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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宇十六     变臣txt下载     变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六十八章家仇国恨

    渠逆道不时地咳嗽着,利漫停下话语,侧转身子关切地问道:“渠师,你不要紧吧。我已经送信给蒙可夫,让他向郑皇要几名御医来为先生看病。”渠逆道胀红着脸,像要把肺腑都从嗓中咳出来,那些部落首领纷纷停下酒杯,静候这位郑人停住咳声。

    利漫大汗把哥哥昆波赶去了巴尔噶草原,缇珠居次把金狼骑交给了大汗专心在神山上静修,而利漫大汗从贺牢山西带回了失散的兄弟,声望达到了顶端,成为了草原部落无可动摇的共主。利漫大汗尊重渠逆道众人皆知,去年年底有个部落首领喝醉了酒骂渠逆道是郑狗,结果被利漫汗剥了皮挂到旗杆上风成了肉干,如今谁还敢对渠逆道有半点不敬。

    好半天,渠逆道止住咳声,捂嘴的白丝绢上显见腥红。渠逆道闭着眼喘息了片刻,当年在北漠冰海的旧伤复发,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不知道能否看到明年的白雪了。

    利漫看到丝绢上的血迹,霍然站起身喝问道:“来人,把那几个郑医带进来,给渠先生看病。”

    渠逆道将丝绢揣入怀中,轻声道:“大汗,不用了,送我回帐中吧,让大夫到我帐中为我诊治,我就不在此影响大汗与众位头人喝酒了。”

    多年跟随在渠逆道身边,利漫明白渠逆道有话对自己说,连忙下令道:“来人,拿副担架来,把渠师抬回帐中。”

    那几个大夫是石重伟送给丽华公主的医官,与漠人签订和约后,石重伟为加深两国情谊,除了明面上的资助外,还送了不少珍宝、器物给利漫的阏氏丽华公主,其中就有三名医官,希望丽华公主能吹吹枕头风,维系两国间的和平。

    诊脉的医官一脸苦色,渠逆道道:“我还能活多长时间?”

    利漫正好一脚踏进帐中,听到渠逆道的话大惊道:“渠师,你不过是偶感风寒,静养些时日自然康复。渠师放心,郑国的御医再过几天就会到来。”

    转过脸,利漫恶狠狠地对着医官道:“渠师若有个万一,本汗就剥了你们的皮,把你们做成肉干喂狗。”

    医官吓得抖做一团,渠逆道摆手道:“不要为难他们,我旧伤复发,怕是再难痊愈。人皆有一死,我已年过七旬,早就该死了。”

    利漫心如刀绞,他自幼跟随渠师学习,一晃三十余年,在渠师的相助下,自己成为了草原大汗,当初答应渠师挥军南下替他报仇的事却没有实现。利漫挥手逐走医官,跪倒在渠逆道的榻前,握住渠逆道冰冷的手,强颜道:“渠师,等雪化了我率军南下,带师傅你回家。”

    渠逆道的手抽动了一下,喃喃地语道:“回家,家早就没了。”老母早成了刀下之鬼,家中亲人也受自己连累被宣帝下旨族灭,家门前池塘边的那棵老梅树不知是否还是,便是归家自己也是孤魂野鬼了,无一熟知之人。

    依稀仿如回到南院书房,自己灯下苦读,母亲在灯下缝补,困倦时母亲会轻声吟唱几句,渠逆道情不自禁地凄声唱道:“金井……锁……梧桐,长叹……咳咳咳……”

    凄风冷语不成调,利漫紧握住渠逆道的手,大声道:“渠师你放心,我这就调集兵马南下,一定为渠师报仇。”

    刚要起身,手被渠逆道拉住,渠逆道道:“利漫,别急。”

    喘息了片刻,渠逆道轻声道:“郑**情司的细作遍布草原,你调集兵马定然被他们发现,一旦镇北城得知大军南下,会倚城死守。镇北城有二十多万兵马,加上绞车弩、霹雳车这些守城利器,很难攻破,郑人还有重骑、斩刀,坚守两个月不成问题,等郑国境内增援来到,胜负恐难预料。”

    利漫沉声不语,渠师与他多次议过南下之事,得出的结论是郑国元气尚在,安南屯军叛乱对郑国造成的损伤不大。以渠逆道的看法漠国还需休养四至五年,待控弦之士超过六十万才有入主中原的实力。利漫低头看了看渠逆道腊黄的脸,只是渠师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你去我桌上把地图拿来。”渠逆道道。利漫起身来到桌上,与郑人签订和约后,他派人到郑国搜罗了不少地图,再不用站在臭烘烘的牛皮地图前了。

    渠逆道挣扎地坐起身,示意利漫把地图铺在他的身上,枯瘦的手指指点着镇北城道:“镇北城是契进草原的一颗钉子,要想南下势必要拔除这颗钉子。不过这颗钉子已经在草原扎稳,要想蛮拔会伤筋动骨。”

    “那该如何?镇北城的位置挡在南下的必经之地,几无可能绕过。”地图利漫也看过无数次,理论大军可以绕过镇北城南下,可是将背后交给数十万郑军,腹背受敌,只要不傻谁会这样干。王帐内争吵过多次,甚至有人提议大军越过贺牢山,绕道孟州攻打郑国,可那想法实在太过离奇,数十万大军的补给从何而来,要想攻郑,镇北城是绕不过的关卡。

    渠逆道的手指点向东边,道:“这里是乌梢江入海口,这个季节应该被冰冻住了,让昆波带领所部从这里渡江,绕过镇北城前往恒州。郑国将兵力布署在镇北城、百胜关一带,平海关仅有五千兵马守卫,昆波大军若能夺下平海关,郑国的防线便撕开了口子,郑国要从安北大营抽调兵马回援恒州。”

    渠逆道说着兴奋起来,腊黄的脸色有了一丝血色,道:“昆波打仗是好手,安北大营回防的兵马挡不住他,届时郑国朝庭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从镇北城抽调兵马回援,二是等永昌城内十六卫兵马前去增援。从永昌派遣兵马前去恒州,远水解不了近渴,我猜郑国皇帝很可能抽调镇北城的人马回援。到那时,大汗再挥兵南下,镇北城内空虚,便不难攻破。”

    “从巴乐噶草原前往乌梢江入海口要经过三百里盖苏沼泽,那

    里终年笼罩浓雾,风雪无常,牧民走失了牛羊都不敢入内搜寻。”利漫语气沉重地道:“昆波怎么肯冒险过沼泽,就算他听命行事能否度过沼泽地还是两说,有人会说我在借机害他。”

    利漫发出一阵森冷的笑声,道:“草原争夺原本就是拼个你死我活,你率军南下会放心留昆波在巴尔噶吗?如果你损兵折将昆波会讲兄弟情谊不与你争夺汗位吗?就会昆波不争,其他部落的首领会坐视吗?你身为大汗还存在妇人之仁吗,你难道想你几个孩子将来替人放马挤奶吗?”

    一连串的发问让利漫遍体生寒,成为大汗之后他和昆波的关系缓和下来,毕竟是兄弟,昆波是左贤王,是草原上一只重要的力量,能拉拢到身边当然好,草原足够大,能够容纳他人当然也能容纳昆波。

    一通咳嗽后,渠逆道森冷的声音继续教训道:“身为大汗,要总揽全局,化解危险。让昆波行险过盖苏沼泽,若是成功,昆波功大,你大可重重地封赏他,若是失败,你可以将新收的部众划归他进行补偿,若是他抗命,那就是先行逐走他。论功行赏,论过行罚,抗命则讨这是大汗的职责,你如果做不到,自然会有人取代你成为新大汗。”

    …………

    五天后,昆波接到了大汗利漫的命令,让他率领所部四万人马穿越盖苏沼泽到达乌梢江入海口,攻打郑国平海关。大帐内,兰祦焘破口大骂,利漫这是借刀杀人,有意削弱左贤王部的实力。

    昆波脑筋崩起,手中的金杯被捏得变了形,须卜纳英看完利漫送来的命令,抚着胡须沉思道:“大汗的命令不能违抗,要不然便是草原的公敌,王庭的兵马就会来对付我们。利漫汗让我们穿越盖苏沼泽进攻平海关,是想让我们从侧翼进攻吸引郑军的注意力,为大军南下做准备。”

    周处存来到左贤王部后昆波待他还算礼遇,被任为当户,参与军政议事。周处存知道自己已无退路,积极参与到左贤王部的建设中来,提出在河流两岸耕种、加强部落往来、奖励生育、与郑通商等策,都得到昆波的认可,在左贤王部施行。

    此刻,周处存知道自己要发表意见,争取在昆波心中更大的话语权。清了清嗓子,周处存道:“大王,现在是冬季,盖苏沼泽冰冻,越过的机会大增,值得冒险一试。而且利漫汗送来了二十万石军粮,这批粮食对部落来说有大用,到开春之前用不着担心粮食不够用了。越过盖苏沼泽夺取平海关,是招险棋,但用得好却是招妙棋,值得冒险一试。”

    须卜纳英也道:“周先生说得不错,一旦夺下平海关,整个恒州便掌握在手,恒州的男女、财物任由掳取,我也认为值得一试。”

    昆波丢开手中的金杯,沉声道:“既然如此,挑选勇士,三日后随我起程,我要亲自踏破平海关。”

第九百六十九章战起平海

    北漠的人口仅有郑国的十分之一,面积却跟郑国差不多大小,把边远、无人之地都算进去的话,恐怕比郑国还要大上三分,千万人口撒在草原之上星星点点,有的时候骑马走上三天都不一定能碰上人。

    哈硕部是个仅有千余人的小部落,居住在巴尔噶草原的东南角,是左贤王麾下的部族。快马带来了左贤王的命令,哈硕部挑选五十名勇士前往左贤王帐下听命,要打仗了。

    姜健在哈硕部已有五年多了,当年他重伤昏倒在伊根河边,便随牧场迁徙的哈硕部所救,身上穿着漠人的服饰,哈硕部众以为他是受伤的战士,首领尼切桑命人小心照看。三个月后姜健逐渐恢复了力气,随着部落迁徙到了千里之外,因为沉默不语,被哈硕部的族人叫做赛额,意思是不说话的石头。

    哈硕部前去参战的一百个勇士只回来了二十二人,没有带回来期待的牛羊、食物,带回来的是郑漠交战两败俱伤的消息,头人苏和克是个六十来岁的老者,沉默地说了一句:这个冬天难过了。

    这个千余人的部落面临缺衣少食的状况,部落里的牛羊本就不多,打仗时带走了一半,若是过冬宰杀了干净明年吃什么。姜健养病的日子多数是一个名叫札杨的女子在照看,她的丈夫出征没有回来,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部落分给的食物根本不够吃,两个孩子没有吃食根本挨不过冬天。

    圈里只有五头羊,是札杨丈夫留下的遗产,札杨流着泪杀了一头羊,羊肉端上桌招呼姜健一起来吃,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姜健转身出了帐,走进风雪中。

    两天后,姜健背着两头马鹿回来,惊动了整个部落。马鹿十分机敏灵活,要多人配合才能狩猎,眼下风雪漫天,出外连方向都无法辨别,姜健是如何狩猎到马鹿的。姜健把分到的一条马鹿后腿交给札杨,当天晚上札杨钻进了姜健的帐蓬,姜健没有拒绝,为了两个孩子能好好地活下去,札杨做出了选择。

    这个冬天,赛额带着部落中剩下的一百多名汉子猎获了数百只鹿、兔、野羊、野驴等物,靠着这些猎物哈硕部度过了最难挨的冬季,赛额成了部落中最出色的勇士。

    跟着哈硕部东奔西走地迁徙,姜健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远离了郑国报仇的事也变淡了,他和札杨有了个儿子,取名拉普,看着札杨背着儿子在圈子挤奶,时不时回过头来冲他露出笑脸,姜健想这样在草原上放牧打猎过完此生也不错。

    若是没有战争,这一切平静而美好着。左贤王的召集令传来,战争又要开始了。札杨流着眼泪替姜健收拾行装,空地上燃起的篝火,部落中的神师在火前舞蹈,为出征的勇士们祈福。马奶酒散着着草原特有的芬芳,族人们纷纷上前向勇士们敬酒,姜健抱着拉普,将马奶酒倒入口中,作为部落最勇敢的勇士,他要带领部落的勇士赢得胜利,

    为部落带回了“猎物”。

    夜已深,竭尽体力的札杨沉沉睡去,帐篷外传来马匹轻轻的响鼻声,姜健辗转难眠,这才安生了几年,郑漠之间又要开始打仗了。姜健有些茫然,替漠人打郑人是肯定不会的,但是再让他向漠人动刀也不可能了,在哈硕部落生活了五年,有了自己的孩子,这里便也是他的家,身处夹缝,左右为难,不如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

    打定主意后,姜健起身,伸手在札杨的颈后轻轻一拍,札杨昏睡过去。找到根牛皮绳,姜健将札杨绑在背后,伸手抱起儿子拉普,轻手轻脚地出了帐蓬,至于札杨的另两个儿子已是少年,在部落中自然有人照应他们,姜健不想带上他们。拉着马绕过守卫,行出里许后翻身上马,姜健辨了辨方向,朝西南而去。

    第二天,哈硕部的人发现赛额不见了,带走了札杨和儿子,不用问,赛额害怕打仗带着妻儿逃走了,众人恨恨地咒骂着,重新挑选了一个勇士补足名额前往左贤王帐下。

    哈硕部的骑士来到左贤王大帐驻地时,这里已经是人山马海,四万多兵马聚集在一处一眼望不到边,马嘶声响成一片,连说话都要大声地叫嚷。

    姜健逃了,周处存却无路可逃,他被昆波指令随军出征,参赞军事。平日想着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但真的骑上战马跟着大军出征,周处存却忐忑不安,盖苏沼泽可是杀人窋,一不小心就会被泥潭吞没,让别人冒险一试可以,自己还是不去为妙。

    周处存紧紧地跟随在昆波身边,沿着前军走过的路向前,不断有连人带马被沼泽吞没的消息报来,周处存估算了一下,从进入草地以来,至少有一百多人没了。这才刚进草地,三百里盖苏沼泽,按这个比例下去至少损折千人以上。

    昆波冷着脸问道:“你们有什么办法,这样下去士气低落,过了沼泽恐怕也打不成仗了。”

    周处存灵机一动,道:“大王,可以让将士们把牛皮索绑在腰间,这样互相拉着,就算陷入泥潭也能救上来。”

    三天后,昆波的四万人马以二百一十六人的代价越过了盖苏沼泽,前面百余里便是郑国的平海关了。昆波下令道:“休整一天,明日出发,拿下平海关。”

    因为要穿越盖苏沼泽,大车无法通行,这四万人马只随身携带了七天干粮和肉干,路上已经花费了六天,明日如果夺下来平海关大军就要断粮杀马了,夺取平海关是招险棋,如果平海关的守军能支撑三天,到时要逃亡的便是昆波了。

    撒出侦骑,大军休息,昆波召集将领议事。

    兰祦焘道:“平海关多年不历战事,守备十分稀松,但平海关地势险要,据险而守,强攻不易,若能派人入关潜伏,里应外合,则可事半功倍。”

    周处存赞同道:“可化妆成客商入城。乌梢江入海口离平海关

    很近,时常有海商从平海关入城。”

    “海商?”一名将领道:“大王,要让儿郎们加点小心,别让海商发现大军的存在,泄露了消息平海关有了准备就麻烦了。”

    昆波问道:“此处离港口有多远,索性派人将港口控制住,既不会走漏消息又可以补给。”

    一个时辰后,昆波大军将海港围得水泄不通,守港的三百郑军连同港口的商贩一个也没走脱。半个时辰后,周处存和一百多名化妆成商贩的漠军赶着车队前往四十里外的平海关。

    平海关,依山襟海而设,城高四丈三,厚达二丈五,地势十分险要,是郑国东北的屏障。关内驻守五千郑军,因多年未有战事,平海关成为清闲无事的关卡。

    镇将胥义刚来到平海关两年了,接手的时候发现五千守兵实际只有三千不到,关中守卫暗中经商,通过港口贩运货物,不曾想这样一个边远的关卡暗中的油水真不少。年底胥义刚往家中寄回了二千四百两银子,他打定主意,如果能再做满两年就解甲归乡,花钱运动运动,争取做个州司马,胥义刚打听过了,一个州司马大概要花费五千两银子,若是如愿,这笔钱花得值,不要几年就能回来了。

    每天例行巡关,胥义刚站在箭楼上极目远眺,从港口过来了一只长长的商队,守关的兄弟今天的收成不错。胥义刚微微笑着,没打算去分一杯羹,自己吃肉总得给手下的弟兄们吃口汤,这些入关税银还没有放在他眼里。今年多弄两条大船出海,争取分红超过四千两,胥义刚信心十足地想着。

    交了十两银子的入关税,车队平安地进入了平海关内,周处存紧崩的心弦放松下来,吩咐道:“找个客栈歇息。”来之前与昆波商议过,如果顺利今夜三更里应外合打开平海关,入关时看守关的郑军一副懒散的样子,对即将到来的杀身之祸毫无查觉,也不知道守关的镇将会不会派侦骑出去打探。

    提心吊胆地等到二更三点,周处存等人从车中拿出兵器,悄悄地朝着城头摸去。城门已闭,千斤阐放下,要升起千斤阐要到城头拉动绞盘。客栈就选在关卡不远,周处存等人摸到关下里居然没有人发现,整个关卡静悄悄的,关卡下营房内鼾声四起,关下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分出一半人守在下面,另一半人顺着马道摸上关卡。

    正月天,寒风朔起,城头之上根本站不住人。守城的军兵躲在箭楼内烤火打盹,根本没有人在外巡逻。绞盘“轧轧”的转动声惊动了箭楼内值守的军兵,等这些人冲出箭楼,迎接他们的是闪亮的刀光,惨叫声响起,关卡被惊动了。

    周处存急呼道:“快,加快速度,发送信号,打开城门。”

    十里外昆波带着大军静静地守候着,看到平海关头升起的数点烟火,大喝一声,“随我来”。

    蹄声滚滚,势不可挡。

第九百七十章烽烟四起

    长庆四年二月初三,未正时分,朱雀门的登闻鼓再次敲响。石重伟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被鼓声震得跳出来,在张谨的伺候下坐上龙辇,石重伟暗暗发恨,自己要下旨禁止敲击登闻鼓,有什么急报不能直接送到朝堂上,非要敲响登闻鼓弄得京城人心惶惶才好吗?

