    何慕石几人望着她们远去,神色复杂。

    何慕灵几番犹豫,张口小声道,“杜姊姊,其实,那是我堂兄……”

    杜兰真抬起手,示意她别再说了,偏过头,目光温和而不容拒绝,“不必告诉我。”

    越是累世修仙之家,越是多纠缠牵扯,她见得多了,对此毫无兴趣。

    在杜家,她是修炼进展极快的双灵根天才,又常年在宗门内随师姐修行,很少回杜家,更是鲜少拿杜家的资源,杜家年轻一辈与她没什么利益纷争,乐得与她相敬如宾。但仅就她所观察,杜家内部的明争暗斗还是有的,这不奇怪,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杜家已经算是很和睦的了。

    她的老对头令狐璇是令狐真君的嫡系后辈,据杜兰真所知因为她极受令狐真君疼爱从小被家里兄姐针对过不知多少回了。事实上,几乎每个名家大派里出来的弟子在争夺资源上都可谓身经百战,即使条件优越如杜兰真,也难免俗。

    不过她的情况稍好些,因为她的“争”就是一心修炼,修为上去了表现出色了,资源自然就来了。

    “家丑不可外扬啊。”杜兰真玩笑道。她们刚认识,就要告诉她这些龌龊,岂非交浅言深吗?等何慕灵冷静下来,多半就会后悔了。她若是任由何慕灵说下去,坐视她因年纪小戒心低就暴露**,岂是道德之举?况且,杜兰真对别人家的鸡毛蒜皮也不是很感兴趣。

    “……嗯。”何慕灵轻轻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谢谢姊姊为我解围。”

    “我看你修为并不比那几人差,为何任由他们对你指手画脚、趾高气扬?”杜兰真微微一笑,转而问道。

    “他们这样也不是第一回了。”何慕灵叹了一口气,“自我踏入炼气八层,再不给我个好脸看。”

    “小孩子不乖,打一顿就好了。”杜兰真随口道。

    “啊?”何慕灵呆了一下。

    “我说笑的,别放在心上。”杜兰真眼里含着笑意,眼波流转,竟似带着些顽皮。

    何慕灵呆呆的看着她,她一直以为杜兰真是那种超然拔萃、淡漠自持的清冷美人,未料她忽然露出这样狡黠、天真又妩媚的神色来,不由道,“杜姊姊,你真好看。”

    “你也好看。”杜兰真含笑道。她自从意识到自己生的好看,偶尔也会恃美一把,基本是对着女孩子,算是一点顽皮,逗逗漂亮小姑娘实在很有意思。

    “这瘦春池真是辽阔。”杜兰真将目光放到湖面上。

    “是啊,我们游鱼轩的前辈花了十几年才让这瘦春池有了现在的规模,为了寻那三万四千种鱼,让它们安然相处,不至于互相给吃了,实在费尽心思,才有这番光景。”何慕灵颇为自豪的道。

    “里面有什么名种吗?”杜兰真饶有兴趣的问道。

    “自然是有的!”何慕灵领她绕过一段,经由池上回廊,手一翻,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个锦囊来,“姊姊,你把这个撒出去,就会有鱼来了。”

    “这是什么?”杜兰真接过锦囊解开,看了两眼,又闻了一下,“是丹珠草?”

    “正是!”何慕灵笑道,“姊姊好眼力,这是将丹珠草晒干了剁碎又用丹火烤上一息制成的鱼食,只要撒出去就能引得鱼儿来了。”仍是不肯说引来的会是什么名种。

    杜兰真见她有意卖关子,便顺势抓了一把丹珠草干撒在水面上,她使了巧劲,丹珠草干铺开得非常均匀,不出三息,水中便跃出一道白影。

    那白影须臾间又落下了,这过程极短,但杜兰真还是捕捉到了。下一刻,数道白影一同跃出水面,又一起落下,水面漾开一道道波纹。

    “云鳞鲫?”杜兰真脱口而出,“竟是这等罕见的品种吗?”

    “也就生的好看些,其实不值什么的。”何慕灵甜甜一笑,“我们瘦春池里名种自然没那龙鲤之类的灵兽妖兽,那都是足以修成金丹元婴的,我们养不起,也没本事养,也就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品种可以拿来说道说道了。”

    “大宗门自有大宗门的气度,若总是一意求那斗法、炼丹、炼气,那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张弛有度方是正道。”杜兰真刚来的时候还嘲笑人家是附庸风雅强作格调,这时见了何慕灵,好像说那些话的人不是她一般,泰然自若道。

    “说来,这三万四千多种里可有蜜鲤吗?”

    “自然是有的。”何慕灵点点头,“但要我去找出来,这可难办。我能带姊姊来看这云鳞鲫,也只是因为它们日常再此活动,喜食丹珠草,故而容易引出,其他品种,只能看运气了。”

    “本该如此。”杜兰真恍然笑道,“这三万四千种何其多,是我强人所难了。”

    “姊姊若是愿意,明日我就带姊姊去阳愉湖捉蜜鲤!”何慕灵兴冲冲道。

第五十章 泛舟湖上

    时值六月,正是人间暑气将沉,昼长夜短,光景最佳之时。若早一分,则草木犹显青涩,晚一分,则炎炎之气过盛。唯其六月,风和景明,于陆上则草木丰美,于水边则鸥鹭并行。

    当此时,泛舟湖上,既无早春薄寒,也无盛夏酷暑,方能一览风光,快意恣情。

    天光云影,映照湖上,一叶扁舟悠然开碧水,搅开绿波。

    此时立于舟中的,并非寄情山水的隐士,亦非悠然垂钓的渔叟,而是两个论起赏心悦目远胜过他们的妙龄少女。

    “有了!”何慕灵一拍手,兴冲冲招袖,忽有数道红影破开水面,跃入舟中,溅起两三水珠,却难湿裙摆。

    杜兰真伸手摄来一条,长约一尺,红背白腹,锦鳞焕光,灵气凝蕴,约莫有一阶中期的水准,只是看不出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姊姊,蜜鲤不是这么看的。”何慕灵凑过来道,“你且划开侧腹,自能发现不同之处。”

    杜兰真依言,两指并拢作刀状,虚虚在那蜜鲤腹背之间划了一道,蜜鲤那对于寻常炼气中期修士来说十分坚韧的鱼皮便如薄纸般开了一道口子,裂口处光滑平整,仿佛天生。

    金黄透明的液体顺着裂口汨汨流下,一股清甜无比的气味盈满鼻间,杜兰真挑指点了一点送入口中,瞬间化开,冰鲜玉润,髓滑兰香,较蜂蜜又是一般风味,细腻中又有极浅淡的鱼腥,并不令人作呕,反为其更添一种风韵。

    “蜜鲤原是真有蜜。”杜兰真奇道。

    “不仅如此呢,放去蜜鲤体中鱼蜜,单做鱼肉,其肉质也是堪称味美,唇齿留香,清甜回甘,入口即化,实在是一绝!若有专精此道的好手烹制,辅以多种材料,虽不说能使人食之坐而得道,也能增益修为得其至味。”何慕灵骄傲道,“故而,我家醉仙居也是和三珍楼、五味斋并称的食肆呢!”

    “原来如此,可见我该有口福了。”杜兰真随手将几条蜜鲤掷进鱼篓,抚掌笑道,“我平素最爱甜口,因避戒口腹之欲,又挑剔手艺材料,鲜少因食见欢,今日尝了这蜜鲤,倒觉得昔日遗憾怕是要在今日圆满了。”

    “姊姊爱甜口?”何慕灵眼睛一亮,“可巧,我也最爱甜食,寻常菜肴不加糖我是吃不下去的,若是没点甜意,我宁愿吃辟谷丹!”

    杜兰真听了,顿生知己之感,真心实意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倘若菜肴没点甜意,不免显得清苦,吃苦红尘中便是了,何必拿到口中再体验一遍?”

    原是杜兰真自小吃惯家乡清隽和醇、甜而不腻的菜式,纵曾只是个乡野村姑也嗜甜,到了浮生小谢,少油少盐更是少糖,从来吃不惯,只是果腹而已。及至归于宗门,偶尔也试过极尘宗宗门内外的大小食肆,虽亦赞叹于其味美,仍是更爱甜口。

    她本来就注意克制口腹之欲,干脆就以辟谷丹为继,如今筑基了,已经完全不需要进食。

    “姊姊所言甚是!”何慕灵赞同之色溢于言表,“家人素向笑我吃不得苦,真该叫他们听一听姊姊这话,看他们还笑我是蜜罐子里泡大的!”

    杜兰真不由好笑,安抚道,“都道天真难得,平顺最佳,若是能风调雨顺过这成仙路,未尝不是天地厚爱。”

    “姊姊也来唬我!”何慕灵面色一沉,肃容道,“大道难成,步步维艰,纵是绝世之才、天纵之资,傲啸百代者,能成道则百不存一。我自知不是什么艳压当世、傲视同侪的天才,也非是道心坚定至极无可动摇的强者,甚至于仅有的拿得出手的家世,放之四海也是芸芸而已。如此,我岂可以平顺自许,寄希望于胜过那些道心极坚、天资纵横、气运滔天、家世过人而又千难万阻历尽艰辛的人,成就大道呢?其岂非痴人说梦乎?”

