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怕你冻死
乌鸦是真想掉头回去，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去消化，认真权衡过利弊之后，再决定如何调整自己的立场。
有时候，棋子和棋手之间只有一线之隔，军方想做棋手，组织想做棋手，但像他这样的人，可从来没有做棋子的习惯，所以自从和军方开始合作以来，双方进而到三方，一直在见招拆招。
如今手里的棋突然多了一枚，而且这颗棋相当有分量，那立场和态度当然要及时调整，否则哪还有资格去和两个经营多年的大型势力竞争下棋的资格。
是的，蒸汽世界的神圣男爵，这颗棋的分量绝对不轻。
表面上看，虽说吹的神乎其神，但这个爵位带来的，无非是一块名义上的封地和每年的大笔年金，对于控能者们来说，只是多了一些日常挥霍的资本而已，根本不值一提。然而实际上，从领地里得到什么其实并不重要，这个爵位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因为这个爵位代表了身份和地位，代表着话语权。
在蒸汽世界，一个神圣贵族可以自由出入任何一个国家，可以行使一切本级别贵族拥有的权力，可以随意拜访所有王公贵族。和其他神圣贵族接触时，对方不管再怎么忙也必须以礼相待，否则就冒犯了神圣贵族的荣誉，不仅等于自己冒犯了自己，也等于冒犯了所有神圣贵族共有的荣誉，这是蒸汽世界贵族间的大忌。
这就是身份和地位带来的便利，这就是蒸汽世界的社会规则，只要置身蒸汽世界，即便是顶级强者，也难以跳出其中，否则就只能被社会排斥在外，甚至处处碰壁。
就像当年的百合，想要进入圣城却被拒之门外，只能借着拉娜大师的表演团队才能混进去，想要面见教皇也被拒绝，最终不得不潜入图书馆和教皇大打出手，究其原因还是身份的问题，如果她当时像乌鸦这样有了神圣贵族的身份，那就可以省去绝大多数麻烦，虽然最后大概率还是会大打出手吧，但至少过程会顺利得多，动起手来教皇也不敢太过分。
对上如此，对下也同样如此。
男爵这个爵位卡的刚刚好，显然米馨也是下了功夫的。
地方贵族面对神圣贵族的时候，即便爵位高一级也不敢说平等相处，平级就更不用说了。因此哪怕是一个地方伯爵，今后在乌鸦面前也要小心翼翼的，否则一旦乌鸦向神圣家族议会提起控诉，这个地方伯爵必然会受到惩处。而地方贵族里，伯爵已经是最高的爵位了，也就是说，今后乌鸦在蒸汽世界里只要是和地方贵族打交道，就具有天然的优势，即便居高临下的发号施令，对方也只能诚惶诚恐。
因此完全可以认为，拥有神圣贵族的身份，才算是真正走进了蒸汽世界的上层世界，真正接触到了蒸汽世界最核心的圈子。
这些情报，都是在前往蒸汽世界之前乌鸦从糖果屋高价买回来的重要信息，虽然他试图哄骗着两个女孩把这些信息算在和米馨相关的情报里，可惜被她们无情的轰出了门，顺便还抢走了他买回家的两块奶油蛋糕，不过，最后情报还是花钱到手了，也正因为这些情报，才让他知道神圣贵族这一身份的可贵之处。
不仅在蒸汽世界内部可以掌握更大的话语权，对其他几个世界来说更加有效。
带着神圣男爵的家族徽记，今后出去招摇撞骗……不，出去和其他势力交涉，都能更有底气，至少不容易被群殴，因为面对其他世界，神圣贵族就代表了整个蒸汽世界的脸面，任何人想对一个神圣贵族不利，都需要掂量掂量后果，虽然在这方面，外来的获封者和蒸汽世界本土贵族还有很大差距吧，但真伤害了神圣贵族，那些和蒸汽世界联系比较紧密的实力至少要考虑清楚今后是否还能在蒸汽世界混得下去。
“嗤，你就剩这点追求了吗，面对其他世界时候的好处我不信你不知道，非要挑出最无聊的一条是装给谁看？而且你就算插科打诨，我也不会收回刚才的话。”孙悯冷笑着戳了戳乌鸦的后背，“行了，走吧，去哪随便你。”
“啧啧，你都戳我脊梁骨了，我还能去哪。”
乌鸦撇撇嘴，放弃了掉头回家睡觉的打算，没办法，他还不想得罪这个明显倾向于自己的女人。
按理说如果没有孙悯提前告知，获封男爵一事应该在见到对方高层后他才有可能知道，甚至直到和组织的高层会晤过后还一头雾水，等回家以后鸽子她们上门的时候才能收到消息，那就什么都晚了，该犯的错已经犯了，该损失的利益也都损失了，再想补救，恐怕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如今这个女人提前把消息透露给了乌鸦，至少让他有时间调整心理，不至于当场措手不及，不管她是为了给组织添乱也好，还是为了什么其他目的也好，甚至有可能只是为了看热闹而已，但她终究是实实在在的帮了大忙，现在转头回去等研究妥当了再赴约，那就等于把她卖了个干净，就算她身份超然能力出众，不至于受到太大影响，心情也不可能愉快的起来，势成水火已经算是轻的了，当场翻脸大打出手都不奇怪。
“算你明智。”机车启动，孙悯重新抱住了乌鸦的腰，波浪卷发迎风飞扬，洗发水和福尔马林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散发出生死之间的独特气息，“你最初的只是本能反应，可以不算数，现在的选择我还是很满意的，说明你对合作对象至少还有点诚意，也不枉我侄孙替你费那么多心思。”
“所以呢？”
“所以？所以为了奖励你的表现，再多和你说一句吧。”乌鸦看不到，背后的孙悯的声音虽然依然颓废，但眼睛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享受，“你见这个人的时候……最好多穿点，否则我怕你冻死。”
这次没有刹车，乌鸦只是沉默了而已，直到五分钟之后，他才深深叹了口气。
“你是真想让我掉头回去是吧。”
“哦呵呵呵，天知道是不是。”
第十九章 冰翼制药
这个女人已经恶趣味到一定程度了，这是乌鸦最终停下车时唯一确定的事。
在孙悯的指示下，乌鸦驾着机车在绿区的建筑间穿行，灯红酒绿在清晨褪去了外表的光鲜，霓虹渐次熄灭，长巷里醉倒着通宵豪饮的酒客，浓妆艳抹的女人摇摇晃晃的走出酒店，孤零零的消失在车流之间。
都市的喧嚣之夜，在晨曦中落下帷幕，浮华过后，满身疲惫。
然而，这里是源能之都，是永无休止的繁华都市，一道帷幕落下，自然又有一道帷幕升起。
朝阳升起，车流再次涌动，人声再次喧嚣。
豪华酒店，高档公寓，甚至从周边的黄区，行色匆匆的人们像泄地的水银，转眼间铺满绿区的每一个角落，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不管夜晚如何度过，白天的正常生活还是要继续，对人如此，对每一栋建筑同样如此。
冰翼制药公司的总部也不例外。
机车停下的时候，伫立在乌鸦眼前的，是一栋四十层的大楼，和如今四叶星本土动辄五六十层的摩天大楼当然无法相比，但这里的建筑可是八十年前不夜城的投影，在那个时代，四十多层的建筑，已经足以在周围的建筑中鹤立鸡群了。
这栋大楼正是如此，银色的外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特殊材料的外饰和弧形的转角结构带着浓浓的电子世界风格，再加上楼前广场上充满科幻气息的全息投影不断播放着全息广告，广告中的虚影和往来的实体人**错穿插，惟妙惟肖，真假难辨，给旁观者一种高科技直感，让整栋大量的视觉效果相当显眼。
就和它的所有者，冰翼制药本身一样吸引眼球。
一家以先进的基因技术为基础，吸收了电子世界纳米治疗技术和四叶星生物技术的优点而发展起来的制药公司，自从十多年前建立后，冰翼制药的产品就一直受到诸多富豪的追捧，虽然都不能带到其他世界使用，但在七界之都用完以后，产生的效果可不会因为跨界而消失，除了主打的免疫药剂可以大幅增强抗病能力，被炒的五倍价格都一剂难求之外，各种外用药物也受到了市场充分的认可，质量首屈一指，当然价格也一样。
医生和制药公司？乌鸦看看孙悯，再看看大楼的logo，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用来隐藏身份再合适不过了，别说经常出入了，孙悯就算天天住在这里，估计也没有谁会觉得不对劲。
至少制药公司的保安不会觉得不对劲，因为他们对待孙悯，完全没有对待访客的样子。
机车刚在楼前停车场停下，就有几个穿着制服的普通人举着收费的读卡器跑了过来，不过看到孙悯，公式化的笑容就换成了失望，在读卡器上按了几下后照着机车随便一扫，招呼都不打就转头离开了。
倒是楼门口的保安比这些收费员识趣多了，孙医生长孙医生短的问候着，有些保安还主动提醒，诸如市场部的主管就在二十八楼，销售部主管出去见客户了，研发部主管应该已经接到她来访的消息，正在治疗心肌梗死，质量部主管倒还活着，就是躲进了地下室一类的消息，嗯，看来使用者和生产者之间，有些矛盾也是不可调和的。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随着电梯上升很快就消失了，孙悯从头到尾都没受到任何阻拦，直接用自己的身份卡就刷上了三十楼。一出电梯乌鸦就看出来了，这绝对是研发楼层，洁净到令人发指的玻璃走廊，未来风格的内饰和设备慢慢的科幻气息，一道道对开的气密门严丝合缝，中间只有一道细若发丝的罅隙告诉人们这不是墙壁而是大门。
走廊上偶尔可以看到一脸呆样的标准的研究人员，每个都小跑着，来去匆匆的，似乎每一秒都弥足珍贵。这些人看到套着白衣的孙悯倒是没什么，但一看到便装的乌鸦就满脸愤怒，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一副当场就要用消毒水给乌鸦洗澡的样子，可惜在看看一旁面无表情的孙悯之后……算了，干脆闭上眼睛当这个破坏无菌环境的生物不存在吧。
“你把他们每个人都揍过？”乌鸦倒是不以为忤，对愤怒的目光反而一副享受的样子，插着口袋笑眯眯的跟在孙悯身边溜达，“不然他们怎么对我容忍度这么高。”
“他们只是在重新消毒和跟我做学术讨论之间选择了前者。”孙悯懒懒的揉揉乱发，习惯性的掏出一罐啤酒，但叹了口气又收了起来，“以他们实验室内部的杀菌条件，根本没必要从走廊就开始保持提升无菌等级。这些研发人员就是喜欢小题大做，其实一点意义没有，我连做开颅手术的时候都不这么严格消毒的。”
“哈？”
“反正感染的又不是我。”
“真的？”
“废话，当然是假的，那是要死人的，装傻好玩吗？”
没好气的白了乌鸦一眼，孙悯突然加速，最快速度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停着另外一台电梯。看不到刷卡设备，瞳孔或者指纹扫描也没有，但两人刚一站到电梯门口，四道蓝色的光束就从三侧墙壁射出，组成一道长方形的蓝色光幕，从上到下扫过了两人的身体。
“滴，发现未注册人员，访客预约记录匹配成功，电梯使用权限已开放。滴，发现已注册人员，电梯使用权限已停用，请……”
“信不信我拆了你的芯片，我虽然主要是治人的，但也不是治不了电脑。”
“身份认证已通过，敬爱的孙悯教授，请进。”
“嘁。”
孙悯甩甩头发，率先走进了电梯，几乎没有上升的过程，感觉门只是相隔几秒一关一开，外面的景物就已经彻底变了。
一股冷冽的寒气钻了进来，仿佛从初夏变成了寒冬。
外面没有狭窄的走廊，而是一个开放的广场，被打造成了人工花园的样子，到处都是梅树，天上飘着稀疏的雪，洁白的梅花在雪中绽放着。
但这不足以让乌鸦惊讶，真正让他惊讶的，是耳畔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针针针，就知道针，你们剑武世界的除了针就不知道其他治疗手段了吧，你也知道罗达伦综合征不是一根针就能解决的，那还废什么话，姑奶奶我……嗯？小王八蛋，你怎么来了，你也认识旁边那台冰箱？”
第二十章 雪女王
出现在乌鸦面前的是三个人，哦，确切的说应该是四个人，只是有一个总被乌鸦忽略而已。
环佩叮咚。
一身蓝白色盛装，满头珠翠银饰，手脚腕上各套着一串金环，娇小玲珑却丰满有致，不到一米四的身高却有着并不稚嫩的容貌，一个两米多高皮肤青紫的庞然大物像座小山一样伫立在身后，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她周围的每一个人。
昔日四叶星南疆第一高手，如今源能之都让所有人头痛不已的不安定因素。
姚佩环。
看到姚佩环的一刻，乌鸦脑补了无数内容，但都第一时间推翻了，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姚佩环和组织绝对没关系，因为他太了解姚佩环的性格了。
脑子倒是够用，经验也足够丰富，但是，这个女人行事肆无忌惮任性妄为，火气上来比乌鸦本身还疯狂，破坏力更是一千个乌鸦都未必抵得上她一个，让她制造灾难坏人好事还可以，真让她加入组织，那简直是和组织有仇。
所以，她和便宜姐夫出现在这里只是凑巧？邀请我的其实是另外两个？
乌鸦眼角的余光迅速扫过另外两人。
一男一女。
男人站的比较远，和姚佩环距离一米多远，这是点头之交接触时常见的距离，岁数应该比较大了，至少有六七十岁，会不会更老无法确定，因为这个老人很难从外表判断实际年龄。
仙风道骨，鹤发童颜。
长须齐胸，长发在头顶挽成发髻，用一根树枝随意的插住，不仅须发皆白，连长眉都洁白如雪，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皱纹，反而容光焕发充满了年轻的活力。
腰背也挺得笔直，罩着一件只有古书里才能看到的长袍，背后斜背着一把古朴的长剑，剑柄用布条随意的缠绕着，上面还留有斑斑点点深褐色的印记。
很有出尘气质的一位老人，一看就能让人心生好感，可惜他现在的表情一点也不出尘，反而苦笑连连，一副头痛却无可奈何的样子。
