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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口红续命     心有明月光txt下载     心有明月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茶楼读书

    “余常闻,上古开天,一元伊始,两仪分化,四象乃成,遂有五行八卦十二宫,又化为三千世界、十万诸天,终有你我。”

    “余少识诗书,慕上古仙人经天纬地之神通,毅然访寻,遂得仙缘一缕。修行凡百五十载,金丹得结,凡骨得蜕。未尝忘童稚之年所慕,访遍三山四海,五湖八荒,得上古仙人伟业轶事一二,遂结庐编纂,终成一册,名之曰,三千世界异闻录。”

    “三千者,虚妄数也。世界者,有天地轮回、万物轮转。异闻者,则称其越尽闻所未闻,逾遍见所未见,不敢信其真,不敢言其假,收录其中,由诸看客姑妄听之,一笑而过。”

    杜兰真和沈淮烟坐在惠安阁对面的茶楼里,靠着窗,结下禁制,面对面坐着,桌上摊着杜兰真刚买来的书册,一起对着它读了起来。

    “原来是神话传说。”杜兰真看了编者的引言,恍然道,“我在宗门时,并不怎么去翻看这类书卷,说不定宗门里有收录,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你刚修仙时,不看这类书吗?”沈淮烟奇道,“我还以为,这些神话最是吸引小孩子,人人得闲都要翻一翻的呢。我小的时候,就常找来翻看,师门长辈见不是话本小说,至少还能多涨些见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拦我翻它。”她颇有些感慨的道,“当年筑基未成,除了练剑法,我在凌云剑派也只有这个乐子聊以宽慰了。”

    “我总觉得这些东西没什么用,懒得看它。”杜兰真道,“不过如今也变了,一来寿元不短,总得找点乐子,二来,积累些看似无用的东西,谁知道哪天也会用上。”

    “你啊,这就是典型的读书有用论!”沈淮烟闻言,笑了起来,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懒懒的朝她笑了一笑。

    “何为读书有用论?”杜兰真明知她就是话说半截,等着自己来问,却并不在意,微微一笑,顺着她的意思问道。

    “你觉得读书有用,可以长见识、明得失、知进退,因此愿意读书,对不对?”沈淮烟问道。

    “自然。”杜兰真笑了起来,“既有读书有用论,想来还有读书无用论了。你可别跟我说,你觉得读书没有意义,有时间多读两本书,还不如出去历练一遭,至少能赚点灵石。”

    “错了!”沈淮烟秀眉一挑,“你说的那个,虽然也是有用无用,但同我说的这个,却又不是同一个东西了。”

    “愿闻其详。”

    “似那蠢物,说的些读书毫无意义,不如赚灵石,谁去理他,便是任他自己不读书,吃亏也不关别人的事。读书,自然是有用的。”

    “但听你的意思,你还有一种有用无用论,而你显然不是有用论了?”杜兰真问道。

    “不错,我便是那一种读书无用论!”沈淮烟拍手笑道,“你读书,是为了它有用,若是于你无用,你就不去读了,宁愿把时间花在别的事情上。我读书,却不是这样。”

    “我以为,读书何必有用?为了有用而读书,本就落了下乘,得失心过甚,为我不取。读书就该为了读书而读书,只为读书,不求其他。则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日后自有天意。”

    沈淮烟神采飞扬,畅言“读书何必有用”,快意恣情,无所顾忌,言谈间,自有一种超越皮囊、惊心动魄的美,让人情不自禁的折服于其无所拘束的气度。

    “照你这么说,图的不也是厚积薄发么?这与你的无用论,似乎有些相悖啊?”杜兰真不置可否。

    “读书是因,厚积薄发是果。你那读书有用论,却是读书是手段,厚积薄发是目的,这能一样吗?”沈淮烟反问道。

    杜兰真挑眉,“算你说的有些道理,尚有可取之处。”

    沈淮烟长笑,不再说下去,与杜兰真再度低下头,看起三千世界异闻录来。

    两人只是闲谈,并不就所谓有用无用深谈,因为彼此知道一旦认真谈论,不是一时半会说得完的,且两人各有见解,谁也说服不了谁,而这件事,也并不是非得有个对错高下。

    或者说,本来就没有对错。

    杜兰真和沈淮烟意气相投,但也不必事事相似,所谓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两人并不强求,不过谈及,一笑而过罢了。

    “有世外仙人者,号为通微少阳道祖,神通无比。”

    “有仙人者,号为灵台玄妙道君,法力无边,寿与天齐,宅心仁厚,教化生民。”

    “怪不得这三千世界异闻录如今散轶了。”两人把一本小册子一页一页翻过,没多久便看完了,沈淮烟呼出一口气,扔下书册,笑道,“这枯燥无味,毫无故事的异闻录,专罗列些大神通者道号,与那凡人都看腻了的三两无聊故事,谁乐意看啊?”

    杜兰真也没想到这三千世界异闻录挂羊头卖狗肉。异闻录异闻录,没什么异闻,只罗列点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的大神通者的名号,有人喜欢才怪了。

    “只当是看个乐子罢了。”杜兰真无奈的笑了笑,随手把书册收起来,透过窗户,往下看了一眼。人头攒动里,并没有封轶的影子。

    “那个耍横的没来么?”沈淮烟懒懒的瘫在椅子上,随手抽出一根竹签,在茶杯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杜兰真听她说“耍横的”,连名字也不肯喊一声,便知她提到窦元白意颇不屑,显然是瞧不上此人的。幸好杜兰真不是真的看上了窦元白,否则一定会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是不是真的不好。

    “谁看他了?”杜兰真嗤笑了一声,“我看一眼封轶来没来罢了。”

    沈淮烟看了她一眼,忽的凑近了,一把拉住她的手,两人脸对着脸,四目相对,一个目光锐利,一个目光温和,但没有哪个人躲闪。

    “你们来海国,不是简简单单来历练的吧?”沈淮烟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第一百二十章 小三山

    “怎么就不是了?”杜兰真不慌不忙的道。

    “哦,我说错了。”沈淮烟拖长了声音,“你们不只是来历练的。”她盯着杜兰真的眼睛,“你一路上问了薄康成那么多问题,句句都是有目的的。”

    “一个初来乍到的人,到了陌生地方,想了解一下当地情况,怎么就成了别有目的了?”杜兰真反问道。

    “你问得太细了。”沈淮烟说道,“看似是个游客会问的问题,但你没问一个‘看似是游客的问题’后,都会了解不是游客会关心的事情。”

    “这未免过于武断了吧?”杜兰真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为什么不许我是个心细如发、什么都想掌握在手中的人呢?”

    “你不是。”沈淮烟淡淡的道,语气笃定。

    “真是的,明明咱们才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你好像很了解我了一样?”杜兰真半真半假的抱怨着,借此隐去自己内心的震动。

    说真的,她确实觉得自己和沈淮烟一见如故,但一见如故到这种地步,也有点叫人惊讶的。无论是沈淮烟说“有朝一日青锋在手,杀尽天下无义之徒”,还是“我会拔剑,你就会拔刀”,以至于这一句简简单单的“你不是”,都显示出两人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我了解你,难道你不了解我?”沈淮烟不置可否,挑眉问道,“只不过你这个人心眼太多,不愿意相信罢了。我信我的感觉。我觉得我们是一类人,那我就信我们是一类人,不疑不忌,倘若错了,便错了何妨?”

    杜兰真明白了,沈淮烟这个人,她是真的万事由心的!

    “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事,便是我有点别的事来海国,你也不必问吧?”杜兰真无奈的笑了笑,算是默认了沈淮烟所说“我们是一类人”的话,只是不愿意把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这不仅是对经济会这等事的慎重,也是对自己的谨慎。

    “谁要知道你来干什么。”沈淮烟无所谓的笑了笑,“我不过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有事才来海国的罢了。没什么原因,就是想知道。”她说着,对上杜兰真错愕的目光,眨了眨半边眼睛,摇了摇两人相握的手,狡黠的笑了笑,颇有几分无赖相。

    杜兰真无语,默默的低头喝了口茶水,忽然听到楼下喧嚣里传来“古迹”两个字,不由竖起耳朵,凝神听了起来。

    “一转眼又是三十年了,时间过得太快了!”

    “谁说不是呢?当初蓟子濯、夏华容刚进小三山还在眼前,如今他们都筑基后期了。”

    “不知道这回又是谁进去,以前谅事宗可还没出头呢,这次除了悬壶岛、飞白岛、林泰岛,还得加个谅事宗。”

    “你忘了那四位元婴真君了?人家在这海国也是有传承的。”

    “四位真君又不争这海国第一的虚名真要争,无论三岛还是谅事宗,又有哪个能与元婴真君争锋?”

    杜兰真正听得认真,楼下忽然不说了,有人招呼道,“窦兄,别来无恙?坐下来一起聊聊?”

    “不了,我来找个朋友。”她听到窦元白说道。

    沈淮烟朝她挤了挤眼睛,仗着两个人设下了隔绝声音和灵识的禁制,不管人家窦元白正在楼梯上一步步走上来,大剌剌的道,“给你猜对了,他还真的来找你了。”

    杜兰真慢慢的端起茶杯,神情平淡,“给我个面子,待会就算看不上他,至少不要直接说出来。”

    “你这就是小瞧我了。”沈淮烟翻了个白眼,“我难道还会给姐妹使绊子吗?”

    杜兰真被她脱口而出的“姐妹”两个字逗笑了,“原来做你的姐妹这么容易的吗?”

    “你当然不一样。”沈淮烟微微一笑。

    窦元白已经走上了二楼,一眼看到了坐在窗边的杜兰真和沈淮烟,大步走了过来,伸手拉过旁边的一张椅子,拉到两人的桌边,隔着禁制问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他收敛起那副霸道、不容置疑的姿态,倒也有几分彬彬有礼的模样,起码比之前当街拦住杜兰真的姿态更能博得她的好感。

    “不可以。”杜兰真虽然这么说着,却把禁制解开了,偏头望着他,似笑非笑道,“道友交朋友,都是这副模样的吗?”

    窦元白朗笑一声,坐下,“是在下之前唐突了。在下谅事宗窦元白,因慕道友风姿,一时忘形,望道友见谅。”

    杜兰真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慢条斯理的往窗外望了一望,对沈淮烟道,“封师兄还没来,不知道去哪看了。”

    “沈道友竟然来了我们东海,我竟然一点消息也没听到,若是早知道,也能早些认识沈道友这样的人杰。”窦元白没有立刻对着杜兰真说话,反而转头对沈淮烟说起话来,显然是已经打听到沈淮烟的身份了。

    “只怕窦道友想早些认识的可不是我。”沈淮烟漫不经心的道。

    窦元白顿了一下,又笑了两声,没有接话,转头对杜兰真道,“先前只知道道友姓白,不知道友芳名?”

    杜兰真很是知道一个合格的绿茶婊该做出什么样的姿态,闻言,微微一笑,“名字什么的,有什么要紧。我不喜欢拿名字来定义我自己。道友既然说慕的是我的风姿,何必知道我的名字?”

    虽然只是一照面,但越是霸道的人越能看出别人的霸道,窦元白知道自己是很难改变杜兰真的主意的,再纠缠反而不美,只好作罢。

    “我方才听他们说,小三山,那是个什么地方?道友既然是谅事宗的弟子,想来对这海国必然很是熟悉,不知可否为我姐妹二人介绍介绍?”他不再纠缠了,杜兰真倒是开口了。她开口一个“姐妹”,倒让对面的沈淮烟露出些笑容来,眼神里隐隐有揶揄,杜兰真只做没看见。

    窦元白不知道她二人眉眼官司,只看见杜兰真一说“姐妹”沈淮烟便笑颜如花,不由暗暗思忖起来,想道,久闻沈淮烟放旷不羁,一旦谁合眼缘,便倾盖如故,若她看不上,便面子功夫也不爱做,她这样喜欢白姑娘,想来白姑娘也是很有些本事的。

    杜兰真在街上以灵气震开窦元白,本就显露了几分手段,窦元白这样一想,微微忖度,答道,“小三山是我海国的一个古迹,三十年一开,里面有上古遗留的传承,但阵法玄妙,非筑基修士不能进入,且一人进入一次,终生不得再次入内。因此,算是海国年轻一辈有为青年历练之地,也是见识海国诸岛底蕴的时候。”

    窦元白说着,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若是白道友与沈道友有兴趣进去瞧瞧,我可以代表宗门为二位争取一个入内的名额。”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几家共分小三山

    窦元白这干脆利落的承诺,饶是别有用心的杜兰真听了,也不由得呆了一下,狐疑的道,“窦道友难道能为宗门做主吗?”