    杜兰真不由微诧,何慕灵在她面前一向是顺服无比、崇拜里带着天真的模样,纵使杜兰真看得出她与天真娇俏外表不甚相合的坚毅,冷不丁见她这般郑重其事、沉声肃容的模样,还是不免一怔。

    她诧异转瞬即去,旋即微微一笑,并不笑她大言不惭意指得道,也不为其表里差别惊叹,“既然觉得他人之宠爱、深厚之背景是束缚,跳出此中未尝不可。若只是说些漂亮话,纵你信,别人也是不信的。”

    何慕灵一时无话可说,讪讪然一笑。

    杜兰真说罢,见她此情状,便知她是既不满于宠爱帮扶在修行中无微不至,难以自立,又踌躇不敢挣脱这金玉牢笼,归根结底还是对自立自给一无所知,譬如笼中鸟,不敢展翅飞。

    倘若并不碍着她什么,杜兰真是很乐意帮扶他人一把的,何慕灵对她又殷勤备至,尚算合眼缘,故而她沉吟片刻,斟酌道,“你修为尚浅,如今要务自然是修炼,早日筑基,待你筑基了,便可一展身手了。如寻常修士,筑基前已尝尽人间甘苦,你我皆不及,然而一旦筑基,寿元五百载,往日所缺,何愁无法补上?背景深厚,自是你我优势,当珍之重之善用之。”

    因此杜兰真从未因为炼气期顺风顺水,没经历过寻常修士为资源穷尽心力的过程,缺乏红尘历练而苦恼,更不会生出专门锻炼这方面的想法。因为她的优势便在于她的背景和资质。阅历可以在筑基后慢慢补上,年岁悠长,寿元长久,寻常修士筑基前那几十年阅历比起百年、千年又算得了什么?倘若她去追求那个,才真的是舍本逐末呢!

    “可我总是,盼着能让他们看看我也是个正经修士了!”何慕灵不甘道。

    她这心情杜兰真很懂,因为她以前未尝不是这样想。时过境迁,她却能很淡然的看待自己往昔的情绪了,“正经修士?何必去求做个正经修士?再不正经的筑基修士,也自然胜过你所谓正儿八经的炼气修士。等你筑基的那天,你自然比任何炼气修士都强!”

    明明她比何慕灵大不了几岁,筑基也没两个月,但言谈之间全然作师长、前辈态,毫无违和感,就连何慕灵也觉理所当然,平日里笑闹撒娇,一旦杜兰真肃容,便垂首恭听,毫不勉强。

    “这道理易懂,也难懂,人有心气是好事,只要不至于本末倒置,并不是问题。”杜兰真柔声道。

    何慕灵见她神色温柔和缓,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娇声道,“姊姊好意,我记得了,以后一定一心修炼,早日筑基,让这句姊姊更衬身份些。”

    杜兰真含笑不语,转而扣舷而歌,“桂棹兮兰舟,泛波光兮远游,捐予袂兮别浦,解予兮芳洲……早归来兮难久留,对芳华兮乐不可以终极!”

    歌声袅袅,清音如缕,如裂帛珠沉、青鸾作鸣,婉转清绮,又暗含风发意气,在湖上徘徊不散。

    歌声方落,湖面忽漾起波澜,愈演愈烈,浩浩汤汤,呼吸之间,骤开水路,乍现渊宫,有人踏浪凌波而来,随从两列,浩浩荡荡簇拥其间,倏忽行至眼前,挥袖长揖,大笑道,“好歌、好曲,仙子驾临,适逢某开馆宴宾,恭请入陋室聊享薄酒!”

第五十一章 水府逢故人

    两人定睛看去,只见来者红发白面,身量不高,与杜兰真差相仿佛,两腮边挂有红色鳞片,脚踩红靴,身披白袍,虽迥异常人,未必没有一番气度。

    “敢问尊驾是?”杜兰真知其是水中精怪化形而成。

    “某是这阳愉湖的湖主,自号甘朱,敢问仙子仙乡?”这妖修神色自若,恭敬道。

    “什么?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阳愉湖还有湖主?”何慕灵不觉诧异道。

    原来这所谓湖主,与凡间所谓龙王颇类,由一方地灵统领当地妖物精怪,致使其不至于为非作歹,祸害凡人,也不至于最终为修士所斩除当然,这是戡梧界的特色,若是拿到传说中妖魔横行的界域,恐怕就是统领当地妖物有组织有规划的吃人了。

    “小道友是游鱼轩的弟子吧?”甘朱也不恼,和气道,“某在这阳愉湖三百载了,灵智得开、神形得显后便得贵派何真人钦点,为这阳愉湖的湖主已逾一百余载矣。”

    “原是甘朱道友。”杜兰真见他侃侃而谈,神色不卑不亢,礼数周到,言语得体,浑不似寻常精怪无状,心下不乏好感,正经见礼,“在下极尘宗杜兰真,道友有礼了。”

    两人见礼后,杜兰真又指着何慕灵道,“这正是何真人门下,何慕灵道友,听说阳愉湖风景秀丽,带我来此一游。”

    “我阳愉湖确有两分山水可堪赏玩,但比起贵宗六大洞天四十八峰风光无限实在是不配提及,所幸唯有一味蜜鲤、一味醉仙草可堪一尝,若仙子肯赏光,某便忝颜邀二位入水府品肴。”甘朱听了杜兰真出身,赞叹连连,殷勤道。

    杜兰真见这甘朱也是筑基初期上下的修为,气息驳杂,顶多因晋升日久经验丰富些,纵是有什么阵法埋伏,也必不及她名门教导、多年浸淫。她自诩艺高人胆大,又有兴致,便欣然应下。

    甘朱见她应了,知其并不以精怪异类为忤,更觉欣然,恭敬道,“仙子先请?”

    “道友是主人,道友先请。”杜兰真推辞道。

    甘朱见她客气,也不勉强,“请道友与我同行。”

    这是应该的。杜兰真既是客,又与他修为相当,自然当仁不让,坦然领着何慕灵上前,在一众虾兵蟹将的簇拥下,浩浩荡荡,气派非凡。

    波澜两分,渐开水路,杜兰真跟着甘朱下行数百步,便见一精致栋宇,画廊飞彩,富丽堂皇,虽然她不爱这略显俗气的风格,更爱极尘宗巍峨大气、又不失逍遥淡然的风格,但出于礼貌,还是开口赞此栋宇精美绝伦,富贵无比。

    甘朱听她开口称赞,虽知多半出自客套,但仍忍不住翘起唇角,礼尚往来,又盛赞极尘宗高名累进,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来来往往互抬花轿,很快便走进了这水底洞府。

    殿中禁制隔水,里头已有七八人谈笑席间,见甘朱引着人进来,纷纷投以目光,落在杜兰真身上,见其貌凝寒玉、神凝秋水,不觉俱是呼吸一滞。

    杜兰真不以为意,见他们都是炼气期,唯有一个气息晦涩,似乎是筑基,但又显得虚渺,不太像,料来都不及她,便坦然应下甘朱之邀,坐在客座首席,含笑朝在场修士点了点头。

    她不以为意,却不知在座修士有一个见了她心底却是乍起波澜。

    “她怎么会在这里?”

    何平书微垂眼睑,掩住心里惊涛骇浪。

    他此时戴着遮掩面容的高阶灵盘,由昼夫人亲自出手遮掩修为,在座皆以为他是个筑基修士,全不知他只有炼气五层,更不会知道他半年前还只是个炼气一层的所谓废物!

    自入仙门十二载,他因资质低陋,只能勉强引气入体,多年不得突破,每日在极尘宗里做些打杂的活计,被那些资质比他稍好一些的外门弟子呼来喝去,视之如杂役奴婢!

    所幸他仙缘未止,竟因被人陷害而得到昼夫人藏身的玉佩,从此修为高歌猛进,不过半年,已经是炼气五层了。他在宗门内掩盖修为,人都以为他只是炼气二层,如今出门历练,找寻资源,有昼夫人指点护持,胜过在宗门内苦捱无数。

    然而,他正暗自为自己这半年的飞速进步而自傲时,却冷不丁见到了杜兰真,仿佛当头挨了一喝棒,劈头打来,让他既懵,又忽而警醒。

    仙路迢迢,他不过是迈出了两步,人家却是一开始就站得比他远太多,如今更是将他甩得遥不可及,他又凭什么自满自得呢!

    他本就是心性坚定之人,很快就将那隐隐约约的自得抛开,沉下心来。

    只是……

    “她竟然已经筑基了吗?”他微含苦笑,喃喃自语,原以为自己也算是有些机缘,没想到同她竟仍是霄壤之别!

    “何小子且放宽心!有娘娘亲自指点,区区一个筑基算得了什么?待你苦修几年,水到渠成,到时超越这小丫头也不在话下!”忽地,他耳畔传来一呵斥声,听来约莫三十年纪,威严无比。

    “娘娘说的可是真的?”何平书故意激道,“她可是极尘宗的绝世天才,元婴亲传,又有资源又有天赋,我曷可与她作比?”