老人的体内流淌着很奇怪的能量，庞大，极为庞大，甚至比姚佩环还胜了一筹，丝毫不亚于花千树花老板那种水平，但在乌鸦的感应中，这股能量平和舒缓，圆润自如，虽然绵绵不绝仿佛无穷无尽，但很难想象，这样的能量如何能用于战斗，也许这就是其他世界的独特之处了吧，七界之都果然拥有无限可能。
是的，乌鸦可以肯定，这个老人肯定不是源能世界的人，因为那股能量根本不是源能，虽然不知道具体来自哪个世界，但剑武世界这个答案第一时间在乌鸦脑海里冒了出来。
好吧，也许是因为刚才在电梯开门的时候，刚好听姚佩环说过吧，嗯，这些细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刚才被姚佩环折磨的应该就是他了，难怪他现在还满脸纠结，对他的不幸，乌鸦只能深表遗憾，顺便在心里偷偷笑出了声。
至于另一个女人……乌鸦的表情微微有点僵硬。
不是吃惊，是冻的。
一身白色的连衣裙，银白如冰雪的长发，牛奶般白皙的皮肤晶莹的像半透明的水晶，只有唇是红的，红红的唇在白皙的皮肤映衬下，仿佛一朵严冬的霜雪中怒放的红梅。
很漂亮的一个女人，漂亮的像个瓷娃娃一样，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看起来还和二十多岁一样年轻诱人，乌鸦见过的女人中，也就玫瑰和百合能和她的容貌相提并论了，但是看到她，乌鸦却只感到一股冰冷，发自内心的彻骨冰冷。
字面意义，他是真的冷。
空中花园里并没有造雪机，也没有制冷机，只是有不少加湿器为植物提供水分而已，漫天飘落的雪花，完全是因为潮湿空气里的水分，接触到这个女人散发出的寒气转化而成的。
难怪孙悯说，建议他多穿点衣服，否则会被冻死，把乌鸦换成一个普通人的话现在估计已经冻僵了，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冰雪的化身。
名字也是。
曾经的雪公主，现在也有人称她为雪女王，是七个世界最冷的女人。
传说中，她还在四叶星本土的时候，曾在一怒之下全力出手，把某个地方势力的一万三千人的满编军团全部冻成冰雕，顺便把赶来捡便宜的一支军方三千人大队冻死了三分之二，传说中，她和某个没有记录的女人联手，一周之内连续覆灭了剑武世界和魔能世界的四座城市，所过之处生灵绝迹，野草燎原。
不过就在十二年前，也许得到了什么新奇的基因技术吧，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年轻女人，突然不再出没于各个世界，反而窝在源能之都研究起了科技，开了好几个企业，冰翼制药就是其中之一，但制药技术并非她所涉及的全部，她的几家企业跨度非常广，甚至连能源、冶金、造船这些重型工业都有所涉猎。
赚的当然也不少了，即便谈不上富可敌国，也足以让四叶星本土大多数富豪相形见绌了，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多启动资金，哪里来的那么多技术支持。
乌鸦知道，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和百合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开玩笑，能源冶金造船生产这些行业，哪个能和新龙王号的出现脱得了关系，要说那条百合有信心以之在海上搜寻多年的新龙王号，诞生的背后没有这个女人的功劳，乌鸦死也不可能相信。
原来……她就是组织的一员，说不定还是很重要的一员。
脑中回忆着在玫瑰的眼珠里看到过的百合的最后影像，乌鸦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窥探到了这个神秘组织的冰山一角，正是这管中的一斑，让他感到一股热流直达小腹，兴奋的连汗毛都炸了起来。
意外收获，真是太意外了，没想到这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以至于自己并未太过重视的组织，居然能带来这么大的惊喜。
乌鸦舔了舔嘴唇，享受着刺激和兴奋的余韵，不过他还没有得意忘形，在进一步窥探秘密之前，还有个麻烦要安抚。
就是那双狐疑的盯着自己的眼睛，还有眼睛的主人。
“我，苦力，干活。”乌鸦朝便宜师姐耸耸肩，一指身边的孙悯，“她，雇主，给钱。”
第二十一章 老家伙
“哈？”顺着乌鸦的视线看过去，姚佩环的两条眉毛突然竖了起来，脸上的疑惑也立刻变成了鄙夷，怒气冲冲的说道，“姑奶奶以为是谁呢，这不是孙悯吗，不躲起来给别人开肠破肚顺便割点下水吃，跑外面来转悠做什么？行啊小东西，你长本事了，居然和这种人混在一起，摸摸你没被吃完的那点良心，你对得起咱们那些几万年前就死绝了的师父吗？”
对不起，良心那玩意都已经被吃完了，没剩下，摸不到。乌鸦板着脸一言不发，只敢在心里默默地回复。
“嗤，不给他们开肠破肚，莫非还让你举着火把围着他们唱歌跳舞吗？”孙悯居然也一改以往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满是讥诮的反唇相讥，“等跳完了，是不是还要吐口唾沫和点泥涂到他们脸上，然后告诉人家治好了？蠢到这种地步的受害者，还不如把器官都送给我，说不定还能捐给需要的人，虽说这种器官大概率会拉低被移植者的智商吧。”
喂，你这么说我可不能当没听见，我们用巫咒之术治疗可不是和泥，虽然里面也有土吧，但主要还是草药和矿物，也不用吐口水，用的是受术者的血，而且最后也不是涂在脸上，选取的都是不同部位，只涂脸上那是美容。成大事者能屈能伸，该缩头时就要缩头，所以乌鸦依然只在脑内默默回复，不过脸上的微笑却是实实在在的。
看来没猜错，这俩还真是势同水火，古老的巫医和最优秀的外科医生之间，矛盾果然是无法调和的，不枉我祸水东引，对不起了，我为我恶劣的行径深表歉意，哈哈哈，真对不起。
如果笑容代表歉意的话，那乌鸦一定是此时最愧疚的一个人，两边都这么轻车熟路的样子，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吵了，反正有雪公主在一旁守着，也不担心两边真打起来，那就慢慢继续吧，多吵吵有助于学术水平提升，嗯，至少理论上是这样。
可惜提升水平的是学术讨论，单纯的吵架除了肺活量之外，提升的也就只有历史知识了，于是，就听着姚佩环和孙悯唇枪舌剑，从一刀下去百分之三百死亡率的外科神医，到一丸假药险些毁掉一个帝国的宫廷秘闻，从割皮放血偷坟掘墓，到清水充药念咒强身，这一刻，仿佛两个领域的无数先贤都站在两人身后，她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不是一个人。
“你这样真的好吗？”乌鸦正站在魁梧雄壮的师姐夫身边陪他聊天，或者说正在骚扰无意识的僵尸，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没有激活翻译器，说的倒是四叶星的通用语，就是口音稍稍有点奇怪，声音虽然苍老，但中气十足雄浑有力，“虽然不是因为你，但到底是你诱发的吧，而且她俩你都认识，吵的这么激烈，你真不打算劝劝她们吗？”
没有敌意，没有能量变化，如果不是对方故意加重了脚步，乌鸦可能到对方开口前都发现不了有人接近，无声移动也就算了，连能量波动都没有，这就有点过分了，乌鸦心里警觉，外表倒是没动声色，一回头，就看到那位剑武世界的老人已经到了他身旁，和他并肩而立。
仔细感应，乌鸦终于知道这个人的能量奇怪在哪里了，不光是中正平和的问题，关键是这人的能量仿佛始终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环境中能量的变化就是他自身能量的变化，二者几乎难分彼此，因此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很难被能量感知察觉。
“法天地，法万物，法自然。”老人捻须微笑，不加掩饰，“不用惊讶，你们其他几个世界的强者大多都无法理解这种概念，就像我们也无法理解你们一样，习惯就好，所以那边……”
“我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吵，我也不敢劝。”摇头，乌鸦用力摇头道，“要不您去试试？一看您就是年高德勋的长者，人生经验丰富，您劝几句说不定她们就安静了。”
“嗯，老夫今年九十三岁，算得上年高德勋了，而且也经验也确实丰富。但是，你知道老夫为什么能活到九十三岁？”
“嗯？”
“因为老夫懂得一个道理，在两个女人吵架的时候，老夫绝对不会插嘴打断，更不会参与进去。”老人轻抚长须，笑容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单纯中不失狡猾，“这就是老夫最重要的经验，也是老夫的长寿秘诀。”
“那你还让我去劝。”
“你和老夫不一样啊。”老人收起笑容，正色的说道，“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眨眼，再眨眼，乌鸦被噎的半天没说出话，啧，这老家伙还真有意思，难怪便宜师姐都和他有交情。
乌鸦翻了个白眼，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算了，不用管她们，反正最后吵累了应该就停了。”
“看来两位姑娘你都很熟悉呀。”
“唔……”乌鸦沉吟了片刻道，“算是吧，那边那个叮叮当当的……”
“姚佩环？”
“嗯，姚佩环，刚才我上来的时候，听她和您说到了罗达伦综合征，那其实是替我问的。”
“哦？你就是小混蛋？”老人有些惊讶的说道，“原来如此，幸会，幸会。”
乌鸦嘴角一阵抽搐，觉得血管砰砰直跳。
“其实老夫听姚姑娘提起过你很多次了，但一直有一事不解。”老人没等乌鸦询问就继续说道，“你到底是叫小混蛋，小王八蛋，小兔崽子，还是小东西？”
“一般情况下，我更希望别人叫我乌鸦，记仇的乌鸦。”乌鸦斜眼瞪着笑的开心的老人，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呵，没错，道法自然嘛。”
“哈？”乌鸦一愣，“这和道法自然有什么关系？”
“完全没关系。”老人严肃的说道，“只是这样说听起来比较玄妙，别人只顾考虑两者的联系，就忘了找老夫算账了。”
“嘁，老家伙……”乌鸦反而笑了，向老人伸出手说道，“老先生是个很有趣的人，认识一下吧，我叫乌鸦，源能人。”
第二十二章 清风
“你……”老人没有伸手，反而对着乌鸦的手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才怀疑的问道，“你没朝手上吐口水或者擤鼻涕吧，我警告你啊，你敢做这种事，下回我就把狗屎涂在手上和你握手。”
“你平时都对身边的人干过些什么啊。”乌鸦垂下肩，对这个为老不尊的老顽童实在无可奈何了，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觉得智力水平超过五岁的人，都不会再做这种无聊的事了。”
“嗯？是吗？哈哈哈，没错没错，怎么会有人做这种蠢事呢，太无聊了，哈哈哈哈。”老人目光飘忽的一阵干笑，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把手握了上来，“认识一下认识一下，老夫名为清风……嗯？你那是什么眼神？对老夫的名字有意见？”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真不容易。”乌鸦摇头道，“只是我们源能世界的古典小说里，有百分之八十的小说里面有叫这个名字的龙套，这些龙套中超过百分之九十出场两章就会死。”
“我就知道，果然是这个原因。老夫能怎么办，老夫也很绝望啊。”清风老人双眼冒火，握着乌鸦的手都下意识的加重了力气，“你们那个世界的人到底多讨厌这个名字啊，还是故意和老夫过不去？前些年有个白色的小女孩就每次都这么嘲笑我，姚佩环那个小丫头也是，现在你又这么说，就不能来一个没看过那些书的人和老夫说话吗？”
“嗯，比较难。”
乌鸦眯了眯眼睛，不光是听到了白色的小女孩这种说法，主要还是因为手痛。这家伙手掌接触的时候感觉软绵绵的，似乎一点攻击性都没有，然而一旦用上力气，立刻变得软中带硬，制造的挤压力丝毫不比那些满是肌肉的手掌小，虽然只是无意为之，但被一个顶级强者捏，感觉显然不可能那么愉快，但是强行甩脱嘛……乌鸦笑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眼神飘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见鬼的，小家伙你果然在手上抹脏东西了吧。”老人立刻警觉起来，触电一样的松开乌鸦的手退后半步，狐疑的打量着手掌，“奇怪，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啊。”
“我也没说有啊。”奸笑转瞬即逝，乌鸦耸耸肩，若无其事的甩着手说道，“一直是你自己一惊一乍的，可怪不到我头上。”
“嘶，你小子，算老夫对不起了。”清风老人也不傻，一眼就看出了乌鸦的心思，但还是不忿的说道，“怪不得姚佩环那个小姑娘愿意帮你到处打听罗达伦综合征的事，你这小子和她绝对有共同语言，臭味相投，坏都坏到一块去了。”
“呵……”乌鸦看着吵的开心的两个女人，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轻声道，“那是我姐，我师姐，她不帮我帮谁？”
“难怪她这么用心，据说问过好几个人了，这次自己没空去剑武世界，居然还把老夫硬拽过来了，就为了问问老夫的看法。”清风老人不再说笑，捻须轻叹道，“看得出来，是个重情义的姑娘，可惜……白费功夫。”
“嗯？”