    八名太监抬着龙辇一路小跑奔向紫辰殿,等在紫辰殿外落下龙辇,张谨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郑朝有值守制度,除了当值的十六卫将军外六部九卿的大员都要轮流在直庐中值宿,等石重伟在宝座上坐好,张谨从值守的大理寺卿吕良真手中接过奏本,呈给石重伟。

    孔省、段次宗、朱质朴等大臣纷纷赶至,石重伟即位不过三年出头,这登闻鼓可就响了第二回,第一次是安南屯军叛乱,这一次不知又是为何?众人看向宝座上的天子,石重伟双手微颤,心中发苦,漠人撕毁和约南下了。

    急奏来自恒州乐昌府,刺史狄利亮奏报正月二十七日,北漠左贤王昆波率四万轻骑夺取平海关,二十八日分兵三路夺取安里、黄远、锦云三县,三十日纵兵逼近武泉县,武泉县是武泉王的封邑,武泉王据城而守向乐昌府求救。狄利亮派遣州司马赵传瑞率三千府兵前去营救,结果中了漠军的埋伏,三千府兵惨败,漠人纵兵四处劫掠,请朝庭速派援军,否则恒州危矣。

    石重伟颓然地垂下手,疲惫地闭上眼,心中哀叹,朕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何如此待朕,接二连三降下灾祸。感觉胸口烦闷,石重伟按照御医吩咐深呼吸几口平静了一下心情,睁开眼将手中奏报交给张谨,道:“念。”

    漠骑入侵恒州,消息如同巨石投在平静的湖面,炸起冲天浪。恒州在郑国的东北角,南下是霸州,向西可以威胁京城,这伙漠军犹如刺向胸口的匕首,又利又狠。

    太尉朱质朴率先奏道:“万岁,形势危急,应速从安北大营调兵马救援,再从京中十六卫派遣两马兵马前往恒州,同时下旨让齐新文加紧戒备,镇北城的兵马不足,万岁要及早调遣兵马北上,防止漠人大举南下。”

    石重伟强打精神,道:“太尉府和兵部即刻下令,从安北大营调遣三万兵马救援恒州,从京中十六卫中抽调二万兵马明日动身前往恒州增援,一定要把昆波这伙漠军阻在恒州境内。飞报镇北城,让齐新文加强戒备,不准漠人突破镇北城防线。”

    想起年初时自己同意陈因光所奏,把资助漠人的一百万石粮食先行运送出关,简直是资敌以粮,让漠人吃饱了来打自己,漠人居然如此戏耍自己,真是奇耻大辱。石重伟怒喝道:“陈因光可来了?”

    陈因光听到漠骑入侵的消息便知不妙,自己信誓旦旦向天子保证漠人无心南下,只是贪图一些财物,元旦贺时漠使不是也参加了吗,那只狗熊居然在骗自己,自己被头笨熊耍了,那自己岂不是笨猪。

    正胡思乱想中,

    听到天子喝问,陈因光连滚带爬出班跪倒,叩头请罪道:“臣罪该万死,没有查觉漠人的狼子野心,请万岁降罪。”

    石重伟真想下令把陈因光斩了,可是当初朕多次当着朝臣们的面夸赞陈因光是栋梁之材,这回栋梁长成了歪脖子树,不定有人在暗中等着看笑话,朕不能让人轻视,要不然将来如何君临天下。想到这里,石重伟压压怒气,冷着脸道:“你速与漠使商谈,让他对左贤王部南侵之事做出解释,让利漫汗约束左贤王部退回草原,郑漠和约罢兵,利于两国子民,若是漠人擅动刀兵,我大郑绝不坐视,和约所定的资助断绝,而且还要兴兵讨伐,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陈因光道:“臣领旨,这就前去。”

    出了紫辰殿,陈因光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算是暂时逃过一劫,可是见到漠使蒙可夫说些什么,漠人毁约南下光靠嘴皮子哪说得动,但若是多与钱粮恐怕天子不会答应,朝堂众臣也会骂自己是卖国求荣。

    胡思乱想着来到四方馆,四方馆的差役告诉陈因光漠使前两天出外打猎还没有回来。陈因光大惊,蒙可夫跑了,漠人南下之事已成定局,蒙可夫能跑,自己可无处可逃。垂头丧气地回到朝堂交旨,石重伟大怒,将陈因光押入大理寺监牢待罪,一面下旨令龙卫缉拿蒙可夫。

    朝堂上奔忙起来,调兵遣将、筹措粮草、征集役夫、运送军械等一大堆事要忙,石重伟也天天从早忙到晚。镇北大营的三万兵马在漠军围困乐昌府前赶到,武泉县则没有那么好运,城破之后武泉王殉国。等到十六卫的两万兵来也赶到恒州,昆波占据了恒州十一县与郑军相持。

    二月二十六日,利漫率领四十万漠军大举南下,在镇北城外接连激战十余天,齐新文动用了重骑和斩刀队才将漠军进攻的势头挡下,双方罢兵休整,等待着下一次激战到来。

    …………

    平州银岭寨,漠人大举南下的消息已经传来。饶强锋认为进机已到,于三月十六日率三千兵马出银岭山奔袭灵州西水县丰济仓,守军毫无防备,丰济仓被夺。饶强锋开仓放粮,前来就粮的百姓超过十万人,饶强锋趁机招兵买马,半月时间聚集了二万人马,挥师北上,攻打宜湖县。宜湖林氏事先得到消息,举族迁往津阳府,灵州刺史孙全福向朝庭急报,请朝庭下旨让安西大营兵马前来救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石重伟接到急报后身心疲惫,连今年开科取士都无心关注。圣旨还在路上,传来一个好消息,齐州绿林好汉秦怀杰(许昌化)主动向官府投诚,率领麾下八千喽啰夺取西水县,饶强锋无奈只得回兵相抗,与秦怀杰在安河两岸对峙。

    石重伟接到奏报后且喜且忧,喜得是饶强锋所部的叛军被遏制,忧的是遏制这场叛乱的居然是另一伙山贼,幸亏两伙贼人没有合兵一处,要不然灵州堪忧。饶强锋部叛军有二万人,

    秦怀杰的人马有八千多,石重伟感到阵阵心悸,这样看来这天下反贼何其多也,朕的江山不稳啊,外敌尚不可怕,若是天下各州接二连三地发生叛乱,朕恐怕要寝食难安了。

    对于秦怀杰的投诚朝堂上有两种态度,一种是赐官重赏,以秦怀杰为马骨,笼络人心,迅速平定叛乱,安定天下,然后再调遣秦怀玉等人前往北疆为国立功;一种看法认为秦怀杰本是反贼,归顺朝庭不过是投机,反骨难驯终要成为祸害,要防微杜渐,即便不追究其罪也应将其闲置,绝不可让秦怀杰执掌兵权,否则安南屯军之叛便是先辙。

    石重伟比较偏重第二种意见,一日为贼终身为贼,秦怀杰不值得信任。可是眼下正是用人之计,若是行事不妥激得秦怀杰索性叛反,那朝庭遭受的打击就大了。

    朱质朴建议道:“秦怀杰投诚,应该奖赏,以安其心,臣以为可赐官为昭武校尉(正六品上),令其率军抵抗饶强锋叛军,战后论功行赏。不过对秦怀玉不可不防,可令其暂时抵御叛军,万岁要下令安西大营派遣两万兵马平叛,待安西大营的两万兵马到达,再将秦怀玉调往安西大营受训,区区一个昭武校尉在大营之中翻不起风浪,他若是安心归顺朝庭自可容他,他要是起了异心,覆手可灭。”

    孔省道:“既然秦怀玉能投诚,不如索性招降饶强锋,赦免其罪让其南下平灭吴彦浩残部,等到北疆战事平定,再慢慢处治他不迟。”

    漠人南下,朝庭紧急下旨从安西大营调走了四万大军,此次饶强锋作乱,朝庭又调两万人前去灵州平叛,留在化州的兵马便只有十万了,而且多是未经大战的新兵。好在西域诸国这段时间内乱不止,戎弥、休梨等国自顾不暇,无力组织东向,让管平仲稍感安心。

    两万援兵由安西副都督马辰光统率,有仗打就意味着有军功,管平仲自觉前路已尽,把机会让给了马辰光。马辰光年近六旬,到了将致仕的年纪,为了将来和子孙计,憋足了劲要立场大功,可是没等马辰光的兵马到来,饶强锋便先得到消息,权衡利弊之后,率军撤进了银岭山中。

    派来招抚的钦差只好拿着圣旨冒险进了山,兜兜转转见到饶强锋后把朝庭的招安的旨意亮出,同样是六品昭武校尉,不过要饶强锋率军南下协助平叛。

    饶强锋佯做答应,要求朝庭给粮换装,补充军械战马,刚被漠人摆了一道的朝庭怎么可能答应他的要求,催促饶强锋率队出山整编,而马辰光严阵以待,只等朝庭一声令下即刻进山清剿。

    董浩云建议饶强锋率军南下,取道方州,游战晃州、仁州与官兵打游击战,沿路裹胁百姓,壮大声势。四月二十七日,饶强锋率领喽啰出银岭山,南下方州,将马辰光的两马军马远远甩在身后。饶强锋听从董浩云建议,遇强而走,遇弱取之,驱赶百姓,破坏村庄,一时间,方州境风狼烟四起。

第九百七十一章老将出马

    随马辰光出征的两万将士中有不少校尉曾是江安义的亲卫,所以他一直密切关注着饶强锋叛军的动向。江安义在林华县与饶强锋交过手,知道此人久经沙场,是个骁勇善战之人,马辰光带着两万人马追赶叛军,被牵着鼻子东奔西走疲惫不堪,再这样下去不但灭不了饶强锋,恐怕还要小心被饶强锋反歼。

    张克济道:“整个方州被饶强锋祸害了一遍,较之吴彦浩掘开元华江堤不相上下,他所过之处故意纵兵踏毁田地、焚烧村庄,今年方州的粮产能有往年一半就算不错了,可怜方州百姓,不知多少人要逃难他乡。主公不妨向朝庭奏本,接引逃难百姓入化州安置。”

    江安义叹道:“多事之秋,生灵涂炭,百姓何辜。”

    “主公何不救民于水火,平熄战火。”张克济微笑着道。

    江安义眼神一亮,若能历兵秣马胜过舞文弄墨,只是天子对他颇多猜忌,怎么可能让他统军杀敌,再说郑国三品以上的将军有二十多人,他一个经略使凭什么统兵,在化州境内带着府兵剿剿匪差不多,只是化州境内歌舞升平,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张克济看出江安义的心思,笑道:“世事难料,主公在戈壁军镇操练兵马,说不定先要用于国内。对了,朝庭把许昌化的八千人马塞到了安西大营,要管平仲加紧看管,主公不妨将他们调到戈壁军镇上见见血,洗洗他们身上的匪气,将来也能派上用场。”

    江安义点头同意,他与管平仲好的穿一条裤子,管平仲自不会驳他的面子。张克济心中却想着,朝庭对许昌化这些投诚之人戒心十足,自己可借着戈壁剿匪的名义让主公多报些战死,八千匪兵所剩无己朝庭想来乐见,而这八千人换个名字便明正言顺地成了朝庭兵马,成了主公手中的实力。

    江安义的担心很快变成了现实,六月初五,饶强锋以三千人为饵,诱引马辰光的兵马进入两山夹一道的伏圈,居高临头以弓箭、石头、树木杀伤官兵,马辰光大败,奔逃回驻地抚马县。不料饶强锋在马辰光追赶诱兵之际,率八千精锐强攻抚马县,抚马县城高不过丈半,饶强锋亲自上阵,用准备好的绳钩攀上城头,激战半个时辰夺下抚马县,严守四门不准走漏消息。马辰光兵败之后匆匆赶至,饶强锋命人打开城门,马辰光不察入城,被乱箭射死,一万多名败兵或逃或降,朝庭所派的两万追兵被饶强锋击溃。

    此战俘获官兵二千余人,饶强锋将他们打乱编入军中,命部将黄三本、王凯、李宗明、曹成铎、孟子辉各率三千兵马外出抢粮,方州官府看到贼兵闭门不出,放任叛军收割粮食,叛军气焰嚣张,不可一世。

    董浩云让饶强锋打出“当兵吃粮不纳税”的旗号,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便招收到三万百姓,不过这也让叛军的粮食吃紧。方州的粮食有限,饶强锋为抢夺更多的粮食招纳更多的兵马,下令五将出方州前往晃州、仁州、平州、娄州等地抢粮,官府的府兵和团练无力阻挡

    贼兵,只能据城而守,等待朝庭大军到来。

    永昌帝都,石重伟看着雪片般飞来的告急奏章,愁得茶饭不思,镇北城新增了十万兵马将战事稳住,恒州境内也在转守为攻,刘维部叛军只剩下千余人逃往南蛮,朱易锋正在率兵追击;吴彦浩部被祝谨峰逼到了丽州一角,灭亡只是早晚的问题;还没等他喘口气,方州又出了乱子,马辰光的两万人马居然被贼军所败,真是死有余辜。石重伟抚着自己紧皱的眉头,轻叹了口气,朕登基以来,就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

    朝堂对如何应付饶强锋叛军众说纷芸,有说招抚的,有说让朱易锋回师的,有说从大营调集兵马的,朝堂上吵做一团,石重伟拂衣而去。回到御书房,张谨端上来安神汤,石重伟服下后心神平稳了一些,吩咐道:“召申国公入奏。”

    旨意传至申国公府,世子王知祥帮着王克明穿朝服,笑道:“万岁可能是想重新启用父亲了,父亲这回若是重新披甲上阵可要带上孩儿我。”

    王克明一捊胸前花白胡须,脑海中闪过江安义的祝寿词,“鬓有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自己胡须花白,仍能为国效命,是何等幸运。

    看着雄姿英发的儿子,仿如当年的自己,不禁老怀大慰,拍拍儿子的肩膀,王克明笑道:“你去跟你娘说,只要她愿意我便带你出征。”

    御书房,张谨笑吟吟地引着王克明入内,看到桌案后端坐的天子,王克明大步流星上前躬身施礼,“臣王克明见过陛下。”

    石重伟自登基后便没有再召见过王克明,王克明六十寿诞也只是派人送了礼,事隔五年再见王克明,石重伟的第一印象是申国公老了,须发皆白,哪里是自己记忆中那个儒雅风流的舅舅。

    恍了一下神,石重伟醒悟过来,起身笑道:“舅舅,自家人不必多礼,赐座。”

    等王克明坐好,石重伟忍不住感叹道:“舅舅,一别有年,你可见老了,身子骨还硬朗?”

    王克明朗声笑道:“多谢万岁挂念,臣已年过花甲,怎能不老。不过请万岁放心,臣须发虽白,雄心不老,仍骑得上马挽得开两石弓,万岁若有所差,不必以臣老迈为念。”

    石重伟欣慰地道:“朕小的时候最佩服舅舅,常听父皇母后说起舅舅从军打仗的趣事,朕一向羡慕安寿能跟着舅舅四处游逛,唉,一晃就几十年过去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闲话几句,石重伟把方州的情形简短地告诉了王克明,道:“如今朝庭四处用兵,内腹空虚,致使饶强锋数万贼军居然横行无忌,朕想问问舅舅,有何良策对付这伙贼军?”