    “呵,莫提你那劳什子极尘宗了,本娘娘纵横天下的时候还没什么六大宗门呢!什么元婴亲传,本娘娘昔时看都不惜得看一眼元婴!纵是这小丫头确有几分天资,但二十岁前筑基的虽少,娘娘也见过好些个,大道面前,纵是先走两步又如何?谁能走的长、走得远才有本事!”昼夫人果然着恼。

    “哦?那娘娘鼎盛时是个什么境界?”何平书追问道。

    “总之是你可望不可及,没必要知道的境界。”昼夫人含糊道,“在这戡梧界你转了天劫就可离去了,到时自然知道以后境界。”她说着,又高高在上起来,“眼下你还是好好提升修为,专心修炼吧,想那许多,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何平书顺从的应下,心里却自有盘算。

    等他整理好心情,用那无比复杂的、混合着不甘、怀念和向往的目光注视杜兰真时,甘朱一拍掌,宴席开了。

第五十二章 座上湘灵舞

    鱼姬蚌娥捧盘而出,奉上仙果灵疏,斟满美酒,迤逦退去,在座修士凝神望去,那玉盘剔透,果蔬晶莹,显见是难得的精品。灵酿色泽丹朱,气味醇厚,分外诱人。

    “聊备薄酒,谢各位赏光。”甘朱笑道,“今日是某忽而兴至,请各位一游,非有什么稀奇物事,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在座自然不会把这谦词当真,纷纷赞这蔬果灵酿品质非凡,甘朱在这夸赞里噙着笑容,轻轻拍了拍手,“诸鱼姬还不上来为贵客助兴?”

    话音一落,两边便各缓缓走出一队长袖宫装的舞姬,迤逦而来,虽未褪尽鱼鳞,但其容貌清秀,姿态妩媚,更别有一番韵味。

    诸鱼姬列队毕,齐声而唱,“春风吹花落红雪,杨柳荫浓啼百舌,东家蝴蝶西家飞,前岁樱桃今岁结。”且歌且舞,回雪飘鹞,随风散复收,似磬韵还幽。

    在座俱是修士,见识颇广,甘朱这队鱼姬虽然不错,但并不至于让人失色,故而一个个淡笑赏看,偶尔低语两句,俱是一派仙家气度。

    一曲歌罢,前排鱼姬次第退后,后排舞姬迎上前来,复又唱道,“芭蕉叶展青鸾尾,萱草花含金凤嘴。一**燕出雕梁,数点新荷浮绿水。困人天气日长时,针线慵拈午漏迟。起向石榴阴畔立,戏将梅子打莺儿。”

    两曲听罢,杜兰真便晓得这是一首四时曲,以春夏秋冬各赋一曲,凑成一套,算是歌舞里的常见范式,并不出奇。

    各家编排歌舞时,有时自填曲谱,有时便唱当季流行的唱段词句,前者因各家规模而或有或无,后者却是无论如何必要会一两支的,否则,倘若客人特点一首不会一首,主人也会大失颜面。

    似时下最热的曲段,女修私下也会互相讨论编排,聊作消遣。杜兰真虽然并不大关注,也算稍有了解,如时下传唱南北的采莲曲,正是杜兰真适才泛舟湖上唱的“桂棹兮兰舟”,最初是从北冥某大君水府中传出的,有客听罢,各自传唱,便成了如今大江南北最时兴的曲调。

    “诸位倘若有什么想听的,尽管点来,某这些鱼姬别的不会,时兴曲调都是熟悉的。”甘朱大方招呼道。

    在场修士各自谦让一回,最终推给在场修为最高的杜兰真,后者先是客套两句,很快便捧场的点了一首“斩青蛇”。

    于是鱼姬又复展喉,从一句“道人青蛇天动摇,不斩寻常花月妖”起始。这“斩青蛇”乃是谱自一受众颇广的坊间话本“庾道人沧海寻仙游”,讲的是一庾姓少年自幼有向道之心,背井离乡四处寻找仙缘,得一老仙传法,从此踏上漫漫仙途,这一路上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爱过、恨过、不解过,最终释然。

    “斩青蛇”便是这话本中的一段剧情,庾道人结成金丹后游历四方,路遇一蛇妖为孽一方祸害生民,当即仗剑除妖,还当地百姓安宁。

    虽然“斩青蛇”里恶角是妖,但“庾道人沧海寻仙游”并非是一部鄙夷精怪妖兽的话本,里面的恶角有人有妖亦有精怪,也有在读者中人气极高的异类角色。而“斩青蛇”乃是其中颇为出彩的一个桥段,因此这首“斩青蛇”拿出来并不会显得冒犯妖兽化形的甘朱。

    当然,如果在场有蛇妖的话,自然最好还是别点这首了。

    杜兰真虽然不知道甘朱的跟脚具体是什么,但大致不会超出鱼类,肯定不是蛇,因此点了这并不担心冒犯。

    之所以点这“斩青蛇”,一是因为在场都是男修,一意点些风月无边的曲牌,他们许觉无趣,杜兰真也嫌他们不懂欣赏,倒不如点些男女皆宜的曲调,也好调和气氛。二来“庾道人沧海寻仙游”在修士中很是流行,哪怕是不看话本的修士,也能说出一二知名桥段来,点了不怕鱼姬唱不出来。

    果然,几个炼气修士精神一振,凝神细听,等到鱼姬唱到“今日将那孽蛇斩呀,还此人间久太平,不叫我百年修行空辜负,长将此身护玉京”,不由个个露出激动来,拍案叫绝,一时席间气氛热闹极了。

    何平书正襟危坐,面色并无太大变化,只是适时的露出点笑容来,内心如古井无波。

    “庾道人沧海寻仙游”之所以出名,一是作者确实笔墨出色,见识不凡,剧情跌宕起伏引人遐思,二是文中主角一介散修,但机缘颇丰,方便广大修士自我代入,更兼主角庾道人为人正直,光风霁月,匡时济世,惩凶除恶,符合主流审美需求,也就无怪乎此文广受欢迎了。

    但何平书多年蹉跎,一朝乍得机缘,全副心神都在修行中,庾道人的经历再怎么诱人,也难打动他分毫,鱼姬歌舞再动人,在他眼里也只是玩物,便是唱出天籁,在他心里恐怕还不及适才杜兰真在湖上兴之所至随口唱的采莲曲。

    杜兰真在湖上高歌采莲时,灵气精纯,裹着歌声在湖上悠悠回荡,甘朱并未开启隔绝外界声音的禁制,歌声便悠然传入水府各修士耳中了,也正是因这灵气可知杜兰真的修为实力,甘朱才特意前去相邀。

    何平书想到这,不由又眼神复杂的看了杜兰真一眼,后者正含笑听曲,忽有所觉,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礼貌的点点头,何平书轻轻颔首回礼,移开了目光,眼神逐渐坚毅起来。

    见在场修士为这“庾道人沧海寻仙游”如痴如醉牵动心绪的模样,何平书不由觉得好笑,据他所知,这部话本三十年前就有第一卷了,当初不到一月就能有一卷,后来越来越慢,写到如今四百余卷,主角都结成金丹了,最新一卷用时十六年才终于写出来,这是三年前的事情,因此目前热度颇佳。

    照何平书推断,恐怕要么是作者“落魄书生”江郎才尽,无法想象金丹以后的世界,写不出精彩的故事了,又怕砸了招牌,便越拖越慢,要么就是他对写书兴趣大减,没动力写下去了。故而当前这些修士这样狂热追捧这本书,想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却多半要翘首以盼很久很久了,想知道最终结局,可能是要寄希望于有生之年,和作者比比寿元了。

    如果叫杜兰真知道了何平书此时的想法,多半会报以人畜无害、仙气渺渺的一笑。

    其实何平书所推测的一点错也没有,落魄书生既是感知识阅历不够、江郎才尽,也是兴致消减无心提笔,故而这些年越来越拖沓,寻常修士想等到结局,恐怕真的得跟落魄书生比一比寿命几何了。

    但杜兰真岂是寻常修士?

    如今她筑基了,有些实力底气了,落魄书生要是再敢拖稿,就不要怪她辣手无情了,怪就怪他不够谨慎,被她发现了真实身份就该有被催稿的心理准备。

    这些题外话且不提,那厢鱼姬唱罢,满堂喝彩,众修士又点了几首,鱼姬一一唱取,已是酒至酣时,若非在座都是修士,座中又有杜兰真这样实力高超的女修,恐怕就该有些修士失态了。

    已而日落咸池,月生东谷,杜兰真本就是乘兴而来,此时歌也听罢,舞也赏罢,何慕灵似也有疲意,想到本是来赏蜜鲤百吃的,正可兴尽而归,便自请作诗一首,以答谢此间主人厚待。

    甘朱本就慕其出身,此时杜兰真愿意给他做脸,焉有不答应之理?连忙谢过,自言洗耳恭听。

    杜兰真虽然多年一心苦修,但自小在宗门受到的教育算得上精英教育,此时稍稍沉吟,开口道,“杯凝红琥珀,袖拂碧琅。座上湘灵舞,频将锦瑟弹。固知主人情,逍遥忘尘喧。”

    座中听罢,齐齐喝彩,而甘朱听她赞自己逍遥忘机,更是倍感荣幸,连连拱手致谢。

    杜兰真自知只是中人之作,但拿出来倒也不至于丢脸,席间众人给她面子,便齐齐夸赞,因而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些许诗书在此卖弄,让各位见笑了。今日承蒙湖主款待,因在下与人有约,不便久留,就先告辞了,诸位再会。”

    甘朱听了,忙欲起身相送,杜兰真轻轻拂袖,用柔和的灵力将他送回榻上,甘朱被她这隔空一拂,竟然反抗不得,不由又惊又敬,始知这一直言笑晏晏的美貌女修果有衬其出身的本事,只见杜兰真微笑道,“早走已是失礼,岂敢叫主人相送?诸君请乐,在下告辞,不必相送。”

    说罢,携何慕灵飘然而去。席间众人望其背影悠然渐远,谈笑之间,尽显筑基修士的风采,不由纷纷心生向往,一时无话。

第五十三章 醉仙居

    “姊姊,再往东去十里,便是我家醉仙居了。”两人自水府辞别,破水而出,来时小舟已不见踪迹,所幸杜兰真已是筑基修士,挽着何慕灵踏水凌波,一派仙姿道貌,无虞狼狈。

    “舟既不见,我自作舟。”杜兰真轻笑,拉着何慕灵,运起灵气,凌波而行,不见她如何动作,但一步三五丈,飘然去远。

    何慕灵见过的筑基修士很多,长辈中不乏修为胜过杜兰真的,但像这样被带携着凌波踏浪的经历还从未有过,只觉淡月疏云疏阔可爱,两岸遥遥而过,湖上轻风拂过面颊,分外温柔动人。再偏头见杜兰真在侧,玉润珠莹,一时为这醉人的逍遥而沉迷了。

    直至绿水过尽,远处灯火酒家在眼,何慕灵方觉,回想刚才情景,几疑如入仙境,不由怅然若失,轻轻叹了一口气,忽听得杜兰真在耳畔道,“可是到了?”

