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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宝天使     民国草根txt下载     民国草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六章 布的战争

    邵年时将拍对方肩膀的手给缩了回来,因为就在刚才,他才发现,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竟是如此的嶙峋。

    他那颗比旁人都大的脑袋,并不是邵年时最初误会的婴儿肥,而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所造成的早期浮肿。

    只瞧那个肩膀上凸出的骨头,都硌手了,就知道这个可怜的孩子在之前过的都是何种的日子了。

    正在邵年时为这少年人的悲惨而感到同情的时候,这位因为喜欢聊天而得了一份天降工作的小结巴,却是陷入到了巨大的欢喜之中。

    他大概是不相信自己竟然有这样的运气,见到邵年时已经横跨上了自己的车子了,却依然脚下不停的跟在这已经咕噜噜转起来的车子的身后。

    “真的是,是,是要用我们的嘛?”

    “我要是过去上工,一个月,月,月,真能拿,拿十六块钱的吗?”

    这个工钱对于邵年时来说,是大城市中最低廉的那个档次的用工工资了。

    可是表现在对面的这个少年人的脸上时,却好像是得了一个多大的恩惠一般。

    自从邵年时凭着自己的本事将日子过起来了之后,就已经很久没有一种心中发堵的感觉了。

    但是当他来到了青城,亲眼见到了现如今的青城人的现况,以及这里随处可见的低等人的中国老百姓所过的日子,邵年时那种无力又无助的感觉,又再一次的回归,伴随在他的左右,让他再也无法踏实的入眠了。

    所以,现在的他要做的事情很多。

    他必须在青城拥有更大的话语权,更丰厚的财富,才能让自己伫立于一个轻易不会倒下的位置。

    然后,在确保自己的地位与安全了之后,才能通过上层结构来影响与改变青城的现况。

    所以,现在的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放在赚钱之上。

    大华纺织厂的成功,就成为了他后续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步了。

    他今天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待到他倒出手来,必然要好好的收拾一下这些日本人,让他们知道,在这个城市中,在这片土地上,他们还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去为所欲为的。

    “是的,是真的,我是不会骗你的,毕竟欺骗你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若是我今天没来,你也只不过是晚上几天知道这件事儿罢了。”

    “只不过,你们都生活在郊区,大概并不常去市中心的缘故。”

    “到了正式招工的日子,怕是也不会得到那边的消息的。”

    “所以,你可真是一个幸运的小子呢!所以,你还等个啥呢?”

    “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我在南郊等着你过来哈!”

    说完,邵年时就朝着已经跟他拉开了几步距离的小结巴挥了挥手,一个用力,就往自己的归途所在蹬了过去。

    大概是邵年时最后这一番话说的这小结巴心里终究是踏实了下来,这位得了消息的少年人朝着那个越变越小的身影大声的叫嚷了起来:“俺叫张,张铁柱!山东即墨人!”

    “谢谢恩人,恩人,你到底叫个啥啊?”

    这嗓门扯起来声量不小,只可惜骑得飞快的邵年时耳边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声,却是半分感激也不曾听到耳中。

    现在的他可是要好好的捋捋这青城的纺织市场。

    以求在纺织厂的房顶上好喽,机器轰隆隆的开动了之后,就将那些厚墩墩的好布料,销往这个城市之中的千家万户。

    免于那些日式花布再老百姓的同时,将这个很是不小的市场给牢牢的站住了才是。

    “年时,你这是去哪里了?”

    陈介夫瞧着邵年时扛回来的这一大卷的布,表示了极大的惊讶之情。

    对于自己的合作伙伴,局势维稳了之后就要接手整个厂子的厂长,邵年时当然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他将自己在市场上的一些浮于表面的情况给这位同样是初来乍到的陈介夫一说,这位正义感爆棚的技术向厂长立马就多了许多的紧迫感。

    “那我们必须要加快工程的进度了,至于机器的购买,我们也不能耽误太多的工夫。”

    “这一两天我将价位压到最佳的心理价位了之后,就从德国买办的手中把流水线先给组装起来。”

    “日本的技术工程师乘坐的是最近的一趟邮轮。”

    “若是真如同你所说的那样的话,我大概要再努力一些才行呢。”

    因为只有陈介夫更快的将日本先进的印染技术给学会了,才不会受到日方过多的控制与拿捏。

    反过来才能拥有能够自主的印染的权利。

    同样的,陈介夫对于日方的印染技术偷学的越深刻,他才能在此基础上做更为合适的调整与改良呢。

    就算是最后,为了花色以及颜色的印染方式有所纠葛了,改良后的印染技术,最起码在版权上不会成为日方攻击自己的借口与理由。

    想到这里的陈介夫也顾不得去盯着工地的事儿了。

    他时不时的就会来邵年时的宿舍拿上一两种原色的布料比对着自己的染料槽中出品的颜色进行分析。

    你别说,在有了良性的对比了之后,还真是让陈介夫多出来了许多的灵感。

    那么在这些时间之中,邵年时又在做些什么呢?

    他在青城的大街小巷之中蹿的十分的畅快。

    邵年时先是与初家在青城的商会据点取得断了联系,从青城负责人的手中拿到了许多外人们不知道的十分具体的资料。

    外地布商,尤其是大客商的入青路线以及最常落脚的地方。

    一个是南方布商最喜欢去的哈德门酒店,一个是北方布商最喜欢去的迎客松客栈。

    这两处青城最大的外商投住地点之中,每到换季的时候,就是布商聚集最齐的时候。

    比对着邵年时这几天的钱财开路所探听过来的消息。

    因着几家日本工厂的对外联络经理都是中国本地人的缘故,每每这些大客商们来到青城了之后,这些会来事儿的本地经理就会让在这两处住宿地工作的服务人员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然后这些人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往这里赶去,待到见到了这些客商了之后,那可真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了。

    要么他们会早早的与商人们达成协议,要么见短时间内没有谈妥,就立马转移阵地,将人给拉到别的酒店或是客栈,尽量的做到只有自己知道的保密程度了之后,再慢慢的跟这些商人们好好的磋商。

    所以,每年一到了这些固定的时节,那这两处住宿地内就会爆发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这让知晓了这一情况的邵年时不由的皱起了眉头,着实为现如今的乱象而感到担忧。

    因为现在的情况是,一旦他也如同这些日商经理一般的去参与进去的话,那么原本还混战在一起的六家日本企业的代表会在第一时间就组成一个临时的攻守同盟。

    势必要将突然冒出来的自己给排挤出去之后,再进行他们之间的内战。

    毕竟市场资源也就这么多了,多出一家,就意味着天大的麻烦。

    看来,这个行之有效的抢占方式,并不适合现在的大华纺织。

    自己若想找寻突破点的话,从这个方面入手怕是有些不切实际了。

    不过没关系,市场它并不是一个封闭的环境,布匹的销售也并不仅仅只有大客户这一条渠道。

    在大华的规模还未曾达到另外六家一般大的时候,只需要一点点的市场份额就可以让它顺利的运转下去了。

    而青城自己的消费能力,就足可以满足大华现在的需求。

    那么老百姓们购买布料最常去的地方是哪里呢?

    并不是日本货入驻最多的百货商场,也不是那些一瞧就是做贵人生意的高档裁缝店。

    而是有些规模的布庄,隐藏在普通的居民区街口处的只有一个小门脸的裁缝铺子,亦或是城郊每隔五日就会摆放出来的周边县区的大集。

    在这些地方,会让那些只是下班回家的路上随意逛逛,周末休息的时候,不用特意穿上好衣裳也能毫无心理负担闲逛的地点。

    也许只是随意的瞧瞧现如今最时髦的流行是什么,这些青城里捏着一个家庭的财务的主妇们就会被挂在模特身上的料子或是衣衫给吸引,从而消费出她们手中可以支配的额度。

    而那些传统的与布艺有关的老店铺的购物环境,更能符合那些对着洋大人有些手足无措的中年女人们的胃口。

    最起码她们在这些地方闲逛一下的话,是不用受到那些有些高傲的售货员的奚落与白眼的。

    当然了,邵年时能够发现的规律,那些替日本纺织厂工作的经理们又不是白痴,他们自然也发现了其中关键。

    就邵年时这些天与这些布庄真正当家作主的掌柜们的闲聊得知,若想要在这种传统一些的布庄之中售卖一款新品牌的布料的时候,他们都是要给这家布庄的掌柜的一定的好处的。

    这是布匹销售行业之中的潜规则。

    因为别瞧着这些布庄的背后真正当家作主的都是本地豪商亦或者是大商号的产业。

    但是在一家家的布铺之中,真正当家作主的,还是各家站在柜台后面盘算着销量的掌柜的的。

    他们这些人的财富收入,明面上是他们主家给开的薪俸。

    实际上,在私底下,他们还有着一条不为人知的暗线的收入。

    那就是抽头。

    甭管你是日本布还是中国布亦或者是德国布,想要在他们布庄之中销售,那么就要遵守他们布庄的规矩。

    除了正常的每销售出一尺布要给东家的协议提成之外,在私底下,还必须给负责这个店的掌柜的五厘的好处。

    这点钱看起来是微不足道的。

    但是若是一个店铺的销量积累到一个足够的数量的时候,这对于一家布庄的掌柜的来说,是一笔巨大的收入。

    有些客源流动性较大的布庄,当家的掌柜的,光是抽成,每个月就能多出十块叮当作响的大洋。

    所以想要售卖自己的布,打开自己的销量,不光是要考虑到品牌竞争力,布料质量的问题。

    这市场相关人员的调配与关系,反倒成为了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

    要说这邵年时对于纺织印染的技术只能算是个门外汉的话,这跟人打交道,他就没怕过谁。

    就这几天,他充分的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小纺织厂的业务人员,用一脸的憨厚以及可靠,征服了不少见惯了油嘴滑舌的业务员的掌柜们的心。

    人呢,就是这么的奇怪。

    当他站到了一定的高度了之后,反倒是更容易同情稍微弱一些的群体。

    更何况,将业内的抽成与规矩说给同行的新人们听,本就是他们当掌柜的应该做的事情。

    毕竟不把规矩给讲清楚了,也不利于他们赚这一块的灰色收入不是?

    可是谁成想,邵年时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的实诚呢?

    他不但跟他们掌柜的谈好了,在大家都给掌柜的五厘的抽成的时候,他偏要因为情分给对方再加一厘。

    而且,这个布庄之中,他不但给了掌柜的提成,竟然还给买布料的小伙计提成。

    只要是卖他们大华纺织厂的布料,哪怕只卖出去一尺,他除了给掌柜的六厘的利润之外,还给卖出去这尺步的小伙计一厘的利润。

    当邵年时找到那些布庄的小伙计们去谈这些事情的时候,并没有避讳掌柜们的存在。

    所以,他迎接了无数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伙子的诧异的目光的同时,还收到了许多掌柜的慈爱又同情的眼神。

    哦,这是一个多么憨厚的小伙子啊,他干完了这些事情回到工厂了之后,不会被愤怒的厂长给辞退了吧?

    可当邵年时骚着头发用纯真的笑容说着这是他自己的提成的一部分的时候,那些人的眼神可真是变的既感激又不太好意思起来了。

    亏的这个孩子如此的努力,瞧着是笨了一些,可是看在他的确是没有花花心眼的份儿上,若是大华的布上市了,俺们就替他多推销一些吧。

第三百一十七章 德商

    邵年时就凭借着这种完美的伪装,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内,他将青城市区所有布庄,裁缝店,以及郊外的三个有名号的零售贩子都给联系上了。

    许以实际的利益,维持人与人之间最根本的情感,让对方将其接纳成为自己人的同时,持续不断的加深彼此之间的真实情感。

    这已经是青城内销总量的七成甚至是更多了。

    对于产量还未曾得到确定的大华纺织厂来说,应该是够用的了吧。

    这些天邵年时天天都在外面蹬着车子四处的奔跑,恍然间这一停顿,他这才发现,自己竟是有近十日未曾与陈介夫碰过面了。

    作为一个跑外销的经理来说,常年见不到人影应该是常态,但是作为一个技术出身的厂长,却有近十天的光景未曾在厂子里边见到他的身影,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因着当他晚上回归厂区宿舍的邵年时在临睡觉的时候也没寻到陈介夫的身影,故而第二天的邵年时不得不在一大清早的就将陈介夫给堵在了厂办宿舍的大门外。

    “你这是去哪里啊?这些天我连人影都没见到,正好咱们就着彼此的工作进度来碰碰吧?”

    那陈介夫听到有人敲门,正一边往头上扣帽子呢一边就将门给打了开来,见到门口站着的竟是比他小了十几岁的邵年时了之后,就特别开心的将人给迎了进来。

    “真是巧了,我们果真是极好的搭档,今天你若是不来寻我,我也是要到你宿舍去寻你的。”

    “我这两天全在往外跑设备的事儿呢,我跟你说,我从德国人的手中拿到了十套极为便宜的生产线呢。”

    “其中八套是纯粹的纺织机器,剩下的两套是他们国内最先进的印染花布的设备。”

    “今天他们德意志洋行码头上正好来一批新货,因为咱们要的急,又是大客户,跟我商谈的德国买办说了,可以让我们先提货。”

    “走,走走,穿身得体的衣服,跟我去码头上一同盘货去。”

    说到这里,邵年时才明白了这从不讲究穿着的陈介夫今日为何会穿上一身颇为得体的长衫了。

    这过完年不多久的青城,还带着未曾离开的寒意。

    因着靠海的缘故,这里的风比之济城的还要凌冽一些。

    但是今日的陈介夫都能为了风度只穿着薄薄一层夹层的单长衫了。

    作为整个纺织厂的门面担当,专门负责洽谈业务的邵年时也不能丢了厂子的脸面不是?

    故而在听到了陈介夫的这番缘由了之后,他特别识相的就先回了自己的宿舍,将自己带过来的压箱子底儿的西装与风衣就往身上拾掇了一套。

    待到他再出现在陈介夫的面前的时候,站在厂门口的陈介夫简直都快认不出来这个小子了。

    要说这十几天的青城生活,邵年时那叫一个适应。

    也不用旁人带着,是自己蹬着一辆自行车,穿着一套上下两截的短打棉服,那是就将青城的大街小巷给跑了一个遍。

    你若是不仔细听,都能从这人说的官话里边听出来一股子海蛎子的味道。

    就好像邵年时从小就在青城长大的一般,毫无违和之感。

    陈介夫从不去考虑这是为什么,就好像他自小就对染料以及布匹的制作有着超高的敏感度一样,这压根就说不出为什么,只能说是老天爷赏饭吃罢了。

    毕竟远在天津的张怀芝能够千里迢迢的送人送钱,试图转移阵线,进行大面积的合作。

    那他送过来的人必然不会是给这个印染厂子来添乱的庸才的。

    就瞧着这个刚才十九二十的年轻人吧,他穿着只有上海士绅们才喜欢的英伦格子西服。

    三件套的马甲背心,配上黑色的小牛皮鞋,当邵年时将一款就要坠到腿肚子上的长款风衣往身上披过去的时候,陈介夫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几个当初去上海偷学印染技术的大亨呢。

    那风度,那派头,哪里还有点像是他刚认识的时候,会露出腼腆又纯真笑容的邵年时呢。

    现如今这么一打扮,说这位是青城富裕了多少代的世家子弟,也是有人信的。

    不过这样也很好,毕竟他带过去的人越有牌面,那根他合作的洋人越是不敢糊弄他。

    都说日本人已经完成了对青城的最后的交割,这些在青城的德国人马上就要踏上灰溜溜的被驱赶的归途了。

    陈介夫也很怕在这最后的阶段,这些洋人们利用交易完了就没有地方去寻的心理,赚上最后一笔亏心的钱,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总之,带上一个同样精明的人去盯着一点,总归能让陈介夫的心里也踏实一些。

    想到这里的陈介夫就主动的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将后排本属于主导人也是贵客的位置就让给了邵年时。

    两个人就坐着这辆只有八成新的老福特牌轿车,直奔着东北方向的青城海港码头而去。

    这辆轿车不是陈介夫利用职务之便为厂子购买的。

    这是张怀芝在青城替自己置办的产业的配套设施之一。

    这青城靠海的小别墅建了不少,一些德国人在打算离开青城的时候,顺带手的,就把自己在青城的车辆也捆绑在别墅的售楼款之中,给一并出售了。

    因着张怀芝现在还未曾从天津过来呢,故而空荡荡的别墅里边只有几个得用的仆人正在照顾着,而别墅内停放的车辆,则是直接被这位退位的督军给调到他兴建的厂子当中来使用了。

    听完了这车的缘由,邵年时竟有一种果真如此的感觉。

    不是他误会陈介夫什么,而是通过这么多天的了解,邵年时觉得陈介夫干不出来买洋车这种浪费的事情。

    咱们暂且不说这陈介夫的家底到底厚不厚吧,但是这位好歹也是做自办印染工厂的出身,却依然喜欢上下班用两条腿,抽两口的时候,还是自己卷的旱烟袋子。

    平日里喜欢穿布鞋,棉麻的布褂子。

    若是往路边一蹲,一句话都不说的话,还以为这是从哪里刚务农回来的老农民呢。

    就自己宁肯去菜市场里边买条猪肘子自己炖菜也不愿意下馆子吃顿红烧肉的主儿,你让他还没开张呢就先那集资的款子买一辆小轿车?

    那还不如杀了陈介夫痛快。

    这时候的陈介夫若是知道邵年时是这般想他的……那他可真的要冤枉死了。

    因为这位在生活上并没有什么特殊追求的人,那买起设备来,可是一点都不手软的。

    对于追求技术的人来说,在精密仪器上花再大的钱那都不叫做花钱。

    这不,当这位拥有着闪亮的金黄色头发,湖绿色美丽的眼睛的德国商人将自己在码头上的仓库给打开的时候,邵年时就见识到了何所谓德国制造。

    这个相当于是青城海港码头处最大的仓库中,存放的可不单单是大华一家印染厂的机器。

    作为德国方面最大的二道贩子,只要是利润够高,这位买办是什么都会给你弄到的。

    邵年时眯着眼睛,一眼不错的瞧着那些掀开了盖子,半遮半掩的箱子当中所存放的商品。

    心中却对弗里德雷克此次碰面的目的有了一个大概的推测。

    他是打着广撒网多捞鱼的原则,在自己离开青城之前,将手中的存货尽量的多贩售出去。

    在做到不赔本的原则之下,再赚最后一笔,让自己变成一个难得的大富翁了之后,再扬眉吐气的回到自己的祖国。

    对于弗雷德里克的想法,邵年时觉得有趣极了。

    他对于对方贩卖的机器并无任何的精通,所以在对方与陈介夫就着机器的价格讨价还价,以及一堆工人围着机器进行充电后的试验的时候,他就选择了在这个仓库之中随便瞧瞧。

    然后他这一瞧,就瞧出了不少的商机以及这位德国佬肯定经营着一些紧俏商品的进货渠道的端倪。

    故而在陈介夫将机器给试验完毕,款子交付给弗雷德里克,这就打算离开的时候,邵年时却是给了自己合作者一个信号,让他先随着货车一起回去,而他自己则有些事情要与神通广大的弗雷德里克再聊上一聊。

    这个自从德国租界区相对成熟了就过来青城定居,在中国待了接近十年的德国商人,对于一位年轻的,陌生的,却是顶着连他都听说过的精英商人名头的邵年时好奇极了。

    在早些时候听说邵年时也是这家纺织厂的入股人的时候,他就跟陈介夫在电话里商议过想要见见这位新兴的新锐的事情了。

    今日一见,他感兴趣的人竟然对他自己也很感兴趣。

    弗雷德里克竟是有些高兴的,他一口就答应了两个人去码头上走走的提议,因为他想要知道,这位年轻的中国小伙子,想要对他这个马上就要离开的德国老头子说些什么。

    “你先需要中国买办嘛?我亲爱的德国朋友。”

    听了这话的弗雷德里克一愣,立马就对邵年时的心思了解了一个七八。

    “怎么?你是看上了我现在还存在仓库中的货物了嘛?”

    “你有信心将这些东西卖出一个更好的价格吗?”

    邵年时对着这位瞧着可以当他爷爷的德国先生摇摇头,将自己的定位给简单的阐述了一下。

    “不,这位德国先生,我想要的不是接手你这些剩下的破铜烂铁,我想要做的,是将你留存在中国的,你赖以生存的商路与销售渠道完整的保存下来。”

    “要知道现在的情况对弗雷德里克这种与日本有所摩擦的德国人来说,你以前的生意是无法继续经营下去了。”

    “那么弗雷德里克先生,你难道都不觉得可惜嘛?”

    “只因为那些愚蠢的,野蛮的小猴子,就将你近十年的心血全给糟蹋了?”