    王克明虽然赋闲在家,但在军国大事十分关心,对方州局势也了解,见天子有问,胸有成竹地应道:“万岁这里可有地图,臣指图为万岁解说。”

    小太监张挂起地图,王克明站在地图前先指点到镇北城,道:“镇北

    城与漠军交战是关键,从这段时间交战的情况来看,洪化侯(齐新文)稳扎稳打,战局已经稳定下来,不过万岁要保障镇北大营的补给不断,防止粮道被劫。洪化侯有爱兵如子,将士乐为效命,但其人对部下亦多有放纵,万岁要暗中提醒洪化侯不可纵兵掳掠那些依附的草原部落。”

    手指向东,指向恒州,王克明继续道:“恒州危局已解,昆波部正在加紧掳夺财物、人口,并无久驻之心,朝庭派出五万兵马足以将其逐出恒州。届时派人重修平海关,加强守护便可无忧。武泉王身死,臣听闻万岁怜其为国尽忠,让其子继任武泉王,可增其护卫,命其为国守藩。”

    “朝庭将宗室子弟封为藩王,将他们分封到各处,本就有为国守土之意,宁王、楚王、洛王地处腹心未遭兵乱,可命其筹措钱粮助国之难,安阳王(仁州)、武泉王(恒州)、定嘉郡王(娄州)、宜丰郡王(宿州)、连兴郡王(韶州)、宁陵郡王(齐州)等地多有叛军出没,可命诸王操练卫队,临时统领府兵、团练抵御贼后。”王克明的手指在这些藩王的领地逐一点过,石重伟的眼神亮起来,这些领地或将叛军围在中间,或将叛军挡在外面,朕自己没想到让藩王为国效力呢。

    王克明继续道:“丽州吴彦浩部是个祸患,此时不宜调动安南侯,而刘维部逃窜至南蛮地段,此地气候湿势,易发瘴役,非战减员增多士气受损,万岁可令朱易锋回兵休整,待大军恢复后再行北上。”

    巴掌按在方州位置上,王克明道:“至于饶强锋,不过是无根之木,靠着裹胁百姓四处侵战,只能为患一方。万岁若是信得过老臣,只需五千兵马,节度各州府兵、团练之权,再令朱易锋暂时听从臣的指挥,臣不用两年时间便可将其平定。”

    石重伟大喜,朝堂之上那些没用之人争吵不休,哪像申国公这样一锤定音,让朕宽心。石方真笑道:“舅舅一把年纪还为国奔劳,朕着实心中不安。舅舅所提的几点朕都准了,且回去等消息,很快便有旨意传下。”

    王克明起身告辞,临出门时想起儿子的请求,道:“万岁,老臣有个不情之请,请万岁应允。”

    石重伟正想着该如何补偿申国公,升官加爵是不可能的,只能从金银财物上赏赐,不过这些东西申国公好像真不缺,听到王克明有请求,正合心意,笑道:“舅舅尽管说,只要能做到朕都答应。”

    “犬子王知祥已过而立之年,一直想着为国建功,臣请万岁让他随老臣出征,将来为万岁效命。”王克明道。

    石重伟有些感动,申国公真是大大的忠臣,不但自己为国竭尽忠诚,而且让儿子也不享安逸为国效命,京中多少纨绔子弟坐在父兄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要是人人都效仿申国公,朕还有何忧。

    “知祥表兄愿意为朝庭出力,朕岂能不准。舅舅有了年纪,有知祥表兄在身边照顾也好,舅舅放心,朕不会薄待他。”

第九百七十二章为国守藩

    六月二十六日,朝庭命令王府统领卫队、州府兵和县团练守护本州的旨意下到了安阳王府,在三天前饶强锋部将曹成铎率五千人越过元华江南下到了仁州,仁州大为惊恐。

    接旨时州刺史、别驾、司马等人皆在,王府长史涂方林、司马魏猛强、典军方至重都在。刺史吴若雄听完圣旨暗松了口气,贼兵入境他吓得浑不附体,与别驾、司马商量一起前来安阳王府求助。安阳王石方道以藩王无旨不得插手地方事务为由,让州府自行御敌,如今圣旨已至,这副担子人自己肩上挪到了安阳王的身上了。

    吴若雄笑道:“王爷,万岁已经下旨让您统一指挥仁州御敌事宜,该如何做请王爷吩咐。”吴若雄是个书生,不习武事,治理政务是把好手,让他领兵打仗确实有点为难他。

    石方道与魏猛强等人议过如何御敌,总不能贼兵都打到安阳府来还坐看不理吧,天子下旨理顺关系,石方道也不推辞,道:“既然万岁有旨,本王便暂时接管御敌之事。当务之急,是探明贼兵动向,知此知彼方能调兵遣将。”

    司马童锦民是行武出身,拱手道:“下官已经派人打探消息,今早得到回报,贼兵在普仁、天江一带抢粮。”童锦民说着让人把随身所带的一张地图悬起,指点贼兵的位置给众人看。

    “普仁、天江靠近元华江,看来贼兵只在仁州边境抢粮,应该不会孤军深入。”别驾周世昊心虚地揣测道。

    魏猛强讥道:“依周大人的意思,贼兵抢到了粮食就会离开,不用交战为上,惧战鼠辈。”

    石方道道:“魏将军,就事论事,周大人的说法也有可能。不过天子既然让本王守护仁州,就不能不多做准备。仁州有四千府兵,加上各县团练加起来应该会超过三千,本王护卫有一千人马,加起来有八千人,比五千贼兵要多,诸位大人不用担心。”

    方至重沉声道:“贼兵飘忽不定,不能坐等其到来,我等应该主动突击,歼灭这伙贼兵。”

    吴若雄看了看方至重,沉稳坚定有如铁塔,听闻此人在镇北城与漠人作战,勇猛过人,有这样的铁汉坐镇安阳府安如磐石。

    石方道道:“吴大人,州府行文各县让百姓抢收粮食躲进县城,在贼兵到来之前兴修工事,多备守城之物,让百姓上城协防,让他们不用担心,若遇敌两日之内援兵必到;从仁州东南诸县征调团练到府衙集训五日,与二千府兵一道分配到北边几处要城防守,这样一个县约能分到三百多人,足够抵御到援兵到来了;泽昌书院要保护好,好在书院的学子多半文武兼修,比起府兵来要强,只需发放军械,派五十人帮着他们据险而守就行;粮草、军械要……”

    一连串的命令发布下去,众人皆感心安,军情紧急,待石方道布署完毕,众人散去。石方道带着王府众人回了书房,魏猛强笑道:“区区五千贼兵,把府衙那群官吓得恨不得钻进洞里去,靠他们怎样御敌。王爷,你给我二千人马,我保管把贼

    兵杀得屁滚尿流。”

    在自家人面前,石方道向来不端王爷的架子,笑骂道:“你个糙人,就知道打打杀杀,我给你二千府兵,你去把贼兵杀退?”

    魏猛强怪叫起来,“那些没见过血的怂蛋哪能打仗,当然要王府的卫队,不然别庄的护卫、庄丁也行。”

    朝庭给安阳王的卫队是一千人,可是多数藩王都不可能真正只有这些人马,安阳王父子两代坐镇安阳府,数十年积累的财物足以支撑王府招兵买马,明面上只有卫队一千人,可是别庄的庄丁、商队的护卫,甚或家中奔走的奴仆披上盔甲都能变成战士,魏猛强一直跟着石方道,是心腹中的心腹,对王府的底子一清二楚,他知道只要安阳王一声令下立时能拉起一只三千人的卫队,这些人是魏猛强和方至重亲自操练,实力比京中十六卫只强不弱。

    涂方林看魏猛强冲王爷翻白眼,笑着解释道:“强子,王爷说你是糙人是有道理的。你光想着击溃贼兵,就没想过暴露王府的实力,如果天子秋后算帐怎么办,不要退了敌反倒遭了忌。”

    魏猛强嘟嚷道:“俺老魏没你们那么多花花肠子,成天算计来算计去,反正要打仗,可别忘了派俺上。”

    石方道摇摇头道:“此次御敌还真不能派你去,你就在安阳府老老实实守着,本王的性命可交在你手中。”

    魏猛强眼中露出精光,他当然不可能真是个粗人,反问道:“可是怕俺立了功被天子看中,调去镇北大营效命,说实话要不是跟了王爷你,俺老魏说不定早就封侯了,可叹俺老魏一身本事,憋屈在这安阳府了。”

    这话半真半假,石方道沉默片刻,拍拍魏猛强的肩膀道:“是我误了你。”

    “那王爷酒窖里的百年明月香送我两坛”,魏猛强粗眉一扬,眉开眼笑道。

    石方道笑唾一声,骂道:“你早晚会淹死在酒坛里,一共才五坛,你拿去两坛,涂先生一坛,至重一坛,本王自己留一坛,你可不要再打主意了。”

    涂方林正色地道:“强子,说笑归说笑,此次御敌确实不可大意,谁知天子心中是什么主意,王爷如果锋芒毕露,恐怕非福。要知道丽华公主可是王爷的妹子,北边可是大敌啊。王府之中朝庭的密探可不在少数,绝不能让人抓住把柄针对王爷。”

    石方道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贼兵只抢些粮食便由他,若是攻城便由至重率兵前去援救,小打小闹便可。至重,明日你率一千五百兵马先行开拔,五百王府卫队,一千府兵,驻扎在扶安县。”

    方至重起身一礼,点头应下。扶安县离安阳府一百八十里,交通发达,是贼军南下的必经之地,而且从扶安救援北边各县也很方便,五百卫队皆是轻骑,至多一天半便能到达。

    魏猛强羡慕地道:“至重,你小子命好,先是在镇北大营过足了瘾,来了王府遇上仗打还是让你上。王爷,要不让我化装成至重手下的小兵,上战场见见血也好。”

    …………

    天江县南三十里,曹成铎的五千兵马依山傍水驻扎在开阔地。营寨四周是车辆和树枝布成的寨墙,高耸的箭楼上有军兵防守,营内帐蓬排列整齐,井然有序。马辰光被击败后,饶强锋俘获了二千多官兵,董浩云让饶强锋把这些人打散分配到各军,让这些官军教导喽啰们如何排兵布阵、守御防守、搭建营房等。刚开始喽啰们看不起这些手下败将,不愿跟着学,董浩云行军令斩了几名悍兵之后,喽啰们这才不得不听命行事。通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贼军的执行力大增,战斗力显著增长,已经有了正规军队的初模。

    曹成铎是银岭寨最初的老人之一,跟着饶强锋一起历经生死,两人情如兄弟。饶强锋下令向官兵学习,曹成铎不折不扣地遵从,经过一个多月的磨合他所率的五千兵马驻防扎营已经有模有样了。

    已过酉正,营中将士正在用餐,这些日子四处劫掠大营中粮食堆积如山,牛羊猪鸡鸭等家禽不缺,整个营寨内飘着令人垂涎的肉香。普通将士不能饮酒,但中军大帐内却酒香四溢,曹成铎与八名手下据桌大嚼,这八个人是他手下的“八大金刚”。

    “曹爷,这干吃酒也没味,要不要掳几个村姑来助助兴?”说话是个秃子,光头上满是油汗,闪闪发亮。

    秃子的话立时引得一片赞同声,曹成铎用手中的**敲着桌子,喝道:“吵什么,军营不准掳掠女人是军师下的令,谁敢不从。”军师董浩云的声望已立,在大军之中仅次于大王饶强锋,有不少用血淋淋的人头证实了军师的威望。

    秃头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道:“大王让我们八月前回归,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咱们是不是再走远了一点,多抢些粮食和金银,到时候见了大王曹爷你脸上也有光不是。”

    曹成铎冷哼一声,道:“秃子,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爷不知道,不就是想着离了爷的管束能够胡作非为,你小心点别让军师抓到把柄,到时候军师行军令杀你头的时候便是大王求情也不见得管用。”

    秃子嘿嘿笑道:“曹爷,天高皇帝远,军师哪知道这里的事,兄弟们憋得久了,也该让他们松快一下了。我出去十天就回来,保管给曹爷带回来万石粮食。”

    下首的马脸道:“曹爷,听说朝庭下旨让安阳王统兵对抗咱们,这官府的兵马算起来也不少,可不能大意,若是折损了兄弟曹爷可没脸见大王。”

    秃子的光头泛出红光,喝道:“老八,瞧你那老鼠胆,成天担心这担心那,过江的时候你担心官兵在江边堵截,在普仁的时候你担心官军出城,结果都屁事没有。你看那些官人一个个像兔子一样缩在窝里,咱们不去掏兔子窝他们就谢天谢地了,哪敢出城跟咱们做对。”

    曹成铎也觉得马脸有些过于担心了,道:“那行,秃子你明天带一千五百弟兄外出抢粮,只给你七天时间。你们谁愿意去也可以一起跟着。”

    众人欢声应诺。

第九百七十三章力挫贼军

    一千五百兵马进驻扶安县,暂时驻扎在城西的空校场之上,统军的方至重和几名校尉被徐县令请到了寅宾馆入住。第二天一早,徐县令带着几名访客求见。

    来访的是扶安县乡绅沈清才夫妇,能让县令老爷做陪,可知这位沈乡绅来历不凡。落座之后,从徐县令的介绍中得知,这位沈清才的祖父做过灵州刺史,其父也是个六品官员,沈清才二十二岁中举,参加会试不第后便在家中清闲度日。

    沈家豪富,光扶安县就是三成产业属于沈家,城外有千顷良田,县令虽是父母官但办事少不得这样的大乡绅相助,逢年过爷当然也没少拿好处,才会这样巴巴地陪着来见方至重。

    “方将军,沈家在城北有四百多顷稻田,眼下稻谷已经成熟,可是匪军南下,徐大人下令闭门防贼,所以一直没有收割。恰逢将军率兵入驻,真如久旱逢雨,沈某冒昧想请将军派兵护卫,让沈家抢收稻谷。”沈清才伸手捊着胡须,慢条斯理地道。

    沈清才年近四旬,看上去却像刚过而之年,面如冠玉、三缕黑须,透着儒雅。方至重微笑道:“王爷派方某前来便是的护佑百姓,沈员外放心,我派五百人马护佑你们收粮。”

    沈清才笑道:“多谢将军,沈某愿将此次收割粮食的三成捐出,用于赈济难民。”四百顷地就算亩产一石,也有四万石,三成便是一万二千石,眼下匪兵为患,四处缺粮,这些粮食能救不少人的性命。

    方至重站起身,冲着沈清才拱手礼道:“员外仁义,方某替百姓们谢过。”

    一旁安静坐着沈夫人开口笑道:“方将军,说起来我们还有些关系。”

    这位沈夫人眉目如画,十分美艳,见礼时方至重看了一眼不便多瞧。此刻听沈夫人说话,应道:“恕方某眼拙,不记得与夫人相识。”

    沈夫人用团扇掩嘴笑道:“多与将军并不相识,但提一个人将军便知,江安义江大人是将军的义弟吧,我在年幼时与江大人相识,他的好友林义真是我的嫡亲二哥,我在林家行五,江大人当年称我为林五妹。”

    方至重醒悟过来,他曾听江安义提过读书时遇到的好友林义真,年前他到平山镇看望干娘,听干娘说过江安义与林义真结为儿女亲家,这层关系还真不算远。

    重新见礼,彼此间的关系近乎了许多,聊了几句闲话,方至重道:“明日我亲自率军护卫沈家收粮。”

    第二天,方至重率领五百官兵出城,身后是长长的队伍,总算开了城门,又有官军保护,城中的百姓都借着这个机会出城收割粮食,沈家的队伍跟随在方至重身边,出乎方至重的意料,主持收粮的居然是沈夫人。林五妹笑着解释道:“拙夫不通数算,往年收粮都是妾身前去主持。”

    沈家的田地离城三十余里,数百顷地连成一片,风翻稻浪一片金黄,看在眼中十分可喜。方至重把五百兵丁分散在高处驻防,收粮自有家中的佃家和雇请的农夫,沈

    夫人当然不会站在山岗上督促收粮,沈家有农庄就在附近,林五妹邀了方至重到农庄歇息。

    林五妹只是开鐮的时候跟着方至重来了农庄,当天便回了城,方至重则留在了农庄中。收割下来的粮食源源不断地运进农庄,七月初的太阳正烈,新割的稻谷要晾晒干躁后才能入仓。四百顷地,三千余人一连劳作了七天,方至重还让一半手下帮着抢收,这才勉强收割了七成。

    七月九日,沈夫人的马车又出现在农庄,随行有数百辆大车,此次来农庄是准备把晾晒好的稻谷装袋运往城中。

    …………

    秃子带着一千五百人出营已经四天了,该享乐的都享受过了,可是答应曹爷的粮食却只抢到了几百石,这数目差得太远,回去可不好交差。

    看着手下一个个眉开眼笑,行囊鼓鼓,秃子骂道:“你们这群小子可快活了,老子抢不来粮回去得挨曹爷的军棍,到时候曹爷打我一棍,我就抽你们两棍。都他们别光想着抢东西祸害女人了,想想他妈的到哪里找粮食去。”

    身边有个新入伙的凑近道:“秃爷,前面不远就是扶安县,扶安县有个姓沈的大财主,他家有几百顷地,估计最少能收四五万石粮食。”

    “喔,你小子详细给爷说说。”秃子道。问清情况,秃子没有马上动身,派了几处探马前去打探消息,傍晚时分秃子对扶安县的情况已经知晓,朝庭派了一千五百人驻守在扶安县,沈家这几日正在收割粮食,扶安县派了五百官兵保护他们。探马回报,沈家的农庄里存放着两万多石粮食。

    战胜马辰光的两万大军后,饶强锋的匪军对于官兵已无惧意,在方州一路肆虐,官军躲在城内不敢出门,曹成铎率兵南渡仁州,一路之上如入无人之境,所以五百官兵在秃子的心中就是个屁。

    “今天晚上都好好给我呆在营里,吃好睡好,明日秃爷带着你们抢粮去。”

    …………

    哨探发现了出现在十里外的匪兵,飞报给农庄中的方至重。方至重站起身,安慰面色有些发白的沈夫人道:“夫人且放心,方某这就前去迎敌。”

    上马提棍,方至重感觉浑身是劲,从镇北大营回安阳府有三年了,平日除了和魏猛强“打打铁”外,几无出手的机会,今日手中棍要畅快一回了。随他前来护卫的官军中有两百名王府亲卫,剩下的三百是府兵,方至重看着那些府兵和惊恐的百姓一样,四处乱窜,下令道:“所有百姓进庄,府兵在庄墙外防卫,王府兵随我前行里许,布阵迎敌。”

    二百人虽少,却屹立如柱,排列整齐,寒光闪闪的刀枪在烈日下杀气腾腾,看在那些府兵和百姓的眼中,忐忑的心安定了不少。方至重手提镔铁棍立马在队伍最前,官道之上烟尘大起,匪兵来了。

    最先入眼的是飘扬青色的飞彪旗,那是官军的旗,被匪军举在手中着实不伦不类。方至重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眼,虽然不认识马辰光,但分属

    同僚,这份羞辱亦是自己的。

    秃头没有走在队伍的前面,而是驻足的高处打量数里外的农庄,首先看到的便是农庄外排列整齐的二百官兵,秃头撇了撇嘴,那些投靠的官兵也教他们站队列来的,只是站得再整齐能打仗吗,自己手下这么多弟兄往前一拥,这些官兵保管吓得屁滚尿流。