    “啊?”何慕灵一时未从那怅惘中脱离,没能反应过来。

    所幸杜兰真也只是随意一问,有她作答自然很好,她不答也罢,两人悠悠飘去,转眼便已上岸,“醉仙居”的酒旗在灯火下卷舒招展,迎客八方。

    满眼望去,只能想到一个词:客似云来。

    何慕灵说醉仙居可比三珍楼、五味斋,只看其来客规模,便觉有些可信。

    “姊姊,咱们进去吧!”明明杜兰真才是第一次来,何慕灵却仿佛比她还兴奋,拉了拉她的袖口,就要领她进去,杜兰真不由失笑,任她拉着,同她一道走进了醉仙居。

    “小富,我九哥呢?一进门,何慕灵便东张西望,见到一个端着空盘子、穿着活计服装的炼气期男修,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灵小姐,你怎么来了?”小富诧异的看向何慕灵,“少东家在楼上呢,有位客人来历不凡,少东家正陪着说话呢。”

    “啊?那算了,你给我和杜姊姊安排一个雅间。”何慕灵颇感诧异,很快转而道。

    “灵小姐,今天雅间满了。”小富为难道。

    “怎么可能?”何慕灵不信,“这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呢,来的都是专精此道的老饕,这个时节来,蜜鲤固然是最佳,但确实不是旺季,正因如此,才是老饕们最推崇的最佳品蜜鲤之时。”她这话是对着杜兰真说的,说完又转过头对伙计小富道,“都是谁来了?”

    杜兰真看她气势汹汹的模样,以为她要依仗背景压人,让已定好雅间的人把雅间让出来。但这事杜兰真极不喜,无论是仗谁的势,极尘宗也好,杜家也罢,她都不愿意。无论极尘宗还是杜家,培养她出来,并不是让她狐假虎威、作威作福的,那是在给宗门抹黑!她正要出言,楼上忽然有人冷冷道,“你要知道谁来了干嘛?”

    杜兰真转头望去,楼梯尽头立着一个望之二十许的筑基修士,脸上带有薄怒,瞪着她们准确来说,是瞪着她身边的何慕灵。

    杜兰真只听得何慕灵声音清脆泠泠,“九哥!”

    何九哥没有说话,又瞪了她一眼,何慕灵早一阵风似的凑了过去,“九哥,今天为什么客人这么多!”

    “所以呢?”何九哥不悦道,“你想怎么样?”

    “我就问问而已。”何慕灵撒娇道,“还能怎么办?这不是我特地邀请了杜姊姊来吃蜜鲤嘛!谁知道闹了笑话,我多尴尬呀!”

    “要怪就怪你倒霉,尽说大话。”何九哥脸色微缓,口中仍是不放过她。

    何慕灵朝他做了个鬼脸,装作没听见,朝杜兰真招招手,“杜姊姊,这是我九哥,何慕笙。”

    杜兰真走过去,何慕笙已收起对何慕灵的怒色,热情的唤她“杜道友”,请她里面走。

    “不是说没有雅间了吗?”何慕灵不由问道。

    杜兰真也觉奇怪,望着何慕笙,看他怎么说。

    “你们运气好,有人愿意匀一间出来给你们。”何慕笙挑了挑眉。

    “哦?不知道是哪位道友这样乐于助人?”杜兰真听了,更觉奇怪她不是没见过因她貌美,想以这种手段同她结识的修士,但一般而言这些人再怎么委婉也会露个脸让她知道自己是谁。如果是认识的人的话……以她狭窄的社交圈,她也想不出会是谁。

    何慕笙一开始只是含笑不答,但杜兰真也是个一旦想搞明白就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得不到答案,她就也始终含笑看着何慕笙,并不咄咄逼人,但显然让人明白不知道答案她是不会妥协的。

    无言对峙了一会,何慕笙率先妥协了,他是个生意人,没道理为了一位客人得罪另一位,而且,据他所知,这位客人的来历比那一位有过之而无不及。

    “道友真是太认真了些。”何慕笙半真半假的叹气道,“人家既慕道友芳姿,不愿打扰,道友何必寻根究底呢?”

    见他这样说,杜兰真就知道他是准备妥协了,故而笑容里多了些真诚,“道友都说了是人家欣赏我,我也总该知道欣赏我的人是谁吧?”

    何慕笙又叹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出那人名字,忽的又改口道,“姬道友,要不你同杜道友说说?何某口拙,难以说服杜道友。”

    杜兰真听得一个“姬”字,不由愣了一下,待何慕笙话音落下,旁边一间屋子门忽然被推开,她看见姬承弼从中讪讪笑着走出,脸上从容的微笑也不由自主的微微僵了一下。

    她早该想到的。

    能让燕如行、杜康适闻之变色的难道会是什么简单角色吗?能名震戡梧界的难缠能是普通的难缠吗?如果姬承弼那么好打发,廖初晴也不会被逼的找元婴真君出面,沈淮烟也不会被烦的直接拔剑砍人了。如果姬承弼只是被她委婉的拒绝了两次就会知难而退,那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名声!

    杜兰真笑容淡了下来,十分礼貌的朝姬承弼打了个招呼,“原来姬承弼道友也来醉仙居赏蜜鲤百吃,若是早知道,咱们就结伴而来了。”

    她自觉自己这话既不失礼貌,又隐约带了几分意有所指,算是得体的表达了不满,姬承弼应该能明白她对于给他拍宣传的坚定拒绝。

    然而姬承弼根本当做没听见她的不悦,对于早就习惯被拒绝的他来说,只要对方没有见了他就拔剑砍人,甚至就算立刻拔剑要砍他,只要他不会被当场打死,那一切就可以再努力一下。更不要提杜兰真此刻脸上还带着笑容,算得上和颜悦色,说话间也委婉礼貌,那简直就是无异于在对姬承弼说快来继续骚扰我吧!

    故而姬承弼面无异色道,“本来没这个打算,但听了何慕灵道友同杜道友说要来吃,忽然升起兴致,便连夜赶来了,现在见两位苦于没有雅间,便将在下的雅间让与两位,算是一片心意。”

    杜兰真见他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一时间不由惊叹于怎么可以有人这样无赖,一方面倒更不悦了,面上仍是风轻云淡的模样,“既然是姬道友的雅间,那祝道友吃的愉快,我和慕灵坐在外面就好。”说罢,礼貌的点点头,朝何慕灵招招手,转身就走。

第五十四章 蜜鲤百吃(1)

    姬承弼见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愣了一下,他见杜兰真一直和颜悦色,还道她是个不太会拒绝的人,对待这种人就是要一步步突破她的底线。没想到她的拒绝突然就升级了,从勉强维持面子情到直接拒绝,这其中的跨度和转变的速度,凡是有过得寸进尺的丰富经历的人都会懂有多大。

    “哎,杜道友,在下正好孤身一人,两位一同赏脍绝不打扰,而且,如此佳肴,在下一人品尝实在寂寞,不知能否请二位与在下一道去雅间品尝,就当是帮一帮在下吧!”姬承弼一闪身跟了上去,言辞恳切,可怜巴巴的看着杜兰真。

    说起来,姬承弼的长相确实不错,做此姿态也绝不辣眼睛,但杜兰真若是一个为了美貌就动摇的人,那她也不必修仙,每天自己照照镜子日子就打发过去了。

    “道友这话就有失偏颇了。”杜兰真说道,“我要为何道友鸣不平了,难道何道友贴心作陪还不能让道友稍有解怀?若是这样,置何道友美意于何地?”

    姬承弼一愣,旋即苦笑着要说什么,杜兰真不待他开口,便又笑道,“道友可别说让何道友作陪的不是你,若真是这样,那你可得好好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样身份的贵客才能叫他舍你而就别人。”

    姬承弼和何慕笙给她噎得一时答不上话,偏偏杜兰真笑得甜甜蜜蜜的,“我不过开个玩笑,谁教两位合起伙来蒙我,我可不吃这个亏。”她笑颜如花,语带娇嗔,仿佛真的只是开个玩笑,叫人觉得谁要是当真计较那实在是小心眼。

    “我看外面风景独佳,未必非得坐在雅间里,倒不热闹了,与其他修士坐在大堂里,稍稍有些人气,也很不错。”杜兰真说着望向何慕笙,“还请道友给我安排个大堂里的位置吧。”

    她既然明确坚持,何慕笙只好给姬承弼一个抱歉的眼神,笑着说道,“当然可以,道友请。”

    姬承弼已反应过来,笑道,“杜道友言之有理,总是坐在雅间里,不免孤独,我就说为什么总觉不足,原是觉得缺了些人气,如此,我也去大堂里坐!”