    “要知道,您若是就此退出青城的市场,并返回到自己的祖国之后,那就意味这里的一切都归零了。”

    “而失去了中国的市场那一天,也是先生你彻底的失去了经济收入的那一日。”

    “我相信依照先生的能耐,一定是积攒到了足够多的财富,才肯在这个时候急流勇退的。”

    “但是我们中国人却是有一句老话,那就是做人做事儿都要给自己留有一条后路。”

    “我不知道先生回到德国之后能不能适应那边的生活,但是无论如何,您都需要一定时间来寻找新的收入来源的。”

    “毕竟财富这种东西,若是不能将其盘活的话,只会花一天少一天的。”

    “若是先生的家人还是特别能花钱的那一种的话……我相信就算是再多的财富,也不够一个家族来挥霍的。”

    “所以,先生不要做得那么的彻底,将中国的渠道委托给像是我这种诚信且有保障的商人的手中。”

    “我们一个在德国,一个在中国,一样能将先生现在做的生意给热热闹闹的经营下去。”

    “而先生只需要付出你的信任,就可以完全抛却任何的危险与经营成本的将自己的生财之道给保留下来。”

    “这对先生来说,可是一个稳赚不赔的生意呢。”

    这些话说的不错,可是弗里德雷克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人说服的人呢。

    作为一个在本地经营了多年的外国商人,当他打算撤离的时候,可是有不少本地有名的买办与商行都看好了他手中的资源以及退归到德国之后也依然不会消失的人脉与渠道的。

    但是弗里德雷克却并没有将中方的办事处或者说是主要的联络人这一可以摆放在合作者位置上的人,给轻易的许出去。

    作为一个一旦远离就有可能失去掌控,甚至是极其有可能被反过来坑上一把的所谓的合作者来说,他宁可踏踏实实毫无后顾之忧的归国,放空自己的心思,做一个干脆的闲散人士,直到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为止。

    所以,现在的邵年时的这一番话语,只是让他有所心动,但是若想要打动他并让他一改以往的主意的话,仅仅是用说的,这还不够。

第三百一十八章 销路

    邵年时必须要拿出更多让他信服的条件,弗雷德里克才可能考虑与对方合作的可能性的。

    于是,还没等着弗雷德里克说出自己的要求,邵年时反倒是给出了他这边的诚意。

    “我明白,弗雷德里克先生一定是觉得过于遥远的距离会造成诸多的问题。”

    “而人性在过大的利益映衬下,也经受不了多少的考验的。”

    “可若是我能拿出足够让先生信服的实力,让先生明白你眼中再多的金钱都没有你手中,关于德国一方的渠道来得重要的话,我想先生就一定会明白我与先生合作的诚意与决心了吧。”

    “我既然打算要与先生合作,那么我能给予先生的是,你现在手中挤压的货物,我能有渠道或者说我有这个能力将其全部盘下来。”

    “不会让先生有任何的与积存有关的压力,让先生能够痛痛快快,干干净净的离开青城这块并不怎么安全的土地的。”

    “哦?”弗雷德里克立刻来了兴趣,他从怀中掏出一柄箍了金边的烟斗,将烟斗袋子中配套的上好的烟叶塞了进去,点上火先让自己美美的吸了一口,这才接着说到:“怎么?你只是在我的仓库里边转了一圈,就知道我最发愁售卖什么货物了吗?”

    “我跟你说啊,狡猾的小子,若是你说什么药品与武器的话,那你可真是打错了算盘了。”

    “我们德国造的西药与武器,虽说是贵了一些,但是它们从来都是不愁销量的。”

    “我就算是给外面的那群买烟卷的小子去兜售,都用不上一天,我仓库里的库存,那也能卖的干干净净的……”

    弗雷德里克的话没说完,对面的邵年时却是将自己的食指伸了出来,对着这位老商人摆了摆。

    “先生,您真是小瞧我了。”

    “我好歹也算是您的客户不是?有多少精致的国产面粉从您的渠道之中运往青城的西点铺子,我想就不用我来重复了吧?”

    “我若是一个投机取巧的人的话,就不会将一份千难万难的生意给做出自己的特色的。”

    “我想要帮先生销售的,恰恰是先生不得不积压在仓库中,且囤积的最多的一种货物……”

    “德国产的,耀光派的布匹啊。”

    邵年时说完这话,竟是让弗雷德里克抽烟的手都停了下来。

    他不想直接问对面的这个年轻的小子,以避免自己瞧起来太过于愚蠢。

    就在他想破脑袋都没弄明白的时候,邵年时反倒是笑了:“先生,您果真是一个良心商人呢。”

    “我只是瞧着那些被存在角落之中,落了许多灰尘的箱子,它们都被特意的放在架子之上。”

    “在仓库之中要如此存放的商品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最怕的就是被水浸泡,被老鼠啃咬。”

    “再加上,最近德国在青城仍然还在运作的厂子剩下的不算多了。”

    “而天天都面临亏损的企业,据我了解,也只剩下纺织厂这一个种类了。”

    “所以我大胆的猜测了一下,弗雷德里克先生实际上是一位十分善良的商人。”

    “他不忍心自己的同胞亏损的太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就自己购买囤积了一部分的积压物资。”

    “他原本以为,凭借着自己在青城,山东,甚至是整个中国的人脉与销售网络,替一家德国产的纺织厂销售一下存货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的。”

    “但是结果,却大大的出乎了先生的所料……”

    “那些积极的与先生交易的买办们,在对待您手中的这种并不算受欢迎的货物的时候,却是选择了退缩。”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笑了:“毕竟,买办说的再怎么好听,也只不过是跟洋人打交道的二道贩子罢了。”

    “所谓的国际贸易商,做的再大,他的本质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那就是只追求最高的利润额以及最快的转手出货速度。”

    “在这两点完全被满足了之后,才能在不影响自己既成利益的前提下,帮助你这位所谓的洋人朋友一些无足轻重的小忙。”

    “但是现在,弗雷德里克先生,你要求的是销售青城本地都滞销,外地市场还不知道怎么去打开的德国布?”

    “那么真是抱歉了,你的那些‘朋友’是真的做不到啊。”

    这话说的弗雷德里克那叫一个气啊,这老头哼的一下从鼻孔中喷出两道烟儿来,恨恨的对邵年时说到:“怎么?说的就好像是你行似得。”

    然后这位讨人厌的小子就笑着对弗雷德里克老头说到:“是啊,我就是行啊。”

    “若是不行,我就不会过来找您合作了啊。”

    “先生将仓库中的布料,我刚才大概的估算了一下,大概有八百件布吧,以一百元一件的价格交给我,我保证在您走之前,让你踏踏实实的拿到所有的货款,绝无后顾之忧的返回到自己的祖国。”

    “怎么样,弗雷德里克先生,我的这个提议你动心吗?”

    听到邵年时厚颜无耻的建议,纵是老烟枪弗雷德里克也被失控的烟雾给呛了一大口。

    “咳咳咳”他一边咳嗽着一边朝着邵年时那边伸出了一根手指,仿佛被气的又好像是无奈的,照着邵年时的所在点了点,接着就被憋屈的乐了:“你,你这个年轻人啊,还真是敢说?”

    “一百元一件布,你怎么不去抢,你信不信我今天要是用这种价格往布匹市场中这么放出去了,不用一天,我手里的存货就会被销的一干二净了。”

    “就这样的价格我还用你帮着我销售?你莫不是在拿我这个老头子开玩笑呢吧?”

    邵年时觉得自己挺委屈的啊,他歪着头将自己头上的绅士礼帽给摘了下来:“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啊?”

    “咱们做商人的,本就追求的利益最大化的吧?”

    “正所谓开口要价,坐地还钱,价格方面你若是觉得我的开价有些低了的话,我们完全可以谈一下的啊?”

    “可是弗雷德里克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个事实,第一,据说您的船票早已经定了下来,大概就在一个星期之后吧。”

    “一般人,若是与你交易的话,最起码要提前一天将最后的货款打到你的国际银行的账户之中。”

    “毕竟,漫漫旅途之中您若是扛着成千上万的银元漂洋过海的,大家都不敢保证在这趟旅途之中,你到底会遭遇到什么突发的事件。”

    “毕竟,在如此巨额财富的引诱之下,所谓的忠诚,大概就要一钱不值了。”

    “再加上今天已经快要到了中午,若是真有人今天能够承接下来你的这笔挤压货物的话,最早,也是要等到明天才能开始调动与运输的。”

    “若是这么一算,里外里的就只剩下了四天的时间来销售这匹货物。”

    “秉承着布料生意的先放布,后收钱的原则,一般的布料商人,不,哪怕是全山东最大的布贩子,都不敢吃下您手中如此多的布料的。”

    “这下子,问题就来了,到了最后你若是需要解决这匹布料的话,还真就需要达成我刚才的那种要求的价格,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将你的挤压库存给销售出去。”

    “到了最后,弄得乱糟糟的,大小的流动商贩们出现在你的仓库的门口,青城各界人士都知道,是你将一批德国产的本应该卖出高价的布料倾销到了青城本地的市场之中的。”

    “那么弗雷德里克先生,你觉得,青城本地的布料交易市场,因为你的这一次的脱手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呢?”

    “你觉得布价会不会因为你的这一次的脱手,而产生不可逆转的动荡呢?”

    “直到你手中的库存完全销售完毕了之后,青城的纺织产业,布匹的价格才能升回到原来的水准。”

    “不,也许更糟,当老百姓们已经适应了用极其低廉的价格购买布料的时候,却发现市场上的布价又涨回到了原本的水平,你若是普通的老百姓,你的心中又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您是想要观望一阵,再等等布价能否回落,还是觉得布价突然暴涨,简直就是市政厅的不作为,是布料商贩们坑他们的血汗钱,从而爆发一系列的抗议与抵制的行为呢?”

    “弗雷德里克先生,我必须严肃的提醒你一下,无论是哪一种想法,它对于青城的纺织市场都是十分的都不友好的。”

    “作为一个诚信为本的商人,你这种甩手走人哪管身后洪水滔天的行为,是极为不负责任的。”

    “可惜啊,作为一个不是青城本地商人,更没有什么本地军政背景的外来者,我只能用最平和的方式在心中唾弃你的这一作为。”

    “可是这事儿若是被本地从事布料生产,纺织行业的大亨们知道了,若是被已经接管了青城租界区的日本的六家纺织厂背后的财团知道了,若是被以冷血残暴著称的日本人知晓了……”

    “弗雷德里克先生,你觉得你能带着你在中国赚到财富,顺利的离开青城的海港码头嘛?”

    “不是我危言耸听,弗雷德里克先生,你若是真敢自己将存货甩出去的话,怕是今天才收了这布料的尾款,明天怕就要横尸街头了。”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就一摊手,指着那边挂着膏药旗的舰艇说到:“毕竟,前半个多月,在这片海域上就再也见不到挂着德国旗帜的船只,在这美丽的渤海湾之中肆意的航行了。”

    “现在,说了算的,是那些审美很有问题的膏药旗的主人。”

    “一些比德意志更加不友好,趋近于野兽意志的日本人啊。”

    “在失去了本**队保护的情况下,弗雷德里克先生又比我们这种小商人能好到哪里去呢?”

    “说不定因为你的德国的国籍,会受到那些日本人更为奇怪的对待呢。”

    “所以,弗雷德里克先生,现在,我们能够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了吗?”

    听完邵年时的这一番话语,弗雷德里克的神思都有些恍惚了。

    已经习惯了十分蛮横的交易方式的洋买办,第一次感受到了何所谓中国人式的落井下石。

    不过这番恐吓还真是说到了自己的心里,但是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弗雷德里克觉得自己有必要明白邵年时的底气何在,再考虑是不是用这种亏本的价格来倾销这一批已经算是砸在手中的布料了。

    “所以,这件事儿若是交到你的手中,你又打算如何处理呢?”

    “你就不怕日本人找你的麻烦了?”

    要知道,比之他这个马上就要离开青城的人,邵年时这种刚来到青城打算在这里进行打拼的商人,才更加的危险吧?

    但是邵年时却是轻松的笑着:“不知道弗雷德里克先生对于我们的认识人,好办事儿的这句话又是如何的理解的?”

    “毕竟待在中国十年,弗雷德里克先生总归是对中国的人情文化应该有所了解的吧?”

    “我若是说,将这批布料,我刚才在箱子上看到了,基本上都是原色布,小批次的花布,重新下到我们自己的印染厂当中进行二次印染,将其全部都给染成颜色最重,也是唯一能够覆盖所有花色与燃料的黑色,之后再贩售出去,您就不会再觉得奇怪了吧?”

    这弗雷德里克虽说不是专做纺织的行家,但是作为德国驻青城最大的贸易商,他对于中国的了解一点都比本地人少。

    所以当邵年时说出这种颜色了之后,弗雷德里克的脑子就高速的运转了下来。

    然后他指了指青城最大的城市警察局的所在,又指了指驻扎在城郊西北处的青城守备军团第八旅的所在,颤颤巍巍的就朝着邵年时比出了一根大拇指。

    “你厉害!”

    沈度即将过去,春秋军装正是更新换代之时。

    能用得上黑色,亦或是黑灰色布料的地方,一处就是警察局,另一处就是人数庞大的军队了。

    动辄就是一两万编制的军阀们,手底下的兵总是要穿衣服的。

第三百一十九章 往事

    若讲现如今谁的油水最足,去寻寻这些一方势力身后的军需采购官员就能知道了。

    若是邵年时与这些人有些交情的话……

    那么这些布,别说是八百件了,就是再翻上一倍,也能无声无息的被这些庞大又有钱的人们给消化掉了。

    所以,对面的这个年轻人说的果真没错,现如今,只有他才能有这样的底气,来处理他手中的这批存货了。

    可是一件货只卖100块,这实在是太过于便宜了。

    作为出厂价就要150一件的德国布来说,这等同于压缩了所有的成本之后,直接砍掉了三分之一的价格。

    是不是有些太低了?

    就在弗雷德里克陷入到犹豫之中的时候,邵年时又说了一番话,让他立马就放弃了再讨价还价的打算,彻底的将自己的存货交到了邵年时的手中。

    因为邵年时用他最为关心的后续利益打动了他,与目前短期的小规模的亏损相比,弗雷德里克更加关注的是他走后的长期利益。

    若是邵年时能够顺利的解决这个麻烦,展示了他背后的力量的话,弗雷德里克不介意,在归国之后,与邵年时保持着长期友好的联络交易关系的。

    毕竟邵年时对他承诺了:“若是我能够顺利的解决这批货物的话,我希望先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您离开之前剩下的库存全都交到我的手中。”

    “在有了基本的信任的前提下,我一定会把先生的这批货物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到时候先生给我留下一个德意志银行亦或是花旗银行的账户,我将这些货物的尾款,一分不差的都打到先生的户头中去。”

    “哦,对了先生,为了表示出我最大的诚意,我,邵年时承诺,若是先生将中国青城这一片的交易资源托付给我的话,我每年将会从先生的手中,进口不低于5000块纯利的物资。”

    “作为我诚意的表现,无论我今年到底进了多少的货物,若是多了,就按照正常的利润额来付给先生款项。”

    “可若是少了,我也会在年底的时候,将少的那一部分利润的差额全给先生补齐。”

    “弗雷德里克先生,你觉得我的这个提议是否充分的体现了我合作的决心?”

    “有了这种保障,你是不是就可以毫无后顾的将先生留存在青城的贸易公司交到我的手中了?”

    说完,邵年时就笑着看着弗雷德里克老先生的眼睛,用一种近乎于直白的眼神,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这条件已经摆在了明面上了,标准正巧又卡在弗雷德里克的底线之上。

    哪怕只是擦着一点点的边儿,从目前来看,邵年时也是弗雷德里克老先生在中国最好的选择而没有之一了。

    若是邵年时真的能够赶在他离开之前就将这一切都解决掉的话,弗雷德里克觉得,他与这样的人合作也不会存在什么大问题了。

    而这个人一旦放弃了自己的坚持,那么他妥协起来会非常的快速。

    当弗雷德里克将手中仅存的一点烟丝给抽完了之后,就从自己的腰间掏下来了一串儿的钥匙,将其中一把硕大的黄铜所制成的挂锁钥匙递给邵年时了之后,就对他提出了最后的一点要求。

    “替我看仓库的老黄,从我来青城他就跟着我了。”

    “因着他十分的忠诚的缘故,我给他的看守仓库的工资要比旁的工人都高上一些。”

    “我只希望在我离开中国之后,邵先生依然能够继续聘用他作为你的仓库的管理员。”

    “在他并不曾表示出任何背叛的行为之前,请依然按照我当初定下来的工资支付给他相应的费用。”

    对于弗雷德里克的这个最后的请求,邵年时不可说不惊讶的。

    在看多了有关于洋大人的趾高气扬了之后,邵年时不曾想过还有外国人会对中国的老百姓抱有应有的善意与尊重。

    但是今天,弗雷德里克竟然跟他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邵年时觉得,自己找到弗雷德里克这样的人来趁火打劫,是做的最为明智的事情了。

    因为正是有这样的一份善意,才能让邵年时确信自己做的决定是相当正确的。

    这给他从海外进口一些‘特殊’品的时候,也能多出好几分的信心出来。

    所以,对于弗雷德里克的这最后的一个要求,邵年时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并且在这位老先生离开码头之后,邵年时在第一时间就回到了码头仓库,与弗雷德里克口中的黄老头取得了联系。

    这位老人家就把家安置在了距离码头不远处的水手,扛工,渔民混居的居住区内。

    因着知道今天自己的东家要领人过来提货的缘故,他一大早就等在了仓库的外面。

    哪怕这位大爷再怎么担心自己的工作因为换了东家之后可能就无法保证了,他也只是默默的蹲在仓库的后面,直到弗雷德里克离开了,也没上前去突兀的打搅。

    故而当邵年时去而复返,用弗雷德里克送给他的钥匙打开仓库打算瞧瞧这些布匹的成色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富有戏剧性的在仓库的后门不期而遇了。

    作为差一点就被这位老人家用鱼叉捅出两个窟窿的新东家……邵年时一点都没有怪罪这位老人家的想法。

    邵年时反倒是开心极了,因为他发现这位看守仓库的老人,竟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战斗水准。

    当他用极快的速度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表达了自己还会按照老规矩聘用这位老者继续当他的仓库管理员的时候……

    邵年时这才从一把带着寒光的长柄鱼叉的尖头底下,得了一条命来。

    “小,小东家,真是对不住啊。”

    黄老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鱼叉,将满是风霜的脸笑出了满脸的褶皱。

    但是邵年时却是没有一点的记恨,他反倒是对这位黄姓老者手底下的那两下子感到好奇极了。

    “小东家是问我这两下招数?这不算什么,早些年我好歹也是在北洋战舰上服过役的人。”

    “鱼叉就跟长矛的原理没什么两样,都是我惯用的家伙。”

    “本来我从舰艇上能捞条命退役,就已经算是命大的了,毕竟我当时被征召的时候,已经是马关条约之后,重建水师的时候的事儿了。”

    “服役的地方又恰巧是离青城最近的威海卫……”

    “能平平安安的从舰上退下来,可不就是小老儿命大了嘛!”

    说到这里的黄大爷似乎很是怀念那段不平凡的过往,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就往大海的方向飘了过去。

    惹得邵年时这个与黄大爷差了近乎于两个辈分的人也跟着对方的视线一起,投向了海岸线的所在。

    “瞧啊,这才多少年过去,原本的朝廷就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那些将我们召集到一起的将领们换了一身皮就仍然将我们这些脑子一根筋的人给掌握在了手中。”

    “看的明白的人,早早的就跑了出来,跟那些说是要带兄弟们过上好日子,实际上只不过是自己立了一个山头的将领们分得是明明白白。”

    “虽说那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的会有些危险吧,但是好歹获得了自由,哪怕是隐姓埋名了,也不用再为自己的安危而担忧了。”

    听到黄大爷如此说,邵年时的脑海之中仿佛闪过了什么一般。

    他努力的让自己已经沸腾的血液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在意的如同闲聊一般的问出了接下来的问题:“黄大爷,听你刚才说的,咱们海军还闹了一场兵变不成?”

