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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宇十六     变臣txt下载     变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九章非战之罪

    帝都永昌,宫中长廊两侧摆放着盆栽的桂花,八月桂花吐露馨香,泌人心脾。石重伟从长廊中漫步走过,心情十分舒畅,近来好事不断,让他颇有拨云见日之感。

    首先是战事,北边与漠人的战事已经稳定下来,漠人的大举进攻变成了袭扰,回归到以前的状态;西边江安义大破戎弥人,戎弥、休梨这些西域强国都派出使者来朝求和贺节;饶强锋的讨天军突破德州防线后,申国公迅速应对,从安南、安东大营抽调三万人马重新形成合围,饶强锋已经派人向朝庭请降。

    其次是国库银子的事,空荡荡的国库重新被填满,三千万两真金白银到账,石重伟做梦都要笑醒。江安义从化州送来的四百万两银子已经不放在他的眼中了,不过大小也是块肉,石重伟又动了重修雁山行宫的心思。

    其三是宫中又添了两个皇子、一个公主,石重伟现在有五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了。这一点可比父皇强,王太后可期待他儿女成群,江山够大,足以分封这些皇子公主。正因为他儿子众多,所以才不急着册立太子,立子立贤,两位相爷都被他说通,立储之事再等上几年,石重伟觉得自己再生十个八个不在话下。

    诸事顺心,石重伟觉得今年中秋应该大庆一番,借庆典之机洗一洗这两年的晦气,礼部尚书薛授仁和光禄寺卿崔元护已经领旨操办,今日奏报各项事宜颇称他的心意,特别是崔元护准备借戎弥、休梨求和之机,打造出万国来朝的盛况,着实让石重伟有些期待。

    离中秋佳节不过六天时间,京中各坊处处张灯结彩,沿街铺面粉饰一新,糕点铺子生意兴隆,酒楼、青楼人声鼎沸。升平坊位置在京城偏东南方向,在京城八十一坊中属于中等偏下的地方,住户混杂,既有京中官员,也有富商士子和普通百姓。

    升平坊中有处酒楼-吉运楼,除了临街的三层高楼外,里面还有数栋清幽的小院,可以邀朋唤友在院中赏花谈月,也可与人相约谈些私密事,因而颇得一些人青睐。今日吉运楼的高升院欢声笑语,院中摆着两桌酒席,十七八个人围坐,吃喝笑闹,司农寺少卿洪佐祥在此宴客。

    司农寺有左右两个少卿,左少卿洪佐祥,右少卿王知行,洪佐祥原是吏部郎中,原左少卿黄继伟调迁外任后他接任少卿之职,洪佐祥是章义书院出身,地地道道的章党。随着原章党党魁吏部尚书潘临风致仕,章党在朝中的地位变得不如泽党,前几年方林宾致仕,泽党大旗交于礼部侍郎邓怀肃手中,泽党和章党在京中又变得势均力敌起来,而这种变化同样是天子所乐见的。

    “洪大人,我听说司农寺卿李大人已经向天子奏本致仕,孔相有意推荐大人接任卿正的位置,小弟在此先贺上一杯。”兵部员外郎沈道鸣笑道。

    他身旁的人显然刚听到这个消息,纷纷向沈道鸣打听,得知这消息是从政事堂传出,众人纷纷举杯向洪佐祥道贺。

    洪佐

    祥已经听到风声,将杯中酒饮尽,自矜地捊着胡须,笑道:“不过是些传言,当不得真,诸位同窗不要到处去说。”

    “洪兄若能接掌司农寺,那可是力压泽党一头,咱们章义书院的同窗可就要跟着扬眉吐气了。”秘书郎吴承祥有几分醉意,手舞足蹈地挥着酒杯道。

    中书院主书付宾冷笑道:“不要高兴的太早,泽党亦有强手。”

    孔省推荐洪佐祥接任司农寺卿的消息就是他所传出,虽然中书院主书只是从七品上的官阶,但洪佐祥对付宾极为重视,亲手替他斟满酒,笑着问道:“付兄此话怎讲?”

    付宾谦卑地冲洪佐祥笑着,道:“京中泽党由邓怀肃为首,邓怀肃进取不足,洪大人自可压他一头。只是化州刺史江安义风头正劲,我无意中听到孔相和段相商议,要调他进京接任户部尚书,这江安义进京,泽党必然声威大振,恐怕洪大人也要避他一头。”

    洪佐祥默然无语,他自问难以与江安义相比,这位可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素有词仙之名,诗词传唱天下,士林美誉不断,随先帝出征北漠,平定西域东侵之乱,封爵平山侯,文武相全,此次率军远征西域,平定戈壁、击溃戎弥,战功赫赫,前段时日安西都护府押运战利品进京,轰动全城,天子在朝会上大嘉赞许,称其栋梁之材,便是御史大夫韦祐成家世显赫与他相比也要逊上一头。如果江安义入京,自己这个章党党魁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座中有人朗声笑道:“洪大人无需烦恼,江安义看似烈火烹油,但其势难久。”

    众人集目在工部主事赵全忠身上,赵全忠刷地一下打开手中折扇,好整以暇地道:“诸位只看到表面,却不知江安义实际已是危如累卵,稍不留意便要粉身碎骨了。”

    付宾讥道:“赵老弟,你总是喜欢危言耸听,我就看不出江安义哪里要倒霉了。”

    “功高难赏,此其一也”,赵全忠从容语道:“肃帝在位时就有意打压江安义,但这个江安义确实能干,任富罗县令推广合税为一,主政化州税赋激增,肃帝只能相应提拔韦大人和张大人来平衡关系。征漠失利,军情司出告江安义,天子和太子本有意借此压一压江安义,哪知西域联军入侵,危难关头不得不用他平乱,江安义经略化州,权势更大。要知道江安义现在位居正四品上,还不满四十岁,这样一个年轻有威望、且有赫赫战功的重臣,当今天子怎能料以轻心。”

    “此次江安义大败戎弥国,逼得戎弥、休梨等国遣使议和,西境百年之患消除,这样大的功劳让天子怎样封赏?赏赐金银田地,这位江大人富可敌国,真不放在眼中;封爵,江安义已是乡侯,再要往上封就是县侯、开国侯了。江安义还年轻,将来可能再立新功,如果江安义能平定北患,那就要封公了。公爵之后呢?要知道本国有制,非石姓不能封王,莫不要赐姓江安义为石安义?呵呵。”

    些话众人多半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赵全忠看得透彻、说得明白,洪佐祥沉吟道:“不错,诚如赵兄弟所言,江安义功劳太大,根基过浅,确有功高莫赏的困境。”

    礼部郎中严顺放吸了口凉气道:“难怪这两天我听到一些不利于江安义的传言,看来空穴来风并非无音啊。”

    “在下也听到有人说江安义私下劫留了马贼黑风煞的财物。”国子监主簿钱谦道。

    沈道鸣道:“兵部也有传言,说江安义与大齐国沟通,合力才击败的戎弥国。”

    众人默然,如果传言是实,那江安义真的不但无功反而势如累卵,大祸就在眼前了。泽党和章党虽然相争,但都是郑臣,凭心而论,江安义确实是国之栋梁,为了一己之私针对他似乎与所学大道相违,众人端起杯,默饮了一杯。

    郑制,皇城寅初一刻开启戌时一刻关闭,若有紧急奏折可从宫门特意留的狭缝中递入。黄喜在宫门关闭前一刻出了安福门,来到暗卫衙门,一般情况他晚间都会宿在暗卫衙门内。

    楚王带着黄太妃前往楚州就藩,这宫中对黄喜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牵挂,他在肃帝死后投靠天子,顺从天子心意与楚王划清界线,又揣磨天子心意查抄了不少楚王党,搜刮千万银子充实了内库。正因为他如此卖力,天子才打消疑虑,任他为暗卫督统,充装爪牙。

    黄喜很有爪牙的自觉性,脏活抢着做,丝毫不顾忌名声,此身已是太监,又成为暗卫督统,要那虚无瞟缈的名声做什么。黄喜缩坐在圈椅中,眼底流露出一丝悲哀,余生两件事,报仇和报恩。

    长庆二年,龙卫的督统也换了人,原东宫的右御率府率正张河清,这是天子的近臣。知其雄守其雌,黄喜在表面上从不与张督统争锋,张河清数次有意针对他都选择了退让。

    以退为进很快有了效果,天子数次斥责他软弱无用,而龙卫和暗卫共同办差,暗卫的能力明显强于龙卫,张河清强势逼人,终惹得天子不快,几番训斥打掉了张河清的气焰,如今张河清总算体会到这位黄公公被人称为毒蛇的原因了,龙卫和暗卫之间的争斗在表面上平静下来,张河清不敢再招惹黄喜了。

    黄喜拿起桌上的书,靠在烛边细看,等着戌正时分送来的谍报,若有要紧事明日早朝之后,他便会像冯忠一样携了那个令百官痛恨无比的黑木匣向天子奏报。

    暗卫经过换血,冯忠的人手被换去大半,黄喜从军情司中选拔了一批人充实到暗卫中,这些江湖好手的加入让暗卫的实力大大增强,申国公率军围剿饶强锋,给天子的奏疏中多次提及暗卫的功劳:打探军情、暗杀敌将、破坏防御等等。

    今日的谍报送来,厚厚一叠,黄喜凑在灯下细看,他喜欢一个人坐在阴暗的屋中看密报,这让他有一种难言的快感。灯下,黄喜的眼神发亮,嘴角露出阴冷的笑容,他终于又等到了报仇的机会。

第一千一十章精心设计

    杀父之仇,刻骨铭心,执掌暗卫之后,黄喜将大量的人手派往了化州,名义上是监察西域,其实不少人暗中奉命搜寻江安义的“劣绩”。

    有心算无心,鸡蛋里面都能挑出骨头来,黄喜手中积了厚厚一堆江安义的谍报。通过精心归纳,黄喜得出了四点,无论拿出哪一条都是天子所忌,足以要江安义的命。

    一是收买人心,化州百姓不知天子朝庭;二是广布党羽,尤其是安西大营多为其亲信充斥;三是捞取财物,利用戈壁军镇开挖金矿积蓄财物;四是暗通叛逆,与元天教在西域所立的大齐国暗有往来。

    想到上次借军情司出手失利,黄喜的眉头紧锁,当今天子对江安义的信任不如肃帝,但恐怕也不会因为这些谍报就拿掉江安义,江安义坐镇化州安定西域,新近立下功劳,天子正是倚重之时,自己不能冒然行事。对付江安义,要务求一击而中。

    黄喜拿起一份谍报,这是会野府中的暗探所报,说的是江安义率军回城时百姓夹道欢迎,山呼“万岁”。黄喜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万岁两个字岂能轻易叫出,江安义又多出一条图谋不轨、大逆不道的罪名来。

    小心地将所有谍报归整好,黄喜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他的宿处就在大堂后方。皇宫足够大,黄喜有自己的住处,但若无必要,黄喜都宿在暗卫衙门中,衙门的住处简陋,却让他有家的感觉。

    黄喜接任了暗卫督统之位,但原由张谨兼任的掌印太监之职两年前落到了太监赵冲手中,这个赵冲后宫承直,是王太后的亲信,这样一来后宫四大监:秉礼太监张谨,掌印太监赵冲,司务太监高随义,宫谒太监路明理。冯忠之死让这四人对黄喜都十分不满,黄喜在宫中势弱,索性每日住在暗卫衙门内。从内心讲,黄喜更喜欢被人看成朝庭大员而不是侍候人的宦官。

    中秋节临近,京中谈论最多的是西域戎弥、休梨派使者前来祈和,百姓们都知道江经略使在西域再立新功了,这位状元郎真是辅国良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称誉总是伴着诋毁而来,何况有不少别有用心的人在兴风作浪。

    对于京中这些动态黄喜一清二楚,有西域人散播的谣言,也有元天教在妖言惑众,甚至连北漠人也掺和其中。有江安义从西域诸国夺取了无数财物,光从戈壁马贼手中就查抄了近三千万两金银,多数财货被隐匿下来;有说江安义与元天教合作,联手打败了戎弥军,大齐国送给江安义数处金矿作为答谢;还有说江安义意图在西域称王,要划疆而治、自立为王……

    这些谣言龙卫应该也探听到了,黄喜眼中闪过一丝讥意,张河清那个蠢货就任龙卫督统以来就一直与自己争斗,最近得了教训总算消停了些,对自己也还算客气。不过贼心不死,暗里动的手脚可不少,在暗卫衙门中拉拢些人手,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岂不知他拉拢的人中有

    一些就是自己安排的。

    摸着光光的下巴在大堂内踱了几步,黄喜筹算着张河清奏报的成功率有多大,如今的江安义坐镇化州,每年花费大量的银两交好朝中大臣,泽党更视他为接班党魁,冒然告状定然有不少人为他说话,便是天子也不见得会轻易动他,若是不轻不重地小小责罚,枉自浪费了好机会。

    想到江安义,黄喜心头恨意大生,这一次绝不能放过他,自己与江安义有隙众人皆知,若是亲自动手反被人疑为借公徇私,借龙卫的刀对付江安义,张河清那个蠢货说不定会弄巧成拙,看来自己还要暗中助他一助。

    “什么时辰了?”黄喜问站在角落里服伺的小太监。

    小太监回道:“回义父,已经过了戌时。”

    黄喜吩咐道:“叫康千峰带几个人陪我出去一趟。”姜健不知所踪,黄喜便着力栽培康千峰,将他从军情司转到暗卫衙门任督抚,位高权重。

    夜,永昌帝都灯火辉煌,街道两边商铺高悬着灯笼,光亮透过车帘的缝隙而入,在黄喜苍白的脸上闪过,鼎沸的人声充斥耳边,京中夜禁在亥正,此刻正是夜市兴旺时分。前两年战事紧张,百姓购买欲不强,马上就要到中秋,出门逛街、购物的百姓多如过江之鲫,马车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过了西市,速度快了起来。

    待贤坊在京城西南延平门旁边,黄喜要来见冯思延。冯思延兵败后被天子下旨押送进京,大理寺待罪,他的家人当然不会坐看。冯思延的儿子变卖家产,打理大理寺、兵部、太尉府以及十六卫的官员替他求情,最后连布政坊的宅院也卖了换银,大理寺判决:冯思延立功心切,损折兵马,罪责重大。但其人平日为将尚能忠谨守职,可减罪一等,贬官为民。

    在大理寺呆了近两个月,冯思延总算得以重见天日,布政坊的家卖了,全家三十多口人迁到了待贤坊租了栋三进宅院安身,冯思延想着找寻昔日旧友帮附,找机会重入军旅立功,说不定还能东山再起。可是人在人情在,任安西副都督时家中高朋满座,如今是人见人躲,唯恐沾上他的霉气,冯思延关在大理寺没事,出了狱反倒气病在床。

    晚间吃了两口稀粥,冯思延拄着杖在天井中,望着头顶四方块的天空,四周的屋檐就像铁块般向他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听到咳嗽声,妻子陈氏连忙出屋扶着他在檐下椅中坐下,等冯思延咳声平息后,道:“相公,再有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妾身明日想带忱儿、希儿回一趟娘家。”

    冯思延默然无语,他知道妻子带两个儿子回娘家是告帮,家中为了救自己出狱已是萧然四壁,每日靠吃稀饭度日,中秋节的月饼都添置不起了。妻子娘家为帮自己出狱出了不少力,冯思延实在无脸再去求告。

    老仆冯泰拖着脚步走来,躬身道:“老爷,门外有客。”

    冯思延一愣,自己出狱

    后门前冷落,根本没有人来,自己天到这般时分还有客来。冯思延心中一紧,问道:“是什么人?”