    窦元白下定决心,此时便坦然道,“不瞒二位,本宗已经定下,这次入小三山的名额里,有我。两位不是我们东海人,不知道这个小三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章程,其实是各家弟子入内寻机缘,借此分个高下。不过东海毕竟是散修的东海,没有几家霸占的道理,因此散修只要有门路,或是有灵石,也能拿到入内的资格。”

    “有的名额附在几家大些的岛下,进去的人是和所附的势力一起行动的当然,这都是事先商量好、有默契的,也不乏占一个名额却单独走动的。”

    “我可以为两位道友提供两个名额,就挂在我们谅事宗名下。”

    杜兰真听了,便知道窦元白含糊而过的“寻机缘”,必然也是一番生死之斗,因此才有之前茶楼里修士闲聊的“分高下”。只要小三山一开一闭再一开,只需要看走出来的是谁,便知道谁高谁低了总是你天资再高,时运不济殒命了,难道还能比得过人家活着的人吗?

    “我和道友不过刚认识,道友竟放心给我一个名额?”杜兰真懒洋洋的看着窦元白问道。别看窦元白说的好听,什么东海终究是散修的东海,什么没道理几家霸占小三山,其实这所谓名额,也就是几家势力霸占了小三山,公开买卖出入机会罢了,同那占山为王据路收钱的山大王也没什么大区别。

    “道友与沈道友相交莫逆,我信小无悔剑的眼光。”窦元白放下霸道的架子,还挺会讨好人,“况且,之前在街上,是我唐突,可有这一出,别人不知道道友的本事,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

    杜兰真不置可否,朝沈淮烟看了一眼,“你想去吗?”就她自身而言,去不去都无所谓,她并不像散修那样稀罕传承和宝物,如果去,也多半是凑个热闹。左右经济会的事情不在一朝一夕,进去玩一趟再出来也无妨。

    “海国盛事,既然赶巧,怎能不凑个热闹?”沈淮烟倒是一反之前在窦元白面前冷冷淡淡的模样,眼里闪着兴奋的光,竭力游说杜兰真道,“到时你我刀剑合璧,正如珠联璧合,强强联手,岂不痛快?”要是寻常事,她自己想去,便不会拉上别人,但杜兰真既然不排斥,沈淮烟自然直言。况且,如果杜兰真不愿意去,窦元白还提不提供名额那真不一定。

    杜兰真慢慢点了点头,“道友可不可以多匀一个名额?我还有一位师兄与我同来,实力远在我之上,倘若道友可以拿三个名额给我们,我们必定尽我所能,在小三山帮助道友。”

    窦元白听她说“一位师兄”,警铃大作,笑道,“白姑娘原来是和同门一起来的?以姑娘的神通手段,想必令师兄也颇为不凡?只不过,可惜在下毕竟只是个普通内门弟子,难以拿到那么多名额。”他故作姿态,沉吟了一会儿,却是想叫人知道他办这事也并不容易,好叫杜兰真领他的情,“不过,有白姑娘的面子,我自当尽力而为。”

    杜兰真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他这种手段,自然看的一清二楚,但她确确实实在拿人家好处,等她摸完谅事宗的底,再慢慢的把人情还了也不迟。因此嫣然一笑,“那便有劳窦道友了。”

    “我把这事记下,过两天就能办下来。”窦元白承诺道,“不过,到时里面若起了纠纷,还请几位务必帮扶在下一把。”

    “拿了谁的名额,自然和谁亲近,窦道友不必担心,我们姐妹虽然肆无忌惮,到底还是知道亲疏远近,有点分寸的。”沈淮烟道。

    杜兰真暗暗腹诽“肆无忌惮”的似乎只有沈淮烟一个,但端着架子,不好当面拆穿,只能嗔怪的白了她一眼。

    “不过,好叫道友知道,我们为了辩识各家修士,这入内都会有一块身份牌,写上修士的名字。宗门登记时,也得要修士的名字。我只知道道友姓白,却不知道道友的名字,这不够应对那盘问信息的人,还请道友报上芳名,在下记下,到时去门内报备。”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人家刚刚给她帮了个忙,杜兰真也不能不给面子,微微一笑,“我叫作白思鹿。”

    “好名字!”窦元白赞了一句,“我记下了。”

    既然三人都得偿所愿,气氛难免便比之前融洽得多,毕竟都是别有所图的人,互相把控着气氛。

    杜兰真与窦元白交谈了一阵,发现除却性格霸道强势之外,其实为人也还可以,没有到欺男霸女的程度,但也绝对算不上讨人喜欢。只能说,算是个戡梧界的普通人罢了。

    她不由想到,她自己筑基后在戡梧界认识的人不算多,但有一个算一个,好像个个都是有点霸道的样子。而她认识的人,也基本都是名门大派出身的。

    莫非名门弟子,都难免有些傲气吗?

    她与窦元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心里却想,若是能摸一摸谅事宗的底,便就当交个普通朋友,改日把他人情还了,相忘于江湖最好。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不大喜欢别人在她面前霸道的样子。一个人的性格可以霸道,可以强势,但如果为人处世也是这副模样,那就有点让人吃不消了。除非是没什么主见、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否则,谁忍得了?

    “说起来,为什么那古迹唤作小三山?”杜兰真问道。

    “思鹿你可知道,我们这东海,可是古三山十州所在地,那古迹唤作小三山,便是因为里面传承宝物颇多,疑是古三山遗址,虽然不能确定,但因此也换它作小三山了。”窦元白笑道。他初一开始唤杜兰真白道友,没两句变成了白姑娘,现在都叫起了“思鹿”,打蛇随棍上的本事也算是有一手。

    杜兰真笑了笑,“原是如此。”心里却忽的想到她筑基机缘所在,“三山福地,八角井中”,那不正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三山”吗?

弟一百二十二章 神山未现

    十一月的东海,海风的腥气里带上了寒意,有一座没有名字的小岛,却悄无声息的聚集了一群来历不同的人。

    “杜道友来得可真是早,我老远的就看见林泰岛上飞起灵光。”

    “尤道友来的也不晚啊,我还没站稳,道友就到了。”被点名的是个望之二十多岁的女子,横眉回道,“看来道友也是迫不及待啊。”

    “哈哈,小三山将开,谁能不激动啊?”最初开口的男子唤作尤飞章,是海国最有名的三岛之一悬壶岛的弟子,他领着一男一女,站在女子对面,“倒是窦元白他们几个,磨磨蹭蹭的,寻机缘都不积极!”

    最早到岛上的女子身后立着两个男子,显然对她态度很恭敬。正如尤飞章所说。她是三岛之一、林泰岛的弟子,杜嘉悦。她听了尤飞章的话,冷笑了一声,“小三山开时都是固定的,既已推算出来,来早一点来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倒是你,急巴巴的跑过来,吃相难看。”

    尤飞章与杜嘉悦不算很熟,只知道她脾气不好,没想到一个照面,自己明明笑脸相迎,至多来了个三岛弟子之间的例行暗讽,就被她直接怼了,愣了一下,脸色有点僵,口里仍是笑着道,“道友不也是早早就来了?道友可比我来的还早呢。说这话,又算什么?岂不是把自己也绕进去了?”

    “我愿意来得早,又关你什么事了?”杜嘉悦冷冷的道,“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左右我既没有不许你来得早,也没有抱怨别人来得迟。”

    害,尤飞章确认了,杜嘉悦这个疯婆娘就是个吃了枪药的,逮着什么怼什么,跟她说话没劲,翻了个白眼,不再接话了。

    “哈哈哈,原来两位道友来的这么早,万某还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没想到还是落后一步!”天边一道剑光划破长空,倏忽而至,发出如雷之声,落在两人面前。来人是个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孤身一人,行动间,似龙行虎步,眸中寒光湛湛。

    “万宜人,你一个人来的?”尤飞章皱眉问道。

    “万某不善交际,寻不到什么可靠的帮手,只好独自出来闯一闯这小三山了!独来独往,没什么牌面,远比不上两位道友交游广阔,前簇后拥,好不气派!”万宜人话语间把“可靠”二字加重了,大笑道。

    “你就胡扯吧!飞白岛家大业大,还找不到两个可信的散修帮扶你吗?”杜嘉悦翻了个白眼。

    尤飞章听了杜嘉悦的话,不由暗暗纳罕起来。杜嘉悦虽然一般无二的嘲笑讥讽他与万宜人,但讥讽他是真的夹枪带棒,讥讽万宜人时,却似乎有点朋友间的调侃意味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可没听说过这两人有什么交集啊?尤飞章暗暗皱眉,倘若杜嘉悦和万宜人真是朋友,那对他来说可就不妙了,两人一旦联手,尤飞章肯定是没有胜算的。

    “那等手段稀烂的家伙,万某带上做什么,给我拖后腿吗?这是嫌自个儿手段太高,还是嫌各位道友手段不够啊?”万宜人朗笑道。

    “万道友修为高深,手段莫测,哪是一般人能及的?这孤胆英雄,我肯定是做不了的。”尤飞章酸溜溜的的说道。他勉强安慰自己,还有那几位元婴真君门下的弟子会来小三山呢,只要他能拉到两个站在他这一边,不怕杜嘉悦和万宜人联手。

    “我哪能和尤道友比?”万宜人嗤笑了一声,言下之意却颇有些不屑,更让尤飞章明白这两人一定是私底下有交情,这次要联手对付他了!

    尤飞章细细的想了想,他就算拉拢了一两位元婴弟子,一时之间肯定叶比不上这两人早有默契的,况且,那四位前辈隐居在这东海之上,本就不理俗事,门下弟子也不太掺和这东海势力的明争暗斗,至多为了传承机缘等理由一,帮他一帮。

    他眼珠一转,转瞬便计上心来,咳了一声,沉声道,“两位,趁着今日赶巧,只有咱们在这儿,我却是有话要同两位说!”

    万宜人和杜嘉悦纷纷看向他,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话要郑重其事的单独说。

    “说起来,咱们三岛争这东海之上第一岛已有数百年了吧?”尤飞章郑重道,“一时有高,一时有低,从来没个定数。然而这数百年来。咱们三家明争暗斗,心里却自有默契,那就是这东海之上,只有咱们三家有资格称雄!”

    “可惜,竟叫谅事宗这个之前犄角旮旯里不知道哪号得了泼天机缘,不知不觉间,竟一晌实力大增,竟然隐隐有压倒咱们三家之势,现在问人,十个人里起码有六个会说谅事宗才是海国第一宗门!”

    尤飞章一开始还只是虚情假意,可说着说着,却真的有些不满了,“要知道,一旦这海国第一宗门真正尘埃落定,那往后只会强者越强,弱者越弱,到时说不得咱们三岛没有翻身之地啊!”

    杜嘉悦与万宜人默然。尤飞章所说的,也正是三岛上下都担心的问题。值此大争之世,不进则退,哪怕常年和另外两家难分高下,平摊一个“海国第一宗门”,也好过这个“第一”的名头真正落入某家之手。

    这个“第一”不同于个人实力的排名那是一比就知道的。宗门之间的排名,要看很多方面,声望、最强者的修为手段、弟子前途、宗门底蕴、人脉、资源……

    倘若某地的“第一”真的成为公认了,那说明至少在某些方面该宗门已经具备压倒性优势了。其中,声望,也就是“名”这东西,既是虚的,看似毫不重要,却也是实的,至关重要!

    一旦这个“第一”被某家拿下了,必然声望大涨,会带来无数隐形的好处。

    比如别地的势力若是想结交海国势力,第一选择会是“海国第一势力”呢,还是某个有点名气的小势力呢?

    再比如,东海的少年少女想要拜入仙门,第一选择是海国第一势力呢,还是某个有点名气的小势力呢?

    “尤道友说这些,到底是想表示什么?”杜嘉悦不耐烦的道。

    “咱们往日明争暗斗不提,进了小三山,也是各凭本事,但是,我希望两位能分清轻重缓急,倘若一起遇到了那谅事宗的窦元白……”尤飞章意味深长的道,“东海人都在注意着小三山呢!”

    万宜人与杜嘉悦一时都没有说话,脸上却不由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来,对视了一眼,慢慢的道,“尤道友说的有道理。”

    “好说,好说,咱们三家都是数百年的老邻居了,怎么也不能叫人给后来居上啊,两位说,是不是?”尤飞章语重心长的说道,心中却暗笑,这下这两个人再多算计,一时间也不会把矛头对准他了吧?

    此为祸水东引之计。

第一百二十三章 海潮退,神山现

    “曾仙子多日不见,越发出尘了。”

    “哪里,管道友才是修为越见精深,想来筑基后期在望。”

    “曾姊姊的钗子真好看,是在哪里买的?”