    “我毕竟不是青城本地人,就不知道这场兵变是啥时候闹得,对咱们青城还有没有影响。”

    毕竟这靠海的大港,若说现如今中国唯一能够硬抗着留守下来的海上地盘,也只剩下几个为数不多的卫所了。

    由着刘公岛这种等同于悬空在近海沿线的海岛驻地,威海卫的海军,应该是北边,仅次于锦州,辽远卫的第二大仍属于中国的海军卫所留存地了。

    那么它们的存在,等同于生活在青城的最后的一道防卫线了。

    若是真有一天,战争从海上打过来的话,威海卫的驻军,就是青城仍然归属于中国的最后的一点希望了。

    所以邵年时表示出了他对于海防的担忧也不算太过于突兀。

    对于这位年轻的东家的好奇,黄大爷也不吝与他多说一些。

    他瞅着这片海,一边因着邵年时往海边走去,一边就将当年发生的一些事情给邵年时讲述了起来。

    “当时我在舰艇上的职位并不算高,别瞧着我第一次招兵就给录用了,还不是因为我是本地老渔民,有一把子看风识星的本事。”

    “等到舰艇上了,我也只负责观测星象与周围海域潮水的变化。做得都是记录,搜集与海面有关的信息与情报的工作。”

    “因着当时我那个年纪,总归不能跟年轻人一样再有上升的空间了。”

    “所以我这整编前最后一次征兵的大龄中年人,却能在自己的岗位上踏踏实实一干就是十年。”

    “大概就在十几年前,我们舰艇上发生一场最大的军事政变。”

    “一股年轻的军官,不愿意听从现在渤海舰队最高指挥官温老嘎的指挥,想要积极的与孙先生筹备组建的新国民政府靠拢,打算驱驾渤海舰队的七只舰艇南下与民国革命军汇合,企图完成一个中国,与中华革命啥的理想而拼搏一下……”

    “但是他们的计划,被人泄露了出来。”

    “告密者为了得到晋升,将大家策划的事情直接捅到了温树德的眼前。”

    “最后的结果你也知道了,那一天,整个海琛号的甲板上,都被鲜血给铺满了。”

    “我们这些在望台上工作的士兵,都被调配到了甲板上,所为的就是将这些年轻人的鲜血……给清洗的干干净净……”

    “我年纪大了,是真的见不得这种场景了。”

    “那些孩子,那些年轻的军官,可都是咱们北方最精锐的娃子了。”

    “他们有啥错呢?”

    “从最好的军校毕业,受到了最好的教育,那搁在咱们这青城里边,都是拔尖的人才呢。”

    “俺们海军的军装,那多好看啊,不像是陆军的,成日里灰扑扑的,要知道就连小兵,那都是穿着一身的白呢。”

    “那些娃娃,可都是个顶个的大高个。”

    “跟我关系最好的那个军官,就成日里来我们小队拿资料的,机密情报科的科长。”

    “那个时候才多大呢,二十多出个头,娃娃也才五六岁的样子……”

    “一笑起来,就像是大海上的启明星一样,那叫一个亮堂呢。”

    “你别说,跟小东家还有些像呢。一笑起来的模样,特别的相似。还有姓氏,你说巧不巧,我最喜欢的一个长官,也跟小东家一样的姓呢。”

    “我那个时候,不识字,除了会看天,懂得也不多。”

    “可是人家邵上尉一点都没有嫌弃我,他要是在甲板上花海洋图的时候,总喜欢跟我多聊上两句。”

    “人家邵上尉的手还特别的巧,在岛上驻扎的时间长了,他能用一套小刻刀刻出一套棋子儿呢。”

    说到这里的黄老头,笑容却慢慢的消失了。

    “但是,自从那年,温老嘎这个糊涂东西想要自己单干了之后,俺们威海卫的驻地里边,就出现了好多波的人……”

    “那些人不知道来自于哪里,但是有许多年轻的军官都与他们有过联系。”

    “邵上尉就是当时的一员,不过我知道,邵上尉跟那些热血冲上了头的军官们完全不一样。”

    “他躲在我的观测室里,跟我闲聊的时候说过呢,他恨不得就跟我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能有一种好手艺,能有一个养家糊口的好体格,有一间大屋,有几亩良田,吃饱穿暖,一家人踏踏实实的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我当时还跟邵长官笑呢,说是他就算是为了自家的小少爷,也要做个有本事的明白人不是?”

第三百二十章 多重身份

    “可是谁能想到呢?”黄大爷叹了一口气,视线依然没有从平静的海平面上转了过来:“再怎么清醒的人啊,他也扛不住大家都在裹乱啊。”

    “东家啊,有些事儿小老儿是真的接触不到。”

    “我只知道那一次的事件死的人太多了,不过这其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最照顾我的那个长官啊,他肯定是没有死的。”

    “那件事儿对他应该没有多大的影响的。”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手有些发抖,他状若无事的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啊?不是说人都杀的染红了甲板了嘛?”

    “那晚上你也没在现场盯着,你咋知道你那长官就能幸免于难呢?”

    见邵年时如此问,这黄大爷终于将视线给收了回来,他瞧着四周都是相对空旷的码头广场,等闲人没事儿也不会在这种没啥人的空地中出现,他就将自己当年鼓起勇气偷偷干着的事儿给说了出来。

    “出事儿当天晚上,我是被枪声和火光给惊醒的。”

    “那些年轻的军官们,别瞧着吃住都在驻地,但是但凡是成了家的,都会在青城属于军防区域内置办一套房子的。”

    “这事儿结束了之后,我偷摸的去邵长官的家门口溜达过。”

    “那家里边啥人都没有了,我瞅见闯进他们家的走狗在家里翻了半天,那是一根毛都没捞到的。”

    “我听长官说过,他家还有老婆孩子的。”

    “若是真啥都没准备,你说这还不得让人给包圆了?”“所以啊,我琢磨着这肯定是好人有好报了。”

    “人家邵长官聪明嘞,也用不着俺这样的底层人担心了。”

    “不过由着这件事儿,可是把小老头我给吓坏了。”

    “我就寻思着这当海军跟当初跑码头赚的也差不离了,至多就是个吃饱穿暖了。”

    “我凭着退役大兵的这个身份,想要在这里找份工作也应该是容易的。”

    “所以出了这事儿,我就跟很多本地的兵一起,跟上头的人直接来了一个退伍申请。”

    “也多亏俺们这波人年纪大了,上头闹出那么一档子事儿,短时间内没工夫搭理我们。”

    “为了避免闹出更大的麻烦,队伍里想要脱离的人那是跑的跑散的散,不过几天也就退了一个一干二净了。”

    “等到后来,那个温老嘎想要整顿部队的时候,也对这一部分逃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你说那政府交替了这么多届了,若是被人知道他温老嘎手底下兵变的厉害了,都控制不住手底下的人了……”

    “那些一直都盯着他想要拿他的海军的人还不得就此发难啊。”

    “哈哈哈!想起来还真是惊险呢。”

    “小老头我这一辈子啊,就鼓起了这一次的勇气,你瞅我现在,过的多好。”

    “家里的老婆子有地方住了,她自己带的俩娃娃也都成家了。”

    “我还能跟着新东家有吃有喝有俸禄,挺好,一切都好。”

    黄大爷笑着转过身来,想要跟自己的新东家面前取得更多的认同,却发现自己的东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转过身去,仿佛被海风刮过来的沙子迷了眼睛一般的,正在擦拭着眼角。

    黄大爷突然就停止了自卖自夸的话语,他觉得现在他与小东家之间的氛围,并不适合再多说一些欢快的话语了。

    现在,他跟自己的新东家,最适合的就是静静的站在一处。

    让这渐渐回暖的海风将其间有关于忧愁与怀念的氛围吹散。

    邵年时也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久才从自我的回忆之中转圜回来。

    但是他知道,经过这颇有缘分的对话,他有关于童年时期极为稀少的回忆已经被他回想出了大半。

    他记忆最不清晰的幼年时期,基本上都应该在青城度过的。

    而他当初的启蒙之路之所以会如此的顺利,并不是因为他天赋异禀,聪颖过人的缘故。

    而是在他还能享受那无忧无虑的幼儿期内,他的那个疲于生计的母亲,在日常的点滴之中已经对他有所教授的缘故。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对于学识这一方面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

    四五岁的他,那个时候最为关注的,还是每日午后起床时,自己的床头能不能出现一碗清凉鲜甜的凉粉。

    不过真好啊,若不是有这般的提示,生活过大的压力以及人生越来越多的磨砺,都快要让自己忘却了以往的欢快了。

    也多亏自己选择了来到青城,去从事一份新的投资与行业,否则,他就要将自己某一小时段的人生给彻底的遗忘到脑后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笑着拍了拍黄大爷的肩膀,对着对方吩咐到:“行了,沙子没有了,我们回去,把那批落灰的布给找出来,也让我寻思一下,怎么用最快的速度将其处理出去。”

    “哎!好的东家!”

    黄大爷跟着开心了起来,他一马当先的在前面领路,却在马上就要抵达到德国人的仓库的时候脚下一停,直接就阻着邵年时转向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岔口之中。

    “这是怎么了?”邵年时不解。

    黄大爷却是赶紧竖起一根手指头,对着邵年时比出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用另外一只空余的手十分阴晦的往这岔路口斜对着的那一个方向指了过去。

    邵年时顺着黄大爷的指示往那边一瞧,就瞧见了一幕在海港码头上真不太常见的景象。

    一群身强力壮的年轻的扛工围坐在一圈蹲在地上,瞧着像是刚干完了一货轮的搬运工作,在那一片废弃材料所堆砌起来的小广场上进行短暂的休憩。

    按理来说,像是这底层的工人,等闲是没有人来找他们的麻烦的。

    可是就在现在,两个虽然穿着工人一样的麻衣,但是无论是言谈还是举止都与当地的扛工有着很大的区别的陌生人,此时正站在这些扛工的领头人的面前,吐沫横飞,神情激动的在讲述着什么。

    那么邵年时是怎么看出这两个穿的灰扑扑的人绝对不会是扛活的工人的呢?

    这大概是因为对方那比自己还要白皙上几分的肤色,以及瘦的一瞧就干不了体力活的身材上发现的吧。

    这不,那几个人的肢体语言,还真就不像是直来直去的工人们能够做的出来的。

    他们挥舞着拳头,时而起身,时而蹲下,那挺直的脊背,以及时不时传过来的激昂的声音,让邵年时莫名的就想到了,去参加了《希望》集结社团的臧克加在每每结束了社团活动了之后,回过来在他面前那过于亢奋的表现。

    这几个人,就跟那些有志的爱国青年是一个德行,那所谓的为主义和理想而奋斗的劲头,都是出自于一个本源。

    见到这些,邵年时一下子就理解了黄大爷阻挠他的行为。

    搁在任何普通人,尤其是只想着踏踏实实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的普通人,都不想着跟这些瞧起来极为危险,随时有可能连累别人的激进分子们混在一处。

    但是邵年时却是知道,正因为黄大爷有着稳定的收入与还能过得去的生活,他才不愿意与这样的人有过多的接触。

    再加上他在渤海舰队之中所见到的激进的改革所带来的后果,更是让他对这些革命派避之不及。

    但是新的思想与革命的理念,却是能在那些无所依靠与生存都无法维系的人员之中迅速的蔓延开来。

    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一条能够活下去的道路,以及一种有关于生存的指引罢了。

    无疑,扛工作为这个海港之中最为底层的人士,他们的学识虽然不足以让他们去领会一个新生思想的精髓,但是只要是这些负责传播思想的人能够直接明白的告诉他们,只要是按照他们的想法去斗争,去奋起,就能为他们赢得一条活下去的道路的话……他们是不会拒绝这些革命者的帮助与指挥的。

    所以,现在的邵年时必须要知道的是,在这个海港中,这些扛工们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

    “老黄,咱们码头上的工人缺吃少穿嘛?”

    见到东家突然问了这个问题,黄大爷先是摇摇头,接着又跟点了点头。

    这些卖苦力的一定是一个城市之中最底层人的一份子。

    但是由于青城守着中国第二大沿海海港的缘故,这里往来的商船甚至比之沪上的港湾也少不太多少。

    所以能到海港里边讨生活的工人们,最起码不会因为找不到活计而发愁。

    而他们这些穷人们,过的不都是那样吗?

    平日里勉强温饱,只是家里千万不能出点大事儿。

    若是有人得了大病亦或者是沾染了赌毒的话,那一个家庭的破败,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了。

    “所以,这些工人依然是能活,只是活的不够幸福?”

    听完了黄大爷的阐述,邵年时却是莫名的踏实了几分。

    因为与聊城码头上的工人相比,青城码头上的工人,过得已经算是挺不错的了。

    中国的普通百姓,只要是日子还能过的下去,他们是最不愿意惹麻烦的那一拨人了。

    果不其然,当那两个与扛工们格格不入的‘闯入者’当他们慷慨的分享了自己的思想与感受了之后,试图在这些正在受压迫的人中得到认同的时候,却发现,这些年轻的,本应该最有脾气的扛工们,却如同看傻子一般的瞧着这两个人的表演。

    而他们当中年纪最大,也是带领着这个群体抢到利润更高的活计的工头,却是对着这两个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示意对方别在他们眼前白费力气了,若是挡着他们正常工作,就别怪他不客气。

    对于工人们的这种表现,想要积极的带领着大家奔向新生活的革命者惊呆了。

    他有些不解,还带着些许的激动的询问面前的这些人:“难道你们就这么没有追求吗?”

    “难道你们过着只能吃杂粮面,粗糠的日子就能满足了吗?”

    “你们就不想跟那些剥削你们,劳役你们的资本家们取得平等对话的权利吗?”

    “只要大家团结起来,我们就能让那些老板们知道,在这个码头上到底是谁说了算啊!”

    对于这两位屁都没有只带了嘴过来的幻想主义人士,坐在他们对面的工头都不知道应该从哪方面开始嘲起了。

    他瞅着对面年纪已经将近四十岁了,却保养的比他这个还不到三十的人还要好的游说人,缓缓的站起身来,带着些讽刺意味的将手指向了对面人的身后:“你们看看那边,告诉我看到了啥了?”

    这两个革命党自称的人转头就看到了海港码头带有日方军队把守的大门。

    “你看到的海港两边只有两个岗楼亭子是吧?”

    “但是你知不知道,就在这海港正门的对面,恰恰就是那群日本人新设立的驻海港海军办事处,而它的旁边,就是给各国海员所准备的海军俱乐部啊。”

    “你们觉得,我们这些只是有一把力气,只会扛包的人,能打得过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

    “他们甚至都不用拉一队人过来,就门口的那两个端着枪的人,就能把我们全部人给突突了。”

    “这位先生啊,我劝你现实一些。你若是真想要宣传自己的新理念,来解救我们这些可怜人的话,你不如像是那些外国的教会啥的传教士,好歹也装装样子。”

    “你给我们带点馒头,带点米面,再不济,你跟青城的张大善人一样的,你给乞丐们施舍点粥啥的,也好过你空口白牙的跟我们只说上两句话吧。”

    “还有啊,若是你们真想知道我们这些人发愁的是什么,好歹也跟着我们一起扛扛包,体验一下我们扛工的生活了之后,你再发话。”

    “你们这扯了一大顿,我们真的是啥也没感受的到啊。”

    “真的,两位先生说的搞个啥工会啥的,我觉得是改变不了俺们的状况的。”

    “所以先生啊,别找俺们行了吗?我们这一天天的,码头上的活还干不完呢,好不容易喘口气的时候还要听你在这里废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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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内情

    “大哥,算我求求你们了,若是真要被拯救的话,你们还不如去找那些真要活不下去的……就是你们所说的被压迫的喘不过气的那群人啊!”

    “那些在城郊的纺织厂里做工的人,可是比我们凄惨多了。”

    “我们现在干的活,真也就是卖把子力气了。”

    “俺们只要老老实实的给码头上的青帮打手们交上份子钱,那些个付钱的老板也决计不敢亏了俺们的工钱的。”

    “跟郊外的工人们相比,俺们真的是活的挺不错的那一拨人啦。”

    说完这领头的工头就像是赶苍蝇一般的将自己肩膀上的毛巾给摘了下来,朝着这两个听了他一番话之后就变得目瞪口呆的傻蛋挥舞了两下,试图让他们别再在自己的眼前碍眼了。

    “你,你们怎么能这样?”

    两个人当中稍微年轻一些的人因为这番话脸色就涨的通红,好在他身边的人还算是有些想法,一把就拉住了同伴的手。

    这位年纪稍微大一些的人脸上的笑容并不曾因为这个工头的坏脾气而有分毫的改变,他只是用近乎平和的口气对对方说到:“是这样啊,那可能真的是误会了。”

    “我原本跟罗叔是老相识了,他跟我说了一下你们这里的状况。”

    “我只听到了你们要给两拨人交份子钱的部分,就以为大家过的着实不算太好。”

    “原本想着是不是能帮大家团结到一起,组成一份旁人无法欺辱的力量的。”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是我有些想当然了。看起来这里是不需要我的帮助的。”

    这当工头的一听这中年人口中的罗叔,他那赶苍蝇的动作就跟着停了下来。

    带着一种果真如此的语气,跟对面的中年人回到:“原来是罗叔让你们过来的啊。”

    “这个人啊,你们是罗叔的朋友吧?”

    “这个老头,跟他说了不要瞎操心了的,我知道他想替街坊们办点事事儿,也是为了大家伙能过的更好一些。”

    “可是你让我们这些最底层的人能怎么办呢?”

    “这洋大人来来回回的每次面孔都不一样,这当权的换的比我的裤衩子还要勤快。”

    “我们想要做个做主的人,回过头来却发现他们要的比帮派还要凶残三分。”

    “这位大哥,你以为我们没尝试着跟对方谈条件吗?”

    “我们这些人啊,在那些有武装的流氓的面前,根本就不够给人打的啊。”

    “所以,哥,谁有当家作主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做那被人抽成的工呢?”

    “这是没办法了,最起码这些人比我们这些工人有本事,在对着那些外国人的时候,也没见到他们怵过谁啊。”

    “让他们保证我们收入的同时我们付给对方一定的报酬,这不是应该的嘛?”

    “这年头,人家凭啥要对你无缘无故的好啊,人家又不傻。”

    “所以大哥,你要是真想要救人,就去救救那些真的活不下去的人。”

    “我相信他们那些连命都无法保证的人,若是有人真的能够带着他们脱离苦海的话,他们一定会视你们为英雄的。”

    听到对方的好言好语,刚从国外抵达到青城的苏树伟就抓住了对方话语之中的重点。

    “你是说,在青城真正活不下去的人在城郊?”

    “是!”为首的工头十分肯定的点点头:“那些工人别瞧着好像找到了一个轻省的活,赚的也比俺们这些卖苦力的多。”

    “实际上俺们青城本地人都知道,那可真不是啥好工作。”

    “若不是家里真的开不了锅了,是没有人会去那些日本人的厂子里上工的。”

    “还有,那些日本人的招工代理,总是待在劳务市场里边,往自己的厂子里边去骗外地人上工。”

    “俺们这些人都知道,他们这是招不到本地人才出的下策。”

    “就是因为那些纺织厂的口碑太差了,他们招不到就去骗去抢了。”

    “若是大哥们真的能将这些工人带出来,让那些日本人妥协,那你们才是我们青城真正的英雄。”

    “我们才会相信,你们的党派,你们的思想是真的想要为啥子底层的工人着想,是真的想要替老百姓们办实事儿的。”

    “毕竟,你也知道,俺们山东人有多么的务实。”

    “你光说不练那是假把式,你好歹要做出点啥事儿来,让大家伙信服才行吧。”

    在码头上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人物的工头,可没那么的好骗的。

    这年头想要彰显自己主义的人多了,只是这两个人说的那一套略有些不靠谱罢了。

    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时候,那海港上的压抑氛围让他们这些扛活的都战战兢兢了,他们这二位还大摇大摆的在这里活动,怕是找死也不能拉着他们当垫背的啊。

    至于他跟对方说的纺织厂的工人,这事儿他可一点都没说错。

    反正是瞧着没什么活路了,前两天他还看到有几个工人从厂子里边跑出来打算逃出青城回东北老家呢,结果就在码头上面,被追上来的日本打手给堵了一个正着,一家老小,挨了一顿毒打不说,家里的壮劳力还让人给拖了回去。

    他寻思着这帮日本人回去了肯定不能给这些人个好。

    都是自家的同胞,若是能让人寻条活路的话,那他们也不介意让这些外乡人试一试的。

    这两拨人说完了话,那是特别自然的就散开了。

    离得有些远的邵年时觉得自己这边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动作了吧?

    可是他反倒是被黄老头直接给拉到了仓库边上,让这位大爷直接对着他叮嘱了一番:“小东家先自己瞧瞧,小老儿有些事儿,要先过去忙上一忙。”

    “放心,时间不太久,若是小东家忙完了,自把仓库的大门锁上就成。”

    而邵年时想的却是,若是盘查的差不多了,就干脆去寻刚才那一拨人过来扛货。

    他这之前往济城发封电报,再给东北商行的大掌柜的去个报信的信息,这事儿就能运作起来了。

    因着这个,他也没让黄老头非在一旁帮着盯着,点点头,就让这位大爷去忙活自己的事儿了。

    那黄大爷得了邵年时的首肯,道了一声谢,随后就往仓库后面一转,见到左右无人,竟是悄无声息的跟在了这两个人的身后。

    你当这是为什么?

    还不是黄大爷跟着邵年时在一旁偷瞧这边的官司的时候,那是越瞅越觉得其中一人眼熟。

    这人是这二人当中年纪稍大一些的男子。

    四十岁不到的样子,与那双保养得益的手不同,他的面色却是包含风霜。

    可哪怕是岁月赋予了一个人最大程度的改变,对于某些人,某些事来说,也足够让人记忆犹新了。

    因为黄大爷当初对于邵姓军官的过分关注,让他自然也见识了那位好心又善良的军官的周围都出现过什么人。

    而这位沉稳的中年男子,在黄大爷越瞅越熟悉的观察之中,也被他给认出来了身份。

    这不就是同样在渤海舰队上服役过的苏长官吗?