    “老奴不知,一辆马车,数匹大马,几名武士。”冯泰禀道。

    冯思延拄着杖站起身道:“请他们进屋叙话。”

    片刻功夫,黄喜带着康千峰等人走近,冯思延迟疑地拱手,对着黄喜道:“这位兄台,恕冯某眼拙,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尊驾。”

    黄喜笑道:“冯将军,本官暗卫督统黄喜,有事前来见你。”黄喜的笑声尖利,有如枭叫一般,冯思延打了个寒颤,这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看着黄喜似笑非笑地面容,冯思延连忙丢了拄杖,躬身迎道:“大人光临寒舍,蓬壁生辉,请在屋中用茶。”

    二刻钟后,冯思延恭恭敬敬地送黄喜出门登上马车,一直等到马车拐过街口才直起腰来,这番折腾让他尚未痊愈的身体出了一身汗,转身入内,长子冯治忱候在二门前,连忙上前掺扶。

    冯治忱已过弱冠之年,冯思延入狱之后都是他在外奔走,有子成材,冯思延对长子的表现很满意。冯治忱忧心忡忡地问道:“父亲,黄督统来咱家做什么?会不会对父亲不利。”

    冯思延没有作声,在儿子的掺扶下进了书房,示意儿子在一旁坐下,把黄喜的来意说了一遍。

    “什么,黄公公要父亲出告江安义在军中安插亲信,把持安西都护府,与元天教勾结,致使父亲出征失利。父亲,此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恐怕祸不可测,父亲可要小心。”冯治忱惊叫道。

    冯思延苦笑道:“为父何尝不知此事凶险,只是黄喜身为暗卫督统亲自上门来说,为父现在已被削官为民,怎敢不从。要知道黄督统随手罗织个罪名,我们全家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与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黄督统答应为父,若是能告倒江安义,他将替我张罗重回军中,只要能重回军伍,为父拼却一死也要为你们搏个前程,胜过现在四处求告。”

    这些日子四处举债,冯治忱小小年纪也尝遍人间冷暖,母亲已经流露出返乡之意,一旦返乡离开京城,恐怕便再无出头之日。冯治忱自小锦衣玉食,若是让他去田间劳作,真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冯思延咬着牙道:“忱儿,你是国子监的监生,文彩胜过为父。今夜你我父子便细研一番,写篇举状告到铜匦之中,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灯一直亮到四更,冯家父子按照黄喜的意思写出了一篇举状,冯思延做过一阵安西副都督,对安西大营的情形有所了解,所说的举状看上去有凭有据、有名有姓,冯思延把自己的兵败推到了管平仲与江安义串通一气,有意刁难,兵员不足、补给缺乏,又暗中与元天教通气,致使他功败垂成。

    巳正,理匦监前的铜匦被打开,寥寥几封文牍很快送到了理匦监上官林的手中。

第一千一十一章天子之怒

    理匦监早已风光不再,新皇登基后对理匦监少有过问,随着左监魏怀超和右监王克复相继离职,理匦监更是门可罗雀,衙门内有门路的官吏都想办法离开,原本热闹的理匦监仅剩下二十余人勉强维持。

    长庆三年接任理匦监之职的上官林是个官场老油子,三十多年的宦海生涯历练出他一身功夫,处世圆滑、八面玲珑,凡事都说好,大事要化小。上官林年近六旬,转任理匦监对旁人来说是个苦差,对于他来讲却是个好差使,至少官阶升了一阶,再做几年能以四品官身致仕荣归故里,将来在墓志铭上可以记上一笔。

    理匦监的奏本原是三天一奏,石重伟继位不久便改成十天一奏,数次面圣,上官林揣测到天子不喜多事的心思,理匦监的奏本多言好事、少言难事,石重伟看到他还有个笑脸。上官林深譄官场规矩,清水衙门也被他攥出油花来,收到的谏言挑颂圣歌德的呈上,遇到私下告状的便酌情公事办成私事,既全了官场颜面又得了好处,皆大欢喜。

    理匦监原本还分左右监,因为没人愿意来此,所以合左右监为一,上官林一身兼了。天子不喜,铜匦里的奏疏日见稀少,有时三五天也不见有一封文书,衙门的差使极为清闲,别的衙门忙得脚不沾地,理匦监内倒是可以聚在一起晒晒太阳聊聊天,上官林见了也不斥责,有时还笑眯眯地凑过去说上两句,京中有人笑叹理匦监成了养老的衙门。

    几封奏疏摆在上官林的桌上,上官林慢条斯理地品完茶,茶是青山甘露,香味浓郁、入口回甘,这茶是韶州司马任浩飞所送,有人检举任浩飞侵吞田地,上官林点拨了一回,任浩飞知恩图报,送来了许多韶州特产。

    不愧是十大名茶,唇齿留香,上官林放下茶盅,懒洋洋地拿起桌上的文书。第一封是建言于交通要道设卡收取税银之策,上官林冷嗤一声,天子寻求丰盈国库之策,这段时间关于理财之策的奏疏不少,但多是泛泛而谈或者急功近利,就像这要道设卡一样,鼠目寸光之辈,妄图以一策幸近。

    将奏疏扔开,上官林拿起第二封,眼光一扫便惊得坐直身了。《告化州经略使江安义不法事》,光这个标题就让上官林感到心惊肉颤,急急地看内容,文中列举了江安义与安西大都督管平仲交结,大肆安插亲信把持安西大营,与元天教逆匪暗中勾结,致使冯思延出兵败绩等等。

    上官林的脑袋“嗡嗡”直响,这封奏疏呈给天子,一场大祸就要到来。端起茶灌了一口,刚才还香甜可口的茶水变得苦涩难喝,上官林思忖着能不能将此事先告知江安义换取好处。很明显,江安义的回报会很丰厚,不过上官林摇了摇头,这件事太大,自己若牵连其中,恐怕也要随之粉身碎骨。

    最近京中关于化州的流言上官林也听到过不少,冯思延挑这个时候举告江安义怕是背后

    有人主使,朝庭刚刚安生些便又要多事了。一壶茶水下肚,上官林思之再三,觉得不能隐瞒,袖了这封举告信起身前往紫辰殿。

    理匦监正是从四品上的官阶,有资格上朝面圣,不过平日无事上官林从不去凑热闹。上官林来到紫辰殿已快午时,天子已经退朝回了御书房,上官林来到御书房觐见。

    对于这位“和气翁”石重伟还是看得顺眼,笑道:“上官卿,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又给朕送什么好消息来了。”上官林见天子心情舒畅,心中暗暗叫苦,自己这封举告信呈上,怕是天子要转喜为怒了。

    果然,看完举告信,石重伟的脸色变得铁青,压抑着怒吼声从喉中喷出化为低沉的咆哮,“冯思延好生大胆,自己兵败还要污告大臣,朕绝不轻饶他”。上官林低头看着脚下的砖地,默不作声,这样的事少插嘴为妙,明哲保身。

    张谨侍立在旁,轻声劝道:“万岁息怒,气大伤身,主忧臣劳,有什么事万岁不妨让大臣们处置便是。”

    这句话提醒了石重伟,前几日龙卫督统张河清奏报京中有不少关于化州的流言,自己不以为意,让他查清源头看看是什么人在造谣,今日又有冯思延通过铜匦举告江安义,空穴来风恐非无因。

    石重伟重新拿起冯思延的举告信细读,越看心中越发生疑,江安义果如举告信中所说与元天教勾结吗?化州在边陲,与西域隔戈壁相通,元天教逆党在西域立国,江安义此次西征击败戎弥国,为何不顺势攻打大齐国?

    “召张河清、黄喜前来见朕”,石重伟道。

    …………

    听完张河清讲述的京中传言江安义的诸宗罪:隐匿钱财、勾结叛逆、邀买人心、插手军营,石重伟双冒出火星来,怒喝道:“江安义有这么多不法事,你们为何不早向朕奏明,是不是拿了他的好处。”

    张河清禀道:“万岁,这些只是京中传言,臣已派人前往化州查验,想等到查有实据后再奏报万岁。”

    石重伟冷静了一些,转脸问黄喜,道:“黄喜,暗卫可有所查觉?”

    “启禀万岁,暗卫亦有所风闻,不过臣派人搜罗了一些证据,本想在中秋节后再奏报万岁,免得让万岁生忧。”黄喜不动声色地禀道。

    石重伟骂道:“放屁,这等重要的事情哪能拖延,你速将搜罗的证据呈给朕看。”黄喜去取证据,石重伟想了想吩咐道:“去请孔相、段相和朱太尉前来。”

    黄喜的证据很充分,每一条下面都有人证,张河清心中暗恨,看来暗卫早就在针对江安义,这些东西可不是短时间内拿得出来的。

    一条条看过黄喜送来的谍报,石重伟的脸上开了染色铺,由青变黄,由黄变白,白又呈红,最后将桌上的笔砚横扫落地,怒吼道:“贼子,欺朕太甚,枉朕还把他

    当成肱股之臣,父皇还当他是国士无双,气死朕了。”

    段次宗扫了一眼黄喜,道:“万岁息怒,此事真伪尚不可知,万岁不要忘了,当年江安义就曾被人说成私通漠国,最后证实不过是污告。”

    石重伟心头一动,盯了一眼旁侧谦卑地低着头的黄喜,莫非这次又是黄喜污告江安义,不过这次事情是因冯思延而起,张河清奏报,黄喜倒是朕问他之后才奏起。石重伟看了一眼桌上厚厚的谍报,有凭有据不像是在污告江安义。

    孔省拱手道:“老臣亦听到一些针对江安义的风言风语,臣想这些谣言多半是西域人有意传播,江安义大败戎弥国,威摄休梨国,今年中秋节西域不少国家前来贺节求和,正是因为江安义战功赫赫。江安义与元天教多次交手,两者之间有大仇,江安义与元天教沟通之事不大可能,极可能是江安义与大齐国之间为对付戎弥国共同出手,只要于国有利,些许逾越万岁不必深究。至于邀买人心,更是谈不上,江安义在化州多年,深得民望,大胜归来百姓欢呼万岁确有不妥,但小民愚昧,因此而降罪有功之臣恐失大臣之心。”

    石重伟被两位相国说动,自言自语地道:“难道是西域人的反间计? 朱质朴,你原是安西大都督,与安西大营的将领多有联络,你说,江安义在军营之中安插人手可是事实?”

    朱质朴有些迟疑,他任安西大都督多年,与安西大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不少亲信手下仍在安西大营任职,往来书信自然对安西大营的情况有所了解。江安义把身边的亲卫派到安西大营任低阶军官之事他都知道,不过在朱质朴看来并没有什么大错,江安义有意西征,自然要有一只如臂使指的队伍,要不然将不知兵这仗不用打就先败了。他任安西大都督的时候,军中大半都是他的亲信部下,相比之下江安义安插的人手还不算多。

    石重伟看到朱质朴半天没开口,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喝道:“朱太尉,朕问你的话呢?莫非江安义与你有什么勾连,他在军中安插人手你事先知道?”

    朱质朴一机灵,他知道天子对他这个太尉并不看重,只是却于情面才将太尉之职给了自己,这几年有不少将军在暗中活动,想将自己从太尉的位置上挤下去。

    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江安义了,朱质朴连忙应道:“臣与安西都护府的旧部联系不多,不过确有人提到江安义将身边的亲卫送到大营任校尉,那些人都是军中好手,加入军中让安西大营的战国大增。”

    军队是天子的禁脔,就藩的王爷是天子叔伯兄弟,他们身边的亲卫队也不过八百、六百之数,安西大营有十六万兵马,如果这些人都听从江安义指挥,那石重伟怕寝难安枕。

    事涉军务,孔省和段次宗不便作声,对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出深深地忧虑。

第一千一十二章千里换帅

    石重伟阴沉着脸默不作声,御书房内静无声息,众人都在等天子最后的决断。

    半晌,石重伟道:“传旨,召江安义九月入京觐见。”

    天子语调低沉,黄喜心中窃喜,石重伟已对江安义生出杀意,此次进京不死也得扒层皮,只要天子不护,自己有的是办法对付江安义。

    孔省心中暗叹,江安义此次进京怕是再无机会回化州了。段次宗显然也想到这点,化州如今地位显要,不单税赋居于诸州前列,而且是与西域通商的门户,不容有失,段次宗道:“万岁,既然宣江安义进京,化州事务当派人打理。”

    石重伟略一沉吟道:“撤除化州经略府,政务由化州刺史周永桐处理。”接着,石重伟冷冰冰地道:“朕想让安西大都督管平仲一并入京朝觐,转任太尉府长史一职,朱太尉,什么人可接任安西大都督之职?”

    朱质朴知道天子只是依例询问,不会傻到真的给了人选,躬身答道:“躬请圣裁。”

    “右武卫大将军薛民林,太尉以为如何?”石重伟道。薛民林原是东宫左卫率,王太后的侄女婿,石重伟即位后不久便升任他为右武卫大将军,是石重伟最信重的将领。

    朱质朴连忙应道:“薛将军有勇有谋,有他坐镇西北,定可保得西陲安定。”

    石重伟道:“薛民林前去接任安西大都督,朕怕他一时难以压服骄兵悍将,太尉不妨给安西都护府的旧部去信,让他们配合薛民林顺利接手大营。”

    朱质朴点头应是,石重伟疲倦地闭上双眼,道:“朕累了,你们退下吧。”

    众人躬身行礼离去,黄喜走在最后,等众人都出了书房,转身重新回到石重伟面前,轻声奏道:“万岁,种种迹象表明江安义有不臣之心,那江安义武功过人,万一他抗旨不遵,恐生风波。”

    石重伟一瞪眼,道:“他敢。”

    黄喜越发谦卑地道:“万岁仁德,准许江安义的妻妾儿女随他就任,前次饶强锋为患,攻打德州新齐县,将江安义的故乡平山镇焚为平地,江安义便顺势将家人接到化州,如今江安义的家人、亲朋多在会野府了。”

    石重伟一皱眉,道:“他难道不怕众口悠悠,天下人指责吗?”

    黄喜道:“万岁,若是江安义果真有不臣之心,又岂会怕天下人指责。”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臣请万岁下旨,从龙卫和暗卫中选派高手随同前去下旨,以防万一。江安义的妻子欣菲原是龙卫督监,他的弟弟江安义,弟子何希桂都是军中大将,如果留他们在化州,恐怕生出事端。万岁可下旨,宣江家义全家老小一同进京。”黄喜阴森森地道。

    石重伟盯着黄喜道:“朕如果这样做,天下人便会说朕薄待功臣。江安义是先帝信臣,于

    国有功,士林颇具声名,新近又立下大功,朕让他进京只是为了辨明是非,若是有人故意构陷大臣,朕绝不轻饶。”

    黄喜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叩头道:“奴婢对万岁一片赤诚之心,绝不敢做构陷大臣之事。正因为奴婢与江安义有隙,所以才不敢向万岁奏报他的不法事,唯恐万岁误会。臣去年曾接到谍报,诚意侯熊执仁与江安义往来密切,江安义有意拥立皇长子石守盛为太子。”

    “什么?”,石重伟霍地站起身,问道:“你可有真凭实据?”