    “这是惠安阁以前有个叫老黄的师傅,现在离开惠安阁单干,开了家珠宝首饰铺子,我在他那里买的。”

    “这样吗?那改天我也去看看。”

    “他那里不卖相同的钗子,都是他自己亲手设计的,你有什么喜欢的样子,可以告诉他,让他琢磨琢磨,给你打一根出来。”

    “那正好,我倒不是很喜欢紫丁香的,要是换成茉莉倒好。”

    这无名,但因为小三山古迹而与众不同的小岛,自从三个元婴门下的弟子来了之后,变得一团和气了起来。

    “这窦元白真是敢拿大,这都什么时候了,眼看小三山都要开了,居然还不来,难不成他们谅事宗不想来了吗?”万宜人不耐烦的道。

    “说不定是懒得与咱们为伍,毕竟都快要成咱们海国第一宗门了。”杜嘉悦嗤笑了起来,轻飘飘的道,“等着吧,待会就来了,恐怕就是不想和你浪费口舌而已。”

    “窦道友这也是节约时间、把握每一寸光阴嘛!”尤飞章看似打起了圆场。

    三个元婴门下的弟子听这三人夹枪带棒的话语,俱是微笑,不置一词。杜嘉悦三人本也没指望得到他们出言赞同,四位元婴真君从不掺和着海国势力之间的明争暗斗,自家弟子自然也不会违背师尊的意思,私自表态。

    他们说这些话,只是想在这三人心里留下点印象罢了,倘若能隐约间让他们心里有些偏向,纵使不明着表现,也对他们有利。

    “把握光阴?也是,他们谅事宗,也只能把握光阴了,否则,还不天天发愁自家暴发户啊!”万宜人哼了一声。

    他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呼啸声,由远而近,如狂风漫卷,夹杂着一道如奔雷般的雄浑之声,滚滚而来,“万道友,背后说人,可不是正人所为啊!”

    岛上十人一齐朝远方看去,自天际飞来一道灵光,风云翻涌,裹着云烟,气势汹汹的朝岛上直冲而来,“咚”的一声巨响,砸在地上,带起无数烟尘。

    众人纷纷升起灵光挡住了这烟尘,脸色不大好看。

    “窦元白,你这遁法未免太差了吧?”万宜人挥开烟尘,冷声道,“若是连安安稳稳落地都不会,还是趁早回你们沧盱岛上窝着练几年吧!”说着,往窦元白那看了一眼,忽地一愣。

    烟尘散去,众人也定睛一望,窦元白大家虽然不熟悉,至少都是认得的。他身边带了个灵动秀美的少女,是他师妹、谅事宗的内门弟子方雅虹,众人也有印象。

    但他身后竟跟着两个灵生淑美、超然拔萃的女郎,一个温婉中带着些妩媚,一个明丽中含着些英气,貌美无俦,无论哪一个单独站出来,都是压倒群芳的美人,此时却并排立在一起,跟在窦元白身后。

    “窦道友这是哪里寻来的两位仙子?”之前面对尤飞章、杜嘉悦、万宜人挑拨沉默不语的少女,此时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窦元白看了她一眼,欣然笑道,“这是我的两位朋友,沈淮烟沈道友,白思鹿白道友。”不管怎么说,窦元白一个人带了三个美貌的女修同行,自觉非常有排面,十分乐意向众人介绍。

    “沈淮烟?”众人纷纷惊讶道,“凌云剑派的小无悔剑?”

    “正是沈道友!”窦元白自矜的笑了笑,“沈道友觉得小三山十分不凡,找我讨了个名额,我便请沈道友来此。”

    沈淮烟朝众人轻轻点头,互相见礼,算是认识了。

    倒是杜兰真,虽然美貌,修为也不差,看得出不是寻常修士,但毕竟用的是假名,也远没有沈淮烟的名气,被众人多看两眼,没太放在心上。这正是她所希望的。

    窦元白虽然隐约猜测白思鹿应该也是出身名门,到底不知道她的底细,不好开口,便任由众人误会去了。

    “窦道友,虽说沈道友名门之后,我等不及,但你们谅事宗一口气来了四个人,似乎太贪了些吧?”万宜人沉声道。

    “反正万道友一个人都没带,匀我这里一个,也不算很多。”窦元白不说别的还好,一开口回应,霸道便难以掩盖,就叫人十分不爽了。

    “我凭什么给你匀一个?”万宜人冷笑道。

    “明明是道友自己不带人来的,既然是放弃了,那便放弃了。”

    “谁许你”万宜人大怒,厉声喝了起来,却被众人再三劝下了,冷冷的笑了一声,不再看窦元白。

    “这个是飞白岛的万宜人道友,那是林泰岛的杜嘉悦道友,这是悬壶岛的尤飞章道友。”窦元白也不理他,自顾自的为沈淮烟喝杜兰真介绍了起来,“刚刚问你们是谁的,是南山岛萧微月元君门下的钟晗意道友。”

    钟晗意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一双眼睛灵动活泼,望着杜兰真和沈淮烟,欢快的笑了笑,“两位道友好,我是钟晗意,你们长得也太好看了些!”

    钟晗意显然不该是她外表的这个年纪,否则,十三四岁就筑基中期了,未免也太骇人了些,但她的态度,仿佛真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般,杜兰真当然不会当真,微微一笑,算是见礼。

    “这是浮丘岛的曾琪道友。”

    “两位道友好。”曾琪是个身材高挑瘦削的女修,朝两人笑了一笑。

    杜兰真着意看了曾琪几眼。浮丘岛隐居着孟晗和寇婧侨两位元婴真君,这放在何处都不是小势力了,真要论起来,曾琪是这里面最能和杜、沈身份匹配的人。

    “这位是明嵊岛的管高谊道友。”

    管高谊大约二十来岁的模样,瘦瘦高高,见杜兰真和沈淮烟看去,露出一个斯文的微笑来。

    杜兰真和沈淮烟大致了解海国的势力情况,此时和这些人脸对上,心里便有了数。

    “思鹿,待会我们进了小三山会被分开的,我们约好一起见面吧?”方雅虹悄悄同杜兰真说道,“不管被送去哪里,只要一直往前走,最终都会到同一个地方。”

    杜兰真微微一笑,爽快的应下了,“好啊。”反正她总是要往前走的,遇见了就一起走也无妨。

    说起方雅虹,就不得不提到封轶。本来窦元白为封轶争取了一个名额,谁知就在临行前,方雅虹得知窦师兄带了两个美貌女修,对其中一个大献殷勤,肚里装了一坛子老醋,气势汹汹的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孰料她一见了杜兰真,竟莫名其妙的态度大变,对杜兰真十分痴迷亲近,非要窦元白带着她一起进小三山。

    窦元白已经答应好杜兰真,且谅事宗去四个人已经够多的了,再多难免要被三岛找茬,当场要拒绝,方雅虹便百般纠缠,偏偏方雅虹本来也在小三山的名单上,是她自己当初让给了窦元白,如今她还想去,窦元白若拒绝,便难免显得不近人情了。

    最后是封轶退了一步,没有来小三山,而是由方雅虹一起过来。

    这样一出变故,才使得他们一行人来得这么晚。

    做出这样的让步,也是为了不交恶谅事宗,毕竟这到底是人家的名额。封轶不觉得亏,杜兰真也没什么惋惜,毕竟,小三山对于海国修士来说是一等一的古迹机缘,对于杜兰真和封轶这种出身的修士,却只是稀罕罢了。

    众人闲话几句,岛边海上忽地无风起浪,潮汐涌动,慢慢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海水倒旋,浪花迭起,拍打在海岸上,激起无数沙石。

    浪潮反复三次,忽地卷起一道百丈水柱,长到至高点出,猛地落下。

    “唰”海水四溅,如碎雪断玉,四下迸溅,遮住了人的视线,放眼望去,满目迷蒙。

    待水雾消退,众人定睛一看,仿佛有人拿手拨开一般,海水往两岸散开,开出一条数丈宽的水路,自海岸上起,遥遥数十里,一座座只见形的仙山耸立,云雾缭绕,仿佛另一个天地。

    众人见了此景,忽地想到前人对小三山的描述:

    海潮退去,神山始现!

第一百二十四章 泽芝宫

    众人顺着水路,不慌不忙的往那仙山飞去毕竟都是些有点身份的修士,表面上还是得有点持重的样子的。

    杜兰真掐着遁法,化为流光,与剑光飘渺的沈淮烟不疾不徐的跟在窦元白后面,自忖飞出了数十里,那远山仍是遥遥的与她们对视。

    “莫非是那天涯咫尺的手段?”她暗暗惊讶起来,但见前方几个海国本地人都毫不迟疑的往前飞,多半早已知道,便也跟着他们往前飞。

    直到杜兰真觉得自己一群人已经飞了数百里,看那远山好像与在海岛上看毫无差别,感到有些奇怪,终于打算问一问窦元白是怎么回事,忽地眼前白光迷蒙,山河倒悬,眨眼间,竟已站在一个石板铺就的平台上,面前是一座极其巍峨的宫殿。

    那宫门大敞,露出里面画廊朱阁,栋宇恢弘,门上挂着一块乌金牌匾,上书此间宫殿名号。

    泽芝宫。

    这时空转换的感觉,倒似乎与进入洞天有些相似。杜兰真颇为新奇的四下看了看,发现除了面向宫殿的方向,往其他方向看去,尽是一片迷蒙,她试着往迷雾中递去一道灵光。

    灵光往外飞出几里,在她视线所及的范围外忽然消失了。

    杜兰真沉吟了一会儿,据窦元白所说,小三山是个纯粹传承之地,在里面只有些阵法之类的凶险,之所以可能有人丧生,其实还是争夺宝物传承时下手太狠了。

    不过,所谓传承,所谓机缘,自然是有缘得之,是机缘择人,进去的人却是没有资格择机缘的。而里面传承有好有坏,那等经天纬地的神通显然是不会有的,否则,也轮不到海国几个势力把控。

    人进去,大多只能择一两门品质不错的术法学一学,运气好的,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得到一两门可以开宗立派的绝学。至于运气差的,至少也有点兜底的宝物,不至于空手而归。

    杜兰真当时只是听了这话,却没有懂其中真正含意,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机缘择人,是真的由机缘择人的。

    不知道她的运气怎么样?杜兰真不由想到,又忽地被这个问题逗乐了,细究起来,她的运气一向还是不错的。

    既然只有向前,杜兰真便缓步而上,顺着石阶,一级一级的往上走,共走了九百九十九阶台阶。她着意回头看了一眼,她每往前走一步那迷雾便跟着她往前一分,等到她完全走到宫门前,迷雾已经跟着她上升到台阶上了。

    杜兰真抬起头,对上乌金匾牌,望着那“泽芝宫”三个烫金的大字。几乎只需要一眼,她便知道这多半是一个女子的字迹,瑰丽写意,风姿如晤。

    泽芝,是莲花的别称。

    莫非这是一位隐士吗?杜兰真猜测着,很快又摇了摇头。

    不像,实在不像。看这泽芝宫的风格,富丽恢宏,雕梁画栋,漆彩描金,极尽奢华,不像是隐逸者的风格倒也不是说隐逸者就不能有点奢华精致的爱好了,但这泽芝宫处处追求极致,不像是隐逸者的风格。

    大门正中央刻着莲花花纹,共有七瓣,寥寥几笔,栩栩如生。此时大门敞开,这莲花纹便被一分两半。

    杜兰真把大门口打量了一遍,对这泽芝宫的风格有了些了解,这才慢悠悠的迈步跨进宫门,心神时刻提着,提防变故忽生,但直到她真正走进泽芝宫,也一直没有发生什么危险。

    她踏进泽芝宫后,才知道并不是偌大一个宫室任她寻索,迷雾已经为她圈好了一条路线,她只需要、也只能沿着这条路往前走。

    杜兰真微微蹙眉,不是很喜欢这种一举一动都被规划好的感觉,倘若迷雾把她引去了一处险境,那岂不是很危险?她试探着往迷雾里走,不出十步,便感到一阵柔和的推力,把她轻轻往回一推,竟飘飘荡荡的,回到了原地。

    杜兰真挑了挑眉,沉思了一会儿,忽地冷笑了一声,手一翻,已把胭脂色摄在手里,上前一步,自下而上划过,厉声喝道,“给我开!”