“我是指罗达伦综合征，虽然我们剑武世界的医术超脱于你们其他六个世界的体系之外自成一脉，金针渡厄，灵丹除疾，妙手回春，但是说到底，我们只是大夫，不是神仙，治得了病，救不回命。”
“能用正常人可以理解的四叶语解释一遍吗？”
“呵，总之，我们剑武世界的医术也对很多顽疾束手无策，尤其是那些涉及本源的先天之疾，我们和你们一样无可奈何，除非能找到传说中五十年才出现一滴，服下可以让人脱胎换骨的琼浆玉液，也许还能有点希望。可惜，自从两百年前天门突然崩坏，就再也没有琼浆玉液出现了。”
心有惊雷，面如平湖，乌鸦神色不变，内心却充满了震撼。
两百年前，天门崩坏，这可是主动送上门来的线索啊，两句话里，绝对隐藏着无数秘密，不过，现在还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否则就太显眼了，现在该在意的是……
“对，你担心的没错。”老人显然是误会了乌鸦的心思，“老夫也对罗达伦综合征束手无策，剑武世界的其他同行老夫不敢保证，但是……希望不是很大。不过，我们医术最大的特点，就是因人施治，没亲手诊断过，谁也不敢确定能不能治，如果你不愿意放弃，可以找机会把病人带来让老夫看看，如果邀天之幸，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呵，谢谢老先生了，不过不必了。”乌鸦淡淡的笑着，平静的摇了摇头，“其实我早就知道，剑武世界的医术希望不大。”
“哦？”
“剑武世界的神奇医术闻名已久，但是对基因方面的疾病，几乎没有治愈的先例。”
“这……实在惭愧。”
“不不不，我很清楚，没有谁是全才，各有所长才是最正常的现象，所以我从来就没打算打扰剑武世界的医生们。”乌鸦轻笑道，“是我那个笨蛋师姐事先没和我商量就自作主张，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麻烦倒是不麻烦，反正老夫最近也要来找雪姑娘进一批药材，顺便就赴约了。”清风老人有些好奇的问道，“不过，你们没有统一意见吗？”
“呵，很遗憾，没有。”乌鸦的目光里带着暖意，注视着姚佩环的背影，轻声道，“我明白，那个笨蛋师姐其实也很清楚希望不大，但是，她又担心我鲁莽妄为最后酿成大祸伤到自己，既然说服不了我，又不方便直接阻止，那就只能釜底抽薪了，万一能找到办法解决掉关键问题，我就没理由胡来了，也就没有伤害自己的风险了。嘁，病急乱投医，多事，真是个自作聪明的笨蛋。”
“小家伙……”老人有些好笑的说道，“我对你们源能人了解不多，不过……你们源能人表达感情的方式，难道是一边心里感动得泪流满面，一边嘴上骂对方多事？”
“老先生。”乌鸦斜眼瞪着清风，“您活了这么久，积累了那么多人生经验，难道就是为了用来戳人痛处的？”
“老夫说的不对吗？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难道你真觉得姚姑娘是个自作聪明的笨蛋？”老人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悲哀和怜悯，“小友，人生不易，还要珍惜才是啊。”
“嗯？”
乌鸦一愣，突然发现似乎有些声音消失了，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一只手就熟练地揪住了他的耳朵。
拧。
“小王八蛋，翅膀硬了是吧，敢说姑奶奶多事，姑奶奶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多事。”
第二十三章 密谈
生气的便宜师姐很恐怖，这是乌鸦的耳朵告诉他的深刻体会。
就像每次的遭遇一样，挣脱姚佩环毒手的时候，耳朵都已经红了，一阵一阵的发烫，似乎还变大了几圈，乌鸦从小总觉得，如果和便宜师姐多相处一段时间，自己就可以利用耳朵滑翔了，唔，按说师姐夫和她相处的够久了啊，怎么还不会飞呢？面对青色皮肤的高大僵尸，乌鸦盯着他的耳朵陷入了沉思，直到……
“哎哎哎，环姐我错了，别揪了别揪了，你说我就是脑补一下而已，怎么就被你猜到了。”
“废话，小兔崽子，你从小就这么贱，眼珠一转，姑奶奶就知道你没憋好事。”
一巴掌狠狠扇在乌鸦后脑上，很用力，很粗暴，很无礼，很不给面子，但是……手是暖的，心也是暖暖的，暖到都想把混在楼外鸦群里的几只源能分身收回来了，不过，要是这么简单就收回来也就不是乌鸦了，因此他只是捂着脑袋逃离了姚佩环的魔爪，笑嘻嘻的整了整衣冠。
“你们这是……吵爽了？”
“哼，我看错你了，小王八蛋。”姚佩环双手叉腰，娇小的身材做出这种动作，反倒显得颇为可爱，“居然受这种庸医的雇佣，你为了点佣金，就连良心都能出卖吗？”
“不能啊。”，乌鸦啪啪的拍拍胸口，笑眯眯的说道，“刚才不就说了吗，已经都喂狗了，一点没剩，想卖也卖不出去，总不能空手套白狼吧，所以只能卖苦力了，哪像环姐你啊，满身都是良心，怎么卖也卖不光。”
“嗤，小东西越来越会说话，姑奶奶真该早早揍死你，为民除害。”姚佩环反倒被气笑了，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手脚一动未动，身体却像一根羽毛一般随着微风飘了起来，轻飘飘的落到僵尸的肩上。轻轻拍拍丈夫的肩膀，双腿晃啊晃的，脚腕上的金环叮咚作响，“我可懒得看这张庸医脸，不然中午吃不下饭，小王八蛋你就继续出卖自己的良心吧，姑奶奶先走一步，那边那台刨冰机，你也别总把药卖给庸医，明知道她都是拿去害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好啊小佩。”雪公主今天第一次开口了，笑容端庄，声音柔和，但再柔和的声音，也掩盖不住身体散发的寒意，“等你什么时候能叫对别人名字，不每句话都给人换个外号了，我就一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
“嘁，该死的冷库，每次都找借口。”姚佩环不满的皱皱鼻子，自己没有动作，但身下的僵尸顺手拉住无辜的老人清风，“老牛鼻子，走走走，反正你和冰柜的生意已经谈完了，陪我去药罐子那边，咱们再好好研究研究。”
“姚姑娘，自重，不对，让你家夫君自重，也不对，总之你给老夫松手。”老人被拽着朝电梯走去，倒也没还击，只是哭笑不得的说道，“刚才我和你师弟的话……”
“那小王八蛋只会玩命和自作聪明，他懂个屁的医术，一会见了煎药锅，咱们三个再商量商量，说不定能找到办法呢，咱们总比皮匠强吧……”
电梯门迅速关闭，金环的叮咚声和姚佩环清脆的声音被电梯门阻断，失去了吵闹的源头，人造花园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加湿器微不可查的嗡嗡声，还在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奥卡特尔四十粒，五毫克的，米苏质十六瓶，一百毫升装的，活力素二十支，五毫升的针剂，这是三种高危药物的进货单，必须你的权限才能出库，一会你盖个章。”
曲终人散，吵闹声远去，孙悯吁了口气，从白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了雪公主，想了想，又从另一边口袋里掏出一枚像是盖玻片般的东西，上面布满了花纹，仔细看，这些花纹似乎是一道道细小的电路。
“另外，这是上次的测试结果，其中两种有效，但随着受体能量水平的提升，药效均会同比下降。其中效果明显的一种，会导致受体血管急速硬化，十二例受体均在十二小时内死亡，即便未受到致命伤害的六例参照样本也一样。另外一种效果很差，急救效果并不明显，但至少不至死。不过，注射生理盐水同样不至于死，没有效果的药物毫无意义，所以在我看来，第一种确实可以用在濒死急救方面，能多十二个小时留遗言，总比当场死掉强。”孙悯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着相当危险的内容，“具体的测试数据都存在盘里，有时间你自己看吧，或者直接交给研发部那群废物。记得你答应过我的条件，药品开发出来，我进货的时候六折给我。”
“谢了，我会认真研究的。”即便在谈论不可告人的秘密实验，雪公主依然保持着端庄和温柔，接过半透明的玻璃片认真放进手包里，这才对两人点点头道，“正事谈完了，一起过来喝杯茶吧，我这里除了七界之都最好的药物，也有七界之都最好的红茶。”
“你们喝茶去吧，我自己去喝杯酒，顺便找地方睡会。”孙悯打了个哈欠，揉着困倦的双眼说道，“当年我就说过，你们的事我可以帮忙，机密我也可以参与，但是最核心那部分，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你们有再宏伟的目标，再大的秘密，我也不想知道，行了，雪女，你也别费力气劝我了，反正人我给你带来了，走的时候叫我一声就行。”
“唉。”目送孙悯懒洋洋的转头离开，开始在花园里东游西逛，雪公主轻叹一声，朝乌鸦歉意的笑笑，指了指人造花园一角的一座复古样式的小木屋，“不嫌弃的话，一起进来聊聊？其实我想见你已经很久了，比你进入七界之都的时间还要常，嘻，你应该理解吧，被小佩在耳边念叨了好几年，不觉得好奇才奇怪呢。”
“是啊，看到你以后甚至在怀疑，军方潜伏到源能之都不少钉子，你们却偏偏选中了我，除了那个心照不宣的原因之外，姚佩环那个八卦的家伙，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吧。”跟着雪公主一起走进小木屋，壁炉内的木柴熊熊燃烧着，让木屋里温暖如春，乌鸦在壁炉旁坐下，凝视着雪公主忙碌烹茶的动作，突然目光一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看似随意的说道，“花千树，萧白发，地老鼠，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咱们的敌人还有谁？”
第二十四章 补漏之人
噗噜噗噜，茶壶里的水瞬间达到了沸腾状态，雪公主遗憾的摇了摇头，把失败的作品倒掉，重新装上一壶新的托在掌心，让灼热的能量均匀分布在茶壶底部，目光直直的盯着渐渐开始升腾的水雾，凝视了许久，才幽幽的叹了口气。
“乌鸦，按说你不是这种不计后果就把所有牌都扔出来的人，为什么突然就说出这句话来呢？”
“呵，我确实不是。”乌鸦像是放下了所有防备，瘫坐在雕花木椅上，托着下巴翘着腿，懒洋洋的看着认真烹茶的公主殿下，慢悠悠的说道，“但对有些人，有些事来说，慢慢绕圈子并不是最优解，只会无谓的消耗双方的耐心以及刚刚产生的、为数不多的信任，而不加掩饰的单刀直入，反而能快刀斩乱麻，让局势朝更好的方向发展。很好用的方法，但不能常用，常用就是蠢了，而且，必须有一方做出牺牲，主动承担一定的风险，比如，揭开底牌却得不到回应的风险。风险很高，一般没人愿意冒这个险。”
“确实如此。”雪公主面容平静的点点头，“但是今天你愿意？所以，你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一般情况下不会，就像你说的，我不是这种人。懂得如何计较后果的人，通常都不会这么做，即便明知道这样可能更容易获利也不会。”乌鸦耸耸肩，不加掩饰的说道，“但偶尔牺牲一下，不加掩饰的交流，感觉其实也不错，尤其是面对你，而不是面对组织的其他高层。”
“嗯？”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我便宜师姐在七界之都最好的朋友吧，那个疯女人表面上疯疯癫癫胡作非为，哦，实际上也是如此，但至少她不傻，像她那样精通巫咒之术的巫师，对人心的把握其实很敏锐的，起码比我敏锐的多，她一眼就能分清，谁是真心待她，谁是居心叵测。”
“刚说完不加掩饰吧，男人的嘴就这么可信的吗？”
“咳咳……”乌鸦眼神飘忽的说道，“不加掩饰只是对自己的是，对别人的事我可没权力决定。”
“哼哼。”
“好吧，一眼能分清的人未必是她，但其实没什么区别对不对。”干笑着一摊手，乌鸦嬉皮笑脸的说道，“不管怎么说，她既然把你视为最好的朋友，愿意几乎毫无保留的对你，你应该也是这样对她的，嗯，我相信她的判断，既然她都能信任你，我为什么不能？”
“还有呢？”水壶里泛起了稀疏的泡沫，雪公主小心翼翼的控制着手心的温度，专注之中还不忘抽出时间瞪了乌鸦一眼，“是你说的不加掩饰，怎么真聊起来就像让你老实交代外遇过程一样，比挤牙膏还费事。”
“嘁。”这女人一定被男朋友绿过无数次，否则怎么会三句话离不开嘲讽男人，难怪便宜师姐和她关系那么好，肯定是天天从她嘴里听八卦故事！乌鸦的脑海中充满恶意的想着，嘴里可不敢说出来，被冻成冰雕的感觉肯定有点冷，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吧。乌鸦深深叹了口气，认命的说道：“当然还有百合姐了，不然还能有谁，另外你先把水壶拿起来，否则我估计今天是喝不到这壶茶了。”
“刚才是事发突然过于意外，现在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你以为我还会犯同样的错误？”
“那你倒是别拿起来啊。”乌鸦翻了个白眼，“心口不一。”
“茶已经烹好了，当然必须停火。”为两人各自斟了多半杯清茶，雪公主端起茶杯，深深吸了口灼热的蒸汽，靠在椅背上享受的闭上眼睛，轻声呢喃道，“百合，百合，真没想到啊，只是随便挑选了一个可能可靠的帮手，居然……呵。”
“当年玫瑰还太年轻，很多事只靠她自己肯定无法处理的面面俱到，她带走了百合姐的头，等于直接暴露了自己在场的事实，实在太过危险了。然而这么多年，居然没人知道她也到过现场而且目睹了百合姐的死亡过程，即便她总是带着百合姐四处乱跑，也没人对她产生怀疑。啧，也许她自己感觉不到，但在旁人看来，这种现象不太合理，除非……当年有人帮她完成了收尾工作。”