    与邵长官这样的技术性军官不同,这位苏长官可是毕业于南远航校,专门从事军事政治参谋之职的文职军官。

    部队里边从上到下,一旦发布了啥有关于官兵的新指示,都是由着这位苏长官从司令部那里转达的。

    而他在他们刘公岛驻扎据点之中最要好的朋友,就是那位对他颇为照顾的邵长官了。

    经由当年那件事儿了之后,这位苏长官是跟邵长官一起出现在失踪人员名单之中的。

    黄大爷曾经听过他们的顶头的排长,观测点的小队长跟他们说过。

    也多亏了这位苏长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据说那一晚上闹得如此大的事情,就是这位凭借着一己之力煽动策划而成的。

    而邵长官却是典型的受到了苏长官拖累的人。

    这位从头到尾都明哲保身的只喜欢跟舰艇打交道的良善人,却是为这些不安分的革命军们打造了一条通往舰外的通道。

    因着这件事儿,舰长那是勃然大怒,故而在失踪名单之外的通缉悬赏的名单之中,邵长官与苏长官就被并到了一处,都成为了罪大恶极的反动分子了。

    黄大爷当初看舰艇内的通知的时候,还对着这位苏长官以及总是围绕在他周围的几个亲信的名单上吐过几次口水。

    若不是因为认识了这么一个倒霉玩意儿,就冲着邵长官那个只埋头干活,最喜欢捣鼓机器,记录洋流的知识分子,怎么可能遭了如此的大难。

    所以,现在见到失踪了十多年的苏长官再一次的出现在青城的码头之上,黄老头那极为警惕的神经又再一次的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不管对方是为了什么,他多盯着一些总是没错的。

    除了能够搞明白对方会不会再做出什么霍霍港口码头的事儿之外,黄老头还想着,是不是能够通过苏祸害的行踪,寻找到邵长官的轨迹。

    说不定,邵长官还活着呢?

    失踪多年的苏祸害都出现了,像是邵长官这么好的人,说不定也会在这世界的某处好好的活着呢。

    想到这里的黄大爷擦了一把不知道啥时候流出来的老泪,运用他当年翻山爬礁岩的本事,不远不近的坠在了苏祸害的身后。

    哦,对了,这苏祸害还有一个挺文雅的名字:苏树伟,瞧瞧这个名字,果真是能跟邵长官这样的人玩到一处的文化人。

    对于黄老头的想法,压根都不知道自己被跟踪的苏树伟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说来也真是讽刺。

    自从他在渤海舰队之中煽动和组织了那次兵变了之后,他就从一个前途光明的海军军官,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反动分子。

    而当时他的上官,也就是现在南方舰队的准将胡少唯,却在渤海舰队的最高长官温树德像他问责的时候,将自己的过错推了一个一干二净。

    将他直接定性成为了激进行事的革命党,彻底的放弃了这个替他冲锋陷阵,打算通过哗变而让渤海舰队转变性质的最大功臣。

    是,他苏树伟领导的这次军事政变失败了,但是最初提议这个计划,并让自己打入到渤海舰队的直接指挥官可是他胡少唯啊。

    可是在渤海舰队那个山东老海贼的质问之中,为了不撕破脸,他苏树伟就成了两巨头争斗的牺牲品。

    也多亏了他在来到了渤海舰队了之后,忽悠了不少心存善念的大傻子,替自己找了一条靠谱的后路。

    在发现事情不对了之后,就立马带着家中的细软,直接逃到了国外。

    远在日本的高中同学,收留了他这个在国内近海附近压根就活不下去的流亡之人。

    也多亏了这些‘好心人’的帮助,让他在日本迅速的就找到了自己的组织。

    大概连南方舰队的胡少唯都不知道,他苏树伟真正效忠的长官,是另有其人的。

    感谢孙总统在日本打下来的深厚的基础,让国民革命军的火种在这里得以留存。

    通过一系列的认证,苏树伟在这里与真正归属效忠的党派取得了深层次的联系。

    而他也终于可以十分坦率的对外界诉说他信奉的真正的党派。

    正是现在南方当权政府中的任职党派,中国国民党。

    而他的效忠长官,也是任务的直接指派人,现任黄埔军校的校长,孙先生直接指派的粤军总司令部参谋长蒋先生。

    当初背叛了孙先生的孙炯明手下的胡少唯,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只是这人啊,跟错了人,站错了队,当初有多风光,现在的地位就有多尴尬。

    不像是他,在日本的时候就被蒋校长委以重任,利用自己曾经的革命者的身份,混入到了存在于日本发展的更为隐蔽却相当蓬勃的新党派之中。

    **。

    这个新党派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这个从苏联传过来的替劳苦大众们寻求应得利益的党派,还真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呢。

    苏树伟在刚接到命令的时候,自己的上级还提醒他切莫被他们的新思想给洗脑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无题

    可是要苏树伟说,让他新潜伏进去的党派,想要将他这种根本上就自私自利,且一切都已自己为根本的人的思想扭转过来,还是有一定的困难的。

    对方的革命理念,在他看来,未免有些太过于理想主义了。

    甚至是极其不现实的空谈。

    有些条例在苏树伟的眼中,简直就是荒谬的,一辈子都不会实现的空谈理论。

    就这样的党派,也就是能忽悠住了这些未曾接受过社会的鞭挞的小年轻,以及那些一穷二白啥都没有,只剩下一条小命的泥腿子了。

    奔着农民造反代代不成的原则,苏树伟觉得,自己最崇拜的蒋参谋长对于其党派人员的重视程度有些过高了。

    是,诚然他们的态度十分的积极,拉拢人的决心也是相当的坚决。

    但是只冲着这个均分天下,废除阶级的教义来看,就绝对当不了家,做不了主的。

    开玩笑呢,他们辛辛苦苦的干革命是为了什么?

    那肯定是为了自己啊。

    他苏树伟为啥总是要干这种火中取栗掉脑袋的事情,他为的还不是天大的富贵,以及在乱世之中的从龙之功嘛?

    不是他苏树伟吹牛,他看人的眼光那是相当的独到的。

    就冲着蒋参谋长当初被孙炯明逼到都要趴在上海青帮的屁股后头寻求庇护了,却依然能够东山再起的本事。

    那他跟着的人绝对就是天命所归的。

    所以,自己的直属长官,效忠的蒋校长的直接命令,他必然是要做好的。

    也多亏自己从事了那么多次的革命斗争的经验,若是想要伪装成为一个一心为了中国,一心为了底层阶层利益的人,那还是相当容易的。

    所以,在苏树伟与驻日**人经过几次短暂的接触,表示出了愿意了解和接受他们的革命纲领的时候,再适时的表露出他当年逃日的身份,自己很快就被**驻日小组给诚心的接纳了。

    作为一个有着革命斗争经验的老革命家,积极参与新党派各种活动的苏树伟就被安排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任务。

    在日本居住,同情中国现况的海外华侨,通过一定的关系,将苏树伟送回到了国内,由青岛共产小组与总工会办事处的人接应了之后,直接参与到党内尝试着组织与发动的青岛市底层工人大罢工的工作之中。

    现阶段,苏树伟与青岛**支部的人员已经完成了初步的接触与认知。

    在熟悉了和了解了青城这边的工作进程了之后,就与他的搭档一起,走入工人们生活以及工作的地方,尝试着调取工人们的愿望,并积极的传播**的共同作战与抗争的新思想。

    码头方面是苏树伟与他的年轻的搭档邓明恩的初次尝试。

    果真任何工作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两方面初次接触的结果,还算不上太好。

    就着这个问题,苏树伟与邓明恩在回办事处的路上进行了讨论与分析。

    团结和解救的,能成为他们肩并肩的伙伴的人,并不在码头。

    他们没有找对,在这个城市之中,谁才是最底层的人。

    但是,最了解的本地人,却给他们直接指出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最终,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这青城真正需要他们总算今天他们这一趟没有白跑,在明确了目的地的所在了之后,回去跟大家伙商议一下,再进行后续的工作。

    苏树伟与邓明恩就这样一边聊着一边来到了他们位于航校区域的据点所在。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所在。

    谁也无法想到,在德国人投资兴办,实际掌权人为青城陆军与海军两路军阀的军校与大学的居民区内,有这个国家最富有理想与革命精神的党派的根据地与办事处呢?

    他们平日里用于隐藏的身份,不是在各大院校之中任教的老师,就是在杂志报纸上发表文章,撰写稿件的作家与记者。

    总之,文人清高又足够格调的身份,为他们打了不少的掩护。

    毕竟作为最富有知识的那一阶层的人,言论自由对于他们来说,是唯一能够充分利用的武器。

    而这种武器,只要不触及到现任执政者的最终的底线的话,哪怕是一方军阀,也只能趟平了让这些文人们任意的嘲讽。

    因为这是一种政治姿态,表明自己相对开放的执政理念与态度。

    向广大的民众表现出一种亲民的姿态了之后,最起码在对地方上实行某些政策的时候,不会引起过多的抵触与反抗。

    而在天地君亲师,尊师重教为根本的儒家文化影响最为深厚的山东,对他们这些持有笔杆子与自由言论的人发难,那简直就是不能饶恕的罪过了。

    况且他们选的那处地方又是特别的敞亮,就在需要有些本钱的民居中央的所在。

    一座纯木质的二层小楼,底下做成了如同书店一般的可进来购书看书的书铺,而楼上走廊上的左右四间房间,就被他们给用作平常开会,办公的所在了。

    苏树伟与邓明恩进去之后,黄老头也没有立刻离开。

    他平日很少来这一片区域逛荡,所以就在这条街上多转了两圈。

    在黄老头确认了这条街上都有些什么明显的标志建筑了之后,他又悄无声息的从这条街道里离开了。

    在他马上就要走进自己最熟悉的海港区内的时候,他还特意在街边的报亭中购买了一份,就在那条街中办公的胶澳日报社所出的《胶澳日报》。

    了解到了那位惹祸头子的归属了之后,总要弄明白他现在所主张的主义又是什么了吧?

    若是有机会,黄老头又确认了邵长官的安危,他是不介意让这个小子吃一点苦头的。

    想到这里的黄老头就将报纸往腋下一夹,急匆匆的就往老东家的仓库赶了过去。

    待到黄大爷返回到仓库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新东家,竟已经拿着一支钢笔,就在仓库的出入库登记所用的桌子上,一笔一划的写着提货所用的单据呢。

    对于此,黄老头有些惊讶:“小东家,这么快就要把货提走吗?”

    小东家邵年时却是笑到:“不算早了。”

    “我寻人去把初家在青城的码头管事找了过来,我现在要做的也只不过是让对方帮忙将货物运送到我在南郊的印染厂罢了。”

    “待到我将这批货物二次加工了之后,那才是真正出货的时候。”

    “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直管将货物登记好就是……哦?你这里夹得是本地的报纸吗?”

    邵年时笑的过程中,眼神就转向了黄大爷的腋下。

    这黄老头一愣,笑着就将报纸递到了小东家的手中,对面这个人还真是年轻,心思好猜的很。

    一瞧,这小东家就是想要瞅两眼他买来的报纸呢。

    果然,当邵年时端起报纸了之后,就被这份新闻量不少的胶澳日报给吸引了进去。

    其实,刚才提前离开的黄大爷可没注意,当他跟在苏树伟的身后离开仓库的时候,他口中那个好懂的小东家,却是站在仓库的箱子上,居高临下的通过仓库高顶上的窗户,看着他们几个人的行动呢。

    对于黄大爷因为这几个人的出现就有些反常的表现,邵年时实在是好奇极了。

    这若是平常的一个看仓库的老头,依照邵年时埋头赚钱的性子,可能也就不会过多的关注一位大爷的恩怨情仇了。

    但是这位大爷,好像是认识自己的父亲。

    毕竟他与对方在闲聊的过程之中,装作无意的让对方提起了那位邵长官的全名。

    邵志忠,这个邵年时还是邵满囤的时候,也很少从口中说出来的名字。

    因为作为一个儿子,怎么可能在日常的生活之中直呼自己爸爸的名字呢?

    他从小到大,喊得最多的,是欢快的,发自肺腑的……爹啊。

    强忍着泪花的邵年时就看着黄老头满怀警惕的离开。

    在对方刚才离开了自己的视线的时候,一早就得到通知,来这边货仓等候吩咐的初家的小伙计,就被邵年时派出了第一个任务。

    “跟上刚才的那个大爷,尽量不要让人发现,晚些时候,跟我回厂子,再把白天的事儿跟我说说。”

    初来乍到的邵年时并不想贸贸然的就认一堆有的没的亲戚。

    更何况,在一切真相没有得到证实的时候,谁是好的,谁是坏的,不能仅凭着一个人的一面之词就进行判断。

    邵年时觉得,既然他触碰到了,回忆起了因为年幼以及父亲有意的去模糊掉的有关于童年的记忆。

    那么他就无需太过于刻意的去追求当年的真相。

    他只需要让自己明白,什么人是自己的敌人,而哪些人又是自己的朋友。

    毕竟当年的事情连自己的父亲都不去在意了,自己这个享受了父母之爱,若不是因为疾病说不定就会懵懂单纯的过一辈子的生活,正是自己父亲当年的所求啊。

    用报纸掩盖了自己表情的邵年时深吸了一口气,父亲对于自己的希望就是那么的简单。

    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十亩,亦或是更多的可以耕种佃租的良田。

    娶一个媳妇,生几个娃娃,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让老邵家留下一个根就行。

    ‘哗啦’

    当邵年时将报纸放下来时,就又变成了原本那个灼灼生辉,耀眼自信的小东家了。

    “这报纸办的真不错,有时间我可要多买来瞧瞧。”

    跟着黄大爷寒暄一番,这最后一件布也送到了初家自用的黄卡之上了。

    这种原本用于军备的卡车,随着德国人的撤离,也以转手的方式卖给了当地的商会与豪商的手中。

    像是这样的便宜,依着初老爷这样的老牌商人自然不可能放过。

    故而别瞧着库存的布料不少,但是两辆带着斗的大卡,足可以将这批货一次性的运走了。

    见到事情办完了,邵年时自然也不会与一个看仓库的老头多说。

    他跟着这趟大卡一起,踏上了朝着南郊回返的道路。

    待到听闻了风声跟着工人们一起迎出来的陈介夫看到了这一批次的布料了之后,他可是被这种好事儿给惊的目瞪口呆的。

    若是天天都有人送这样白来的布料,还不需要多余的工人生产,而且成本几近于半送,那这样的好事儿是有多少来多少,谁还费劲巴力的开纺织厂啊。

    只可惜,这真就是一锤子的买卖,且只有邵年时敢干的买卖。

    没瞧着邵年时在将要求跟他说了之后,就急匆匆的朝着市里再一次的回返,要给相关的接货人,发加急的电报嘛。

    至于他?

    先扛出其中的六百件原色布,开始染色。

    至于这布染什么颜色?

    技术型厂长搓搓自己的双手,咱们就从现如今各路军阀最为青睐的混灰蓝灰色开始染起吧。

    真的,这颜色的布料,只要真的有关系,那简直是染出来多少,就能卖出去多少的存在了。

    而就在陈介夫开动马力,将平常反复试验就是不投入生产的染槽全部投入到生产的过程中,邵年时却是来到了邮电局,跟高高在上的电报窗口的人递过去了一张灰绿色的票子。

    “往济城发一封电报,电报的内容如下。”

    一位坐在木质高台后面的发报员就将纸笔拿了起来,做发电单据的记录。

    “你说吧。”那记录员看了一眼邵年时递过来的那张钞票,似是提醒一般的多说了一句:“一个字儿一角钱,你是知道的吧?”

    邵年时点点头,就开始了自己的阐述:“我要发到济城租界区富豪大街115号,初家公馆,初开鹏先生收。”

    发报的内容是:“军用布料,六百件,价一百二。”

    说完这些邵年时顿了顿,又多说了一句:“标点符号就不用了。”

    因为电报收费的方式是,一个标点,算作一个字符的价钱。

    若是能够表述清楚的事情,是无需用标点来断开的。

    邵年时相信初家老爷的理解能力,这足可以让他剩下三角钱的巨额费用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囤布

    这样,他只需要花一块一就能将电报给解决完毕,至于每一件布跟初老爷多要了20元的加工费,想来他未来的岳父也是能够理解他的吧。

    正当邵年时理直气壮的想着后续的事情的时候,对面的电报记录员又问了他最后的几个问题:“先生姓名,联系地址。”

    这是为了防止在发报的过程之中电报局发现疑问时,可以同发报人联系。

    待到这些事儿都做完了之后,那记录员才将邵年时递过来的钱币连同缴费的单子一起原给塞了回来,用看乡巴佬一样的眼神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收费窗口说到:“去,带着缴费单去那边交钱。”

    说完,记录员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拿着邵年时发报的单子,推开身后的大门,走向了邮局专属的发报室。

    独留下老冒邵年时吸吸鼻子,乖乖的往一旁的窗口处排队缴费了。

    要说这事儿还真就赖不上他,谁让印染厂的电话机的申请才刚刚批复下来呢。

    青城电话局的所在本就属于邮政业务的一部分。

    现在他们办公那地儿就在发电报的主营业厅的后院。

    印染厂除了要承担每个月四块大洋的开通费用之外,还要承担接电话和拨出电话的综合话费。

    可就算是这样,轮到他们的电话成功被按上也还需要等待一个星期的时间。

    毕竟上门安装的小组只有两组,这种纯技术工人才能做的事情,可不是谁都能上门去帮忙服务的。

    而电话这种新兴起来的业务,随着它的普及在青城也逐渐的受欢迎了起来。

    在营业厅内申请下来的电话机已经有了120多台的数量了,这安装的时间都能排到五六月的光景。

    若不是陈介夫托人在市政厅内找了点关系,他们厂子里的电话若是按照正常的流程来安装的话,怕是要被排在末位的。

    邵年时一边想着,一边就将费用缴纳完毕,当他将缴费单子重新递到窗口,确认电报已经被发出了之后,这才踏实下来,转身离开了这个以后要经常打交道的地方。

    这离开了邮局的邵年时并没急着赶回到厂子里,他晃晃悠悠的去了初家在青城的商会,过了有些时候了之后,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邵年时离开初家商会不久,就见从里边跑出来了三四个十五六岁小伙计模样的人。

    他们当中有两个人就像是有一致目标一般的往胶澳日报社的所在跑了过去。

    剩余的一人则是乘着青城南大门口的大车店的牛车往南郊的方向报信。

    至于安排了盯梢后的邵年时,则是一个人溜溜达达的往渤海大酒店的所在走去。

    刚才初家商会里边,邵年时利用身份之便跟这里的负责人打听了一番有关于来往客商的事情。

    那些从东三省,西北三省赶过来的囤布的大客商的下榻之地,一下子就被邵年时给打听了一个清清楚楚。

    在青城基础市场已经有了初步掌握的情况下,邵年时觉得自己有必要要与那些外来的大客户好好谈一下今后的合作问题了。

    对于这些二道贩子一样的布商来说,是什么促使他们远到青城吃进大批量的布料的?

    无非两个字:利益。

    由于内陆省份轻工业的不发达,外加上地势与内政问题所带来的高物价,就促使了这种商人的产生。

    他们以150一件的价格从青岛囤布,一路西进,一路北进,有些人脉的甚至都不需要回到自己本属的城市,这沿途就能将自己囤存的布料给倾销的干干净净。

    其根本原因只有一条,只需要瞅瞅这两处的布价就足可以明白了。

    西三省,一件布的价格为233元,东三省的却是更为夸张,一件布的价格能够卖到280元的高价。

    若问这到底是为什么?

    有张大帅一把抓的东三省应该更安稳,物价更平和才对啊?

    事实上,那要看是什么东西了。

    在张大帅的亲日政策一下来,旅顺,锦州两处交付给日本人来开发合作了之后,东三省的纺织工业,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与吞并。

    日本方面用低价倾销,武力恐吓,高价并购,死亡威胁等一系列的手段,完成了对东三省纺织业的合并与垄断。

    短短的三年时间,东三省下就没有一家是属于中国人自主股权的纺织厂。

    他们要么是跟日商合并,要么有日方的入股,但是大多数的,却是日本方面自主投资建设的厂房。

    其实厂子以及布料被日本方面完全垄断了也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毕竟它们还是分属于不同的商会与社团的。

    但是,当日本人完成了东三省的纺织行业一统了之后,这些原本各自为战的商社们却是在日方军方势力的干涉之下,完成了价格上的一致与统一。

    黑龙江,吉林,辽宁,这三个省份内十分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布料价格发布与监控协会。

    每季度新上市布料,必须按照协会规定的价格进行定价。

    三个省份的原色布,针织纱,多样花布以及高档丝绸,全部都要卖一个价格。

    从纺织厂的出厂价,到各个城市当中的布铺裁缝铺内的零售价,全部实行统一定价的销售方式。

    且在东三省内,一旦发现有哪些人不顾及国家利益而擅自降低销售价格,那么他在日本国内的产业以及家人将会受到日方军方政府的严厉打击。

    这一官方的政策一下达,整个东三省的老百姓们就只能买到高于外三省几角钱的高价布了。

    对于那些可能连本省都不曾出过的老乡们来说,他们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而敢于往东三省内囤布倾销的人又是谁呢?