    随着她一声呵斥,剑芒暴涨,刀光大作,白光耀眼的仿佛要亮瞎谁的眼睛,炽烈的扑向迷雾,竟一下照亮了这灰雾迷蒙。

    杜兰真随着她的刀光往前走了起来,走出十几步,忽地停住了。她若是再往前一步,便又会被推回原地。她不慌不忙的伸出手,五指纤细有力,白皙如玉,此时灵光闪烁,仿佛一块品质极佳的灵玉。她仿佛推门一般,往外轻轻一推,在半空中抵住了什么,难以向前推动。

    杜兰真加了一分力,她的手仍是停在半空中,好像扒在一面看不见的墙上一样。

    她耐心的一分分加着力道,直到手上灵光大作,仿佛什么耀眼至极的灵宝出世,她就好像推动了一面极其厚重的墙壁一般,推开了某种无形的壁障,一步步的往前走着。

    杜兰真的手因为推这个动作,轻轻的颤抖着,想要前进,对于她来说很是吃力。饶是她自诩根基深厚,也觉得灵气飞速消耗着,仿佛又回到了其实并不算遥远、但感觉很遥远的炼气时期,干点什么事仿佛就要没灵力了。

    如果杜兰真没有猜错,这里的迷雾应该是根据一个人的修为而决定的,比修士的自身修为要高一个境界。杜兰真是筑基初期,这迷雾的阻力就是普通筑基中期修士的灵力能推动的极限。

    这里的普通修士,其实囊括了几乎所有的该境界修士,只有少数天赋异禀的妖孽才能例外。这也是因为同境界手段有高有低,但本质上差距没那么大其实是相差不算很大的。

    杜兰真并不害怕灵气的消逝,她顺着想去的方向,慢慢的往前走,等到灵气快要耗尽了,便收手恢复灵力,慢悠悠的在偌大一个泽芝宫里乱转。

    凡是学阵法的,对屋舍格局安排都会有一定的理解,毕竟布局遵循的也就是那些规则,阵修若是想研究,很快就能上手转行造房子。

    杜兰真在泽芝宫里转了几圈,便差不多了解了其中布局。

    这是个上古大能的道场。

    准确来说,这是某个上古大能的行宫。

    既然是行宫,其实里面也没什么重要的地方。道场主人一般只在主殿活动,周边是寥寥几个弟子生活的区域。

    既然知道哪里最重要,自然没有不过去的道理。杜兰真不知道迷雾最初要把她引到哪里,不过她决定去主殿寻一寻机缘。

第一百二十五章 贯珠天音

    杜兰真推算这方位,慢慢往前走,很快其实也不算很快,毕竟她走走停停,主殿已在她眼前。

    迷雾在她眼前慢慢的变淡,杜兰真伸出的手忽地再无阻力,直直的平推了出去。她收回手,打量起眼前的主殿。

    富丽堂皇,有胜其他宫殿,碧瓦飞甍,十分气派。她略看了几眼,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便迈步走了进去。

    杜兰真猜测这是上古大能的行宫,不会有太多的陷阱,事实也确实如此。她走过这么多地方,只见过禁制,却没怎么遇到什么含着杀机的阵法与陷阱。

    一进主殿,跃入视野的是一座莲台,青玉雕成,灵气在莲花瓣里流动着,青玉品质极佳,雕成这莲台的人手艺也十分高妙,这莲台仿佛真的是长出来的一般。

    杜兰真四下看了一眼,很快就被宫室四壁上的壁画吸引了注意。

    她走近了,发现壁画上画的尽是上古仙人饮宴享乐的场景。

    第一幅图上,锦衣的青年望之如王孙公子,搂着两个高眉深目、艳丽妖媚的女子,正仰头大笑着。杜兰真一眼看到他搂着的两个女子虽然藏得很好,却还是露出了身后毛茸茸的尾巴,显然是两个妖修。

    第二幅图上,落拓的道士提着酒坛,醉醺醺的与二三好友讲道。杜兰真细细的看了两遍,发现道士那宽大的道袍里悄悄滑出一条黑蛇。

    第三幅图,容貌清丽的女修手里执着一只琉璃盏,慵懒的半倚在座位上,懒洋洋的偏过头,对着画外人,勾起一个透着邪气的笑容。杜兰真对上这画中美人的视线,忽地呼吸一滞。

    那是一双极锋锐的眼睛。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只是一幅画,她以为的锋锐慑人,其实只是画师匠心独具、善于捕获人的特征罢了。

    杜兰真慢慢的绕着主殿转了一圈,殿内共有六十四副图,俱是仙人饮乐的图景,每幅图的主角各不相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人有妖,似乎相互之间毫不相关。

    但她认认真真的看了两圈,却发现这些画里都有一个女子的身影。

    搂着妖姬的王孙公子身后,她露出一支莲花步摇;醉醺醺讲道的落拓道士对面,她留给画外人一个混在人群中的背影;偏头执着琉璃盏、笑得邪气的女修身旁,她把玩着莲花步摇,头也不回,只留给画外人一双白皙的柔荑和一头松松挽着的青丝……

    杜兰真比对了之前在宫殿大门上看到的莲花纹,确定与这个女子的莲花步摇是同一种纹样,不由好奇起了这个女子的身份,是否就是这座泽芝宫的主人呢?她没有露出正脸,她又到底是什么人呢?

    此时距离杜兰真进入小三山,已过了三天了,毕竟泽芝宫还是很大的,她一边走一边回复灵气,花了很长时间。但她仍是不急不忙的绕着主殿四壁,走了一圈又一圈,企图从这一幅幅背影里看出些什么。

    杜兰真看了几遍,忽地在那幅偏头执杯的女修图前立住了,她似乎在那女修手中琉璃盏里的酒水中看见了星光闪烁。

    杜兰真犹豫了一下,探出一缕灵气朝那壁画试探去。灵气幽幽的触及到壁画,竟慢慢的被那女修手中的琉璃盏吸引了过去,汇成一道,涌入了她的杯中,仿佛石沉大海,没什么动静。

    杜兰真蹙着眉,又往里送了两股灵力,仍是没什么动静。

    没什么动静,便已是最大的动静。

    这不过是一幅壁画,照理说,杜兰真的灵气应该顺着画面散开才对,如今却被画上那黄豆大的琉璃盏吸去了,竟仿佛石沉大海,这怎么看都不正常。

    杜兰真耐心的一缕缕往其中输送灵气,初时,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切如常,但随着她输送的灵力越来越多,她慢慢发现那杯中的星光点点,越来越璀璨。

    星光慢慢璀璨,忽地迸发出极灿烂极耀眼的光芒来,凭空出现了一道女声:“别再试了!”声音如莺啼婉转,带着点嗔怪,仿佛天籁。

    杜兰真惊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分辨不出那声音来历,便再次朝内输送了一缕灵力。

    那好听的不像样的女声幽幽一叹。杜兰真给她一叹,手都发软,只觉半边身子酥酥麻麻,不由倚靠在墙壁上,依偎着那幅图,脸颊与那笑得邪气的女修相对,忽的一惊!

    这不是她应有的反应!这女声再好听、再动人,她也不可能因此酥倒,最多是感慨一下罢了。

    杜兰真欲支起身,离开那壁画,却觉浑身酥麻,提不起力气,只能瘫软着倚靠那墙壁,不由大骇。这是极高明的魔道法术,能在言语间让人酥倒,有时甚至失去神志!

    杜兰真自诩不是个意志薄弱的,能让她这样轻轻松松着道的,起码也得是高出一个大境界的魔道修士出手,才能让她无知无觉。

    但她面前的是一幅画!

    小三山的历史起码也有几万年了,能隔着几万年从中递出一声叹息,叹息的魔音能让她酥倒,那这声叹息的主人,起码也得是凝婴的大能!

    说不定……是过了天劫的大能也未可知。

    杜兰真骇然,却提不起劲,略一思索,再次朝那画里输送了灵气。她早便知道,遇到不能掌控的局面,慌张也没用,唯有冷静办事,才有可能把主动权找回来。因此即使她此时酥倒在墙壁上依偎着,仍满是耐心的一缕一缕的往里输送灵力,不疾不徐,算着自己输送的灵气究竟有几何。

    琉璃盏中的酒水慢慢变得暗沉,忽的从中窜出一道泉水,直流出壁画,往画外而来。

    杜兰真错愕,却见那泉水汨汨的流出,绕着她转了一圈,汇聚在一起,凝成了一面光彩夺目的镜子,在她面前飘浮着。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握住了镜子,那镜子顺从的落在了她掌中。杜兰真做好了一照镜子就遇到各种各样机关算计的准备比如说,有上古仙人附在里面要趁着她的影子落在镜中时夺舍;比如说,里面有个鬼怪,一照镜子就会被噬魂;比如说,这里早就布置好机关,她一照镜子,镜子就会发出信号,让机关把她弄死。

    这一切,杜兰真都可以用符解决如果这些机关规格不算太高的话。

    她举起镜子,对着镜面照了一照,对上她自己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倒影,还没进一步动作,镜中景象忽的闪烁了起来,仿佛一盆水被搅动了一样,泛起波澜。

    很快,镜面上便凝出一排小字,字迹与泽芝宫牌匾一般无二:还算美貌,配得上我莲华宫溪客七式。

    杜兰真呆了一下,还没做出反应,那行小字又消失了,化作密密麻麻满镜的金色小字。她情不自禁看去,看一个字便消失一个字,她急匆匆的把这三千多个字记下。

    随着最后一个金子消失,镜面又模糊了起来,最后恢复平静,照出她欺寒赛雪的脸。

    杜兰真放下镜子,神情十分古怪。

    她刚刚记下的三千多字是一部术法,准确来说,甚至可能是一门道术。

    这部道术换作贯珠天音,是一门以人的声音为手段的道术。正如那镜中字所说的,是所谓“溪客七式”中的一式准确的讲,是七式中一式莲华天音的一门法诀。

    莲华天音有两门法诀,一门贯珠天音,一门扣玉天音。前者能惑人心神,强行扭转人的意志于无形无觉,后者则慑人心神,强行摧毁人的意志于难防难挡。

    其实按照杜兰真的脾气,若是拿到扣玉天音,似乎更适合。

    但其实,都不适合她。

    因为莲华宫溪客七式,是魔修道法!

    道魔不同路,这是戡梧界的常识。一个人的根基既定,就不会再变,除非放弃自身修为,彻底遁入他道,否则一辈子也不会变。

    道修学不了魔道术法,魔修也学不了道修术法,因为两者从本质上便不同。

    杜兰真有些失望,不由拿起那面镜子打量了起来,镜中图景却微微颤抖,显出一副与她所在完全不同的场景。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写月镜

    镜中没有杜兰真的面孔,却照出两根横梁来,仿佛被谁置于桌上,正对着宫室的房梁屋顶。

    杜兰真看了这两根横梁的宽度、长度和间距,得出一个结论,这间宫室一定很大。

    但这面镜子突然显现这样一幅画面是为什么?

    就在杜兰真疑惑时,她本以为的只是一幅静止的画面,却忽然传出了声音。

    “弟子见过宫主。”

    “开天阁那里怎么样?”一道低沉动人的女声问道,声音不慌不忙,威严内敛,显然正是第一道女声口中的“宫主”。

    “回禀宫主,弟子去的时候,妖修已经越过了福修崖,是唐英白亲自出手,才被拦在了天胶山外。”

    “唐英白出手了?”宫主饶有兴致的问道。

    “正是,唐英白亲自出手,当场斩杀在场七名金丹妖修,屠杀了三千小妖修,天胶山血海漂杵,妖尸满山,是黄泉宗的夏侯曜后来待人收走的。”

    “黄泉宗……呵。”宫主轻飘飘的笑了一声,饶是杜兰真透过镜子听了,也忍不住感到一阵酥麻,又为这话音里的凉意而心惊。她运气功法,保持灵台清明,听到那宫主漫不经心的笑了两声,“别急,我问的不是这个。小微,你说那唐英白,比你实力如何?”

    “若是正面对上,大概是五五开,但我圣宫神通手段本就不止在正面交手上,若是让弟子杀他,有九成的把握!”

    “唐英白可是开天阁这一代最天资纵横的弟子,不是我灭自家威风,但我可是听说桑永贞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视他为我元道中兴之才你哪来那么大的把握?”宫主饶有兴趣的问道。

    “弟子确实不能在正面直接击败唐英白,但天下神通手段,从来都不止是当面斗法,只要给弟子一定机会布局,自有把握让他殒身!”这话似乎很是狂傲,但杜兰真入耳,只听出这女子的慎之又慎。

    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女子不是个没有自信的人,但语气斟酌、字字谨慎,只能是因为面前人太过强大。

    虽然这两人说的“唐英白”“夏侯曜”“桑永贞”,杜兰真一个都不认识,“开天阁”“圣宫”,她也听都没听说过,但这不妨碍她根据这段对话揣测两人的身份。

    这位宫主一定修为、手段俱是骇人,地位极高,纵使做出亲和温柔的姿态,自家得意弟子也不敢稍有松懈,句句小心,字字谨慎,显然是个喜怒无常、动辄变脸的人。

    “即使如此,手上功夫也不要落下,知道吗?”宫主柔和的说道。

    “弟子谨遵宫主教诲!”

    “你一去这么久,渺渺都结丹了好几年了,她很想你,你这个做姐姐的,去看看她吧!”宫主的声音妖娆悦耳,“当初师姐把你们托付给本座的时候,你们才一点点大……如今都已经结丹、可以和天下英杰争锋了,师姐倘若知道了,想必也会非常欣慰。”

    “这些年来,多亏宫主栽培庇护,否则我们姐妹二人……”那弟子的声音似乎很是感动。

    “好了,别再做小儿女姿态了,去看看你妹妹吧。”她如此感动,宫主却又催促了起来。“你也忙了十几年了,本座岂是那等不知体恤的人?就在圣宫内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陪陪渺渺吧!”

    “多谢宫主!弟子告退。”女弟子感激涕零的道着谢。

    杜兰真听到里面几乎没了声音,暗暗估算着这女弟子离去的时间,不过三息,宫主忽地冷冷的道,“朝微,你回来。”

    “宫主有什么吩咐给弟子?”那女弟子的声音几乎是立刻便响起。

    “那周山老妖,不知死活,手下一只扁毛畜生,竟敢孤身来我圣宫境内,十息之前,吞食了我十万魔民!”宫主语气冰冷,煞气隐而不露,纵是不见真容,只听话语,也让人觉得浑身冰冷,“之前本座容着他们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如今这群孽畜竟敢来我圣宫肆虐,且留不得他们了!”