    “奴婢命人暗中截抄了诚意侯写给江安义的书信,只是原件都寄给了江安义。”黄喜道。

    石重伟坐回椅中,粗重地喘息了一阵,道:“朕命你选派高手,随同传旨钦差一同前往化州,诏江安义全家老小进京,江安义若是抗旨不遵,可着情处治。”

    黄喜心中狂喜,天子的这道旨意分明将生杀大权交到了他的手中,若不是他不便出京,黄喜都想亲自带人前往化州。

    …………

    长庆五年的中秋佳节,京城热闹非常。天子在麟德殿大宴群臣,今年的赏赐也较去年更多。不过,细心的大臣们发现天子脸上的笑容僵硬,时不时地出神,显然有心事,不少人揣磨着、预备着,准备着在风潮中捞取好处。

    薛民林在中秋节前一天便离开了京城,随行带着二十名亲卫,没有惊动官府,乔装成镖师前往化州。薛民林心情沉重,若果如龙卫暗卫所奏,江安义的亲信遍布军营,自己想要顺利接管军营并不轻松。他并不相信江安义有不轨之心,身为将领安插亲信在军营是普遍的做法,这样有利于将领指挥军队,他到任之后同样也要这样做。江安义是化州经略使,插手安西大营军务确实有些逾越,但江安义不是纯粹的文官,当初他就任经略使便率军逐走西域联军,而且朝庭命他西征,如果不能让大军听命如何取胜。

    江安义任东宫少詹事的时候,薛民林与他有过交往,两人在镇北大营曾并肩作战,江安义的弟子何希桂更在他麾下任职。英雄相惺,薛民林甚至认为江安义不应该耽于政务,应该专心沙场杀敌立功,可以预见其将来又是个申国公般的人物。

    天子暗令薛民林控制安西大营,清洗江安义在军中的势力,并将江安勇和何希桂扣押,并同江安义押进京来。薛民林暗自叹息,天子这样做是自毁干城,郑国对西域好不容易转守为攻,经此一乱恐怕又要回复到以前的状态。不过,薛民林是宜城侯王克彦的女婿,王太后的侄女婿,算起来也是外戚,自然不会违逆天子的旨意,君叫臣死、死不能不死,只能对不住江安义了,但愿他回京后能自辨清白白。

    进入化州境内,薛民林并没有直接前往安西都护府,而是在会野府东的塔善县住下,一面派人打听情况,一面等待宣旨钦

    差到来。薛民林有勇有谋,他准备等钦差在经略府宣旨的同时接管安西都护府,这样江安义就没有应变的时间。

    出京宣旨的太监是江安义的老熟人--太监路怀恩,对于前往化州宣旨,路怀恩是很开心的,前次晋封江安义为平山侯,路怀恩在会野府吃喝玩乐了近半月,回去去还带回满满五辆大车的东西,江安义送给他的银票就有三千两之多,这样的美差谁不喜欢。

    圣旨的内容路怀恩并不知晓,不过他查觉出此行并不简单,因为随行还有百名龙卫和暗卫的高手,带队的是暗卫督抚康千峰夫妇,得知丈夫要前来会野府缉拿江安义,白芊凝便吵着要一同前来。康千峰到暗卫任职,白芊凝便回到他的身边,也在暗卫做了名典史,暗卫之中风雷门和落意门的高手众多,以前六华门的势力受到排挤淡出,借助康千峰之势,风雷门隐有取代星月阁、天行宗成为江湖十大门派之意。

    康千峰知道此行风险很大,江安义以及其家人的功夫都十分高强,稍有不慎便可能被江安义逃掉,所以康千峰精心挑选了九十八名好手,其中供奉级的人物便有十二名之多,内家高手将近四十人。

    白芊凝对当年之败梗梗于怀,咬牙切齿地道:“等抓到欣菲那个贱人,我一定要好好修修她,还有江安义也不能轻易放过,要不是因为他华爷爷也不会死。”

    康千峰没有作声,天子的旨意是让江安义一家人进京觐见,并没有把江安义当成罪臣,事情可能会发生变化,而黄督统暗中下令让他废掉江安义夫妇的武功,推说江安义抗旨不遵,先定其罪。思之再三,康千峰决定遵照黄督统的吩咐行事,废掉武功的江安义便是没有了爪牙的老虎,不足为惧,而天子只要江安义活着进京,其他的并不会管。

    瞅了一眼身旁满面愤色的妻子,康千峰笑道:“不可大意,等江安义夫妻落入咱们手中,自然交由夫人炮制,不过夫人不要伤了他们的性命,否则为夫不好交差。”

    此次千里换帅十分隐秘,除了几个当事人外知晓的人十分少,便连出京的龙卫暗卫高手也不知此行目的。思风是龙卫的镇抚,张督统挑选五十名高手前往化州公干的事引起了她的注意,稍加打听,思风便得知暗卫同样也出动了五十名高手前往。

    百名高手前去化州,越是不明原因思风越觉可疑,联系到京中的传言,思风不觉有些担心,这些人不会去对付江安义的吧,江安义可是师姐的夫婿。思晴、思晨相继成亲生子,思风的婚事便成了欣菲关心的头等大事,虽然相隔千余里,欣菲经常给师妹们捎来礼物,每个月都要给她写封信,介绍化州的青年才俊。思风无心成家,但对师姐的这番心意却感激在心,此次龙卫暗卫派高手出京,如果真是对付江安义,自己要先通报一声让师姐做好准备。

第一千一十三章临机而断

    龙卫、暗卫衙门与旁的官衙不同,除了少数文职官员用不着呆在衙中,思风是镇抚,龙卫的高层,自然更没有人敢管她的行踪。起身离了衙门,思风先是去了趟西市,东看看西瞧瞧,假装买东西,观察身后是否有人跟踪。

    确认没有人跟着她,思风骑着马进了怀远坊,思晴和思晨成家后都住在怀远坊中,两家比邻而居,两女成家后便从龙卫退出,专心在家相夫教子。思晴和思晨成家后各有一子一女,思风没有成家之念,但对师妹的儿女却十分喜爱,是几个孩子的义母,平日无事总会来两家玩耍,逗弄小孩。

    思晴的丈夫肖升宜在左卫值守,要五日一换,不在家中,思晨的丈夫李来高更是跟着江安义远在化州,李来高现在是六品官,再等两年升任到五品,家眷可以随行,思晨便打算也跟着前往化州了。

    思风来到思晨家中,让她派人把思晴召来,把心中的怀疑说与两人听。思晨一听便急了,道:“得赶紧通知师姐和姐夫,让他们做好准备。”

    思晴冷静些,道:“龙卫暗卫派这么多人前往化州,而且还瞒着师姐,很可能是要对付姐夫,若是朝庭真要对付姐夫,我们恐怕也被人盯着,此事得计议一番。”

    半个时辰后,思风离开思晨家,接着思晨带着一大包衣物来到振威镖局,托镖局将冬衣送给远在化州的丈夫李来高。第二天,镖局押运着货物前往化州,出京后不久,两匹快马悄然离开大队,急驰向会野府。

    九月二日日巳时三刻,两匹快马驰入会野府,在江府门前停下,半柱香后,欣菲看到了思晨写来的急信。信中讲述了最近京中关于江安义的种种传言,然后讲到百名龙卫暗卫高手伴随钦差出京前来。欣菲大急,她在龙卫多年,当即便确认这是针对丈夫而来。

    此次风险来得突然,便连思风也不知龙卫暗卫高手来的目的,田守楼等人也没有消息传来。欣菲刚想派人请江安义回府,想到事情隐秘,说不定龙卫暗卫已经派人在暗中监视江郎,自己派人去请反倒打草惊蛇。

    略一沉吟,欣菲装做若无其事地样子道:“去把张先生请来,就说有人送了几坛美酒,请他过府品尝。”

    张克济看完思晨的信,捻着胡须沉吟片刻,道:“从信中看来,龙卫暗卫派遣这么多人来化州,应该是为了主公。这么多人出京,一定要天子旨意,看来天子听信了流言。主公是朝庭重臣,新近立下大功,仅凭这些流言不可能治罪,因此张某认为钦差前来极可能让主公进京。”

    欣菲柳眉紧蹙,道:“前次江郎被污入狱,差点性命不保,这次天子派遣龙卫暗卫前来缉拿,进京恐怕凶多吉少。”

    张克济微微一笑,道:“祸兮福所伏,夫人何不借此机会劝主公自立,不再受朝庭约束。”

    欣菲一愣,她知道张克济在暗中为江家积蓄力量,以备不时之需。起初,欣菲并不以为然,以一家之力能做什么,若被龙卫暗

    卫探知反倒是取祸之道,还曾暗中告诫过江安义。

    江安义成为化州经略使后,欣菲与张克济的沟通渐多,不禁对张克济这些年积蓄的力量感到震惊:平山镇数百人能力敌万余讨天军,带着老夫人及亲朋好友平安脱险;安勇、石头在安西大营,江郎的亲卫在安西大营,数百名校尉是江家人,加上新募的兵丁,安西大营大半只认江郎之令;许昌化在齐州暗练就八千兵马,摇身一变成了江家的私军,遍布天下的车马行,还有振威镖局;江、郭、黄、余、李几家联手通商,与西域通商,真正是富可敌国;对内化州百姓只知江郎不知天子,对外千里戈壁控制在手,戎弥、休梨俯首,莎宿、羌兰、田韦、大齐可为盟友,这样强大的实力着实不用仰朝庭鼻息。

    张克济继续道:“主公为朝庭立下无数功劳,当今天子对主公却颇多猜忌,正应了那句老话功高震主。就算此次平安脱险,那下一次又会如何,张某怕主公终究逃不过丢官罢职的下场,甚至会有杀身之祸,祸及家人。”

    欣菲断然道:“绝不能坐视江郎犯险。”

    张克济见说明欣菲,笑道:“所以张某才主张借机自立。眼下国内饶强锋的讨天军做乱,吴彦浩的残兵骚乱丽州、魏州、端州沿海,北漠寇边不断战事不止,朝庭无力针对化州,正是自立良机。”

    欣菲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诚如张克济之言,此时自立可谓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朝庭不但没有精力对付化州,反过来还怕化州兴兵做乱。欣菲的眼中燃起熊熊的火光,为了益儿的将来,值得冒险一试,纵是将来事有不协,一家人出关前往西域,照样能够逍遥自在。

    张克济看到欣菲脸上泛出兴奋的红光,知道说动了她。江安义的性情温和,虽遭不公待遇,对朝庭依旧忠心,若无巨变恐难激起他的抗心,欣菲则不同,权力欲强,有她相助主公自立的事添了两分可能性。

    “先要派人打听朝庭钦差到了哪里,此事不能告诉主公”,张克济道:“百名龙卫暗卫高手前来缉拿主公,万岁爷对主公倒是十分忌惮,怕是那位黄公公在暗中使坏。”

    欣菲柳眉一竖,娇咤道:“这个阉货,我早晚要砍下他的头来。”

    “百名高手,不可不防。”张克济道:“我猜龙卫暗卫会兵分两路,一路前去宣旨缉拿主公,另一路恐怕会来府中抓拿主公的妻儿,逼主公就范。府中有护卫五十余人,都堪一战,但仍显力薄,要立刻派人前去香雪居,召田少秋、陈安凯等人,加上郭怀理身旁的高手,约有五六十人,就不用怕龙卫暗卫了。同时,派人告诉安勇和石头,朝庭极可能更换管都督,要让他们做好应变准备,不能让朝庭派人把持了大营”

    欣菲担心地道:“我就怕江郎会听旨从命,束手就擒。”

    张克济哈哈笑道:“这便要夫人助上一臂之力了。”

    …………

    九月三日,路怀恩在塔善县的驿馆住下,

    当天夜里薛民林悄然来访。路怀恩从薛民林的嘴中才得知此次宣旨是召江安义一家进京,而随行这些龙卫暗卫高手是防范江安义抗旨不遵。

    路怀恩在内谒监当差多年,外出宣读的旨意无数,此次宣旨江安义怕是凶多吉少。路怀恩暗自叹息,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祈求江安义能够化险为夷,薛民林吩咐他,明日申正时分到达经略府宣读旨意,四十多里路程还要算好时间。

    九月四日,城门刚开,薛民林便带着亲卫前往安西都护府。安西都护府设在会野府西三十里处的通桥镇上,在安西大营和会野府之间。午时不到,薛民林驰进通桥镇,他没有直接前往安西都护府,而是来到镇头的酒楼。薛民林在塔善县呆了六天,已和朱质朴的旧部取得了联络,军中司马徐国宏、定远将军蒋铭、游骑将军邓军威等十三人早早就在二楼迎候。

    酒席摆下,薛民林与众人寒喧几句,问了问军中情况,众人回禀安西大都督管平仲在帅府,江安勇、何希桂等人均在玛台安西大营之中,一切如常并无异状。

    薛民林道:“诸位将军少饮些酒,吃罢饭随本帅一同前去宣旨,保承侯镇守化州多年劳苦功高,万岁召他返京任太尉府长史,可与家人团聚。”

    郑制,在外统军的正四品以上大将家眷皆要安置在京中,江安义是经略使是文职,所以不在此列,江安勇和何希桂则不够资格。

    “为防万一,尔等可有所准备?”薛民林问道。

    蒋铭应道:“末将接到大帅的将令,今日带来了一千将士驻扎在镇南,大帅放心,这一千弟兄皆是我的麾下,没有江家安插的人手,不会走漏消息。”

    匆匆吃罢饭,薛民林带着这些人来到安西都护府,管平仲听到通报太尉府派人前来一愣,他并没有接到京中公文。升坐帅帐,看到徐国宏、蒋铭等人簇拥在一个中年人身边,他并不认识薛民林。

    薛民林客气地朝帅案后的管平仲抱拳拱手道:“末将薛民林见过保承侯,薛某奏天子诏令前来接任安西大都督之职,这是天子所赐的符印和太尉府和兵部的钧令。”

    管平仲接过公文,心中狂震,虽然他已有离开安西都护府之意,但是朝庭不通声气地换走自己是何原因。他听闻过薛民林,薛民林是天子信臣,由他来接替自己莫非天子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莫非与江安义合作谋利之事被人举告了?

    满腹狐疑看过钧令,合对符印无误,管平仲站起身道:“既然天子有命,管某遵命行事,请薛都督升坐。”

    薛民林暗松了口气,管平仲的配合让接任安西大都督变得异常顺利,当即笑道:“薛某多谢侯爷支持,侯爷荣升太尉府长史,薛某以后还望侯爷多多照看。”

    两人客套了几句,薛民林升坐了帅帐,在都护府的将官、官吏齐来参拜新都督。薛民林传下第一道帅令,召安西大营五品以上将官申正前来都护府参见。

第一千一十四章石破天惊(一)

    玛台,安西大营。

    江安勇和何希桂接到了欣菲送来的信,朝庭派钦差前来召江安义进京问罪,薛民林就任安西大都督。欣菲告诉江安勇和何希桂,此次不能听从朝庭安排,让他们控制住军营,等候下一步消息。

    江安勇连忙召集营中亲信。这几年,江安义在军中安插的将官、校尉就多达三百余人,这些人手下多则数千人,少则百人,安西大营十六万兵马,至少有十万兵马听从江安勇和何希桂的指挥。

    得知安西大营要易帅,朝庭派钦差来问罪江安义,众将义愤填膺。

    翊麾副尉杨帆怒道:“主公不辞艰辛率我等在沙场杀敌立功,天子坐享其成反而听信馋言,这样的昏君保他做什么?”