“嗯……”
“再加上过了几天，有人把百合姐的手杖放在了小楼的门口。”乌鸦紧盯着雪公主说道，“也许同时放过去的还有其他东西吧，足以让所有人认为，百合姐的头也是同时送还给玫瑰的。”
“当然还有那个箱子，八年前，玫瑰还没接触过那么多世界，凭她自己可弄不到效果那么好的箱子。”
“这就对了，把遗物和遗体送还给死者家人，这种事谁也没立场去说三道四，更不可能无端阻挠，何况双方还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立场的区别而已，就更不会从中作梗了。”乌鸦叹了口气道，“所以只要抹去玫瑰留在现场的所有痕迹，再把戏份做足，就能让玫瑰暂时离开关注的焦点。只是这样做有个大问题，公开操作这件事的人，必须远离玫瑰的生活，表现出希望故友的亲人远离纷争从此成为陌路之人的态度，只有这样，所有的掩饰才有可信度可言，所以……八年了，不管你心里有多惦记多难受，也没有踏入过血巷一步。”
“介意告诉我你做出判断的依据吗？”
“拒绝或者回答不好，这就是我今生的最后一杯茶水了吧。”
“那倒不会，我能看到你身上能量的牵引，外面有你的分身存在，再加上你们这些巫师的手段诡异，你有准备的时候，我想要杀死你需要废不少力气，得不偿失。”雪公主闭着眼睛轻轻摇头，“而且，我相信小佩不会害我，就像我相信百合不会这么做一样，我也能看得出，你和小佩之间是最纯粹的亲情，感情极深，只要小佩无心害我，就算只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你也不会这么做。想办法和我互相坑倒是很可能，但是害我的心，呵，你还是有底线的。所以你就算拒绝，咱们也不会是敌人，只是……”
“只是也不可能成为朋友了。”乌鸦笑笑，替她补全了言外之意，“判断依据其实很简单，你是不是真觉得那个天天和我唱对手戏唱的平分秋色的女人是个弱智？那在你眼里我岂不也是个弱智了？”
“呵，原来她都知道了啊。”
第二十五章 泼
“都知道倒也不尽然，但真以为她一无所知，那也太小看她了。”吹了吹茶杯里腾起的热气，乌鸦眯着眼睛低笑道，“她从未说过箱子的来历，对于自己带走了百合姐的头之后，为什么没有敌人追查这件事也绝口不提，这么明显的漏洞她不可能察觉不到，这种有意回避的态度，已经可以解释很多问题了。再加上有个眼熟的女人经常远远地盯着她看，一副含情脉脉又偷偷摸摸的样子，如果她再看不出来这人是什么心思，那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源能之都过一辈子吧。”
雪公主盯着冒泡的茶壶一言不发。
“结果她被你误导了，呵，她也小心翼翼的配合你的掩饰，不敢稍有放松，以至于一个月多前，姚佩环去找我的时候，提起你总和她念叨百合和玫瑰的事，玫瑰她还被吓了一跳。嗯，其实我也被吓了一跳，被她传染的，但这一个多月以来，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传播八卦这种娱乐活动对姚佩环的吸引力有多大，你应该很清楚才对，除非明确告诉她绝不要外传，否则告诉她一件事，三天之内就能传遍她的每个熟人，你把这些事都念叨给她听，又很明显没要求她保密，这不等于要向全世界公开嘛，哪有一点隐瞒的意思。”
“她万一知道了你说的这些话，你是真不怕耳朵被拧下来吗？”
“砰”，乌鸦根本没用力气，就随手揪下了自己的一只耳朵，耳朵在和头分开的同一瞬间，已经化成了一只源能分身，一团源能从体内溢出，又重新凝聚成一个新的耳朵，乌鸦摆弄着手里的源能分身，耸耸肩说道，“没事，我已经替她拧下来了。”
“行，难怪小佩每次都被你气的跳脚。”雪公主失笑道，“其实小佩那张嘴虽然快了一点，但只对于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只要说的轻描淡写，越随便越好，她就会很自觉的把信息归为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是啊，用起来很方便。”乌鸦深有同感的点头道，“所以我就明白了，你根本不是要隐瞒你和玫瑰的关系，也不可能隐瞒的住，你就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再次昭告世界，你想念百合，而且非常在乎玫瑰，只是为了让玫瑰置身事外，才强迫自己和她保持距离。”
“哦？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为什么呢？”乌鸦眯起眼睛，吃吃的笑着说道，“我的态度已经摆出来了，而且做出了让步，所以现在大家还能暂时相安无事，至少表面上一团和气，如果这样还有人要把玫瑰牵扯进来，甚至试图去招惹她，那就别怪我翻脸了，到时候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后果自负。”
“呵……”，端庄的公主只是轻笑，隐藏在蒸腾水雾背后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刀锋般的凌厉，四周的温度不仅没有下降，反而变得暖和了不少。
“无需语言，甚至连暗示都谈不上，摆出态度就是威慑，不愧是冰雪之域的公主殿下，果然气势十足。”乌鸦鼓掌赞叹道，“问题是，这种威胁要有一个先决条件，嗯，至少要拥有与之相匹配的力量，真能让任何人都后果自负，否则就只能贻笑大方了。”
“所以呢？”
“所以？不管是公主殿下还是女王陛下，身边没有些众星捧月的支持者像什么样子？”乌鸦笑眯眯的说道，“我在玫瑰的回忆里看到一幕中……”
“她连那些东西都给你看过了？”
“呵呵，我们之间的合作和信任，恐怕比您想象的更深啊，女王陛下。”乌鸦神秘的眨眨眼，转移话题道，“在那一幕中，萧白发亲口说过，三位强者带头，在城里拖住了他们大部分战力，才导致他们的兵力捉襟见肘，只能冒险偷袭了。呵，公主殿下就是其中之一吧，甚至可能是三位领头人里的主导者，不愧是源能世界唯一一个魂像是雪女这种诡异存在的顶级强者，也许只有您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和百合姐并肩作战相互守望吧。”
“然而这个势力庞大的所谓顶级强者，既没能守住她的背后，也无力为她复仇。”
“其实，百合姐也并不想复仇吧。”
“但是我想。”温度再次上升，几乎恢复了正常的气温，似乎所有的寒气都倒卷回她的体内，雪公主的肤色变得更加晶莹，尤其是脸上的皮肤，已经接近透明的程度，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清晰可见。她今天第一次没能维持住自己的端庄，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神里却隐隐透着深深地恨意，牙关紧咬，声音废了好大力气，才从牙缝里挤了出来，“那是百合，我唯一的寄托，他们居然敢……居然敢……我不仅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她最放心不下的妹妹，都只能用这种方法来保护，我……”
端起茶杯，泼。
安慰？乌鸦并没有，他只是保持着招牌式的笑容，毫无征兆的扬起手，把冒着热气的茶水泼到了雪公主的脸上。
居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茶水直接泼上了白玉般的面容，在即将接触皮肤的瞬间，所有液体全部冻结，化成一团细碎的冰碴，悉悉索索的落在雪公主的身上。
一片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各自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冻结了几秒，雪公主才随手抖落了衣服上的碎冰，眼中的疯狂消失无踪，坐姿神情也重现了过往的优雅端庄。
气氛依然压抑，乌鸦沉默着放下茶杯，雪公主沉默着扫落最后一块冰碴，重新为他倒上一杯红茶，两人的目光始终没有交接，就像面对的只是一团空气一样。
“胆子不小，不过……”放下茶壶，公主殿下目光低垂，轻声道，“谢谢了。”
“千万别客气，这么刺激的事，我早就想做了，但是一直不敢，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体验一下，该谢谢你才对。”
“我觉得怕死的人一般不敢这么说话，还是说相比怕死之外，你更怕尴尬？”
“呵，谁知道呢。”
第二十六章 考验
“八年了，这些想法一直憋在心里，很压抑吧，没有人可以分担，没有人可以倾诉，甚至连一点软弱都不能表露出来，百合的遗物由你来守护，追随她的人也好，追随你的人也好，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你，如果连你都软弱了，都颓丧了，那百合遗留下来的一切，也就都随之消散了，所以就算再怎么压抑也要强撑着，就像一个高不可攀俯视一切的公主。”
轻声漫语中，每说一句，乌鸦脸上戏谑的笑容淡去一分，说到最后，只剩下了诚恳和严肃。
“现在终于遇到了一个可能合适的目标，已经知道了一切，不需要再隐瞒什么，那么发泄一下情绪，舒缓舒缓心情，这也是人之常情，完全可以理解，而且对人对己都有益无害，为什么不呢，对不对？但是很遗憾，对别人来说，甚至百合还活着的时候，对她自己来说都是这样，唯独你不行，就像玫瑰可以这么发泄，但唯独我不可以一样。”
“因为咱们和他们不一样，咱们是同类，都是用这里帮助他们战斗的人。”乌鸦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微笑中带着淡淡的苦涩，“也许等尘埃落定，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咱们可以长歌当哭，可以烂醉如泥，但在此之前，咱们只能时刻保持绷紧的心弦，压力越大的时候反而越不能发泄，否则……”
“否则？呵，还哪有什么否则。发泄就意味着承认了失败，然后鼓起勇气重头再来而已。然而失败就是失败，即便是暂时性的失败也是失败，咱们这样的人一旦承认了失败，等于让对手在意志中留下了创痕，一旦再对抗的时候，就会本能的产生畏惧和回避的心理。”雪公主笑了笑，替他说了下去，“心灵上的破绽是永久性的，一旦出现了，终其一生都无法弥补，不管对手死活都无法改变，这样一来，今生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所以咱们可以表现得愤怒，悲伤，失落，但内心不能动摇，更不能躲在安全的地方无能狂怒，就算再痛再恨，也必须让自己随时随地能笑得出来。”
“唔，道理的确是这样没错啦。”乌鸦揉了揉眉心，头痛的说道，“但是我有个建议，你说再痛再恨的时候，能不能不要盯着我而且笑的那么雍容，被你这样盯着笑，我觉得我都要哭出来了。”
“因为我确实很痛很恨啊。”雪公主轻抚着自己光滑如玉的脸颊，忧伤的说道，“多少年没经历过了，居然有人用开水泼我，还用冰块砸我，你说我怎么能不恨？”
“喂喂，大姐你这样就不讲理了啊，我这不是……”
“而且，我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有无数种正常的方法唤醒我，这个人却都放弃了，偏偏选择了最不正常的方式，还拼命想给自己找借口，掩盖自己的不良用心，你说，我的心怎么能不痛？嗯？你在找什么？”
“手机。”乌鸦一脸惊恐地在口袋里翻找着，“现在找便宜师姐已经没用了，必须马上给玫瑰打电话，叫她来救命，她来得快的话，把我放烤箱里化化冻，说不定还能活过来。”
“放心，冻结实了肯定活不过来，不然我的面子放哪。”雪公主终于被气笑了，没好气的说道，“行了，别装了，真想找的话，左边第十七个口袋，不是，你这人是卖口袋的吗，衣服里藏着那么多口袋，到底有多少东西要装啊。”
“职业习惯，呵，职业习惯。”我才不告诉你那是第二十个口袋，还有三个你没发现呢，乌鸦捂着放手机的位置，把里面的东西重新藏好，这才推推眼镜，收起笑容正色的说道，“所以，考验终于通过，我有资格活下来了？”
“其实你刚才说错了，咱们不完全是同类。”雪公主冰晶般的眸子专注的看着乌鸦，轻轻摇头道，“咱们有一点存在着本质区别，嗯，我还要脸。”
“喂，过分了啊，怎么就突然开始骂人了。”
“实话实说而已，因为还要脸，所以我做不到你们那样，刚刚吐出来的话，马上就能面不改色的重新吃回去。”雪公主的语气里隐隐带着笑意，“刚才就说过了，我不会伤害你，说到做到，所以哪怕你用茶水泼我（你这人怎么还记仇的？），我也可以容忍，只是今后就公事公办了而已。我可不想小佩天天追着我打，更不想看到小玫瑰恨我，呵，我这个被托付的人太不称职，无法保护好她，你和她的羁绊越来越深，她身边有你这样的人，我也能放心一点了。”
“其实，我觉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是恭维或者说笑，是真实想法。”乌鸦认真的说道，“不光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帮她守住血巷，让她能守住最重要的家，而且连孙悯这样的人，都被你请去暗中保护血巷和玫瑰，如果这样还不够好，那就只能你自己搬过去坐镇了。”
“先纠正你一个误会。”雪公主摇头道，“孙悯不是我的人，更不是我请过去的。”
“哈？”乌鸦一愣，“那她是谁的人？又是百合姐的人？”
“谁的也不是，她就是一个普通医生。”