    宫主冷声道,“朝微,本座命你前去追杀那只杂毛鸟,务必活捉,送到天胶山去,当着周山老妖的面,一根一根的把它的毛给本座拔了,洗洗干净,当场炖成汤,分给开天阁的弟子,就当本座体恤开天阁卫道辛苦,慰劳一下元道志士!”

    “弟子遵命!”那叫做朝微的女弟子毫不迟疑的应下。无论是宫主还是朝微,都不约而同的忘了之前宫主许诺的“休息一段时间”,只当从没发生过。

    “不过,”宫主的声音又变得亲切了起来,“那只扁毛畜生到底已经是金丹圆满的修为,还有些青鸾血脉,小微你虽然天赋惊人,又有我圣宫传承,到底结丹不过十来年,碰上它容易吃亏。这样吧,”宫主说着,镜中始终对着天花板的画面第一次动了,那两根横梁飞速的后退,忽地一抖,镜中首度出现了一张面孔。

    不是杜兰真自己的面孔。

    如果说杜兰真的容貌是她自己见过的最高颜值,无论遇上谁,起码在五官秀丽程度是从不落下风的,那么这张脸便是绝不输给她的一张芙蓉面,秀丽美艳,却带着点戾气。

    这个美艳女修不说话、不笑的时候,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着,给她美艳中带上了些狠意。她生就一双狭长艳丽的桃花眼,又似乎有些多情,却也平添了三分凉薄。

    杜兰真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把“狼顾之相”诠释得这样清楚。

    这个叫做朝微的美貌女修低头看了一眼镜子,正好与杜兰真的视线对上,却神色如常的抬起头,似乎完全没看见杜兰真。

    “这面铜鉴,小微你也认得,”宫主慢悠悠的道,“我圣宫的圣物之一,现在算是个极品法宝,借你一用,记住,务必要擒拿那孽障,扬我圣宫威名!”

    “我圣宫的霉头,可不是这么好触的!”

    “多谢宫主赐下法宝,弟子定当竭尽全力,擒拿那杂毛鸟。”朝微俯身行礼道谢,保证道。

    “快去吧!”

    镜中的画面忽然消失了。

    杜兰真的脸又重新回到了镜中。

    朝微转身出了宫室,低头看了手中铜鉴一眼,背面刻着“写月”两个字。这曾经是莲华宫至宝,却被宫主随意的放在梳妆台上。

    如果不是当初那桩惊天巨变……写月镜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只有圣物名号,却被随手搁置的地步。

    法宝若是有灵,只怕也会恨时不遇吧!

    朝微想着,随手把写月镜翻了个面,却忽地愣住了。

    镜中不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的脸,而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钟灵毓秀的脸。

第一百二十七章 弃道从魔?

    杜兰真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慢慢皱起了眉头。

    对镜中这一段影像的来历,她其实也有自己的猜测。

    福修崖、天胶山,都是戡梧界的地名;戡梧界曾有道魔并存的局面,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倘若不曾有道魔并存的局面,何以宗门会有对魔修的记载,又何以对魔修赶尽杀绝呢?

    虽然朝微和那宫主的对话里可以得知她们是魔修,但杜兰真都已经拿到一卷魔道传承了,这似乎没什么好稀奇的。

    以杜兰真自己的猜测,这面镜子显现出来的,极有可能是千万年前的一段往事的剪影,那宫主和那个生有异相的金丹期女修朝微,很可能是千万年前的人物,随着时光流逝,或是飞升了,或是陨落了。她们的宗门,以及那个开天阁,都在时光变迁里树倒猢狲散,成为戡梧界众多古老传承中的一个。

    这面镜子把她们的谈话记录了下来,在千万年后,一个幸运的修士踏入了这个多年没有人迹的泽芝宫,拿到了这面昔日辉煌、如今落寞的至宝,看到了千万年前的峥嵘。

    但杜兰真总觉得不太对劲。

    首先,只看房上横梁,镜中显示的与泽芝宫主殿上的横梁全然不同。且不说既然是宫主,必然在主殿见弟子,就算宫主不是在这个主殿见的朝微,杜兰真也去过泽芝宫别的偏殿,房上横梁与镜中画面也都不同。

    也就是说,镜中的谈话,似乎并不发生在泽芝宫里。

    可是如果不是发生在泽芝宫里,会发生在哪呢?又为什么会被她手里的这面镜子记录下来,在千万年后展露出来?

    如果这一点还可以用“镜子曾被人带到别处”为解释,那么另一点更让人不解。

    杜兰真也算是熟悉戡梧界的历史,但在她所了解的历史里,从来没有妖修在戡梧界嚣张的时代哪怕再短暂也没有。

    妖修、精怪之流在戡梧界地位低下,那是因为戡梧界人族修士从来都是强势的一方,从来都是掌握力量的一方。妖精鬼怪在戡梧界从未有过辉煌。

    在戡梧界,人族把异族压制得死死的当然,还是比不上仙道玄修打压外道的程度,后者是赶尽杀绝,前者,则是用豢养这种看似温和、实则残酷的方式。当然,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杜兰真没什么好反对的。

    以杜兰真对戡梧界风气的了解,寻常修士也是真的看不上妖精鬼怪之属,而非什么因历史矛盾遗留的深仇大恨。

    如果真的像是镜中所说的那样,历史上有妖族与人族的大战,杜兰真没道理不知道这没什么好被隐去的,也不是谁可以隐去的。

    如果镜中这一段对话不是千万年前发生过的,那又是什么呢?说实话,这已经是杜兰真能想到的最符合情理的猜测了。

    杜兰真蹙眉想了一会儿,并不能得出什么有用的猜想,只好作罢。她将铜鉴翻了个面,发现在背面刻了两个小字:

    照日。

    杜兰真敲了敲照日镜,听它发出轻响,试探着输送了一道灵力,只见这铜鉴忽地亮了起来,发出莹莹的光彩,柔和的照耀着。

    杜兰真本来还担心这是魔道至宝,以她一身玄门功法,无法催动,此时见照日镜响应,不由挑了挑眉,露出些欣然之色。根据镜中那宫主所说的,这面照日镜是一件极品法宝,那这样一来,加上她二十岁前筑基的宗门奖励,她身上竟已有两件极品法宝了!

    须知,灵器不出,极品法宝便是戡梧界最顶尖的法宝,寻常宗门若是拥有一件,便可以拿作镇派之宝,即使元婴真君拿着,也绝不掉价。杜兰真不过一个刚刚筑基的小修士,初出茅庐的修真菜鸟,手上居然有两件极品法宝,若是传出去叫人知道了,只怕多的是金丹真人想暴打这个运气逆天的家伙。

    杜兰真悠然想到,纵是乐正初、宁潇鹤、辛眉,恐怕也没有她现在的这个配置吧?

    不过她也没有得意。她在宗门换取的极品法宝是一件飞行法宝,能瞬息千里,于旦暮间遨游四海,纵览八极,唤作“无足鸟”。行动迅捷无比,只是并非用于斗法。

    这面照日镜一出,算是给她弥补了没有底牌的缺陷。

    杜兰真正要试试照日镜的威力,忽见镜面上显现出一行小字:莲华妙法,独步天下,洗去旁门,成就圣胎。

    那小字一闪而过,还不等杜兰真反应,镜中便涌出艳艳朱光,将她包裹在内,涌入她丹田紫府。

    杜兰真大惊,脑海里只来得及冒出一句“大意了”,便无暇再想其他,那朱光连绵不绝,如海潮般疯狂涌入她的丹田,搅动她周身灵力疯狂震荡,与之渐渐相融,周身经络竟慢慢的全是朱光,似乎要被鸠占鹊巢了。

    杜兰真竭力控制自身灵力,却抵不住朱光数量远胜过她自身的灵力,本身又精纯无比,在她周身经络里暴动,俨然就是依着照日镜上那行小字,要洗去她的道法,重新成就魔胎!

    以朱光的精纯和数量,莫说是她一个筑基修士,就算是个金丹修士在此,今天也得弃道从魔!

    其实换个角度想,这未尝不能是一件好事。以这朱光的精纯程度和数量,只要杜兰真敞开胸怀接受,洗去玄门功法,弃道从魔,那转眼就能凝结金丹,蜕去凡骨,成为一名金丹魔修。

    但,杜兰真根本不想弃道从魔!

    莫说她修玄门道法修得好好的,满可以在戡梧界混的风生水起,受到宗门栽培、师长器重,更重要的是,她本身对魔道并无向往!

    说是她向道之心坚定也好,说是极尘宗擅长给弟子洗脑也罢,杜兰真对魔道从无好感!玄门道法博大精深,她满可以在这条路子上一直走下去,就算是凝成元婴也并非妄想,她是失心疯了才会想弃道从魔!

    魔道在戡梧界,可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灵光已渐渐被朱光掩盖,丹田一片赤色,眼看就要被朱光占据。

    杜兰真咬了咬牙,心中反而不再焦躁,化为一片平静。

    朱光慢慢的往她的丹田涌入,丹田却忽地化为幽幽火光,反涌入经络,与朱光对峙,一寸寸的把朱光往外逼,却是杜兰真催动了自己的本命灵火。

    杜兰真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想到这灵火似乎有些玄机,说不定能建功也未可知,便催动灵火,没想到让她束手无策的朱光竟然真的慢慢的被逼退了!

    这与灵火碾压谅事宗的那个修士郭宏伟不同当时杜兰真感觉自己对着他势如破竹,他的灵力在灵火面前完全不值一提,仿佛天生被灵火克制。

    但朱光只是缓缓的、慢慢的被灵火逼退。

    杜兰真可以感觉到,这和灵力精纯程度关系不大,仿佛是这三种力量本身品质层次的差别。灵火略高于朱光,而对郭宏伟的灵力碾压与后者倒像是同源中上克下的关系。

    当然,朱光不是那么好逼退的,灵火的催动也需要她自己的灵力支持,两种颜色的力量在她经络里对峙着,慢慢的向外挪动。

    但杜兰真不缺耐心。

    她操纵着灵火,一点点的把朱光从自家经络里逼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朱光已远离丹田,却在她经络里灵活游走,无论她怎么催动灵火都逼不出去,简直和她打起了游击战。

    杜兰真大感头疼。

    她当然不可能放任这朱光在她体内游走!眼下朱光对她无害,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突然暴动?她体内已经有灵火这个麻烦了,再来一个朱光,那她干脆做个人形自走炸弹得了!

    杜兰真与那朱光周旋许久无果,却忽地灵光一现,想起自己刚刚得到的那一卷贯珠天音来。那是莲华七式中的一式,想来与这所谓“莲华妙法”是同源,这朱光要她成就的圣胎,必然也是能催动这门道法的!

    她依照贯珠天音的法诀,试着催动那朱光,果然,朱光顺着她的心意运转起来,流转自如,仿佛本就是她的灵力。

    杜兰真忽地张口曼声道,“画阁东头纳晚凉,白莲不似红莲香。一轮明月天如水,何处吹箫引凤凰?”

    声音淙淙如流觞曲水,贯珠扣玉,婉转动人,几乎让人忘却俗世凡尘,忘却机关营营,忘却三千世界,忘却自我。

    贯珠天音,神通乃成!

第一百二十八章 除我之外,皆是外道!

    杜兰真收了声,惊讶极了。

    贯珠天音居然是一门神通!

    道术和普通法术有着本质的区别,神通与道术也有。虽然人们一直说神通手段,但真正认真区分起来,神通那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极尘宗十七门道术里,只有四门是有机会化为神通,其中一门就是杜兰真学的秘传大衍神锋。但道术化为神通,这本身极为困难,据杜兰真所知,即使是元婴真君也未必能做到,更别提她一个筑基修士了。

    那朱光本来是由传承的主人留下给后来者洗去自身功法,改练魔功,成就魔胎的,此时被杜兰真一股脑用作练就贯珠天音,竟直接成就了道术化为神通的奇迹!

    杜兰真虽然看了贯珠天音的来历,对它有点嫌弃,觉得它不如扣玉天音,但心里也知道这只是她自家偏见,贯珠天音的妙用绝不在扣玉天音之下。

    况且,嫌弃它的时候,她以为自家不能使这手段,现在不仅能使了,还升级成了神通,杜兰真自然是乐意的很。

    按理说,杜兰真既然遵循宗门的教诲,对旁门传承赶尽杀绝,就也该对这魔门手段不屑一顾,但实际上,好东西能用则用,这和卫道不冲突的。

    杜兰真慢慢的明白,这对别家道统赶尽杀绝,其实是对自家道统在戡梧界地位的保护,并不是别的道统哪里不好,也不是别家修士注定是恶人,只不过各有利益罢了。倘若杜兰真这种玄门修士在那神道、魔道的世界里,也必然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会不会有一个大世界里,诸家道法和睦共处呢?杜兰真悠悠的想着,那多半得是仙界了吧?就是我辈修士飞升之处。以下界的资源和灵气,支撑不起那种诸家道法共同繁荣的局面一起即使真的一起存在,那也是对峙状态,总有一天,一家会衰弱,慢慢被打压。

    况且,各家的传承都十分精妙玄奥,修士寻道,也必有那种舍我其谁的豪气。

    玄门修士称除魔、杀神为卫道,那照日镜中的宫主不也称魔道修士除妖是卫道吗?玄门自称玄门,唤魔道为“魔”,魔道修士却自称“元道”,自认元门。玄门唤其他道统为“旁门”,这泽芝宫的魔道传承却唤杜兰真正宗玄门功法为“旁门”,可见各有立场,各有坚持,都是对自家的道统极为自信,对别家的道统不屑一顾。

    正所谓,除我之外,皆是外道!