    心中大定的秃头催马赶往队前,他准备和那个最前面骑马的将领说几句,戏文里不是都演未开战前双方的将领要通名报姓,老子要借官军的口扬扬名,别总是秃子秃子的叫自己。

    方至重看到匪军左右分开,数骑从队伍中冲出,最醒目的便是那颗闪着油光的大秃头。方至重策马迎上前去,秃子勒住马,对着直冲过来的方至重喝道:“来将通名。”

    方至重扬起手中铁棍,朝着油亮的脑袋砸去,秃子大惊,怎么不按戏文里演,慌乱地举起手中铁枪往外摚,棍砸在铁枪之上,将铁枪砸成弧形,棍势不减落在秃头之上,一声碎响,红白飞溅,有如生鸡蛋被碾碎。到底没有报出名姓,临死之前秃子遗憾地想道。

    秃子的死尸尚未跌落马下,方至重手中棍横扫左侧的骑将,那骑将吓得赶紧策马往旁闪躲,闪得慢一点,棍端扫在腰间,立时被拍得从马上横飞而起,方至重不再理会,让过右侧劈开的砍刀,棍交左手,右手握拳,一股白浪直奔对方的马头,马儿惨嘶一声,瘫倒在地,将骑将摔落在地。方至重一牵马,马蹄扬起,重重地踏在那人胸前,血光飞溅,那人眼见得没了出气。

    眨眼之间,方至重连杀三人,而且都是匪军将领,那些匪兵都有些呆傻了,这个朝庭的将领该不会金刚附体,罗汉下凡吧。方至重扬起手中棍,身后的二百王府护卫明白他的心意,齐声呐喊向前杀去。

    匪军有些发懵,统军的三名将领都死在地上,谁来指挥大伙做战,方至重可不管匪军四下张望,手中铁棍轮起,有如巨浪滔天,沾着就死擦着就伤,还没等匪军清醒过来,二百王府护卫冲至,有如虎入羊群一般,匪军四散溃逃。三百府兵打硬仗不行,打顺风仗抢功劳谁不会,率军的校尉高声招呼,“兄弟们,随我杀贼。”

    追亡逐败一个多时辰,秃头所带的一千五百兵丁只逃走了一百多人,其他的不是死就是做了俘虏。方至重率领得胜之师押着七百多俘虏返回农庄,看到农庄之前沈夫人笑吟吟地捧着酒相迎,待方至重近前,娇声高呼道:“方将军以少胜多,大破贼军,立下大功,妾身先行为将军贺。方将军,请饮三杯得胜酒。”

    七月十二日,曹成铎得知秃头兵败身死的消息,率领三千五百匪军前往扶安县为他报仇。扶安县,战火再起。

    七月十五日,方至重率五百王府官兵直冲匪军阵营,方至重勇不可挡,直接杀透敌营后再次返身杀回,如此两次匪军溃败,曹成铎在败逃中死于方至重之手,所部五千匪军仅有一千余人渡江逃走,仁州兵祸暂解。

第九百七十四章误中埋伏

    方州抚马县县衙,是饶强锋暂时的行营。一个月前,饶强锋听从董浩云的谏言,将所属兵马统称为“讨天军”,讨天不平,饶强锋号“讨天大将军”,董浩云为军师,麾下将军十人,对外宣称十万大军,声振天下。

    然而,朝庭派申国公为帅率兵讨逆以来,饶强锋发现大好形势发生了变化,那些慌乱失措的官员们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以城为营,抵御变得顽强起来。

    七月五日,申国公率五千兵马进驻方州兴云府,发出公告,号召百姓杀贼立功,匪军附逆归顺朝庭可既往不究等等。公告一出,饶强锋发现外出抢粮的喽啰莫名其妙地消失多起来,不知是死是逃,危机感临头。

    县衙大堂,饶强锋聚将议事,共商对策。新投军中的浮明山寨主华立柱抢先道:“大将军,兵来将挡,申国公不过是个糟老头,怕他做甚。咱们出兵兴云府,把这老小子揍趴下便是。”

    “不错,朝庭才调来五千兵马,太小看咱们的讨天军了,当初安西大营的两万人都败在咱们手中,这五千人更不用说。”大堂之上,附和声响成一片。

    饶强锋沉吟不语,申国公王克明的赫赫威名是用无数对手的血肉铸就,纵横沙场数十年所向无敌,此人到了兴云府后,用一张公告便逆转了形势,与这样的对手遇上不小心谨慎那是自寻死路。

    董浩云捊着胡须道:“大将军,打是肯定要打过一场的。不过兵法云:未料胜先料败,未料进先料退,事先的周全安排不可少,毕竟申国公是智勇过人的老将。若是能打败申国公,大将军声威更盛,便可称王称霸了。”

    饶强锋点点头,自出兵以来,手下兵马越聚越多,但真正经历的大战只有与马辰光交战一场,朝庭派申国公前来征讨自己,也算是看得起自己了。饶强锋纵声朗笑道:“兄弟们,大伙都是被官府逼得走逃无路之人,官府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用自己手中的刀砍出一条活路来。”

    七月十四日,饶强锋率二万兵马逼近兴云府,申国公率三千兵马迎敌。王克明此行的五千兵马是十六卫中的精锐,其中有五百重骑、五百斩刀、一千轻骑。手握雄兵,王克明信心十足,就算贼势浩大,他也自信能完胜贼军。

    饶强锋率军来攻兴云府,正合王克明之意。再度披挂上阵,大纛旗下横刀立马,王克明感觉找到几分少年轻狂的意味,看着对面张牙舞爪冲来的匪军,王克明沉静地下令道:“贼入八十步,弓箭漫射。”

    贼势如潮,汹涌澎湃,席卷而来。三千铁甲,安如礁石,丝毫不差地执行着主帅的命令,五通箭雨后,贼人已倒下数百人,但也冲入近前二十步。

    “弓箭手后撤,长枪结阵”,十六卫的兵马训练有素,执行将令毫不延迟,华立柱冲到官军阵前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有如刺猬般坚起的长枪。华立柱厉吼一声,左手盾牌抡起,朝着面前的“尖刺

    ”横扫过去。他原是山中牧牛人,曾有两牛相斗,被他从中分开,一牛角断而死,东家怪责要鞭打他,华立柱怒而杀人,落草为寇。

    盾牌在华立柱手中有如巨锤,枪头碰到纷纷断折,华立柱把盾牌挡在身前,大步往前突去,右手中的长刀劈出,血光飞溅而起。多数冲来的匪军被长枪刺中,串成血葫芦,长枪后撤,另一组长枪交替刺出,片刻之间官军阵前便倒下了一大片。

    王克明在马上看到枪阵出现了个小豁口,吩咐道:“堵上漏洞。”王知祥就在他身旁,看到两军交战早已跃跃欲试,听到父帅吩咐,当即提马向前。赵伟对着王克明笑道:“虎父无犬子,知祥这小子不错。大哥,我跟过去看看。”

    华立柱撕开枪阵口子,带着手下往前突,王知祥纵马来到,居高临下弯刀朝华方柱的头顶砍去。华立柱早就注意到骑马而来的官军将领,看到刀砍来,盾牌上举,刀盾相碰,王知祥的弯刀被颠起。华立柱右手砍刀横扫,削向马前腿,王知祥轻轻一提缰绳,战马受过训练知其心意,往旁边一纵让过砍刀。

    “好马”,华立柱赞了声,手中可不容情,盾牌往向砸去,打人不容易打马容易。王知祥被华立柱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往后退去,要不是身边的亲卫相帮,座骑就要伤在华立柱手中。

    赵伟没有急着上前帮忙,平日与亲卫们搏杀,亲卫自不会真伤到他,而与敌厮杀就不同,稍不留意便见生死。在亲卫的掩护下,王知祥逐渐找到了感觉,手中弯刀如雪片般向华立柱飘去,身为申国公世子,王知祥一身所学自是高明,华立柱仗着力猛招沉,从围攻中脱身而出,向后退走。

    王知祥首战强敌得胜,自是不舍,带着亲卫往前追杀,饶强锋和董浩云看官军杀出枪阵,立时下令两侧的轻骑掩杀,看追出的官军骑着高头大马,应该是军中将领。

    赵伟心中暗叹侄子莽撞了,身为大将要审时度势对战局有个全面的掌控,轻率出击的结果就是中埋伏。王知祥数十骑陷入包围,赵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侄子受伤,该有的教训也有了。王克明把五百重骑交于赵伟统率,赵伟下令道:“重骑,随我出战。”

    重骑上阵披挂完毕,上马冲出,一身黑甲有如乌云压顶,董浩云看到官军阵中冲出一群披着马铠的骑兵,惊呼道:“是重骑,大将军,下令撤军。”

    装备简陋的讨天军在重骑的冲击下,就像纸片般不堪一击,王克明见贼军已经挫动向后退走,高声传令道:“追击。”

    讨天军四散奔逃,饶强锋和董浩云有意引着官军向埋伏地跑去。

    王知祥冲杀在最前面,这是他出征首战,多年学艺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他从小就有个愿望,能像父亲那样为国征战四方,立下赫赫威名。此战王知祥自问奋勇争先,数万匪军在他的马蹄前分崩离析,这种畅快感难以言谕。

    当然,王知祥

    知道“穷寇莫追这”的道理,父亲有时会向他谈及遇到的各种陷井,眼前的匪军有一大股聚而不散,要当心他们伏击。王知祥注意着四周,四周开阔无山,前面平坦的稻田,稻谷已经收割,只剩下半尺高的稻根。

    贼军直接奔下田,向前逃去。王知祥来到田边勒住马,注意到收割后的田地经过月许的风吹日晒,已经干涸龟裂。身边有亲卫纵马跃进田中,在上面跑了一圈,没事,可以策马。王知祥一提缰绳,战马如箭射出,继续向前追去。

    这片稻田有数百亩,因为靠着不远处的河水,是块难得的水田。饶强锋和董浩云已经奔到了五里外的水边,他们已经派人在这里筑起了堤坝,蓄满了河水,而在堤坝两旁埋伏着千名弓箭手,只等着水漫稻田,田地变成泥潭,尺许高的泥浆会让人提不起脚,战马到了上面也奔驰不起,那时便成了网中之鱼,任由宰割。

    赵伟领着五百重骑来到田边,看到王知祥已经率出追出二里开外,赵伟的脑海中闪过这片地图,记取这里有条河。看着脚下干涸的稻田,赵伟立时担心起来,高声传令:“鸣金。”

    闻鼓而进,鸣金而回,这个规矩王知祥懂。听到身后的锣响,王知祥有些犹豫,可是前面数丈远就有百余匪军正气喘吁吁地往前跑,这些人是送上门来的功劳。王知祥一咬牙,假装没听到锣声,纵马挥刀向那群匪军冲去。越追越远,离设伏点越来越近。

    董浩云听到了锣声,当即下令道:“打开水坝。”积蓄了半丈高的河水从缺口处冲出,快速地浸润着农田。王知祥身边的亲卫高声叫嚷道:“少帅,小心。匪军用水攻之计。”

    王知祥向前看去,一股急流奔泄而来,不过水并不深,仅有尺许高,这样的水不要说骑在马上,便是站在地上也仅有膝盖高。王知祥“哈哈”笑道:“贼人见我们打仗太累,放点水给我们洗洗脚。”说话之间,河水一漫而过,才能盖过马蹄,而前面五十步外立起无数弓箭手。亲卫大急,道:“快走,中了匪军埋伏。”

    策马回奔,马蹄深陷入泥泽之中,提蹄困难。身后,箭雨如蝗,飞射而来。王知祥身边的亲卫机敏,上前将王知祥从马背上扑落,掉落在泥水当中,借着马匹的掩护,躲挡着箭雨。

    片刻功夫,马儿惨嘶地卧倒在地,亲卫将王知祥按在马倒下的一侧。王知祥看到马身另一侧密密麻麻的箭羽,心如刀绞般难受。这匹战马是江安义送给父帅六十岁寿辰的贺礼--西域的宝马,父帅赐于自己,自己爱如珍宝,亲手打理,有如兄弟。没想到第一次上战场,就将兄弟折在了战场之上。

    箭雨倾泻,惨叫声不断在四周响起,那些跟随出战的官兵被箭射中,在泥水中挣扎着,鲜血将泥浆染成红色。身后,赵伟带着盾牌兵赶到,在众人身前树起长盾,且战且退掩护众人退走,总算一身泥泞地脱离了湿呼呼地稻田。

第九百七十五章纵兵南下

    申国公的帅旗立在十五里外,王知祥垂头丧气地来见父帅。

    赵伟生怕大哥责骂侄子,抢先禀道:“大帅,少帅身先士卒,追击逃窜匪军,阵斩百余人,俘获四百余人。”

    王克明早已接到探报,知道儿子轻敌中伏,被困以稻田之中,座骑中箭而死,亲卫数人受伤,随行将士死了数十人,全靠赵伟营救及时方才得脱。王克明原本打算借此次好好教训一通儿子,打他二十军棍让他长长记性,赵伟都闻锣了,这小子居然敢抗令不遵,若是犯在别人手中就这一条就能要他的命。

    板着脸捊着须,王知祥知道父帅生气了,不敢多言,老老实实地跪在父帅身前请罪。想起惨死的座骑,心如刀割,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这眼泪忍不住掉落。

    王克明暗中叹息,怜子未必不丈夫,自己这个儿子还算成材争气,只是被夫人看护得过度,年近三十才随自己出征,哪怕出征北漠时跟在自己身边,祥儿也不至于会犯下这样的过错。今日犯错或是好事,打他一顿让他将来能少犯些错,二十军棍,打在儿身痛在爹心也要打。

    等王知祥受刑之后,赵伟笑吟吟地道:“大侄子,松松筋骨,感觉不错吧。想当年我和你爹三天两头要被朱老头打军棍,隔了十天半月不打浑身都不自在了。”

    王知祥的屁股火辣,心情确实好了一些,苦笑道:“三叔,你用不着安慰我了,小侄犯了错,理应受罚,只是可惜了我的赤电,都怪我。”

    赵伟叹道:“吃一堑长一智,今日教训当谨记在心。你爹打你也是心痛你,这点道理你要清楚。好了,别难过了,你看我带什么来了。”

    说着,赵伟往身后一指。王知祥看到一匹白色的骏马,当初江安义送给父帅两匹骏马,一红一白,红的赤电给了王知祥,白的飞霜王克明自骑。赵伟笑道:“你父帅知道赤电为救你而亡,让我把飞霜给你,让你沉下心来多想想,打仗不能一味勇猛。”

    王知祥连连点头,脚步却向飞霜迈去,爱惜地抚摸着飞霜的脖项,飞霜打了个响鼻,亲呢地舔了舔王知祥的脸,王知祥顿时感觉好多了,要不是屁股还在痛,真想翻身上马策马扬鞭驰聘一番。

    …………

    申国公没有下令追击贼军,这让饶强锋和董浩云事先准备的许多埋伏落到了空处,郁闷地回到了抚马县,此战明面上出动了两万人马,暗地里设伏准备了一万五千兵马,兴师动众,劳而无功,倒折了二千多人马。

    大堂之内,众将没有了往日嚣张,打败马辰光后讨天军便得不可一世,认为官军不过是酒囊饭袋,可是进攻兴云府,官军以三千人迎战,大破两万人,官军中出现的重骑简直是恶梦,这些连马都披上铠甲的官兵,箭射不透,枪扎不进,被撞上直接碰飞,这仗没办法打。

    董浩云提声道:“诸位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军虽然小有失

    利,但优势仍在,官军亦不敢追击。”

    大堂内沉郁的气氛松动了些,华立柱问道:“军师,那马儿也穿甲的官军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未见过这种官军?”

    董浩云解释道:“那是官府的重骑军,整个大郑仅有两万左右,主要用于对抗北漠人,有少数装备在京中十六卫,没想到王克明此次南下居然带了重骑军。不过从数量来看,不过五百骑左右,这种重骑冲击力大,难以正面抵御,但是重骑速度不快、难以袭远、怕登坡、机动不灵,只要不在平原地带相遇,重骑很容易破解。”

    要造反当然对朝庭的兵种、军械有所了解,饶强锋和董浩云花了大气力去收集这方面的资料,连化州新献的投石霹雳车都探听到了。可是知道是知道,要想仿制就没办法了,不光是财力的问题,还有技术,就拿斩刀来说吧,董浩云命人根据图样打造出数把,可是强度不够,不用几下刀就钝了,无法使用。至于重骑,两人都没有打算去试,讨天军中战马不多,更不要说能披甲的骏马,还有马铠,要知道漠人不缺战马,也没有能力组织起重骑队,朝庭为打造两万重骑,可是掏空了国库的银子。

    “知耻而后勇”,董浩云大声道:“诸位将军,官军并非土鸡瓦狗,如若大伙再不加紧操练,大祸就要临头了。”

    饶强锋接过话头道:“传我的命令,各处征粮的部队五日内集结,于扶马、驻平、盘水一线结成阵营、修筑工事,与官军决战。”

    命令传下后不久,曹成铎部溃兵带回来败亡的消息,饶强锋面如铁色,曹成铎是他的兄弟,虽然说从造反的那天开始就有准备,但真的面对曹成铎死亡的消息时还是难以接受。

    “方至重,饶某要将你碎尸万段。”好半天,饶强锋才从嘴中挤出几个字。

    董浩云皱着眉头道:“朝庭命令各地藩王统兵守御本州,从仁州兵马与曹成铎交战的情况来看,方至重仅出动了五百兵马,这五百兵马战力之强远超府军,由此看来王府的卫队实力很强。”

    饶强锋恨意滔天,咬牙切齿地道:“安阳王府不过一千卫队,我大军南下举手可把他击成齑粉,替曹成铎报仇雪恨。”

    董浩云叹息一声,道:“大将军,我知道你心伤曹将军之死,不过军情如火,还望大将军能冷静下来。”

    等饶强锋平静了些,董浩云继续道:“安阳王府明面上只有一千卫队,暗中恐怕不止此数。将军大举兴兵前往仁州,仁州定然固守安阳府待援,讨天军要在短时间内攻破安阳府几无可能。王克明的大军就在身后,一旦被他率军追来,里应外合,恐怕讨天军离灭亡便不远了。”

    饶强锋道:“依军师之见,该如何行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董浩云抚着胡须道:“讨天军实力还不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跟官军硬碰硬,兴云府一战,大军士气低落,方州

    不可久留。”

    饶强锋有些诧异地道:“军师不是说让大军集结,在扶马、驻平、盘水修筑工事与官军决战吗?”