“普通？”乌鸦回忆了一遍了解到的孙悯的光辉事迹，“你对普通的理解是不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呃，我只是说身份普通。她是个医学天才，在源能之都里，外科水平第一，整体水平也能排前三，这样的人才在源能之都炙手可热，本来自治政府打算把她请到绿区供起来的，但她显然不太愿意，嗯，绿区不管是实验素材还是货源，都不太方便解决，还是黄区更好。但黄区太混乱，她又不希望自己的诊所总受到干扰，就选了她认为最安全的血巷。至于和玫瑰的关系，可能是比较合得来吧，反正她俩关系越来越融洽，所以根本不用我请求，她也会主动帮我照顾玫瑰的。”
“就是免费的劳力呗，和我差不多那种。”乌鸦笑眯眯的说道，“而且归根到底，还是由于你撑住了早期，让玫瑰有时间稳固血巷的原因。”
“这我倒不反对，血巷……”
“轰”，正说着，乌鸦突然觉得脚下毫无征兆的一阵地动山摇。
第二十七章 空间震动
地震？
这是乌鸦的第一反应。
乌鸦只感到一阵地动山摇，似乎整个大楼，不，应该说整个世界都在晃动，即便以他的平衡能力都很难保持平衡，幸亏现在是坐着的，如果是站着，说不定只能飞起来维持平衡了。
但他马上推翻了自己的判断，不对，这绝对不是地震。
不光是因为按照七界之都的建筑不可受损的特性，即便地震，大楼也不可能摇晃的这么厉害，更是因为乌鸦及时注意到了一个现象。
木屋里的吊灯，墙上悬垂的挂饰，包括茶杯里的水面，震动频率和大楼晃动的频率居然是一样的，分辨不出任何区别。
不仅如此，虽然晃动的如此明显，但摆在桌上的物件，放在地上的家具，摆放的位置没有丝毫移动，甚至连灰尘都没有落下。
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却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乌鸦眼前，按理说不管什么原因造成的震动，都应该先离开大楼才对，被压在楼板下面可不是什么愉快地经历，然而乌鸦却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盯着杯子里不断晃动的水面静静地出神。
因为坐在对面的雪公主就是这么做的。
既不担心自己的大楼受损，也没担心下层实验室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品因此泄漏，雪公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保持着最端庄的坐姿，笑吟吟的盯着乌鸦的反应。
“呼，终于结束了。”和发生时同样突兀，在持续了不到半分钟之后，剧烈的震动突然就停止了。所有的摇晃，几乎在一瞬间停了下来，尤其是那些悬挂着的东西或者水面，上一秒还在剧烈摇晃，下一秒就恢复了静止状态，根本没有逐渐停止的过程，突兀的就像抽取了中间的时间。乌鸦轻呼一口气，行若无事的继续之前的动作把茶杯放到嘴边，细细品味了片刻，才似笑非笑的说道，“看来……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反应很快嘛。”雪公主的眼神有点奇怪，在地震发生前就开始变得有点奇怪了，不止是欣赏，而且多了一点……亲切，连声音都柔和了不少，“看得出来，你是第一次经历，不仅没有被误导，反而还有余裕观察周围的环境和我的反应，新来的人里能做到这些的，我还没见过其他人呢。呵，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你是指刚才的震动？”
“哦？不是地震吗？”
“我又不是没经历过地震，我可不觉得足以打破大部分物理学常识的现象，可以用地震来解释。”乌鸦翻了个白眼，沉思了一会才说道，“其实根本和地没关系吧，不如说正好相反，应该叫空震才对，或者更直白一点，空间震动。”
雪公主笑了笑，不置可否。
“震动的是整个空间，所有处于这个空间的物体，都属于这个空间的一部分，跟着空间一起震动，空间震动是什么频率，里面的每一样物品的震动就是什么频率，以这个空间做参照物，里面的物体都是静止的，他们彼此之间也是静止的，所以它们的位置才没有发生变化。”乌鸦也没想等雪公主的反应，自顾自的说道，“对于整个空间来说，里面的物品都没有移动过，又何谈改变位置呢？呵，这是我唯一能找到的合理解释了，否则不可能出现刚才的一幕。”
“不错的推测，但是有个问题你的推测无法解释。”雪公主摇头道，“为什么你会感觉到震动呢？按照你的推测，如果一切对空间来说都是静止的，那咱们也应该也一样啊，咱们根本不该察觉到有什么异常才对，更不可能感觉如此强烈的震动。”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心动。”乌鸦显然早有腹案，连一秒都没考虑就给出了他的判断，“咱们和其他东西的区别，就是咱们都具有灵魂，空间震动也许会影响内部的物体，却显然无法影响其中的灵魂。而作为灵魂的载体，咱们的躯体和灵魂是一体的，所以只有咱们这些有灵魂的生物，不会受到空间震动的影响，不对，应该说恰恰相反，只有咱们才会受到空间震动的影响，感觉地动山摇。”
“非常棒。”雪公主鼓掌赞叹道，“你的猜想，正是现阶段对这种现象最主流的看法，所以人们把这种现象命名为空间震。这是七界之都特有的现象，间隔时间不等，但往往每隔半年到一年就会爆发一次。由于特性的原因，很少会造成什么严重破坏，最多就是几场诱发的车祸而已，大家早就习惯了，所以也没怎么在乎就是了。”
的确，只要习惯它的存在，空间震时不受惊乱跑的话，一场震动很难给人们的生活带来影响，不过车祸倒是真的很难避免。
乌鸦从两只宠物的视角望下去，街上堵的水泄不通，好几股烟柱冲天而起，那是在震动中手忙脚乱导致的车祸，事故主要集中在地面，空中交通工具因为对驾驶员的要求比较高，经验丰富的驾驶员知道该如何处理，反倒是没发生什么意外。
“啧啧，还真热闹。”乌鸦收回了寄居在两只宠物身上的视线，“原因呢？”
“嗯？”
“我刚才说的，只是那些现象发生的原因，而非空间震动本身的原因。”乌鸦若有所思的问道，“这么特别的事，不可能没有原因吧，还是说这是七界之都一直就有的现象？”
“呵，原因？当然有了。”雪公主的眼睛深处藏着彻骨的冰冷，能看出来不是针对乌鸦，而是针对一些不存在于眼前的人，“其实最早的七界之都是没有空间震动的，三十多年前才爆发了第一次空间震。”
“三十多年前？”
“嗯。从第一次爆发开始，就有不少人对此好奇开始调查此事，可惜基本都失败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爆发频率逐渐增高，效果也越来越明显，直到十多年前，调查终于有了眉目。”雪公主冷笑着说道，“七个世界正在彼此靠近，就像板块碰撞一样，七个世界的空间也在彼此挤压碰撞，每一次碰撞，就会带来一次空间震动的爆发。而这，正是一切开始的起因。”
第二十八章 被隐瞒的原因（两章合一）
“第一次空间震动，是三十四年前的新年前后，当时为了满足母亲多年来的梦想，父亲拿出攒了五年的积蓄，带着母亲和年幼的我来这里旅游，时间过去太久，具体的经历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但刚刚离开中转大厅时，眼前景象带来的震撼是怎么也忘不到的。”
“五年的积蓄就能来这边旅游一次，在当时来说已经是中高层收入者了，平时见得场面也不少，但那一次真的被这边的异域风光震撼到了，到现在有时候做梦还会梦到呢，除此之外，记忆最深的就是空间震动了。”
“第一次爆发的时候，人们可不像现在这样麻木，当时不少人都被吓坏了，包括一部分相对弱小的控能者，他们无法通过能量感知到空间的稳定性并未破坏，还以为空间都要崩溃了呢，在惊恐的驱使下疯狂逃窜，相互踩踏之下，造成了不少死伤，呵，没被震动伤害，反而是自己伤害了自己，也是够蠢的。嗯？你那个诡异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而且你的手指在数什么？”
离开了小木屋，两人在人造花园里并肩漫步，很快就走到了大楼的边缘，透过通透明亮的落地窗，外面的风景看的清清楚楚。
大楼的位置处于黄金地带，高度也足够出众，视野非常好，绿区的大半街景都能尽收眼底。
雪公主说的不错，长期在源能之都居住的人，现在早已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空间震动麻木了，这才过了五分钟而已，外面的骚动就彻底平息了，绝大部分街区都已经恢复正常，街上的车流和行人再次川流不息。
虽然可见范围内的行人们正在进行远程通讯的比例异常的高，就算没有打电话的，也往往都在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什么，但他们的脚步却并不慌张，神色也……好吧，一个个眉飞色舞的，不仅没担忧害怕，反而格外兴奋，就像刚刚经历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样。
这何止是麻木啊，简直就是把它当成了节日庆典一样对待。
“不不不，没什么，我绝对没计算时间，也没琢磨年龄问题。”乌鸦一本正经的用力摇头，“只是在计算第一次爆发会造成多大损失而已，我可是象征诚实与善良的乌鸦，绝对不会说谎的，相信我。”
“呵呵呵呵，难怪小佩天天骂你小王八蛋混蛋小东西之类，却从来没有真生过你的气。”雪公主反而笑了，没好气的说道，“你想多了，他们一直陪我到十三岁呢，可没有死在第一次爆发里，提起他们只是巧合，用不着你转移话题，何况就算他们真的因此而死，我言雪也还没软弱到需要别人用这种方式来安慰的地步。另外，你偷偷在心里叫我雪阿姨雪奶奶这笔账我记下了，你最好别让我找到算账的机会。”
“喂喂，过分了啊，什么都明白居然还找机会记仇。”
“居然没反驳，你心里果然这么叫了吧，哼哼，小心眼又不只是乌鸦的专利，这可是女人的特权。”雪公主白了乌鸦一眼，“行了，别废话了，只是这次空间震动刚好让我回忆起了那次的经历，心里有点感慨而已。那次不仅行人这边乱成一团，交通也一样，满大街都是碰撞的车辆，还有从天上掉下来的飞行器，整个绿区到处都是火与烟。那次一直到了晚上交通也没完全恢复，哪像如今，事故虽然也不少，但几分钟就基本恢复正常了。”
是的，交通已经恢复了。
三十秒的空间震动，造成的交通事故确实很多，几乎每条街都有，但绝大多数都并不严重，毕竟交通拥挤，车行缓慢，想严重都严重不起来，又是这种不可抗力造成的，基本都是下来看看就各自想办法修车去了，处理的非常迅速，很快就恢复了通行。
也就只有少量磁浮车由于悬空高度不上不下比较尴尬，空间震时反应空间太小，以至于坠毁在地面的车辆头上，才导致了比较严重的事故，视线内看到的爆炸和浓烟，基本都是由它们引起的。但摔和冲撞导致的结果是截然不同的，摔只局限于一个小范围内，看着浓烟滚滚声势浩大，其实影响小的可怜。
“第一次爆发带来的直接影响持续了至少十天，据说当时有好多人因此破产。”雪公主的语气里能听出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不过从那以后，源能之都里倒是多了条法律，所有高层建筑必须安装刚性护盾，如果违反，因此造成的损失由建筑所有者自行承担。”
乌鸦很理解雪公主为什么幸灾乐祸，因为他也目睹了下方称得上惨剧的几处事故现场。
制造惨剧的并非磁浮车，而是飞行器。
空中的喷气飞行器一般不会坠毁，但它们速度大多非常快，飞得高的那些倒也不怕，但有少数飞行器的高度没拉升起来，正在建筑之间穿行，如果在空间震动爆发的时候驾驶员又刚好处于手动操作状态，那就真热闹了，转向或者拉升肯定来不及了，原地停下来又不现实，一头撞上建筑就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了。
下面就由不少例子，至少有十几处火光和爆炸，是飞行器撞上建筑造成的，好在大多飞行器在撞上建筑前，建筑外就弹出了一道刚性护盾，随即飞行器撞到护盾上炸成一团火球，损失的仅仅是驾驶员自己的财产，一架飞行器而已。
但是有两处建筑不知为什么，护盾没有及时弹出，飞行器一头撞了上去，从窗户层直接撞进了建筑内部，飞行器随即发生了爆炸，连飞行器带建筑内部的设施，被爆炸掀起的冲击波彻底摧毁。这里可是寸土寸金的绿区，大型建筑的内饰没有普通的便宜货，个个都是天价，这一炸给建筑所有者造成的经济损失，想想都让人笑的合不拢嘴。
“直接影响持续了十天，但是间接影响一直持续着，至少十七年前我正是入驻源能之都的时候，影响还在继续。”雪公主笑了笑，从窗外收回目光，在花园里慢慢徘徊，“不过那时还在关注这一现象的，只剩下了一部分顶级强者，其中兴趣最浓的一个名字就叫百合，银色的百合。”
乌鸦目光微微一缩，跟在雪公主身边，一言不发的听着，这些可是连玫瑰都未必记得甚至未必知道的信息，哪怕漏掉一点，就算他自己能原谅自己，估计也会被玫瑰的花藤沿着血巷从巷口追到巷尾吧。
“那时候的百合比现在的玫瑰还年轻，整个人就像一颗太阳，散发着万众瞩目的光芒，强大，美丽，乐观，自信，洒脱，每一个接近她的人，都会不自觉地被她吸引，不自觉地向她靠近，就像行星被恒星吸引，即便被掩盖了自身的光辉也在所不惜。”
听着雪公主的描述，乌鸦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在废土和源能之都两次看到过的影像，那个骄傲的银色身影，那个光彩夺目的女人，以及最后的最后，那颗带着遗憾滚落在地的美丽头颅。
“我从不否认，我是被征服者之一，从第一次接触她的那天起，我就深深地爱上了她，她主宰，我崇拜，仅此而已。从此我心甘情愿的追随在她身边，甚至甘愿匍匐在她面前，不管这算是卑微还是崇高，只要能和她并肩作战相互依靠，我什么都不会在乎。”
