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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问江湖     太平客栈txt下载     太平客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手刃仇敌

    秦素身形一掠,也飞身出去,进入雨幕。

    韩邀月双脚在青石地面上溅起无数水花,勉强止住身形之后,运转气机,天人境大宗师的威势尽显无疑,只见头顶的大雨被充沛气机牵引,呈头重脚轻的漏斗状,形成一条巨大龙卷,围绕韩邀月剧烈旋转,将雨幕撕扯得支离破碎。

    韩邀月伸手一抓,这道龙卷化作一条水龙,朝着秦素轰然撞去。

    此时韩邀月已经没有信心在招式上胜过秦素,只能寄希望于自身的境界修为,以力压人。

    秦素发丝被劲风吹拂得凌乱不堪,却丝毫不惧,手中出现一柄长刀,朝着迎面而来的水龙当头斩去。

    补天宗的镇宗宝刀“欺方罔道”!

    刀剑评上,排名前五的都是剑器,再除去排名第七的“妙法莲华”,其余四刀分别是:“清净菩提”、“欺方罔道”、“摩诃迦罗”、“大宗师”,仅以刀器而论,“欺方罔道”位列第二,仅次于“清净菩提”。

    手持“欺方罔道”的秦素生生撕裂了这条水龙,来到韩邀月的面前。

    韩邀月手中出现一支玉笛,顺势一横,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欺方罔道”挡下。

    秦素也不纠缠,收刀后撤。

    这一切,不过是双方在眨眼之间的攻守互换。

    秦素用出补天宗的“天问九式”,再次攻来,韩邀月也用出忘情宗的“万花落英剑法”,此路剑法乃是从“百花绣拳”的路子中演化而来,虽然不及“北斗三十六剑诀”的精妙,却也是上成之法, 再加上韩邀月的天人境修为,以手中玉笛用出,但见青光激荡,剑花点点,便似落英缤纷,四散而下。

    韩邀月手中的这支玉笛也大有名堂,乃是当年韩无垢的随身兵刃,名为“青玉鸳鸯”,据说本是一对,一笛一萧,玉箫却是被韩无垢赠给了韩邀月的生父。此时“青玉鸳鸯”对上“欺方罔道”,两者不断相撞,激荡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两人周围水花四溅,继而被猛烈气机震荡成白色水雾。

    李玄都始终不曾出手,

    只是望着赵纯孝。

    赵纯孝也不敢随意动作,生怕被李玄都抓住破绽。在他看来,李玄都明显要比秦素更为棘手。

    就在这时,秦素再与韩邀月硬拼一记,韩邀月本以为自己能稳吃秦素,却不想秦素除了“万花灵月功”和“天遁心法”之外,又修炼了“玄阴真经”和“**经”,尤其是“**经”,只能处子修炼,与秦素体质最是契合,秦素以“玄阴真经”为根基,修炼“**经”进境一日千里,虽然还是归真境,但一身气机的精纯程度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在这一拼之下,屡遭重创的韩邀月吃了一个暗亏,身形向后倒退近十丈。

    韩邀月稳住身形之后,深吸一口气,盯着好似变了一个人的秦素,问道:“秦素,我很好奇,你为何能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修为大进?”

    一直面无表情的秦素用余光看了眼李玄都,莞尔一笑:“你猜?”

    忽然有风起,吹过韩邀月手中的玉箫,奏出呜咽声响,韩邀月的脸色已是怒极,恨恨道:“没想到堂堂秦家大小姐也是如此下作,用自己的身子去攀附男人。可是你没有想到吧,你辛辛苦苦钓上的大鱼,非但做不成清微宗宗主,而且还被老剑神逐出师门,沦为一介江湖散人,你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秦素丝毫不为所动,淡然道:“韩邀月,不要用你的小人之心去度别人的君子之腹。我知道你的心思,无非是想把我当作一块踏脚石,助你掌握辽东局势。说句不好听的话,无论为人还是志向,你也配跟玄哥哥比?”

    “玄哥哥”三个字,便如三把利刃狠狠插在韩邀月的胸膛上,使其心中的所有嫉妒、愤恨、不甘都一股脑地涌了出来,怒极反笑:“好,好,好,我不配与李玄都相比?李玄都,是男人的!有胆子的!就别躲在女人的身后,出来跟我决一死战!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话音落下,韩邀月的气势由谷底开始反弹,直上山巅,气机潮水般汹涌外泄,如同在头顶撑了一柄无形的华盖,雨点始终被排斥在三尺以外滑落。

    李玄都本想成全

    他,只是秦素已经大声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我说了,杀你,不必我爹出手,也不必玄哥哥出手,我一个人足矣。”

    既然秦素如此说了,李玄都便不好强行出手,秦素不是他的附庸,两人相处,贵在平等,所以李玄都尊重秦素的决定。

    秦素任由无数雨水落在自己身上,并非被气机蛮横弹开,而是被阴柔气机化作水雾,使得秦素身周笼罩了一层蒙蒙雾气,恍然神仙中人。

    下一刻,秦素再次迅猛出刀,整个雨幕被秦素一刀切开,其他地方仍旧是大雨滂沱,唯有这一线之间,没有半个雨滴落下。风雨荡开,秦素一刀当头劈下,韩邀月横起手中玉笛格挡,双脚不受控制地向后滑去,溅起水花无数。秦素得势不饶人,身形仍在空中,却如天人境大宗师一般强行横移身形,手中“欺方罔道”随之而动,刀锋在玉笛上摩擦而过,顺势削去韩邀月握住玉笛的手指,玉笛脱手而飞。

    这还不够,秦素身形前倾,以手肘狠狠砸下,将韩邀月砸得一个踉跄,险些扑倒于地,然后又一脚踢出,将韩邀月踢得横飞出去,整个人撞入墙壁之中,一座厢房直接变为废墟。

    秦素横刀身前,若论功法玄妙,她不逊于李玄都几分,“天遁心法”、“万花灵月功”、“玄阴真经”、“**经”,融会一炉,妙不可言。

    刹那间,天上雨云受气机牵引,骤然下降,似是黑云压城,已是有了几分天人气象。

    秦素轻声道:“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话音落下,秦素以一化九,除了秦素本尊之外,其余八个秦素分据八方,各出一刀,汹汹刀气交织成网,使得韩邀月逃无可逃。

    剩下一个秦素本尊脚尖一点,拖刀快步奔行,快若惊虹,瞬间来到韩邀月的面前。

    韩邀月根本来不及反抗,只能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秦素一刀刺入胸口,贯穿心脏,与此同时,“欺方罔道”上的刀气骤然爆发开来,彻底灭绝了韩邀月的生机,死得不能再死,便是天人无量境的高手,遭遇如此重伤,也活不下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水火并用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出自补天宗镇宗绝学“天问九式”,可以一身化九,在一瞬之间,一人之力如同九人一起出手,妙不可言,丝毫不逊于“慈航普度剑典”中的“千剑观音”,也不逊于“太阴十三剑”除去“心魔由我生”之外的任何一剑。

    按照道理而言,秦素本该用不出来的,只是她在得了“宿命通”之后,对于“天问九式”的领会又更进一层,再加上“玄阴真经”、“**经”的助力,已然隐隐逼近天人境的门槛,只剩下最后半步之遥而已,再加上手中有“欺方罔道”这等利器,故而能勉强用出,大大出乎韩邀月的意料之外,从这一点上来说,韩邀月死的不冤。

    不过这一式的后遗症也极为明显,在一瞬间爆发出九人之力后,其余八道身影开始消散,秦素整个人陷入虚脱境地之中,体内气机被一扫而空,若是天人无量境的大宗师,还能借助天地元气快速恢复气机,秦素却是没有这等境界,勉强从尸体上拔刀之后,只能拄刀而立,这才不至于瘫倒在地。

    就在这时,赵纯孝终于决定行险一搏,拼着可能被李玄都重伤,也要趁此时机将秦素打杀。只是李玄都哪里会让他如愿,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秦素,秦素之所以敢冒险强杀韩邀月,正是因为有李玄都在身旁守候,可见她对李玄都的绝对信任,生死相托,李玄都怎能辜负这份信任?

    在赵纯孝出手的瞬间,李玄都也动了,身形迅捷更胜他一筹,并非攻敌必所救,而是直接挡在秦素身前,硬接赵纯孝的一掌,身形纹丝不动。

    赵纯孝冷哼一声,依仗自己的境界更高,运转“鬼咒”,整只手掌浮现漆黑之色,黑雾涌动,似是有无数冤魂缠绕,又是一掌拍来。李玄都毫不客气地一掌拍出,两掌相对,只见赤红火气和黑色雾气自双掌的掌缝之间逸散开来,同时还伴随着“噼啪”声响,似是烈火灼烧腐尸。

    赵纯孝脸色一变,失声道:“太上丹经?”

    “鬼咒”固然阴毒无比,极为棘手难缠,但世上没有任何一种武学术法是没有破解之法的,“鬼咒”最怕的就是至阳至刚之法,李玄都本就身负“纯阳紫气”,如今又学了“太上丹经”,气机至阳,固然境界不如赵纯孝,可他也不是与赵纯孝境界差距巨大的沈长生,与赵纯孝的差距微乎其微,自然可以抵御“鬼咒”的侵蚀,甚至还有反击之力

    双掌分开之后,李玄都的手掌上缠绕了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不过被他以纯阳气机生生灼烧殆尽,反观赵纯孝的手掌,却是被李玄都的火气烧灼出一层焦黑之色,伤及了皮肉,若是没有类似“漏尽通”、“**八荒不死身”的手段,便要等待伤口结痂,生出新皮。

    赵纯孝狠狠握拳:“紫府剑仙好手段,竟然连木勾真人的‘太上丹经’都学了去,据我所知,在长生宫沉没地底之后,第一个发现此地的并非皂阁宗,而是正一宗的大天师,存放于长生宫中的‘太上丹经’便是被他带走,看来紫府剑仙之所以肯背弃师门,是因为有了别的靠山,还真是良禽择木而栖。”

    李玄都自然听出了赵纯孝话语中的讥讽之意,也不以为意,反而是稍稍侧头,轻声问身后的秦素:“素素,你没事吧?”

    秦素拄着“欺方罔道”,有气无力道:“我没事,你专心点,别大意。”

    话音未落,赵纯孝已经再度攻到,若论阴谋布局,李玄都不如赵纯孝,若论江湖厮杀,赵纯孝就不如李玄都了,李玄都虽然是在与秦素说话,但没有半点松懈大意,甚至是故意等赵纯孝抓住这个时机。当赵纯孝的一掌临近时,李玄都刚好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由“太上丹经”转化为“玄阴真经”,火气化作寒气,眨眼间便在赵纯孝的手腕位置结上了一层寒霜。

    在五行气机之中,以水火两行的气机最易显化于外,其他三行,除非修炼到很高境界,否则很难化虚为实,再加上水火对应阴阳,所以威力最大。

    赵纯孝被寒气入体,身子一晃,身子发颤,动作顿时变得僵硬起来。李玄都趁此时机,变招为“万华神剑掌”,掌中生剑气,狠狠拍在赵纯孝的身上。剑气入体,赵纯孝只觉得体内经脉被数十把小刀在乱攒乱刺,疼痛难忍,只得使尽了气力,强行压制体内的寒气,震碎体表凝结的寒霜,向后退去。

    李玄都的“玄阴真经”毕竟只是初学乍练,有此威力,还是依仗李玄都本身的浑厚气机,被赵纯孝化解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李玄都的剑气可是不同,这是他自小修炼而来,凌厉无比,却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非要静坐调息数日工夫不可。

    赵纯孝吃了个大亏,萌生退意,可李玄都不想轻易放他离去,急掠向前,改用“太上丹经”中记载的一路“天磁指南散手”,其玄妙

    之处在于内劲气机生出磁力,无论对手如何移形换位,始终直指对手身形,就如指南针一般,继而身随手动,直打对手周身上下各处大穴。

    赵纯孝不得已之下,从双袖中滑出两柄峨眉刺,直接朝李玄都的双肋刺去。

    李玄都强行止住身形,狠狠一踏地面,积水和雨珠四散而飞,在“玄阴真经”的寒气作用下,直接化作冰锥飞向赵纯孝。

    赵纯孝试图以手中的两柄峨眉刺将这些冰锥全部击碎,仍是小觑了冰锥中蕴含的磅礴气机,只听一连串的急促声响之后,赵纯孝的身形不断后退,双脚在地面上溅起水花无数,直到正堂前的台阶位置,才堪堪止住退势。

    赵纯孝终于是有些气急败坏,对一直看戏的罗青青喝道:“还不出手?”

    罗青青苦笑道:“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赵纯孝心思一沉,不等他继续开口,李玄都已经近到身前,手中多了一把冰蓝色的长剑,“白骨流光”本就是蕴含寒气,此时配合上李玄都的“玄阴真经”,威力大增,剑锋还未掠至,凛冽寒风已经扑面而至,几乎要在赵纯孝的脸皮上结成一层白霜。

    赵纯孝只得将两柄峨眉刺交错身前,勉强挡下这一剑。

    寻常峨眉刺在中部位置有中环,需要将中环套在中指之上,可赵纯孝的峨眉刺因为要藏于袖中的缘故,省却了中环,可以直接握住中部位置使用,对敌优劣有些类似于短剑,若说双短剑的运用,天下间少有人能与李太一相比,当日在望仙台上比武,李玄都以一柄单手长剑对上李太一的双剑,占尽上风,一度把李太一逼到绝境,此时赵纯孝同样是双手短兵刃,如何能是李玄都的对手?