    “徐某的命是主公给的,谁敢对付主公,徐某跟他拼了。”

    “江将军,带了我们前往都护府,杀了那些狗东西,咱们索性反了。”

    “让主公带着我们打到京城去,把狗皇帝拉下马,让主公做皇帝,咱们大伙都是开国功臣。”

    “干了”、“反了”……

    激愤的嚷声响成一片,江安勇与何希桂对视一眼,军心可用。

    江安勇挥挥手,让众人安静下来,道:“行军司马徐国宏、定远将军蒋铭、游骑将军邓军威这些人悄悄离开大营去了通桥镇的都护府,应该是见新来的大都督。天子听信馋言,以为我大哥要谋反,大伙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蚂,接下来就要缉拿我们,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大伙先去做好准备,听候我的命令。”

    薛民林命五品以上将官前往通桥镇都护府参见的将令传至大营,何希桂冷声道:“图穷匕现,这是准备先抓住咱们,再逐步控制大营。薛民林勇谋兼备,勇叔,你去都护府要倍加小心。”

    两人已经商议过,江安勇带两千轻骑前去都护府,因为蒋铭以训练的名义离开安西大营,随行有一千兵马,要控制局势,少了人可不行。

    “石头你放心,我会见机行事,倒是你要按张先生所说,牢牢控制住大营,别让薛民林暗渡陈仓。”江安勇道。

    何希桂笑道:“薛民林若敢偷来大营,我管叫他来得去不得。”

    从玛台军营到通桥镇都护府不过三十里路,轻骑仅需两刻钟。江安勇率领两千轻骑出动声势浩大,薛民林很快便接到了侦骑的禀报。

    江安勇率大军前来不用问是有所防备,薛民林略思片刻,吩咐道:“大营的将官到来请他们进都护府中暂歇,所带兵马一律在镇外驻扎。徐国宏,你是军中司马,由你出面约束军队,蒋铭,你率四百轻骑随本帅从镇南出发,潜往大营接管军队。”

    薛民林两手准备,如果江安勇等将官孤身前来参见则在都护府控制住他们,若是江安勇等人有所查觉率兵前来,则利用将官不在营中的机会, 用大帅的身份控制住军营,届时江安勇等人也只能俯首听命。

    两只

    轻骑交错而过,薛民林和蒋铭带着四百轻骑急驰进入安西大营。蒋铭是定远将军,守营的官兵没有阻拦,进营之后,蒋铭带着薛民林来到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是帅帐,管平仲每三日会来军营点卯议事,今日不是议事之日。大帐外有数十名兵丁把守,蒋铭快步上前,道:“新任安西大都督薛大帅前来视察军营,擂鼓聚将。”

    鼓声“隆隆”响遍整个军营,七品以上校尉听到鼓声急急向大帐聚集。午时大都督传下将令,五品以上将官前往都护府参见,大营之中剩下的都是校尉。

    蒋铭进营之时何希桂便接到了通报,听到鼓声响起,何希桂便猜测薛民林用了调虎离山之计暗中来了大营,不过岳父早有预料,薛民林打错了算盘。在帐外稍候,与麾下的校尉眼神示意,众人心知肚明,随在他身后大踏步进入帐中。

    薛民林居中而座,桌上摆放着兵部的虎符以及大都督的印信,蒋铭按剑侍立在他的右旁,两厢是薛民林带来的二十名亲卫。看到何希桂领先走入,薛民林一愣,自己传下帅令命五品以上将官前往都护府参见,为什么何希桂还在军营之中?

    何希桂看到帅案后的薛民林,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紧走两步上前拱手道:“末将见过薛将军,将军怎么会在此?”

    薛民林心情有些复杂,何希桂曾是他的麾下,他对这个勇猛善战、聪敏机智的手下十分喜欢,曾想让何希桂留在他的麾下,可惜江安义前往化州,何希桂身为弟子随行,他亦无法强留。今日帐中相会,恐怕要兵戎相见,着实让人叹息。

    薛民林道:“本帅奉天子所命,接任安西大都督之职,保承侯调往太尉府任长史一职。”

    蒋铭喝道:“还不参见大帅。”

    众人单膝跪倒,齐声道:“见过大帅。”

    薛民林也不让众人起身,沉声喝道:“何希桂,本帅命你前往通桥镇都护府参见,你为何仍在大营之中。”

    何希桂扬起脸,嬉笑道:“大帅容禀,末将昨夜受了风寒,有些腹泻,唯恐失仪,想等病好之后再去向大帅请罪。末将已托江将军向大帅请假,不料大帅却来了军营之中。”

    薛民林一皱眉,他知道何希桂狡黠多智,明知有假也拿他没有办法。蒋铭与江安勇、何希桂等人向来不睦,在军营中受到排挤,此次薛民林接任大都督,他想尽心讨好以图上进。

    蒋铭冷笑道:“何将军,你怕不是腹泻,而是心怀鬼胎吧。尔等把持军营、任用私人、排挤同僚, 是怕被大帅责罚才不敢前去都护府吧。”

    “蒋铭,你不要血口喷人。”何希桂愤然道。

    薛民林道:“是非曲直,本帅自会秉公而断。本帅此次来是奉天子所命,嘉奖有功将士,尔等大破戎弥国,大振我国声威,戎弥、休梨等国派使入京求和,天子令本帅前来饷赏三军,召有功将士进京受赏。”

    众人喜形于色

    ,何希桂却感觉到不对,天子的封赏早已赐下,他得了八百两银子的赏赐,这点银子被他分给了手下。此次薛民林是为夺取军权而来,打着饷赏三军的幌子,恐怕真实的目的是将自己这些人,好调走安插他的亲信,以将控兵。

    薛民林冲蒋铭示意,蒋铭高声道:“大帅有令,江安勇、何希桂、杨帆……”,三十多个名字报出全是江系人马,“诸将于九月六日前动身进京朝觐,不得有误。”

    蒋铭得意地冲着何希桂道:“何将军,还不谢过大帅,遵令行事。”

    何希桂知道此时绝不能退缩,脚一用力站起身来,哈哈笑道:“多谢大帅恩典,兄弟们谢过大帅都起身吧,有不少兄弟还没去过京城,到了京城何某请大伙吃香的喝辣的。”

    有他带头,江系将官跟着起身站起,少数人茫然不知所措,随众也跟着站起身。蒋铭怒喝道:“何希桂,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藐视大帅,来人,将他拿下。”

    帅帐两旁的护卫纷纷拔刀,何希桂毫不示弱,冷笑道:“蒋铭,你算什么东西,大帅都没有作声,你大呼小叫做什么?谁敢动动试试。”

    军中聚将,可以配刀悬剑,杨帆“刷”的一下抽出佩刀,吼道:“蒋铭,杨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有种下来比划比划。”蒋铭不甘示弱,也拔出佩剑,江系校尉纷纷抽刀拔剑,帅帐之内剑拔弩张。

    薛民林见局势脱离控制,重重地一拍桌案,喝道:“做什么,都是自家兄弟,都给本帅把兵器收起来。”

    何希桂退后两步,笑道:“大帅初到军营,末将去安排酒宴,为大帅接风。走。”说罢,何希桂迈步离开大帐,江系将官跟在他身后离开大帐,整个中军大帐内只剩下十余人。

    薛民林心中发冷,他原以为诸将之中顶多有一半是江安义的人马,他能利用大帅之威争取另一半人的支持,只要制服带头几人,便能顺利接管军营。可是何希桂离开居然带走了三分之二的将官,安西大军分明成了江安义的私军。

    “速回都护府”,薛民林不敢在军营中多呆,带着四百轻驰出营,何希桂并没有阻拦,欣菲和张克济给他的命令是控制住军营听候指令。

    一路飞驰,薛民林眉头紧锁,蒋铭在旁侧愤愤地道:“大帅,何希桂分明是想造反,大帅为何不下令将他拿下?”

    “强行动手胜负未知,激起兵变如何处置?”薛民林冷冷地道:“我看何希桂等人留有余地,待本帅回都护府后再想办法。”

    前路尘头大起,薛民林一惊,再要绕路已来不及。薛民林传令道:“蒋铭,命将士们列阵戒备,弩箭准备。”

    片刻之后,江安勇带着三千轻骑出现。蒋铭见是江安勇,催马上前喝道:“江将军,薛大帅在此,休得冲撞,还不速速下马参见。”

    江安勇勒住座骑,身后轻骑如同流水般从两旁泻过,将蒋铭所率的四百轻骑围在中间。

第一千一十五章石破天惊(二)

    薛民林大怒,江安勇此举与造反无异。

    催马上前,薛民林怒喝道:“江安勇,你想做什么?莫非要杀了本帅不成?”

    江安勇与薛民林是旧识,看到薛民林呲目欲裂,笑道:“大帅息怒,末将遵照帅令前往都护府参见,不料大帅却去了军营,末将心急与大帅相见,率军往回赶,失礼之处请大帅海涵。”

    “海涵个屁,让开道路,让你手下轻骑回营,你随我回都护府。”薛民林喝道。

    与江安义不同,江安勇对天子、朝庭并无多少好感。朝庭忠奸不分,大哥多次被陷,江安勇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接到大嫂的来信,江安勇从心底往外希望能借此机会自立,对于他而言,唯恐事情闹得不大好收场。

    江安义在化州深耕十余年,将一个百战的穷苦边陲之地变成富庶之州,百姓生活幸福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少有所学,现在又掌控戈壁、威摄西域,再无战乱之苦,百姓对江安义的感恩戴德,朝庭天子太远,似乎谈不上什么仁德。

    江安勇身在军营,对将士们的心理更为了解,大哥充分保障了军营的给养、军饷,逐走西域联军一战让多数将士视江安义为统帅,那些新募入伍的兵丁更是视大哥为主公。按照张先生的叮嘱,江安勇、何希桂以及江系将领都在有意无意地宣讲江安义的功绩,十六万安西大军多已归心。加上普通百姓对江安义的拥戴,化州积蓄的巨大财力,江安勇知道,只要大哥振臂一呼,化州当可裂疆而治。

    听到薛民林的怒喝,江安勇笑道:“大帅,此处离军营不远,末将想请大帅回军营与诸将士同乐,大帅还是跟我回军营吧。”

    蒋铭大怒,喝道:“江安勇,你要胁持大帅造反不成,还不滚开。”

    江安勇早就看蒋铭不爽,当初大哥入军营挑选亲卫,就是这个蒋铭跳出来捣乱,后来一直跟自己唱对台戏,当然蒋铭这些年也被他挤兑得难受,两人多次争执动手,要不是管平仲压住,两人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见到蒋铭又跳出来,江安勇恶从胆边生,伸手摘弓搭箭指向蒋铭。蒋铭丝毫不惧,冷笑道:“江安勇,有种你今天就射死我,等着朝庭灭你江家满门。”

    薛民林暗道不好,军营之中何希桂不听将令,江安勇更是意图胁持自己,这个时候蒋铭加以挑衅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刚想开口缓和,江安勇已经松弦射箭,一箭正中蒋铭的咽喉,蒋铭应弦落马。

    二十名亲卫大惊失色,连忙护在薛民林身前,薛民林暗叹,江安勇此箭射出恐怕再无回头路,化州多事矣。江安勇冲着神情紧张的四百轻骑道:“都是自家弟兄,江某不会为难你们,你们随我一起护送大帅回军营。”

    薛民林长叹一声,道:“江安勇,你闯下滔天大祸,令兄为你所累……”

    江安勇打断薛民林的话,道:“祸福未知,请大帅随我回军营吧。”

    事已至此,薛民林只得旋转马头在众轻骑的押送上回返安西大营。江安勇吩咐道:“徐文冬,你带六百轻骑去趟会野府,把情况告诉我大嫂,就说薛民林被我困在军营中,安西大营这边让她放心。如有需要,我立刻派大队人马前去。”

    申时二刻,路怀恩等人进了会野府东门。康千峰与妻子白芊凝兵分两路,康千峰带着二十人随同路怀恩前去颁旨,白芊凝则带着八十人前往江府缉拿江安义的妻儿老小。康千峰估计江安义不敢抗旨,倒是抓拿欣菲不容易,江府之中颇多护卫,所以主力跟着白芊凝前往江府。

    此次朝庭派路怀恩前来宣旨属于机密,加上欣菲、张克济有意对他隐瞒消息,江安义听到朝庭钦差到来有些诧异,连忙接了出来。看到颁旨的钦差是熟人,江安义笑道:“路公公,一路辛苦,快往里面请。”

    路怀恩心中感动,江安义确实把自己当成了朋友,可惜这次旨意召江安义全家进京,怕是凶多吉少。心中不忍,脸上露着苦笑道:“咱家奉旨奔走,谈不上辛劳。”说着,路怀恩的头微微左侧,向江安义示意其身后的康千峰。

    江安义注意到路怀恩的脸色不对,侧头看见康千峰,这才注意到路怀恩身后的那群人都是纠纠武夫。江安义知道康千峰在暗卫任督抚,看情形这些人都是暗卫中人,路怀恩前来宣旨为什么康千峰会随同前来,江安义心里打了个突,一种不祥之感涌上心来。

    装作若无其事将路怀恩迎进大堂,江安义吩咐人排摆香案,他身边的亲卫早得过欣菲的吩咐,听到钦差到来迅速地聚集过来。康千峰眉头一皱,大堂之上多出二十多条壮汉来,难道江安义有所防备。不及多想,香案摆好,刺史周永桐也闻讯赶来。路怀恩面南而立,江安义等人跪倒接旨。

    “……平山侯江安义,材推栋梁,谋猷经远,纲纪帷帐,经纶霸图,大败戎弥、威服西域,扬我国威,为嘉其功,晋爵南阳县侯,赐银千两。着其全家返京朝觐,朕另有重用,所任化州经略使一职撤除,化州政务交于刺史周永桐……”

    江安义聚精会神地听着路怀恩宣读圣旨,圣旨中把他的乡侯晋升为县侯,却撤去了化州经略使的职位,回京朝觐正常情况只是他个人回京,圣旨中居然要他全家返京,加上康千峰等暗卫的出现,江安义不禁心中生疑。

    等路怀恩念完“钦此”后,江安义谢恩起身。路怀恩将圣旨交给江安义,强笑道:“恭喜侯爷,此番进京面圣,入阁拜相可期。”

    江安义与他寒喧几句,道:“请路公公在馆驿歇息,江某略备薄酒与公公接风。”

    康千峰皮笑肉不笑地道:“江大人,万岁催得紧,请江大人即刻动身前往京城。”

    江安义脸色一变,康千峰这句话分明是把自己当成犯人了,哪有刚接旨就动身的道理。对康千峰江安义可没有好脸色,冷声道:“万岁的旨意可没

    让你押我进京,康大人莫非要篡改圣意。”

    康千峰阴笑道:“暗卫接到举报,说江大人暗通元天教,万岁让康某请大人到御前辩明是非。天子口谕,卑职不敢不从,还请大人见谅。”

    说着,康千峰从怀中掏出面金牌,金牌上四个字“如朕亲临”。江安义瞧得十分眼熟,想当年肃帝也曾给过他这样的金牌让他便宜行事,没想到当今天子居然赐给暗卫金牌来对付自己。

    江安义心丧若死,他对朝庭忠心耿耿从无异心,可是肃帝死后太子即位,对他的猜忌日增,江安义以为自己在化州安定西域、增加税赋能换得天子欢心,没想到迎来金牌相召的下场。前次大理寺蒙冤让江安义对朝庭律法信心全失,所谓清正廉明不过是天子心意,天子对自己如此猜忌,回到京城恐怕是九死一生。想到圣旨中让自己家人随同进京,江安义心如刀绞,自己蒙受不白之冤不说,难道还要牵累老母妻儿。

    看到江安义脸色惨白,康千峰心中快意非常,什么化州经略使、词仙状元郎,在暗卫的缉拿下还不是束手就擒,到了龙卫暗卫手中,是非黑白便是他们说了算。康千峰得意洋洋地补刀道:“江大人放心,我已经命人前去相请你的家眷,过一会他们就能跟江大人相聚一起前往京城了。”

    江安义眼中寒光一闪,元玄真气透体而出,激得大堂上尘土飞扬。康千峰退后一步,扬起手中金牌,喝道:“江安义,你要抗旨不成?”