    董浩云狡黠地一笑,道:“这些话是说给官军的探子听的,讨天军内良莠不齐,大军新败,肯定有不少人打算投奔官军。我让将军这样说是麻痹王克明,只派少量兵马在这里虚张声势,大军迅速南下,脱离战场远走高飞。”

    饶强锋在心中盘算了片刻,讨天军虽然人多但真跟官军打斗起来不见得能赢,而且缠斗得越久前来增援的官军越多,讨天军只能靠一路游斗、裹胁百姓壮大。饶强锋一咬牙,就算死也要折腾个底朝天。

    目光落在桌上的地图上,离开方州有两种办法,一是学吴彦浩在元华江上飘行,元华江两岸有八个州,除了方州还有七处选择;一是渡过元华江,大军南下仁州或晃州,边战边走,朝庭一时间难以抽调大军围困住他们。

    董浩云来到桌边,指着地图道:“沿江而走,我们没有那么多船,而且祝谨峰在清剿吴彦浩时,在江边设立了不少军镇,军镇内有投石车,对大军威胁太大,讨天军只能南下。”

    饶强锋念念不忘替曹成铎报仇,道:“既然南下,索性就进仁州,顺手替曹成铎报仇。”

    董浩云苦笑道:“大将军,方才我已经说过,仁州安阳王府实力不弱,讨天军难以短时间取胜,而晃州并无藩王,相对实力弱,因此我建议南下晃州。”

    看到饶强锋一脸悻悻,董浩云灵机一动,道:“大将军,晃州刺史张志诚是江安义的好友,伤害曹将军的方至重是江安义的义兄,当年大将军攻打林华县时也被江安义所坏,说起来江安义与大将军可是宿敌。”

    一句话翻起饶强锋心中的新仇旧恨,饶强锋恨声道:“不错,这江安义确实是饶某的宿敌,可惜他远在化州,要不然饶某拼却一死也要杀了他。”

    董浩云笑道:“大将军,那江安义是德州新齐县平山镇人,大将军兴师南下入晃州,然后径直向东前往德州。江安义是有名的点金手,江家豪富,大将军不妨灭了江家取了他家的不义之财,而且江家产名酒金玉液,储存的粮食不在少数,可以充装军粮。”

    饶强锋狞笑道:“不错,饶某都有些迫不急待了。”

    …………

    八月初二,饶强锋留黄三本统领五千人在扶马县驻守,四万大军费时三天渡过元华江进入晃州。晃州刺史张玉诚早有准备,境内粮食早已抢收完毕,下令百姓就近入城或散于边远山村之中,饶强锋大军连续攻打数城不克。

    申国公王克明已经察知饶强锋大军远遁,八月初六击破黄三本部,接连收复扶马、驻平、盘水等县,方州境内基本平复。王克明让刺史善后,统率五千大军渡河追击,八月初八大军进入晃州境内。而此刻,饶强锋已经率领大军准备进入德州。

第九百七十六章毁家之仇

    晃州武清县,张庄。

    庄主不在家,一家人去了德州平山镇过中秋节去了,庄内做主的管家张福。讨天军来了的消息早已传来,武清县派来衙役通知张福把粮食运进城去,张福盘算着这粮食进了城八成是羊入了虎口,与其便宜了官府不如帮帮乡亲,大爷回来后也不会怪自己。三黑要走了四成粮食,张福知道三黑跟伏虎寨的人有联络,伏虎寨是大爷养的一条狗,这年头不太平,有条狗看家护院是好事。

    在李鸣锋的看顾下,伏虎寨这两年迅速壮大,从数十人的山头变成了三百多人的队伍,大寨主舒永杰心气大涨,常想着带着兄弟们出门威风威风,可是张大爷让他要隐忍,这要隐忍到什么时候,这老是窝在山里锦衣夜行多憋屈的慌。

    五天前,山寨来了个拜客,带来了讨天大将军饶强锋的一封信,请他下山入伙,让他做一个将军,答应为他补齐二千人马。舒永杰怦然心动,讨天军自起事以来,先是夺取灵州丰济仓,然转战方州,击溃朝庭两万追兵,声势大振,兵马壮大到六万,号称讨天军;朝庭派申国公率军清剿,讨天军迅速南下,进入晃州,晃州官府固守城池不敢出战,讨天军如入无人之境,投奔讨天军的义军和百姓多如牛毛。

    几日前,讨天军在晃州宁川府大摇大摆列队而过,宁川府四门紧闭,就连有人朝护城河中撒尿都没人做声。舒永杰知道造反有风险,从逆需谨慎,何况申国公发出招抚公告,准许绿林好汉投诚朝庭,为国效力。

    所以,舒永杰答复讨天军的信使说考虑两天,一面把人安置进寨中歇息,一面派人下山找黑爷,让他问问张大爷的打算。可是不巧,张爷去了德州平山镇,黑爷居然也跟了去,山寨和张庄没了联络人。

    两天后,饶强锋的信使再度来到聚义厅,这一次态度变得强硬起来,直接告诉舒永杰,讨天军要从武清县经过,舒永杰若是不参加讨天军,那就准备消亡吧。讨天军经过晃州宁川府后没有继续南下,而是折返向东,所来的方向正是武清县,舒永杰派人打听过,沿途的山寨不是归顺就是被灭亡,再不就是逃进深山躲避。

    思前想后,舒永杰答应投奔讨天军,带着寨中三百多兄弟下了山迎接讨天大将军。见到饶大将军后,饶大将军没有食言,果然封他为武清将军,将一千多兵马划归他掌管,舒永杰麾下有了二千人马,虽然这些兵马多是被裹胁而来的百姓。

    军师董浩云派舒永杰先行夺取武清县城,盘岭伏虎寨离武清县很近,闲时舒永杰常化了妆来武原县逛逛青楼、酒楼,这小子还算细心,每次来都会注意查看武清县四城以及城墙情况,时刻准备着哪天率众喽啰下山攻占县城,没想到还真让他赶上了。

    武清县西城门不远有块空地,许多穷苦百姓但在这块空地上安家,有人为省几块木板便把家安在城墙之下,日积月累便将城墙掏出大大小小的洞来,从外面看城墙并无不妥,其实这块地方早被挖空了近半。舒永杰让其他人假装攻击四门吸引城头守军注意,自己带着五百拿着锄头的手下挖城墙,不到一个时辰便掏出洞来,武清县城被攻破了。

    饶强锋大军来到,听闻武清县已破大喜,给舒永杰增添了一千手下,这次增添的人手中有二百轻骑,装备也明显不同,显然是讨天军的精锐。乱世之中有人、有粮、有装备便可称王,舒永杰心满意足,归顺讨天军这步棋没有走错。

    在讨天军南渡之前,晃州刺史张志诚便下令坚壁清野,

    讨天军在晃州得到的粮食极为有限,大军又从四万人增长了近倍,粮食快不够吃了。

    武清县内的储粮不多,大将军饶强锋和军师董浩云把地头蛇舒永杰找来,询问他哪里可以找到粮食。升米恩斗米怨,李鸣锋曾经的施恩成为了舒永杰的心魔,既然已经跟着讨天军造了反,那便索性撕破了脸。于是,新归顺的武清将军再立新功,带着人马从张庄抢回了六百石军粮,临走之前还放了把火,把张庄化成残垣断壁。

    马上便是九月,晚稻将熟,讨天军粮食不多,急需抢粮。武清县地处晃州,却与德州、黔州交界,四周皆山,进退可以自如,官军若要清剿至少要十万兵马,而且地处山区重骑根本无用武之地,饶强锋和董浩云商议就在此处驻扎过冬,等明年春天再定去留。

    以武清县为中心,八万兵马四散分布开来,依山设寨,靠水立屯,割据一方。王克明的五千兵马已经进驻宁川府,见到了与江安义齐名的“丰乐三杰”张志诚,张志诚谢过申国公的救援之恩,把自己坚壁清野的做法告诉了申国公。王克明大为赞赏,认为张志诚此举甚妙,匪军没有粮食,届时不攻自破。

    得知匪军夺取武清县后不再前行后,王克明凝视着地图久久不语。好半天,考问身边的儿子道:“王知祥,匪军停驻在武清县,进山立寨似有长久驻扎之意,你认为该如何应对?”

    王知祥早就等着父帅问话,立刻答道:“眼下秋粮将熟,匪军停驻是因为缺粮。进山立寨是匪军所长,而且不利于官军展开,父帅所率的重骑和轻骑都无法入山做战,对匪军有益。武清这一带皆是山区,连接晃州、德州、黔州三地,易守难攻,而且利于匪军逃窜。需奏明朝庭,让安南大营北上,安东大营西入德州,安西大营南下,父帅居中指挥,趁着冬季大军行动不便,将匪军围困在盘蛇山中。”

    王克明微微颔首,儿子眼光不差,能看出匪军的用意,只是盘蛇山方圆数百里,林密涧深,入山清剿谈何容易;若是围而不攻,耗时太久,朝庭北境急需兵马,不能把十万兵马耗费在此;何况江南一带元天教曾在此起事,多年来仍未消除其影响,元天教余孽不断肇事,现在更是在西域立国,如果饶强锋与元天教余孽勾结起来,就算能剿灭匪军要肃清余毒也非易事。

    …………

    德州,新齐县平山镇,江府。

    管家张福带来张庄被毁的消息,李鸣锋又气又急,十余年辛苦化为泡影,最可恨的是自己养了条白眼狼,难怪妍儿一直不喜欢自己与伏虎寨往来。

    看到丈夫脸色发青,呼呼直喘,妍儿劝道:“人没事就好,些许浮财,没了也就没了。”舒永杰带兵前往张庄,张福见事不妙带着庄丁先跑了,直接投奔平山镇,有将近两百人。妍儿张罗着安排这些人住下,那边车马行送来了急报,近万匪军进入德州,正朝新齐县方向而来。

    李鸣锋一拍扶手站起身来道:“来的好,我正要报毁家之仇,这些贼兵送上门来了。妍儿,你让庄上的弟兄跟我前去迎敌。”

    张庄逃来二百人,江家在平山镇至少能拉出四五百人,若是发出召集令等上两天,千余人马可至。妍儿一直认为张先生兴建后寨、救助孤儿的做法有些太过了,今天看来张先生确实是深谋远虑,为江家谋百年基业。十余年间后寨的那堵石墙已经远比新齐县的城墙要结实,加上护墙河、守城器械,称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贼军要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无法攻进其中。

    寨内里面存储着足够的粮食,足够二千人在里面生活一年,万一石寨攻破,后山还有通道逃走,可入山而走、可顺河而下,有府中这么多护卫保护,根本不用担心安全。

    江老夫人已经不再管事,江府名义上的主人是江安义长子江晨智,江晨智已经十五岁,去年通过府试,成为秀才,比起其父江安义还要早上两年。雏凤清于老凤声,无数誉美之辞涌来,江老夫人对这个长孙更是宠溺得过头,江晨智难免有些飘飘然。

    冬儿看到儿子变得趾高气昂、目空一切,心中暗急,带着江晨智前往新齐县拜见余师,余知节一通考校拍打把江晨智从天才梦中打醒,原来自己以为的天纵之材不过是死记了几本书,自己所做的诗勉强称得上中规中矩,哪有父亲诗赋的半点灵气,刺史大人取中自己多半是看在父亲的情面上。

    回到江府的江晨智放下浮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家中事务由冬儿和妍儿两人打理。冬儿不愿抛头露面,只管着府中内务,对外之事便是妍儿的事,而这位姑奶奶未出嫁前便做着江家的主,被江安义寻回家后,一年之中大半时间都住在江家,只要冬儿不与她争抢,顺理成章地成为江家对外话事人,所以李鸣锋才会向她请求调动江家护卫。

    这些多年夫妻,李鸣锋已经向妍儿坦诚了他的身份,不过他表示与元天教不再牵扯,安心与妻儿生活。妍儿知道丈夫是条困龙,一时渴望着腾空兴云布雨,因为自己和儿女才甘愿蜗居在张庄,他与伏虎寨的那点小动作妍儿心知肚明,常感对有些愧疚。

    妍儿曾私下里试探过李鸣锋,是否愿意到哥哥手下任职,二哥在大哥的照看下已经是定远将军(正五品上)了,丈夫的武功才学不在二哥之下,不用几年也能做个将军吧。可是李鸣锋严辞拒绝,妍儿暗中叹息,知道丈夫是不想被人看成依靠裙带关系,真是成也自己败也自己,不知是谁拖累了谁。

    李鸣锋跃跃欲试,妍儿只能遂他心意。一声令下,江家护卫迅速武装起来,府内、车马行、镖局有战马二百余匹,上好的兵器不缺,多是张先生从西域购进的百练钢刀。丈夫要出征,妍儿把江家的家底都搬了出来,带着李鸣锋来到后寨,打开军械库,里面陈列着居须轻甲、细鳞甲,上好皮甲。

    郑朝允许百姓拥有刀剑,但对甲胄的数量却是严控,普通百姓私藏盔甲便是死罪,八品武官(县尉)允许自置皮甲一副,七品武将则许两副,六品武将许置甲五副,五品则为十副;四品以上武将许二十副,文官许十副;三品以上武将许五十副,文官二十副;男爵五副、子爵十副、伯爵五十副、侯爵百副,公爵二百副,王爷置甲数与护卫数同。江安义是平山侯,按制可置甲五十副,加上江安义是五品将军,再添十副,也就是说江家允许置甲六十副。

    李鸣锋看到仓库中银白的居须甲就有五十副之多,细鳞甲、明光甲、锁子甲等铠甲不下百副,至于皮甲更是堆积如丘,若是被人告发,江家恐怕罪责不轻。

    李鸣峰挑选了二十副居须甲,二十副细鳞甲,二十副皮甲,刚好是江家能拥有的盔甲数,不过细究起来,江安义兄弟身边还有百余名亲卫个个都有盔甲,早已超出了朝庭规制。这种事情谁也不会认真查究,那些王爷身边的卫队真如规定的那么多吗?哪个公侯家中的盔甲没有超过定制,甚至连乡间士绅家中也藏有几副铠甲。

    送走精神焕发的丈夫,妍儿开始处理家务事。

第九百七十七章火烧匪军

    匪军大举东来的消息已经通知了新齐县官府,官府如何应对江家管不了,也不能管。余家、郭家住在城内,江家却是不能不管,妍儿派出车队去接余府和郭家的人来平山镇避乱,后寨这几年把山掏空,延展开去,容纳二三千人不成问题,相比县城,后寨的安全性高得多。

    郭家的百余口人很快接来,去接余老爷子的车马却走了空,领队的杜世磊带回来老爷子的话,“老夫是新齐县人,多年食朝庭俸禄,自当为国出力,贼军若来攻城,老夫便与新齐县共存亡”。

    讨天军要来的消息很快传开,平山镇内乱做一团,商队急匆匆地离开,前来找活的百姓也各回各家,原本住在镇上的人家,大车小包地装着家私往外逃难,半天不到,原本热闹不堪的平山镇变得冷冷清清。风从空荡荡地大街上刮过,卷起落叶,一片萧瑟。

    江家的后寨虽大,总不可能将平山镇所有的百姓都收容进去,何况后寨有许多机密,人多眼杂被人发现于江家不利。谁也不愿意背井离乡,看到江家从县城接来郭家人,不少乡人想着也能到石墙后避避,可是被妍儿拒绝,于是江家为富不仁、毫无乡邻情义的流言便随着逃难的乡人散播开了。

    …………

    平山镇以西六十里,信业县境内,李鸣锋接到探马的禀报,守天军三千人正朝官道而来,还有十里的距离。来敌有三千人,一味硬冲上去显然不行,李鸣锋是刘子维的弟子,知晓地利的重要性,一路行来李鸣锋便观察着地势,得知匪军相隔十里的消息后,率军折返。

    身后五里有片树林,树林后面有条小河流过,九月正是芦花盛放的季节,漫天芦花随风起伏,美不胜收。李鸣锋常年在这条道上往来,曾带妍儿到这里看过芦花,对这片地形十分熟悉。接连十多天的太阳,早将芦苇荡晒得发枯,只要一个火星便能燃起冲天火焰,李鸣锋准备把讨天军引入其中。不敢将兵马隐伏在芦苇荡中,李鸣锋让众人退到五里外,挑选了三十名高手,李鸣锋立马在官道之上,等着讨天军的到来。

    毁灭平山镇江家是饶强锋的心愿,饶强锋开拓盘蛇山根据地的大事都交给军师董浩云,自己亲自领了八千人马前往德州新齐县,他要亲手将江家化为齑粉,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先锋官是舒永杰,这位讨天军的武清将军正是春风得意时,夺取武清县立了首功,接着张庄抢粮再立新功,军师董浩云对他十分欣赏,说动大将军让他顶替了曹成铎死后的空缺,成为讨天军十大将军之一。