    两人以兵刃相斗不过五十余招,李玄都就一剑挑飞了赵纯孝的一柄峨眉刺,这还是李玄都未曾动用“人间世”的情形之下,若是李玄都双剑齐出,这会儿赵纯孝断无幸理。

    赵纯孝也明白这一点,心道这位紫府剑仙当年敢于号称天人无量境之下无敌手,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若要力敌,那是万万不能,当下要赶紧寻个脱身之法离去,只要返回白帝城,那便无甚可怕了。

    想到这儿,赵纯孝将最后一柄峨眉刺也丢掷出去,李玄都侧身一躲,趁此时机,赵纯孝从须弥宝物中取出一道符,直接捏碎,然后整个人化作一阵狂风呼啸而起。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出好戏

    正当赵纯孝打算就此遁走的时候,一只纯粹以气机所化的手掌从天而降,直接将赵纯孝以符所化的清风拍碎,显出赵纯孝的身形。

    赵纯孝既惊且怒,又有几分茫然,没有想到是谁会在这个关头出手对付自己。

    李玄都同样不知来人是友是敌,顾及到自己身后还有一个暂时没有自保之力的秦素,没敢贸然动作,而是退到秦素身边,同时不忘将赵纯孝的两柄峨眉刺以及韩邀月的“青玉鸳鸯”全部收走。

    秦素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好气又好笑,小声道:“都是些身外之物,要这些做什么!”

    李玄都把三样兵刃全部塞给秦素,轻声说道:“给你防身的。”

    秦素无奈一笑。

    平心而论,赵纯孝的峨眉刺品相不差,一柄峨眉刺上刻着“分水”二字,一柄峨眉刺上刻着“断流”二字,合起来就是“分水断流”,不逊于李太一的“潜龙在渊”。还有那把“青玉鸳鸯”,毕竟是当年韩无垢的随身兵刃,与“欺方罔道”相拼而不损分毫,可见其品质。

    秦素知道李玄都的心思,无非是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她,无论是功法秘籍也好,还是兵器法宝也罢,都是如此,秦素心中甜蜜,不过还是把玉笛还给李玄都,小声道:“韩邀月用过的东西,我不要。”

    李玄都一怔,随即笑道:“那我收着就是。”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来人终于显出身形,是个脸色青白的高大男子,黑衣白发,虚立空中,衣袂飘飘,是天人境大宗师无疑了,同时也很符合江湖中人对于邪道宗师应有的想象,不是疯疯癫癫,不是奇形怪貌,而是城府深沉,心狠手辣。

    见到此人之后,赵纯孝和罗青青俱是脸色一变,尤其是赵纯孝,更是面无血色。

    来人只是瞥了眼李玄都和秦素,便把目光转向赵纯孝,嗓音低沉:“老十,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句问话只是寻常,可在这个时候,又是这个地方,便不寻常了。

    赵纯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心虚道:“钟二哥,你不是在西京吗?”

    听到“钟二哥”三字,李玄都和秦素顿时明白来人的身份,正是十殿明官中排名第二的钟梧,仅次于大天官王天笑。

    李玄都和秦素对视一眼,秦素的眼神中露出几分笑意,似乎是在说:“丈夫捉奸,这下有好戏看了。”但随即便把目光转开,

    低头垂了眼帘,脸颊罩上一层可疑的红晕,显然是觉得自己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不该像三姑六婆一样对这种事情幸灾乐祸,实在是有些不妥。

    李玄都见到她面含娇羞,似乎是做了一件羞耻之事而给自己捉到现行,心中暗自好笑,又生出一股冲动,想要抱一抱她,再逗一逗她。只是现在光天化日,又是这般危急时刻,两人自然要规规矩矩,就连传音也不敢乱用,只能以眼神交流。

    本来秦素已经平复心境,粉颊上的红晕渐消,刚刚抬起头,又对上了李玄都的目光,只当是李玄都窥破了自己的心思,又是面红过耳。

    李玄都知道在秦素害羞的时候,只要不断逗弄她,她就会越发害羞,然后就会恼羞成怒,要么板起脸故意不理李玄都,要么就是小拳头伺候,每次都让李玄都乐在其中。无奈此时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李玄都便转开目光,望向钟梧和赵纯孝那边。

    此时钟梧和赵纯孝已经落回地面,钟梧显然不把李玄都和秦素放在眼中,只是死死盯着赵纯孝,冷冷道:“老十,你总是自作聪明,觉得别人都是傻子,这样不好。”

    赵纯孝定了定心神,说道:“钟二哥,你这话,我听不大明白。”

    钟梧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笑容:“你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也不妨告诉你,是老九那丫头告诉我的,你可是明白了?”

    赵纯孝脸色剧变,赶忙说道:“钟二哥,你是知道的,我与上官莞素来不和,早有宿怨,她说的话,如何能信?”

    钟梧脸上的冷笑更甚,缓缓说道:“事到如今,再来解释,可就没什么意思了,是个男人的,痛痛快快承认了,放心,我也不会打死你,只会把你打个半死,然后带你到地师的面前,好好论道论道,天刑、地刑、风刑、火刑、水刑,任你选就是。”

    赵纯孝怒道:“钟二哥,我敬你是前辈,可你也不能信口雌黄,凭空污人清白!”

    钟梧并不说话,只是向前踏出一步,这意思已经十分明显,能动手,就少说话。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罗青青终于开口道:“夫君……”

    她不说话还好,她刚一开口,钟梧便勃然大怒:“闭嘴,贱货!”

    罗青青自恃有姐姐护着自己,也不是十分害怕,故作伤心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做了多年夫妻,难道你宁肯相信上官莞的话语,也不肯

    相信我吗?”

    钟梧嘿然道:“贱人,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嘴硬,你是个什么货色,我早就心知肚明,平日里吃几个书生也就罢了,我也不跟几个死人计较,可你怎么敢与宗内之人有什么牵扯?你将我置于何地?让我如何去面对其他明官?你还有脸说什么夫妻,有你这样的妻子,可真是我钟某人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听到这番话,不知怎的,李玄都就想起了那位三嫂谷玉笙了,也不知三哥有没有这样的“福气”,虽然他和李元婴闹到了兄弟阋墙的地步,但念及小时候兄弟相亲的温馨场景,李玄都还是希望自家不要闹出这样的事情才好。

    罗青青想要辩解,在钟梧的目光逼视之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能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又给咽了回去。

    钟梧身为江湖中的大人物,自有一番气度格局,对于他来说,罗青青只是他用来交好罗夫人的手段而已,谈不上什么夫妻之情,自然也动不了他的格局,更不会让他心生涟漪。毕竟对于升斗小民来说,娶了一个漂亮老婆便是此生最高的成就,可是对于钟梧来说,没有罗青青,也有李青青、赵青青,所以钟梧并不是因为罗青青四处勾搭男人而恼怒,对于罗青青的所作所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真有一天,罗青青看上了哪个年轻书生,想要与这个书生远走高飞,那么钟梧也不介意写下一纸休书,成全了他们就是。

    真正让钟梧感到恼怒的是,罗青青不知进退,不懂分寸,竟然敢与同属阴阳宗的赵纯孝私下苟合,这也就罢了,还把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就连上官莞等人都已经知晓。如此一来,不但让钟梧折损了颜面,而且也断了钟梧的其余退路,就算他想要装聋作哑也是不可能了,只能做出一个姿态。闹到如此地步,他想要通过罗青青交好罗夫人的图谋完全落空不说,还让自己被泼了一身脏水,里外不讨好,焉能不怒?

    此时钟梧已经没有耐心再与两人继续废话下去,对赵纯孝说道:“老十,你记住,这都是你自找的。”

    话音未落,钟梧迈步朝赵纯孝走去,看似慢行,却眨眼便至赵纯孝的面前。

    面对在十殿明官中排名第二的钟梧,赵纯孝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钟梧单手握住赵纯孝的脖子,催发气机。

    赵纯孝直接七窍流血。

    罗青青脸色苍白,不敢多言半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奸夫淫妇

    钟梧没有杀死赵纯孝,因为赵纯孝是地师的弟子,他的性命掌握在地师的手中,而且两人同为十殿明官,并无高下之别,钟梧也无权去定夺一位明官的生死,如果钟梧未经地师的许可而擅自杀了赵纯孝,那有理也变成了无理,所以他不会杀了赵纯孝,只会把赵纯孝打个半死,然后带着他返回西京去见地师。

    钟梧将已经重伤的赵纯孝随手丢在一旁,赵纯孝如一截朽木,摔落在地,没有半点反应。

    罗青青下意识地捂住嘴。

    罗青青之所以走到今日这一步,非是一日之功。

    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最早的时候,罗青青初嫁钟梧,被姐姐罗夫人几次叮嘱,说钟梧不是寻常之人,乃是阴阳宗中位居前列的大人物,关乎到罗夫人的大计,不可轻慢,要她收敛了性子,不可再贪玩。一开始罗青青也谨记姐姐教诲,不敢造次,只是钟梧常常不在身边,数月之后,她忍受不住寂寞,吃了一个过路的江湖人,事后忐忑不安了许久,只是见钟梧没有任何反应,她才渐渐安下心来。世上之事,只有一次没有和无数次,有一就有二,又过了月余工夫,她又抱着侥幸心思吃了个书生,钟梧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的胆子越来越大,越发没了顾忌。

    赵纯孝在一次偶然情况下与罗青青相识之后,罗青青见赵纯孝相貌英俊,风流潇洒,便有意无意地撩拨赵纯孝,赵纯孝也是个风流性子,百无禁忌,哪里还有不懂的,于是也趁机挑情,终于两人遂了心愿。

    只是罗青青万万没想到,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钟梧,会为此雷霆震怒,也正应了姐姐最早时候的嘱托,钟梧可不是那些被她随意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男子,真要动手,根本不费半点力气。

    直到现在,罗青青还不知道钟梧为何而震怒,为什么以前都没有事情,偏偏现在就有了事情,是男人太善变吗?

    钟梧把目光转向罗青青,见她眼神中仍有几分迷惑不解,扯了扯嘴角,问道:“知道错了吗?”

    罗青青下意识地点头。

    钟梧脸上的冷笑更浓,又问道:“错在哪里了?”

    罗青青赶忙说道:“我不该与赵纯孝胡闹,都是他勾引我的,夫君,你要相信我,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骗,我真的知错了。”

    钟梧“呵”了一声:“那些死了的男人呢?也是他们勾引你的?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勾引你,嗯?”

    罗青青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钟梧伸手捏住罗青青的白皙脖子:“你还真把我当成一个傻子了,就算是编一出谎话,也该用点心吧?这样的谎话,我就是想要假装相信也做不到,你让我怎么放过你?”

    罗青青的眼神中满是惊恐:“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求你放过我吧,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放我一条生路,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的。”

    钟梧望向女子,眼神冰冷:“罗夫人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蠢妹妹?你现在还不知道你错在哪里了,你不是错在勾引男人,而是错在让别人也知道了此事。有些事情,没人知道的时候,不过二两重,可闹到人尽皆知以后,两万均都打不住。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我再教你一个道理,不要只想着身前路,而忘了身后身。分做一件事之前多想想做了这件事有怎样的后果,分轻重,知进退。这些你都知道吗?你不知道,你只知道贪图一时欢愉,却不知道坏了我的大事。”

    罗青青只觉得一股刺骨寒意传遍了她全身上下。

    她还想要说话,钟梧已经打断她:“蠢人是真的无药可救,已经没有以后了,不杀你,我如何在阴阳宗立足?”

    罗青青嘴唇颤抖道:“你就不怕我姐姐找你的麻烦?”

    钟梧轻笑道:“事到如今,我只好站到冷夫人那边了,罗夫人再厉害,还能越过冷夫人寻我的晦气不成?”

    话音落下,钟梧手上发力,直接扭断了罗青青的脖子,她脑袋一歪,两只无神的眼睛仍是大大睁着,透着惊恐。

    最后,钟梧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李玄都和秦素。

    李玄都上前一步,挡在秦素的身前,与钟梧对视。

    钟梧上下打量着李玄都,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好一个紫府剑仙,当日在帝京城中,早就想要领教,只是碍于地师之命,未曾出手,在你坠境之后,我本以为以后便这样的机会,没想到今日却是遂了心愿。”

    李玄都平声静气道:“我有一位朋友,在帝京之变当日被人暗算,死于‘鬼咒’,不知可是阁下的手段?”

    钟梧摇了摇头:“伤人、杀人太多,记不清了。”

    李玄都点了点头,直接从“十八楼”中取出“人间世”,凝神以待。

    钟梧仍是徒手,说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今日之事,让两位见笑了,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放你们离去。”

    话音落下,滂沱大雨愈发猛烈,天上黑云骤然下降。

    李玄都的神情愈发凝重。

    阴阳宗的十殿明官神秘莫测,不入黑白谱、少玄榜、太玄榜,除了地师之外,谁也不知道这些明官境界如何,不过以赵纯孝、魏臻、金释炎、张铮等人的境界修为来推断,钟梧少说也是天人无量境,再看他刚才出手的威势,恐怕不逊于寻常一宗之主,甚至犹有胜之,比之宁忆也相去不远了。

    虽说李玄都接连修炼“太上丹经”和“玄阴真经”之后,已经半只脚迈入了天人境的门槛之中,但终究还是差了一门“大宝瓶印”,没有完全踏足天人境,面对钟梧这样的对手,胜算委实不大。

    不过李玄都也谈不上如何惧怕,在他行走江湖这些年来,就没遇到过几次十拿九稳的交手,当初他还未恢复境界时,遇到藏老人胜算更小,那又如何?