    杜兰真也不是不知变通的人。她从小被极尘宗养大,对极尘宗充满感情,又和极尘宗利益相关,自然维护玄门的独霸戡梧,不会为了神道、魔道修士的艰难而动摇,疏不间亲。但神通手段,当用则用,哪有那么多顾忌?

    只不过这贯珠天音到底是正宗魔门神通,使出来极容易被人看破,她用的时候须得小心谨慎,免得被当作魔道修士,反倒被人人喊打,那乐子可就大了。

    随着朱光涌入,杜兰真也得到了这桩传承的来历。

    留下传承的正是这泽芝宫的主人,六十万年前的大能,曾经渡过雷劫的元婴魔君,耿恨云元君。

    耿恨云元君曾亲身经历人天分野,经历了戡梧界魔道由盛转衰,逐渐式微的过程,最终在泽芝宫陨落,留下了自家传承。

    这泽芝宫是上古魔道大能留下的传承莲华宫的一脉,莲华宫在时光变迁里分成了两家势力,一名水旦,一名泽芝。互相之间很是不友好不融洽,甚至有些对立,都想争着成为光复莲华宫的那一家。

    人天分野后,水旦宫不在戡梧界里,与泽芝宫也就失去消息,这莲华宫正统之争也就没了意义,反而是耿恨云元君在这道长魔消的戡梧界颇感力不从心,恨不得水旦宫赶紧出现,和泽芝宫赶紧并成一家对抗玄门修士。

    水旦宫修的是白光,泽芝宫的则是朱光,杜兰真方才唱的歌诀,便是两家争正统时的口号,“白莲不似红莲香”,也正是泽芝宫的口号,若是水旦宫来唱,那就是“红莲不似白莲香”了。

    泽芝宫的传承里只有莲华七式中的两式,杜兰真学到的贯珠天音是其中一门。

    说是有两式,其实贯珠天音只能算半式,泽芝宫实际上只有一招半,其他都在水旦宫里,可见这泽芝宫混的其实不咋样,若是争正统,恐怕争不过水旦宫吧?

    这与杜兰真已经无关了。她只得到一式贯珠天音,也无意弃道从魔,甚至于因为她并没有接受朱光洗练,最多只能算是与泽芝宫有渊源,不必按照耿恨云元君的吩咐光复莲华、重振魔道。

    当然,毕竟她还是学了人家的神通,到底还是要承担些因果的。不过这因果就浅了,她就算先担着,等到修为高了再还掉也无所谓假设她还没凝婴就死掉了,那干脆就不用还了。

    因果确实对修士的晋升很有影响,不过那是修为高了以后的事情,修为低的时候,根本不需要考虑那么多,能晚点还掉就晚点,最好拖到对方死了或者自己死了,干脆就不必还了。

    大多数修士还因果都是能拖就拖,除非是被卡在那了,除非还掉因果就不能更进一步了,否则轻易不会着手。毕竟,又不是什么好事,修为高了做起来更容易,何必这么急巴巴的呢?

    至少凝婴前,杜兰真是不会管这件事的。

    杜兰真仔细检查了照日镜一番,确定这回不会再有什么机关了,这才把它收了起来,往主殿后面走去。

    主殿后挂着一幅画,图上是一个姿容秀丽、眉眼带笑的女子,鬓边横着一支莲华样式的步摇,俨然就是主殿壁画里那始终不露真容的神秘女修。

    这张丹青完全抓住了她的神韵,仿佛真有一个女子站在人眼前。这幅画的风格、笔法,也与那外面六十四张壁画一般无二,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画的角落里写了两行小字:

    吾友耿恨云,过九天风雷劫,因饮乐同庆,特绘丹青,以贺芳时。

    三元宇宙,崇明纪元,三百四十二年,黄泉宗班山柏敬献。

第一百二十九章 长恨此身时不遇

    三元宇宙,崇明纪元,这些大概是人天分野之前的计时法,如今已经在戡梧界失传了。

    杜兰真望着这幅画,笔落时耿恨云刚刚度过天劫,何等意气风发,最终却黯然陨落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孤寂行宫里,而这一切都不过是百代以前的往事,现已无人知晓,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一股叹息之情油然而生。

    她凝望了耿恨云的画像很久,忽地伸出手,把这幅画从墙上揭了下来,画后是一扇门,门是敞开着的,里面是一条黑漆漆的密道。

    杜兰真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画,想了想,把它收进了储物袋,耿恨云把神通传给她,她总得记住这是谁,拿走这幅画,算是留一个念想,他日如果真要偿还因果,就把这幅画拿出来,让人知道泽芝宫有这么一位前辈。

    她迈步走进密道,手指轻点,头顶便亮起了昏黄暗淡的灯光。这密道里的灯,时隔数十万年,终于重新放出光辉。

    只不过,这光芒已经很暗淡了,如果杜兰真来得再晚一万年,这些灯便再也亮不起来了。杜兰真抬头凝望着这些灯,它们的工艺非常精巧,能在数十万年后重放光辉,可见技术远超戡梧界,她决定离开时把这些灯也带走,带回去让人研究研究,看能不能仿造。

    杜兰真沿着密道一路往前走,走了几十步,一直在往下走,忽地眼前豁然开朗,变为一间石室。杜兰真踏入石室,却脚步一顿,没敢往前走。

    石室中央,端坐着一个女子,对着眼前的一只酒爵出神。

    这女修周身气势凝而不散,让人不敢稍有逾越,杜兰真见识广,知道这必然是一位元婴真君,长揖道,“晚辈不知前辈在此小憩,误入此地,打扰前辈,请前辈勿怪!”

    她躬身行礼,却半晌没有听见答复,顿了顿,疑惑的抬起头,却见那元婴真君仍低头望着酒爵,试探着唤了一声,“前辈?”

    “既然前辈无心理会晚辈,那晚辈这就离去,不打扰前辈了。”杜兰真恭恭敬敬的说着,抬步就要走,刚走出几步,却忽然自己停下了,迟疑的转过身,对着那元婴真君看了两眼,犹豫了一会儿,又重新大步向前走去,直走到那位元婴真君的面前,没有受到任何呵斥。

    直到走到这位元婴真君面前,杜兰真才确认她并非在世活人,而是已经静静的羽化了多年。

    不知这位元君是怎么做到的,死后多年,肉身不腐,宛然如生,杜兰真都差点被骗过去了。

    酒爵里有一杯灵酿,多年不曾干涸,灵光氤氲,杜兰真认得这种灵酿,唤作“大梦”,现在戡梧界还有人会酿造,不过价格已经飞升仙界了,如果不是她出身不错,她是决计见不到大梦的。

    浮生一场大梦,世事几度秋凉,一盏大梦,道尽浮生。大梦仙酿的一味材料,便是修士的一滴眼泪,又或是一滴血。

    杜兰真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起那盏酒爵,一饮而尽。

    “余名罗青寒,三元崇明纪二十六万三千年生人,自幼拜入黄泉宗门下,勤学苦练,终成元婴。”一道女声在她耳畔幽幽的道。

    “本以为四海之大,无处不可去,天下俯仰,大道可寻。岂料变故忽生,非人可测。自人天分野以后数万载,江河日下,元道固不复往昔繁盛,寻道亦不复昔日可得。”

    杜兰真刚刚才从耿恨云的传承中得知她是人天分野以前的人,现在听到“人天分野”,不由打起全副精神。人天分野是戡梧界有史以来最大的变故,即使是在极尘宗的记载中,也只有寥寥几笔。

    “元道极盛时,威势煌煌,元婴车载斗量,时有天君垂怜,答疑解难,其势盛哉!本宗名为黄泉,自通幽冥,教化八方,神通无限。”

    “惜乎!时之不遇!”

    “人天分野以来,不见黄泉,不通九幽,元道失怙,竟至势衰。玄门独大,百道喑声。”

    “余从耿恨云、申星宇等前辈,力持千钧,欲匡元门,为其明知不可为。惜乎!犹蚍蜉之撼树,唯终于时之不遇。”

    “忆我元门煌煌,竟至于俯首仰人鼻息;黄泉幽幽,竟至于陵替!唯怜小儿女,未解忆朝元!”

    “此生憾事多如牛毛,唯不恨匡扶元道、力挽狂澜而未成。平生最恨,则天高难测,大道难寻!人天分野,再难寻道,若使早生三千年,则天劫早渡,大道可期,不至于抱憾苦等寿元之至。”

    “长恨此身时不遇,唯怜小儿作玄光!”

    女声幽幽一叹,带着数万年前说不尽道不完的怅惘,穿越时光而来,在这静谧的石室里,是杜兰真唯一能听到的声音,“这个世界,太小了!”

    杜兰真默然。

    人天分野之前,仙人与凡人同天地。人天分野之后,世上再无仙人,修士最多修炼至元婴,过了天劫,便要飞升。

    人天分野之前,百道同辉,玄门不过是其中一支,人天分野以后,玄门一家独大,将其他道统打压得抬不起头来,以至于渐渐凋零,在戡梧界绝迹。

    这种情况,也无怪乎耿恨云、罗青寒这些见识过魔道鼎盛的元婴大能不甘心见魔道式微,决意重振魔道了。可惜的是,她们没有成功。

    戡梧界,最终还是玄门的戡梧界。

    如果没有接受到这两位元君的传承,杜兰真还会以为魔道修士便都是那无恶不作、怙恶不悛的人。

    直到了解了她们,她才知道,人的品质,其实与道统无关,魔道,也只是和玄门一样的道统。魔道修士,也值得为自家道统骄傲坚持。并没有玄门就必然胜过其他道统的道理。

    正如罗青寒所说的,“唯怜小儿女,未解忆朝元”,何等追忆怀念魔道?“长恨此身时不遇,唯怜小儿作玄光”,又是何等看不上玄门!如此人物,最终却只能眼看着儿女在时势下放弃魔道,投入玄门,是何等的无奈、何等的悲凉。

    可惜,戡梧界最终还是玄门的天下。

    盛世之下,总有白骨累累。

    无论立场如何,这一刻,杜兰真真心为她们感到难过。

第一百三十章 冥神道

    杜兰真叹息了一声,随手把酒爵把玩了两下,在杯壁上发现了两个变体文字,与如今戡梧界的文字全部相同,倒是与她之前学来的刻骨族文字大同小异。那两个字换成当今文字,便是一个名字,“蓬莱”。

    蓬莱!

    之前杜兰真听到这里唤作“小三山”,并没当一回事,毕竟一地若有些什么传说中的仙境,便总有人牵强附会找几个也许风马牛不相关的地方,按上传说中的名字,信誓旦旦的给外人看。

    但这只写有“蓬莱”二字的杯子,让她开始疑心李鬼变成了李逵,“小三山”也许真的是三山。

    杜兰真望着罗青寒,叹了一口气,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算是她对这位意图力挽狂澜维护道统的前辈的敬意,打算为罗青寒收敛遗蜕,叶落归根也许不大可能,她也找不到黄泉宗在哪里,但入土为安,也算是一片心意。

    她手刚一碰到罗青寒,却见她触手纷纷而碎,化为灵光碎片,在昏黄的灯光里莹莹闪着光彩,若蝶翅之抟风,四下而散,渐渐消逝。

    一代天骄,元婴大修,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羽化,又悄无声息的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也许除了杜兰真,再也没有人记得她。

    杜兰真不由又叹了一口气,想到罗青寒那句悲愤之极的话语,“这个世界,太小了”,飞升之难她固然早已知晓,但她只是个筑基小修士。如今听到一个元婴真君作此恨声,感觉又是不一样的。

    好在,杜兰真修习的是玄门正宗心法,而戡梧界每两百年总有一两个飞升修士的,可见在戡梧界玄门修士传承还算完整,飞升虽难,好像比起魔道来说还是简单一点的。

    杜兰真低下头,拾起从罗青寒遗体上掉下来的一只玉简,大梦仙酿诉说往事,这只玉简多半就是传承了其实她还是有点惊讶的,这一路走来,传承含金量竟然这么高,这和窦元白所说的似乎不大一样啊?

    据窦元白所说,这小三山虽然是传承之地,但是能得到的大概也不过就是稍好一些的机缘罢了,倘若放在极尘宗里,大概内门弟子攒点贡献点也能换到。否则,海国这几个势力焉能保得住这小三山?