    大将军要前来德州对付江家,舒永杰以熟悉道路为由主动请缨,领着麾下三千弟兄成为大将军的开路先锋。骑在马上舒永杰顾盼自雄,大将军答应他只能顺利拿下江府,给他再添三千兵马,让他独立成军。大将军手下有十大将军,独立掌军的不过五人,自己要后来居上,成为五

    虎上将了。

    探子飞驰来报,前面有人拦路。舒永杰一惊,官军来了?忙问道:“多少人,是哪里的官军?”说实话,对上官军舒永杰心中还是没底。

    “禀将军,不像是官军,只有三十来人。”

    舒永杰松了口气,冷笑道:“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阻挡本将军的去路,该不是哪里的好汉听闻本将军路过想入伙吧。来人,随本将军前去一观。”

    在亲卫的簇拥保护下,舒永杰来到前列。他在伏虎寨的喽啰中挑选了五十人作为亲卫,作为将军的亲卫自然装备要比旁人好,战马、砍刀、长矛,身着皮甲,在一群破衣烂衫、手持棍棒锄头的百姓中自是威武不凡。

    向前望去,明晃晃地耀眼,银白色的铠甲看在眼中十分喜人,舒永杰一看喜欢上了,自己要是换上这身铠甲肯定比现在还要威风百倍,这银色的盔甲不在少数,献几副给大将军外,还可以用来交好别的将军,自己身边得用的兄弟也可以笼络一下。

    “舒永杰,好贼子。”一声厉喝打断了舒永杰的遐想。声音很熟悉,舒永杰眯起眼仔细分辨了一下光团中的脸,居然是张庄主(李鸣锋)。舒永杰下意识地一哆嗦,当初到张庄抢粮食时给他的记忆太深,只要想起还感觉到背上有一只沉重的脚踏着。

    舒永杰随即醒悟过来,自己现在是讨天军十大将军之一,身边跟随着三千兵马,身后还有大将军的五千兵马,哪用得着怕这个小小的庄主,张庄不是让自己带人给毁了吗?呵呵,八成是这位张庄主得了消息气愤不过,带了人准备到半道上教训自己吧。

    想起张天生的武勇,舒永杰悄悄地勒马往后缩了一步,高声道:“原来是张庄主啊,有些日子没见了,舒某专程到庄上拜访,听说庄主跟夫人到娘家过中秋佳节去了,真是无缘啊。”

    “舒永杰”,李鸣锋怒喝道:“张某待你不薄,你却让人焚毁我的庄子,真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小人。”

    舒永杰干笑了两声,道:“张庄主,误会了。舒某是奉饶大将军之命前去请庄主入伙的,为绝庄主后顾之忧才命人放火烧庄。张庄主,你我是旧识,你若愿意投奔到我军中,我立时禀报大将军委你为我的副手,你我共同执掌六千兵马。我知庄主素有大志,投奔讨天军正是大鹏展翅之机,庄主切莫错过。”

    李鸣锋差点没被舒永杰把鼻子气歪了,要自己做他的副手,也不知舒永杰哪来的自信。话不投机半句多,李鸣锋伸手摘弓,一箭向舒永杰射去。舒永杰身边的亲卫早有准备,箭只射在盾牌上,深达半寸,箭羽微微颤动。

    舒永杰冷笑一声,道:“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好心没好报。来人,将张天生拿下,最好别伤了马。妈的,这小子的马比我的都高大。”

    一声令下,众军突出,李鸣锋等人边走边战

    ,一囊箭射完,身后倒下了数十人。舒永杰躲在人丛之中盾墙之后,高声笑道:“张庄主,趁早降了还能保全性命,要不然别怪舒某不讲旧情。”

    李鸣锋恨声骂道:“狗贼,有种你上前来,咱们两人较量一番。”

    舒永杰冲手下使了个眼色,让他带人绕到前面去拦李鸣锋的去路,嘴中笑道:“舒某早就想和庄主一战,今日如愿不胜之喜。庄主且稍待,等我紧紧盔甲。”李鸣锋知道舒永杰的打算,只要他不将芦苇荡的路堵上便不去管他。

    磨蹭了半柱香功夫,舒永杰看到李鸣锋的退路已经被挡,得意扬扬地现身,扬起手中马鞭笑道:“张天生,你已经落入我的手掌之中,还不速速归降。”

    “小人”,李鸣锋怒骂一声,旋转马头朝树林冲去,一片明晃晃在树林之间时隐时现。舒永杰急了,自己看好的盔甲、马匹可不能飞了,一声“追”,手下喽啰们跟在李鸣锋身后闯进芦花荡。

    李鸣锋有意诱敌,当然不可能跑得没有踪迹,不时地返身回射,舒永杰的前路又倒伏下几具尸体。追进二三里,舒永杰发觉不对,这四周一片茫茫芦花,要是李鸣锋点起火来如何应对?

    勒住马,舒永杰高声喝道:“停住,不要追了。”

    李鸣锋暗道可惜,至少还有半数匪军未进芦苇荡中,既然已被识破,那只有立时点火。命令手下晃着火折,四处点火,片刻之间浓烟滚滚,烈焰飞腾。匪军深入芦苇荡中,前面的拼命往后退,后面的还在往前追,两处挤在一起,动弹不得。

    大火片刻之间席卷过来,惨呼起不绝于耳。舒永杰吓得魂飞魄散,身后是拥堵的人马,身前却是大火。急中生智,舒永杰大叫道:“用盾牌护住我,往前冲。”

    死死地夹着马腹,催着战马往前冲去,几名亲卫手持盾牌在前面开路,舒永杰屏住呼吸,将头埋在马脖之后,闭着眼睛往前冲。

    感觉脸上热意消减,舒永杰睁开双眼,居然被他冲出了火阵,还没来得及欢喜,就看到不远处李鸣锋催马挥刀冲了过来。舒永杰被李鸣锋狠狠教训过,哪敢跟他较量,吩咐身边亲卫道:“给我挡住他。”

    目光四扫,看到右侧没有火,不管三七二十一,催马往右逃去,等李鸣锋解决了几名亲卫,舒永杰早已不见了踪影。

    李鸣锋不可能把精力浪费到追舒永杰身上,要知道还有三千匪军,一旦重新组织起来自己的五百人应付起来吃力,死伤过多的话不好回去向妍儿交待。

    从事先看好的道路脱出芦苇荡,李鸣锋召集人马杀了回来,舒永杰还像没头的苍蝇般在芦苇荡中乱窜,匪军群龙无首乱成一团,李鸣锋带兵杀至,没有费多大功夫便将匪军杀散。

    李鸣锋正要趁胜追击,饶强锋的大队人马赶至,李鸣锋见贼势浩大,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第九百七十八章平山浩劫(一)

    舒永杰灰头土脸地来见饶强锋,三千先锋军仅收拢回一半,芦苇荡中烟熏火燎倒下五六百人,李鸣锋带人杀了一百多人,还有七八百人见势不妙溜之大吉。

    饶强锋抬手一巴掌,将舒永杰扇倒在地。舒永杰的半边脸肿了起来,满嘴是血,不过心情却松快了下来,饶强锋肯打自己就表明没有起杀心,虽然投靠饶大将军不久,舒永杰知道这位饶大将军可不是吃斋念佛的善主,曹永铎兵败身死他部下逃回来不少,被饶强锋生劈了好几人。

    “我再给你一千人,连同你手下的残兵,给我扫平平山镇,要不然不要再来见我。”饶强锋冷声道。舒永杰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不能扫平平山镇,估计自己只能流亡天涯了。

    新齐县平山镇,状元家乡,财富之源,谁人不知,离着平山镇还有十余里,舒永杰就感受到了平山镇的不凡,道路宽敞平坦,道旁店家林立,当然讨天军过境,诸神退避,这些店铺都上板关门。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浓香,让舒永杰想起江家的香水产业,他在逛青楼的时候可没少听楼里的姑娘念叨神奇的香水。

    大道上空无一人,显然是平山镇的百姓听到了大军要来的消息都逃走了,舒永杰摸摸了犹未消肿的脸,下令道:“前面不远便是平山镇,众军给我小心了,注意敌人偷袭。”

    吃过亏,舒永杰可不想再犯第二次错,再说饶大将军也不会再给他犯错的机会,前面派出了五哨探马,流星般地回报平山镇的情况,半个时辰后,大军已经能看到平山镇外高耸的状元牌楼了。

    舒永杰下令大军停住,就地休整,走了大半天的路,可不要让李鸣锋以逸待劳。饶大将军新给的一千人马还算精锐,像模像样地摆开阵势,盾牌立地,长枪随后,弓箭手压阵。

    亲信赵大刚带着几名手下从镇中驰出,来到舒永杰面前禀道:“禀将军,平山镇内空无一人,江家紧闭府门,看不清内中情形。”

    跑了?那是皆大欢喜。舒永杰转着眼珠,李鸣锋手下可有四五百号人,真打起来自己就算能赢损伤也不在少数,看样子饶大将军是不会再给自己加人了,手下的兵马就是实力,自己要想成为五虎上将手下没人可不行。

    “赵大刚,你带五百人进镇,四处搜一搜,看看有没有人藏在家里的,把人带过来见我。”舒永杰吩咐道:“先不要动江家,等大将军的兵马到了之后再说。”舒永杰心想,江家是饶大将军的心头恨,这毁家泄火的机会还是留给大将军吧。

    功夫不大,赵大刚真抓了几个老头老太太过来,秀铃娘就在其中。圆脸姑娘秀铃嫁到了城里,平时没事就会来平山镇干活,匪军要来,秀铃早早就把家人接进县城了,秀铃娘放心不下家里喂的两头猪,和江老夫人说好,等匪军来了便躲在后寨去。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当初两人差点成了亲家,

    江黄氏答应了。

    昨天李鸣锋带来匪军将至的消息,原本镇上还有零星的几个人要么进了后寨、要么早早离开了,秀铃娘想着喂完猪就去后寨,哪知猪窜出了圈,在外面乱跑,要是平日有人帮忙很快就能把猪赶进圈,现在镇上哪有人,等她费尽力气把猪赶进了圈,自己也被赵大刚抓住了。

    “乡亲们,不用怕,江家人都到哪去了?江家姓张的女婿带着人去了哪里?”舒永杰尽量摆出一副和善的样子,可是半脸肿脸不时地抽抽着,让人看得害怕。

    一片沉默对答,舒永杰笑道:“不用怕,你们谁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放他走。你们谁告诉我,这镇上的人都到哪去了?”

    这个问题好答,有个老头壮着胆应道:“听说你们要来,大伙都跑了。”

    舒永杰点点头,示意手下道:“让他走。”

    看到那老头以兔子般灵敏消失,其他的人都动了心,眼巴巴地望着舒永杰,等着他提问。舒永杰很满意这种状态,笑道:“谁知道江家人去哪了。”

    秀铃娘抢先答道:“江家人都去了后寨。”

    “后寨?”舒永杰一愣,问道:“后寨在哪儿?”

    秀铃娘抖机灵,横了一眼那些没有说话的人,道:“这位将军,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

    舒永杰抬手给了秀铃娘一记耳光,冷笑道:“真当爷是菩萨了,给你个梯子还想上天了。后寨在哪,快点说,不然宰了你。”

    等饶强锋的大军到来时,舒永杰屁颠屁颠地将他迎往江府宅内,一面介绍着情况:“江家人躲到后寨去了,江安义的老母、妹子、小妾还有一双儿女都在。后寨就在江家宅院后面五里处,我带人去探看过了,在山坳之中,易守难攻,我不敢强攻,只等大将军来下令……”

    江家这些年不断修缮,于细微处下功夫,楼台堂榭华美异常,一草一木都别具匠心,饶强锋脚步不停向里走,直接来到竹山之下。抬头看着满山青翠,饶强锋道:“都说江家风水好,才会出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世人都传江家的这片竹山是风水宝地,护佑江安义一路顺风顺水,本将军今日便先挖断江家的风水。来人,给我把竹子都砍了,连根刨起。”

    竹山是江家的风水宝地可是从安龙寺洪平大师口中传出,谁不知道洪平大师是明普寺的高僧,高僧慧眼定然不会说瞎话。有机会来江府的人都想亲眼看看这片风水地,有人在自家院中也置起竹山,希望能沾点福气,希望家里有人像江安义那样中状元,然后攒个金山银山回来。

    江家对这片竹山保护得很好,可惜今日遭了兵祸,竹子被砍断,竹根相连要掘出来可不容易,饶强锋站在檐下看着满山狼籍,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时间不早,饶强锋让人继续刨着竹根,由舒永杰引着来到后寨。远观后寨座落在群山

    怀抱之中,青石砌成的寨墙高达三丈,从外面看不透有多厚,但二里多长的寨墙上人影幢幢,至少也有三四百人守在墙头,饶强锋估摸这寨墙至少也有二丈宽。

    寨前有护城河,舒永杰介绍道:“这护城河中的水是活水,源自山间瀑布,据末将探知,后寨内可容纳三千余人,江安义的妹夫就是那个张庄的庄主张天生是个好手,江家的庄丁约有五百来人,凭借石寨而守,恐怕不容易攻打。江家产金玉液,里面是酒厂,平日有数万石粮食,加上有天然山泉,里面的人吃喝不愁。”

    “可探清楚了后寨通往哪里,有什么退路?”饶强锋问道。

    舒永杰从秀铃娘等人口中询问过后寨的情况,可是江家后寨乃是重地,寻常人哪知道其中的秘密,见饶强锋问话,舒永杰答道:“末将问过,江家没修建寨子之前,这里本是一片山坳地,里面有一潭池水,镇上许多人曾到过里面游泳和钓鱼。这片山坳四周都是悬崖峭壁,没有道路通往他处,是处死地。”

    饶强锋狞笑道:“瓮中之鳖,江家想凭险而守,做梦。传令下去,在寨前扎营,明日一早随本将军攻寨。”

    第二天攻寨,饶强锋见识到江家后寨的坚固,百余条性命垫进去,居然连护城河都没有填平。从寨墙上射下的箭雨没有止歇的意思,看样子江家在寨内储藏了足够多的箭只。

    晚间,江家府内,饶强锋召众将商议。

    从今天攻寨的情形来看,没有半个月根本无法攻下石寨。而讨天军入德州境,朝庭不可能坐视不管,何况攻打的是化州刺史江安义的家,德州府兵无力相援,但安东、安南都护府十天后极可能前来救援。到那时,兵成疲兵,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饶强锋道:“五天之内,一定要拿下后寨,便是用人填也要给我把后寨填平了。”

    众人沉默不语,后寨的坚固众人都见识过了,加上江家箭只不缺,要硬冲恐怕枉送性命。寨墙够高,又隔着护城河,攻城梯也递不上去,递上去也被砍断了,江家的后寨比起府城来还要难打。

    饶强锋的目光落在畏畏缩缩的舒永杰身上,道:“舒将军,你足智多谋,可有什么好主意?”

    舒永杰既是得意又是为难,大将军对自己高看一眼,自己将来在讨天军中的地位肯定看好,可是江家后寨易守难攻,大将军让自己上,自己怕是凶多吉少。

    点将点到自己,舒永杰硬着头皮道:“禀大将军,江家后寨难以硬攻,明日要先让人先装了土袋将护城河填平,然后再从长计较。”

    饶强锋冷笑一声,道:“本将军怕是等不了从长计较,舒永杰,给你三天时间,三天攻不下后寨,那就不劳烦你了,本将军亲自来。”

    舒永杰暗暗叫苦,看来自己在芦苇荡损兵折将的后遗症还没有消除。

第九百七十八章平山浩劫(二)

    苦思一夜,舒永杰想了些攻寨的办法。

    大军从晃州武清县远来德州平山镇,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磨刀不误砍柴功,舒永杰向饶强锋请求,让军中工匠先行打造攻城军械。平山镇多山多木,从竹山上砍下的竹子正好用来做攻城梯,在石寨前搭起了十处箭楼与寨墙上的庄丁互射,将木板钉成搭在护城河上,午时过后,讨天军开始了攻寨。

    李鸣锋在寨墙上指挥着反击,张克济在设计寨墙的时候没有采用平齐的寨墙,而是凸向外边,而且有如锯齿,看上去有如张着獠牙的大嘴。庄丁在锯齿状的寨墙上能从左右同时射击登梯的匪军,一时间匪军如同饺子下锅般掉落。

    饶强锋忍耐不住,一手持盾一手拿斧,亲自登梯。讨天军看到大将军亲自出马,士气大振,舒永杰命令箭楼上的弓兵掩护饶强锋往上攀。

    双方箭雨交织,饶强锋逐渐登上梯顶,刚冒出头来,一把钢刀便横扫而至,饶强锋用手中盾牌抵挡,“当”的一下,震得他身子往下一沉,好大的劲。

    心中怀疑是不是舒永杰所说的张天生,手搭在寨墙的垛口处用力往下一按,身子借力而起,猛地往上一蹿。人在空中看见寨墙上有不少人,三把钢刀带着利啸从左右向他劈来。

    光听风声就知来势凶猛,饶强锋厉吼一声,左手盾牌往外摚向左侧的两把刀,手中斧子朝右侧的钢刀迎去。左手盾牌先行与钢刀相触,从盾身传来的大力震得饶强锋的身形向右倒退,恰好这时右手斧与右侧刀相遇。饶强锋手中硬劲化柔,借助右侧刀的猛力竭力扭转身形,险之又险地将右脚尖点在了寨墙之上。不等他身形站稳,左侧钢刀如附骨之蛆般跟至,一刺前心,一插小腹。

    饶强锋眼眉一跳,高手。激起胸中战意,手中盾牌护住上身,饶强锋身形前探,抡起斧子向身前之人劈去。长梯上,孟子辉随后登上寨墙,看到大哥遇险,孟子辉奋不顾身向前扑去,手中刀斩向左侧一人。那人不得不撤回刀,架住孟子辉劈来的刀。