    说出来是个人都不相信。

    当邵年时通过在渤海大酒店定了一旬的常驻贵宾房的巨大利益引得那位酒店经理开口引荐了之后,终于见到人的邵年时饶是再怎么的沉稳,也是被对面的人给惊的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起来。

    谁成想这位囤布的大客商却是惊喜万分,他特别自来熟的将邵年时引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之上,对着身边端着托盘来来往往的服务生说到:“来,给我年轻的小友来一份刺激的血腥玛丽,这洋酒叫做啥子鸡尾酒当中最刺激的口味的,我想着肯定是适合你们年轻人的。”

    但是邵年时的关注点却无法放在酒水上边。

    因为他在了解了东三省现在的布料市场的情况了之后,见到了这个人之后才更加的震惊的。

    无他,这个人他在济城打过交道,当时由着初老爷作为的介绍人,两个人才有过简单的接触。

    但是当时,那个人可是穿得一身张大帅手下的奉系的军装的。

    瞧着肩膀上的军衔,可是一中校参谋的职衔呢。

    当时初伯父是怎么介绍的嘞?

    张大帅司令部后勤处的副参谋。

    离着他们上次见面也不过刚过了一个年的光景,怎么这才不到半年,此人就摇身一变,成为了东三省最大的囤布商人了呢?

    所以,趁着酒水还未曾上来,邵年时就将身子往对方面前侧了过去:“张参谋,你这是?”

    秉承着也是认识的人的缘故,这位张大帅的本家子弟却是笑着挑挑眉毛:“张大帅的第三副官,后勤采购部的部长是我的堂伯。”

    行了,不用说了,全都明白了。

    日本人在张大帅眼皮子底下做的这些事情,原来这位只专注于抓军事的大帅那是门清的啊。

    现在是他们奉系和日本的亲密合作期间,对于日本人在他的地盘上敛财的行为,需要从日本人手里购买军火的张大帅会怎么办?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自己不知道?

    依着张大帅的性格,必然因为自己被占了便宜而睡不着觉啊!

    所以,在不跟日本人翻脸的基础上,他就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一边挖着日本人的墙角,顺便给他们奉系的军队敛财呢。

    现在,全明白了,敢在东三省这么玩儿的,也只有张大帅一人了。

    既然现在被他邵年时知道了,这位年轻的商人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张参谋,不,不能露了身份,”邵年时十分主动的将屁股往对方的所在挪了挪:“我还是称张参谋为张老板吧。”

    “我这里正好有一极大的便宜,原本是想要找一靠谱的合作者的,现见到了张老板,那可真是碰到了最合适的人呢。”

    “我手中有两百件质量比日本布还要高出一截的德国布,而价格却是要比日方出产的价格还要便宜上十块呢。”

    “若是张老板能将所有的货都吃下,那我能给张老板这个数。”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就伸出了两只手,一只手比了一个一,一只手比了一个三,意思是一百三就可以脱手给对方。

    为了增加这批布料的吸引力,邵年时在末尾的时候又跟了一句:“在写出库凭证单子的时候,我做主给张老板写上咱们青城大部分纺织厂的出厂价如何?”

    “今儿个早上,布市对外的批发价是一件155,您回到东北,是见着单子给会计报账的吧?”

    说完这话邵年时就与张参谋对视到了一处,两个人甚至一句话都不用多说,就明白了这一件25元的空利,直接就算在了张参谋个人的账上。

    里外里五千块大洋,一点没亏了公家的,还让自己私人的腰包大发了一笔横财。

    若是不答应,那才是真正的大傻子呢。

    这时候正巧那侍应生就将一倒三角高脚杯的鸡尾酒给放在了二人的面前,引得这位张参谋笑开了颜,将酒杯往邵年时处一推,就将这笔生意给应了下来。

    “得嘞,才200件啊,你可知哥哥我这趟来的任务是多少?”

    当张参谋比出来一个1的数字的时候,邵年时的瞳孔直接就跟着放大了一圈。

    他当即脑子一转,追问张参谋一句:“张老板,此行可是要在青城多待上一阵呢?”

    “我听得黄岛路的平康里妓院可是来了一名头牌花魁。”

    “据说是东北大学的高材生,因家中落难,才飘零至此的。”

    “张老板同为东北老乡,可是要将这柔弱无助的失足少女从火坑之中解救出来才行。”

    “不如我替张老板牵个线,你在这青城多待几日,多于那可怜的女子谈谈心,总要开导好了,才能带回她的家乡不是?”

    “哦?”张参谋可开了心了。

    最为一个善良的男人,见义勇为,解救柔弱的妇女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事儿,是他最愿意做的事情的。

    听到这里张参谋愉悦的笑了:“那这可怜的女孩可是要好说服才行啊。”

    “毕竟我也是带了任务过来的。”

    “这样,我呢能在青城再多待五天,五天一过,甭管你是能给我一千还是两百的,我都是要往东北回赶的。”

    见到张参谋给了底儿,邵年时也不矫情,他将手往玻璃茶几上一拍,回到:“好,就这么说定了。”

    “明儿个我去张老板的下榻的房间内去找您,我直接带你去那美丽的姑娘的所在去瞧瞧。”

    “至于剩下的事儿啊,你等我消息,是多是少的,咱们不都是合作伙伴了嘛!”

    听到邵年时是如此的会办事儿,那张参谋对着邵年时就一擎手中的玻璃酒杯,邵年时适时的端起对方请他喝的这杯鸡尾酒,跟张参谋轻轻的碰撞了之后,一口就将这杯合作愉快的酒水给灌到了喉咙里面。

    也多亏邵年时的酒量尚可,待到他从渤海大酒店走出来的时候,也只不过是脸蛋子微微带着点红罢了。

    待到他独自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寻思着这个点儿了再去初家所在的商号去打搅当家管事的是不是有些不合适的时候,他身后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里却响起了一声齐刷刷的招呼声。

    “邵老板!”

    邵年时猛地一回头,见到竟是他从商会里要出来帮忙跑腿的仨小萝卜头。

    对于这个时间了这仨孩子还在大街上站着的行为邵年时是极其惊诧的,他也顾不得思索这三个人为何会在这里蹲着的问题,只先在四周街道上打量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四章 小吃

    无他,三个小孩子冻得有些可怜。

    这初春的青城,别瞧着已经是三四月的好光景了。

    可这街边的迎春花,中午头的时候还能灿烂绽放呢,待到这半夜的时候却是层层叠叠的挂着霜。

    也不知道这三个孩子在酒店的门外等了他多久了,怕是早已经被这北吹的海风给冻透了。

    邵年时想要找一处避风能说话的地儿,这左右一瞧,可真让他瞧见了一处好去处。

    因着渤海大酒店是位于青城海边大道上最顶尖的西式酒店,哪怕是到了晚上,依然是灯火通明,人来客往。

    从火车站,港口码头上下来的客人,但凡是有些家底儿并喜欢洋玩意的客人们,是一定会选择来这渤海大酒店下榻的。

    故而,因着一处的繁华必然会引来借靠着这里的热闹来赚钱的小商小贩。

    这不,就在这酒店的对面这一条街上,那是零零总总的开了大半条街通宵营业的铺子。

    这当中有一处最适合邵年时与三个小人儿短暂的待上一会的地方。

    那是一处被一位巧手的木匠叮叮当当的修改成为了流动小屋的四轮小吃推车。

    它左右两侧都带着把手,不但能让两端都挂上足够的食材与器材,顺便还完美的扩充了这个小屋子的面积。

    瞧见了这个,邵年时也不在乎里边卖的到底是些什么,只是对着那方向一指,就带着三个孩子钻进了那个用后棉布做成了门帘的小吃车的内里。

    “欢迎啊!”

    待到他们四个往当中一钻,一股子因为热锅子熊熊燃烧而带出来的热气就扑面而来。

    而内里的构造自然也被邵年时给看了一个明明白白。

    说实在的,这座可以自由行走的小车子,在济城那座省会城市之中可真是没见过的西洋景。

    大概是这里位于租界区域当中的缘故,一瞧,就有些合并了东洋物件的痕迹。

    这小车子大概是被这里的老板从别处偷师回来的杰作。

    这车子上边加了散状的油毡子顶部,车身的周围又围上了一层薄薄的木板子的围墙。

    若不是作为支柱的主构造还是一辆推车,而这车子内里贩卖的依然是青城本地的食物的话,邵年时怕是真要把他们当成那些东洋浪人们最喜欢光顾的日式的炖煮流动车了。

    不过这样也不错,习惯了胶西人重口食物的邵年时,对于清的有些寡淡的日式菜肴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

    而他在见到这内里正是本土的小吃了之后,就往自己身边的三个小圆凳的所在一指,带着三个孩子就排排坐了这辆食物车的正前方。

    见到四位客人真是来光顾他的生意的,这家负责料理食物的老板就笑的开怀。

    他从车身的后面探出头来,指着车顶上挂着的一排,如同风铃一般的木头牌子,给这几位深夜来访的客人一点友好的提示。

    “客人们想吃啥,自己瞧呢。”

    “若是想要喝两口的话,我们这里也是有些小酒的。”

    说完就往身后一排连接着车后炉灶一侧的架子上指了指,当中摆了两壶小烧,一瓶清黄,对于本地人来说,还真是不错的选择。

    这邵年时也是个会吃的,他瞧着牌子上挂着的这么多的小吃,转点了一些可以果腹又带着些汤水暖身的东西。

    说起来他这忙了一天了,胡乱吃了几口,到了现在还真是有些饿得慌。

    “来四份儿油煎焖子,你们几个饿不饿,我可是饿惨了,这样,再给我们一人来一碗一面四吃。”

    这前面只能是打底解馋的,那后面的才是干货。

    正因为后面的实在,老板回应的时候才更有气力。

    他高声的应了一声:“好嘞!”就让一侧给他打下手的媳妇先将焖子煎出来。

    要讲这个油煎焖子,那可是胶东青烟两地的特色小吃,就算在济城,邵年时也不曾见到这东西流传到内陆。

    究其原因,乃是那当中的汤汁调料的缘故。

    其实这焖子本没有什么稀奇,其原材料乃是用绿豆粉打出来的略显粘稠的粉冻。

    带着点粉绿,掺和点粉白,自身是不带任何味道的东西。

    但是架不住,这种大块的冻粉,被切成三四厘见方的小块,之后呢,呲啦一下平着送进沾满了荤油的煎锅之中,由着那半热不温的热乎劲儿,将一面煎的金黄,扣上盖子,让底层的油汁儿顺着粉冻的渗透进了焖子的内里之后,再用小平铲由着两边一翻,一大锅因为煎制底部被连接到一起的小粉块,啪的一下,如同一整张的饼子一般,就被铲了一个个儿了。

    由着白粉冻没有变的焦香的那一面扣到了底层了之后,再往当上那一层滋滋滋的用平铲子好好的拍拍,直至两面都变得相当的焦脆可口了之后,寻上一个平日里最常见的盖碗,用这铲子只往当中一铲,这些粉冻就自然的从原本的一整块再一次变成各自为战的小方块,被老板娘手中的小铲子搓在一起,让并不算太大的小碗当中,满满当当的就冒出来了一个相当实诚的尖儿。

    若这焖子只是这样,怕是真就没多少好吃的。

    这焖子之所以会被称作为胶东人见人爱的名小吃,归根究底,还在于搅拌在这焖子当中的调料。

    待到焖子进到碗中,那老板娘就将面前一溜的小瓶子依次的拎起来,对着一碗碗焖子尖儿处上下的翻飞。

    这当中有胶东本地人酿造出来的更为清甜的白醋,一点点只是为了增鲜的老酱厂里的生抽。

    外加上用颠蒜杵捣出来的均匀细腻的蒜泥,再配上一点点的糖,一点点的盐,就构成了焖子最为基础的调料。

    当然了,这也只不过是当中画龙点睛的点点罢了,毕竟在焖子料当中的三大主体,也是这家人焖子做的好吃与否的关键所在还没上场呢。

    要说这焖子好不好吃,最主要的就是麻酱汁儿,鱼露汤儿还有香辣子油了。

    这麻酱汁儿当中并不是纯真的芝麻,因着老百姓的小吃,四分之三的料竟全是一样喷香的花生,剩下四分之一为里边增加点细腻口感的,那才是家家户户院子后边都会种上一排的白芝麻,炒制出来,打熬成酱,就成为了搅拌焖子,提味增香的一大主料了。

    至于香辣子油,这个人人都知,只是这胶东吃辣的人不多,更多的是为了外地客商们的口味所留的。

    这焖子最主要也是最难做的,那就是这鱼露汤了。

    说是鱼露,却不是多么值钱的材料购得。

    这靠着海的唯一的好处,那就是在海港边上总是能见到席地而坐,挎着一平条的篓子,贩卖每日渔货的渔民。

    那当中卖的最便宜的,就是一斤只要几个板子的小杂鱼。

    这做小吃的摊主们最喜欢在渔市快要收摊的时候,为自己的摊子上来上两三斤的食材。

    至于这家卖焖子与面条的流动小车摊,用小杂鱼做成的菜也是有五六种之多的。

    而这鱼露汤汁,正是用这种小的只有一根指头大的杂鱼,并着一点点的肉渣,合在一处,熬制出来的浓汤。

    别小瞧人家杂鱼不值钱,可这鱼汤去了腥味,增了肉香,小瓦罐中咕噜噜炖煮了一整天,装到罐子当中那是浓香奶白,闻起来就是香飘一里。

    就着这温突突的劲儿往麻酱焖子当中一拌,那邵年时往嘴里边吃的时候,都快成了往嘴里边倒了。

    说起来这吃焖子也是有趣,因着这绿豆的冻粉用筷子一夹就容易碎成两段,吃起来着实不太方便。

    一般要了焖子的食客们,都能得到老板娘递过来的吃焖子的特殊的叉子。

    用一根铁丝往当中间一搅,拧成双叉的模样,往一小方块当中一叉,嘿,一整块的焖子就在其上颤颤巍巍了。

    所以这老板娘现在才会是这种表情,她手中的四把小叉子一把都没给出去,就瞧见邵年时带着三个半大的小子,把脸埋在碗里,已经给吃了一个掉底儿了。

    “老头子,瞧这几个孩子饿的,你那面条赶紧的下下去啊!”

    那守着煮面条的大锅边上的老板也被逗乐了,忙不迭的就将一笊篱澄黄色的面条给捞到了分装的四个碗中。

    你以为这四碗面是分别给邵年时以及他带着的三个孩子的?

    错,大错特错了。

    何所谓一面四吃啊,当然是一份比普通面量稍微多出一成的面量被分装到四个小碗当中,而每个小碗当中放着的料汁儿那是各有不同,这才是一面四吃的最终精华所在。

    所以,现在的这四份儿面条,其实都是给邵年时一个人准备的。

    只是他作为四个人当中最年长,也相当于老板的存在,跟一群半大年龄的雇员来抢吃的,怕是有些不合适的。

    于是,对谁都挺有耐心的邵年时,十分大方的等到了最后一份儿的到来。

    说实在的,若不是这老板手中端着两个笊篱,那是一次下锅就能出得两人份的。

    被焖子只填了一成饱的邵年时,说不定能把面前的空碗先给吃了。

    也多亏了这好吃不贵的一面四吃上锅的时候挺简单的,否则邵年时这里正事儿还没说完呢,自己就要被胃疼给打败了。

    瞧瞧面前的这四小碗是多么的难得吧。

    两凉两热,分布的是相当的均匀。

    二凉分别是炸酱面与麻汁凉面,而二热则是打卤面与清汤捞面。

    这秉承着先凉后热的原则,吃到最后,心里都是暖呼呼的。

    待到将最后一碗负责清口的清汤面连面条带汤汁的灌到嘴中的时候,邵年时这才十分满足的叹了一口气,朝着老板递过去两块钱,吩咐了一声不用找了,招招手带着三个娃娃就往与渤海酒店同一条街上的福隆客栈的所在走去。

    也沾着渤海大酒店的光,在这条街边上开的第二多的就是客栈了。

    有些图这里交通便利,亦或是房费便宜的小客商们,还是很愿意选择他们这些客栈下榻入驻的。

    先不说在这里进进出出能寻找到多少的机会吧,就说与那些大人物擦肩而过有可能遭遇的缘分,就够让他们将下榻的地点选择在这里了。

    邵年时若想在青城市中心短暂的待上一晚上的话,渤海大酒店对于他现在的身份,并不是不可以入住的。

    但是只要想想当中住一晚上的价位,依然还算是节省的邵年时,自然是会选择更为经济实惠的客栈的。

    再加上他还带着三个孩子,若是让人连夜赶回去也有些不太好。

    故而他在福隆客栈这种地方开两间面对面的房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的。

    三个孩子都是在初家商行当中当学徒的本地孩子。

    对于城市当中给人当学徒的孩子们来说,替商行干活是拿不到一分钱的。

    饶是这样,管吃管住还管穿的初家商行也是这城里最受欢迎的去处了。

    因着初老爷心善,去年过年的时候,每人给分了一袋两斤的杂粮面,一袋三斤的咸鱼干,就这样,那些个将孩子送到初家商行当学徒的人家,那是一整个的年都在炫耀自家儿子挣来的东西的。

    这乱世道,有口吃的就是救了一人的性命。

    谁还会像是邵老板这样的,让办一点小事儿就真金白银的给人大子儿呢?

    所以,当邵年时在客栈的椅子上坐定了之后,站在他对面的三个孩子就将邵年时给吩咐的事儿全给汇报了。

    对着报信跑腿活的孩子邵年时并没有多问,他主要是详细的问询了一下那盯着黄大爷盯着的那两个人的后续的动作。

    “邵老板,那两个人我打听清楚了,他们就在胶澳日报社里边上班。”

    “一位是当中的副主编,而另外一个说是从日本归国的专栏撰稿人。”

    “他们就住在距离日报社不远处的一处大房子里边。”

    “那边来来往往的都是穿长衫的文化人。瞧着就跟附近搞得文会与社团里的教授们没有多大的区别的。”

第三百二十五章 并购

    听完了这孩子的汇报,邵年时就感受到了一种不安分的氛围。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对这个黄大爷过分关注的男人也做一些有效的盯梢。

    故而邵年时沉吟了一会,之后对这位半大的小子问到:“不知道你有没有闲在家中的朋友,亦或是年龄差不多却没找到工作的兄弟,我需要多几个人来帮我做一阵这市里的眼线呢。”

    “毕竟这里我才来不久,得用的人还真是不多。”

    “这人必须机灵,办事儿的时候不能张扬和暴露身份。”

    “我愿意付一天二十个大子儿的工钱,来雇佣他来成为我的眼线。”

    一听帮着邵老板办事儿竟然还能拿到如此好的收入,这几个孩子相互瞧了一瞧,立马就将头给扬了起来。

    “有的,邵老板你放心,我们这些人家最不缺的就是兄弟姐妹。”

    只单单他们所居住的那片大院里边,一家人生三四个孩子的,可都是比比皆是的。

    这些半大的小子正是不上不下的尴尬的年纪,家中养着困难,一个个的还特别的能吃。

    迫不得已,寻不到工,也只能在大街上瞎溜达混混日子。

    若是让干点别的,这些孩子还真是啥都干不来,但是若讲盯着什么人远远瞧着,没有什么人比他们更合适的了。

    于是,这一晚上,这三位在初家商会当中当学徒的小子,不但睡到了一张又柔软又温暖的客栈大床上面,他们还替自家的七八个兄弟,找到了一份颇有前途的工作。

    至于第二天一早,替几个孩子交了房费,叮嘱那些人将寻来人约在晚上见了之后,整理了仪容的邵年时就直奔着弗雷德里克所在的贸易行而去了。

    他此行过去,一是为了给对方一笔200件的预收款,剩下的,则是想要让弗雷德里克替他引荐或是采购一下德国德耀牌的积压库存。

    就冲着最近德国纺织厂的难过的劲儿,怕是这位厂长快要到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了。

    这倒不是说德国人的生意无法为继了。

    只是从情感与人生安全上,得不到原有的保障罢了。

    就好像是现在。

    “卖报,卖报!”

    “昨日德耀纺织厂门前被炸,厂门不翼而飞!”

    “卖报!卖报!”

    “给我来份报纸!”