骄傲的公主，高贵的女王，口中却说出如此卑微的宣言，不仅没有丝毫的羞耻，反而充满了自豪。乌鸦无法理解这种近乎扭曲的感情，但他丝毫不怀疑感情的真伪，因为在雪公主倾诉的时候，他一直在盯着对方的眼睛，从中看到的除了发自内心的自豪之外，就只剩下刻骨铭心的思念和深深的痛苦，痛苦也许并不强烈，却如影随形，近乎绝望。如果这样的情绪也能作伪，那乌鸦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算是真的。
“从那以后，我们一起度过了一段最快乐的日子，认识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七个世界就是我们的后花园，我们无忧无虑，来去自如。”陷入回忆的公主殿下充满幸福的微笑着，“关于空间震动的原因，这件事能调查清楚，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我们的功劳，如果没有我们，说不定他们现在还在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哼，这一点就连花千树和萧白发都不敢否认。然而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些原因，都只是能够公开的消息而已，绝大部分民众都知道，还有一部分消息是不能公开的，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为什么？”
“为什么？”雪公主冷笑道，“明知故问。”
“看来不是什么好消息了，一旦公开，势必会造成大范围的恐慌。”乌鸦叹了口气，苦笑道，“按你说的，空间震动不止源能之都才有，其他世界也一样存在，他们肯定也会调查，而且多少应该也都有些眉目了，甚至进度不比咱们慢，已经彻底查明了真相。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他们查明了真相，咱们的保密就毫无意义了，因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民众一定会从另外的世界里得知真相，除非……”
“除非什么呢？”
“除非他们配合咱们，也只公开了咱们公开的那部分消息，默契的同样隐瞒了大部分真相。”乌鸦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说道，“他们不会平白无故做这种事，会这么做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真正的原因对每个世界来说都会造成恐慌，大家才默契的绝口不提。”
“很棒的推论，可惜，这次错了。”雪公主遗憾的摇头道，“其实也不能说完全错了，如果继续发展下去，会走到你说的那一步，但是现在还没有到，因为其他几个世界对空间震动的调查还没那么深入，得到的结果仅停留在表层，也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原因上，还没有碰触到深层原因，或者也可以说深层后果，所以才形成现在的局面，不过你推测的也对，如果今后他们碰触到了，一定会做出同样选择的。”
“这就奇怪了。”乌鸦皱眉道，“两个快崩溃的文明先不提，其他四个世界，和咱们的高端水平应该相差不大吧，为什么他们比咱们探查的进度差那么多？因为百合姐的原因吗？”
“不，就事论事，百合的能力和作用还没有那么夸张。”雪公主叹了口气道，“只是有一条最重要的线索，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刚好在咱们这个世界而已。”
“嗯？”乌鸦脑中灵光一闪，“第八扇门？”
“喀啦”一声，雪公主的周围浮现出一道冰层又马上碎裂消散，她脸色阴沉的说道，“你们的进度居然这么快，已经知道了第八扇门的存在。不对，小玫瑰应该早就知道第八扇门，但是你能把它和我说的东西联系起来，说明你们的进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你们不仅知道第八扇门的具体所指了，而且也知道它关系着什么，呼，看来我要重新调整态度了，尤其是……对你的态度。”
“嗯？怎么就变成对我的态度了。”乌鸦一摊手，满脸委屈的说道，“我就是个路过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少废话，玫瑰想做什么我知道，她的能力我非常了解，那只母豹子是什么水平我也早就知道，她们两个能做到什么地步我比你清楚，如果靠着她俩，三年之内能知道第八扇门意味着什么，就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现在你加入了两个多月，就让她们的进度加快了三年，你说和你有什么关系？”雪公主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不过也可以理解，你和玫瑰的互补性很强，配合起来事半功倍，再加上那只鲁莽的豹子对玫瑰言听计从，仔细想想，进度突飞猛进倒是也能接受。就是……这个进度是不是有点快了？”
“嗯？还嫌快？”
“进度太快，难免会根基不稳，现在她还能隐藏在暗处当然没问题，但是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过不了几年就藏不住，到时候……百合……”
“呵，公主殿下啊公主殿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乌鸦眯着眼睛微笑道，“根基不稳当然会出问题，所以，你以为我们现在在做什么？你怕不是忘了，你是为什么才想要提前见我的？”
第二十九章 我生命的一部分
“呵，也有道理。”雪公主愣了愣，失笑道，“看来你也看出来了，你们在蒸汽世界的收获，尤其是神圣男爵的身份，让组织上下都极为惊讶，所以才调整了原本的计划，希望提前和你会晤，你……”
“等等，亲爱的公主殿下，亲爱的雪阿……咳咳，别打别打，亲爱的公主姐姐。”乌鸦抬手打断，行为看似无礼，但自然而然的语气和熟络的态度，却让人不知不觉间忽略了其中的无礼，反而觉得这是一种关系亲近的表现，“在你生硬的转移话题之前，是不是应该把说到一半的话题说完？你这样说到一半就断掉，吊人胃口，实在有损道德啊。”
“呵，还真是个小王八蛋，小佩的脑子要是有你一半机灵，在源能之都早就混的比我更好了。”雪公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但是很可惜，大家都是同类，你故意暴露出来的那点心眼，我还是能看出来的。放心吧，既然把你请来，你又通过了测试，那该告诉你的事总是要告诉你的。我现在转移话题，也不过是需要了解清楚你们到底做到了哪一步，才能决定向你透露到什么程度。”
“嗯？”乌鸦眯了眯眼睛，“你想告诉我，一些不该知道的事，知道了反而是取祸之道？”
“不，那种针对外行的话我才不会说，否则就是侮辱智商了。不管是不是该知道的，对于想加入棋局的棋手，永远都是知道的越多越好，但是……”
“呵，明白了。”乌鸦慢慢点头道，“但是你不信任我。”
“没错，我不信任你。”听的人理所当然，说的人也理所当然，两人平静的就像在商量晚上吃什么一样，“我已经信任了你的立场，也信任了你的水平，但是我不信任你这个人。”
“嗯，你不能确定我是否会贪功冒进，也不能确定我会不会出现失误，如果我知道的太多了，一旦出现失误，就会直接影响到一切。”
“在这方面，咱们这类人，是很难相信别人的，只有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有自己决定合作者都知道些什么，才能确保不会出问题。”
“所以刚才我直接向你亮出底牌的时候，你才会那么惊讶，以至于连茶都烹变味了。”乌鸦眯着眼睛笑的狡猾，“其实你惊讶的不光是我们共享信息的深入远超你的想象，让你不得不重新评估我和玫瑰之间的亲密程度，喂，你这样瞪我我可是会害怕的，而且也会让你看起来像个女变太。咳咳，总之，不光是这些，吓到你的还有我的坦白，以至于你不得不考虑，我是不是还掌握着更深入的东西，这些最隐秘的心里，已经不被我看在眼里了。”
“我还没那么傻，我承认，确实有一瞬间，我这样怀疑过，但很快就已经明白你的想法了。”雪公主翻了个白眼，“想要以小博大，以少博多，有时候用堂堂正正的方法，几乎不存在成功的可能，只有反其道而行之，才能抓住那点少的可怜的可能性。”
“呵呵呵，被揭穿了啊，真可惜。”一点都没有被人戳破险恶用心的自觉，反而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粉饰没有意义，和你相比，我确实是在以小博大，没办法，主要是你的身份太特殊了，不管从哪方面看，我都不可能和你正面对抗，只能配合你的立场。你早晚都会发现这一点，而一旦被你发现，我也就没有翻盘的余地了，所以说，反其道而行之，其实是我唯一的选择。”
“不不不，并不唯一，示人以弱是另一种选择，就像你现在做的这样。”雪公主叹了口气，对一些人耍无赖的行为显然非常头痛，“从见面开始，你的小手段就没停过，而且一直保持着攻击性，我都差点中了你的招，在意志上留下破绽。”
“怎么会呢。”乌鸦一脸委屈的说道，“我可是象征真挚与诚实的乌鸦，怎么可能做这么下作的事。”
“哈，差点忘了，你可是欺诈师出身，吃人不吐骨头，没有攻击性才奇怪呢。”雪公主拍拍额头，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明明是我被你逼得不可能再和你对抗，明明是我只能配合你的立场，到你嘴里绕了一圈，受害者就变成你了，而且一点都不违和，要不是我知道真相，不管是小佩还是玫瑰，其实对你来说都没那么重要，说不定就真被你骗了。”
“不开玩笑，唯独这两件事是真的。”乌鸦收起笑容认真的说道，“我和环姐患难之交，没有她我根本活不到现在，当然没有我她也走不到今天。我这个人虽然丧心病狂，但至少还守着底线，别人谁都可以坑，唯独环姐……”
“你是坑她坑的少了还是算计她算计少了？”
“咳咳，那些不算，总之，如果真有哪一天，我连她都不再顾忌，那就说明我已经彻底疯狂了，或者……”乌鸦愣愣的出神了片刻，摇头叹道，“至于玫瑰，那是另一种情况了，她对我的重要程度，像你这样的老处……喂喂喂，我还没说什么呢，有话说话，别动手啊，真是的，怎么跟那个便宜师姐一样，一点都不稳重。”
“说的很好听，但是我只想问一句。”雪公主收回拍出去的巴掌，也不再嬉笑，盯着乌鸦的眼睛问道，“她俩，和那个人比起来呢？”
“这次你真不明白，公主殿下。”乌鸦沉下了脸，皱眉摇头到，“两者之间没有可比性。”
“嗯？”
“小露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们是一体的，她的生命就是我的生命，我的生命就是她的生命，我有多爱自己，我就有多爱她，我有多重视自己，就有多重视她。所以你明白了？一旦我决定为了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可以把生命压上去的时候，压上的并不是我自己的生命，而是我们共同的生命，这时候，两者之间就没有可比性了。”
“原来如此。”雪公主若有所思的说道，“难怪，难怪，好了，先给我讲讲玫瑰的故事吧，然后，我会满足你的求知欲，嗯，尽可能的满足。”
第三十章 双份委托
“呵，你们的运气还真不错。”等到乌鸦讲完了故事，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了，茶重新烹了两次，壁炉里第二次换的木柴也快要烧完了，雪公主杯子里的茶水表面冻上了一层薄薄的冰，不过她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种小事，她端着杯子保持同一姿势已经十分钟了，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乌鸦，直到据说是乌鸦的寓言故事集第三版结束，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倒掉了冷透的冰水，托着下巴自顾自的发了一会愣，轻叹道，“原来小蓝是地下掩体的主控程序，我一直以为是某个废土的隐士呢，为此还过去打听过几次，早知道是电脑，我也用不着浪费时间了。”
“是啊。”乌鸦似笑非笑的说道，“早知道是电脑，也就用不着想要干掉对方了，是吧，哎呀……噗噜噗噜。”
“真是个小王八蛋，我对百合的感情也是你能随便猜测的？”雪公主掸掸手上的雪，看都不看对面那个被雪球糊脸的蠢货，“我承认我嫉妒，但还没嫉妒到那种程度，我找小蓝，也只是有点事想弄清楚而已。”
“嗯？”
“不，没什么，已经找到答案了。”雪公主若有所思的摇摇头，继续说道，“还有拉娜那个废物，我之前见过几次，虽然能力一无是处，一点都帮不上百合的忙，只会给她当累赘，但是……平心而论，和她为敌还是挺麻烦的，而且，她对百合的感情已经扭曲到了变太的地步（哎呀，我又没说你也是，为什么还要挨打），她对玫瑰做出那些事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你们能从她手里占到便宜，已经不能只用运气来解释了。”
“何况艾米丽也在，我听百合几次郑重提起过艾米丽，她说那是她见过的最强大也是最神秘的敌人，能量的底蕴简直深不可测，而且对能量的感悟和操控也称得上当世最强。如果不是艾米丽当时状态不好，百合说她说不定就回不来了，就算是全盛期的花千树那个畜生对上艾米丽，估计也会被几巴掌拍回来。怪不得，她潜心研究了二百年，对能量控制的感悟不深才是怪事呢，嘿，你们居然连这人的老底也揭开了，还从她手里抢了颗炸弹，我觉得一个神圣男爵都不足以奖励你们的功绩，应该封个侯爵让你们可以割地称王才对。”