    可是杜兰真走这么一遭,已经遇到了两位元婴真君,虽然都是魔道元君,但光是那贯珠天音,其实就已经是极尘宗最核心弟子的配置了。杜兰真猜测莲华宫鼎盛时,恐怕也是极尘宗这样的名门大派。

    对此,她隐隐有了猜测。如果之前她任由那迷雾引路,可能获得的就不是什么好传承了。迷雾的设置,根据她的修为而定,她是个筑基初期修士,迷雾的力量就以一个筑基中期修士能达到的极限来定。如果能突破迷雾,那就有机会得到最好的传承,如果不能,那就只能喝点汤了。

    她想着,把玉简放在额边,不过三息,玉简便在她手里化为了飞灰。杜兰真则一脸诧异的抬起头。

    与她想的不太一样,这并不是什么传承。用罗青寒元君的话来说,魔道在戡梧界已经式微了,就算留下了她的功法给后来人,也不过是在戡梧界多了一个被喊打喊杀的存在,没什么意义。她已经拼尽全力试过了,无悔亦无憾,坦然接受玄门独大的事实,就不要给后来人添麻烦了,毕竟万年以后,谁还不是一家呢?

    杜兰真何止是诧异?杜兰真简直诧异死了。罗青寒元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匡扶魔道,毫不惜身,拼尽全力,现在却任由魔道传承断绝,甚至说出了“自古传承湮灭的何以万计,岂独我元道一家”这样的话来,还劝后来人“知时顺势”,这简直洒脱到没边了!

    罗青寒唯一留下来的,只有几门黄泉宗独有的法门,不拘什么道统,都可以学这也就说明了都不是什么重要法门,以杜兰真的眼界,只能算是多了点手段罢了。

    第一门,五行毒砂,以阴阳五行法门分别炼制毒砂,五种毒砂练成后,威力更上一层楼。这是一门重在积累的法术,准确来说,是不受法术等级限制,倘若五行毒砂炼制得数量足够多,质量足够精,它自然也就是一门道术了。不过杜兰真又不是没道术可学,哪里会花那个大功夫长年累月炼制这五行毒砂,最多只能算是个普通手段罢了。

    第二门,招魂歌,能引来鬼物只能引来,不能驱使。这招魂驱鬼的法子,戡梧界很少有。一来鬼物本也是人的魂魄所化,驱使鬼物,似乎不太道德。二来,戡梧界确确实实是人道昌隆的世界,鬼物很少有,人死了就是死了,魂飞魄散,不会化为鬼物,也不会轮回。鬼物都少得可怜,又哪有几个人会去驱鬼呢?

    第三门,却不是什么法术了,而是一种法门的介绍,也是罗青寒自身修炼的法门。杜兰真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各家道统之所以互不相容,便是因为力量的来源与本质不同。

    玄门修士采纳天地灵气,化为自身灵力,沟通天地,达到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境界。

    魔门修士则将天地当作炉鼎,自身为铁,借天地力量打磨自身。魔门修炼,譬如在打铁,这块铁就是自己,如果成了,百炼成钢,如果不成,便会在天地炉鼎里身死道消。

    魔门的力量是一种非常残酷的力量,不仅对人残酷,对自己也残酷。魔气也叫做“煞气”“浊气”,这煞气不从天地来,从他们自身而来。所谓天地大炉鼎,肉身小炉鼎,魔修自身也是炉鼎,由他们自身体内产生煞气。

    魔门道统这样酷烈,也许还没叫人弄死,自己就先给自己修炼死了,便有人打起了从旁门引进手段助自己修炼的主意。

    其中有个主意,就是借神道修士的手段,控制他人的信仰,以他人愿力加持自身,化为煞气。这和神道修士还是不同的,神道修士的力量本质就是愿力,这种手段却是收集愿力炼化成煞气。

    这种手段一度受到魔门修士的推崇,但后来大家发现其中艰难也不逊色其他手段太多,慢慢就演变成黄泉宗的一支传承,没什么特别出彩的了。这种手段在黄泉宗,叫做魔神道。

    有了罗青寒的这只玉简,杜兰真便立刻想到更多。如果这里真的是海上三神山,蓬莱、瀛洲、方丈的遗址,那她第一个想到的可不是什么机缘!当初她筑基前遇到的那些神道修士,那个“三山福地”,可是让她印象深刻。

    当时那个神道修士说神道传承分为八脉十四支,罗青寒所说的魔神道,也正是八脉十四支!那修士自称是神鬼道,虽然罗青寒列出的魔神道传承里没有这个,却有一支与它很是相似冥神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迷宫1

    罗青寒没有附上怎么练就魔神道,却详详细细的把魔神道的特点和厉害之处列了一遍可见她其实还是有点不甘心,自豪于自家传承,有点想让后来人知道魔门功法绝不逊色于玄门,会让玄门一家独大只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

    杜兰真着重看那冥神道,走的也是鬼神的路子,其中特质,与她见过的神道修士一般无二,甚至于冥神道画的大饼,也跟当初那个神道修士给元自实画的差不多。

    杜兰真心中生出些不敢相信,又十分让人哭笑不得的猜测莫非,其实她遇到的根本不是什么神道修士,而是一个伪装成神道修士的魔道修士?

    如果这样的话,也就难怪她遇到的是一个组织了。毕竟神道修士还是单打独斗的居多否则,到底叫信众信仰谁呢?

    当然,也有神道修士攀附更强的神道修士,做人家“神”下的“神使”,不过那都是大修的做法了。况且,这些巧合加在一起,就不太可能是巧合了,杜兰真更愿意相信那些人是魔神道的修士。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杜兰真也能拿到两位魔道元君的传承,以这戡梧界之大,想必还有不少隐藏的魔道传承。

    杜兰真凝神想着,四周却有迷雾慢慢涌上来,将她包围住,容不得她挣扎。杜兰真任由那迷雾将她笼罩,心里却不知怎得,忽然想到,早知如此,先把密道里的灯给收起来了。

    迷雾很快散去,杜兰真已经换了地方,就听得一声惊喜的呼唤,“白姊姊!”

    杜兰真一边想着这小三山内的传送简直神通莫测,叫人完全察觉不到痕迹,一边循声望去,唤她的果然是窦元白的师妹方雅虹。

    “这么巧?”杜兰真微感诧异,笑着招呼她,一边状似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方雅虹飞快的走上前来,毫不顾忌修士之间的安全距离,一把搂住杜兰真的胳膊,与她凑得极近,正巧把杜兰真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兴奋的道,“我一直在等你呢!”说着,却愕然低下头,两人的胳膊并不紧挨着,中间隔着一层灵气,将两个人的肢体分开。“白姊姊,你这是……”

    杜兰真在她凑近的时候便提起了戒备,她伸手过来时,身上已附着一层灵气了,故而方雅虹没有直接抱住她。此时方雅虹愕然发问,她也不尴尬,反而轻轻一震,将方雅虹柔和的推开了,面上却仍是和颜悦色的道,“你也太不谨慎了些,这等秘境古迹,谁知道里面有什么机关,万一我不是我,而是什么鬼物扮成的呢?怎能就这么大剌剌的凑过来?”

    “我知道啦,这不是见了白姊姊激动嘛!”方雅虹吐了吐舌头,俏皮的眨眨眼睛,再次伸出手来挽她,杜兰真却再次用灵气推开了她,肃容谆谆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姊姊,那便听我一句劝,逢人不可全抛一片心,再是投契的人,也得小心谨慎着,否则,早晚得吃亏。”

    方雅虹见她神色严肃,眼神坚定,意识到她心意坚定,无法更改,只得作罢,悻悻的道,“都听姊姊的就是了。”

    杜兰真微微一笑,“这就是了。”按说她其实该比方雅虹小才对,但她不好直接说出自己的年龄,那样跟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没什么区别了,左右她被叫一句“姊姊”并不吃亏,干脆就顺势应了。此时倒是觉得这个“姊姊”的称呼很是好用。

    实际上,劝方雅虹谨慎,半是真心,半也是借口。杜兰真虽然是个信“倾盖如故”的人,却不是和谁都能倾盖如故,也不是谁都能入她眼、与她倾盖如故的。

    别的不提,沈淮烟貌美过人、出身不凡、手段惊人,最重要的是志若鸿鹄,气度胸怀实非常人,与杜兰真意气相投,两人这才倾盖如故。倘若换个旁人来,杜兰真岂会如此?

    杜兰真与沈淮烟倾盖如故,故此能给予沈淮烟信任,对其他人却不可能那么信任。别的不提,她对封轶还曾有绮思,而她与封轶相处时,可都还提着戒备呢!

    无论方雅虹是不是真的天真不谙世事,杜兰真都不会放弃自己的谨慎,方雅虹过界了,她也不会抹不开面子拒绝,直接帮方雅虹搞清楚界限就是了。

    杜兰真打量了两眼四周,两人在一间极宽敞的房间里,门开着,外面是一条长廊,一眼望不到尽头,她只看了这么多,方雅虹便按捺不住,又凑过来跟她说东说西,只是到底记着杜兰真刚刚说的话,不敢凑得过于近。

    就算这样,杜兰真也被她说的要昏头胀脑了。她走到哪里,方雅虹也跟到哪里,叽叽喳喳的,有时还一不小心挡住杜兰真的视线,弄得杜兰真没法好好观察这个房间,不由叹了口气,“我的小姑奶奶,有什么话,咱们出去说,在这里,且先看看这里的环境吧!”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方雅虹愕然,“我们直接出这个房间就是了,沿着长廊一直走,便能到迷宫了!”

    “好歹也是上古遗迹,万一有什么细节值得观察呢?”杜兰真耐心的道,“我知道迷宫会出密匣,但据我所知,密匣要等三十三天才会出来呢,何不先观察观察?”

    “你知道密匣要等三十三天?”方雅虹惊讶的问道。

    “令师兄告诉过我。”杜兰真点点头。

    方雅虹愣愣的望着她,过了一会,才慢慢的道,“好,那很好,好得很。”

    杜兰真一愣,方雅虹却回过神来,忙道,“我还以为姊姊不知道呢,既然姊姊对小三山了解不浅,也省得我再说了,我可没窦师兄了解的细。不过,”她说着,忽然捂着嘴偷笑了起来,“不过,这些可是宗门秘密呢,等闲人不可以知道的,师兄居然也告诉你了,可见真心呢!”说着,拿揶揄的眼神望着杜兰真。

    杜兰真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对她的揶揄并不当一回事,神色如常,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虽然方雅虹一见面就对她很是亲近,但杜兰真可不会忘记方雅虹是怎么气势汹汹的来见情敌。见识过扶以澜的疯魔,杜兰真可不敢小觑“情”字,哪怕至交好友、骨肉亲缘也常有为情反目的,再是投缘的人,也经不起一直刺激。

    虽然杜兰真打算借窦元白进谅事宗探探,但在方雅虹面前还是能少提及窦元白就少提也是这两人运气不大好,遇到杜兰真这样不太择手段,当用则用的人。

    “你一直在等我吗?”杜兰真不想多聊这个话题。

    “是啊,其他人都走了,就我一直在等姊姊呢!”方雅虹点点头。

    “沈淮烟也走了吗?”杜兰真问道。

    “是啊!姊姊,我们也走吧!”方雅虹催促道。

    “不急。”杜兰真不慌不忙,在方雅虹的叽叽喳喳里坚持把整个房间研究了一遍,发现这和泽芝宫是完全不同的构造,这就说明小三山把她传送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来了,和泽芝宫不是一个来历。

    这小三山到底有多大?她不由好奇起来。据窦元白所说,每人传送到的地方都不一样,似乎都是不同的传承,没有一样的,也就是说,如泽芝宫这样的地方,小三山里还有很多。若是如此,那小三山简直是个极其骇人听闻的传承之地。

    在方雅虹的催促下,两人一起走出了房间,走出数百步,房间里还能隐隐约约听见方雅虹的说话声。

    直到这个房间又重新归于寂静后很久,白光一闪,沈淮烟凭空走出,悠然抬起头打量了这间屋舍一番,自言自语道,“都走光了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迷宫2

    “我们一起往前走,说不定待会就能追上他们了!”长廊上,方雅虹兴奋的道,“虽说密匣要等三十三天,不过,早一点在那等总归要多点从容。”

    杜兰真点点头,算是赞同她这话。之前窦元白,同她讲过,大家一进小三山,会被分别传送到一处传承中,然后再被送到某个房间里,从房间里走出去会有一条海上长廊,沿着长廊往前走,最终便会进入一处迷宫。

    在迷宫的中心会有一片湖,在那里会放出一个密匣,里面的东西才是这些人真正要抢的东西。有时是珍稀灵药,有时是珍贵功法,总之是即使以这些有金丹坐镇的势力也要抢的好东西。

    窦元白曾经同她说,这密匣会在小三山开放的第三十三天被放出来,之前的日子里只需要慢慢等就够了,如果得到了什么需要时间掌握的传承,也可以在这三十三天里掌握,免得时间不够。他对杜兰真说这话,便是要杜兰真和沈淮烟尽全力帮她夺这密匣。

    这种小三山古迹里的详细情况,除非是谅事宗这类海国豪强,他人是不会得知的,窦元白自然也不会逮着谁都透露,但他既然已经决定把杜兰真和沈淮烟带进去了,这种早晚会知道的事情,干脆早点讲了有点准备。

    “呀!白姊姊,你看!”方雅虹忽然惊呼了一声,指着长廊外的海面。

    杜兰真望了过去,海面上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夜叉,正踏着一只小舟,举着一把叉,乘风踏浪,气势汹汹的朝两人而来,转瞬长成两三人高,面目狰狞,俯视着两人。

    杜兰真微微一笑,安抚道,“莫怕,这不是坏人,前辈这是来接我们了。”

    “什么?”方雅虹愕然。

    杜兰真伸出手指来,对着那夜叉轻轻一点,那面目狰狞的高大夜叉竟仿佛被什么巨力压迫着,身姿一寸寸的矮了下去,骨头都发着“嘎吱嘎吱”的响声,一个八丈高的庞然大物,竟在一息间被压回原形,又变成寻常人的神形,呆滞的望着两人。

    方雅虹用极惊讶的目光望着她,“你,你……”

    杜兰真奇怪的忘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没有收回手,仍伸在那里,只是收掌成拳。随着她的动作,那膀大腰圆,一看就气血强盛的夜叉竟飞快的失去生机,慢慢的变成了一具骷髅,瘫坐在船上不动了。

    方雅虹震惊得话都说不出了,“你不是筑基?你……你是金丹?还是元婴?”