    邵年时递给报童三个铜板,将新鲜出炉的傲娇日报给举到眼前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大幅的纺织厂被炸的黑白照片。

    这当中说是没有日本人的黑手,邵年时自己都不相信。

    一是因为这里被炸的不是厂房也不是配料工坊,而是无关紧要只代表着门面的大门,而就是在这个城市之中,敢对德国的产业下手的,也只有嚣张若癫狂的日本人本人了。

    在报纸上看到了这则消息,邵年时对于面见那位德国纺织商人的意愿则是更加的强烈了。

    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感觉,对于严谨高傲的德国人来说,已经无法当老大的滋味,会成为他们从这个赚钱的城市之中退出的唯一的理由。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大胆的推测一下,对方那个现在正在衰退,但是却依然赚钱的厂子就有了脱手的可能性。

    本着本身就是要建设新纺织厂的目的,那么他在预算内再收购一家更为成熟的纺织厂的话,他的那些股东们也应该没有啥大意见的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邵年时就来到了弗雷德里克所在的只能坚守四天的贸易行当中。

    现如今德国驻青城最大的对外贸易行内,却是一片的纷乱与狼藉。

    当中不少来自于德国本土的雇员正指挥着贸易行当中中国的雇工与学徒将内里一些重要的文件往码头上的行李仓库的所在搬去。

    这些日贸易行当中得用的桌椅板凳以及一些小型的挂件装饰,早就通过当地的典当行给脱手了出去。

    此时这里边的一切,都已经昭示着一个国度对于青城间接拥有权的结束。

    见到邵年时站在门口看得津津有味,站在二楼楼上遥控指挥的弗雷德里克则是远远的就朝着邵年时展开了表示欢迎的怀抱。

    “哦,我最好的朋友邵,你这么早就过来找我,难道说你竟然在一天之内就将我的货物全卖出去了嘛?”

    邵年时却是与对方轻拥了一下就立马分开,他摊摊手回到:“弗雷德里克先生,我可真没有那么的神奇。”

    “我今天过来只是要把其中四分之一的销售款先给你罢了。”

    听到这里的弗雷德里克简直是惊呆了。

    只一天就卖出去了200件,这销售的速度可以用惊人来形容了。

    大概是察觉了弗雷德里克在想什么,邵年时接下来的话说的就更惊人了:“所以我是想来问问,若是你这里能帮我依然用这个价格拿货的话,我觉得我还能再吃下八百件的货量。”

    听到这里的弗雷德里克那嘴可是真的抽抽了起来了,他拍了拍自己有些肥厚的胸脯让邵年时给他一点点的时间:“你等等,小伙子,你等我给我的好朋友打个电话。”

    “他碰到了一些事情,昨天晚上差点没把他吓坏了。”

    “若是我把这个好消息跟他说一下的话,我想他应该也会跟着振作起来的吧。”

    是那个德国的纺织商人没错的,邵年时适当的就插了一句话:“那么弗雷德里克先生,我能冒昧的提个要求吗?”

    “不知道你的这位朋友有没有将自己的厂子脱手的打算,你要知道的,我跟青城的守备军的旅长还算是有几分拐着弯的交情。”

    “你们这些远在他乡的人缺少的武力保护,我想像是我这样的本地人,却是足够充足的。”

    这充分的表达了他邵年时并不怕与日本人竞争的决心,也让弗雷德里克先生露出了惊诧的表情的同时,脸上的喜悦是怎么都无法掩盖了。

    只通过对方打电话时激动的深情,不会德语的邵年时也能判断出来对方也有将纺织厂脱手的打算了。

    瞧着弗雷德里克那焦急的反应,邵年时觉得自己可以把当初的预期报价再往下压几个点数。

    然后,邵年时这一上午就与一位快要下破了胆子的德国小号的商人就厂房机械设备收购的问题达成了初步的协议。

    待到中午头的时候,带着工人们埋头然黑灰布的陈介夫也被邵年时派出去的人拉到了这张谈判桌的面前。

    当然了,技术工人陈介夫在压价方面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但是对于工厂设备与熟练工人既具有判断力的他在盘查德国的生产车间的时候,也间接的为邵年时提供了不少的帮助。

    比如说机械设备老化,被留存工人的再就业,以及原有厂房大门重新新建,这一切都成为了邵年时压价的根本。

    到了最后,邵年时甚至连此块土地的所有权,以及厂房建筑不算钱的事儿都估算到了对方收购的价格之中。

    这让全程跟听的陈介夫想到了几个并不算太美妙的词语。

    比如说,趁火打劫,还有落井下石。

    但是基于他依然是从周村的小商人兼顾手工作坊主的身份,就算是邵年时此时做的更过分,他这位主要抓技术的厂长也不会为了被兼并人多说些什么的。

    于是,这位十分有默契的合作者,在进行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工作了之后,在其他大部分的时间内都保持了相当完美的缄默的状态。

    也正是因为他的配合,邵年时就以一种近乎于半卖半送的价格将德国德耀牌纺织厂给并购到了现如今的大华纺织厂的名下。

    而他们付出的金钱?

    只有六万零七百个大洋的价格。

    而那多余出来的七百个大洋,还是因为该德国厂房里边囤积的七百件布料的缘故。

    这个价格与邵年时当初筹备一个面粉厂的价格几乎是等同的。

    作为一个具有五条完善的德国造生产线的大中型纺织厂来说,竟然跟一个只有两条生产线的小型面粉厂的价格相同……

    这不得不说,这位德国老板是真的被日本人的威吓给下破了胆子了。

    要说这些做生意的人,对于自己的生意伙伴还是相对平等的。

    哪怕是这位德国老板明明白白的做了一次亏本的买卖了,在他签完了合同准备赶紧离开的同时还不忘记提醒一下这些接盘的中国人,他们即将要面临的危险。

    因为邵年时与陈介夫横插的这一扛子就意味着日本人会将所有的矛头指向新的敌人的所在。

    他们原本打算在胶东半岛上实行的纺织业的垄断,就要遭遇到一波新的障碍与阻挠了。

    这对于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并且开始筹备统一青城纺织价格的日本人来说,比之德国人坚持不退更加让人愤怒的。

    德国老板只不过硬抗了几个月就收到了一个炸弹恐吓,就不知道转过头来依然跟他们对着干的邵年时会遭多大的难了。

    对于这位德国人的好心提醒,邵年时表示了由衷的感谢。

    不过他对于接下来的事态可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

    这不,当陈介夫负责与对方进行交接的时候,邵年时反倒是先让人将布给运到了张参谋名下的转运仓库里边。

    邵年时寻了人去问了张参谋下午的行程,就将人约到了青城的平康里内的里巷内弄的嫣红小馆当中。

    这地方是初家商会里负责的大掌柜的给邵年时推荐的。

    基于要做到知己知彼的原则,邵年时在发出了这个邀请之后,自己就先张参谋一步,打算去那当中一瞧究竟。

    好歹要去弄明白这些个经商之人对于青城这平康里交口称赞的原因,以及他若是给张参谋寻找一‘红颜知己’,总不能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去伺候别人吧。

    说起来这还真是邵年时第一次逛进妓院这种场所之中。

    在济城做生意的时间也不算太短了,形形色色的场面人也见了挺多。

    几个商人凑做一处,吃饭喝酒的时候,多少都会有叫一些姑娘作陪。

    邵年时通常都以年纪过小,尚未开窍给对付过去,若是别人叫着一起去戏耍一番,他也要早睡早起当一个好学生给推脱出去。

    邵年时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也只不过在夜总会或是一些酒会上与那些混迹在舞池内的交际花们挑上一只舞,再多的,邵年时虽是吃过猪肉却从未曾亲自操过刀子的。

    现在,为了自己的生意,也是为了小命计,就算平康里是龙潭虎穴,他也是要走上一趟的了。

    可是等到邵年时亲身走进了这条弄堂了之后,却是被这里平整干净的石板路,到处都是二层以上的小洋楼给惊呆了。

    这里跟济城界限分明的妓院区实在是太不相同了。

    就好像是红街之上决不允许有一处拉低她们档次的中档妓院的出现不同,在平康里内就如同什锦火锅一般,炖成了一整锅的大杂烩。

    这当中既有以沙俄,日本,东南亚女人为顶梁柱的西式的夜总会,也有以花魁挑大梁,对外挂牌的中式传统妓院。

    在这些最顶尖的大建筑群落的周围,则是附着着一大群的中小型妓院的建筑群。

    在这些略显低矮一些的建筑群落的周围,还稀稀拉拉的围绕着一圈的低等级女与半掩门子的暗娼。

    当然了,这些下等的只有码头上做苦力的低等人才会光顾的破板房基本上都在平康里主街道小弄堂中的最深处。

    平日里盘踞在主街上招揽客人的老鸨子们,是决计不会让这些人跑到街面上来拦截她们的客人,影响这里的生意与口碑的。

    至于邵年时选择的这个点儿,真的是有点意思了。

    不上不下的,却是平康里当中另外一个意义上的热闹时段。

    因着他们都是夜晚营业的缘故,在这里工作的或者是提供各项服务的人员,都是按照姑娘们的作息时间来操持着自己的日常的。

    依照妓院里不成文的规矩。

    这过了夜的姑娘们都是要到十点以后才勉强能睁开眼。

    这外面大街上开始车水马龙了,那平康里内却依然是安静如鸡。

第三百二十六章 第一美女

    直到那些当红的姑娘们睡够了,用纤纤玉手掀开自睡的床帷子,吩咐身旁伺候的小丫头打水净面的时候,这位姑娘所在的妓院才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变得喧闹了几分。

    邵年时选的这个点,正是姑娘们陆续起床的时候。

    那些个半大的小丫鬟们,颤颤巍巍的端着伺候的姑娘们的胭脂水,从院子的后门出来,‘哗啦’一下就泼在了带着下水沟的青石板路上。

    一股子混杂着多重香脂子的味道充斥了整条街巷。

    让这位甚少出入风月场所的邵老板,刚才走了两步,就阿嚏阿嚏接连打了好几个嚏喷。

    大概是这邵年时年岁不大,行为举止又太过于憨直。

    瞧得那些眼睛带钩子的小姑娘们捂着嘴巴就哧哧哧的笑了起来。

    有几个胆大又泼辣的还远远的对着邵年时招呼了起来:“客官,您是寻人还是来吃酒的啊?”

    邵年时好歹止住了嚏喷,抬起头来就对着那发问的小丫头一笑:“既是寻人也是吃酒。”

    “敢问姑娘,嫣红小馆可是往这内里继续走啊?”

    被问及的小丫鬟先是一喜,后又满脸的失望。

    因着邵年时这一身的穿着再配上自身的言谈举止,像是她们这种跟在姑娘身边见多了客的小丫头都知道,这怕是一个不错的主顾了。

    只不过这主顾一开口,竟是要去这平康里内最难搞的嫣红小馆。

    这些丫头们就知道,这位穿着长衫的客人,怕是属于瞧不上她们这些胭脂俗粉的那一类人了。

    在这平康里内,谁不知道这嫣红小馆当中真正的主子只有两人。

    一亲婶子带着一亲侄女,就撑起来了嫣红小馆这偌大的生意。

    若问这两只有两个人又怎么敢在平康里内占据着当中最大的一座楼子,且没有人敢找此处一丁点的麻烦?

    只一句话,就能说明一切问题。

    嫣红小馆的当家头牌,于嫣红,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头,这个名头就是,非自封,全公认的,青城第一名妓。

    而这第一名妓真真是低估了于嫣红的影响的,甚至还有人说,这于嫣红是足可以够得上青城第一美女的名号的。

    拥有如此美貌的女人,在平康里这种地方一待就是这么多年,让于嫣红平平安安的长大不说,还将这个嫣红小馆给经营成了平康里内最赚钱的生意,说她背后没人,任谁都不会相信的。

    但是通过初家的人脉和手段,呈现在邵年时面前的有关于这位‘于小脚’的资料,却是恰恰相反的。

    是的,这位青城第一名妓还有一个十分可爱的外号,也只有真正跟她开得了玩笑的人才敢这么叫的外号。

    那就是于小脚。

    因为这位青城第一名妓,竟然出自于一个守旧的旧派乡绅之家。

    唯一遗憾的是,她是以一个这种旧派人家容纳不下的私生女的身份诞生到这个世界之中的。

    而那个家庭,除了赠予了这位美丽的姑娘一双罪恶而痛苦的旧时代的小脚之外,就再也没给于嫣红带来任何与生存有关的好处了。

    若不是他们家随着日本人的入侵而迅速的败落下来的话,这位一直被家里人困在后院中的小脚姑娘,大概在她成人了之后就会被家里的人送到某些权贵人家当中当姨太太了。

    也多亏着她们家的家破人亡以及她自己惊人的美貌,让她的叔叔婶婶们在逃难的时候,也没忘记将这个可怜的姑娘一起带上。

    因为这位可怜的姑娘的父亲在那次家庭巨变之中丢了性命,本就看所有非己出的孩子都不顺眼的大妇又怎么可能白养着私人女这种见不得光的孩子。

    所以,逃难到青城讨生活的叔叔好歹就将这个孩子给带了过来。

    而这对叔叔婶婶对于这个姑娘唯一的善意,就是当叔叔外出上工的时候,由着婶子带着在平康里里边讨讨生活。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的是如此的自然,这纷乱复杂的环境会让一个女孩迅速的成熟起来,并且第一次见识到了美貌所带来的杀伤力。

    当她发现自己能将称霸青城黑道的张家两兄弟给迷得说一不说二的时候,于嫣红就明白了,有关于美貌的最大程度的利用。

    也正是这一步步的试探,一步步的掌握,随着年岁逐渐的增长,年满十八岁却在平康里待了足有六年的于嫣红不但掌握了属于自己的嫣红小馆,还同时控制了这平康里接近六成的皮肉买卖的生意。

    这政府每年一登记的妓女证的办理名额,于嫣红的手中就有近100名之多。

    这附近但凡是有些名声的高等,甭管是什么来头,都知晓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跟她们差不多年龄的于嫣红。

    不说旁的,只单单说她身后跟着的仰慕者以及为了一亲芳泽就诚心实意的替她办事儿的各方大佬,就是她们得罪不起的存在了。

    所以,在这平康里内,客人们一提到是去嫣红小馆的所在的,那甭管是正当红的清倌人,还是风骚诱人的大洋马,那是立马就将前往的路径给指的明明白白,不带一点懈怠的。

    现在,邵年时正得了这一群小丫头的指点,十分有礼的抬了抬头上的帽子,拎着平日中办公的手提箱,迈开步子就往深处最高的那一栋的所在走去。

    待到邵年时的身影消失在这条小弄堂了之后,这胆大接茬的小丫头才颇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瞧见没,肯定是个有文化的先生呢,长得也是年轻俊朗。是我们姑娘最喜欢的类型。”

    “只可惜,这样的人物也是本着于小姐去得。你们说,这青城最好的人才怎么都喜欢于小姐呢?”

    一旁一个还在涮木盆的丫头扯了扯嘴角,对于对方的不自量力很是不以为然:“那你以为人家会为了你家那个出围子才要两块钱的小姐,放了身子还是干净的一条街内的头牌?”

    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脸呢!

    说这话的时候,小丫头的语气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一条街上别瞧见什么人都住在一起呢,但是大家的心里都跟明镜似得,知晓彼此都是竞争的关系。

    这让原本处的就不怎么好的几位小姑娘,只为了一个小小的口角就打成了一个肉团。

    得亏邵年时的腿长,几步的功夫就远离了那条巷子,否则被他看到了如此的景象,怕是来过这里一次了之后,就再也不会与当中的人有任何的关联了。

    不过现在,邵年时走在一种大梦初醒的氛围之中,顶着头上一群穿的不算整齐的姑娘们开窗,开门后惊诧的视线,就来到了他此行的目的所在,嫣红小馆的门前。

    到底是随心所欲,晚上甚少接待客人的嫣红小馆。

    这邵年时只是往这楼门口处一站,就有一看似门房前台的人从内里走了出来。

    “先生?您找人?”

    邵年时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红边的信封:“是,我找于小姐,这是面见的条子。”

    是的,平康里里边的高级以上的妓女,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到的。

    因为想要在这里被称之为高级,从政府颁发的证书上多出这两个标注的,无一不是女子当中最优秀的那一拨人才了。

    琴棋书画,必精一种,接人待物,各有千秋。

    跟西洋那一派的不同,这里敢单打独斗的,那可是城中最受追捧的几个了。

    若想一睹芳容,真的是要填表领号见人的。

    身份低了不能见,偏好不同不想见,胸无点墨不愿见,各家都有各家的规矩,毕竟做到名声大盛的时候,这个人就能拥有自己的偏好了。

    所以这个时候,邵年时就要将初家商行大管事的早些前存下来的见事条子给要到手中,好歹是依着规矩,见一见这享誉青城的第一美人啊。

    只有见到了人,邵年时下一步的动作才有可能实现。

    也多亏了初家这些年的经营,得了这见到于嫣红的资格。

    否则只说邵年时现在的身份,怕是有些不太够格的。

    对面的人将这信封接过去,从中抽取了那个会客单,这才对着邵年时恭敬的笑了:“先生先去内里的大厅稍候,我前去禀明小姐才是。”

    邵年时点头,就被这传话的给引进内里,这拿条子的传话人跟厅内的两个面容清秀的小丫头嘱咐了两句之后,身形一转,就到了厅后楼梯口的所在。

    往上二层,有嫣红小馆的副当家的,于嫣红的婶子住着。

    要见什么人,需要将条子递到这胖婶婆的手中,让她继续往楼上递去。

    至于邵年时,在于嫣红未开口的时候只能在一层坐着。

    不过能享受两个小丫头泡煮的崂山自产的绿茶,看着几乎整张墙都铺满的落地玻璃外的初春美景,就算是等上一小瞬,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这里的邵年时美滋滋的喝着茶,二楼的胖婶子已经拿着初家的单子嘟嘟囔囔的来到了三层。

    别瞧着于嫣红就如同普通姑娘一样,晚上睡的也不算太晚,但是架不住这姑娘是个喜欢赖床的,平日里起的时候,跟这平康里内其他的姑娘也没什么不同。

    现在的她正对着一红木大架的梳妆台,由着身后的梳头妈妈一下一下的将她及腰的秀发梳透梳顺。

    对于于嫣红来说,甭管时代再怎么变,那些西洋女人的发型头饰都跟老祖宗们传下来的差的远呢。

    这于嫣红正从自己那一箱屉华美的发簪中今天要佩戴的款式呢,一抬眼就看到了婶娘站在房间门口往她房里探头探脑呢。

    “婶子你干嘛呢?有话就进来说。”

    于嫣红的话音之中还带着点下压的鼻音,听着多了几分慵懒与莫名的性感。

    但是站在门口的婶子却不敢有半点的怠慢,作为跟这位祖宗一起成长而成的老鸨子,她可是太清楚这位姑娘真正的脾性是怎么样的了。

    别瞧着她长得明眸皓齿,玉一般通透的模样。

    谁又能想到这位于小脚的心肝儿从内到外都是乌漆墨黑的呢。

    所以,这婶子回的话是小心又恭敬的:“姑娘,不是我这么早就来打搅,实在是有为面生的客人带着一封咱们嫣红小馆发出去的条子就坐在楼下的大厅内要求见上姑娘一面呢。”

    “这人带的是初家商行大掌柜的手中的那一封。”

    “您原说着这初家人跟咱们这里是过江龙,怕是等闲不会寻到咱们的头上的。”

    “可是现在这又突然的出现了,我这心里没个主意,这不特意找姑娘来问问吗。”

    听到这里,于嫣红的眼睛这才抬了起来,她那平日里甚少展颜的嘴角难得的往上微微挑了一下:“哦?来的是什么人呢?”

    老婶子赶紧把回话接上:“来的是一位年轻人,以前从未曾见过。”

    “回下面老冯的话的时候,说的是带着点口音的官话。”

    “我瞧着像是济城那地方过来的,眼生的很。”

    听了这话,于嫣红并不急着回应对方,只是从妆屉匣子里挑出一双飞燕重珠耳坠,并一对吹花红宝钿了之后,这才细声细语的对身后的人吩咐到:“我记得初家的本家就是济城人吧?”

    “大概是那边过来的某家的少爷,听了我这里的名头,想要借着自家的名头之便过来开开眼。”

    “不管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我总要打扮好了才能见客的。”

    “再说了,这条子既是给了出去,旁人要怎么用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

    “这对方就算是寻了一个泼皮无赖来上门,咱们好歹也要将人让进来了,再跟着打出去就不会失礼了。”

    “成了,婶子,该怎么招呼就怎么招呼。初家是富了一些,但还没到富裕到让咱们嫣红小馆上赶着捧臭脚的地步。”

    说完于嫣红朝着身后挥挥手,瞧着一侧的梳头师傅将她挑选出来的簪子仔细的别在了脑后,就自顾自的打开胭脂盒,为刚起的脸上着一层颜色了。

    得了姑娘这样的吩咐,亲婶子也不能慢待了底下的客人。

第三百二十七章 美人计

    她倒是收拾的挺齐整的,也就率先下了楼去,跟邵年时见了礼,坐在大厅沙发的另一侧,有一搭无一搭的先跟对方闲聊了起来。

    依着一位合格的妈妈,陌生客上门的时候,旁敲侧击的得了对方的身份,对于自家姑娘今后的生意也是很有好处的。

    这不,这于嫣红还没下楼呢,这位婶娘就已经得了这位邵先生的点滴信息了。

    婶娘每多了解一些,就对自己识人的本事得意上三分。

    瞧瞧,她说什么嘞,果真是济城初家过来的人呢。

    年纪不大,竟是已经做了纺织厂的厂长了?