    与此同时,秦素也毫不犹豫地取出一颗可以快速恢复气机的珍贵丹药,名为“十二花玉蝉丸”,乃是忘情宗的秘药,采用十二种珍惜花草,辅以其他原料,方能炼制而成,有短时间内快速补气之妙用,只是因为材料难得的缘故,存量稀少,炼制艰难,这次若非秦清诛杀了四位忘情宗长老,秦素也没机会得到此药。

    一颗丹药入腹,秦素虽然不能立刻恢复全部气机,但最起码的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钟梧并不急于出手,说道:“紫府剑仙,秦大小姐,两位的背后靠山自然是极为不俗,无论是李道虚、张海石,还是秦清,我都不是对手,不过你们死在了这里,他们又如何知道是何人动手?江湖上总是这样,哪来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该死还是要死的。”

    话音落下,头顶的黑云之中生出一条由黑色孽龙,完全由云气、水气凝聚而成,惟妙惟肖,张牙舞爪。

    钟梧哈哈一笑:“拿下一对奸夫淫妇,再杀一对神仙眷侣,痛快!真是痛快!”

    话音落下,钟梧的气势暴涨,一身黑袍鼓荡不休。

    头顶黑龙又生出两只龙首,化作一条三首之龙。

    李玄都的衣衫被狂风吹拂得猎猎作响,平静道:“沟通天地之桥,窃取天地之力,这便是天人无量境?果然非同寻常,厉害。”

    钟梧不再说话,黑云中的三首黑龙携带着浩荡天威轰然下落,直撞李玄都。

    “来得好!”李玄都双手分持双剑,一跃而起,两道剑气随之而动,迎向黑龙。

第一百四十章 天井激战

    吕祖有诗云:“剑术已成把君去,有蛟龙处斩蛟龙。”

    一剑斩龙,从来都是剑士的宿愿,只是世上已无龙,众多剑士只能是空有屠龙之术却无龙可屠。

    在“北斗三十六剑诀”之中,便有专门的“斩龙”一式,李玄都没想到还有运用此剑的一天,哪怕只是一条假龙,好歹是沾上了一个“龙”字,也不算辱没了这一剑。

    只见两道剑气分别斩落两颗龙首,硕大的龙首迅速消散不见,只剩下一头的黑龙来到李玄都的面前三尺。

    李玄都身形一转,整个人就好像一个陀螺飞快旋转,穿金裂石的剑气齐动,来去穿梭旋绞,剑气落向黑龙,如雨落湖面,激起无数涟漪。

    然后李玄都整个人就像一把利剑,生生撕裂刺穿了黑龙,使其经过一阵垂死挣扎般的翻滚,最终飘散,重归天空。

    就在这时,钟梧脚尖一点,在地面踩踏出一大片龟裂痕迹,身影如一道长虹,来到李玄都的面前,一掌推出。两者相撞,李玄都不得不停住旋转身形,顺势以手中“白骨流光”一剑横斩。钟梧于毫厘之间横跨一步,堪堪让过这腰斩一剑。

    李玄都不曾转身,又是反手一剑。“人间世”带起呼啸风声,狠狠砍在钟梧的胸口上,发出一声铿锵声音。所谓金刚不坏,也不过如此。

    钟梧在中剑的同时也还了一掌,两人一触即分,拉开数丈距离。

    李玄都动作丝毫不停,落地之后再度持剑前行,手中“人间世”画出一弧,轻声道:“起!”

    一条手臂粗细的剑气凭空而起,如虹如龙,随着李玄都手中长剑所指,疾射而出。

    钟梧不惊不惧,伸出双手正面硬撼,直接将这条剑气长龙打散,炸裂成无数游散的细微剑气。也就在这时,李玄都脚尖一点,踏出一圈气机涟漪,身形飘然而动,瞬间来到钟梧面前,以“白骨流光”直指钟梧的咽喉。

    早有预料的钟梧变掌为拳,直取中门。

    两者交错而过,李玄都在钟梧的咽喉上留下一道深深血痕。钟梧右手缩回,以食指中指两指搭在剑身上,大拇指从下抵住,试图将“白骨流光”折断毁去,却不料李玄都在刹那间松开剑柄,左手按在剑首上猛然向前一推,就要将“白骨流光”生生推入钟梧体内。

    不得已之下,钟梧索性不再去管“白骨流光”,而是顺势一肩撞山,要将李玄都的胸膛撞烂。

    李玄都任由“白骨流光”落地,用“人间世”画圆,以“阴阳两极生”接下了钟梧的一撞,然后将他

    推回原地。

    这一番攻守互换不过是眨眼功夫,李玄都没有急着御回“白骨流光”,脚下轻点,身形所至,留下一连串涟漪,一剑中宫直进。钟梧不闪不避,以掌对剑,手掌毫发无损,双脚往后一滑,在坚固的青石板地面上犁出两道深刻沟壑。不过李玄都也不好受,受到钟梧的气机反震,向后飘退十余丈。

    钟梧猛然拔脚向后一踩,踏出一大圈裂纹,强行止住退势,接着身形激射而出,瞬间追上正在后退的李玄都,一臂横扫。

    李玄都虽然以“人间世”挡下了这记横扫,但还是被钟梧手臂上蕴含的巨力震得侧飞落地,钟梧趁势追击,又是一脚踏向李玄都胸口。最后关头,李玄都向下拍出一掌,借助反震之力压住这股溃败之势,同时借力起身,身形侧翻躲过钟梧的一掌,再次向后退出丈余距离。

    钟梧双膝微微一曲,身形如同离弦之箭飞出,五指成勾,当头抓下。

    李玄都再次出剑,没有刻意收束剑势,而是人随剑走,轻描淡写地躲过了这一抓,接下来的一剑看似是点向空处,但是钟梧却径直撞到剑上,被一剑刺伤胸口。

    这一剑宛若未卜先知,乃是“太阴十三剑”中的“剑心太玄意”。

    紧接着李玄都又是一剑递出,谈不上如何惊天动地,而且还有些杂乱无章的意味,与“法度森严”四字完全沾不上边,落在剑道宗师眼中,可谓是漏洞百出,如果将剑招比作是一栋房子,那么李玄都的这一招用千疮百孔来形容也不为过。可就是这一剑,却也是羚羊挂角一剑。没了层层规矩束缚,从心所欲,天马行空。

    钟梧皱了皱眉头,一掌拍出。

    李玄都仍旧是身随剑走,于毫厘之间躲过钟梧这一掌,倏忽在前,倏忽在后,身形飘忽不定,让钟梧无迹可寻。

    钟梧淡笑道:“好一个‘剑心太玄意’,用阴阳宗的本事来对付阴阳宗,真是好得很。”

    话音未落,钟梧脚步一错,以自己手臂再添一道伤口为代价,不顾剑气凌厉,以五指握住“人间世”剑身,手上用力,就要将李玄都手中的“人间世”彻底折断。李玄都却是随着“人间世”同进退,让钟梧无处着力,接着冷不丁一记剑指点在钟梧的手腕上,剑气吞吐,“人间世”趁机脱离钟梧的掌握,又是开始围着钟梧游走。

    钟梧不得已向后退去,李玄都紧随而至,如同附骨之疽。

    虽说此处天井已经不小,却也经不住两人的周旋,钟梧终是退无可退,猛然跃起悬空。

    几乎同

    时,李玄都向上撩起一剑,直逼高出地面十余丈的钟梧,分不清剑光还是剑气,整个上空白雾茫茫一片。钟梧身形下落,双手握拳作擂鼓之势,朝着剑光剑气剑锋一锤而下,使其瞬间消散,然后去势不止,砸向李玄都。李玄都没有硬抗,连人带剑一转,旋转出一个大圆,躲开钟梧拳头的同时,反手一剑如惊鸿掠影刺向钟梧的脖子,钟梧大喝一声,在长剑刺入皮肉三分之后,一手攥紧这刺脖一剑,使其不能再前进半分。

    李玄都一脚踏在钟梧的胸膛上,借力向后退去。

    钟梧身形不动如山,一拳打向李玄都,后发先至。李玄都只得以剑气阻挡。

    钟梧一拳将剑气砸烂,然后顺势化拳为掌,朝着李玄都一掌拍下。李玄都身形拧转,以“风雷云气生”刺出一剑,只见得云雾缭绕,风雷自生。

    剑掌相撞,响起一声巨响,如撞大钟。

    两人各自向后退出十余丈,然后又同时前冲。

    下一刻,李玄都一剑刺穿钟梧腹部,钟梧也一拳狠狠轰击在李玄都心口,两人分别后退,钟梧侧身一脚踏落地面,止住后退趋势。李玄都也如出一辙,以手中“人间世”刺入地面,剑锋在地面上划出一条长长的沟槽,停下身形。

    两人遥遥对峙,钟梧没有急着出手,笑意玩味,李玄都开始大声咳嗽,胸膛起伏不定,从嘴角流出鲜血,沾染前襟。

    两人看似是不分胜负,钟梧毕竟境界高出太多,就算被李玄都刺了数剑,都是皮肉小伤,可他只要能伤到李玄都,便足以重伤内腑。

    李玄都咽下一口鲜血:“不愧是第二明官,以你这份修为,足以登上太玄榜的。”

    钟梧淡然道:“若是宁忆在此,我也没有必胜把握。”

    李玄都点了点头。

    钟梧不再废话,瞬间缩地成寸,掠至李玄都身前,不给他举剑格挡的机会,出手便是杀招,要让他也像罗青青那般,被生生扭断脖子。

    钟梧的手掌才要触及李玄都的脖子。

    有一刀诡异掠至。

    便是境界高如钟梧,也没有躲过这一刀,只觉得脖子上一凉,已是被这一刀割伤了喉咙。

    钟梧一惊,立时向后退去。

    他抬头看去,出刀之人正是那位没有被他放在眼中的秦大小姐,也只有“欺方罔道”的锋芒,才能如此轻易地破开他的体魄。

    钟梧皱了皱眉头,冷笑道:“好一个‘天问九式’,不愧是秦清的成名绝学。”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化天魔

    方才这一刀,同样是出自“天问九式”,是为:“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因为补天宗本就继承了古时刺客一脉,故而这一刀暗含刺杀要义,务求诡异难测、出人意料,便是当面出手,也极难防备,更何况秦素是趁其不备偷袭出手,钟梧中招也在情理之中。

    若是让秦清来用这一刀,没有任何悬念,钟梧只有身首异处的下场,可惜秦素与秦清之间相差太多,这一刀固然出其不意伤了钟梧,可距离重伤钟梧还有相当距离。

    钟梧之所以能在阴阳宗十殿明官中位列次席,仅次于大天官王天笑,凭借的就是一身横练体魄。

    武夫,尤其是纯粹武夫,摧山裂石,十虎之力,气荡江河,一切的根本还是在于能够承受这一切的体魄,故而在江湖中各种锻炼体魄的法门层出不绝,从最基础的“金钟罩”、“铁布衫”、“铁档功”、“十三太保横练”,到“金刚不坏神功”、“金刚之身”、“金刚法身”,再到“漏尽通”、“**八荒不死身”等无上绝学。

    钟梧与修炼“**八荒不死身”的百蛮王不同,他修炼的是阴阳宗绝学“重九玄功”,共有八十一重小境界划分,修炼到第三十六层是为小成,修炼到第六十四层是为大成,修炼到第七十二层是为小圆满,修炼至第八十一层是为大圆满,如今钟梧已经修炼至第七十三层小圆满,不同于至阳至刚的“金刚不坏神功”,也不同于至阴至柔的“**八荒不死身”,“重九玄功”阴阳相济,既有金刚不坏的神通,却又不至于过刚易折,也有谷神不死的玄妙,也不至于过柔则靡。与李玄都的“漏尽通”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因为钟梧境界更高的缘故,体魄也远胜于李玄都。

    钟梧被秦素以“欺方罔道”伤了咽喉之后,默运玄功,咽喉位置的伤口开始自行生长,不过片刻工夫,便愈合如初,不见半点痕迹。

    秦素望了眼李玄都,满是担忧和关切。

    李玄都摇了摇头,同样运转“坐忘禅功”,脸上显现“枯荣之相”,时而苍老,时而年轻,循环不定,往复不息,若在此时内视,便会发现在他的各处穴窍之中,显现烟雨潇潇、夏雷阵阵、秋风簌簌、大雪飘飘的奇异景象,四季轮转、生死枯荣尽在其中,竟是使得不断震动的各处穴窍趋于平稳,伤势好开始渐渐好转。

    钟梧见此情景,大为惊奇,忍不住赞叹道:“好一

    个‘坐忘禅功’,静禅宗那么多老和尚都没能悟出‘漏尽通’,竟是被你一个外人得了去,真乃时也命也。”

    钟梧嘴上如此说着,却没有丝毫想要留手的意思,再次出手。

    这次钟梧不再大意轻敌,出手就是一门极为阴毒狠辣的绝学“大化天魔手”,若论招式,此路手法也许谈不上如何精妙无比,与“万华神剑掌”相差无多,但关键在于此掌一出,可夺人心神,摄人魂魄,使其迷失于天魔秘境,从而心魔丛生,失魂落魄,心志不坚、修为不高之人,不需要刀斧外力加身,就会自行走火入魔,一身气机化作熊熊烈火,将其焚烧殆尽。就算有那境界修为不俗之人,抵得住天魔攻心,不会走火入魔,也难免为之分心,不能注意外在形势变化,此时钟梧再攻其要害,同样是一个死字。

    只见钟梧一掌缓缓向前推出,周围一切了无异常,仍旧是大雨滂沱,头顶上仍旧是乌云密布,但秦素却骤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心悸和不安。

    就好像在上古神话中,每当有凶兽来临之时,哪怕它还在很远的地方,它所散发出的滔天凶威,便使得其他飞禽走兽开始惊惶奔走,甚至它那不必刻意遏制的力量,便可以改变周围的一切,诸如旱魃出世,赤地千里,或是无支祁所到之处,洪水滔天,便是这样的道理。