    右侧那人被斧子震得略退半步,立稳脚后挥刀再上,此时饶强锋已踏前一步,稳稳地站在寨墙之上,护住身后的长梯。讨天军看到大将军成功登上寨墙,欢声雷动,沿着那架长梯不断向上攀去。

    李鸣锋在半里外巡视,听到寨墙上乱声起,发现匪军居然攀上了寨墙。很出乎意料之外,没想到讨天军中居然有这样的高手,居然能硬扛江家的护卫,要知道江家的护卫都是龙卫供奉调教,多是能以一敌十敌百的高手。

    若被匪军占据寨墙,若寨内数千人就危险了,李鸣提刀向使斧的贼人跑去,借着奔跑的势头,钢刀猛地向饶强锋劈去。饶强锋越打越心惊,江家居然有这么多的高手,怕是把讨天军的高手加起来都有所不及,这寨墙之上二百余人,真如铜墙铁壁一般,身边登上寨墙后的弟兄不断地惨叫倒地,饶强锋心生退意。

    左侧

    ,一把钢刀带着尖啸而来,一道白芒透刀而出,刀芒,是内家高手。饶强锋心中苦涩,江家到底还有多少底牌未出。若是平日较量,饶强锋绝不会退缩,但此刻他已无战心,向后避去,用手中盾牌往侧旁卸开刀身劲气。

    刀斫在盾牌之上,饶强锋感觉手上一轻,铁盾居然被钢刀劈落一段,“当啷”落在地上。饶强锋顺手将手中残盾向李鸣锋甩去,转身抓住身后的孟子辉,纵身跳下寨墙。三丈高的寨墙难不住他,快要落地时饶强锋挥斧向地面砸去,一股劲气拍得地面尘土飞扬,借助劲气反震,饶强锋稳稳地站在地面上。

    …………

    江府已经变得杂乱不堪,竹山变得童山濯濯不说,院中空处堆满了喽啰们抢来的财物、粮食。天色已晚,饶强锋下令收兵,带着手下将领穿过杂乱的院落来到大厅,酒席摆上,饶强锋却没有食欲。

    舒永杰小心地道:“今日大将军大展神威,差点就把后寨拿下,今晚末将命人多造攻城器械,明日定将后寨拿下。”

    饶强锋沉吟片刻,道:“舒将军,今日一战我发现江家护卫实力颇强,要想拿下后寨并非易事,是饶某有些轻敌了。昨日所说,让你三天之内拿下后寨之事作罢。”

    舒永杰跪倒在地,哽声道:“多谢大将军休谅,舒某就是肝脑涂地也要报答大将军的恩德。”兵败之后,舒永杰没少听到冷言冷语,大将军这席话算是给自己正名了,不是舒某无能,而是江家太厉害。

    孟子辉随饶强锋攻上寨墙与江家庄丁交过手,对江家庄丁的厉害深有体会,他与黄三本、王凯、李宗明、曹成铎等几人跟随饶强锋十余年,情同手足,说话没有顾忌,道:“大哥,照这样打下去咱们拿不下江家后寨,不如先将新齐县城拿下,补充给养再做打算。”

    八千兵马带了十五天军粮,从武清县来平山镇用了七天,在平山镇并没有搜刮到多少粮食,原打算拿下江家后寨可以补足粮食,照眼下看来江家后寨怕是难是顺利拿下。一旦耽误的时间久了,朝庭的援兵赶来,那便要赔了夫了又折兵了。

    饶强锋心中犯难,此次远征平山镇董军师并不赞同,认为他因小失大,可是为替曹成铎报仇、为林华县失利讨回公道,饶强锋说服董浩云他去平山镇速战速决,顺道抄了江家的财富补充给养,现在看来有些冒失了,江家并非可以随意啃食的鱼腩,是只生猛多刺的刺猬。

    江家后寨范围不大,六千多兵马难以展开,饶强锋想了想道:“子辉,明日你带三千兵马前去新齐县,我留在此继续攻打,咱们兵分两路,两不耽误。”

    …………

    匪军来到平山镇的消息传至,新齐城内风声鹤唳,四门紧闭,李县令把衙役和团练都派上了城墙,又在城中征募了上千青壮帮着守城。原户部尚书余书知节更是慨然将家中五十多名青壮仆佣全部派出,捐粮二千石,又号召城中乡绅出

    人捐钱,保城卫家。

    夜已深,静思斋内余知节手拿书卷在灯下看书,归乡之后无案牍劳神,余知节脸色变得红润,气色比京中好了许多。手拿书本,余知节有些出神,讨天逆军东来,已经在平山镇与江家人交战,随时可能前来攻打新齐县,余知节就算养气的功夫再好,这个时候也沉不下心来看书。

    江家派人来接他,被余知节拒绝了,二个弟弟带着子侄辈都避去了文平府,孙辈们皆在京中读书,整个余府只有他一个当家人。余知节放下书,嘴角露出释然的笑意,自己了无牵挂,贼人若是破城,便最后为国效把力,用这把老骨头激励志诚、安义他们为国尽忠吧。

    江家劝不动自己,派来了四名高手保护,这四名高手就住在府中。余知节伸手捊须,自己已经决意与新齐县共存亡,竭尽余忠,有几封信倒是可以托四名高手带出去。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余知节抚着花白胡须面现苦痛之色,想起还未等到几个孙儿金榜提名的消息,想到四世同堂家族兴旺的希望,心潮起伏,脑海中浮现出许多话要跟天子、儿孙、女婿、弟子交待。

    青史留名,读圣贤书不外如是,余知节神情激荡起来,大郑立国近二百年,天下承平久矣,很长时间没有听闻到忠臣烈士的事迹了。当今天子即位以来,战事不断,风云激荡,这些信会让天子、世人看到自己的忠烈,借以激发世人报国之志,那自己纵是身死也值了。想到这里,余知节拿过纸笔,奋笔疾书起来。

    …………

    饶强锋兵分两路,孟子辉带着三千兵马攻打新齐县,战火两处燃起,两处战事都不如意。傍晚时分,饶强锋接到了孟子辉送来的军情:新齐城防守严密,百姓上城协防,仓促之间难以攻克。

    夕阳下石寨染上层金色,真如铜墙铁壁一般,饶强锋心中暗自嘀咕,江安义会不会是自己的克星,自己自起事以来,凡是不利之利都与江安义能搭上关系,若是再有几日攻不下石寨,自己只能灰溜溜地率兵回返,这对讨天军是个沉重的打击。

    寨内升起炊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饶强锋看看身边疲惫不堪的军士,下令道:“收兵回营。”

    “大将军,末将想到一计,可以拿下石寨。”舒永杰在身旁惊喜地叫道。

    饶强锋转脸看去,道:“什么办法?”

    舒永杰指着寨中冒起的炊烟道:“火攻。”

    火攻,饶强锋想了想,道:“石寨在山坳之中,若是能将引火之物丢进去,里面的人倒是插翅难飞。只是如何将火丢进寨内?”

    舒永杰眉飞色舞地道:“可以垒土成山,从山头将木头、竹子等易燃之物掷进寨中,然后用火箭点燃,寨中之人除了冲出来别无他途。嘿嘿,末将也能报芦苇荡被烧之仇。”

    饶强锋大喜,道:“舒将军,你真是足智多谋,待取下石寨之后,你便是我讨天军五虎上将之一。”

第九百七十九章知节尽节

    大火熊熊燃起,将后寨化成一片火海。土山之上,简易的撬杆不断地把木料投向寨中,连寨墙外残破的竹梯也燃着了,护城河中的水蒸起腾腾热雾,寨门处被赤堆了高高的木材,就算寨中人想往外冲也不容易。

    寨墙上已经看不到人影,隔着寨墙二十多丈远,仍能感觉到热浪滚滚炙人,饶强锋带着兵马列阵在百步之外,严防着寨中人冒死往外冲,舒永杰则一脸狰狞地站在土山之上,让兵丁不断地往寨内投木材。

    饶强锋和董浩云专门研究过投石车,没有实物只能根据描述做出简易的撬杆,把平山镇人家的房梁拆下做为简易的杠杆,一头用皮袋兜着木料,一头用人用力往下拽,木料腾空而起向寨中砸去。这种简易的撬杆用不了多久就坏了,舒永杰让人把平山镇人家的房梁尽皆拆下,坏了一架便换上一架新的,边坏边造,拽杆之人换班,一刻不停地往寨内投木料。

    大火一直烧了两天两夜,便连护城河也烧干了,饶强锋试着往寨墙上射了一箭,大片的石料粉末般地落下,都烧酥了。出乎饶强锋的意料,寨中并没有人冲出来,饶强锋没有打算进寨看看,大火犹在,要等温度降下来至少还要三两天,时间来不赢,寨中的粮食肯定也化成了灰烬,如果寨子没有退路,寨中人恐怕也被烧成了灰,自己将江家乃至平山镇化成一片灰烬,算是报仇了。孟子辉攻打新齐城不利,是时候前去增援了。

    离开平山镇,舒永杰命人将房屋点燃,状元牌坊早被砸烂在地,舒永杰骑着马从破石块边经过时,恶意满满地吐了口唾沫。

    饶强锋的到来不仅给孟子辉带了数千兵马,而且还带来了许多攻城器械,看着城外浩浩荡荡的讨天军,城墙上的守军面如土色,谁都知道新齐县守不住了。

    舒永杰奉命策马来到城前,高声喊道:“讨天军饶大将军有令,尔等速速打开城门归降,大将军答应不伤害尔等性命。否则,城破之时,鸡犬不留。”

    李县令在衙役的护卫下,颤微微地探头应答道:“这位将军,本县愿意开城归顺,但愿将军言而有信,不伤害我城中百姓。”

    城门打开,李县令率着官吏出城,跪在舒永杰的马前,迎接讨天军进城。舒永杰感觉扬眉吐气,当年自己见了衙门的小吏都要弯腰屏气,今天高高在上的县老爷跪在自己的马前抖成一团,大丈夫当手握杀人刀,纵横天下。

    讨天军接管了新齐县四门,李县令将饶强锋等人迎到县衙,饶强锋在正中坐下,看了一眼心神不宁的李县令,宽慰道:“李大人放心,你既然开城投诚,本将军就不会为难你。等大军西归,李大人便随我一同前行,讨天军极缺李大人这样的治事之才。”

    李林逸只得应是,他开城迎敌,虽说是为了保存城中百姓性命,但天子恐怕不会体谅自己的苦衷,信南县县令王温驰降敌后被擒获,被凌迟处死,家人贬去青州服苦役,自己开城迎接讨天军进城,家人怕是要受牵累。

    一人苦不如众皆苦,李林逸拱手道:“大将军,要论治事之才,李某怎能跟前户部尚书余知节余大人相比。余大人现居在城中,大将军若能请动余大人相助,胜过李某百倍。”

    “余知节?江安义的老师留在县中。”饶强锋眼眉一立,这真是意外之喜。他知道余知节是新齐人,不过以为余知节得知讨天军要来肯定要逃到文平府去,没想到他居然还在新齐县中。余知节做过户部尚书,江安义是他的弟子,晃州刺史张玉诚是他的女婿,这样的人物若能投靠自己,对朝庭的打击是巨大的,就算他不降,自己把他掳到军中,对外宣称余知节投降讨天军,将来攻打城池招降官兵会容易许多。

    饶强锋当即站起身,笑道:“大贤在此,饶某当登门拜访,李县令,劳烦你带路。”

    城西余府,大门打开,余知节得知李县令开城降敌之后,当即遣散了家人,把信交给江家派来保护他的四名高手,拒绝了他们保护自己的要求,独自坐在静思斋中,他知道讨天逆贼不会放过自己。老管家余福说什么也不肯走,逼急了干脆说留下来替老爷收尸,余知节见他心意已决,也便随他去了。

    屋外脚步声杂乱,余知节深吸了口气,贼子来了。李林逸神情复杂地引着饶强锋走进屋内,冲着端坐在书桌后的余知节一躬到地,道:“余公,讨天大将军饶强锋前来拜望余公。”

    余知节手捊胡须,叹道:“李大人,你在新齐县居官尚称清廉,怎么能屈身事敌,将清名毁于一旦。人生自苦谁无死,何必如此爱惜生命,苟活一时,还连累了家人。”

    说罢,余知节连连摇头。李林逸急声辨道:“余公,李某何惜一死,只是城中百姓何辜,李某愿以自己的声誉换阖城百姓的生存,此心天地可鉴。”

    余知节没有理他,看向饶强锋道:“你便是逆贼饶强锋了,我听安义说过你在林华县做乱,可惜官府没有将你拿住治罪。你不思悔改,居然变本加厉,再度叛乱,致使百万生灵因你涂炭,你罪孽深重,老天也难容你。”

    饶强锋“哈哈”笑道:“老天何曾有眼,好人不长命,祸害享荣华。饶某不怕老天,只信手中钢斧,胸中但有不平,砍过去便是。余大人口口声声为国为民,饶某造反也是让百姓不用受官府盘剥,志向相同,饶某此来请余大人到我军中主政,也好造福天下苍生。”

    “老夫若是不肯呢?”

    饶强锋冷笑一声,道:“这恐怕就由不得余大人你了,来人,请余大人动身。”

    余知节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笑道:“不劳相请,余某先行一步,看逆贼如何下场。”

    杯中是毒药,余知节早有准备,说话间黑血从鼻中滴落,倒伏在书桌之上。饶强锋上前扶起余知节,探手在鼻端,已经气息全无。放开手,将余知节扶在椅子上靠好,饶强锋道:“倒也是条汉子,让人好生安葬吧。”

    …………

    九月十八日,京中热议着花

    魁会,青楼酒肆、街角巷尾无不在谈论着今年夺魁的热门人选。从启夏门急驰而入的快马没有吸引多少人的注意,这一年多来八百里加急经常看到,京中百姓已经见怪不怪了。

    登闻鼓已被天子严禁敲响,快马在兵部衙门前停下,急报很快送到了兵部尚丁大为手中。自安南屯军叛乱以来,天下战事不断,身为兵部尚书,丁大为日夜操劳,两鬓白发迅速地漫延开来,丁大为不止一次地对侍郎贾楠说,等天下稍定便告老还乡。

    德州急报,讨天逆军东袭新齐县,县令李林逸为保百姓平安开城降敌,前户部尚书余知节大骂贼人服毒而死,贼军纵火焚毁化州经略使江安义故乡-平山镇,江安义老母、妾室及一双儿女、妹妹等家人,连同避进后寨的千余百姓生死不明……

    丁大为感觉头晕发眩,手中那纸急报无力飘落,一旁的贾楠轻声呼唤,“丁大人,你怎么了,喝口茶,歇一歇。”温茶入肚,丁大为安稳了些,指了指桌上的急报,涩声道:“余大人为国尽忠了。”

    “啊”,贾楠惊呼出声,拿起桌上的急报细看。他和余知节同朝为官,但级次不同彼此间的交往不多,江安义在朝中里他随江安义一道到过余府,余知节给他的印象是个和蔼的老头,一点也不像朝堂上那样给人刚毅的感觉。前几天丁尚书还和自己谈起过余大人,说他急流勇退不恋权位,准备学他一样告老还乡,让贾楠多做些差事准备接手。

    斯人已逝,唯留清忠。贾楠定定神,道:“大人,此事要报于天子知晓。”

    一个时辰后,紫辰殿,朝中众臣们都知晓了余知节身死的消息。急报中还有一封余知节的遗表,是呈给天子的。

    石重伟悲声道:“余爱卿在遗表中说了三件事。一是让朕罢土木、积财力,朕准了,五年之内不再兴修宫殿;二是轻徭役、薄税赋,朕也准了,着各州将入山采伐木材、石料的百姓悉数放回家中,命各州严格按照‘合税为一’之法征收税赋,除新增田亩之外,税赋不得高于朕即位之前的数目;三是除逆首之外,赦免从贼的百姓,此事稍后再议。”

    扫视了一眼殿中臣子,石重伟继续道:“余爱卿为国尽忠,不能不嘉奖,晋封余卿为新齐侯,着其长子承袭侯位,其长孙补录为进士,礼部准备仪式,三日后朕要亲自前往祭祀。”

    礼部在余家搭起灵棚,前来吊奠的官员络绎不绝,上至天子下至黎民百姓,纷纷前来为这位大郑忠臣上香祭拜,余知节死后极尽哀荣。

    九月二十二日,化州会野府,江安义接到了余师临终前写给他的信,信中让他为国尽忠,护佑苍生百姓。同时,江安义也收到了饶强锋率军焚毁平山镇,火烧后寨的消息,不过冬儿派人送来信,后寨中的家人亲朋都从后寨的暗道逃脱,让他安心。

    江安义在家中设灵堂祭奠余师,向朝庭奏本,愿亲率两万大军南下平灭饶强锋,为余师报仇血恨,为平山镇讨回公道。

第九百八十章年关是关

    天气转冷,漠人的攻势停了下来,利漫率军北返过冬;恒州的昆波带着大包小包也离开了恒州,左贤王部有几年好日子过了。大军刚退,举着和谈旗帜的漠使又来了,准备着跟郑国和谈,看看能不能为明年的出征要到些粮食。

    齐新文恨得牙痒痒,半年交战手下儿郎伤亡了近万人,漠人居然厚颜无耻地还敢来要粮,可是漠使打着元旦朝贺的旗帜,齐新文不仅不能拿他们怎样,还要派兵沿路护送。

    化州,江安义接到了儿子江晨智写来的家信,信中描述了平山镇遭劫后的惨状,“……房屋被毁,竹山被刨,后寨积灰盈尺,镇中房屋尽皆被焚,牌坊砸烂,花树砍伐一空……”