    他想坐大堂里,杜兰真还能拦住不成?她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没给出任何反应,只是夸醉仙居气派不凡。

    何慕灵知她不悦,知情识趣的搭着话。何慕笙并非有所立场,之前不直接告诉杜兰真雅间是谁的也只是满足姬承弼作为顾客的一点要求,现在杜兰真明确拒绝,他自然也尊重、满足杜兰真的意愿,故而此时也同她们谈笑风生。姬承弼更是不知道什么叫尴尬,也热情似火的有一句搭一句,一时间四人看上去和乐融融,热热闹闹的入了大堂靠窗的位置。

    大堂里坐着的俱是炼气修士,冷不丁来了三个筑基修士坐下,一时间个个动静都轻了。

    四人没有在意这些炼气修士,由何慕笙引着坐到大堂采风最好的位置,杜兰真便问道,“我初来乍到,不知道贵店有什么得意好菜,何道友既是少东主人,可否为我介绍一番?”

    灵石不灵石的,倒不重要,反正她现在是筑基修士里的穷光蛋,总之都是付不起的。但她身上有不少丹药,她被反复叮嘱丹药吃多了对根基无益,因此手里剩了许多,偶尔实在缺灵石了就卖出去。

    “自然。”何慕笙热情道,“小店以一味蜜鲤、一味醉仙草最为出名,此时正是蜜鲤味最鲜美之时,我们醉仙居里自有那专研食道的大师,浸淫于蜜鲤的烹饪方法几十年,做出醉仙居代代相传的拿手好菜,蜜玉摇红,以醉仙草为引、蜜鲤为主,浇上那蜜鲤里的鱼蜜,冰鲜玉润,清甜爽口,凡是尝过的无不称绝!杜道友若是有意,何某可令店中技艺最精湛的大师为道友做。”

    他说的时候,何慕灵频频以眼神暗示他,以何慕笙多年做生意练就的眼色何能看不见?然而他自觉并无不妥,杜兰真又一直看着他,不好停下改口,故而只能以莫名其妙的眼神回以注视。

    等他说完,何慕灵不由露出些绝望的神色来。原来,何慕灵早先便跟杜兰真说要请她来醉仙居吃蜜鲤百吃、路上也提到过自己请客,杜兰真也没拒绝。这小女孩把杜兰真当作朋友而非前辈,因此也一心认为是自己掏钱请朋友吃饭。

    醉仙居有蜜鲤百吃,虽不是真的足百,但确实有几十种,来客可以选上其中几种吃法。这些吃法价格各不相同,有便宜的也有贵的,何慕灵原先想请杜兰真的便是价格适中的几种,以她的面子也还吃得起。但何慕笙从姬承弼那里得知杜兰真的身份,知道这是个大户,自然推荐自家最招牌的自然也是最贵的吃法,还要推荐最好的大师,这就不是何慕灵负担得起的了。

    须知醉仙居确实是何家的产业,但何家不是只有她一个小姐,就连何慕笙也只是比较出色所以分来做个管事的而已,他们在醉仙居吃法也是要付钱的,只是能因为何家人的身份优惠些罢了。

    何慕笙话已说出,无法撤回,小女孩子又拉不下面子说自己没钱请人吃,脸色颇为艰难,最终狠狠心,盘算着大不了和九哥说自己先欠着,每月还一点,颇有一番英勇就义之感。

    杜兰真看他兄妹二人眉眼官司,深感有趣,略一思忖,约莫猜到何慕灵的心思,笑道,“何道友不必再看了,令妹是知道我刚筑基,怕我囊中羞涩吃不起贵店的拿手好菜,丢了面子呢。”

    何慕灵也不是傻,听她这话,便知道杜兰真是要请客的意思,当下又惊喜又感激,暗暗松了口气,想到自己说的话,又不免十分惭愧,不由说道,“杜姊姊,我说好要请客……”刚开口就后悔了,那毕竟是她要还很久很久的债,而且还会拖慢她的修炼进度。

    杜兰真看她欲言又止、十分羞赧的样子,觉其天真可爱,笑道,“快别说了,我虽然不富裕,等闲请上一两顿的钱还是有的,倘若叫人知道我一个筑基修士,倒叫炼气修士请客,那才要笑死呢。你既叫我姊姊,便由我请一顿吧。”

    何慕灵听她这样说,方觉顺理成章,不会太愧疚了,心下更加感激杜兰真给她台阶下,展颜道,“等我筑基了,我一定请姊姊吃。”

    杜兰真含笑应下。其实也是何慕灵心眼太实了,像她二人这种情况,筑基修士若是答应了炼气修士的邀请,那基本就是默认了自己出钱,否则也太没有前辈的气度了些当然,这也是对于比较有气度的修士来说,若是那等不太在意脸面的修士,那却是无所谓。

    何慕笙听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方知此中故事,不由暗怪何慕灵打脸充胖子,倘若遇见什么不要脸面的修士,那实在是置自己的修炼于不顾了。须知像他们何家这样的修仙家族,资源也是很宝贵的,倘若何慕灵修炼变慢了,资源也是会慢慢减少的。

    那厢杜兰真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转而问道,“这蜜玉摇红是怎么个说法,为何叫这个名字?”

第五十五章 蜜鲤百吃(2)

    “杜道友可曾见过蜜鲤吗?可曾见过醉仙草?”何慕笙问道。

    “蜜鲤方才倒是见了,醉仙草还不曾。”杜兰真说着,看了何慕灵一眼,后者不明所以,忽的恍然大悟道,“哎呀,九哥,我和杜姊姊才去阳愉湖得了蜜鲤回来呢。”说着,从储物袋里取了鱼篓出来。

    何慕笙见她冒冒失失,于席上就拿出来鱼篓,滴滴答答的水珠落了一地,不由暗自翻了个白眼,叹了一声,唤店里活计来取走,边看了一眼,不由道,“这灵气封禁之术不像是你自己设的。”

    “我当然做不到,这是杜姊姊亲自动手设下的。”何慕灵答道。

    何慕笙又看了几眼,伸手摄了一条鱼出来,生机灵动,宛然如生,若不是他可以确定这是一条死鱼,就冲这内中莹润流转自如的灵气,说是活鱼也大有人信。

    何慕笙不由连连赞叹起来,“杜道友这手灵气封禁真是精妙绝伦,果然是极尘宗的高徒!”这种灵气封禁连基础法术都算不上,纯粹就是对灵气的掌控和利用,最见功底,杜兰真这一手一出,便知其根基如何深厚了。

    “何道友见笑了,微末手段,何足道也。”杜兰真随意的摆摆手,她一个筑基修士,这点小事倘若都做不好,那窝囊死算了。

    何慕笙笑了笑,心里却知道这绝没有杜兰真说的那么轻松,他做食肆生意的,见过无数手灵气封禁,杜兰真给这条鱼保鲜,比之几十年做惯的大师傅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诚然有占了修为更高的便宜,但她第一次见蜜鲤就能做到这种程度……

    何慕笙又看了手里的蜜鲤一眼,遗憾的想,若非杜兰真来历不凡,看上去也不像是缺灵石的样子,他真有请她留下来在醉仙居打工的冲动。

    杜兰真可想不到何慕笙看了一眼她保鲜的鱼就有了想给她发灵石的冲动,倘若她知道,未必不会笑纳在她看来,在食肆打个工也没什么丢人的,至于何慕笙担心的,怕她觉得有**份,那更是想都没想过。

    不过他们两个完全不熟,自然不可能忽然之间心意相通,故而一场能你情我愿的合作就这么飞走了。

    何慕笙把鱼放回鱼篓,交给伙计带到后厨,接着解释道,“蜜鲤鱼肉是白中带点明黄,其味颇甘,故为蜜玉。醉仙草本是黄色,经大火烤制,再小火慢煮,与其他几味食材混焖。接着和蜜鲤肉一道,先过丹火一瞬,再过寒冰一遭,最后摆盘端上桌来,将那鱼蜜当头一浇,从醉仙草里带出朱红色将鱼蜜染成朱色,慢慢的落下来,却不染鱼肉,故名蜜玉红。”

    杜兰真听了,不由感慨这实在是一道须得有钱、有雅趣又有闲的佳肴,唯有当场在店里浇下鱼蜜才能见其雅致,倘若是以灵气封禁打包带走,下次拿出来就没有了这种写意雅致。

    像是极尘宗的琼玉脍就不会有这种担心,其精妙俱在于烹饪手法与味道,摆盘也合乎雅观,当场灵气封禁了带走,三月后拿出来依然与刚烹饪出来无异。

    故而他们极尘宗的琼玉脍一直都是各修士在外宴请的首选,既美味、灵气十足有益修行,还方便储存携带。

    也许正是因此琼玉脍驰名戡梧界,醉仙居却只能略次些,只是经年老饕赞不绝口。

    杜兰真欣赏琼玉脍的不做作,自然也能欣赏蜜玉红的写意雅致,故而欣然道,“既然如此,我便尝一尝这蜜玉红是何等风流美味。”

    何慕笙见她点菜爽快,笑容不由得更见真诚,先吩咐小伙计去跟大师说,一边介绍起别的菜式来,“还有一种吃法,常来我们醉仙居的老饕每次必点的,唤作烈火朱霞。”

    “与蜜玉红不同,这烈火朱霞妙处不在其风流雅致,也不在其美味绝伦,而是在其灵气逼人,滋补养生、增进修为。元气有所损伤致使寿元不足、精力大减、难尽全力等症状,这烈火朱霞都能慢慢滋补,修养暗伤,使修士在这仙途上走的更远。”

    杜兰真心下一动。

    她自从筑基以来,反复检查,都未发现自己筑基后体内五脏六腑七经八脉有什么暗伤,似乎比起筑基前还要健康得多。仿佛她这一筑基真的顺风顺水运气爆表。

    但这怎么可能!