乌鸦没搭理这个陷入自我世界的女人，这女人从故事一开始就这样，听到玫瑰有点收获就恨不得手舞足蹈，幸亏她为了避嫌不得不远离玫瑰身边，不然肯定比拉娜大师的心里更扭曲。
“呼，总的来说，你们干的真不错。”雪公主嘴角带着微笑，轻声说道，“虽然废土世界的经历里，你肯定有些东西没说全，嘿嘿，最后那个叫琳达的尸鬼，她的存在让我觉得回味无穷，但你有意避开了她和大总统的事。其实无所谓，以你表现出来的能力完全有资格手握奇货待价而沽，何况现在还有小佩那个不讲理的疯女人在背后撑腰，所以你隐瞒就隐瞒了，大家心里清楚就好。但你非要偷偷摸摸让我看出来的目的肯定是达不到了，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出面，不止我不能出面，其他几个人也不行，否则你们收获的麻烦绝对比利益更多。”
“啧啧，那真是太可惜了。”
“然而我没看出你哪里觉得可惜了。”公主殿下鄙夷的瞥了他一眼，“而且你从来就没打算过借用我的身份，连组织的力量都没准备借用，嗯，以前没有，现在就更用不着了，有了神圣男爵的封号，就算是大总统那种地位的人，想对你们下手前都要认真考虑清楚后果，不然你以为先接触你的为什么是组织而不是军方？”
“呵，今天的正戏开始了吗？”乌鸦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好吧。”雪公主叹了口气，“既然你等不下去，那就进入正题吧，你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越多越好。”乌鸦想了想，补充道，“各个方面。”
“我明白。”
雪公主突然站起身，绕着小木屋慢慢踱步，乌鸦可以明显感受到，在她走动间，一股若有若无的能量像蛛网一样铺满了四周的空间，随着最后一步迈出，所有空缺补齐，木屋内外仿佛被隔离成了两个世界。当然，这种隔绝只是一种感觉，实际上出入自如，连能量交换都不受阻隔，但朝外看去一片朦胧，声音和影像的传递变得相当艰涩。
“即便最先进的窃听装置，也无法绕过这层屏障，会被我冻结的，可不只是环境而已。”公主殿下骄傲笑容像个真正的公主，“也就只有你这种通过灵魂内外连接的人能绕过去，所以你可以尽管放心，我可以保证，咱们的交谈不会被任何人偷听。”
乌鸦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但心里却没那么轻松，他一点也不怀疑雪公主的承诺，因为就算是通过灵魂和外部的分身连接，信息传递都变得极为艰难，以至于他现在甚至不敢随便炸掉分身，否则会有什么后果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呵，施压加威慑，干得漂亮啊，公主殿下，可惜你同样也无法判断能否限制住我，否则也不需要用这种方法警告了。
用同样平静的目光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的微笑相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雪公主在壁炉里重新添上木柴，小木屋又变得温暖如春。
“我喜欢这种寒冷环境里的暖意，虽然它对我来说其实毫无意义。”蜷缩进椅子里，雪公主托着下巴想了想，突然说道，“如果你在等着军方最近主动联系你的话，我建议你还是放弃吧，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做，呵，即便你的身份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也一样。”
“哦？”
“拜你所赐，军方在源能之都多年的布局损失惨重，而一切看上去都是强硬派的错误，现在三个派系在源能之都的问题上争的不可开交，我估计至少要一两个月，派系倾轧的闹剧才能结束。”
“哦。”
“当然，我知道，这本来就是你的目的，呵，不出意外的话，当初你进入源能之都，其实是收了双份报酬，接了双份委托吧。”
乌鸦的目光一闪，两人的视线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第三十一章 真真假假（两章合一）
“让我想想，该怎么做才好呢？”迎着乌鸦的视线，雪公主不在意的笑了笑，眼睛盯着跳动的炉火有些出神，“你应该是个有精神洁癖的人，因为我发现了，你确实不喜欢骗人，不到万不得已你很少说谎，只是你的每一句真话都具有强烈的误导性，会让人得出与真相完全相反的结论。就像你刚才说你的妹妹小露，绕来绕去说了一堆，外行人听起来，好像你是想表达，她的生命和小佩、玫瑰她们比没那么重要，随时可以压上赌局，但实际上你唯一想要表达的，就是她的存在对你来说，和你的生命一样重要，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正因为你们是一体的，所以你什么都做得出来，就算你把你们的生命压上赌局，你也随时都做好了掀桌子耍赖的准备，呵，所以才和小佩她们没有可比性。”
乌鸦端起茶杯挡住了自己的脸，半天才嘀咕道：“太过诚实果然不是什么好习惯，看来以后我要改改这个习惯，学着说点谎话了，不然……老实人总是吃亏的。”
“我觉得你要改的其实是臭不要脸的习惯。”公主殿下绝望的翻了个白眼，对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彻底放弃了，“总之，张露是你最重要的人，也是你唯一的弱点，但是她要……”
“要死了。”乌鸦笑了笑，“没事，我不避讳语言，随便说。”
“嗯，她要死了，而且无药可救。换成其他正常人，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陪在她身边，送她走完最后一程，但是你这人根本就不正常，你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认命。我听小佩说过，当年她男人基本上已经算是死了，是你说动了她，用南疆秘术把韦先生做成了行尸，虽然当时没什么改变，但硬是给未来留下了一线希望。”雪公主叹了口气，语气里听不出是佩服还是讽刺，“所以说，让你眼睁睁看着她死是绝不可能的事，以你的风格，不见棺材是不会落泪的，你走遍七个世界，也要找到治疗她的方法。”
“纠正一下，见了棺材我也不会落泪。”乌鸦推推眼镜，面无表情的说道，“十年前小露刚发病，在病床前拉着我的手说不想死的时候，我就答应过要救她，呵，那时我每天把她抱在怀里，给她讲病房外面的故事时，我也答应过她，将来等她的身体好起来，我要陪着她一起周游世界，看遍七个世界的奇景。只要这些事还没做到，我就绝不会让她死，不惜一切代价。”
“我懂，虽然我并不看好，但至少我理解。”雪公主认真的点头，“我衷心希望，你能实现自己的承诺。”
“谢谢。”
“我只是说说就可以了，而你却必须要有实际行动才行。但问题在于，有张露在，你哪里也去不了，什么实际行动都做不到，于是，为了给自己腾出手，你干脆趁机布了个局。”
“呵，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乌鸦没有试图否认，只是笑了笑，老老实实的说道，“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小露，只要能把小露妥善的安顿好，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但是你不信任任何人，不守在身边的话，你不相信会有人用心照顾她，这种毫无依据的信任和照顾实在太蠢了，根本不可能存在，只有让她成为利益纠葛的焦点和纽带，她才能得到最妥善的照顾。”
“刚好，我和军方之间，存在着很大的矛盾……”
“刚好？刚好。。”雪公主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就当是刚好吧，你和军方的鹰派之间矛盾极大，但和鸽派之间倒是相对缓和，甚至还进行过很多次合作，看准了这一点之后，你就放出风去，说自己要进七界之都，寻求更好的治疗方法，而小露本人，你把她送进了杏林私立医院。”
“呵呵。”
“异想天开的一步妙棋，我复盘的时候都被惊呆了。”雪公主赞叹的说道，“杏林私立医院有米家的背景，而米家和军方合作频繁，正处于蜜月期，但他们到底属于地方势力，有自己的算盘，军方也不能完全信任他们。所以把小露送进那家医院，理论上来说就是让她至于军方的控制之下，连军方自己都会下意识的这么认为，但实际上军方又不可能真的向小露伸手。”
“这下好了，你说要来七界之都，鹰派巴不得你过来，就算不能借机把你在这里弄死，也要利用你完成一些他们不好出面的棘手任务，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把你的妹妹控制在手里，让你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而鸽派更希望你过来，源能之都的相关事务一直是鹰派的禁脔，他们从中获取过无数好处，鸽派肯定也想进来分一杯羹，能独占就更好了，把你这样的疯狗放进来，鹰派肯定要损失惨重，他们从中获利，岂不美哉？”
“你用的这个形容词还是名词，似乎让人不那么愉快啊，雪阿姨。”
“幼稚的口头便宜（喂喂，偷偷骂人疯狗就不幼稚了吗！）。”翘起的嘴角显示出雪公主现在的心情很不错，“当然，鸽派也需要把小露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才能放心，所以两个派系肯定会争夺小露的控制权，然而很巧的是，小露偏偏就在杏林私立医院。呼，如果是其他地方家族的医院，军方还可以强硬一点，通过行政手段强行施压，那些家族因为利益关系，说不定也就让步交出小露了，实在不行军方还可以孤注一掷直接动手抢人。但米家不一样，为了不影响双方密切的合作关系，为了顾及合作对象的尊严，军方连施压都不行，更别说抢人了，没办法，反正米家也算是半个自己人，放在那边和置于直接控制之下差不多，干脆就先放在那里好了，真需要的时候再想办法提要求。”
“但是连军方自己都知道，这只是他们用来自我安慰的幻想而已，因为米家不可能交出张露。奇货可居的道理谁都懂，只要你本人在七界之都立住脚，那么你越是能给军方造成压力，米家就越不可能交出张露，不仅不交出去，还会像照顾自己亲妈一样照顾的妥妥帖帖，恐怕比你亲自监督的时候都用心，这样做一方面是做给你看，更大的原因，还是为了给军方制造麻烦，再加上军方内部鸽派和鹰派之间的争夺，三方相互牵制之下，张露看似处于风口浪尖上，其实唯独她周围风平浪静，根本不受半点影响。不过这里我有件事想弄清楚，如果军方真的和米家撕破脸，想要强抢张露对你施压，你该怎么办才好？”
“世上哪有必胜的赌局，不管是谁，只要坐上赌桌，就要面对失败的风险，只是或大或小的区别而已。”
“不信，这个风险已经超出你的承受范围之外，所以军方和米家才都没有怀疑过这是你的手段，不然的话，他们又不是傻子，早就看出问题来了。说实话，否则一会我也这么对你说。”
“啧啧，好吧好吧，实话实说，他们真想撕破脸也没关系呀，我反复和他们说过了。”乌鸦眯着眼睛神秘的笑了笑，“他们有且仅有一次机会可以尝试，尝试过后，就知道我该怎么办了，呵呵呵，”
“看来我的判断没错，你果然还有后手。”雪公主沉默了几秒，突然脸色一变，不仅瞪大了眼睛，连声音都下意识的放大了，“你这人有毛病吗？”
“喂，怎么突然又开始骂人了，我又没招惹你。”
“你先等等，张露真是你的弱点吗？”雪公主一只眼睛的眼神变得有点呆滞，手指在面前戳来戳去，就像是在操控什么看不到的东西一样，戳了一阵之后，她突然叹了口气，“你在刚进入源能之都的时候，曾经几次公开说过，你喜欢把自己的弱点和短处暴露给别人看。”
“没有，我没说过，我只是做过而已。”
“我懂了，我终于懂了。当别人觉得你应该有弱点的时候，就对他暴露出你的弱点，而一旦他相信这真是你的弱点，就意味着他上了你的当，离死不远了。”雪公主怏怏的说道，“反过来说，当你暴露弱点的时候，万一他看出了你的诡计，不相信这是你的弱点，就意味着他又上了你的当，因为这真是你的弱点，所以他又离死不远了。”
“呵，呵呵，弱点什么的，真真假假的，谁知道呢。”乌鸦一摊手，无辜的说道，“这不是一个欺诈师的常规操作嘛，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真或者假，果然只有一次尝试的机会，这根本不是威胁，而是最普通的陈述。你还是没有说谎，只是他们都被你的态度导向了歧路，误以为你是在威胁而已，他们根本不知道，其实你早就把实情当面告诉了他们。”
“呵呵，所以我一直说，我是象征着诚实与友爱的乌鸦，既不说谎，也不威胁别人，但他们偏偏不肯相信，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呀。”委屈的语气，忧郁的眼神，就像承受了莫大冤屈的受害者，“唉，我本将心……”
“你快闭嘴吧，能不能给欺诈师这个职业留点风评？”雪公主手里的茶杯差点扔到乌鸦头上，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被乌鸦的无耻气到了，还是对自己到现在才看清这混蛋的小手段而不满，在用了几秒脑补自己把眼前这个小王八蛋冻成冰雕再重加工成一坨冒尖的螺旋形物体之后，公主殿下终于平息了怒火，虽然眼神还是有点诡异，“有你这样的人留在小玫瑰身边，你说我是放心好，还是不放心好？”
“这不是该我回答的问题，答案就要看你对她的未来报以何种期望了。”
“很好，非常好。”雪公主若有所思的点头道，“看来军方的事，已经不需要我多嘴了，你能做到现在的地步，说明你对他们的目的和态度已经调查的很清楚了。”