    “天子乱命,何称抗旨”,一声娇叱从大堂外传来。紧接着,欣菲大步踏进堂来。

    江安义关切地问道:“夫人,你没事吧,老娘和家里人都没事吧。”

    欣菲来到江安义身边,肃容道:“江郎放心,家人都平安无事。”

    康千峰急了,喝问道:“我夫人怎么样了?你把前去缉拿你的龙卫暗卫怎样了?”

    欣菲不屑地道:“白芊凝带了几十号人闯入府中,气势汹汹地要抓我们进京问罪。还好郭兄、田老爷子来府中拜访,大伙合力将他们拿下。康千峰,你放心,我没有杀掉白芊凝,你带来的那些人都在外面呢。”

    康千峰撤步向大堂外走去,随行的龙卫暗卫一拥而出,江安义和欣菲带着护卫也举步出了大堂。大堂外是广场,一大群人在广场之上,白芊凝等人绑了双手,被江家护卫押在中间。

    白芊凝看到康千峰,高声尖叫道:“千峰,江家人早有防备,宅中高手众多,我们一进去就被连弩围住,只能束手就擒。”

    康千峰高高举起金牌,冲着江安义喝道:“江大人,龙卫暗卫奉旨行事,你还不下令放了他们。”

    江安义面现犹豫之色,欣菲在一旁厉声道:“江郎,你对朝庭忠心耿耿,立下赫赫功劳,可是天子是怎样对你的。江郎,我记得你曾说过此生只愿卫家护民,如今家人不保,你难道为了愚忠让一家人都陪着你送命吗?”

第一千一十六章石破天惊(三)

    欣菲的话让江安义如被电击,许多模糊的记忆涌上心头:油灯之下苦读,老娘在一旁编竹篮,双手被划出道道血痕;卖竹器归来,斜阳辉里,一家人紧紧相依;宦海行舟、沙场征战,时时牵挂着家中老母妻儿……

    张克济从人群中闪出,银面具在阳光下闪着光,对着神情恍惚的江安义道:“张某曾问过主公,有一天守护家人与皇命大义相冲突,主公当如何取舍?”

    “没有什么比我的家人重要,便是天子所命也不行”,江安义喃喃地复述着当年的回答,目光变得清明起来,望向康千峰手中的金牌,再无一丝疑意。康千峰暗道不好,自己弄巧成拙让妻子去抓拿江安义的家人,反倒逼反了江安义。

    衙门外马蹄声急切,康千峰转急为喜,笑道:“江安义,天子已命薛将军接任了安西大都督,薛都督已经派遣兵马前来相助于我,你还不伏首受绑。”

    江安义剑眉一扬,冷声道:“江某倒要看看,薛都督要怎样拿我。”

    江家的护卫毫无惧色,纷纷抽刀亮剑护卫在江安义的身旁。路怀恩从大堂内探出头来张望,看到外面剑拔弩张,吓得又缩回大堂,闭上眼睛双掌合十祈求平安。周永桐惊得面无人色,连声道:“这是为何?这是为何?”

    康千峰看着涌进广场的兵马,高高举起手中金牌,对着领先而来的将官高声道:“罪官江安义,抗旨不遵,袭击暗卫,意图谋反,请将军协助暗卫办案,将这些人一并擒下。”

    哪料那名将官瞧也不瞧他一眼,快步来到江安义身前单膝跪倒,俯首道:“徐文冬奉安勇将军之命,前来听从主公吩咐。”

    徐文冬身后的四百轻骑齐齐单膝跪倒,齐声道:“见过主公。”

    康千峰吓得差点丢了手中的金牌,惊恐地道:“薛都督在哪里?你们莫非真要造反不成?江安义,你蓄养私兵,好大的胆子。”

    江安义轻蔑地扫了一眼康千峰,高声道:“诸军请起。”甲叶声中,四百轻骑齐齐起身,静立如林,悄无声息,齐刷刷地望向江安义。

    徐文冬高声禀道:“启禀主公,安勇将军已请薛都督到军营歇息,请主公放心。”徐文冬曾是江安义的亲卫,他的话中透露出的信息让欣菲暗松了口气,只要军营不出事,康千峰等人不过是跳梁小丑。

    欣菲道:“江郎,事已至此,早做决断。”

    江安义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康千峰,道:“康镇抚,麻烦你们先在馆驿中暂歇。文冬,你带弟兄们看住他们,收了他们的兵刃,若有人想逃,格杀勿论。”

    徐文冬右拳擂在轻甲之上,发出砰响,带着轻骑向康千峰等人围去。康千峰脸上阴晴不定,看看四周都是轻骑,轻骑手中端着连弩,知道难以脱身。将金牌揣回怀中,掷了腰间长剑,冷笑道:“江安义,看你如何收场。都解了兵刃,到馆驿歇息。”

    江安义见康千峰没有抵抗,转脸对身旁的刘逸兴道:“刘兄,你带

    上付浩光、李自兴几个人前去司马府传我命令,让姚长风下令关闭四门,不许出入,姚长风若是抗命,你便将他拿下。”

    刘逸兴脸色发白,恍如身在梦中。听到江安义的命令,刘逸兴回过神来,脑中念头闪过,江安义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现在的一切都是江安义所赐,既然江安义要反,自己只能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了。决心一定,刘逸兴立时高声应诺,带着付浩光等六名亲卫匆匆奔出府去。

    “欣菲,你带几个人前往龙卫州统府,让秦子炎看住宁府、赵府这些乡绅,不准他们乱动。”化州龙卫早已听命欣菲,秦子炎更是江安义信得过的人,欣菲应诺,率人离开。

    周永桐从大堂走出,来到江安义身边道:“安义,江大人,你要反了不成?先帝待你不薄,望你三思啊。”

    江安义苦笑道:“周兄,并非江某有意谋反,而是朝中奸佞逼迫太甚,江某为了家人不得不如此。周兄请放心,江某绝不会伤害你,再说江某只是为了挣命,并非造反。”

    路怀恩从大门后探出头来,哀告道:“江大人,咱家只是奉天子之命前来宣旨,不干我的事。”

    “路公公放心,江某不会为难你,不过暂时要委屈公公也住进驿馆。”江安义无心跟他啰嗦,转头对张克济道:“张先生,经略府要烦你坐镇,我要立刻前往军营。”

    张克济笑道:“主公放心前去,有我在会野府出不了事。”江安义看到广场上出现的江家护卫就近二百人,田少秋、陈安凯等人皆在,还有徐文冬的六百轻骑,足以控制局面,眼下最急的是控制住军营,只要十六万大军在手,自可进退自如。

    …………

    酉末时分,夕阳已落,玛台军营笼罩在一片灰蒙之中,十六万将士的心头也蒙上了一层灰影。酉正晚食,众人无心就食,三五成群聚在一处窃窃私语,交流着听来的消息。

    “天子糊涂啊,冤枉江大人这样的好官。”

    “我听说江大人以前就被人冤枉进过大牢,唉,这世道真是好人不得好报啊。江大人来化州后,我们化州人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江大人走了,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安勇将军把新来的薛大帅请到了军中,你们说会不会……”

    “嘘,赵老四,你别嘴上没把门乱说,这些事我们做小兵的别乱多嘴,我们听周校尉的。周校尉,你说咱们怎么做就怎么做。”

    “老子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江大人走了,安勇将军和何将军这些人恐怕也要走,这军营要变天了,要是换了以前那些喝兵血的畜牲上台,老子索性解甲归田,不干了。”

    “是啊,这几年江大人给大营的粮饷充足,当官的也没人敢克扣军饷,要是换了大帅能拿到现在三成就不错了。照我说,江大人就不应该走,咱们索性让江大人做大帅,大伙的日子绝对会更好。”

    “不错”、“江大人做大帅”、“江大人不能走”……军

    营之中议论纷起,何希桂带了亲信亲自到各营安抚将士,听到将士们殷切的期盼声,何希桂心中大定,军心可用。

    数百名将士刀剑出鞘,将中军大帐牢牢围住。大帐内,酒菜飘香,江安勇设宴款待薛民林,薛民林的亲卫被押走,大帐内只有他一人。薛民林已经认命,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丝毫不理睬旁边劝酒的江安勇。

    帐外,响起欢呼声,欢呼声如同浪潮般四散开来。江安勇放下酒壶,高声喝问道:“怎么回事?”有人满面笑容地走进帐中禀道:“江将军,江大人来了。”

    大哥来了,江安勇大喜,大踏步出帐迎接,薛民林目光一黯,看来康千峰等人失手了,江安义来到军营,最后的结局来了。苦笑着举起碗,将酒一饮而尽,没想到与江安义再见面,居然是生死两难的境地。

    江安义带着十几名亲卫飞驰入营,守营的将士看到江安义到来,率先欢呼出声,欢呼声一路传递,沿路聚满了前来迎接的将士,“江大人好”、“江大人你没事吧”、“江大人你不能走”的呼起此起彼伏,将士们将江安义团团围住,堵得水泄不通。

    十余年辛劳今日终见成果,江安义深为感动,跳下马对着四周将士作了个罗圈揖,哽声道:“承蒙诸位兄弟不弃,江某定当与兄弟们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从营门前往中军大帐,江安义足足走了一柱香的功夫,看到大帐外含笑而立的弟弟江安勇、弟子何希桂以及诸多闻讯赶来的将领,这些将领排列成两行,夹道迎接江安义的到来。

    江安勇和何希桂快步来到江安义面前,不待江安义说话,江安勇和何希桂单膝跪倒在地,江安勇扬起脸看向大哥,高声道:“请主公升坐帅帐。”

    两旁侍立的将领纷纷单膝跪地,齐声吼道:“请主公升坐帅帐。”他们的身后,是无数将士,依样拜倒在地,“请主公升坐帅帐”、“请主公升坐帅帐”。十数万人发出的呼声动天彻地,哪怕面对数十万漠人薛民林亦神色不动,此刻也不禁面如死灰。

    欢呼声响了好一阵才逐渐止歇,脚步声响,江安义在众将的簇拥下进入帐中。昂首挺胸而入的江安义带着无形的威压,逼得薛民林站起身来,干涩地道:“江大人,你是来取我性命吗?”

    江安义微笑道:“朝庭不公,天子乱命,江某为了家人性命不得不自保。薛兄放心,江某并不打算反叛,不会伤害到薛兄。”薛民林长叹一声,没有作声,走到这一步,江安义已经不可能再回头,自己有负天子所托,不知回去该如何向天子交待。

    天色暗下来,军营之中火把通亮,大营中的将士欢呼着。何希桂笑道:“师傅,跟兄弟们说几句,打打气。”

    中军大帐的空地上飞速地搭起高台,鼓声“咚咚”响起,军营之中逐渐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高台之上,火光之中,江安义换了戎装,英姿飒爽地出现在高台之上,欢呼声再度如雷鸣般响起。

第一千一十七章朝堂闻变

    并州,南锋县西城关隘,洛王石重仁忧心忡忡地望向化州方向。

    十天前,罗观泰给他带来化州经略使扣押了朝庭钦差、软禁了新任安西大都督薛民林、接管了安西大营的消息,石重仁吓得魂飞魄散,十六万大军易主,这消息不亚于北漠人入侵。

    石重仁紧急召见并州刺史全兴清等人通报消息,让全兴清下令关闭南锋县关隘;司马伍元凯抽调府兵,召集各县团练;长史胡展宁筹措钱粮,别驾顾意达募招兵丁,石重仁亲率着六百亲卫前往南锋县。

    南锋县是化州东进的隘口,朝庭在此常驻有五千兵马,石重仁到达之后与率军的游骑将军何卫军相见,何卫军接到并州府衙的急报后关闭了关隘--南锋县的西门。藩王无权管辖军权,但事急从权,何卫军见洛王亲来,毫不犹豫地把军队的指挥权转给了石重仁。

    何卫军接到急报后立即关闭了城门,五千兵马分成六组日夜在城墙之上巡守,这几日何卫军吃住都在城墙下,丝毫不敢懈怠。要知道安西大营有十六万大军,如果江安义率军东来,南锋隘口根本无法阻挡。

    城门关闭,城外聚集了一大堆入城的商旅,石重仁问道:“可有逃难的化州百姓。”

    何卫军想了想,摇头道:“都是商旅,没有注意到百姓。”

    石重仁的心情越发沉重,江安义如果真的反叛,而化州百姓得知消息后没有发生逃难,那说明江安义在化州深得民心,百姓拥戴,即便他树起反旗也乐意跟从。

    此次天子召江安义全家进京朝觐,石重仁知道一些内情,西域国和元天教在京中散播谣言,而龙卫暗卫从中推波助澜,生生将一个国之栋梁逼上反叛之路。想起坐在宝座上的皇兄,石重仁暗暗摇头,父皇将这样一个辅国良才交给他,他不但不能善加使用,反而伤及自身,殊为不智。皇兄即位以来,战乱不断,百姓焦困,漠北战事不绝,江南饶、吴之判还未平息,江安义若叛,便是在原本燃起的大火上浇了勺油,天下真要乱了。

    洛王府司马严胜森跟着石重仁来到南锋县,南锋县的防御实际上是他接管。南锋县不历战事已有百年,当年的隘口年久失修,这样的关卡别说挡住十六万大军,便是江安义率三千轻骑来袭,严胜森也没有信心退敌,他可是见识过江安义的骁勇。

    “王爷,府兵和团练怎么还不到来?靠这点人挡不住江安义。粮食也要催一催,如果增兵到来粮食就紧张了。”严胜森满面肃容地提醒道。

    石重仁知道靠并州的这点兵马挡不住江安义,但身为藩王守土有责,江安义兴兵前来自己怎么办,是弃城而逃还是战死沙场。石重仁露出苦笑,自己才刚过弱冠之年,大好人生等着自己去享受,真不愿面对这样的抉择。

    “王爷,官道上有动静。”贺守齐大声地提醒道。

    石重仁向着远处望去,只见官道尽头尘头泛起,心中一紧,莫不是江安义率军来了。倒行得近些,石重仁松了口气,来的人马真不少,有车有马还有步行,不过乱糟糟的既不像兵马

    也不是商队。

    最先有二十来匹马冲到城下,石重仁认出领头是薛民林,薛民林不是被江安义软禁了吗,逃出来了。石重仁满腹疑虑地吩咐道:“开城门,放薛大帅进城。”

    片刻功夫,薛民林来到城头,看到石重仁躬身施礼,“参见王爷。”

    “薛将军,化州是怎么回事?江安义反了吗?”石重仁焦急地问道。

    薛民林长叹一声,道:“说来话长,王爷先放城下的人入关吧。王爷放心,江安义不会率兵攻打并州。”

    随薛民林一同回来的人不少,有原安西大都督管平仲和一些安西大营的将官,有宣旨的太监路怀恩,有化州刺史周永桐和一些官员,还有康千峰等人。

    江安义接管安西大营之后,随即前往都护府见到了管平仲,管平仲得知江安义接管军营后沉默良久,劝江安义不要伤害朝庭的官员,放那些不愿跟随他自立的人回归。与张克济、欣菲、刘逸兴等人商议后,江安义决定放归薛民林等人,并行文化州各县,不愿随他自立的官吏可自行离去。

    官场之上刺史周永桐和近半县令都不愿跟随江安义,管平仲深思之后也决定回朝庭,安西大营只有十余名将官不愿跟随江安义,江安义没有为难他们,依言送他们回返,薛民林及其亲卫也在其中。

    此次前来化州的龙卫暗卫高手就没有那样幸运,欣菲看过这些人后知道这些人都高手,若是少了这百余人龙卫暗卫的实力大减,对化州的威胁也会大减。

    欣菲对龙卫暗卫的人很了解,无法是逐名逐利,化州不缺钱,秦子炎出面一番劝说,百人之中居然有六十七人愿意留下。至于康千峰等人就没有那样好运了,被点破气海。气海一破,终生再无可能踏入内家高手之境,江安义将他们放归。

    路怀恩身上带着一封江安义呈给天子的奏疏,同时江安义也给石重仁写了封信。信中江安义表明自己并无反意,只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自保,安西大营的兵马绝不会东侵,他愿意为国守护西境;化州仍属郑国的一州,官员可由朝庭任命,税赋依样上交朝庭,但兵马的调动却不再听从指挥,一句话听调不听宣。

    石重仁松了口气,至少并州暂时没有战事之忧,剩下的事让皇兄去发愁吧。随即石重仁眉头皱起,自家从江安义的玉石矿得到的好处怕是要断了,如果没有这笔财源,自家的日子可就要难过了。并州与化州相邻,将来少不了打交道,自家该如何与江安义相处?