    别的不提,她强行从炼气九层自爆提升到炼气圆满,那个时候她的周身经络和气息就几乎要爆炸了,经络已经不堪重负到只差一点就会断裂,何况她马不停蹄的服用了筑基丹!

    诚然,她当时赌的就是侥幸筑基反馈经络来勉强保住修仙前途,但那时她最多奢念的也只是勉强筑基,留下一身暗伤慢慢修补,谁曾想她如今居然宛然无恙,健康得仿佛从未受过伤。

    这真的就是她运气好吗?

    杜兰真不信。但她反复检查都未发现什么暗伤,丹药又有碍修行不能轻易服用,只能等须晨真君召她见面后由经验丰富修为高深的元婴真君亲自检查了。

    而何慕笙的话让她看到了另一种思路。对于她现在的情况来说,药补不如食补,倘若真的没什么暗伤,那就当她花点灵石吃道美食算了。

    杜兰真思忖片刻,笑道,“可是真有这效果吗?”

    何慕笙道,“自然是真的。”

    “那我可得尝尝,若是给我尝出来了,那我不得再点上十来份带走,以备不时之需吗?”杜兰真欣然抚掌道。

    这偌大戡梧界主打滋补养生,疗养暗伤的名肴珍馐自然不止一家,但要说真的有功效,功效还能立竿见影的,那真是凤毛麟角,每一道都是赫赫有名,且花销之巨,不是常人能吃的起的。

    醉仙居虽然也算有名的大食肆,但要说有这种珍馐,那也是不大可能,故而何慕笙面上带了一丝尴尬,“倒也没有那么玄奇……”说着便笑了起来,缓解尴尬,“若是我家这烈火朱霞真有那么神奇,那今日就不是杜道友吃得起的了,这醉仙居也不是何某人能做主的了。”

    话不好听,却是千真万确,杜兰真不由笑道,“哪有那么认真的啦?我不过一句玩笑,倘若真能立竿见影,我安敢放下狂言说带走个十来份?只是听道友说得奇妙,不由得想试上一试罢了。道友只管上菜,我若敢埋汰它,将我叉出去就是了。”

    她说得有趣,何慕笙也无被冒犯之感,何况她还这样点菜大方,再有何慕灵与姬承弼插话调节,气氛仍是十分和谐。

    “再有就是那金鼎捧珠、蟾宫奉桂、海上生明月等佳肴,我若是一一举例,那今天等不到吃了。”

    杜兰真盘算着自己的荷包,拣了几道甜口的出来,并不都择何慕笙推荐的,不拘是什么价位都有,点完便笑道,“何道友报个总数,再点下去,我若是吃不起,只能卖身还债了。”

    何慕笙自然是有意不一一报价的,就是看准了名门弟子不好意思讨价还价显得有失颜面的心态,此时杜兰真问他,便知道不可能再忽悠下去了,只能暗自一叹,答道,“我们醉仙居比不得那三珍楼,最是物美价廉,道友点的这八道菜,我做主给道友打个九折,抹去零头,便算三百中品灵石罢!”

    杜兰真笑容微微一僵,虽然早有预计,但确实听到价格还是不由苦涩,随即骇笑道,“道友还说不比三珍楼。”说罢,不等何慕笙开口,就继续叹息道,“我刚刚筑基,不巧积蓄一空,在见了师尊前,能省一块灵石也是好的,那海上生明月,我还是算了吧。”

第五十六章 蜜鲤百吃(3)

    杜兰真是很要面子,但她做不来打脸充胖子的事,一道海上生明月、一道金鼎捧珠去掉,起码能省下七八十中品灵石,剩下的两百灵石,就是她觉得为一顿饭花销可以接受的了。

    “说来真是惭愧,麻烦何道友了,倘若以后何道友来我们极尘宗,我请道友吃琼玉脍赔罪。”杜兰真说着惭愧,面上却毫无异色。

    何慕笙暗道可惜。其实杜兰真就算去掉这两道菜也算得上出手阔绰了,虽然醉仙居号称不让三珍楼,但实际上只看名气差距就知道其实是比不上的,这比不上不仅体现在名气上,也体现在价格上。

    在三珍楼一顿吃掉三五百灵石那是小意思,在醉仙居就算得上很阔绰了。

    但何慕笙作为生意人,总是盼着顾客点的越多越好的。

    不过虽然他和杜兰真相处不多,但仅从今日所见,大概就能看出杜兰真是个一旦拿定主意很难被人左右的人,即使他百般劝说,多半也不会动摇,反而令人生厌,故而洒然笑道,“道友已经极阔绰了,我们醉仙居量大,道友这六道菜已尽够了。”

    “不如我来点两道。”姬承弼忽然道。

    杜兰真不免暗自皱眉,姬承弼此时点这两道菜,自然是为她解围的意思,也有请她尝这两道菜的意思。但她并不想和姬承弼有所牵缠,也不想承他人情。

    她想了一会,最后付之一笑,姬承弼想点菜,难道她还能阻止的吗?一点人情往来,不必避之如虎,她也不是还不起,非得给姬承弼拍那宣传。况且,就算她极力避免和姬承弼的交集,以姬承弼的无孔不入,她就真的能完全避免了吗?

    往好处想,姬承弼人并不坏,只是不太照顾别人的想法,比较无赖烦人,但也没有百般算计逼迫她拍宣传,杜兰真只当是认识个普通朋友,正常人情往来,但坚决不答应帮忙拍宣传就罢了。

    想到这里,她便终于放下对姬承弼的不满和暗自针对,谈笑之间,仿佛真的只是个普通朋友了。

    四人随意谈笑了一会儿,说些阳愉湖的风光,不免提到湖主丹朱。何慕笙自然不似他族妹一般浑然无知,听罢便笑道,“原是说他。”

    “他正是这阳愉湖土生土长的妖修,本来是一条蜜鲤,不知怎么的得了机缘,修成筑基,也不敢在这里放肆,去拜见了老祖,被封为湖主,掌管此方水域。”

    “什么?他居然是一条蜜鲤精?”何慕灵颇感震惊,“那他怎么能容忍咱们家开食肆生意?”

    “莫说这开了灵智化形了的妖修不把未开智的同类当做同族,就算他真的视作同族想要护持,咱们家难道还带怕的吗?”

    “他就不怕有朝一日咱们把他也给吃了?”何慕灵神色古怪。

    “得过且过罢了,真要动手,他也没辙啊。”何慕笙随意道。

    何慕灵兄妹这话听上去有些骇人,但实际上还真的有可能出现的。

    戡梧界是人道世界,用套话来说人族是气运所钟,人修是绝对的主宰,这戡梧界大势分分合合,都是人族自己的事,跟什么妖啊怪啊精啊灵啊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这些异种力量远远及不上人族,稍有些实力的妖修也各自为政,因此妖怪之流在戡梧界地位差不多就是人类的附属,猎物、材料、灵宠、看门神兽,就这几个身份,再多也没有了。

    像甘朱这样基本化形开智的妖修,若是有元婴甚至是有权势身份的前辈想开个荤,那游鱼轩绝对二话不说就把他宰了送上托盘的,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人为他说话。

    也正因这种相对低下的身份,妖怪之属向来为很多修士瞧不起,否则甘朱也不不至于因为杜兰真平常待她而欣喜快活了。

    虽然妖怪之属的地位很凄惨,但杜兰真除了平等相待也做不到更多了,三千世界、十万诸天,焉知没有妖魔横行,人类譬如家畜的?倘叫她见了,定然怒火滔天,绝不可能因戡梧界的妖怪有多惨就心态稳下来。谁教她就是个人呢?