    然而秦素又不知道到这股不安的具体来由,甚至就连不远处的钟梧也已经消失不见,无法感知其具体位置,说明对方已然进入天人合一之境,将自己完美融于四周环境之中,可又远远高于天人逍遥境,秦素曾经在自己父亲秦清的身上见过如此玄妙手段,当时秦清只是伸出一手挡在秦素眼前,秦素便觉得自己好像被困于一方小天地之中,眼前掌纹便如山川河流,可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不谈修为,只谈境界,此时钟梧借助“大化天魔手”之力,已然有了几分天人造化境的神韵。

    若是寻常归真境高手,遇到如此情况,根本无从应对,可秦素不一样,她的一身所学都是由秦清亲自传授,从不假于他人之手,秦清只有秦素一个独女,用心程度自然不同,指点迷津、答疑解惑只是等闲,甚至还亲自陪练喂招,并在事后一一讲解,让秦素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从这一点上来说,李玄都的师父李道虚固然比秦清境界更高,但在用心程度上却是天差地别,李玄都也比不得秦素这等优待。

    秦素早已在秦清身

    上见识过天人造化境的诸般玄妙所在,虽惊不乱,以手中“欺方罔道”运起“天问九式”中的“八柱何当,东南何亏?”一式,转瞬之间,秦素发出八道刀气,分别激射向身周八个方位,刀气激荡,金风四溢,锋芒必露。

    骤然爆发的八道刀气,都每一道都无坚不摧,以攻代守,眨眼间就在她身前布下一座八方阵势,疏而不漏,但凡有人靠近,立刻便能查知。所以每一道刀气除了用于攻守之外,还可以成为她用于探测四周的神识,对方天人合一境界再如何高明,只要不能将自身化虚无形,遇到刀气,无论是抵挡也好,还是化解也罢,都会暴露出真正的位置。

    下一刻,秦素又用出一式“阴阳三合,何本何化?”,穿金裂石的刀气齐动,来去穿梭交织不停,结成一道杀生落网,仍是以攻代守,护住她前后左右,向前猛冲。一切只凭刀气带动,气机感应,哪个方位刀气受阻,就会立即全力冲杀哪个方向,一气呵成,不留丝毫余地。

    刹那之间,秦素就见眼前突然犹如水面般生出道道涟漪,涟漪到处,如同打碎了井中之月,随之扭曲波动,支离破碎。秦素发出的刀气就如雨落沧海一般,转眼间就消融得无影无踪,不知落在了何处。不过秦素也不甚在意,她的本意就不是杀敌伤人,而是以进为退,求得自保。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秦素终于判断出钟梧的藏身所在,便要再添一刀,破去此地幻境,可就在此时,在秦素的视线之中,一只手掌简简单单地伸了过来,好似如来佛手掌,五指即五岳,随着手掌前移,也越来越大,最终变得遮天蔽日一般,每一道掌纹都如峡谷一般深邃,秦素的刀气落在此掌之上,如清风过山岗、明月照大江,了无痕迹,然后就见手掌缓缓下压,宛若泰山压顶。

    直到此时此刻,秦素仍旧不能看到钟梧的身形所在,这一掌遮蔽了她所有的视线,虽然不及“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那般举重若轻,却也足以让秦素“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其实破局之法也很简单,要么是“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境界高了,自然可以破去。要么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时秦素身在局中,不见真面目,可李玄都却是在局外。

    千钧一发之际,李玄都不等“坐忘禅功”完全修复体魄,强行出手按住了钟梧的手腕,使其不能再前进分毫。

第一百四十二章 援军赶到

    “大化天魔手”之玄妙就在于局内局外几乎是两重天地,钟梧出手之时根本不见丝毫狠辣凌厉,倒显波澜不惊,轻描淡写,在李玄都这个局外人的眼中,就是秦素忽然连出数刀,但是除了最后一刀之外,其余几刀都落在了空处,使得一座天井变得支离破碎,未能伤到钟梧,而钟梧在轻松化解了秦素的最后一刀之后,一掌拍向秦素的额头。

    李玄都便是选择这个时候强行出手,不偏不倚,刚好处在钟梧气机流转的一处关键节点上,钟梧一掌将发未发,骤然之间被李玄都截断气机,立时破功,天魔幻境不复存在,秦素眼前重见清明。

    虽然李玄都与秦素一起破去了钟梧的“大化天魔手”,但也隐患不轻,脸上还保持着“枯荣之相”,左半边脸庞仍是神华内敛、晶莹玉润的年轻人面孔,右半边脸庞却是沟壑纵横、苍老枯槁的老人面孔,半枯半荣,半春半秋,极为诡异。

    被李玄都握住手腕的钟梧怒哼一声,以气机强行震开李玄都,万万没想到这两人竟是如此难缠,好在此二人还未踏足天人境,等到他们两人双双晋升天人境,以一敌二的情形下,死的可就是他钟某人了。

    想到这儿,钟梧愈发坚定了要杀掉二人的决心,除了“重九玄功”和“大化天魔手”之外,他还有一门绝学,乃是地师感念他多年以来立下功劳无数,特意传授的一门自创功法,名为“鬼王大力神通”,与金刚宗的“金刚大力神通”和“移山大力神通”有异曲同工之妙,用出之后,一掌一拳都有数万斤之力,不逊于百蛮王的十虎之力,虽然在短时间内的杀力和玄妙莫测都不如“大化天魔手”,但贵在持久,就算是普通的“太祖长拳”也能发挥巨大威力,一两招之间可能不见如何,但是交手上百招之后,便是“金刚之身”也不能承受,非要被他打得骨骼尽碎、内脏受损不可。

    以李玄都和秦素目前的境况,对上用出了“鬼王大力神通”的钟梧,就算是两人联手,在还没有摧破钟梧的体魄之前,就要被钟梧生生打死。

    李玄都和秦素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丝毫畏惧。只是李玄都的眼神中有些无言的愧疚,愧疚自己让秦素处于险境之中。而秦素的眼神中却是关切,似乎在问他伤势如何。

    李玄都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秦素眼光一转,落在他的半张苍老面孔上,嘴角含

    笑。李玄都立时懂了她的意思,这是在说他是个老头子了。李玄都想要笑上一笑,却没能笑出声来,但见秦素脸上笑意更浓,忽见她的一双妙目转了几转,露出几分狡黠神色,先是朝他努了努嘴,又朝她自己点了点下巴,然后眨了下眼,初时李玄都未明白此中含义,过了片刻便明白过来,这是在说两人要同生共死了。

    这一刻,李玄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一幕,自是落在了钟梧的眼中,他虽然不明白两人的眼神交流,但也能大致猜到一二,下意识地看了眼罗青青的尸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由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在这儿你侬我侬,两位倒是好雅兴。”

    李玄都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正是因为生死未卜,才要及时行乐,免得空悲切。这世上的男女之事,数不胜数,可能如我二人这般的,却是不多。这一路之上,多有坎坷,有明着来抢的,有暗着来偷的,有下个套算计你的,还有背着你不知干出些什么来的,甭管你是皇帝也好,是宗主也罢,绿帽子一戴就是没脾气。不知阁下以为然否?”

    钟梧脸色顿时铁青一片,不再跟李玄都废话半句,便要上前打杀了这对狗男女。

    李玄都和秦素也各自拿好兵刃,摆明了架势,虽然他们胜算无多,但真要生死相搏,也要让钟梧吃个苦头。

    钟梧狞笑一声,向前踏出一步,整座天井的青石地面悉数震成齑粉,然后他整个人瞬间来到李玄都面前。

    李玄都和秦素心有灵通,修为更高的李玄都以“人间世”主守,而稍逊一筹的秦素则是以“欺方罔道”主攻,两人默契配合,方能发挥出两人联手的最大威力。

    一瞬之间,硬接了钟梧一拳的李玄都向后退出三步,脸色苍白,而秦素也一刀刺入钟梧的胸膛三分,留下一道约有三寸长短的伤口。

    钟梧对于这等伤势浑不在意,又要再出一拳。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自己腰眼一麻,紧接着便是一股刺骨寒意迅速蔓延开来,让他这一拳再也打不出去。

    钟梧见多识广,立时就知道这是只有修炼玄女宗“玄阴真经”才能练就的“寒冰真气”,再辅以玄女宗的“少阴寒冰指”,将“寒冰真气”凝聚于一指之上,拼着大耗气机,将“寒冰真气”急速注入他的经脉之中。这

    “寒冰真气”是至阴至寒之物,一瞬之间,便是境界高如钟梧,半个身子也被冻僵。

    虽说这一击把握的时机恰到好处,钟梧不防之下,竟是被这种江湖上的二三流手段暗算,但对于钟梧来说,这也不算什么,江湖上诡诈,历来如此,他年轻时多次经历生死,无甚出奇之处,真正让钟梧感到惊讶的是,来人的境界修为极高,这一招的关键就在于此,若无极厉害的境界修为作为支撑,“寒冰真气”就如泥牛入海一般,顷刻间就会被钟梧自身的磅礴气机所化解,此人能以“寒冰真气”冻僵钟梧,说明境界修为不在钟梧之下,少说也是天人无量境的修为。

    念及于此,钟梧的心中立时浮现出一个人,那就是玄女宗的宗主萧时雨,当世之间,应该只有萧时雨才有这份指力才是。如果仅仅是萧时雨一人,钟梧也无甚好怕,关键在于萧时雨身为一宗之主,又怎么可能是孤身一人?

    钟梧想到这儿,不敢大意,怒喝一声,不顾伤及体魄元气,强行震开身后之人,然后身形一掠,飞到赵纯孝身旁,抬眼望去,却见方才偷袭自己之人,并非是他预料中的玄女宗宗主萧时雨,而是另外一个女子,不过这个女子也算是半个熟人了。

    钟梧缓缓开口道:“石无月。”

    石无月漂浮在半空之中,双脚不沾地面,双手正轻轻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听到钟梧的的话语,如少女般烂漫一笑:“你叫我做什么?”

    钟梧目光阴沉:“石无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石无月满脸无辜道:“李非烟那个婆娘说了,她不在的时候,让我保护好她的侄儿,若是伤了半根毫毛,就要拿我是问,我也是没办法呀。”

    石无月一边说话,一边摇头,唉声叹气,似是极为无奈。

    钟梧强压怒气,思量眼前局势,李非烟脱困之事,他已经知晓,不过听石无月话语中的意思,此时李非烟并不在此地,那就好办,单凭一个不擅长与人争斗的石无月,再加上强弩之末的李玄都和秦素,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多花些代价罢了。

    石无月却是看穿了钟梧心中所想,掩嘴娇笑道:“你是不是看我一个孤弱女子好欺负,便想要动粗?那你可打错主意了,我有帮手的。”

    话音落下,一根玄黑长鞭如切割豆腐一般将环绕天井的二层楼阁拦腰斩断,直指钟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击退强敌

    钟梧举起右拳,挡下了长鞭,任由长鞭缠绕住自己的手腕,然后猛然发力,要将用鞭之人拉进已经支离破碎的天井之中。

    只见鞭子骤然绷紧,然后一名黑裙女子飘然而至,手中握着黑鞭的握柄,与钟梧形成僵持之势。

    阴阳宗与太平宗一般,都是消息灵通的宗门,对于江湖中的大事小情知之甚详,钟梧身为阴阳宗的明官,自然是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秦家四大家臣之一的秦不二,心中了然,知道此人定是被秦清派来保护秦素,今日再想杀李玄都和秦素怕是难了,嘴上却是冷笑道:“秦不二,你不是我的对手,就算是秦不一,当年也是我的手下败将,你们两人联手还差不多。”

    秦不二并不言语,只是专心运转玄功,反而是石无月开口道:“钟梧,莫要打肿了脸充胖子,你中了我的‘寒冰真气’,若在平时,自可静坐运功,慢慢化解,但此时有劲敌当前,如何有此余裕?这会儿恐怕要分出不少气机来镇压体内的寒气。你境界甚高,修为甚强,区区寒气也奈何不得你,更谈不上凶险,但如果与旁人激斗,使得自身气机消耗甚巨,用于压制体内寒气的气机便相应减弱,大敌当前之时,既有外患,复生内忧,你又如何能胜?”