    江安义的奏章不能耽误,石重仁立即派人送往京城。第二天,路怀恩、管平仲、周永桐等人继续前往京城,薛民林却留在了南锋县,虽然江安义表态不率兵东进,但万一他言而无信怎么办?再说薛民林前去接任安西大都督的差事办砸了,无颜回京面圣,索性呆在南锋县等待天子的处置。

    …………

    永昌帝都,洛王送来的急报呈到了石重伟面前。看罢急报,石重伟呆坐在书桌后,一语不发。

    “万岁,万岁,你没事吧,快传太医来。”张谨看到天子

    两目呆滞、脸色煞白,吓坏了。

    太医急奔而来,替石重伟把脉,几针扎下去,石重伟长出一口气,脸色好看了些,张谨伏地泣道:“万岁,您要保重龙体,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天就要塌了。”

    石重伟心中苦笑,这天怕是真要塌了。挥手斥退太医,石重伟吩咐道:“请孔、段两位相爷,朱太尉以及六部九卿到御书房见朕。”

    几位重臣得知化州经略使江安义反了,无不大惊失色,当初天子派龙卫暗卫高手随同钦差召江安义全家进京,孔省、段次宗、韦祐成等人都曾劝过天子,江安义并无反叛之心,这样做容易激起事端。

    其实,石重伟也不太相信江安义会谋反,所谓勾结元天教、隐藏战利品多半是西域人放出的谣言,在军中培植亲信也不值一提,只要江安义离开化州,难道安西大营的将士还跟着他一起离开不成,真正让石重伟生气的是江安义居然暗中插手立储之事,这是石重伟的逆鳞。

    石重伟有自己的算盘,黄喜与江安义有仇,正好借他的手来敲打敲打江安义,把江安义关到大理寺呆一段时间,然后施恩放江安义出来,江安义揽财的手段还是很高明的,到时候贬他做个户部侍郎,江安义还不得感恩戴德替朕卖命,石重伟对于自己越来越醇熟的帝王手段很自得。哪曾想,计划得很完美,江安义却不肯按朕的套路行事,事情搞砸了,现在如何收场。

    吏部尚书程明道抢先道:“万岁,江安义身为经略使辜负皇恩,绝不可轻饶,请万岁下旨抓拿江安义问罪。”程明道这几年没少拿江安义的银子,朝堂之上常替江安义说好话,现在江安义反了,程明道要赶紧划清与江安义的界线。

    段次宗是江安义的座师,对江安义期望很高,在他看来再过十几年江安义历练成熟可以入阁拜相,将来郑国会在他的治理下欣欣向荣。这样一个国之栋梁居然反了,段次宗真是痛心疾首,江安义分明是天子逼反的。

    不过事情还未分晓,或许又是谣传,段次宗道:“:“万岁,江安义反叛之事尚未确认,还需等准确的消息到来再做决断。”

    韦祐成愤然道:“臣以为江安义之反是被逼无奈,此人对朝庭尚有忠心,万岁可派遣钦差再往化州安抚江安义,挽回事端。”

    孔省深思之后道:“万岁,眼下应以静制动,不可将江安义反叛之事宣扬,防止事态扩大,等准确消息到来之后咱们处置吧。”

    朱质朴道:“万岁,事态紧急,化州入并州有南锋关隘,可命洛王率军镇守,防止江安义率兵东进。同时,让齐州、孟州、灵州、娄州等州府急调府兵和团练增援南锋隘。天气变冷,漠北战事逐渐停歇,可抽调两万兵马再从十六卫中抽调两万人前往并州应变。”

    石重伟垂头不语,懊恼、痛恨、惊慌像一条条毒蛇啃噬着他的心,从未有过的挫折、失意充斥着心头,朕是个昏君吗?为何即位以来战事不断,便连江安义也弃朕而去,朕该如何是好?

    (对不住,昨晚跟朋友喝酒耽误了)

第一千零八章一石千浪

    江安义的奏折还没进京,杨思齐便知道化州自立的消息了。郑军西进战役获利最大的是大齐国,大齐国付出四百万银子的代价得到了二万多套军械和无数粮草,杨思齐趁力打铁索性撕下面子,从戎弥国身上咬下两座城池,大齐国的实力猛增。

    戎弥国一万二千多人的俘虏是块肥肉,这些战俘是戎弥国的精锐,虎锐很快派出使者要赎回战俘,而虎当也遣使前来结盟,要求大齐国将俘虏归还给他。杨思齐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历时一个月的谈判将这批俘虏分成了三股,一股三千六百多人归降了大齐国,一股四千余人从虎锐手中换取了战马五千匹,剩余的五千人从虎当手中换来了银两五百万,还有结盟互助的盟约。

    当化州自立的消息传来,杨思齐立即召集李清、任强等人商议。李清笑道:“郑国天子中了咱们的反间计,化州自立对咱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任强摇头道:“李叔,从送来的情况来看江安义并没有反叛,只是不再听从天子的调动,以江安义的个性如果郑国天子让他攻打大齐国,江安义八成是会听命的。化州自立,祸福尚未可知。”

    杨思齐道:“我原本打算散播谣言,让郑国皇帝将江安义调离化州,换个平庸的官来,咱们的压力会小一些,谁知过尤不及,居然把江安义逼得自立了,真有些始料不及。眼下情形不明,让永昌城内的兄弟们留意郑国朝庭的消息,咱们要提早应变。”

    戎弥国堵伽城,虎锐得知化州自立的消息后,一直阴沉的脸上总算绽出一丝笑容,道:“化州自立,江安义要面对郑国朝庭的压力,估计无力西向,可以将精力放在虎当身上。等本王讨平逆臣,再与江安义决一死战。尉车国的五千桶黑油还没有送到吗,这些见风使舵的家伙,以为本王势弱好欺吗,等五万新兵训练完毕后,本王非出这口恶气不可。”

    莎宿国,严青泽接到欣菲送来的密信,立即将朴天豪、饶安思、陈汉等人召到他府中。这几年,欣菲派遣了百余名江家人来到莎宿国,或明面上跟着严青泽等人,或暗中在莎宿国行商、开店,江安义的势力在莎宿国已不容忽视,在隆盖的默许下,朴天豪和饶安思各有一千亲兵,而陈汉则拾起老本行,打探消息。

    得知化州自立的消息,几人无不喜形于色,他们都是江安义的亲信,像严青泽身上还背着叛逃的罪名,江安义自立为主,严青泽自然名正言顺地不再担心郑国的追捕了。休梨国、居须国、尉车国或喜或忧,无不选择了静观事态发展,等待着郑国朝庭的决定。

    看到江安义的奏折,石重伟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江安义并没有举旗造反,而且化州的税赋也照常缴纳,官员也听从朝庭委派,安西大营的十六万大军镇守西境,实际上对朝庭的影响不大。

    程明道勃然怒道:“江安义拥兵自立,此乃割据致乱之始,万岁切不可姑息,要严旨斥责,召江安义进京问罪。”

    石重伟心想,说的容易,现在江安义怎么可能进京,逼急了恐怕连这层面子都要撕破了。朕何尝不知这是致乱之始,关键是朝庭抽调不出兵马平乱,朕且先隐忍,待平定饶强锋之后自然不会放过江安义。

    孔省叹了口气,道:“朝庭此时不宜动兵,万岁可下旨严斥,令江安义矫枉归正。”

    朱质朴道:“镇西大营有十六万兵马,万岁不可掉以轻心,朝庭至少要调动三万兵马防御并州南锋关隘,以防万一。”

    石重伟道:“从镇北大营抽调两万兵马,十六卫中选调一万人前往并州,由薛民林统率,让他见机行事。并州、雷州、青州、灵州、娄州招募新兵五万,筹措钱粮,此事暂由洛王石重仁筹办。”

    江安义自立让石重仁对身边的臣子产生了信任危机,洛王石重仁在并州应变得当让天子有“打虎亲兄弟”之感,关键时候信得过的还是石姓人。石重伟决定要给石重仁写封密旨,让兄弟多用点心,在并州组建新的安西大营,将来成为清算江安义的先头军。

    略顿了顿,石重伟道:“申斥江安义的旨意由政事堂发出,江安义若能悬崖勒马朕可以既往不究,否则朕绝不轻饶他。”眼珠一转,石重伟想起江安义与晃州刺史张志诚是好友,当即传旨道:“着晃州刺史张志诚接任并州刺史,协助洛王守护并州。”

    孔省暗自皱眉,郑制藩王不插手当地政务,而这道命令却将并州的政务大权交到了洛王石重仁手中,而五州招募新兵、筹措钱粮的权力都交给洛王,洛王的权力便太大了。有意开口劝阻,石重伟已经站起身,离开了紫辰殿。

    …………

    进入九月,漠北变冷,冬季冰雪封地不利于轻骑出动。利漫率领二十万大军北上回到王庭,让战士们回归部落休息,从四月到八月连续作战了五个月,付出了数万条性命,漠骑并没有突破郑军的防线。

    利漫有些沮丧,渠师在今年三月病重身亡,临终前让他修整三五年再南下,在休整的时间里要努力将昆波和熊汗部落的并入王庭统治。可是那些部落首领这两年从郑国抢到了不少好处,天气刚转暖就急不可耐地南下了。

    昆波从恒州抢到了许多物资,拉拢了不少小部落。尝到甜头后,开春前趁着盖苏沼泽尚未解冻,昆波又率领五万大军前往平海关,不过这一次昆波没有捞到好处,平海关驻扎了三万郑军,防御森严,攻打了半个月后,昆波不得不带大军折向西行,抢掠关外的村庄,收获甚微。

    战争考验着两国的财力物力,北漠远及不上郑国富庶,恢复能力比不上郑国,如果冲不破郑国在镇北城的封锁网,这场战争的主动权便会逐渐转移到郑国手中。

    帐帘掀开,卡律带着一股寒风从帐外进入,渠逆道死后,卡律成了利漫最主要的谋士。

    “汗王,刚刚收到郑国的消息,化州江安义自立了。”卡律满面喜色地道

    “什么?”利漫惊喜地问道:“消息可准确?”

    当年利漫到郑国娶亲,江安义是送亲使,利漫对他的印象深刻。肃帝第二次北征,江安义作战勇猛给漠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不少漠人视他为郑国新生代的领军人物,利漫对江安义的忌惮超过镇守镇北城的齐新文,在利漫看来齐新文等人老矣,将来与漠国争雄的定然是江安义。江安义居然在化州自立,对利漫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兴奋地在王帐内走了两步,利漫道:“派出使者前往化州与江安义联络,本汗愿与他联盟,只要他愿意东进配合漠军南下,本汗愿与他共分郑国江山。”

    卡律道:“从得知的情报看,江安义并没有跟郑国朝庭决裂,只是不听从郑国天子旨意进京朝觐,官员任命,税赋缴纳依旧,不过郑国安西大营的十六万兵马不再听从郑国指挥,前往化州结盟恐怕江安义不会答应。”

    利漫想了想,道:“不管怎样使者还是要派出,江安义率军与戎弥人交战使用了不少新军械,看看能否探听到消息,还有顺道与大齐、戎弥、休梨等国取得联系。卡律大师,这件事事关重大,我想请大师辛苦一趟前往化州。”

    卡律道:“愿为汗王效劳。”

    …………

    晃州盘蛇山,随着朝庭不断增兵,王克复围困讨天军的兵马已经多达二十四万,包围网越来越严密,讨天军的日子变得艰难起来,董浩云建议饶强锋向朝庭投诚请降,石重伟不许,下旨让王克复困死讨天军。

    冬季的盘蛇山一片萧条,山中不缺粮但缺盐的问题再度凸显,抢来的盐又将告罄,如果不能及时补充,来年春天便是讨天军的末路。王克明吸取三月份的教训,加强了对讨天军的封锁,军镇密集如网,包括红岗村在内的村镇都有官军驻守,讨天军再想钻空子很难了。朝庭对东线统军大将萧炎武的处置十分严厉,萧炎武被重现四十军棍贬职为民,罚银六百两,天子下旨若再有玩忽职守贻误军机者斩。那些前线的将领暗暗心惊,谁也不想功劳没捞到反送了性命。

    饶强锋得知化州自立的消息已是十月将尽,与军师董浩云商量应变之策。董浩云心情沉重地道:“江安义自立,朝庭恐怕会加紧对我们的攻打,天子恐怕会催促王克明冬季进兵,大将军要做好应敌的准备。”

    “山中的盐不多了,就算官军不来攻打我也要发动攻势,要不然等到明年开春将士们得不到食盐补给,全身乏力,不战自溃。”饶强锋听着寨外呼号的寒风,斩钉截铁地道。

    董浩云多了几分沉郁,道:“战是必战,如何战、何时战却需思量,我们不能困守盘蛇山,此战若胜, 讨天军的处境会得到改善,届时是战是和便由咱们说了算。”

    饶强锋狞笑道:“这世道,从来都是狼行千里吃肉,要想活舒坦了就要以命相搏。”

    (中午休息的时候赶了一章)

第一千零九章虎狼心思

    化州,会野府。

    原经略府与刺史府重新合二为一,江安义自命为化州刺史,经略使的头衔依照诏书撤除了,不过府中的官吏不再称江安义为大人,而是改称主公了。

    化州自立对官场造成的震动极大,过半的朝庭官员(县令、县丞、县尉、主簿)或跟着周永桐离开或干脆辞官不做,化州官场短时间内鸡飞狗跳,政务几陷于瘫痪。

    张克济建议江安义迅速提拔了一批清廉的吏员,官走了吏却是本地人,这些人对当地情况十分熟悉,迅速地将官场局面稳定了下来。留下来的空缺名义上要归朝庭吏部安排,可是局势不明,估计也没有什么冒险来化州当官。

    原本有一些官员意在观望,不久后听到了朝庭对管平仲、周永桐以及回归官员的处治,降官一至三阶,另行安置。断了退路,这些人索性死心踏地地向江安义效力,化州官场很快恢复了正常。