    说话间,伙计便提了一个三层的大饭盒来了,端到桌上,揭开盖子,一股清甜细腻的淡香便传了出来,明明很是微弱,似有若无,却能紧紧攫住在场所有人都心神。

    大堂里所有人都目光都落在了伙计伸进饭盒的胳膊上,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珍馐。伙计捧出了一个黄玉制宽檐大托盘,轻轻摆在桌上,杜兰真看去,盘里以鱼肉切片层叠摆开,呈众星捧月状,又以朱红的醉仙草末为点缀,那鱼肉莹润洁白,几近透明,与那殷红的醉仙草、明黄的盘底一对比,竟不知到底谁才是玉了。

    好看确乎是很好看,但到底对不对得起这个价钱仍是两说。

    这时那伙计又取出一只玉壶,将其提起,里面流出些淡到几乎透明的鱼蜜,在空中打着旋,慢慢的朝那鱼肉、醉仙草当头浇了下来,说是浇,倒不如说是滴,不疾不徐的落在鱼肉上,又顺着鱼肉缓缓摊下。流过朱红的醉仙草,便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染上了殷红,等到落到底时,已全然变作了朱红色,鱼蜜半摊在鱼肉上,娇嫩艳丽,鱼肉却一点也没被晕染,仍是冰清玉洁如初。

    杜兰真凝神看着它慢慢淌下,直至几乎已定型,“果然是十分颜色。”

    几人一番推让,最后都道杜兰真从未吃过,还是由她先尝。杜兰真举箸从边缘鱼蜜最多的地方夹了一片入口,那薄片刚入口便仿佛化了,清凉甜美,配着鱼蜜的甜意和醉仙草的些微烈气,即使杜兰真于品鱼脍上没什么心得,也不免觉得这鱼肉从材料到做工极为难得。

    这是一道雅菜。

    这话似乎十分多余,但此时提及,只是为了说明这道菜只保证色香味和风雅,在灵气反馈等功效上平平无奇,跟寻常修仙宗门普通弟子吃的灵餐也无甚区别。

    故而这是一道最适合老饕的菜。只有吃鱼无数,在这方面经验心得越是丰富,便越能感受到这道菜的不凡。

    杜兰真吃它,只能吃出一个“好吃”,若是叫人知道,可能会惋惜暴殄天物的。

    不过在场没有一个是对美食特别有追求精神的,即使是何慕笙管着食肆,对美食很有些鉴赏能力,但他始终还是个生意人,只要付得起灵石,谁吃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区别。

    几人分食罢,其余几道菜也都上齐了。

第五十七章 蜜鲤百吃(4)

    “蜜玉红”虽然名气最大,是醉仙居的一道招牌,但归根究底,这是一道开胃的凉菜。

    险些被放弃的“金鼎捧珠”却是一道实打实的名贵热菜,极其考验厨师对火候、调味的掌握。

    “梧桐脍”号称是以凤凰血炖鱼肉和鸟肉,这里的“凤凰”显然不是真正的凤凰,而是指有极其稀薄的凤凰血脉的禽类妖兽。真正的凤凰一出世,这个戡梧界都要化为飞灰。即使这样,这些带有凤凰血脉的妖兽其实也称得上名贵了。

    而“海上生明月”却是一道蛋羹,沉底的鱼肉随着灵火炙烤一点点破开蛋羹浮上来,这是凡间厨师绝难想象的,却真真实实的存在于修真界。

    被杜兰真报以最大的期待的“烈火朱霞”不仅号称的功效惹人眼球,就连卖相也是极为不凡。一开始只是一个白白的拳头大的鱼丸,但只要等待一会,就会发现白色的外表慢慢透出些极浅淡的红色。随着时间推移,那红色越来越明显,鱼肉也越来越接近透明,乍一眼看去,那鱼丸仿佛是一盏灯笼,里面朦朦胧胧燃烧着一团炽热的火焰。

    一刻钟以后,人已经可以完全看清那透明鱼丸里微弱却灿烂的火苗,似乎毫无引燃物,凭空燃烧,正在人好奇时,那鱼丸忽的爆裂开来,内中原本极微弱的火苗忽的窜出半尺高,倏忽落下,那鱼丸散成了花瓣状,在火苗落下后齐齐放出光彩,赤朱丹彤,正仿佛黄昏云霞,灿烂夺目。

    “杜道友,这就可以吃了。”何慕笙提醒道。这是一份独享的菜。

    杜兰真闻言便举箸夹了一块。这鱼片便与蜜玉红不同了,入口辛辣刺激,也非是加了辣椒,也非是加了烈酒,就只是鱼肉在特殊处理后本身带有的味道,吃下后**辣的,化作一股暖流,流转而下,莹润肺腑。

    待杜兰真将这道菜全部入腹,一股舒适轻松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是灵气反馈带来的舒适感。能做到这个地步,这道烈火朱霞已经算得上不错了。唯一可惜的是,杜兰真并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暗伤被修补来。

    何慕灵紧张兮兮的看着她,生怕她开口说这道菜名不符实虚假广告,倒是何慕笙一脸淡然,仿佛这醉仙居的少东是何慕灵而不是他一般。

    “味道奇特,灵气逼人,是道难得的佳肴。”杜兰真见他们这副模样,不由笑道。一分钱一份货,她吃的出来功效那是运气爆表,吃不出来才是正常的,更不要说她未必真有暗伤。

    何慕灵听了,又是松了口气,又是有些暗自失望。

    “得杜道友一赞,说明这道菜倒也还不错。”何慕笙倒是一颗平常心,闻言笑道。

    “自然是好的。”杜兰真点点头。

    一顿饭下来,算得上宾主尽欢,直至月至中天,才算罢休。

    杜兰真本待再在周围玩上一两天才回宗门,谁知杯盘狼藉时忽然接到一张传讯符,灵气精妙,都不需要思索,她便知道这必是她师尊发来的,故而丝毫不敢大意,当场开启,只听须晨真君淡淡的道:“速回宗门。”

    说罢,传讯符忽的自燃起来,须臾便化为飞灰了。

    杜兰真瞪着那团灰烬,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第一次接到须晨真君的传讯符,以往师尊从不主动找她,都是她自己每逢初一十五去寻师尊答疑,还多半见不着人,她这十年修行的真正引路人其实是温海蓝。

    今天她居然接到了须晨真君的传讯符,里面居然只有四个字?不是她说,她师尊这派头,也忒足了点吧?

    无论如何,能收到须晨真君亲自发出的传讯符,就说明杜兰真如今在她师尊心里的地位已经不同往日了,勉强能算得上得意弟子了……应该吧。

    师尊头回主动要她去见面,以须晨真君的脾气,一共四个字里还带了个“速”字,杜兰真哪敢推三阻四的磨蹭,都恨不得手里有张传送符,“嗖”的一下就回到极尘宗了。

    然而传送符这种极其稀罕的玩意不是杜兰真能拥有的,她唯一一次接触到还是在梦里一场关于紫阳古城的故梦。

    她片刻也不想耽搁,正逢杯盘狼藉,便借势道,“今日承蒙贵兄妹的款待,本待再逗留些时日,不巧在下师尊出关相召,不敢耽误,只能惭愧告辞了。”言下之意就是赶紧结账走人。

    在座都知道她师尊的元婴真人,岂有不答应的,何家兄妹都连声道“应该的”,唯姬承弼听了拍案道,“正巧,在下要去极尘宗访友,这月黑风高的,杜道友如此绝世佳人怎能独自出行?正好让在下相伴,也不至于路上寂寞!”

    杜兰真敢拿头打赌,姬承弼绝对是临时起意,之前从来没有这个访友的念头的,若是杜兰真说要继续玩耍,他也会留下。那所谓的朋友跟他到底有几分交情都不一定!

    “姬道友是觉得我太弱了吗?”杜兰真似笑非笑道。

    “这怎么会!”对于修士来说,怎么能被说弱!打死姬承弼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但这一路倘若遇见宵小,与他们无论歪扯还是打斗都叫人厌烦,没得打扰了杜道友的兴致,还是让姬某这个粗人来吧!”

    杜兰真差点笑出声来。鬼扯的宵小!这一路上虽然不算短,但基本都在繁华治下,以杜兰真筑基的修为,足以震慑大多数别有用心之人了,更别说这路上很多城市都是严禁打斗的。而且对于修士来说,哪有什么白昼黑夜哪个适宜赶路的区别,倘若会因为日照清晰度而影响赶路,那趁早回家种田、从修真界退出去吧。

    杜兰真已经定下了对待姬承弼这种磨人精的方针,不主动,不拒绝,绝对不占便宜。

    姬承弼是请了她两道菜,但她也请了姬承弼六道菜,怎么说都是姬承弼占了便宜。杜兰真并不愿意成为那种依靠别人的好感大占便宜的人,并不想欠人情。

    如果能熬到姬承弼放弃自然最好,如果他一直坚持,杜兰真除了被烦一点,也没什么损失,就算当磨砺心性了。

    故而杜兰真只是笑了笑,“道友既然去访友,不知道是去拜访我们极尘宗哪一位师兄师姐?不知道我认不认识。”

    姬承弼道,“是一位叫做师阑的道友,我依稀记得他是贵宗云石真君的弟子吧。”

    杜兰真挑了挑眉,这位师阑师兄她并不认识,但云石真君却是卫衔的师尊。

    想到卫衔,她思维不由发散开去,之前筑基回去,本来要找卫衔炫耀一下,顺便嘲笑他终有一日被师妹追上了进度,却得知卫衔正在闭关筑基,不由好大失望。除非卫衔实在运气太差筑基失败,否则杜兰真恐怕没机会听他憋屈的叫一句师姐了。

    杜兰真很快收回这散乱的思绪,“原来是云石真君门下的师兄,我却是不曾见过。”说罢,便不再问了,转而对何慕笙道,“劳烦何道友再为我准备两份,不,三份金鼎捧珠,我想带回去。”

    她原先扣扣索索不肯点金鼎捧珠与海上生明月,主要是因为她出自理性考虑觉得自己不该花那么多钱,此时又要打包带走,则是想起要孝敬一下师尊,哪怕师尊不需要,一个姿态还是要做的,更别提温师姐那里如师如姊,她无以为报,是一定得想办法尽尽心意的。

    最后一份则是想起要见亲人,虽然宗门自有琼玉脍等珍馐佳肴,但醉仙居离得太远,也算稀奇,对于身为凡人的亲人不容易吃到,算是她一点孝心。

    何慕笙没想到杯盘狼藉后还有一笔不菲的生意可做,当下欣然命后厨再做,为杜兰真下了灵气封禁,亲自递给她。何慕灵却是依依不舍的拉着杜兰真的手,还说要送她几坛蜜酒。

    杜兰真一一收进储物戒指,取出几瓶丹药来算作饭钱,带着一个小尾巴乘着月色离去了。

第五十八章 封轶

    在游鱼轩和极尘宗途中的某一处城镇,杜兰真与姬承弼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刨去姬承弼缠人的特性,他其实还算得上一个赶路时的好伙伴,两人说起些修真界的轶闻琐事,时间倒也好打发。

    忽地,两人抬起头,齐齐向东南方向望去,云烟滚滚,两道玄光冲天而起,以他二人的眼力,能看见这两道玄光正是两个修士在斗法。

    “竟然是他们两个。”姬承弼奇道。

    杜兰真豁然回头问道,“他们是谁?”