    钟梧脸色一沉,没想到石无月这个女子竟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底细,的确如石无月所言,他要分出部分气机来压制体内的“寒冰真气”,一时半刻之间,却是无法全力出手,若是陷入持久苦战之中,难免生出不测。

    就在此时,又有两人从天而落,来到钟梧的身旁,一起向钟梧攻去。

    钟梧一掌侧拍,两人各自正出一掌,双掌与单掌相交,立时吸附到一起,陷入到比拼修为的境地之中。

    两人正是秦不三和秦不四,若是平常时候,两人自然不能与钟梧比拼掌力,可此时钟梧先是与李玄都、秦素大战一场,损耗了部分元气,接着又被石无月在体内注入一股“寒冰真气”,牵制了部分气机,同时还与秦不二僵持不下,此时一掌之力不足鼎盛时全力一掌的半数威力,而秦不三和秦不四相交多年,同进同退,亲兄弟也不过如此,最是擅长合计之术,两人都是积年老归真,联手可媲美天人境大宗师,此时挑准了时机出手,非但没有落入下风,反而隐隐占了上风。

    钟梧心中恼怒异

    常,若是单打独斗,包括石无月在内,这些人无一是他的对手,就算是两人联手,也要死在他的掌下,可此时四人联手,立时就让他落入下风之中,若是李玄都和秦素也不顾江湖道义群起而攻之,那么他可就真要身处险境之中。

    正所谓越怕什么来什么,钟梧用余光扫了下那对狗男女,就见李玄都在略微调息气息之后,与秦素轻声交代了什么,然后就提剑向这边行来。

    钟梧大为惊骇,方才他与李玄都一番交手,对于李玄都的能耐已是心中有数,若不是二人境界相差太大,自己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如果此子能踏足天人境界,胜负殊为难料,此时若是李玄都也加入战场,恐怕自己性命堪忧。

    想到这儿,钟梧大喝一声,拼着不去镇压体内的寒气,全力催动“重九玄功”,强行震开秦不三和秦不四,同时又用出一式“灵蛇散手”中的“灵蛇出洞”,脱开黑鞭的缠绕。

    这一切,不过眨眼之间,不过就在这极短的时间之内,钟梧体内的“寒冰真气”已经发作起来,使其体表结上了一层白霜,此等寒气是由内而外散发,任由钟梧的体魄如何强横,此时也觉得冷寒彻骨,动作僵硬。

    不过此时的石无月却是无力出手,方才她将自己修炼了数十年的“寒冰真气”凝聚于食指之上,悉数注入钟梧体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是大损真元,只怕非花上月余时间,难以恢复如初,眼见钟梧挣脱了秦家三人的束缚,她不敢力敌,只能向后飘退出去。

    钟梧也不去管石无月,心想着当务之急是离开此地,不过在临走之前,还要带上赵纯孝才是,不过李玄都也料到了钟梧不会轻易放弃赵纯孝,就在钟梧伸手抓住赵纯孝的时候,李玄都一剑赶到,刚好刺在钟梧的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钟梧心中恼怒愈甚,却也知道此时体内寒气发作,本就在招式上胜不过李玄都,若再与李玄都比拼招式,必输无疑,为今之计,只能一力降十会,不过李玄都不是那么好随意打发的,难免要大为耗费气机,后果就是寒气愈发肆虐不休,越发恶性循环,若是一击不成,势必要陷入十分被动的境地之中。

    电光火石之间,容不得太多斟酌思量,钟梧只能用出“大化天魔手”,在李玄都面前化出重重天魔秘境,若是旁人,想要破去钟梧的“大化天魔手”

    自然是千难万难,可石无月见多识广,精通正邪两道所学,立刻对秦不二说道:“此人体内有我的异种寒气,难以保持完美的天人合一状态,你也是天人境,只要仔细辨认,便能察觉他的位置。”

    秦不二依言而行,屏息凝神片刻,果然发现了钟梧的踪迹,立时一鞭卷向钟梧。只见黑鞭之上有丝丝缕缕的玄色气机缠绕,使得鞭身好似锋利刀剑。钟梧虽然不怕长鞭上的气机伤人,却怕被长鞭纠缠,不敢硬接,只能侧身躲过。

    他这一躲,秦不二的长鞭刺入天魔幻境之中,困住李玄都的“大化天魔手”立时不攻自破。

    钟梧心思几转,知道此时再想带走赵纯孝已经不甚现实,若是一味强求,说不定要把自己陷在这里,他也是果决之人,不但立刻放弃了带走赵纯孝的念头,而且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直接将自己体内的部分寒气逼入赵纯孝的体内,使得本就如一截枯木的赵纯孝变成了一截冰雕。脱去部分寒气的钟梧,只觉得浑身上下骤然一轻,然后运起全部气机大喝一声,声若雷霆,犹若实质的血气滚滚而来,不但将秦不二和李玄都悉数逼退,而且还让这漫天大雨也为之停滞。

    秦不二的长鞭由笔直变为波浪起伏,又从波浪起伏变为软软一团,就像一条死蛇。

    李玄都不得不抬手掩面,抵挡滚滚血气,衣襟被吹拂得猎猎作响。

    趁此时机,钟梧已经撞碎楼阁墙壁,就此遁去。

    秦不二等人还想要再追,李玄都一抬手:“好了,不要追了。”

    三人停下脚步,望向李玄都。许多事情,虽然还未言明,但几个老江湖都是心知肚明,瞧大小姐的小女儿情态,怕是非这位李公子不嫁了,李公子已经被老剑神逐出师门不假,可是凭借这一身本事,还是当之无愧的青年才俊,所以这桩婚事多半是能成的,既然能成,那就是未来的姑爷。

    姑爷的话,就是大小姐的话,大小姐的话,就是老爷的话,老爷的话,就是命令,不得不从。

    正因为如此,姑爷发话,他们听着就是了,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顶撞姑爷。因为顶撞了姑爷,就是顶撞了大小姐,顶撞了大小姐,便是顶撞了老爷。

    道理清晰简单,十分明了。

    再者说了,钟梧境界高绝,追杀上去,也未必能杀得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枯荣轮转

    秦家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关键在于掌权之人。

    明面上的掌权之人是三位老爷,可在三位老爷之中,也要分出个主次,毫无疑问,大老爷是主,其他两位老爷是次。

    大老爷秦清掌控着秦家的局势,又通过秦家的财力和补天宗的势力来影响整个辽东局势,包括扶持赵政。

    在这等境况下,秦素作为秦清的独女,身份贵重也就在情理之中。

    秦不二身为女子,心思更细腻些,在她看来,其实早些年的时候,尤其是夫人还在的时候,老爷绝不会如此骄纵大小姐,还是秉持着传统的严父风范,若是大小姐做了错事,也会被老爷责罚训斥,可自从夫人故去之后,老爷好像把对夫人的愧疚,一股脑地灌注在大小姐的身上,对于大小姐所行之事,无一不可,所说之话,无一不从,从严父变成了慈父,所以在秦家要遵循一个规矩,触怒了老爷不算什么,老爷大人有大量,只要不是不可挽回的大错,多半不会过于计较,可如果招惹了大小姐,那下场就很不妙了。正因为如此,秦不四因为乱说话的缘故惹恼了秦素,才会那般诚惶诚恐。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秦素性情柔和,不是那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从不恃宠而骄,倒也没生出过什么事端,在秦家声誉极好。

    李玄都叫住三人之后,指了指赵纯孝:“看一看此人还有没有救。”

    “让我来,让我来。”石无月难得主动一次,飘到赵纯孝的身边,伸手搭在他的脖子上,沉吟了片刻,说道:“此人不但中了我的‘寒冰真气’,还中了阴阳宗的‘鬼咒’,正处于一种似死而生的状态之中,说他活着吧,其实和死人差不多,说他死了吧,其实还有一口气,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正如道祖所言:‘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李玄都有气无力道:“说人话。”

    石无月道:“活死人一个,换成地师也许能救,反正我没这个本事。”

    李玄都点了点头,又问道:“须弥宝物呢?”

    石无月伸手从赵纯孝的怀里搜出一块被雕刻成麒麟形状的玉佩,说道:“这种须弥宝物是阴阳宗特制,制作极为不易,附有专门的禁制,是等同上了一把锁,若是没有专门的‘开锁’手段,打不开须弥宝物,若是强行‘开锁’,玉石俱焚。依我看来,锁得这么严密

    ,肯定有不少好东西,甚至是关乎到阴阳宗的机密,可是能打开须弥宝物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这件须弥宝物的主人赵纯孝,另一个就是制作这件须弥宝物之人,多半就是地师徐无鬼的手笔了。你想要这件须弥宝物里的东西,非要救活赵纯孝不可。”

    李玄都道:“救人要地师出手,‘开锁’也要地师出手,这两件事,有区别吗?”

    “大不一样。”石无月道:“你们清微宗不是有六咒之一的‘剑咒’吗?你可以用‘剑咒’试一试,也许能破去钟梧留下的‘鬼咒’也说不定。当然,我只是建议。万一把人弄死了,你可不要怨我。”

    “我不会怨你。”李玄都道:“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剑咒’,师父从未教过我,不过姑姑应该会。”

    石无月啧啧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看来李道虚还是留了一手,竟然没把‘剑咒’传给你,真小气。还有张静修,也是等闲不会轻传‘雷咒’,再看人家地师,就大方得很,随便一个明官,就没有不会‘鬼咒’的。”

    李玄都道:“我们正道宗门,为了防止弟子行凶作恶,所以许多禁忌手段,都有不得轻传的规矩,邪道十宗就没这么多规矩了,本来就是作恶之人,早学晚学都是一样。”

    石无月轻哼了一声:“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在我的印象中,你不是对邪道抱有偏见之人。”

    李玄都面不改色道:“我对邪道没什么偏见,不会一篙打翻一船人,比如说我家素素,那就是品行高洁之人,许多正道女侠都不如她,还有秦伯父,那也是江湖上有口皆碑的宗师人物。可这不意味着邪道中人都是被正道污蔑的,诸如藏老人之流,便是不折不扣的邪魔外道,虽有百身,千刀万剐宁无余辜。”

    原本对于“邪道十宗”这个说法还不太舒服的秦素,听到李玄都这番话,脸上有些微羞笑意。

    石无月却是“哦”了一声:“你家素素,秦大小姐什么时候成了你们李家之人?”

    原本只是微羞的秦素顿时脸色通红,撇过脸去,不敢见人。

    李玄都也是大为尴尬,轻咳一声:“我是说,大家同生共死,联手击退强敌,这也算是一家人了,我们家的素素,我们家的李玄都,都是合情合理的,当然,还有我们家的石前辈。”

    石无月伸手指着秦素,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她就是素素,而我就是石前辈?不

    行,我要叫月月。”

    秦不二忽然想到“二二”两字,不禁打了个寒颤。

    李玄都知道石无月是个拎不清的,跟她讲道理,没用,好在他有几分急智,说道:“韩邀月、韩月、石无月,名中都有月,都叫月月,如何区分?”

    石无月想了想,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便认可了,转而说道:“如此说来,李非烟当年会不会被李道师叫做烟烟?我下次见她,就不叫她李婆娘了,改叫她烟烟,如何?还有李卿云会不会被李道虚叫做云云?不对不对,已经有了一个澹台云,便不能叫云云了。”

    说到澹台云时,石无月好似一下子清醒过来,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是咬牙切齿,最后勃然大怒:“韩月,你个死丫头死哪去了?还不过来!”

    不多时后,慌慌张张的韩月背着一口大箱子跑了过来。

    石无月一挥大袖,大箱子的两扇门扉自行开启,然后石无月如一个没有重量的纸人般飞了进去,箱子又自行合上。

    李玄都摇了摇头,对于这个石前辈实在有些无可奈何。

    韩月眼巴巴地看着李玄都,不知如何是好。

    李玄都对她压了压手,示意她不必惊惶,正要转头对秦素说话,却见秦素满脸惊讶,伸手指着他的脸:“紫府,你、你的脸!”

    李玄都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却发现入手一点也不圆润光华,反而是沟壑纵横,坑坑洼洼。

    李玄都心中明了,这是从半荣半枯变成完全枯槁了。“漏尽通”的不死,其实就像寅吃卯粮,借债度日,李玄都这一次借得狠了,反噬就来得更快,这也是枯荣轮转的玄妙所在。想要恢复容貌,却也简单,将亏空补上就是。

    李玄都摆了摆手,示意秦素不必担忧:“无妨,所谓‘坐忘禅功’,诀无定诀,形无定形,意无定意,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是坐忘。以坐忘禅功入枯荣之境,察明晦,分善恶,便是道家所说的龙虎相济,阴阳相合,其中玄妙完全可以媲美道家的金丹大道。且容我睡上一觉,醒来就好。”

    秦素还要说话,却见李玄都似是困极,眼皮缓缓耷拉下来,然后身形一晃,就要向后倒去。

    秦素顾不得避嫌,一个闪身来到李玄都身后,轻轻地托住他,让他倒在自己怀里。

    这时李玄都已然两眼一闭,人事不知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梦一场

    李玄都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城府深沉,不择手段,凶狠暴戾,唯利是图,好色如命。

    在帝京之变的那一天,他没有选择力战颜飞卿、苏云、玉清宁三人,而是带着张白月逃回清微宗,开始蛰伏,因为李玄都没有坠境,也保存了大部分势力,所以四先生党没有分崩离析。当李道虚决意立李元婴为宗主时,李玄都联手张海石等人,在宗内私下串联,使得群情激奋,众意汹汹,让老宗主不得不退让一步,改为比剑争夺宗主。

    李玄都在蛰伏的这些年来,苦心练剑,早已暗中踏足天人境界,于是在比剑中一举击杀李元婴,不仅顺理成章地成为清微宗的宗主,而且还强占了谷玉笙。

    接下来的李玄都一路顺遂,境界突飞猛进,先是结识了来齐州探望秦道方的秦素,一通花言巧语之下,得了秦素的芳心。又败颜飞卿,强夺苏云;为了玉清宁打上玄女宗,逼得萧时雨不得不同意他和玉清宁的婚事;再后来,遇到牝女宗的美人宫官,毫不客气地笑纳;被阴阳宗的美人上官莞暗算,他轻易化解,又施展手段,让上官莞为之倾心。除了这些,还有陆雁冰、周淑宁、苏云姣、沈霜眉、柳玉霜、钱玉楼、钱玉蓉、李非烟,以及那个把他打进城墙中的帷帽女子,全部收入囊中。

    除了各色美人,李玄都还有许多属下,皆是钦佩于他的英雄气度,任凭驱使,除了原本就支持他的李如是、张海石等人,还有宁忆、李太一、秦襄、钱玉龙、唐秦、沈元斋、钱青白、沈元舟、赵良庚等人,青阳教被他收服,钱家是他的马前卒,荆楚总督、齐州总督、江南总督三大总督都是他的提线木偶,他又通过秦素,掌控辽东五宗和秦家,继而控制辽东总督赵政。

    有了如此实力,李玄都智珠在握,巧妙算计布局之下,正一宗被他打得山门紧闭,颜飞卿道心崩溃,变成废人,大天师被算计得心境蒙尘,境界大跌,李玄都由此成为正道盟主,继而率领正道十二宗讨伐邪道五宗,道种宗臣服,无道宗四分五裂,阴阳宗灭门,诛地师,杀藏老人,让冷夫人为奴做婢。

    一统江湖之后,李玄都还要做皇帝,于是挥师北上,攻入帝京,太后谢雉带领小皇帝白衣披发捧玉玺出降,李玄都由此登上帝位,分封群臣、妃嫔,册封张白月为皇后,秦素、苏云、宫官、玉清宁为贵妃,其余人为妃。

    做了皇帝求长生,李玄都又想做万年不朽之帝王,仅仅一个长生境是不够的,他还效仿祖龙之举,派遣方士带三千童男童女出海前往婆娑州、凤鳞州寻

    仙求药,要占尽世间的一切好处。

    这一日,是秦素侍寝,**稍歇,李玄都放下了所有的警惕,沉沉睡去,就在这个时候,已经睡去的秦素缓缓睁开双眼,悄无声息地起身来到李玄都的旁边,然后举起了早已藏好的长刀。

    在秦素一刀斩落的瞬间,李玄都猛地惊醒过来。

    然后就听得秦素欢声道:“你醒啦?”