    可是,若是没有那封初家的帖子,这身份好像还是有些不够的啊。

    这婶娘还没等着升起什么瞧不起人的心思的时候,她们家的姑娘反倒是先下了楼。

    就站在一二层楼梯的交界处,正对着大厅的珐琅玻璃底下,对着坐在沙发上的邵年时柔柔的道了一声万安。

    “先生好。”

    “敢问先生,贵姓啊?”

    邵年时与身侧的婶娘话音立马落下,两个人竟是齐刷刷的站起,将目光转向了于嫣红的所在。

    这是一个美到不像话的女人。

    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发量很厚,足可以让传统的垂仙髻垂在肩膀上。

    而她的皮肤就像是玉一般的白皙细腻,在晨起的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近乎于透明的状态。

    一眼望过去,黑与白的碰撞莫名的就激起了一种名为清冷的谪仙气质。

    那朱红的唇,粉红的腮,在更为极致的颜色当中都只能成为它们的点缀。

    邵年时就这样瞧着一片飘飘忽忽的黑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少了几分烟火气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先生?”

    “哦,免贵姓邵,于小姐好。”

    邵年时还没说完呢,对面的于嫣红就对着邵年时做了一个特别周全的万福。

    在这种一片新派仅次于上海的青城之中,能够做这种见礼的年轻姑娘实在是有些太少了。

    当邵年时正感叹着对面这位的做派一点都不像是平康里的出身的时候。

    那已经坐在了沙发上的于嫣红却是将外照着的黑色的貂披肩一揭,露出了内里穿着的月牙白色相对保守的裹身旗袍出来。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直面冲击的邵年时才感受到,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女人,根本不是养在深闺当中的小姐,她是真真正正的平康里的一姐。

    因为此时的于嫣红要以嫣红小馆中的头牌兼大姐的身份待客。

    自然她的坐姿当中就隐隐带了几许风尘的味道。

    而这种风尘之味并非是这胭脂之中的浪荡与薄情,它反倒是带着点狠厉与冷酷的江湖味道。

    若说现在的于嫣红,身上的女人味还没有那大哥的味儿重。

    她只是将身子一侧,右腿一翘,俯身抬眉,就将这一身的气势给展现了出来。

    “久仰久仰,不知道邵先生来此处?……”

    邵年时话接的很合适,他笑着应到:“于小姐怎么不认为我是慕名而来呢?”

    听到这里的于嫣红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她用带着长蕾丝的手套轻轻的掩在自己的眼角,对着邵年时挑出来了一个极为优雅的笑容:“邵先生说笑了。”

    “若是求色,嫣红的这双眼睛又怎么瞧不出来呢?”

    “若邵先生来此处只是想要一亲芳泽的话,我怎么又会做出自毁口碑的事情呢?”

    一位以色出众的小姐,若是都像是于嫣红见邵年时这般的派头,怕是早就将一些只喜欢温柔亦或是明媚性格的客人给吓的远远的了。

    于嫣红在见到邵年时第一眼的时候,就如同对方正在观察她一般的同样的观察了邵年时。

    这位瘦高的年轻人,嶙峋锋锐,目光清明。

    在看到她于嫣红如此美色之时,竟没有表现出任何与**有关的丑态。

    他瞧着她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初步接触的陌生人。

    若是非要说一些特殊的情绪的话,用待价而沽的商品来评判自身反倒是更为贴切一些。

    所以,在此时间,来此地方,不为求色,那就是为了求合作了。

    果真是通透精明,邵年时对于小姐的聪明也是十分的满意。

    他笑着点头也不绕圈子,直接就将他面见的目的,与对方说了。

    “我想要与于小姐为某一件事,某一个人,达成一种长期合作的稳定状态。”

    “不知道于小姐有没有兴趣听听我对这件事情的表述。”

    这倒是很干脆了,若是听听自无不可,于嫣红点点头,就听着前面的年轻人与她分说。

    “我想要在于小姐这里接待一位客人,这位客人能为小姐与我带来难以想象的财富与权势。”

    “若是于小姐与我携手,不说旁的,最起码在日本人完全进驻青城了之后,我与那个人身后的势力,是足可以护住于小姐,以及你在平康里经营的势力的。”

    “不知道我这个建议够不够吸引于小姐加入的?”

    “若是够,那我就将让人将那位贵客引到此处了。”

    “而于小姐所要做的,就如同你对青城守备旅旅长以及渤海舰队的副司令所做的事情一般,将那个男人的心紧紧的抓在自己的手中,就好了啊。”

    听到这番话,甭管是坐在沙发上的于嫣红和她的婶娘了,就是一直站在前门前台后面,一旦有什么事儿就吩咐一声的仆役都给听了一个目瞪口呆。

    这是打着让他们家的小姐去实施美人计替这位先生达成目的,翻过来了事成之后,这先生还让自家的小姐心怀感激?

    这是多大的脸面啊。

    因着邵年时的这份笃定,差点让见惯了风浪的于嫣红都破了功。

    她努力的调节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了,总算是没让接下来的话动了气。

    “不知道邵先生所见的是何人,所为的又是何事啊?”

    邵年时却像是察觉不到于嫣红的不适一般,将身子往前凑了一分,真心实意的回到:“奉系后勤采购部的张处长。”

    “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来自于东北的最大的贸易商。”

    “像是于小姐这般消息灵通之人,说不定在我来青城之前,就已经听说过张老板的名号了吧?”

    “不,不对,张老板向来不在青城多待,至多十日,已是了得。”

    “而咱们的于小姐,也只对进了自己的地盘内的大人物下手。”

    “毕竟,在租界区的海港码头,洋人们常驻的渤海酒店,像是于小姐这般道上混的,那手还是伸不过去的。”

    “既然人跟不过去,手也触碰不到,自然也显现不出咱们于小姐的能耐。”

    “这能耐一旦没显现出来,那那些男人啊,大概是也就只瞧着于小姐的美貌,反倒是觉得于小姐柔弱好欺了。”

    “我想,于小姐为了维持自己高手段不好惹的表象,那是一定不会打无把握的仗,惹不好惹的人的。”

    “所以我才敢断定,像是张参谋那种呆不长,来无踪的人,一定不会出现在于小姐的会客名单之中。”

    “因为像是风儿一般的男人,实在是太难抓住了,一不小心,就会翻到阴沟当中,损了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名号呢。”

    “所以,我说出了这个人,你直说想不想结识就好。”

    被邵年时这一番的说,于嫣红那原挺的笔直的脊背也不再端着了,反倒是一下子就靠在了背后的沙发上,带着点松松散散,一派慵懒了之后,又开了口。

    邵年时原以为对方会问自己为啥要结识一个东北的采购参谋呢,谁成想这于嫣红一开口反倒是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

    “你是如何知道,我能控制的住那些男人的心?”

    “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是怎么挑选客人,并对他们下手的?”

    邵年时被这么一问,顿感男女的脑回路有些不同。

    不过于嫣红既有疑问,他也自然愿意解答。

    邵年时笑到:“初家商会,乃是鲁商之中扛鼎之辈,商人若想获利,须得耳聪目明,朋友众多。”

    “初家商行的生意虽起源于济城,但是它在青城的盈利乃是山东诸城之中最多的一家。”

    “于小姐觉得,我初家赚钱的诀窍如何?必然是对青城人,青城事,做到了然于胸才是啊。”

    “我初来青城,与初家在青城的大管事的碰面,这位青城的当家人,与我介绍这座城市的时候,还特意的指出,在青城这个地方,不能惹的人,不能做的事儿。”

    “而这当中,唯一不能惹的女人,于小姐你猜猜,这又说的是谁呢?”

    对于这件事儿,还挺有自信的于嫣红笑了:“想必那个人说的就是我?”

    “那这还真是我的荣幸呢,能得大管事的一声夸,我于嫣红何德何能。”

    “原想着送出去了那张请柬,迟迟也不见大管事的用到,就想着像是大管事那种背靠着大树的人,又怎么会特意来我这里坐坐呢?”

    “谁成想,无心插柳,竟是碰到了更为有趣的邵先生。”

    “得邵先生的一声赞,也算我于嫣红没白费了这么多年的工夫了。”

    说完了这番话,于嫣红也不再多说,因她要等着邵年时继续往下说说,他从初管事那到底听了自己几分的事儿。

    邵年时也不管于小姐的揣测,竟是将一件甚少有人知晓的趣事与于嫣红说了出来。

    “我听说,天津卫的警察局长,来青城为一件公事儿而来。”

    “下榻之所是距离中山路不远处的政府办事处。”

    “而这警长一不好女色,二不好交友,最喜欢依然是做自己的老本行,对着些案子埋头猛寻。”

    “而于小姐呢,一位朋友去京津之地办事儿,因一些琐事儿就需要与这位警长见上一见。”

    “为了让这位洁身自好的警长来到你这小馆当中略微做做,于小姐竟是当着这位探长的面,将人将他的贵重物品一扫而空。”

    “让这位探长惊叹之余,自然而然的就被人引到了你这平康里内了。”

    “好叫这外来的猛龙,内里的地头们都知道,在中山路这一代啊,说了算的到底是谁。”

    “这警长一路寻来,过足了侦探的瘾,又明白了于小姐的势,那自然是心悦诚服,引为知己啊。”

    “为了这种聪颖过人的红颜知己,只是帮点力所能及的小忙,那不都是应该的嘛。”

    “所以,我说于小姐厉害,当得成合作伙伴的道理就在这里。”

    “这满青城的谁不知道青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单不说初家的商会了,就是街头上随便寻一人,也能将小姐的事情说上三日不是?”

    这种真心实意的赞美,真算是挠到了于嫣红心中的痒处。

    别瞧着现在的于嫣红出入有保镖,上下皆高官。

    但是于嫣红知道,这些男人真正的将她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来看待的,几乎是万中无一。

    无非是她的出身,她带的扒手,打手兄弟们的下三流上不得台面。

    别说是青城政要了,就是那些有两个臭钱的二世祖,对于她也只有追求而无真正的尊重的。

    现如今,却有一来自于初家,地位明显不低的年轻人,认认真真的拜访,瞧着还真是踏踏实实要求合作……

    于嫣红突然觉得,甭管这年轻人想要她做什么,她都打算听下去,并思考一下合作的可能性了。

    所以,在适当的时候,于嫣红就对邵年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对方将更多的有关于合作的内容说出来。

    而当两个人真正的达成了友好协商的状态了之后,听完了邵年时全部想法的于嫣红也被这个胆子过于大的年轻人给惊住了。

    “现任山东督军张宗昌是你的死敌,你目前所掌握的山东省内的军事力量不足以与这位带领着重兵闯入到山东境内的野蛮人所抗衡。”

    “所以你将目光转向了张宗昌原本的主子,东山省唯一的大帅张作霖的头上?”

    “所以你需要我利用这一次见面,逐渐增加自己在这位张参谋心目中的影响力。”

    “企图在某一契机当中,利用东北的力量或者是人脉,来达成扳倒张宗昌的目的?”

    “

第三百二十八章 合作

    “同样的,你还根据东北传递过来的消息判断出,张大帅与日本人的蜜月期即将结束,因为贪得无厌的日本人动了张大帅最关注也是最根本的利益。”

    “所以,我们可以通过与张大帅之间的关系,同时去对抗青城的日方势力,从而达到在与对方抗衡的过程中的最大盈利与竞争?”

    邵年时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于嫣红对此仍有不少的疑问:“那若是我们的计划失败了,这位张参谋压根就不受我这位美人的诱惑,亦或是对面海域的张大帅与日本分裂的想法也没那么的强烈,再或者是前面两点我们都达到了,但是对方能够提供给我们的支持根本就无法去抗衡张宗昌与日本人任何一方的势力,甚至因为我们的抵抗而造成了张宗昌与日本人的联手呢?”

    “难道你就不曾想过这样的后果?”

    邵年时对于于嫣红在他短短的表述之中就看到了如此多的事情表述出了高度的赞叹。

    作为已经有了苗头可以达成初步的合作的盟友,他自然不吝啬与对方这个聪明的女人说一下自己的想法以及有关于这些可能的分析。

    不过在此之前,邵年时要先喝口茶。

    待到他灌下去大半杯的水了之后,才逐一的给于嫣红分析了一下。

    作为一个高层与最底层的中间纽带,一个世道之中对于信息最为敏感的,一定是在洪流之中漂泊搜寻机会的商人的。

    所以,邵年时接下来的话说的是很有道理。

    “首先,张参谋此人,我在于其结识之前,对其早有了解。”

    “因他也算得上张大帅家的三代血亲,自然就继承了张家人一个典型的性格特征,那就是怜香惜玉。”

    俗称好色。

    他们张家与张宗昌这个张可是没有半点关系,跟张宗昌这种荤素不忌的人不同,张大帅家对于女色的容忍程度那是非常的高的。

    他们的温柔与妥协无一例外,都只对着美女。

    越是美貌的女子,他们拿着越是当成了宝贝。

    “所以,于小姐之美貌,纵邵年时所见,也当得起青城第一美人之称。”

    当然了,若讲全山东最貌美的女子的名号,邵年时却觉得应该给还在济城等着他回去的那位小姐保留。

    不过这话邵年时不会在此时傻乎乎的说出,而当他将这番话说出来了之后,饶是见多了追捧与恭维的于嫣红也隐隐的将两鬓垂下来的发丝往耳后别了一下。

    这世间甭管是何种身份的女子,无一人不对自身的容貌有所在意的。

    只是这邵年时的夸奖对于于嫣红来说更多的是一种认可,非那种有关于肉欲与原始渴求的方面,是十分单纯的身份地位以及自身条件的一种认可。

    故而于嫣红在邵年时说完了有关于这一点的解释了之后,颔首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判断。

    “于小姐认可了我第一条的说法,那么让我们来看看东三省的张作霖为何要与日本人翻脸的问题吧。”

    “不知道于小姐有没有渠道能够订购到东北方面发行的报纸。”

    “咱们这里距离大连,旅顺的距离不远,从青城到大连,锦州的短途渡轮每天都有一班往来。”

    “若是于小姐有这一方面的人脉,可以托人去订购一份张大帅手下的执政政府所发行的东北日报。”

    “在那里,有于小姐有关于这一点疑问的所有的解释。”

    “再说的简单一些,从一开始,张大帅的对日方针就是以合作作为表象的利用。”

    “他利用日本人本土人口膨胀,岛内资源贫乏的客观原因,与日方达成了一系列的人口迁徙与资源开发的协议。”

    “但是当日本人帮助张作霖完成了他要求的条件了之后,这位很有东北土匪风格的将领,那是立马就翻脸不认账了。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有些想笑,当初他跟初老爷一起看这些报纸的时候,差一点没将口中的茶水全数喷到这些报纸之上。

    要讲无耻,当属张作霖第一。

    这种不跟你讲道理的土匪,将这种性格运用到了日本人的身上的时候,却是这般的痛快与可爱了。

    那么张大帅在东三省到底对日本人做了些什么呢?

    饶是邵年时这种痛恨外国入侵人员的人,也不由的要为这些日本人抹一把同情的泪水了。

    这事情呢要从北洋战败了之后开始说起。

    相当于战败耻辱的条约的《民四条约》当中有一条约是这么规定的:日本人可以在东北自由租地经商和耕种。

    表面上看,等同于东三省的土地的使用权都已经割让给了日本。

    但是当时正当权的北洋政府在东北却下达了一条针对于东北百姓的国内条约,那就是,禁止将自己的土地租赁给外国人。

    这一条约要执行的人不单单是普通的老百姓和小地主。

    但凡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甭管是政要还是豪商,若是敢违反这一条例,那也是一个枪子的买卖。

    这一下就让日本迁徙过来的数万的侨民成为了东北最为尴尬的存在。

    背井离乡来到东三省的,可不仅仅只有日本人的军队,还有在日本本土上没有耕地的普通农民。

    一下子,这些人就成为了无所事事的流民,日本政府为了安置这些拖家带口过来了之后,却啥也干不了最终更为穷困的日本人,就从花掉了大半本就不宽裕的安置与开发资金。

    到了最后,大迁徙计划彻底的崩溃了,日本人国内的资源紧缺矛盾不但没有得到缓解,反倒是有了进一步恶化的苗头。

    于是,着急的日本人就想着扶持一个完全亲日的傀儡与合作者,又因为南北战争,中央政府与外围军阀之间的争斗,张大帅就出现在了日本方面的眼前。

    他们替张作霖提供最好的军械,提供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事方面的人才与培训,并替他扫清对手,整顿东三省小股军阀势力,是张作霖一统东北,甚至是在直奉战争的胜利当中都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

    而他们对于张作霖的初期要求也只有一点,那就是将土地使用权开放出来。

    但是这位张大帅又干了什么呢?

    在表面上将日本人的条件全数的答应了下来,用十分平和的价格从日本方面购置了大量的军火设备。采用了大量日本军方十分优秀的教育人才与军事顾问,派近百人去到日本的国内学习最先进的科学技术。

    在完成了东三省的大一统,京津冀政府的初步把控了之后,在日本方面提出履行双方合作约定的时候……

    张大嘎子翻脸不认人了!

    他除了给帮助他肃清敌人的关东军几百万的日元之外,竟是连根毛都不拔了。

    而他对愤怒的日本人解释的时候,竟然是如此的理直气壮:“日本人是帮我了啊,可是我也付钱感谢他们了吧?这也算是两清的事儿啊。至于国家利益,我是绝对不会出卖的。”

    “我可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听到这番话的日本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这是活生生的被耍了。

    之所以还与张作霖保持着合作的关系?

    现在的东北,除了张作霖,就问还有谁吧。

    他们可是在东三省内修建投资了一条南满铁路啊。

    光是铁路沿线开设的工厂,运输物资能够产生的利润,就是日本人无法割舍的仅存资源了。

    若是连这个都抛弃了,那么他们好不容易从前沙俄占据的领地,就要再一次的落入到张大帅的荷包里边了。

    “所以说,这里的情况是,并不一定是张大帅要主动的与日本人翻脸抗衡,只需要让他与日本人之间的摩擦与对峙达到一定的高度。”

    “而我们在两方的矛盾对抗之中,谋取双方相持过程中所能取得的好处与利益即可。”

    “我们需要的只是站在张大帅一方的名头,而非是亲身上阵与日本人真刀真枪的对抗的本事?”

    于嫣红立马就理解了邵年时的打算。

    若真是这样的话,她与邵年时在青城的安全性就有了极高的保证。

    只要她们有足够的资本形成威慑,就不用害怕日本人对他们做出过激的行为了。

    这大概就是投鼠忌器最好的体现了。

    “可是你怎么就能保证,日本人一定会跟张大帅翻脸,从而逼迫着张大帅也不得不将自己放在日方对抗的位置之上呢?”

    这涉及的领域就比较深奥与复杂了。

    并不曾在东北生活过的邵年时,却是相当的认可初家老爷对于东三省军阀势力的判断的。

    因为初家在东山省有着大量生意,其触角遍及的行业有林场,马场,贵重药材皮货乃至于重中之重的粮食。

    自然,初家的商行对于东三省的商业运作模式那是相当的熟悉。

    据东北沿线各行管事的反馈,张大帅对于东北的‘包围满铁’计划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

    这个计划是张大帅身边的‘爱国’幕僚的提议。

    说到张大帅身边的幕僚,就不得不提一下还在上海附近与北方政府对峙的国民党一派的执政理念了。

    现如今,是国民党与苏联的合作期。

    执行的正是最受中国人民欢迎的‘打倒帝国主义’理念。

    而这一理念,通过一些就存在在张作霖身边的‘爱国’幕僚,传递到了张大帅的耳中。

    别瞧着人家张大帅不是书生这种意气十足的出身,但是单讲爱国,他自觉地自己也是不差的。

    所以,当这一理念传到了他的耳朵之中了之后,张作霖对此是十分的认可的。

    因着偏向于爱国的这个心,张作霖才实施的这个包围满铁的计划。

    这个计划光从经济角度方面来考量的话,那是受到了初开鹏的高度赞誉的。

    初家老爷与邵年时就来青城之事进行的短暂的讨论时,针对这个包围满铁计划还给予了大量的赞扬。

    这个计划的内容是,围绕着日本人修建的南满铁路,在其周边又建立了一条路线基本相同的国建铁路。

    而选择张作霖自建铁路的人,将会享受到铁路廉价的政策。

    无论是用到铁路运输货物,还是购买沿途各站的人力火车票,都要比同路线的南铁要便宜许多。

    在这种针对性的比较之下,日本的南铁经济,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让日本人吃了亏上了当,那是自己的愚蠢,日本军方尚能忍耐。

    但是若是动了南铁这条日方在东北仅存的资源补给线与经济辐射区的话……这才是动摇了日方的根本。

    基于张作霖对南满铁路下了手,初家老爷觉得,日本人的忍耐怕是就要走到尽头了。

    依照商会各方代表的分析与判断,他们的翻脸可能就在某一瞬间。

    不在今天就在明日,总之就是一触即发,可能只是一件小小的事儿,一位小小的人儿,也能成为对立条件形成的触发点。

    邵年时之所以找到于嫣红,所为的就是在这风云变幻之中能够拿到第一手的资料,挑拨最敏感的节点,从而达成最大利益化的最终目的。

    这当中的利益与收益,可不是用一个数字就能衡量的东西。

    所以,当邵年时将一些大概的东西与于嫣红分说了之后,就算是这位只懂得带领着她手下的黑帮们抢地盘,玩恐吓的于嫣红,也对会形成的后果心存敬畏。

    对于一个大胆的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成为这场游戏当中真正的主角更为刺激的事情呢?