    化州本土的乡绅以宁家为首,江安义自立宁家保持了沉默。江安义亲往宁府拜访宁老爷子,宁老爷子以生病为由闭门不见,江安义知道宁家的难处,并没有为难。

    宁家有底气不看江安义的脸色,其他乡绅可就绷不住了,纷纷聚集在华府。华府不再是当年的镇西男府,而是化州别驾华思诚。相当一部分官员随着周永桐离开化州,华思诚也很犹豫,他与江安义私交甚厚,却不赞同江安义的自立的做法,可是江安义治理化州有功,朝庭却派暗卫抓拿江安义一家进京治罪,江安义此举也是迫不得已,这乱局真让人无语烦心,华思诚去离两难,心中暗自埋怨天子怎么会如此糊涂,朝庭诸位大臣怎么会任由天子胡乱行事。

    这些日子华思诚闭门不出,也不去衙门理事,江安义派人相请不理,上门拜访不见,独自在家中喝得醉熏熏的。会野府的乡绅赵自强、马维义等人相约前来拜访,都是乡里乡亲,华思诚不能不见,坐在大堂上听着大伙你一言我一语,意思是让华思诚出面向江安义讨个说法。

    华思诚一语不发,说法,有什么说法,从江安义的作为来看并不想为难众人,老实呆着该干啥仍干啥,绝对没有人来过问,要不就迁出化州,要不然众人在化州治下,将来追问起来一个附逆的罪名恐怕难以逃脱。只是众人的家业都在化州,人离乡贱,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

    亲卫方刚毅来到他身旁,轻声道:“大人,有京中来客,在书房等您。”华思诚一愣,他在京中并无熟人,随即醒悟过来,莫非是朝庭派人来了。

    告声歉起身来到书房,书房中坐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见到华思诚后傲然道:“某家是龙卫典史凌飞云,奉天子所命、督公所差前来送信。”

    说着,从怀中掏出信递交给华思诚。信是天子语气,抚慰了华思诚几句,让他继续留在化州任别驾,监视江安义的举动,将来论功行赏之类的话。

    看着信后朱红的印章,华

    思诚心中不是滋味,他不赞同江安义的自立但也不愿意成为朝庭安插在江安义身边的耳目,只是天子所命身为臣子如何推脱。

    凌飞云笑道:“卑职奉张督公之命,今后便在华大人身旁伺候,大人有何事情尽管吩咐。”这是在自己身边安插监视的人,华思诚看着傲然而坐的凌飞云,自己怎么敢吩咐这位爷做事,好生伺候着吧。

    化州士林对江安义宣布化州自立呈现出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一种认为江安义大逆不道乃士林败类,而以济民书院的学子以及马远翔等名士则向百姓宣扬江安义的苦衷、朝庭的不公,对于百姓来说,日常生活依旧,茶余饭后说起化州自立的事,都替江大人抱不平,江大人多好的官,皇帝老子居然不识货,换了我早就不跟他客气了。

    朝庭的旨意再度到来,宣旨的公公换了个新人,旨意对江安义一通严斥,将他的爵位削去,原本的从三品官阶也降为正四品下,暂理化州刺史之位,听候朝庭下一步发落。

    关闭近月的南锋关隘又重新开放,随着商旅的流通,化州这场风波似乎渐化于无形,一切像是恢复了正常,朝庭给化州的官场又派送来了一批县令、县丞,只是这些人来到各自的县衙成了庙的佛像,高高被人敬着,该有的钱财不少,真正的实权却换了手下的吏员把持,化州的天在悄然变化着。

    …………

    楚州,永宁府,楚王书房。

    石重杰将手中文牍拍在桌上,气恼地道:“天子糊涂,江安义在化州自立居然只是削爵贬官,实际上听之任之,孤恐怕将来无数人要有样学样,郑家江山就断送在他的手中。”

    这份文牍是天子下给江安义的旨意,石重杰在京中各衙门有不少耳目,这些人官职不高,甚至是不入品的吏员,但事情多是这些人完成,所以朝庭的一举一动瞒不过楚王。

    沈文清拿起文牍看过,叹道:“天子失策了,虽然此举是想暂时稳住江安义,等平定江南之乱后再对付他,但正如王爷所说,此举遗毒将来祸害甚大。朝庭派遣三万大军前往并州,又新募五万兵马,让洛王掌管,洛王手中的权力要远胜过王爷你了。”

    石重杰心中烦恼,不想多说,转开话题道:“讨天军新近发动攻势,听说官兵伤亡不少,朝庭要求各州出役出粮的诏书很快就又要来了,楚州这块肥肉皇兄怎么会不咬上一口。”

    黄继平道:“今年朝庭推行新政,听说国库都装不下钱了,怎么还会让各州出钱,我看顶多是出役。天寒地冻,这些役夫也是可怜。”

    马遂真冷笑一声,道:“竭泽而渔,今年国库是有钱了,明年可就难说了。国库有了钱,雁山别宫又开始动工了,再多的银子恐怕也不够咱们这位天子花的。”

    石重杰愤然道:“我这位皇兄即位以后一改父皇的勤俭之道,弄得天下大乱犹自不知悔改,祖先留下的江山怕是要毁在他的手中。唉,国

    难当头,还是共赴国难吧。天宇,明日你去趟府衙,看看要王府帮什么忙。焦凌,庄丁的训练不能放松,天冷了找时间拉出去练练。”楚王府依制有六百亲卫,但石重杰在几处别庄安置近三千庄丁,这些人训练了两三年,战斗力已经胜过府兵。

    焦凌笑道:“王爷放心,焦某不敢耽误王爷的大事。”石重杰又安排了几件王府之事,众人告退。石重杰叫住沈文清,要与他手谈一局。

    香炉中薰香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落子之声清脆悦耳,书房内一片安宁。沈文清看到石重杰执子皱眉,半晌呆坐,轻声道:“王爷,天道有常,听天命尽人事便是,不必忧思过深,有损身体。”

    石重杰随手将黑子放在棋盘之上,道:“江山社稷并非石重伟一人所有,眼见山河破碎内忧外患,孤怎能安坐无睹。”

    “北境有齐帅镇守,漠人无法入侵,打上几年彼消我涨,攻守之势必然相易。”沈文清拿起身旁的茶水,润了润嗓子继续道:“化州江安义并无反心,朝庭若能安抚得当他必重为朝庭效命。”

    沈文清看了一眼石重杰,淡笑道:“江安义确是国士之材,他重为朝庭所用并非王爷之福。”

    石重杰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因为黄喜的原因他与江安义向来不睦,数次出手针对结下仇怨,诚如沈文清所说,江安义无论是忠于朝庭还是自立于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好处。

    “申国公兵困盘蛇山,讨天军覆灭不过是早晚的事。听闻讨天军缺盐,不得不发动攻势,申国公是宿将,采取步步为营的战术,如果不出意外至多明年讨天军就要覆灭了。”沈文清将一枚白子放下,捊着胡须道。

    石重杰目光一凝,思索片刻落下黑子,方才道:“孤听说天子下旨给申国公,让他尽快消灭讨天军。旨意提及,谁能抓住饶强锋爵封县侯,孤怕前线的将领贪功心切,反为饶强锋所趁。”

    棋声“笃笃”,暗香浮动。

    沈文清道:“马上又到年底,王爷送往京中的礼物准备好了?”

    石重杰点点头,没有作声。

    沈文清拈须道:“王爷, 这次我想进趟京,替王爷前去送礼。”

    石重杰诧异地抬起头,望着沈文清。

    “有几个人我想替王爷见见。”沈文清从嘴中说出一大串名字,道:“吏部尚书程明道,兵部尚书丁大为,工部尚书宁泽、户部侍郎潘和义,理匦监正上官林、礼部侍郎邓怀肃、司农寺少卿洪佐祥……”

    这些人很杂,与石重杰交好的不多,看着石重杰询问的目光,沈文清解释道:“皇长子明年便满十岁,天子仍未立储,听闻有意废长立次子为储,这些人的作用不小。”

    石重杰默然,天子废长立幼对他而言是个好消息,既然立储可以不立长立嫡,那么他作为皇次子也有机会。伸手拂乱棋局,石重杰道:“先生早去早回,孤等先生回家过年。”

第一千零一十章以虎驱狼

    讨天军的突围之战打得很辛苦,数次攻击都被挡了回来,损折了数万兵马。

    武清县,饶强锋与董浩云、五虎将等人聚在一起商议军情。前日,王凯带着两万兵马南下被朱易锋挡了回来,两万人只带回来一半,加上前几次突袭,讨天军已折了三万多人。人马饶强锋并没有放在心上,这几次交战,损折的都是新招的人马,只要能突出包围,随时可以招收数万人马。

    众人的脸色阴沉,此次突袭官军的强韧让他们感受前所未有的压力,讨天军中人心浮动,已经出现逃亡现象。董浩云鬓边的发丝愁得发白,如果不能破局讨天军就完了,抓住饶大将军封爵县侯,抓住他则是伯爵,董浩云有时苦中作乐地想,要不自己把自己绑了换个伯爵,当初朝庭这么重视自己,哪怕给个举人自己也不会造反了。

    黄三本闷声道:“大哥,这仗打得太憋屈了,官军像乌龟一样缩在军寨之中,弟兄冲上去就被箭射倒了,好不容易破了个寨子,往前还是寨子,这仗怎么打。”

    李宗明道:“还有几天就是过年了,索性大伙回去好好过个年,等过完年再计较吧。”

    董浩云道:“打了两个月,我们累官军也累,大伙想过年官军也想好好过个年,照我说过年这段时间是最好进攻的时候。大将军,你说呢?”

    饶强锋沉吟片刻道:“兄弟们,军师说得不错,大伙再加把劲,只要突破了官军的包围,咱们纵兵洗城让大伙好好乐上一乐,只要过了这难关,天天都是过年。”

    董浩云来到地图前,道:“打是肯定要打,不过如何打却要思量,不能一味地猛冲。西北面是王克复率五万大军围堵、东面是徐希冰(安东大营)的六万兵马,南面是朱易锋的八万守军,近二十万人马将盘蛇山的所有出路封堵得严严实实……”

    “军师,你就说怎么打吧。”黄三本不耐地道。

    董浩云与饶强锋以目示意了一下,道:“各位将军先回去整顿人马,等候大将军的将令吧。”

    舒永杰随着众人出来,武清县是他的驻地,招待饶强锋等人的吃喝自然落在他的身上。官军围困盘蛇山区,武清县没有商旅进来,物资极度匮乏,舒永杰让人宰了一头耕牛、弄了两坛酒招待饶强锋。

    酒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舒永杰说笑了几句也闷着头喝酒,说实话他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不该投靠讨天军当什么五虎上将,这要等官军打破武清县,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从眼下的情形来看,自己离死没有多远了。

    舒永杰不是没有想过投诚官军,他甚至暗中派人联系铜南县的驻将王知祥,结果派去的人被砍了头悬在铜南县的东城头,舒永杰便死了投诚的心。

    “舒将军,你认为咱们该往哪面突围?”董浩云问道。舒永杰的武艺稀松,但是鬼计多端,又是当地人熟悉环境

    ,董浩云想听听他的见解。

    自十月以来,讨天军四面突袭,舒永杰也奉命攻打铜南县。铜南县驻有官军一万二千人,领军的将领是申国公之子王知祥,王克明有意培养儿子让他身在东面前线御敌,当然王克明也给儿子配了个副将--王用友,就是他征漠时的旗牌长。

    舒永杰带了两万五千多讨天军攻打铜南县,王知祥率军迎战,以少胜多,损了四千多人马,受到饶强锋的训斥,加上前次暗使被杀,舒永杰对王知祥恨之入骨。

    听到军师问他,舒永杰应道:“末将以为可攻打铜南县,若不能胜则可用少量兵马吸引官军注意,大队转道西南遁往黔州暂避。”

    大军往黔州方向脱困是饶强锋和董浩云商量的结果,因为黔州地形复杂,兼之苗寨势力兴盛,官军防御的力量相对薄弱,而且遁入黔州之后官军追堵需要苗寨帮忙,只不过进入黔州之后再要回返晃州就难了,讨天军只能往南走,也就是重走刘维的老路,刘维所部的安南屯军南下之后再没有了消息,恐怕凶多吉少。

    饶强锋替舒永杰倒了碗酒,道:“说来听听。”南下黔州只是饮鸩止渴,所以饶强锋还没有最后决定。

    “铜南县有官军一万二千兵马,驻将是申国公之子王知祥,所属兵马皆是精锐,末将惭愧,前次率军攻打兵败而回。”舒永杰道:“末将虽然失败,却发现王知祥年少气胜,恃强好勇,若是诱之出城,设伏困之,则可调动官军来援,利用地势围点打援。”

    董浩云不是没有想过围点打援,但申国公有令,不许官军随意逐败,一心求稳将讨天军拖死,讨天军不可能与官军拼消耗,董浩云才会急白了鬓发。

    舒永杰笑道:“王知祥是申国公之子,少年立功心切,这点心思可加利用,一旦王知祥被困,官军必然舍命相救,若能善加利用,官军的包围可破。”

    …………

    长庆五年大年三十,讨天军舒永杰部再度对铜南县发动攻击,王知祥率六千人马与讨天军激战半个时辰,讨天军溃败,王知祥率兵追杀被困南湾坳,王用友率兵救援被阻,急报坐镇宁川府的申国公。晃州宁川府,刺史张玉诚已经奉 旨前往并州,新刺史尚未到任,由别驾顾城阳暂理政务。

    今天是大年初一,顾城阳率着府衙的官员来给申国公拜年,众人正说笑时王用友的急报送来了。看罢急报,王克明又气又急,事情落到自己儿子身上,王克明也有些失了冷静。

    回到帅堂来到沙盘边,找到南湾坳所在,王克明怒吼道:“我多次告诫这小子不要上当受骗让贼军困住,这小子哪里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不听帅令死了活该,还连累这么多弟兄。”

    赵伟在一旁急道:“好了,大哥,要教训知祥也要先将他救出来再说,大哥,你手里有两千斩刀军,交给我,我去把知祥

    救出来。”

    王克明嘴上骂儿子死了活该,当然不可能真的见死不救,沉吟片刻道:“我给你一千斩刀兵,一千重骑、二千轻骑,把被困的弟兄救出来。讨天军困住知祥,打着围点救援的主意,你带人先走,我随后也前往前线,防止讨天军脱困。”

    大年初一,亥初时分,赵伟率军前来南湾坳救援王知祥,沿路遭到讨天军的阻击,因为天黑路窄,骑兵无法展开,官军损折千人。好不容易与王知祥残部汇合,赵伟下令向铜南县退却。

    董浩云早命人准备树木堵路,燃起大火,官军死伤惨重,仅逃出二千余人。饶强锋趁胜追击,亲率精锐攻城,幸亏申国公及时赶到,两军对恃。董浩云与李宗明、孟子辉率二万兵马绕道西行,攻打八十里外的侧翼同池县。

    正值过年,同池守将吴兴力疏于防备,被董浩云派人化妆成访亲的村人入城,初三夜里应外合,同池城破,申国公苦心经营的罗网被撕破一角。饶强锋得知同池池破后,让黄三本率领三万人马虚张声势,自己带着两万精锐赶往同池城,初五与董浩云会合。初六继续西向,势如破竹进入宿州,至此,罗网彻底告破。