    刚刚在梦中被秦素杀了一次,再听到秦素的声音,李玄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又闭上了双眼。

    秦素有些疑惑地伸手摸了摸李玄都的额头。

    李玄都再度睁眼,见秦素一双妙目正凝视着自己,满脸都是喜色。李玄都便欲坐起,秦素按住他:“不要起来,躺着再歇一会儿。”

    李玄都没有强求,转头看了眼周遭情景,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山洞之中,周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自己身下则是铺了一条锦被。

    虽然秦素认识李玄都之后,越发变得像个小女子,但在这之前,她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女子,在李玄都昏睡过去之后,她便让秦不二从罗青青的宅子里找了一床干净的锦被,将李玄都包裹起来,然后一行人找了这处僻静山洞避雨。

    过了片刻,李玄都渐渐恢复清明,从刚才的梦境中脱离出来,问道:“我睡了多久?”

    秦素叹了口气:“睡了三天三夜,有段时间,你都没有半分气息了,身子冰凉,我还以为你、你……”

    说到这儿,秦素竟是有几分眼泪婆娑:“万幸没事。”

    李玄都抓住她的手,笑道:“我做了个梦,在梦里还真死了一次。”

    秦素问道:“什么梦?”

    李玄都想了想,没敢如实相告,只能含糊其辞:“在梦里,我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行事特别霸道,就像是宋政一样。”

    秦素扁扁嘴道:“宋政,行事不择手段,贪慕权势,还特别好色,见到好看的女子就要招惹,就要收为自己的禁脔。可他这个人的确有本事,长得也好看,又惯会哄女孩子,所以许多女子都被他蒙骗。我是顶讨厌这种人的。”

    李玄都干咳一声:“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秦素望着他:“那你在梦里都招惹了哪些女子?”

    李玄都有点后悔自己没事提这个做什么,这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吗?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梦里的事情,做不得数的,梦里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

    秦素不置可否,问道:“然后呢?”

    李玄都只

    能如实说道:“在梦里,我的确招惹了很多女子,然后就被你一刀杀了。”

    秦素“啊”的一声,惊叫了出来:“人家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你心底就这么想的?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这么狠心的女子?”

    李玄都立刻辩解道:“梦是反的!以这个梦境来看,我绝不会招惹其他女子,你也不是这么狠心的女子。”

    秦素凝视着他的双眼,道:“玄哥哥,你这是真心话呢,还是哄我?”

    李玄都坦然道:“我若心虚,又如何会主动提及此事?”

    秦素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玄哥哥,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忍不住会害怕……你修炼了阴阳宗的‘太阴十三剑’,我听爹爹说起过,凡是修炼到最后的人,即使不沦为剑奴傀儡,也会性情大变,我真怕你有一天突然就变了性子,不再关心天下苍生,也不再在意我,就像宋政一样,只关心江山美人,或是只关心长生大道,就像你做的这个梦,那样的李玄都,还是我熟悉的李玄都吗?”

    秦素这番话却是提醒了李玄都,自从他服用了“五毒真丹”之后,便压制了“太阴十三剑”的种种反噬,随着他的境界不断恢复提升,一觉“太阴十三剑”作怪,便立时将之镇压,已是许久没有遇过凶险,但这一次他消耗甚巨,压制体内“太阴十三剑”的力度便相应减弱,心魔丛生,于是就有了这个古怪梦境。

    想到这儿,李玄都忍不住坐起身来,伸手抱了下秦素。

    秦素被他抱住,顿时脸色羞红,想要推开他,却又念在他刚刚醒来,有些不忍。

    好在李玄都很快就松开她,笑道:“好素素,你却是提醒了我,我自修为有成以来,入睡很浅,又没有‘宿命通’这等预知手段,已经久不做梦,所以这个梦很是蹊跷,多半就是‘太阴十三剑’的心魔之故了。”

    秦素忍不住惊呼一声。

    李玄都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不要害怕,咱们两个还不认识的时候,‘太阴十三剑’的反噬可比现在凶狠多了,我还不是熬过来了?只要知道了问题所在,总有办法解决的。”

    秦素虽然稍稍安心,但还是叹了口气:“我若早些认识你就好了,我宁可拼着被爹爹责罚,也要把‘天问九式’教给你,免得你再去学这些邪魔外道的招数。”

    李玄都感念她的好意,开解她道:“我本就是练剑之人,得窥三大剑诀,于剑道一途,却是没什么遗憾了。正所谓福祸相依,只要我能化解‘太阴十三剑’的反噬,也算是坏事变好事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心魔隐患

    李玄都曾经以为自己通过“五毒真丹”根除了“太阴十三剑”的隐患,但后来他发现并不是这么简单,只要他还身负“太阴十三剑”,那么“太阴十三剑”的隐患就一直存在,换而言之,“太阴十三剑”是一把双刃剑,隐患本身就是“太阴十三剑”的一部分,所以“五毒真丹”只是压制,而非彻底根除。

    想要完全根除隐患,只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就是废去“太阴十三剑”,只是有句话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也不是想废就废的,必须付出极大代价,甚至有可能跌落境界,甚至变成一个废人。至于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彻底掌控“太阴十三剑”,可想要完全掌控“太阴十三剑”,就不得不修炼第十三剑“心魔由我生”,只有练成完整的“太阴十三剑”才能彻底掌控,凶险更甚,可谓两难。

    当下,李玄都有两个想法,一个想法就是继续修炼“玄阴真经”,通过“玄阴真经”来净化“太阴十三剑”,使其威胁隐患降到最低,如人生病,难以去根,只能长年服药,控制病情。另一个想法就是直面“太阴十三剑”的心魔,既然是心魔,那么与自身的境界修为就关系不大,关键还是看心境修炼,江湖上的武人,多是修力不修心,不乏境界高绝而心境奇烂无比之人,韩邀月就是个极佳的例子,一身境界修为着实不低,可是心性奇差无比,与秦素的生死之战中,至多发挥出自己八成左右的修为,如果换成李玄都,同样的境界修为,必不会败。

    在李玄都看来,一个人的心境强弱,与经历有关,也与信念有关,更有本身心性有关,什么样的人心境最强大?有明确的目标,百折不挠,败而不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如宁忆这种,境界高深,可心境就很是堪忧,而张鸾山此类人,境界修为不高,可内心一定强大。

    李玄都居于两者之间,如果一个人没有崇高的信念,只在乎自身的利害,那么心魔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趁虚而入,因为他有太多害怕失去的东西,如果一个人可以做到无私念,心怀天下,就应了一句话:海纳百

    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再大的波浪涟漪,放到大海之中,都变得微不足道。再凶猛的烈风,也无法晃动山岳,只能是清风拂山冈。

    李玄都知道自己距离这等心境还有相当的差距,所以也不敢冒险,当下只能暂且将此事按下,然后在平日里勤加修炼“玄阴真经”,以压制为主。

    李玄都问道:“赵纯孝呢?”

    秦素答道:“幸好有石前辈的‘寒冰真气’,抑制了他身上的伤势和‘鬼咒’,还有一口气在,此时正被安置在洞外。”

    李玄都站起身来:“出去瞧瞧。”

    秦素略有迟疑道:“你的伤势……”

    “已经没有大碍了。”说罢,李玄都开始运转“坐忘禅功”,脸上顿时枯荣轮转,由枯槁转向欣荣,不多时后已经恢复本来面目。

    秦素见此情景,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扶李玄都,李玄都虽然已无大碍,但也不愿拂逆秦素的一番好意,便任由她搀着自己,一起来到洞外。

    此时雨过天晴,碧空如洗,只有韩月盘膝坐在不远处,正入定炼气,李玄都大概看了一眼,发现她练的竟然是玄女宗的高深心法,虽然不是“玄阴真经”,但与“玄阴真经”有诸多相似之处,应该是“太阴真经”,可见石无月这个做师父的,还是尽了心的。至于那口大箱子则被韩月搁置旁边,不知石无月是否藏在其中。

    李玄都问道:“怎么不见秦不二、秦不三、秦不四他们?”

    秦素脸上一红,心知这三人是不愿打扰她和李玄都的独处,所以才故意避开,好让李玄都醒转之后,和她细叙情谊,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道:“二姨和三伯伯去白帝城打探消息,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四伯伯还在守着赵纯孝。”

    李玄都点了点头,没有详细去问。

    秦素带着他行了十余丈,转过一处山坳,就看到赵纯孝像植株一般被人“栽种”在地里,整个下本身被埋得严严实实,只有上半身露出地面,动也不动,身上还覆盖着一层白霜

    秦不四坐在赵纯孝的不远处,见两人过来,赶忙起身行礼。

    李玄都还礼之后,上前一步,伸手按在赵纯孝的头顶上,刚一接触,他全身便是一震,只觉得一股冷入骨髓的寒气从他手上直透过来。

    幸而李玄都已经修炼了“玄阴真经”,与这种寒气同根同源,转眼间便将其化解,不至于为之所伤,要知道这些寒气乃是石无月修炼多年得来,精纯至极,就算是钟梧也一时半刻化解不得,若是换成没有“玄阴真经”之人,这一触之下,怕是要吃个不大不小的暗亏。

    秦素从自己的须弥宝物中取出几样物事,分别是李玄都的“白骨流光”和赵纯孝、韩邀月的须弥宝物,李玄都收起“白骨流光”,示意秦素收起韩邀月的须弥宝物,然后将那块雕刻成麒麟状的玉佩放在掌心之中,轻叹一声:“人要知足,既然已经从赵纯孝的手中得了‘分水断流’,是不该再去贪心了。”

    说罢李玄都开始往这块须弥宝物中注入气机,也就是强行“开锁”,片刻之后,只听砰然一声,玉佩直接炸裂开来,半块玉佩化作碎片四散而飞,剩下留在李玄都手中的半块玉佩更是直接化作了齑粉,这件须弥宝物连同其中所储存的物事已然是彻底毁了。

    李玄都将手中粉末随手撒掉,瞥了眼半死不活的赵纯孝,道:“如此活着,倒不如死了,给他一个痛快吧。”

    秦不四笑道:“不劳李公子和大小姐出手,此事交给我便是。”

    李玄都拱手道了声“有劳”后,携着秦素转身离去。

    不多时后,秦不四提着赵纯孝的头颅过来,请李玄都过目,而后才将头颅与尸身一起葬了。

    就在这时,秦不二和秦不三回来了,与李玄都、秦素见礼之后,秦不二说道:“我和老三扮成青阳教的教徒潜入白帝城中,四下打探了一翻,这几日以来,白帝城内并无异动,看来宋法王他们并未与天公将军撕破面皮。不过也没有其他风声传出,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具体情形不得而知。”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以进为退

    白帝城,永安宫。

    此时在唐周的书房中,只有两人,其中一人端坐书案之后,正是此地的主人,天公将军唐周,坐在唐周对面的则是一个蓄有山羊胡须的老人,面透精明。

    此人名叫羊竹山,虽然境界修为只是寻常,但是在青阳教中的地位却是十分特殊,乃是唐周的心腹谋士,在许多大事上,包括唐周离开青阳总坛前往红阳总坛避祸,也都是出自此人的手笔,可见其话语在唐周心目中的地位。

    江湖庙堂历来如此,上至一地封疆大吏,下至普通的江湖帮派,都要有这样一个人物,或是称之为师爷,或是称之为幕僚、白纸扇、军师,不求武力如何,但一定能出谋划策,为东主排忧解难,比如说齐州总督秦道方身边的不知先生楚云深,便是这种情况。

    羊竹山早年时只是一个落魄举人,屡试不第,在返乡途中,又遭遇强人劫道,被唐周所救,他见唐周谈吐不俗,为报恩情,也是打了另谋出路,决意追随唐周,唐周也传授了他一些炼气法门,可惜此人实在不是这块材料,练了这么多年,仍是没有练出什么名堂,不过因为他的几次出谋划策,被唐周看重,每每请教都要称呼一声先生,上行下效,青阳教上下无论地位高低,都要尊他一声先生,礼敬几分。

    先前羊竹山留守于青阳总坛,得了唐周的传信之后,立刻启程动身,昨日才赶到白帝城,今日唐周立即召见羊竹山,便是为了宋辅臣一行人的事情。

    唐周沉声道:“如今的情形,先生已经知道了,圣君和地师在西京斗,却都想把我拉下水,容不得我站在岸上观船翻。”

    羊竹山捻须道:“先前我给将军献计,让将军离开距离西京太近的青阳总坛,来到距离西京较远的红阳总坛,想要避开西京的浑水。可是现在看来,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将军想要两边都不得罪,可这样的结果便是两边都得罪了,最后无论是谁胜了,都不会放过将军。到那时候,他们可不会记得将军两不相帮,只会记得将军没有站在他们那边,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偏偏将军所处的位置

    ,距离西北太近,正所谓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试问圣君和地师如何能容得将军逍遥自在?待到他们决出胜负,摆在将军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归顺,要么去死,再没有其他选择。”

    唐周叹息一声:“先生所言极是,所以我才会急召先生前来商量对策,如今圣君和地师的使者都已经来到白帝城中,而且都带来了相当的诚意,既然是非要选择一方不可,那么依照先生之见,我们应该选哪一边?。”

    羊竹山压低了声音问道:“两边的诚意,将军可是都收下了?”