    “你在说什么笑话?”杜兰真失笑道,“我就是个筑基修士,如假包换啊!”她奇怪的问道,“你怎么这么想?”

    方雅虹惊恐地望着她,慢慢摇着头,“你怎么做到的?筑基修士,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神通?”

    杜兰真听了,忽地明白了。也不怪方雅虹反应激烈,这一幕在她眼里确实也太骇人了些。毕竟,这个夜叉有筑基圆满的修为,居然被杜兰真三两下,毫无烟火气的变成了一具不会动的骨架,这本身已经很可怕了。

    况且,杜兰真用的手段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果杜兰真是一刀把这个夜叉砍死了也就罢了,这起码也是方雅虹能理解的手段。偏偏杜兰真用的这一手她根本瞧不出底细,也由不得方雅虹惊骇,以为她是金丹甚至元婴大修了。

    “你别被这鬼物骗了。”杜兰真笑道,“它又哪里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空有筑基期的灵力的东西,不知是什么妙手匠心的高人把这一具骷髅头架子点化成一具糊弄人的玩意,也就能吓唬吓唬人罢了。”

    方雅虹仍是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她,她是谅事宗的弟子,对小三山的了解自然比杜兰真要强,自然知道这夜叉是怎么回事。但就算这夜叉没有与灵力匹配的威力,空有一副修为,那也是要修士费力一番才能击败的起码对于筑基初期和筑基中期修士来说是这样的。可杜兰真轻飘飘点了两下,就给它打回原形,方雅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杜兰真颇感无奈,嗔了她一眼,“怎么,你还要这么像个呆头鹅一样瞪着我吗?”她虽然温言软语,语气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你会不会划船?”

    “什么?”方雅虹愣愣的问道。

    “来吧,咱们乘船去。”杜兰真飘身上了夜叉乘着来的那艘小舟,含笑朝方雅虹招了招手,“这走廊也未免太长了,弯弯曲曲的,这么走着似乎也太无趣了。上来,咱们乘船去,看看这附近风光。”

    “白姊姊,我们是不能离开这长廊的!”方雅虹愣愣的望着她,忽然尖声道。

    “为什么?”杜兰真奇怪的问道,她知道这里不可以飞,因为一旦人飞了起来,就会发现长廊消失了,再也找不到方向。不过这坐船沿着长廊划行,难道也不行吗?她之前确认过长廊上没有什么法术波动,这才想出来看看的。

    其实,就算长廊消失了也无妨,大不了杜兰真在这海面上飞个三十天,她有极品飞行法宝在手,总能找到目的地的。

    “因为,因为……”方雅虹支吾了两声,最终丧气道,“因为一旦踏上这个走廊,我们就被传送到一个独立的空间里了,这个空间依托走廊而存在,引着我们到迷宫去。如果离开了走廊,那就等于离开了这个空间,就走不到迷宫了。”

    “我已经离开了走廊,似乎也没有出现你说的那种事?”杜兰真挑了挑眉。不过她虽然这么说着,还是从善如流的又回到了长廊上,遗憾地道,“我似乎还是没有离开这个空间?似乎也没有传送或是空间类法术的样子。罢了,既然如此,只能慢慢走了。”

    她当然能够回到长廊这个空间上来!因为方雅虹根本根本就是瞎编的!她只是不想离开长廊,她只是想按部就班的走这一段路!

    杜兰真不知道她这些心思,却隐隐感到方雅虹待她似乎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真诚,但她并不太当一回事。杜兰真本身就不是随随便便认什么姊姊妹妹、轻易交心的人,甚至于自己也不是那么表里如一。发现方雅虹态度并不是那么真诚,只不过是给她更多的谨慎罢了。

    杜兰真发现方雅虹一惊一乍的,一路上遇到危险就惊叫,恨不得把危险吓跑,有点后悔答应和方雅虹一起走了,好歹也是个名门弟子,怎么这样不稳重。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杜兰真只能不断安抚她,一边随手把那些危险用小手段打发掉。

    在方雅虹的惊叫声中,杜兰真硬着头皮带着她走完了这一段路,当她们看见走廊尽头有一扇门时,一个人暗暗松了口气,一个人却暗暗咬牙切齿。

第一百三十三章 灵鱼吐密匣

    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杜兰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可能还是心性未到家,无法淡然处事,面对方雅虹这样大惊小怪、一惊一乍、话还多的美少女,居然无法完全心平气和,实在是需要磨练!

    现在好了,有一群人可以帮她分担一点压力了。

    杜兰真毫不愧疚的把这些无辜的人当作挡箭牌,决定把方雅虹推出去,祸害他们的耳朵。

    她大步迈过门槛,门外是一片碧水。随着方雅虹紧随其后,再回头时,门、走廊都已经在她们身后消失了。四周只剩下绿水和沙地。

    她四下扫视了一圈,除了沈淮烟,在场都全了。她挑了挑眉,回过头,脸上仍噙着笑容,朝方雅虹问道,“你刚才说,沈淮烟已经走了?”

    “啊?”方雅虹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问,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她很快神色如常的答道,“白姊姊你不知道吗,其实当我们踏出那个房间的时候,我们就到了走廊的空间里。每次出门进入的都是不一样的空间,互相之间遇不到的,所以我才在那里等你。如果我们不是一起出门的,就不会在走廊里遇见了。”

    杜兰真凝视了她两眼,朗声笑道,“原来这小三山这么神奇,还有这样的机关吗?”

    “思鹿,方师妹说的是真的,这小三山确实非常神奇,我当时没告诉你,是我疏忽了。”这时,窦元白已经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点笑容,目光紧盯着杜兰真,几乎没看方雅虹一眼。

    “原来如此。”杜兰真抚掌而笑,朝他点点头,“真是玄妙无比,算是我今天开了眼界。”她说着,非常自然的拉着方雅虹往湖边走,并没有多看窦元白一眼,反而是笑着朝已经等在那里的十个人招呼了起来,“诸位来了多久了?我、方雅虹和沈淮烟竟然是来得最晚的。”

    急巴巴凑上来的窦元白反倒成了被忽略的那个人,不由僵在那里,脸色有些黑,强装无事,干咳了一声,慢慢的跟了上来。

    “我们来了两三天了。”其他人本来坐在湖边等密匣放出,闲得无聊,就差凑在一起下棋了,此时有戏可看,都巴巴的望着。他们可都是听说方雅虹很是倾心于这个窦元白,性格泼辣,以前赶走过窦元白很多桃花。她毕竟是窦元白的同门师妹,人又长得好看,窦元白就当是哄师妹高兴,任她行事。

    现在窦元白对这白思鹿大献殷勤,白思鹿还比方雅虹长得美得多,他们都等着看方雅虹和白思鹿修罗场呢。没想到现在一看,白思鹿和方雅虹竟然关系好得很,倒是对窦元白不假辞色的。

    “哎哟,那是我太拖沓了。”杜兰真半真半假的道,“一时好奇,看入迷了,幸好不会耽误密匣。”

    最好你忘记密匣这件事!除了窦元白,其他人暗暗腹诽。毕竟,大家现在虽然一团和气,过段时间密匣出来了那可是会下狠手的。

    “不会,你尽管看,看你喜欢的东西,那密匣我自己也能拿到。”窦元白沉声说道。

    “窦兄未免太过自信了点吧?”窦元白这话一出,简直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杜嘉悦当即冷笑道。

    “是不是过于自信,动了手自会分晓!”窦元白毫不避让的看向她。

    “我看你是精虫上脑,膨胀过了头!”杜嘉悦提高了音量,毫不避讳的嘲讽窦元白对杜兰真是欲念熏心。

    “我一般不打女人!但你也该放干净你的嘴!”窦元白冷笑道。

    “你还要打我?我怕你不成?”杜嘉悦并不是会被他吓退的人。

    眼看着两人剑拔弩张,几乎要打起来,周遭气氛也因为提及密匣而变得紧张起来,杜兰真忽地开口道,“面对密匣,有几个人会不动心呢?真要抢的时候,再手底下见真章吧,否则密匣还没出来,架倒是打得起劲,岂不好笑?”她的声音婉转柔和,仿佛莺啼,火气正盛的窦、杜两人竟心头一软,下意识不想违背她的意见。

    两人很快意识到杜兰真做了手脚,不由凛然,杜嘉悦蹙眉望着她,“你练的是媚术?”

    也不怪杜嘉悦把杜兰真当作修炼媚术的修士,毕竟,这种修士多半都是长相美艳,举手投足自有魅力。贯珠天音又是一门极为高深的魔道法门,他们根本没法看破这是魔门道法。如此一来,杜兰真似乎真的很像这类修士。

    想到这里,窦元白看杜兰真的目光里便不自觉带了些警惕。毕竟这类修士可是很擅长操纵人心的。

    杜兰真却仿若无觉,拉着方雅虹在湖边坐下,仿佛出来踏青郊游似的,随意的与众人交谈了起来。她长得漂亮,性格温温柔柔,又很会说话,既能恰到好处的说出别人想听到的话,又懂得活跃气氛,只不过三五句,在场气氛竟真的给她弄得活跃了起来。

    杜兰真一边笑着和众人说话,一边却暗暗的观察了窦元白和方雅虹两眼。

    说实话,她确实感到些不对劲。

    之前方雅虹催促她从房间里出去,可是明明白白跟她说沈淮烟已经走了的,结果她们并没有在这里看见沈淮烟。

    方雅虹又辩解说是因为每次踏出房间都会进入一个不同的空间,看似房间只有一个出口,但只要不是同一时间踏出房间,就不会进入同一条走廊。窦元白也肯定了这一点。看其他人的反应,这也确实是事实他们可不会给竞争对手遮遮掩掩,若是有机会挑拨谅事宗弟子和杜兰真这个帮手,那对于他们可是好事一桩。

    但是在走廊上时,方雅虹可是清清楚楚的跟她说,如果走快点说不定还能遇上别人。如果每次踏入的不可能是同一条走廊,又怎么可能遇见早就走了的别人?

    本来杜兰真还以为只是方雅虹小女孩子没耐心,为了早点走,随口胡说沈淮烟已经走了,没想到方雅虹这么解释,却反而让她生疑。这样前后矛盾的话,方雅虹到底是为什么会说出来?

    还有窦元白,他和方雅虹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杜兰真只装做什么也没有发现。如果无事,当然最好,如果有事,她便以不变应万变,等着他们送上门来。因此,她刻意露了一手,用贯珠天音轻拿轻放的左右了一下窦元白和杜嘉悦的情绪,算是一个告诫,如果有什么图谋,别把她当作软柿子。

    至于若是平安出了小三山,她还需要窦元白,那到时再修补一下关系便是,就窦元白这种人,她自忖还是拿捏得住的。

    众人表面上一团和气的聊着天,不一会,远处凭空打开一道门,沈淮烟迈步从中跨出,扫视一圈,对上杜兰真的目光,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至此,本次进入小三山的十四个人算是到齐了。

    第三十三天时,空中忽然一声鹤唳,众人抬起头,原是一只白鹤展翅飞来,口中衔着一根枯枝,掠过湖面,忽地张开口,抛下那根枯枝。

    枯枝直直坠下湖面,就在快要落下时,平静无波的湖面波澜乍起,以枯枝为中心,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湖里伸出一张嘴一张满是利齿的嘴。

    一只体型庞大的怪鱼慢慢的从水中浮出,一口咬住枯枝。

    再开口时,吐出一口水箭,水箭中裹着一只四四方方的木匣。

    众人眼里精光闪过,同时飞身而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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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明月光介绍:
有人视她为明月光,敬之、慕之、逐之。唯有杜兰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舍去一副皮囊、抽去一身修为,她只能剩下一颗难以逍遥、永不知足的心。女主天才流,杀伐果断,又美又强苏爽升级流大长文有暧昧,无男主心有明月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心有明月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心有明月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