    姬承弼虽然惊讶于杜兰真的迫切,但什么也没说,只是答道,“那个使雷法的是你们极尘宗的封轶,另一个是南宫云天。”

    “南宫?”杜兰真重复了一遍。

    “对,就是那个南宫家。”姬承弼点头,“南宫云天是南宫家的嫡系弟子,双灵根,天赋不错。”

    南宫家算是戡梧界赫赫有名的修仙世家之一了。这两人之间斗法毫无保留,大致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倘若寻常修士与南宫家的弟子闹到这个地步,那多半惴惴不安,虽然斗法狠辣,多半心里也抱着杀完就跑的心思。哪怕是寻常修士看见自己的同门跟南宫家的弟子不死不休,也多半会心生担忧,毕竟这种事不仅追责个人,也会祸及宗门。

    但杜兰真只是随口问了两句,眉毛都没挑起来一下。南宫家有两位元婴真君,真要算起来比姬家还要强势,但在极尘宗的威势下,那是只有南宫云天担心被极尘宗追责,没有封轶担心被南宫家追责的道理。

    如他们这样的名门大派弟子,比起后台来谁也不怕,宗门除了给他们灌输忠于宗门、为宗门献身的思想,也一直告诉他们,惹了祸不必怕,宗门就是他们的底气!

    只要这位封师兄不是全然理亏,比如夺宝杀人被反杀,或是欺男霸女被替天行道,那么只要他能活着回到宗门,南宫家的两位元婴真君就奈何他不得。这一点,无论弟子的师承来历。杜兰真是元婴亲传,极尘宗会保她,其他人不是,极尘宗也会保他!

    “这位封师兄我不认识,不知道他师从何人啊?”杜兰真问道。

    “我与他并不相熟,只是说过一两句话,只记得他也是位元婴真君的亲传弟子,具体是哪位真君,我倒是不太清楚。”姬承弼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杜兰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封师兄占着上风呢。”

    “是啊,贵宗弟子自然是很有些本事的。”姬承弼点点头,“不过,虽如此,封道友却是很难杀死南宫云天。”

    杜兰真也看得出来,筑基修士已经算是有了一定的神通,互相之间击败容易,击杀却难,封轶倘若没些强有力的后手,最后的结局只能是南宫云天败走遁逃。

    虽说杀死了南宫云天是个麻烦,但叫他逃走,留着个时刻盘算的敌人也很麻烦。

    杜兰真没什么动作,但已经暗自做好了准备,倘若南宫云天朝离她近的地方遁走,那她会立刻出手拦截。南宫云天是筑基中期,她只是筑基初期,却毫无惧色,甚至跃跃欲试,满怀期待,也许修为上的差距难以抹去,但只是拦截一二,她却是绝无问题的。

    筑基斗法比炼气期斗法精彩太多,也漫长太多,他们在那打了半个时辰,杜兰真也就立在那里半个时辰,姬承弼虽然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对这两个人斗法这么感兴趣,但他本意不在赶路,而是在杜兰真身上,也没什么异议,时不时出言点评两句。

    忽然,南宫云天化为一道玄光飞远,封轶朝他追去,两人一追一逃,朝着北方飞去,遁速几乎不相上下,若是两人灵气不尽,只能拉长战线,来个大战三天三夜了。

    杜兰真虽然遗憾于并不是朝着自己来的,没有机会帮这位师兄一把,好结识一下,却不由得被这两人的遁速惊住了,她自问是绝没有这等速度的,倘若被这两人中的任意一人追杀,那只能是背水一战的命。

    须晨真君始宁峰门下这一脉从来都不是以遁法见长的,但到底也是极尘宗门下,门内尊经阁里求一份不错的遁法就是了,虽不至于有多神速,但应付大部分场景也是够用的。

    好的遁术不比好的功法易得,总之以杜兰真现在的身家,无论是去宗门外购买,还是在尊经阁兑换都是不够的。

    她正在那里想着,远处却忽起变故!

    南宫云天逃,封轶追,本是僵局,却在极远处升起一道清光,极其巧妙的在南宫云天四周打了个旋,逼得他不得不往别处逃去,但此时他被人一阻,封轶已经赶上来,两相夹击,他逃不开,只能仓促再战。

    但他对封轶尚不能敌,再来一人又如何能取胜呢?不过片刻,就被淹没在紫气雷光之中。

    远处的风波停歇了。

    杜兰真却沉默了,她已认出那拦截的是什么人了。她相信姬承弼也认出来了。

    “郗昭又有长进了。”半晌,姬承弼叹息道。

    杜兰真默默无语,最终道,“举重若轻,大巧若拙,很是厉害。”却是意兴阑珊,道,“咱们也走吧。”

    姬承弼见过的女修太多了,似杜兰真这样的美貌女修也见过不少,论起和美女打过的交道,这修真界现一辈年轻修士里他说自己是第二,没人敢说是第一。故而他很是清楚女人有时候这点争强好胜的脾气,也不是说有什么仇怨敌视,说不定见了面还能亲亲我我,但就是想把人比下去。

    越是有些手段、有些美貌的女修,就越是好胜心强。

    这和气度心性其实没什么关系,只是有的人出类拔萃,就忍不住奢求舍我其谁无人能及。也不独女修,其实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使剑的非得争个剑道第一人,这么多年都有争议;门派也非得分个高下,评选一个第一宗门。

    杜兰真这点心思,不独她自己有,所有人都有,姬承弼自己也有,但看在眼里的人,总都不免居高临下,觉得这就是心性未够,不能正视别人的优点,全然忘了这只是人之常情。

上架须知

    从今天开始,本书就要上架了。

    首先感谢一直给我投推荐票的轻风柔雪、yapeng、小乖乖书虫、zhi乎礼,给我打赏的书友20180327071853319,书友20191016131152348,桃小姐,赵五华等道友们,有人肯定我的作品的感觉贼爽~

    以下是写给愿意看下去甚至愿意为我花钱的小可爱的,请你们看完后慎重考虑别花冤枉钱哈哈哈:

    1.本书爱讲道理的角色和生活中爱讲道理的人一样,各有立场,未必正确,也未必是我的观点,包括女主的想法,有时候我故意给她设置成不太正确,会让她误入歧途的。如果每个角色讲的道理观点都是我的观点那我大概得成为二十四个比利…

    之所以这么设定是因为,如果没有因为理念观点和教育吃过亏从而得到改正的过程,又凭什么说自己炼过心呢?我认为所谓道心不只是坚定这一个概念,也包括了三观理念。

    如果说修仙文有流派,比如道心流,气运流,飘渺流,仙葫流,凡人流,我大概属于文青爱哔哔流吧……不喜欢也很正常,只要不喷我,尽管弃文,说不定我们会在其他作者的修仙文的书评里相遇哈哈。

    2.郗昭是个挺重要的角色,并且永远都会很优秀。

    不过女主在她面前的黯然失色大概会在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消失,之后都不会再有类似的剧情了

    3.本文开头有点类似炮灰阵线联盟、洞真、仙诀,后期走类似灭运图录、道辟九霄的设定,战线长格局大,不会止步飞升,必然是要写到合道的。

    4.本月仍每日一更,11月起每日4k+混个全勤,暂定更新时间为每天早上8:00和晚上7:30。按照起点通用法则,万赏加一更,推荐票破千加一更,难得心情好加一更。

    因为这本书设定的篇幅太长了,要300w字,我也不敢完全保证不坑(保证了也没人信吧,望天)但是写到凝婴是毫无问题的,细纲我都列好了

    5.(高亮)暂定有暧昧无男主,毕竟我这几年看的都是无男主的小说,即使有男配超级想写,但写女主谈段恋爱还算可以carry,写女主谈几万年恋爱我真不行……不过这个暧昧不是爱而不得,请务必放心,不虐主,我会心疼

    6.合理意见尽管提,如果能改我就改

    最后,如果可以,请把推荐票给我(鞠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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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明月光介绍:
有人视她为明月光,敬之、慕之、逐之。唯有杜兰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舍去一副皮囊、抽去一身修为,她只能剩下一颗难以逍遥、永不知足的心。女主天才流,杀伐果断,又美又强苏爽升级流大长文有暧昧,无男主心有明月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心有明月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心有明月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