    唐周点了点头。

    羊竹山立时明白了唐周的用意,如果下定决心选择站边一方,那么就立刻对另一方动手,权作是投名状,所以两份诚意大可全部收下,反正注定有一方之人会被赶尽杀绝,死人留下的物事,不要白不要。

    羊竹山沉吟了一下,说道:“按照道理来说,将军与宋宗主有旧,曾受宋宗主恩惠,而圣君继承的又都是宋宗主的旧部,于情而言,将军是该站在圣君这边,也算是全了旧时情谊。”

    唐周不置可否,知道羊竹山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羊竹山接着说道:“不过,于理而言,却并非如此。当年宋宗主之所以能坐上无道宗的宗主大位,除了他自身手段厉害之外,地师也是居功甚伟,正是因为地师的缘故,宋宗主才知道无道宗老宗主的闭关所在,从那时候起,地师就开始在暗中插手无道宗的事务。再到后来,玉虚斗剑,宋宗主败给了李道虚,从此不知所踪,地师趁此时机,干脆是光明正大地在无道宗中拉拢、培植心腹,七杀王、百蛮王便是明证。从这一点上来说,就算宋宗主还活着,双方胜负也不过五五之数,更何况宋宗主已然失踪了,如今是地师势大,胜算更多。”

    唐周还是没有说话,若是这么简单,那他也没必要召羊竹山来商议了。

    羊竹山察言观色,立时接着说道:“圣君也知道地师势大,可仍是敢于与地师撕破面皮,那就说明一件事情,圣君有了强援,此时正在城中的颜飞卿等人便是明证

    ,可见大天师张静修已经决意暂时抛却正邪之争,全力支持圣君与地师夺权,其用意也很明显,一个政令统一的大周远比一个令出两家的大周更为可怕,所以大天师的用意在于制衡,于此关头,清微宗的李道虚也默许了大天师的动作,不在这个时候启衅,可见正道两大派系在制衡西北五宗这一点上,是保持一致的。”

    唐周终于觉得有点意思了,专注地望着他:“请先生说下去。”

    羊竹山轻轻抚须:“将军知道,我们青阳教的位置是有些尴尬的,从整个江湖大势上来说,虽然我们亲近西北五宗,却不算是十宗之人,疏远正道,也算不上不死不休的生死大仇。从西北局势来说,将军亲近无道宗,人公将军亲近地师,我们就像石头缝隙里的小草,之所以能生根发芽,是因为这块石头是裂开的,如果石头合上了,焉有我们的活路?”

    这一番话唐周显然是接受了,沉声道:“先生说的是实情,如果五宗归于一统,我们的生死便不在自己的手中,是死是活都要看别人的眼色,再也没有现在这种左右逢源的好光景了。”

    羊竹山轻声道:“将军,事到如今,不能只看眼前路,也要想身后身,世上之事无非‘进退’二字,有进当有退,万万没有只进无退的道理,那是棋盘上的小卒子才会做的事情。”

    唐周紧紧地望着他,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可是该怎么退?”

    羊竹山一手撩袖,用手指在书案上写了四个字:“以进为退。”

    唐周陷入沉思之中:“说下去。”

    羊竹山缓缓说道:“先前我们的想法是站在岸上观船翻,既然行不通,那我们何不主动出击,让这块裂开的石头永远也不能合上,而且还要让这条裂缝越来越大,这样我们生长的空间才会更加广阔,地师不能赢,圣君也不能赢,只要没有胜者,那我们就是赢家。终有一日,待到我们的根须足够强壮,便将这块石头彻底撑成两半。正所谓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高歌而死,万事皆休,此时的寄人篱下正是为了日后可以乘风而起。”

第一百四十八章 山呼海啸

    唐周与羊竹山一番商议之后,又细细思量了一日的功夫,这才派人去请宫官。

    他很清楚,如果论亲近程度,宫官较之宋辅臣,与澹台云的关系更为亲厚,许多事情,宋辅臣未必能做主,但宫官多半能够做主,所以宫官才是那个一锤定音的人物。

    宫官倒也不怕唐周有什么算计,在青阳教众的引领下,来到一座石楼跟前。这座石楼傍山而建,巨石高耸,天然生成一座高楼一般,进到石楼二层,在临窗的位置放着一张太师椅,一人端坐椅中,正是唐周。

    宫官向前行出几步,躬身下拜:“晚辈宫官,见过将军。”

    唐周一扫平日的阴鸷,呵呵大笑,说道:“当年我与圣君一起追随宋宗主,如今宫姑娘雨又是圣君的心腹,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宫姑娘请坐。”

    宫官听唐周如此说,一时竟是不知唐周故作姿态稳住自己,还是已经下定决心支持圣君,只好说道:“多谢将军。”

    说话时,已经有一名青阳教教众为宫官搬来一把椅子。唐周挥了挥手,那名教众立时退出石楼。

    宫官这才坐在椅子上,问道:“不知将军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唐周伸手向窗外一指道:“今日请宫姑娘过来,有两件事情,第一件事,请宫姑娘细观。”

    宫官顺着唐周手指方向望去,只见楼外出现十名身披青色斗篷的老者,这十人都是先天境的高手,一字排列,齐声喝道:“天公将军有令:诸教众素来朝拜,各统领、香主尽速催促,不得有误!”

    这十人都是修为深厚之人,运转气机齐声呼喝之下,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不仅仅是偌大一座永安宫,便是小半个白帝城都可听闻。但听得宫内宫外,四面八方,俱有声音答应:“谨遵将军之命!”那自是青阳教的各大统领、香主的应声了,底气雄浑,丝毫不逊于十名老者。

    宫官面露惊异之色,不知唐周玩的是什么把戏。

    片刻之后,整座永安宫登时响起一阵山呼海啸之声,甚至震得地面上的细小石子都跳跃而起,宫官不禁吓

    了一跳,听这声音,少说也有数千人之多,而且还是修为有成之人,所以嗓音雄浑,可以传出很远,合作一处之后,更是震人耳膜,乱人心神,先前这些人暗暗隐伏,不露半点声息,出其不意的地出声呼喝,,其骇人声势,便是宫官也要为之所慑。

    紧接着,从永安宫的四面八方用出无数的人来,皆是身披青色斗篷,好似一片青色大潮,人数虽多,却不发出半点喧哗,行进有序,看来事先早已操演纯熟。放眼望去,大概有两三千人,在最前面的都是头面人物,宫官一瞥之下,发现这些人个个境界修为不俗,由此看来,哪怕唐周在齐州折损了白氏三兄弟,其麾下仍是有众多好手,可见青阳总坛在青阳教中势力最大,名副其实。

    这些人在最开始的一声呼喝之后,不再出声,除了沙沙的脚步声外,数千人来更无别般声息。待到停下脚步列好阵势之后,一名青衣文士越众而出,双手高举,跪倒在地,然后数千人一齐跪倒,齐声道:“白阳家乡,红阳父母。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青阳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拜见天公将军!天公将军泽被苍生,功德无量!”

    这些人都是有修为在身之人,用力呼唤,一人声音足可抵得十个普通人的声音。最后说到“天公将军泽被苍生,功德无量”之时,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声音当真是惊天动地。

    唐周巍坐不动,待众人呼毕,这才从椅上起身,向前一步,立在窗边,让外面的教众可以看得到自己,然后抬手示意,说道:“众位兄弟姐妹请起!”

    “谢将军!”数千人一齐起身,好似一片碧波浪潮上下起伏。

    饶是宫官见惯了大场面,见此情景,也被震撼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彻底明白了为何圣君和地师为何要不惜代价地争相拉拢唐周,有这样一批精锐在手上,无论加入哪一方,都足以改变当下的局势。

    唐周又挥了挥手。

    众多青阳教教众便如退潮之水一般向两旁退去,不过片刻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唐周这才转头望向宫官:“宫姑娘,如何?”

    宫官定了定心神,说道:“将军神威,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

    此言乃是儒家亚圣所说,本是用来形容古时贤君德行的话语,此时被宫官拿来奉承唐周,唐周自然是极为受用,摆手道:“宫姑娘过誉了。”

    宫官问道:“不知将军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唐周轻声道:“明人不说暗话,在宫姑娘来到白帝城之前,地师那边也派来了使者,不是旁人,乃是地师最为心爱的女弟子上官莞。”

    宫官早已与李玄都等人推测出上官莞已经来到白帝城,不过此时还是故作惊讶道:“原来是上官姐姐。”

    唐周说道:“以宫姑娘的聪慧,想必已是猜出上官莞的来意,我就不再赘言了,我想听听宫姑娘是什么想法。”

    宫官略微思量,说道:“上官姐姐和宫官一样,都是来做说客,这么多年下来,两边早已是知根知底,宫官带来了麒麟血,想必上官姐姐那边也是差不多的价码,既然大家的诚意都差不多,剩下就是空口许诺了。”

    唐周笑了一声:“封官许愿。”

    宫官摇头道:“非也,非也。”

    唐周问道:“此话怎讲?”

    宫官道:“将军本就不是圣君的下属,何来封官许愿一说?若是将军肯相助圣君,是圣君欠了地师一个天大的人情。反倒是地师那边,从来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圣君好歹也是名列老玄榜上,可是稍有让地师不如意之处,地师立时就要大动干戈,欲将圣君置于死地,除之后快。将军试想,若是没了圣君在前面遮挡地师掀起的风雨之后,将军孤身一人又该如何面对地师?是跪地求饶乞怜,生死性命皆是操于他人之手?还是与地师生死一搏,继而重蹈圣君的覆辙?所以依我看来,将军若是相助地师,乃是自掘坟墓之举,唯有与圣君联手,方能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只有这样,将军才不必看旁人的脸色。”

    唐周沉默了片刻,抚掌笑道:“知我者,圣君也。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当如是也。”

第一百四十九章 当年故事

    六月是雨季,一场大雨笼罩了蜀州、潇州、荆州三州之地。

    此时荆州的江陵府境内仍旧是大雨滂沱,在太和山的山腰处,有两道身影正在亭中避雨观景。

    其中一人是位须发乌黑的中年道人,问道:“听说大师与王天笑交过手了?”

    与中年道人相对而坐的是一名老僧,道:“算是不分胜负。”

    这一僧一道身份俱是不俗,道人乃是这座太和山上的神霄宗之主,位列五大真人之一的三玄真人,而老僧则是金刚宗的宗主,更是在太玄榜上高居第七位置的悟真大师。

    三玄真人沉吟了一下,又问道:“若是生死之战呢?”

    悟真道:“贫僧会被他摧破金身,当然,他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但不管怎么说,他终归还是能活下来。”

    三玄真人面露惊讶之色:“难道以大师的境界修为,竟是连玉石俱焚也做不到?”

    悟真叹息一声:“那就要看运气了,毕竟江湖中的生死搏杀,不仅仅是看境界高低和修为强弱,还要看天时、地利、人和,若是贫僧能三得其二,也未尝不能反败为胜。”

    三玄真人点了点头,转而问道:“大师这一路上可还遇到其他人?”

    悟真微笑道:“遇到一个大明官还不够,还要遇到别人,难道真人是想要贫僧坐化在此来的路途之中?”

    三玄真人摇头笑道:“非也,非也。只是根据大天师的消息,小天师他们一行人已经进入白帝城中,按照道理而言,地师那边绝不会坐视不理才是。”

    悟真道:“说到大天师,却是还有一事,前些时日的时候,大天师专门给贫僧传信一封,请贫僧去见那位紫府剑仙一面,观大天师在信中的语气,竟是颇为郑重。”

    三玄真人的神情有些古怪,道:“这位紫府剑仙可是大剑仙的弟子,虽说被逐出了师门,但也不该转投大天师门下才是。”

    悟真道:“贫僧曾与这位紫府剑仙有过一面之缘,并有过一番深谈,的确不是会背弃师门之人,想来是有其他缘由,只是大天师未曾明言,贫僧也不好妄自揣度。”

    三玄真人道:“据我所知,大天师前段时间已经派出了一位张氏子弟前往东海拜会大剑仙,为的就是今日谋划。”

    悟真略微吃惊道:“看来大天师是下定决心要毕其功于一役了。”

    三玄真人道:“是极,除了贫道之外,大天师还分别传书于东华宗的太微真人、妙真宗的万寿真人,再加上大天师和小天师,朝廷册封的五位真人算是齐了,再加上大师和慈航宗的白宗主,正道十二宗已经多年没有这么齐全了。”

    悟真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道:“清微宗不来在情理之中,除了清微宗之外,玄女宗、太平宗、法相宗、静禅宗、真言宗那边又是如何?”