    江安义气得浑身发抖,毁家之仇焉能不报,可是朝庭把他率兵剿贼的奏本驳了回来,让他安心守御化州,为国多收税赋,剿匪之事朝庭自有安排。

    张克济道:“主公曾多次请老夫人来化州,可是都被老夫人以不愿离乡拒绝,此次平山镇被贼人所毁,主公何不请老夫人来会野府,一家人团聚。”

    江安义点头道:“不错,贼人盘据在晃州盘蛇山一带,离平山镇很近,有一便有二,后寨被毁,贼人若是再来怕是难以抵挡。我这就让安勇回趟家,说什么也要把老娘接来。还有问问郭兄,他是否要把父母兄弟接来化州,若是愿意便一趟了事。”

    饶强锋率军回了武清县,给舒永杰补齐五千兵马,让他独自领军扼守德州入晃州的关卡。董浩云在盘蛇山中广设山寨,依据地势相互呼应,饶强锋十分满意,站在山巔俯望着莽莽群山,笑道:“盘蛇山纵横五百里,山高林密、泉水淙淙,地势险峻,有如是天然的关卡,官军要想抓住我,难比登天。”

    董浩云这段日子走遍盘蛇山的山山水水,对盘蛇山深为了解,道:“盘蛇山沟壑纵横、山峦叠障,山间有无数资源,足可容纳讨天军在其间生存,不过要防着官军封山,趁官军尚未合围之季,多收拢些百姓到山中种田,我仔细查看过,山间平地不多,但土地肥沃,可以开垦梯田。只要手中有粮,便是三十万官军攻山也不惧。”

    王克明已经率军来到了铜南县。铜南县与武清县交界,是讨天军西进的必经之路,王克明站在铜南县城头东眺,心情沉重。他向天子保证两年时间扫平匪患,可是讨天军在盘蛇山区扎下根来,要入山扫荡两年时间怕是不够。饶强锋刚带后前往德州,夺取了新齐县,焚毁了平山镇,余知节为国尽忠,江安义的家被毁,整个平山镇变成残垣断壁。

    江安义奏请前来剿匪的请求被驳回了,王克明其实很期待江安义的到来,江安义在镇北大营时的表现让他十分满意,手下能多出这员骁将,胜过三千兵马。

    朝庭派来合围的大军进展缓慢,安南大营兵马仍在休整中,朱易锋率领着五千人马先行到达黔州信阳县一带布防,防止讨天军南窜,安东大营西向的一万兵马刚进德州境内,估计还需半个月才

    能驻防。

    北边的战事稍定,南方却还不能结束战斗,朝庭发来的邸报中透露,祝谨峰剿灭吴彦浩的战斗进行的并不顺利,吴彦浩奇袭丽州临海的明化县,夺取了数十条出海的大船,在祝谨峰大军合围之前,带着三千多人马出海逃亡,消失在大海当中。

    郑国东线临海的城市不在少数,吴彦浩出海,增加了无穷变数,祝谨峰不得不把清剿大军分散成小队,分驻在不同的临海城池,防止吴彦浩突然窜出。吴彦浩不灭,安东大营的人马难以收回,对饶强锋的合围便难以构成威胁。

    朝庭今年的日子不好过,战乱四起军费激增,方州、恒州不仅没有税赋还需朝庭赈济,晃州、化州只有七成,丽州仅有五成,娄州剩下六成……过兵的州府都不同程度地出现减收。税赋大州福州、楚州、化州、端州、辰州没受什么影响,特别是化州,今年的税赋达到了四百二十万两。

    眼看到了年尾,户部尚书杨全栋犯了难,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余知节致仕时朝庭的税赋高达四千六百万两,可是今年因战事减收,加上天子下旨不准各州征收田亩税赋超过即位之前,杨全栋估计至少减收一千万两。三千六百万两银子要支付军械费用、伤亡将士的抚恤、赈济百姓、必要的水利等支出约要一千五百万两,便只有二千一百万两了,官员的俸禄、年底的节赏、庆典的花费大概要八百万两,也就是说明年即便不打仗,天下风调雨顺也只有一千三百万两支用,加上库中结存的二百万两,一共是一千五百万两,这些钱能抵什么用?

    正发愁呢,宫中传旨,让他御书房见驾。杨全栋揣磨着天子是不是向他要钱,自己要不要把实情奏明天子,天子得知户部这样的烂账会不会把自己贬谪出京。

    果然不出所料,石重伟伸手向他要钱,六百万两。天子手中也没钱,平山镇被毁了,香水产业断了来源,重新栽植花树至少要三年才能形成规模,少量的香水存货炒到了五百两一瓶,还有价无市。石重伟让司务太监高直先下手为强,把香水铺留存的五百余瓶香水以百两的价格全部买进宫来,要不然宫里的妃子们非得吵翻天不可。

    京中香水铺的产业已经姓了王,王太后自然把银子给了石重伟,这几年年年得到的分红超过二百万两,没了这个进项,石重伟感觉打赏妃子的银子都没了。

    看到杨全栋苦着脸不做声,石重伟也知道自己有点为难这位户部尚书了,国库处处要花银子他清楚,不过再苦不能苦了天子不是。平日里杨全栋还算恭顺,石重伟决定替他减减压,笑道:“杨卿掌管国库,替朕理财辛苦了。今年战事颇多,处处需要银子,想来国库也没有多少积蓄。这样吧,朕也不要六百万两了,杨卿给朕四百万两就行了,要不然朕这个年真过不下去。太后那里……娘娘那里……过年赏赐……”

    石重伟耐着性子跟杨全栋算起了账,边说边觉得委屈,朕真的是节俭的君王,雁山行宫的修建停了

    ,宫中的采买也减少了,怎么会有人说朕骄奢?石重伟心中有笔账:今年天下不太平,税赋会减点,大概四千一二百万左右,除去抚恤赈济能有三千万两,过年花个五百万两,自己拿了四五百万两也还有二千万两,支撑到夏税征收应该不难。

    杨全栋越听脸色越白,最后决定还是实言相告,要不然等到御史台弹劾自己,万岁爷肯定要弃卒保帅把自己抛出平息众怒,到那里恐怕受到的处罚越重,光禄寺卿陈因光可还在大理寺内关着的。

    “万岁,国库存银不足二千万两了。”杨全栋跪倒在地,硬着头皮禀道。

    “什么?”石重伟按着桌子站起身,俯视着地上的杨全栋,厉声道:“杨全栋,你说什么,国库怎么可能只有二千万两银子,你给朕算来。”

    杨全栋把收支一笔笔算给天子听,石重伟木然地坐在椅子,不是只有二千万两,而是只有一千五百万两,这些钱能支撑多久,朕的江山社稷要破产了。好半天,石重伟才心事重重地下旨道:“召孔相、段相,六部九卿官员到御书房议事。”

    等众人知晓国库空虚的消息后,韦祐成率先道:“打理国库是户部之职,国库空虚杨尚书难辞其咎,臣请万岁罢免杨全栋,另任尚书。”

    杨全栋怨恨地看着韦祐成,分辨道:“韦大夫,这国库空虚是因战事引发,并非杨某无能,便是换了谁来做户部尚书也是一样。”

    段次宗皱着眉头道:“杨全栋虽有失职,但诚如其言,国库空虚因战事而起,非人之罪。”

    孔省道:“事已至此,唯有开源节流应对。杨尚书,你看看有哪些费用能压,尽量往下压一压。万岁,国库没钱,今年的节赏便减半,臣提议大臣们的俸禄不妨用粮食布帛代发一部分,还有各类庆典能省则省吧。”

    段次宗道:“银钱并非关键,物资才最要重要,要不然再多的银钱买不到东西,不过是物价飞涨,万岁不可不察。”

    杨全栋缓了口气,道:“方州、平州、娄州、恒州、晃州、仁州、德州、魏州、丽州、黔州、韶州等十一个州皆遭兵祸,粮食减产,百姓失所,急需朝庭赈济。”

    孔省道:“前几年粮食丰产,各地都设有粮仓,命令当地官府开仓赈民,提供官学、寺庙等处让百姓安身,勿使百姓不冻饿而死,要严防百姓走投无路附贼。”

    新任的光禄寺卿崔元护道:“前次化州经略使江安义清剿戈壁马贼,颇多收获,何不让其向西用兵,既可摄服西域诸国,又可丰裕国库。”

    孔省斥道:“我中原礼仪之帮,焉能学蛮夷四处抢掠,成何体统。”

    石重伟眼神一亮,道:“西域诸国屡屡入侵我大郑,来而不往非礼也,着太尉府和兵部研讨对西域用兵是否可行,若是可行着江安义统领安西大营兵马清剿马贼,所得斩获八成交于国库。”

    不等群臣反对,石重伟站起身,退朝了。

第九百八十一章天下大事

    长庆四年除夕,江家人二十多年后首次全家团聚守岁。

    江黄氏逐渐习惯了会野府的环境,两个儿子一女一婿,加上八个孙儿孙女和二个外孙一个外孙女,大厅内热热闹闹,小孩子吵吵闹闹,这才是过年。江黄氏倚在软裘之中,笑得合不拢嘴。

    妍儿自己花钱买了栋宅子,离着江府不远,但并不在同一条街。妍儿心细,顾及到丈夫的不自在,李府的招牌让李鸣锋有了自家的感觉。除夕守岁,江黄氏让妍儿一家人都来,李鸣锋多少有些不自在,总有上门女婿的感觉,江安勇拉着他斗酒,不一会李鸣锋就把自己灌醉了,壶中日月长,不去想其他事。

    得知江老夫人来化州团聚,前来拜望的人络绎不绝,江黄氏生恐儿子难做,耐着性子见了一拨又一拨的访客。江安义发觉母亲有些疲惫,让安勇和家人陪着娘带着孩子去了香雪居,虽然是冬季杏花未开,但大北田沟比城中暖和得多,住进别苑中闹中取静,香雪居多山多树,还有点像平山镇。

    …………

    长庆四年的战乱,十余个州遭受兵祸,楚州还算安定。刺史胡立真按照旨意收拢了三十余万逃避战火的难民,还算楚州富裕,境内有两处大粮仓,勉强能支应难民的吃食。胡刺史没有让难民进城,而是在四城门外搭建了许多简易的木棚,年前官府发放了五天的口粮,许多灾民都返乡了,永宁府内看不到破衣烂衫乞讨之人。

    上元灯节将至,城内到处可见高搭的彩棚,商铺都悬着彩灯,锣鼓声中小孩子欢笑地追逐着龙灯、彩船,整个城池都笼罩在过年的喜庆中。

    楚王府,新刷的红漆大门映着黄铜门钉闪闪发光,出来进去的仆佣穿着簇新的衣服,脸上挂着笑容,王妃传出有了身孕的喜讯,今年王府给的节赏丰厚,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干起活来劲头十足。

    怡园,锦幔围亭,楚王石重杰与王傅马遂真、长史沈文清、司马黄继平、谘议参军事焦凌等人团坐,园中梅开正盛,五人边喝边聊。这四个人是石重杰亲信中的亲信,所谈之事毫无避忌。

    焦凌道:“……多是无能之辈,区区山贼就搅得天下不宁,不是焦某夸口,贼人若敢踏进楚州半步,管叫他有来无回。”

    石重杰今年二十有三,唇上留着短须,看上去成熟了不少,闻言道:“焦凌不可大意,申国公王克明乃是沙场宿将,他率五千兵马南下便迫得饶强锋匪军渡河南下,朱易锋家学渊源,也不容小视,匪军借助地势苟延残喘,终究难逃灭亡的下场。”

    沈文清笑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贼军在江南一带肆虐,楚州奉旨提供钱粮,今年上缴国库的税赋仅有三百八十万两,听说胡刺史捻断了不少胡须。”

    众人哈哈大笑,胡立真与王府不对付,永宁府的人皆知。黄继平轻蔑地道:“胡立真向来会打算盘,他与王爷作对自然是讨天子欢心,

    可是他没想过越是能干,天子让他呆在楚州的可能性就越大。”

    马遂真端起杯饮了口酒,道:“匪军是小事,漠人才是大患。攘夷必先安内,朝庭应该趁冬季漠人无法南下之机,迅速平定匪军,要不然北方战事再起,朝庭要顾此失彼了。”

    石重杰望着亭外红梅,悠悠地出着神,天子将自己赶出京就藩楚州,倒是落得无事一身轻,只是父皇留下来的大好河山,石重伟即位后折腾得七零八落,实在心有不甘。

    沈文清明白石重杰的心意,意味深长地道:“国家有制,太子十岁入驻东宫。皇长子石守盛过年已经九岁了,天子仍无立储之意。”

    石重杰虽然人在楚州,但耳目灵通,特别是暗卫督统黄喜与之暗通消息,所以石重杰对朝庭乃至后宫的消息十分了解。后宫之中除了熊皇后所生的皇长子石守盛外,程淑妃有一子石守齐(三岁)甚得天子宠爱,去年云才人(云如玉)产下一子,名石守远,被天子加封为婕妤,位在王美人之上。王美人到太后面前哭诉,天子晋封王美人为修仪,但对她的情份却淡薄下来,一个月都难得去一趟月华宫。

    石重杰微笑道:“我那大侄子也是个可怜人,皇后不为天子所喜,莫非天子要废后?”

    马遂真摇头道:“不会,熊皇后并失德之处,孔省、段次宗都不会让天子胡乱行事。”

    沈文清捊着胡须,道:“储位悬而不决,定然引得朝堂诸臣人心动荡。孔省和段次宗身为宰相,应该向天子谏言才是。沈某以为,朝庭最大的危机不在于战事,而在于立储,太子一日不立,朝堂一日不稳。”

    石重杰没有作声,看着绽放的梅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

    宁寿宫,天子石重伟来见王太后。

    王太后屏退左右,对石重伟道:“万岁,盛儿已经九岁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立他为太子?”

    石重伟勃然怒道:“母后,可是皇后在你面前哭诉,立储乃是国家大事,怎可仓促决定。”

    王太后摇摇头道:“皇后从不在我面前提起此事,是哀家看不过去了。伟儿你三岁时你父皇便立你为储,盛儿已经九岁,按制明年就要入驻东宫,你还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去?”

    石重伟皱着眉头道:“盛儿生性柔弱,恐非雄主。朕当初也是十二岁才入驻东宫,还有三年,不用着急。”

    王太后道:“盛儿本性良善,足可守成,皇后为人贤淑,能够母仪天下。我知你不喜她对你诸多规劝,所以冷遇她,但细究起来,是你对不起她。那个程淑妃以色侍人,妖媚惑人,你宠爱她我不管,但我绝不许你立他的儿子为太子。”

    石重伟尴尬地道:“母后教训,孩儿谨记在心。要是没事,儿臣便回御书房处理国事了。”

    诚意侯府,书房,熊家父子对坐无语,一两声鞭炮声远远传来,分感冷清。

    熊以安开口道:“父亲,守盛已经九岁,还不立他为储,天子对妹子也是十分冷落,难道准备另立他人?”

    熊执仁眉头紧锁,道:“正月为父到孔相和段相家中拜年,提及立储一事,两位相爷都劝我多些忍耐,守盛是皇长子,又是皇后所出,按制当立为太子,只是天子年岁尚轻,不想急着立太子。”

    沉吟片刻,熊执仁继续道:“两位相爷都表态,支持立守盛为太子。”

    熊以安长出一口气,笑道:“如此就不用过于担心了,宫中有太后在,守盛立为太子当无意外。”

    熊执仁的眉头并未舒展,沉声道:“立储乃天子家事,就算太后、两位相爷也抵不过万岁的心意。万岁去坤安宫的时候不多,守盛在坤安宫中与天子相处的机会更少,父子之间情份淡薄,着实让人担忧啊。”

    “父亲,咱们是不是要广造声势,让天下人逼天子早立太子。”熊以安建议道。他现在是工部侍郎,又是国舅,在京中颇有声名,身边有不少阿谀之人,这些人若是一齐发声,确实能在京中掀起风潮。

    “不可”,熊执仁断然喝道:“此事乃是大忌,你若不想天子废掉你妹,就安心呆在家中读书,少跟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京中有耳目众多,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报送给天子,你若兴风作浪,让天子怎么想,一家人的性命就要断送在你手中,你妹子也要受你连累。”

    熊以安嘟囔道:“那就什么也不做,等着天子废掉妹子吗?”

    熊执仁长叹一声,道:“为父深悔,当初就不该把你妹子送进宫去,宫中是虎狼窝,是我害了瑜儿。”

    熊以安不以为然,若没有妹子进宫,哪来一家的荣华富贵,眼下不是后悔不后悔的事,是如何让外甥守盛早日成为太子,只要太子之位定下,妹子,还有熊家自然安如磐石。

    熊执仁拧着眉头苦思良久,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的那些狐朋狗友除了添乱之外别无他用,为父再次郑重告诫你,不能在他们面前提立储之事。不过,有一人倒是可以援为臂助,将来说不定能帮上忙。”

    熊以安想了想道:“江安义?”

    “不错”,熊执仁点点头,对儿子的机敏还是很嘉许,道:“江安义经略化州,今年化州税赋超过四百万,朝庭新近下旨让他率军清剿戈壁马贼,以缴获充盈国库,为父猜万岁肯定有暗旨给他,说不定让江安义对西域用兵。江安义经略化州,原本便位高权重,这次得了朝庭用兵许可,若能开疆拓土,朝中还有谁能与之并肩。”

    熊以安捊着胡须道:“就怕江安义不愿意相帮。”

    熊执仁道:“江安义在东宫任少詹事时,为父与他有些香火情,看江安义此人行事,颇念恩义。为父也不明说,只是叙旧,以他的聪明自然会理解为父的用意,至于成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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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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