“是的，很清楚。”乌鸦收起耍赖的表情，认真的说道，“军方从来没有忘记过昔日的风光，也从来没接受过八十年前的惨败，三个派系看似矛盾重重，但他们的根本目的是一样的，自始至终他们唯一想要做的，就是重新恢复对源能世界，对四叶星的绝对控制力，在这方面，其实连一些地方家族都支持他们。即便八十年前的战争里，各国的军方势力被血洗了无数遍，平民几十几百万的死亡，甚至他们最后不得不抱着核弹用毁灭四叶星生态的方式请求停战，但他们还是没接受教训，一直想把控能者也纳入他们普通人制定的秩序和规则之下。”
“嗯。”
“在舔了八十年伤口之后，他们想再尝试一下，所以他们又开始处心积虑的把触手伸进源能之都，不仅暗中拉拢和培植亲近他们的势力，而且还投入了大量不稳定因素。”
“比如说你。”
“对呀，比如说我。”乌鸦反以为荣，理所当然的说道，“分化，破坏，渗透，收买，再加上用洗脑和改造的方法培植自身势力，再给他们几十年的时间，说不定军方真能有些建树。”
“你能看到的未来，别人未必看不到。”雪公主不置可否的反问道，“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为什么源能之都自治政府视而不见呢？”
“第一，这是难以避免的，咱们控能者无法和普通人彻底分割。控能者大多是通过普通人灵魂觉醒之后，掌握了操控能量的能力才诞生的，从源头就无法分割，而且控能者的后代虽然也有天生的控能者，但大多还是普通人，只是觉醒机会比较大而已，所以咱们不可能真的和普通人一刀两断，八十年前的黄金一代最后会接受四叶星各国政府的求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第二呢？”
“第二？呵，第二就是，虽然自治政府一部分成员对军方有很深的戒心，但还有一部分成员的态度相反嘛。”乌鸦笑眯眯的说道，“这不正是组织存在的意义吗，至少是其中之一。”
第三十二章 两回事（两章合一）
“呵，组织的规模比你想象的更大，目的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乌鸦的反应让雪公主愣了愣，摇头道，“看得出来，在你的想象中，组织应该就是个普通的共同体，为了与更强大的目标争夺利益而存在的。”
“不是吗？”
“不是，至少……不全是。”
乌鸦没有说什么，只是抬了抬手里的茶杯，做了个请的手势。
“组织的高层成员，绝大多数都没有在自治政府任职，就算任职也只是边缘人，他们，或者说我们，因为种种原因，对自治政府带来的权力啊地位啊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让我们联合起来的，完全是其他东西。”
“种种原因？”
“当然，比如我自己。”雪公主指了指周围，语气很平淡，像是陈述一件很正常的小事一样，“我有强大的力量，只要我不触及底线，任何人不敢对我的事指手画脚。我有庞大的商业帝国，在这个帝国里，我的话就是圣旨，谁也不敢违背。在红区，我还有大片工厂，有数千甚至上万的员工和几倍于员工的家属依附我生活，我就是他们的神，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他们的命运。所以说，独享这样的地位，我为什么还要对自治政府的权力感兴趣？我为什么还要和他们去争权夺利？”
乌鸦嘴角抽了抽，干脆选择了继续沉默，这天没法再聊下去了，人和人的区别实在太大了。
“算了，这么解释起来实在太麻烦了，从头和你说清楚吧。”雪公主叹了口气，“不知你发现没有，源能之都和其他几个世界不一样，在源能之都，十几个城区级势力，以及二十几个实力稍稍逊色或者只是没能占领城区的大型势力，都只是靠着一级控能者在战斗，几乎没有一个顶级强者加入这种大型组织的，最多也就是关系比较好偶尔撑一撑场面而已。”
“嗯，确实如此。”乌鸦在脑中检索了一遍所知的情报，“大家似乎保持着默契。”
“没办法，源能之都实在太小了，又集中了四叶星绝大多数顶级控能者，而不像其他世界那样，强者都分布在整个星球上。”雪公主有些无奈的说道，“舞台太小，演员太多，大家只能自觉保持克制，收起自己的各种驭望，让自己跳出利益圈，从更高的角度向下看。”
“呼……”乌鸦突然冒出一头冷汗，用力拍了拍脸，轻声道，“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啊，不会出去以后，外面有五百刀斧手等着我呢吧。”
“不会，用不着。”雪公主没好气的说道，“现在就让人送把斧子进来，我一个刀斧手就够了。”
“咳咳咳，算了算了，怪麻烦的。”乌鸦吁了口气，苦笑道，“所以说，在军方垂涎源能之都这个世界枢纽的时候，其实这边的控能者们也磨刀霍霍等候多时了，他们同样觊觎外面的广阔舞台，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要对本土动手了？”
“那倒还没有，顶级强者们毕竟和对面的政客们不一样，大家还是要脸的。”
“喂。”乌鸦斜着眼，“你说就说，麻烦眼神别往这边瞟，我又不是政客。”
“交谈时看着对话目标不是礼貌嘛。”雪公主的笑容让乌鸦一阵牙痒，“既然当年本土承认战败，也签下了源能之都自治条约，现在让那些顶级强者们主动撕毁条约再启战端，他们也不太好意思，毕竟大部分强者们要顾及自己的心境，不能留下太大破绽。但如果军方先这么做了，那强者们就不会有心理负担了，到时候战争一旦爆发，所有内部矛盾暂时搁置，这边百分之九十的控能者势力都会投入进去。在高阶控能者眼里，那边没有任何能量操控能力的普通人就算全副武装，也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脆弱，他们的武器……算了，这些现在没必要和你说，走到那个层次你自然就知道了。”
“所以？”
“然而，这些只是一部分顶级强者的想法，至于另一部分……”
“总不会打算站到普通人那一方去吧。”乌鸦嗤笑道，“愿意顺手保护蚂蚁是一回事，为了蚂蚁不惜和同类拔剑相向就是另一回事了。就算本身来源于蚂蚁，我觉得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和蚂蚁平等相处甚至受到蚂蚁控制的，尤其那些蚂蚁还不怎么友善。”
“那倒不会。”雪公主摇头道，“只是一部分人希望维持现状而已。”
“嗯？他们难道不觉得舞台太小吗？”乌鸦一愣，追问道，“为什么还希望维持现状，对他们没有好处吧。”
“因为……空间震动了啊。”雪公主眯着眼睛，笑容里充满了讽刺，“时间已经不多了，即便维持现状，很快也能有更大的舞台，何必还要再开启战端呢？”
“麻烦用人类能听得懂的语序再说一遍。”乌鸦咀嚼了很久雪公主的回答，终于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我觉得就连翻译器也挽救不了你刚才的语言了。”
“唉，我一向不太会给别人讲故事，百合就念叨过我无数次了。”雪公主坐直身体收起笑容，正色的说道，“刚才只是背景介绍，一切的起因，还在于空间震动本身。”
“嗯嗯。”
“表面上空间震动只意味着七个空间相互挤压，除了麻烦一点之外，不会有什么影响，甚至还不如星球上大陆板块碰撞导致的地震严重。”一改刚才的啰嗦，公主殿下的词锋直指本质，“但实际上，空间震动是一种极度危险的征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危险。”
“哦？”
“七个空间。”柔美修长的手指竖起，七个形态各异的水泡漂浮在公主殿下周围，“当他们互不相干的时候，是不可能发生碰撞的，只有在它们彼此接近之后，碰撞才会产生。”
随着她的叙述，七个水泡在她正前方集中。乌鸦黑着脸把椅子朝后挪了挪，这大婶绝对故意的，现在不挪开的话，最后保证会用冷水洗个头。
“嘁。”暗中撇撇嘴，雪公主控制着水泡贴在一起，开始相互碰撞，由于水泡具有弹性，每次碰撞都会被弹开，“正常情况下，即便碰撞，也不会有什么后果的，因为即便灵魂具备特殊性，但由于诞生于原本的空间，所以在原本的空间里，并不会察觉到空间震动。千百万年来，七个空间很可能一直是这样时近时远，时而碰撞时而分开，但从未有过空间震动的挤在。”
“嗯，确实如此。”
“但是，从某一天开始，事态发生了变化。”一声响指过后，七个水泡同时撞在了一起，这次却并未弹开，而是每个水泡都有一部分套进了其他空间里，形成了一个七个空间重叠的区域，“这就是事态的变化。”
“茫茫大海……海神龙九就是通过它穿梭七个世界的吗？”
“聪明，变化正是在二百年前发生的，龙九先生也正是从那时起开始穿梭七个世界。”说到一半顿了顿，雪公主才继续说道，“也正是从那时开始，龙九先生开始试图寻找世界的真相，然而在看清了世界的本质之后，他选择了隐藏一切，同时封闭了通向其他世界的大门。”
“这恐怕已经不止是关闭大门了吧。”乌鸦盯着以诡异的形态连接在一起的水泡，沉吟道，“这是直接把门都砌死了。”
“是的，他干的更彻底。”啵的一声，七个水泡相互脱离，又恢复到互不接触的状态，“他在里面把七个空间重新推开了，这显然不是一个正常生物能做到的，实力再强也不可能和世界之力抗衡，何况还是七个世界的世界之力，所以肯定有其他方式，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这种方式，至于答案在哪里……”
“第八扇门。”
“对，第八扇门。”雪公主苦笑道，“第八扇门到底是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毕竟我没有亲眼见到过，但据说那是一扇真正存在的门，门后就隐藏者世界的真相。”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其实你也不知道？”
“仅仅是远远地窥探到真相的冰山一角，都能帮我们这些人走到顶级强者中最顶尖的位置，如果直面真相……”公主殿下出神了片刻，摇头叹道，“唯独这是不能说的，真相不能用语言形容，否则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后患无穷，要用眼睛去观察，用大脑去理解，用能量感知去体会，我们正是靠着这一过程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现在……轮到你们了。”
“所以我还是不明白，龙九先生为什么要封闭第八扇门？”乌鸦皱眉道，“连通了有什么不好吗？”
“他这么做的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哦，或许还有百合，其他人一概不知道。”雪公主很肯定的说道，“但是，这个答案稍稍想想就呼之欲出了，你真的想不到？”
“呼，看来是真的了。”乌鸦仰头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说道，“在那段时间里，七个世界同时面对着巨大的灾难，环境巨变，战争威胁，妖灵入侵，天门崩坏……”
“天门崩坏不是，那时后果，不是原因。”
“哈？”
“没什么，无视就好，你继续。”
“总之七个世界都面对着死亡的阴影，而且拦都拦不住，但当他封闭了第八扇门之后，除了两个倒霉的世界没赶上之外，其他世界居然强行扭了回去，就这么恢复正常了。”乌鸦苦笑道，“所以，这就是他封闭第八扇门的原因？”
“知道内情的人都这么猜测，百合也没有否认过。”雪公主点了点头，“所以知情者都默认了这种看法。”
“那我就不明白了。”乌鸦沉吟了片刻，补充道，“不光是我不明白，我估计玫瑰也会问同样的问题，既然龙九先生靠着关闭第八扇门分开了空间，阻止了毁灭的趋势，百合为什么想要推翻祖先的决定，重开那扇门呢？”
“在这之后发生了什么？”雪公主指指周围漂浮的水泡，在她的控制下，七个水泡贴合在了一起，却没有出现叠加区域，“在相安无事了一百多年之后，异常状态再次出现了，不过这一次，七个世界并没有叠加在一起，它们只是各自投下了一道空间的影子，这些影子虽然重合，但彼此还是独立存在的，并未彻底融合。”
“嗯，这个区别我们也发现了。”
“然而你别忘了，二百年的事已经不可考了，谁也不知道在重叠区域出现之前是否经历过如今这一过程，很有可能过一段时间……”啵的一声，水泡之间又连接到了一起，变成刚才的样子，“区别只在于，这次里面有了一部分陆地的存在。”
“这只是猜测吧。”
“如果没有空间震动，那当然只是猜测了，但现在有了空间震动。”空中的水泡开始彼此挤压，“空间震动意味着它们正在向内挤压，震动的越来越频繁，说明挤压的越来越剧烈，一旦突破临界点，或者空间破碎，或者就被强行压成了一体，就像龙九先生看到的那个重叠区域。”
“再挤下去会发生什么？”乌鸦看着越挤越紧的水泡，托着下巴有些出神，“我指的是二百年前那种状态。”
“你想知道？”
“当然想。”
“大家都想，但没人知道，而且猜都没法猜。”雪公主叹息道，“因为按照百合的说法，二百年前那种状态，是不可能继续挤压下去的。”
“嗯？为什么？”
“因为在龙九先生的记载里，没有一次提起过空间震动，如果那时候有这么明显的现象，他不可能不记录下来的。”雪公主解释道，“我们可以通过现象猜测原因，但不能凭空捏造现象，没有证据支持的现象只能默认为不存在。”
“好吧，的确如此。”乌鸦沉吟道，“所以这和百合重开第八扇门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极大。”在犹豫了几秒之后，雪公主下定决心说道，“按照百合的推断，二百年前和八十年前的两次空间接近碰撞，看似高度相似，但本质上根本是两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