    三玄真人抚须道:“玄女宗刚刚

    与牝女宗大战一场,损失颇为严重,不但被劫走了一位被关押在玉牢中的囚犯,就连萧宗主也受了些伤势,此时正在养伤,再加上玉清宁还在齐州,脱身不得,所以玄女宗是有心无力。太平宗虽然没有人来,可沈大先生是出了力的。至于法相宗,自从上任宗主死于宋政之手后,便江河日下,如今宗内没什么高手,顾虑重重,大天师也不好强求太多。”

    说到这儿,三玄真人微微一顿,道:“大师是佛门中人,对于静禅宗和真言宗的事情,应该比贫道知道更多才是。”

    悟真叹了一声:“是了,当年帝京一变,我正道高手尽数汇聚于皇宫之中,结果邪道中人早有埋伏,趁我们不备突然发难,静禅宗的老方丈被地师暗算,随后不久,静禅宗就开始封山闭寺,相较于这些年来同样是封山却还有些声音的太平宗,静禅宗竟是没有半点动静,想来是老方丈多半已不在人世了。”

    那场帝京之变早有征兆,但是具体到哪一天才图穷匕见,却不是能够预料的,事发突然,并非所有正道高手都能第一时间赶到,所以三玄真人当时并未在帝京城中,其中详情也知之不多,问道:“敢问其详?”

    悟真道:“武德十一年,先帝驾崩于帝京西苑的烟波殿中,今上当时年仅十岁,难以掌控朝局,故而先帝遗命以内阁首辅张肃卿为首的四位内阁大学士为顾命四大臣,辅佐幼主,同时为了制衡顾命四大臣,先帝又命司礼监掌印杨公公和兼掌印绶监的司礼监秉笔柳公公将天子六玺交予谢太后掌管,一应诏命圣旨,必须有玉玺加盖,方能生效。”

    三玄真人叹道:“这便是致乱之源了,若无先帝这道旨意,哪有后来牝鸡司晨之事。”

    “身在天家,父子之间尚且多有猜忌,何况是君臣,先帝此举也在情理之中。”悟真微微摇头,接着说道“先帝驾崩之后,今上继位,改年号为天宝,尊谢氏为太后,封张肃卿为太师。在此之后,朝政大事由太师和太后两人共同商议而定,太师掌外廷,太后掌内廷。”

    三玄真人感慨道:“可惜,太后娘娘想要独掌大权,这才有了后来之事。”

    悟真道:“太后和太师因为权势之争而日渐离心,渐成水火之势,于是就有了那场帝京之变。太后在事前以皇帝正统的名义,召正一、真言、金刚、慈航、玄女、法相等六宗高手隐秘入京,玉清宁,颜飞卿、苏云等人都曾参与此事,不过张肃卿那边也有清微、东华、神霄、妙真四宗的高人护卫,其中就有这位紫府剑仙。”

    “帝京一战之后,顾命四大臣一派大败亏输,张肃卿及另外三人身死,太后得掌大权,先是以皇帝名义废黜其太师封号,后又诛其子张白圭,其他人等抄家流放,其党羽也作鸟兽之散。”

    三玄真人道:“时至今日,这些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

    悟真叹息一声,道:“这只是表面,实情

    就连李玄都、颜飞卿这些年轻晚辈都不能尽知。帝京之变当夜,以大天师和大剑仙为首,共有七位正道高手进入皇宫,当时贫僧恰也在场,大天师这边三人,大剑仙那边两人,再加上静禅宗的老方丈和太平宗的老宗主,共是七人。当时的局势哪容有人作壁上观,所以静禅宗和太平宗看似中立,实则已经被牵扯到四六之争中,两位宗主今夜到此,便是想要居中调停,请大天师和大剑仙不要大动干戈,以免生灵涂炭。”

    三玄真人讶然道:“以大剑仙的性子,如何会善罢甘休?”

    悟真口宣佛号,连连摇头:“真人错了,当时大剑仙并不反对,甚至还同意退让一步,放弃张肃卿,全面退出帝京城。贫僧当时只觉得奇怪,后来才知道,大剑仙这是用了一招以退为进,他早已与谢太后暗通款曲,所以帝京之战结束之后,正一宗没能入主帝京,反而是清微宗得以跻身庙堂中枢,以至于那场‘四六之争’到了今日还没有完结。”

    三玄真人闻言忍不住叹息一声:“大剑仙好深的算计。”

    悟真继续说道:“且不说后来之事,再说当时,贫僧以为一场干戈就要化解时,太后身边的一名年轻宦官突出手,立时伤了太平宗的老宗主和静禅宗的老方丈。”

    三玄真人问道:“那人就是地师了?”

    悟真点头道:“谁也不曾想到,地师何等煊赫身份,竟然会伪装成一个宦官,所以都没有防备,当时地师出手,运转玄功,法用万物,已然到了道门南华道君所言的‘御六气之辩’境界,阴阳逆转,明晦转化,水火骤起,太平宗的老宗主先后遭遇阴火、玄冰、天风、雷殛四劫,当场身死。静禅宗的老宗主遭了两劫,也是重伤。”

    三玄真人愈发惊奇:“当时大天师和大剑仙都在场,他们两位若论境界修为,不逊于地师,如何会让地师如此肆无忌惮行事?”

    悟真苦笑一声,摇头不语。

    三玄真人转瞬已经明白,忍不住长叹一声:“想来是两位根本就不曾出手,只是冷眼旁观!”

    悟真听到三玄真人一语道破,一时默然,等同默认。

    三玄真人沉默良久后叹道:“中立之人,只会被两边同时忌惮。两位宗主一片好心,竟然遭到如此下场,未免太苦。”

    “真人所言极是。”悟真叹道:“地师遁去之后不久,大天师和大剑仙也相继离去,然后便是张肃卿等人大败亏输,太后和晋王得了大势。”

    三玄真人思索片刻,忽道:“大师对贫道说了这么多内情,不知是何用意?”

    “真人明鉴。”悟真微微一笑:“贫僧只是想要劝真人一句,此等争斗,凶险异常,一步踏空,便是万劫不复,还望真人莫要走了两位宗主的老路。”

    三玄真人想到自己改换门庭的行径,不由心中一惊,脸色肃然地行了一礼:“多谢大师提醒。”

第一百五十章 天下大雨

    从武德十一年到天宝七载,时间匆匆而过,当年只有十岁的天宝帝如今已是十七岁的少年。可世人都知道, 如今的帝京中枢,真正的主人不是那位高坐龙椅之上的少年天子,而是那位坐在龙椅之后的垂帘太后谢雉。

    所谓垂帘,是太后或皇后临朝听政,殿上用帘子遮挡,故而世人皆谓之曰:垂帘听政。

    自古以来,女子当政就有诸多忌讳,被天下士大夫贬抑为牝鸡司晨,正如那位女帝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男子出十分力就能做成的事情,女子必须要用上十二分力才行,此乃天下大势。

    不过大势之中也不乏诸多例外巧合。当年女帝还未登基称帝,还是皇后时,史书如此记载:“时帝风疹不能听朝,政事皆决于天后。上每视朝,天后垂帘于御座后,政事大小皆预闻之,内外称为二圣。”如今的谢太后也效仿女帝之事,每每朝堂议事,悬挂珠帘,坐于皇帝御座之后,龙椅上的少年天子,与其说是天子,倒不如说是傀儡更为恰切一些。

    只是谢雉也不全然高枕无忧,除去女子之身不说,她之所以能够执掌朝政,主要原因在于两点,第一点便是她的太后身份,第二点则是先帝留下的旨意。先帝遗诏的本意是以太后制衡顾命四大臣,如今顾命四大臣已经不复存在,那么太后是否还应继续掌握天子六玺?若是不该,是否应立刻还政于皇帝?朝野之间,多有议论,这也是帝党能够抬头的关键所在。

    谢雉心知肚明,她只是徐家的媳妇,纵然现在凭借各种手段能够平衡朝堂内外,可在大义上仍是有名不正言不顺之嫌,此时虽然掌握有训政实权,但在政事上,还远远不能像先帝那般大权独揽,十分依赖外廷的晋王和内廷的司礼监。反观孙松禅,虽然只是臣子,但有地方上几大实权督抚的支持,又是皇帝老师,声望极高,地位尊崇,实在轻动不得。

    今日早朝散朝之后,谢雉留下了孙阁老和晋王两位重臣,商议关于齐州总督秦道方平叛事宜。依照谢太后和晋王的意思,齐州总督秦道方扫平了为祸多年的青阳教之乱,有大功劳于社稷,所以应当予以重赏,除了寻常的财物赏赐之外,加封秦道方为靖新伯,加特进光禄大夫,然后由齐州总督调入帝京,入内阁,授大学士。若是在太平盛世,这份赏赐着实不轻,大魏自立国以来功勋卓著者,有先后历经五朝,身在内阁为辅四十余年、首辅二十一年的老臣,未曾封爵;整顿军务,击退金帐大军的徐世嵩,未曾封爵

    ,当年的张肃卿和秦襄,中兴之臣,收复凉州,同样没有封爵。这次要封爵于秦道方,再加上入阁之举,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只是如今乃是乱世,不比太平盛世,当今世道,守着一个爵位和内阁的空名头,无甚大用,关键还是手中有无兵权,谢太后此举,不过是官场上惯用的明升暗降,孙松禅自是不肯答应,以齐州余乱未清,仍有青阳教流寇四处作乱,而且齐州百废待兴,若是此时调秦道方入京,恐生他变之由,回绝了谢太后的提议,同时提出建议,让秦道方遥领内阁大学士,仍旧兼任齐州总督一职。

    谢太后本就是试探意味居多,见孙松禅态度坚决,秦道方背后又有辽东秦阀的支持,便不再强求。谢雉出身于辽东五宗,深知秦氏的厉害之处,此时秦氏和赵政坐大,她也无法可想,只好将此事暂且按下不提,又议了西北的局势和辽东的边防,直到正午时分,孙松禅与晋王才从殿中出来。

    孙松禅能够接替张肃卿担任内阁首辅,自然是城府深沉之人,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再加上年岁已高,常常告病,让人不知其到底是精力不济,还是故意为之,此时忙碌了一个上午之后,孙松禅的脚步有些不稳,晋王主动搀扶着他走下层层白玉台阶,往宫门外走去。

    就在此时,阴沉了一个早上的天空中飘起了雨滴,然后越来越大,转眼间已是大雨滂沱。

    立时有宦官为两人撑伞,晋王接过雨伞,示意宦官退下,亲自将雨伞罩在孙松禅的头上。

    晋王扶着孙松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谢雉站在殿门前,望着殿外的迅猛风雨,其中夹杂着的水气扑面而来,仿佛大魏的两京一十九州之地此时都已经笼罩在了这茫茫大雨之中。

    “李先生回清微宗之后,有传信吗?”谢雉突然问道。

    站在谢雉身后的柳逸轻声回答道:“回禀太后,按照约定,李先生那边是七天一传信,下次传信最早也要等到明天。”

    谢雉的心情有些晦暗,就如这眼前的天气一般,沉沉开口道:“如今青鸾卫都督府是你在管着,待会儿你去问问青鸾卫的人,西京那边有什么动静。另外再给谷玉笙去信一封,她若是有空,就请她到帝京来一趟,我们姐妹也好叙叙旧情。”

    柳逸恭敬应道:“喏。”

    谢雉长长叹了一口气。

    大魏立国近二百年,多少风霜雪雨挥洒而去,大魏仍旧屹立不倒,可是

    如今的这场大雨,大魏还能撑得住吗?

    谢雉回头望去,这里曾经是先帝未曾搬去烟波殿时的议事所在,大殿的门槛就在自己的身后,一步便能跨过去,甚至大殿最深处尽头的那张椅子,她想要坐上去也不是不能,可她却迟迟没有坐上去。如果她更进一步,后世的史书可会说她女子乱政?可会说她牝鸡司晨?如果她归政于皇帝,仅凭一个少年人,应付得了现在的局势吗?对付得了那些虎豹豺狼吗?

    谢雉的晦暗心情中又多了几分阴沉。

    按照大魏律制,亲王或老病大臣有特旨可以宫内乘双人抬舆。所谓双人抬舆,其实就是一把特制的椅子,靠背和两侧用整块木板封实,上面加一覆盖,前面加一挡帘,两根竹竿从椅子两侧穿过,由两人或手或肩抬扛而行。

    孙松禅身为首辅,又是上了岁数的年老大臣,早就得享宫内乘坐双人抬舆。若是在烟波殿,孙松禅的抬舆可以停到烟波殿外的石阶下,不过如今的烟波殿在先帝驾崩之后,废置已久,所以议事多是在这座偏殿中,殿外广场乃是文武百官参加朝会的出入所在,不好停放抬舆,所以两人还要徒步行走一段距离。

    此时骤然落雨,两人也只能冒着风雨走完这段路程。

    晋王一挥大袖,为孙松禅吹开风雨,使风雨不能近身半分。

    愈发显得老迈的孙松禅感慨道:“人老了,就不中用了。”

    晋王轻声道:“阁老言重了,如今的大魏朝可离不开阁老。”

    孙松禅缓缓道:“是殿下抬举我了,我大魏两京十九州之地,不是在我的肩上担着,是在太后娘娘和殿下的肩上担着。”

    晋王稍稍沉默,沉声道:“阁老此言对也不对,若是从大局出发,太后娘娘是大魏根基。可就眼下而言,如今的朝廷却是不可一日无阁老。”

    孙松禅忽然停下脚步,抬眼望去,一片雨雾茫茫,周围的景色若隐若现,分辨不清。

    然后他缓缓转头望向搀扶着自己的晋王,颤颤巍巍地问道:“殿下此言何意啊?”

    晋王笑道:“不过是有感而发”

    孙松禅骤然沉默,立在风雨中久久不言。

    晋王忍不住问道:“阁老?”

    孙松禅回过神来,说道:“老臣刚刚想起了张肃卿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晋王道:“愿闻其详。”

    孙松禅轻声道:“如入火聚,得清凉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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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未佩妥,出门已是江湖。 千帆过尽,归来仍是少年。 ………… 生逢乱世,战火席卷天下,生灵涂炭,人命犹如草芥。 及冠之时,仗义行侠四海,长剑在手,劈开一挂清明。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披荆斩棘,愿开太平。太平客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平客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平客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