    申国公击溃黄三本部,命令朱易锋、徐希冰同时发动,半个月内平定盘蛇山,而讨天军的精锐三万人马却进入了宿州,官军追之不及。饶强锋进入宿州之后,连续攻下七城,所过之处不再约束,纵容兵丁烧杀抢掠,宿州境内一片哀鸿。

    石重伟接到前线奏报,下旨让王克明率众继续追击,务必将讨天军消灭在宿州境内。宿州西面是高原,北面是青州、南面是韶州,东面是晃州。王克明认为讨天军难以在高原生存,西进的可能性不大,东面朝庭大军威逼,讨天军不到绝境不会拼死一战,所以王克明令朱易锋转道韶州,由南往北防住讨天军南下之路。王克明奏明天子,让天子调化州安西大营五万兵马南下青州,配合官军剿灭宿州之知。

    圣旨到达,会野府内引发争论,欣菲认为这是朝庭借反叛之力来削弱化州力量,应该借西域有异动加以推辞,江安义思之再三,说了八个字“国事为重,百姓为重”,派遣派弟弟江安义为主将、许昌化为副将统兵五万南下青州,配合申国公夹击讨天军,这便是后世史书所说的江家军征战之始。

    今年化州的税赋三百八十万两在年前起程已经送往京城,而此次化州军听命南下让很多人松了口气。西域各国、甚至漠人派使前去会野府拜见江安义的谣言不攻自破,石重伟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江安义对朝庭还是忠心的,等平灭了讨天军,朕再下旨召他入京,并不一定就要治他谋逆之罪。

    上元灯节过后,朝庭恢复正常,石重伟的烦心事却刚刚开始。皇长子年满十岁,孔省和段次宗在朝堂上奏本立储,长达六年的皇储之争正式拉开帷幕。

尾章

    光阴如箭、岁月如梭,转眼八年时间过去了。

    春雨如丝,香雪居再度杏花成海。前来观赏的游客络绎不绝,远至丽州、恒州、韶州都有人羡名不远千里而来。往来的人群中少不了西域的胡人,甚至还有安印、摩居的远客。香雪居的幕后老板郭怀理早已成了天下闻名的富商,生意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从北漠到摩居,从西域到南洋,世人称“凡有郑商所在,必有郭氏生意。”。

    自打逐走西域联军之后,化州再无战事,诸业兴旺,百姓富足。西域不敢东望,戎弥国内斗两败俱伤,大齐国捞取了足够多的好处,已经拥有了十三座城池,兵马八万。莎宿国成为新兴的宗主,尉车、居须、羌兰以及吐乐家族的吐乐国都奉莎宿为宗主,而田韦国则与莎宿成为敌人,两国五年间发生过几次大战。

    站在窗前,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江安义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愁怅。八年时间,太多的物是人非,范师走了、王太后薨了,最让江安义痛心的是申国公王克明也死了。申国公奉命追击讨天军,在宿州与讨天军多次激战,王知祥再次中伏,这次没能逃脱,死在战场之上。老年丧子,王克明痛极吐血,旧伤发作,卧床不起,只得回归京城养伤。王克明向天子举荐江安义代他出任大帅,但是天子不准,任朱易

    锋为帅,继续剿灭饶强锋。

    朱易锋得到天子暗旨,让他消耗化州军,江安勇查觉之后与朱易锋决裂,率领化州军坐镇青州阻止讨天军北上,不再听从朱易锋调遣。经过三年苦战,长庆九年,朱易锋终于杀死饶强锋,讨天军星散,朱易锋凭军功获封平西侯,随后接替齐新文成为镇北城大帅。

    剿灭讨天军后,天子越发奢华享乐,雁山行宫修建完毕后,下旨各州选美女充实宫中,不久后又在京昌南面一百二十里的凤栖山修建凤栖别宫,不远千里从晃州、魏州、黔州等州运送木材进京。

    先是黔州苗寨自立,紧接着晃州讨天军残部再起,魏州百姓暴乱、丽州吴彦浩卷土重来。天子修建宫殿、享乐耗费过度,以致军费不足,祝谨峰、苏光祖等大帅都拥兵不动,坐看风云。

    化州军从十六万变成了二十六万,江安勇率八万化州兵南下剿匪,何希桂率八万兵马前往镇北城,化州兵马独为一军,与朱易锋的二十万官军互成犄角,漠骑再难南下。

    洛王石重仁在并州操练了十二万兵马,名义上以薛民林为帅,但朝庭不能供给钱粮,这十二兵马实际上成为洛王手中私兵。薛民林在长庆八年奉天子暗旨出南锋关隘东进,结果折翼而归,化州军装备一新,朝庭兵马已非其敌。

    朝堂之中,天子信宠程明道、崔元护等佞臣,孔省苦劝不听告老还乡,段次宗因谏得罪,贬官为民,天子独相韦祐成,韦祐成苦苦支撑朝政。

    楚王石重杰向天下发檄文怒斥天子不修仁德,近小人而远贤臣,宣布楚州不再受朝庭乱命,檄文一出,登州、方州、端州宣布视楚王马首是瞻,反对朝庭乱命。

    太子之位依旧虚悬,石重伟已经有了十二位皇子,皇长子已经十八岁,十岁以上的皇子有四人。荒淫无度弄垮了石重伟的身体,而楚州、登州、方州、端州自立的消息传来,石重伟再难支撑,病倒在床。

    三天前,江安义接到朝庭的圣旨,天子以右相之位召他进京,天子在暗旨中告诉江安义,他准备立皇长子石守盛为太子,让江安义尽心辅佐。

    江安义接到并州刺史张志诚的来信,两位好友自打长庆六年便再无来往,此次张玉诚来信告诉他,天子亦招他进京替代程明道成为吏部尚书。张玉诚在信中回忆了两人当年的交往,希望江安义能谨守初心护佑百姓,结束天下纷争,重造太平盛世。

    欣菲来到江安义身后,微笑道:“江郎,一切准备妥当,该动身起程了。”

    (构思了几种结尾,最后决定还是留个悬念吧。一切皆有可能!)

编外一青州始战

    长庆六年,青州高罗县,与齐州的交界处,一队人马在官道上行进。已是四月,官道两旁的田地里长满了野草,根本看不到农人在劳作。

    二月份,饶强锋所部孟子辉率部从齐州流窜至青州境内,一路烧杀抢掠裹胁百姓,短短一个月便号称二十万之众。高罗县也被孟子辉抢劫一空,百姓或死或逃,要不就被裹胁在军中流亡。

    青州产马,孟子辉挑选手下精锐组建起一只骑军,号称万骑,借助骑军的速度,孟子辉行动敏捷,来去如风,让追捕他的赵伟疲于奔命。

    大帅王克明下令让赵伟率所部五千兵马进驻青州锦阳城,急令化州五万兵马南下,将孟子辉逼往东向,再次对讨天军形成合围。

    这只队伍是化州南下的先头部队,一共两万人,统帅是江安勇,副帅许昌化,江安义不放心弟弟独自统军,让许昌化辅佐。

    初夏时分,行进在队列前的江安勇和许昌化一身盔甲,热得满头大汗。江安勇脱下头盔,骂道:“这鬼天气,才四月就这么热。化州这个时候还要穿夹袄呢。”

    许昌化一脸肃容道:“江帅,将士面前注意形象。”

    江安勇依言重新戴上头盔,满不在乎地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一本正经的。”

    江安义在化州谋求自立,逐走安西大都督薛民林,军中那些投靠薛民林的将军生恐江安义秋后算账,趁着江安义放行的机会纷纷离开化州,军中多出许多高级将领的职位来。

    既然迈出自立步伐,江安义当然不会坐等朝庭派人来掺砂子,自命安西大都督,虚置副都督、长史等位,将十六万大军分成四部,让江安勇、何希桂、许昌化、贺续嗣各领一部,贺续嗣是安西都护府的将领,早已投向江安义。

    江安义安插在大营中的亲信得到提拔,从江安勇以下绝大部分将官都是江安义的亲信、亲卫,加上过半的兵丁从化州募集,所以江安勇才会说都是自家兄弟。

    “身为主帅,一举一动、喜怒哀乐皆会影响三军情绪,大帅不可不察。”许昌化板着脸教训道。他是彤儿的姐夫,与江家关系非同一般,此次出征江安义当着弟弟的面让许昌化约束江安勇。许昌化为了方正,投军化州后便视江安义为主公,主公的吩咐自然遵从。

    江安勇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赵将军命我们三天之内赶到锦阳城,此处距锦阳不过一百三十里,只是粮食剩下不多。许哥,要不我带了五千轻骑先行南下,你带着剩下的一万五千人在后赶。”

    许昌化知道江安勇想离开自己的约束自在些,斩钉截铁地道:“不行,出行前主公交待,绝不许你我分开,所以你率先头部队南下,我只能跟着你。”

    江安勇在心中哀叹一声,大声下达军令:“加紧步伐,前面三十里歇息。”

    青州锦阳城,刺史府变成了赵伟临时的行辕,宽敞的大堂正中摆放着一张沙盘,沙盘是青州的地形图。

    赵伟和王知祥一左

    一右站在沙盘两侧,一名校尉用竹棒指点着锦阳城西南处,道:“孟子辉所部的叛军五日前攻下远柱县,正抢掠四乡补给。”

    “此处离锦阳城近二百里,大军开拔需时四天,孟子辉裹胁了近十万人,锦阳城内的兵马不足一万,难以克敌。”王知祥沉声道。

    随父亲出征已有两年,王知祥大小战役经历二十余次,险些丧生也有好几次。战事使人成熟,王知祥与当初相比沉稳了许多。

    赵伟道:“叛军号称十余万,真正的精锐只有孟子辉的那万骑,只要能击溃孟子辉的轻骑,十万兵马如同土鸡瓦狗,见风就降。”

    “赵叔,锦阳城内只有三千轻骑和一千斩刀队,那孟子辉十分狡猾,根本不与我大军硬战,稍有不妙便脱身逃走,剩下裹胁的百姓根本无损他的战力。他只要攻下一处县城,立时就能拉出数万兵马,这该如何是好?”王知祥眉头紧锁道。

    赵伟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填,打仗要随机应变。昨天江安勇那小子派人送信,离锦阳城只有二百里不到,他带来了两万人马,其中有五千轻骑,都是到西域征战过的老兵,有这五千轻骑相助,应该能将孟子辉的轻骑咬残。剩下的残兵驱使他南窜宿州,你父帅在宿州已经布下口袋,只要入了宿州,讨天军便难逃了。”

    王知祥盯着沙盘瞧了半天,道:“赵叔,远柱城交通便利,四面皆通,若让孟子辉得知我军行踪,怕会事先逃窜。江将军的位置应该在高罗县一带,可以斜插到远柱城东北,孟子辉应该还不知道这只部队到来,何不让江将军发动突袭?”

    赵伟看着沙盘,沉吟片刻道:“化州江安义自立,这只兵马是否会听从我的指挥难以预料,若是江安勇误以为我要借讨天军之手来削弱化州实力,恐怕化州兵马以后会出工不出力,所以我想让化州兵马与我部汇合后,一起向孟子辉进军。”

    王知祥慨然道:“我听父帅说过,江安义为人忠义,此次自立也是被朝庭所迫,父亲奏请朝庭请化州出兵,江安义毫不犹豫派其弟率五万兵马出征,足见其诚意。若是江安勇心存疑惑,小侄愿意亲往其军随同其一起出战,这样江安勇总无话可说。”

    赵伟欣慰地看了一眼侄儿,道:“知祥能不避凶险,你父得知肯定老怀大慰。你说的不错,战事要紧,你即刻前去江安勇处,随他一同直插远柱城东北,今日十七,十九日未时发动攻击。”

    用手一指南面的狭长官道,赵伟道:“此处地势狭窄,大军难以展开,斩刀队应该能阻敌一个时辰以上,为叔即刻派遣斩刀队在内的三千兵马前往此处。明日卯时,我会率领三千轻骑亲自前往远柱城,从东面发动攻击,末时一起动手,逼迫孟子辉逃窜。”

    赵伟拍拍王知祥的肩膀,柔声道:“多加小心,身为大将不用冲杀在前,保全自己要紧。”

    王知祥以手擂胸,盔甲“砰”然作响,高声应道:“末将遵令!”

    十九日午正,远柱城东

    北,江安勇的五千轻骑在山坳处休息,马解鞍,人吃饭,离发动攻击还有半个时辰。

    山脚之下,江安勇与王知祥席地而坐,两人相识才一天,却分感投契。江安勇从马鞍上解下个葫芦,递给王知祥,道:“喝两口,精神一下。”

    一天半的时间轻骑走出一百七十余里,并不轻松。王知祥盔甲上满是尘土,脸上也被汗水冲出一条条道。以为是水,王知祥接过葫芦大口喝了一口,王知祥呛得大声咳嗽起来,指着江安勇道:“这是酒?”

    江安勇夺过葫芦,低声吼道:“小点声,别让许哥听到,这葫酒就保不住了。”

    美滋滋地抿了两口,江安勇轻声道:“十年酿的金玉液,等打完了仗,我请你到化州去,在香雪海吃酒纵马,快活快活。”

    王知祥眼中露出憧憬之色,笑道:“我早就听说化州在江兄的治理下成为塞外江南,百里香雪、长河落日、雪峰映日秀美动人,等平定讨天军后我便跟父帅说,到时候去安西大营当两年兵如何?”

    江安勇脸一僵,尬笑道:“自然好,就怕国公爷不舍得。”

    王知祥傲然道:“我父帅常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大哥为父帅六十岁的祝寿词中写‘西北望,射天狼’,父帅老了,恐怕不能前去平定西域,我便替父帅前去了结心愿。”

    江安勇被王知祥说得振奋起来,大声道:“好,到时候咱们兄弟一起平定西域,建功立业。”

    未时,赵伟的三千轻骑率先向远柱城发动攻击,得到赵伟率轻骑三千来袭,孟子辉先让裹胁来的百姓消耗官军的体力,然后准备用万骑精锐歼灭赵伟所部。

    正当孟子辉准备率万骑出击时,江安勇的五千轻骑发起了攻击,得到通报的孟子辉大为惊异,他知道赵伟仅带五千兵马入青州,这五千轻骑从可而来。

    看到高高飘扬的“江”字旗,孟子辉立时明白化州的兵马入青州了。他曾在德州攻打过江家家宅,对江家家丁的豪勇深有印象,所以看到江字旗想也不想南下逃窜。

    命令手下分成数部,分别迎击赵伟和化州兵马,孟子辉率领万骑裹胁着两万百姓南下,对于他来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手下这一万精锐不失,纵横天下随处可为家。

    枫关隘,千名斩刀手堵住去路,孟子辉知道中了埋伏,驱赶着两万百姓直冲斩刀队,斩刀队斩杀万余百姓,血流成河,终于被孟子辉找到机会,万余轻骑有半数逃走。

    在随后的追击中,化州轻骑表现出过人的骁勇,无论是单兵骑射还是整体配合,实力都在赵伟所率领的轻骑之上。赵伟暗暗心惊,他所率的三千轻骑是从漠北大营抽调的百战精锐,居然比不上化州兵马,可见化州兵马之雄冠于诸军,如果江安义真起反心,天下恐怕无人能挡。

    最终,孟子辉带着二千多轻骑逃窜到了宿州,赵伟和江安勇在宿州边境的鹰崖关驻守下来,王克明将讨天军关入了宿州口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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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介绍:
农家少年,有如蓬蒿,雷劫之后,风云变幻鱼龙舞。纯朴少年为守护家人、亲人、友人,不得不步步登高。一个变字,道尽多少无奈,回首望时,初心未改,世事早非。变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变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变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