    没有!

    听到这里的于嫣红,已经下了百分之一百的心,要参与到邵年时的合作计划之中了。

    至于张大帅是不是在这场对抗之中会落于下风或是丢了性命?

    亦或者是他们即将要面临山东新任督军与日本人的双重碾压?

    那都是失败以后才要考虑的事情。

    对于本就是在刀子上跳舞的于嫣红来说,若是瞻前顾后,那就什么事儿都办不成了。

    所以,到了现在,这位岁数不大,却气势惊人的当家女人,立马就在邵年时的面前展露出了她另外一面的风情。

第三百二十九章 青军阀

    这位不笑冷冷清清,一笑风情万种的姑娘,将那双白玉一般的夷往邵年时的眼前一端,眉眼弯弯的等待着这位年轻人给予她同样的回应了。

    此时的邵年时笑了:“不曾想到于小姐竟然是如此的新派。”

    旁人都被她的表象给欺骗了。

    邵年时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持起于嫣红的手,于这双白皙的手背之上行了一个标准的吻手礼,嘴唇不碰手背,距离背面三厘,之后,在抬起头来,就与这位平康里中说一不二的姑娘,达成了合作的协议。

    “合作愉快!于小姐。”

    “合作愉快!邵先生。”

    “不知道邵先生的朋友什么时候过来,他又是喜欢何种的女子?提早准备一下才更有把握不是?”

    两个人会心一笑,整个嫣红小馆,就为张参谋这一位贵客忙碌了起来。

    得了邀请的张义也是十分的惊讶。

    他每次停驻在青城的时间不长,但是响当当的青城第一名妓的名声他却是早有耳闻。

    对方未曾与他下过条子,自诩见过各路美女的张参谋也不曾将这个有些虚高的名头给放在眼里。

    若不是邵年时约他在嫣红小馆中喝一杯下午茶,顺便完成与自己的布匹交易的话,张参谋觉得,他只在青城短暂停留的这十日,是决计不会浪费在平康里这种地方的。

    好歹自己也是流连花丛之中的老手,周围环绕的既有名媛也有碧玉,交际花这种拉低档次的姑娘,对于不缺女人的张参谋来说,还真就没主动去接触过。

    今日之所以受邀在这里碰面,更多的是为了他那大有赚头的生意的。对,没错,就是为了生意。

    为了表现的没那么的刻意,张参谋还带上了自己手底下的卫兵与保镖。

    当然了,他现在的身份是商人,所以那些手下的大兵们穿的也像是普通家丁护卫一般的短打。

    可是等到张参谋来到了这嫣红小馆了之后,却发现自己最初的认知有些错误了。

    因为他跟他的人被两个眉清目秀的丫头给引到了一处十分适合喝茶与闲聊的琴房之中。

    这是一处十分优美的建筑,有通透的玻璃房顶,让春日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洒落在原本做成的地板之上。

    琴房内鲜花点缀,带着茉莉花的清淡气息。

    最里面挂了一副很有几分功底的西洋静物油画,一整面油画墙的下面,摆放了一座乳白色的三角钢琴。

    在与它对面,遥相呼应的是比对十分强烈的一把古琴,包浆古拙,琴弦凌凌,一瞧就是一把价值不菲的好琴。

    能拥有这样的琴房,若不是只是摆着好看的话,那这位琴房的主人着实算得上是一位才女了。

    张义的眼睛离开了琴区,将其放在了距离茶座更近一些书架上边。

    这书籍摆放的方式也十分的有趣。

    一座落地的大架子书架,从房顶一直落到了地上。

    自上而下摆放的书籍,竟是依照年代排放的。

    最上层的是客人们不容易触碰到自然也不容易损毁的珍贵古籍,而最底下的则是现如今的四联书店之中最为流行的小说与流行杂志。

    若是某为客人看到了喜欢的书籍,与这里的主人说上一声,就会有一位在书架旁帮忙的小丫头,踩着一擦得锃亮的伸缩折叠梯,上去将客人们心悦的书籍取下来。

    或是在这琴房之中阅读完再走,更有舍不得放手的,这里也提供借阅以及售卖的活动。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都要看你与这里真正做主的人的关系。

    能讨得于小姐的欢心的客人,才能享受到如同朋友一般的交易与服务的。

    至于另外一架更小的书架,则是直接给安置在了每一桌茶座的后方。

    就算是独自一人来到这琴房之中,也不会因为形只影单而产生有关于孤独的情绪。

    因为在这些小书架上,放的是更为绚烂也是世俗一些的花边小报,明星画报还有现在最流行的白话小说与二版或是三版过的国外译文书籍。

    这就满足了,不论出入嫣红小馆的客人是何种的身份,都能在这个屋子当中找寻到适合自己的读本。

    再瞧瞧那布置的中西皆有的茶桌吧。

    依旧是左右划分。

    与钢琴分做一边的是更为西式的圆桌,高椅,就如同英伦午后常见的下午茶与咖啡馆的布置。

    暖色的桌布,上边摆放了珐琅彩嵌边的茶具套组。

    当中椭圆形的茶叶罐子之中,存有的也不是青城茶庄中常见的绿茶。

    这里放的是从印度与斯里兰卡进口进来的英式红茶。

    配有甜甜的蜂蜜罐与香香的果酱瓶,供给客人们自制自己偏好的果酱红茶亦或是蜂蜜红茶。

    再有多余的要求,这里也能提供。

    比如说市面上都很少见的奶精与炼乳,由邵年时工厂中精选面粉烤制的曲奇饼干,若非要多一些这种额外的要求的话,只要吩咐这里的小丫头就能办到了。

    至于与古琴分到一边的中式茶座,就没这么多繁琐的工序了。

    因为你只需要跟人说你喜欢的茶种,无论是绿茶,红茶,乌龙还是花茶,对方都能给你冲泡好喽,让你喝的舒舒服服的。

    看完了这番环境,张参谋以为自己已经对于嫣红小馆做够了高估的,可是等到他见到了那位挎着邵年时一同出现在这座琴房中的女人了之后,他觉得之前对于这里所做出的所有判断都是错误的。

    利用一上午的沟通,于嫣红打扮成了张参谋最喜欢的模样。

    这个女人从一推开那扇门开始,就吸引住了张义所有的注意。

    这位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姐身上似穿似披地套了一件淡粉色丝绸薄纱外衣,若隐若现地透出里面的绿色小衣和光滑白嫩的皮肤,在精心梳理过的头发上,插着一根镶嵌着一粒金刚钻的发簪,俏皮地梳成了一个微微上翘的发髻,一张宛如桃花的瓜子脸蛋,轻施薄粉略点胭脂,显得格外妩媚,她的嘴角微微向上抿着,带出一股摄人魂魄的魅笑,即便是柳下惠再生,也定被迷死在这石榴裙下。

    而那双闻名于世的小脚,则被套在了一双紫罗兰织锦的小绣花靴里,每往前走一步,跟随着她的步伐有节奏地左右摇摆……

    这样极其具有冲击力的反差,以及中西之美最完美的融合,让见到于嫣红第一眼的张参谋就陷入到了一种无法自拔的痴迷状态之中。

    如此美丽而富有风情的女人,是真正称得上青城第一美人称号的小姐啊。

    待到邵年时微笑着让对面这位张参谋从自己的美梦之中回转的时候:“张老板?张老板?我给你介绍一下?”

    张义不由的哦了一声,下意识的就拿出了大帅视察时应有的笔挺身姿,他将身上穿的衣衫微微整理了一番之后,用一种近乎于优雅的姿态朝着于嫣红的所在递出了手去。

    “我很愿意认识这位美丽的小姐,这位就是美名远扬的于嫣然小姐吧!”

    “呵……”

    一声轻笑,轻柔适中,听得张义的心跟着砰砰砰的直跳。

    这位从未领略到情爱之美的张家人,只从一声笑中,听出了初恋的味道。

    而当于嫣红的小手十分自然的放到了张参谋的掌心的时候,这位风流自诩的张家人,就已经被迷的五迷三道见不着北了。

    见到一切进行的是如此的顺利,邵年时十分识趣的指了指他们并不曾选择的中式的茶座,给了对方一个独处的机会,也让自己稍微喘上一口气。

    这还真是心累啊,这娘们可不好惹。

    风月场中的姑娘,心智之高不输于任何男子。

    也得亏于嫣红仍在红尘之中留恋,这若是碰上一个只谈风花雪月的头牌,怕是什么计划都无法实施的。

    这一个下午,在某些人的眼中过的那叫一个飞快。

    值得庆幸的是,花房之中的所有人,都能得偿所愿。

    提前离开的邵年时手中拿到的是长期供货的大批次的布匹订单。

    从今往后,只凭借着东三省的单子,就够现如今大华纺织厂并新收购的德耀纺织厂保本不赔了。

    在自身利益得到了保证的前提下,邵年时才有更大的底气去实施他的野望。

    邵年时对于青城纺织业的野望是,这个垄断商人,放给日本人去做,还不如放给他邵年时来做。

    最起码他是一个中国人,在核算完基础成本之后,留存合理的收益后的布价就是青城乃至于整个山东的布料价格。

    而这个价格,比之于日本在东北实行的价格,足足低了有三成之多。

    他的这番作为无论是从哪个方面看,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至于于嫣红怎么将张参谋这条线维持下去,就要看对方的本事了。

    这第一步走出去,哪怕平康里这边失败了,邵年时还有他作为替代的计划。

    现在的他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将德国人剩余的库存全数的处理给张参谋了之后,就可以用大批量的布,去冲击抢占青城本地的市场。

    这是他与日本商人第一次正式交锋。

    在此之前,他除了于嫣红,还要去找几个能够帮到自己的人。

    翌日,位于城郊大华纺织厂不远处的青城守备旅驻军大门前,停下了一辆黑色的老福特汽车。

    一位挂着少校职衔的军人十分热情的将车上下来的年轻人给迎到了军部之中。

    被接待的人不出意外的是邵年时,而接待他的人就少许有些意思了。

    这是远在广州的初邵军的学长,真正的在保定陆军学院完成了学业,并且在大战的前夕顺利的从学校之中找寻到了接收部队的第九期学员中的一位。

    而这位姓何的学长,并未曾利用初邵军的引荐信就取得了现任青城守备军的将领重用的高材生。

    基于人才之间惺惺相惜的原则,在短短的不到一学年的学习生活之中,初邵军与这位何姓的学长玩的十分的友好。

    故而当邵年时打着初邵军的名头前来拜访何基沣的时候,就受到了这位年轻的副团长的热烈欢迎。

    这其中不乏有青岛守备司令,也名为胶防司令王翰章对于邵年时背后身份的示好。

    毕竟在保证自己青城主军阀势力不变的前提下,与试图夺权的张宗昌不怎么对付的初家人,就等同于自己的朋友了。

    这才是何基沣直接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当他听到了邵年时为何而来的时候,却被邵年时的大胆给惊在了当场。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司令与驻日军队对抗?”

    邵年时对着瞪成了牛眼睛的何基沣摆了摆手:“怎么可能,若是我敢说出这话,说不定我前脚离开了你这办公室,后脚就要被你们司令困成一个粽子送到驻日司令官的办公桌前。”

    “我只是希望何团长能够给予我一定的保护。”

    “在日方商人采用武力恐吓的情况下,保障我的人生安全。”

    “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商人,商人所为的就是图财,图财的结果就是必然会侵占日本人一方的利益。”

    “咱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叫做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吗?”

    “我就怕自己的纺织厂赚钱了之后,会招来日本人的不满,打算用对付德国人的那种方式来对付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小商人呢。”

    “你想啊,他们下手的可是德国人,就敢直接扔手榴弹给厂子大门给炸了。”

    “若是让他们对付我这个中国人,岂不是连小命都无法保全了。”

    “所以此次前来,邵某人有一个不情之请,我以大华纺织厂加中国印染厂的一成股份,换胶防司令部对于我个人安全的守护。”

    “多的不用做了,只给我多派几个好手,最好是对军事布防,刺客暗杀以及爆炸监听方面有些本事的特殊的人才。”

    “邵某人有一最大的缺点,那就是真的惜命啊。”

    听邵年时说的如此的可怜,提的要求竟是如此的小事儿,何基沣在松了一口气了之后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章 开卖

    这白送过来的利润干嘛不要,日本人看着他们的面子,保下一个商人的性命还是做得到的。

    对于此何基沣是一口答应,邵年时此行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他笑眯眯的从驻军地出来了之后,就特意去了一趟市中心的钱庄,将与张参谋交易完毕的尾款付给了弗雷德里克的手中,并在对方满是复杂的眼神之中与其签订了归国前的最后一个合同。

    从今往后,德意志贸易行正式易主,更名为德资邵氏贸易行。

    大老板为邵年时,总经理为他从初家挖角过来的一位德方归国留学生,对方大学所学的就是对外贸易专业,留守在这贸易行当中处理两国的贸易商品的往来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因为一笔生意,就得到了一块旁人想象不到的财富与人脉的邵年时,在弗雷德里克上船之前还特意的去送了一送。

    他没有问对方为什么就因为一件小小的交易就放心将这么一大块利益分享给自己来继承,但是在对方一点不作假的热情的拥抱之中,邵年时觉得,弗雷德里克是把他当成了危难之中敢伸手的真正的朋友了。

    没看因为自己的收购,才能跟着弗雷德里克一起归国的那位德国厂长对着他哭的鼻涕都流出来了吗?

    邵年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这些曾经盘剥过中国人的德国佬在被驱逐了之后,就变得可爱了许多。

    一是不会再待在中国的土地上与自己抢有限的资源了,二是他们在离开之后就与自己成为了一整个的集成利益体系。

    站在了自己这一边为自己服务的人,就能称之为朋友。

    邵年时对于对方的离开自然也能表现的无懈可击,十分虚伪的留下了舍不得的两行热泪。

    可是等着这艘豪华游轮缓缓的驶离了青城码头了之后,邵年时用手帕擦擦自己的眼角,对着跟在他身边做助理,负责他日常跑腿和打杂工作的小学徒说了一句:“走!”

    今天是开市的大日子,也是大华纺织厂原色布料上市的第一天。

    依照原本的约定,邵年时将各个布庄预定的布料在前一天晚上送到了大小一十八家布铺之中。

    现在办完了正事儿,也是时候瞧瞧市场对于大华第一次生产的原色布的真正的反馈了。

    邵年时领着身后的小伙计坐上一双排黄包车,行半刻的路程就到达了青城最繁华也是绸缎庄布铺最多的中央大街。

    在这条算是青城最时髦的商业街内,有一处正对街口能够俯瞰青城最大的布庄丰源布庄的小茶楼。

    邵年时在靠近门的小桌前,要了一壶花茶,两盘干果,歪着头就瞧着这布庄打板后的生意。

    你别说,进这布庄的客人,光是穿着打扮上就能瞧出还是有几分家底的。

    往来的多是穿着绸缎旗袍的主妇亦或是大家仆役般的人物。

    而这些人买得布料出来,布庄中扯布的活计都会用牛皮纸搓成的绳子做一个包裹卷子,便于买布料的客人们拎着。

    因着这牛皮纸绳子粗细只有两指宽窄,故而客人们拎出来的布料,让邵年时瞧上一眼,就能有所了然。

    那这邵年时是如何做到一眼就能认出自家纺织厂生产的布料呢?

    这里就不得不称赞一下陈介夫的技术水平了。

    作为本就是干印染发家的陈介夫,在涉及到花布叠加印染法以及调和色新配方印染法方面可能还需要摸索着学习,不断的进行研究和开发。

    但是单讲到原色布,就是十分正的红黄蓝绿黑灰棕这种常见的颜色。

    若说这山东省,不,就算是全中国能印的比陈介夫更好的,都找不出来几个。

    勉勉强强凑不到一个巴掌的人数,就能想象出陈介夫对于原色布能印的多好了。

    只邵年时瞧了染槽当中的成品了之后,就往济城紧急发了各色五匹送予初雪的行为来看,这布在现如今的山东,都是独一份的存在了。

    若是将陈介夫印染出来的纯色布料与市面上正在发售的几个常见品牌的布料放在一起,不说旁的,只单单是视觉冲击,就能让那些进店的客人们挪不开眼睛。

    这更别说邵年时在派人送布料的时候还特意的嘱咐了,将飞虎牌的新布料放在光线相对亮堂一些的位置来吸引客人们的注意了。

    最险恶的是,邵年时还让店里的小伙计在码货的时候,将自己的货物特意的放在日本厂产的布料之中。

    左右两边都是又削又薄的日本布,中间放着的是又厚又结实还挂了一层浆艳的都发亮的飞虎牌……

    别说是那些不差钱的了,就是那些日子过得有些紧巴的人,脚下不由自主的都往飞虎牌的所在挪去。

    这就造成了,邵年时坐在布庄对面瞧着从里面出来的客人的时候,但凡是拎着纯色布料的客人,手中拎着的都是飞虎牌的布匹。

    这一发现让邵年时十分的振奋,伴随着这种场景,他就多喝了几杯十分一般的花茶。

    借由布庄中午小伙计被替下来吃饭的时候,就溜到了布庄的后墙,由着自己的小学徒将上午负责卖布料的小伙计给叫了出来。

    “小庆哥,中午请你吃杂鱼贴饼子啊?”

    这位叫做小庆的小伙计惊呆了:“大友,你哪里来的钱啊?”

    邵年时身后的小跟班挠挠后脑勺笑了:“是我们厂长想要知道俺们家的飞虎牌卖的咋样,给了我两个角子,让我请你吃饭来。”

    听到这里小庆就明白了,他笑的眼睛都弯了,点点头就跟着大友跑了出去。

    那家卖杂鱼贴饼子的摊子是一处车摊。

    当中一大炉子,一口硕大的炖锅。

    锅中间是一镂空的贴饼子的所在,锅上边用大酱炖了满满一锅用油先炸酥的小杂鱼。

    平常里用一张硕大的锅盖扣着。

    有客人上门了,这卖杂鱼帖饼子的老板再将锅盖打开,用木头铲子贴着锅底将底层炖的最烂也是最入味的小杂鱼们盛到平底的木头盘子之上,再将这炖着小鱼的大锅往灶台边上一拉,露出一半红彤彤的火炉子壁,往盛满了玉米面团的大盆子当中舀出一个团团,在手中左右一拍,拍成长条的面饼,也就是青城这边俗称的片片,啪,的一下贴在炉内,利用高温与饼子的黏度,将玉米面片片就糊在了烤炉之上。

    待到这锅子扣住了炉子盖儿,片刻后摘下来再翻个面,一个脚香酥脆,内里却软的充满了玉米的清甜的烤片片就热腾腾的出炉了。

    见到于此的小庆与大友那是齐刷刷的咽了一口唾沫。

    一个两个的从老板的手中接过了用草纸包了一点边儿的片片,既不可耐的就泡进了满是汤汁的木头盘子之中。

    这才是杂鱼贴饼子的精华所在。

    当味道浓重的炖鱼酱汁儿顺着片片粗疏的纤维纹理深入到饼子的最中央的时候,外部由着高温烤出来的焦脆的感觉还没有彻底的消失。

    在这种时候,只要照着这张片片狠狠的来上一口,别管这一天受了多少的气,这一口下去了之后,就全数被冲散了。

    “呼呼呼……可真好吃啊。”

    哪怕是舌头被烫的麻麻的,小庆与大友也舍不得松了嘴巴。

    当饼子将肚子里暖和的懒洋洋了之后,再细细的将盘子中软的可以连刺儿都一并吞下去的小鱼嘬上一两条,这两个孩子才有放慢了的心思,去细细的品尝这不容易吃到的美味了。

    “谢谢大友,你是不是帮你们厂长来问布料卖的咋样的?”

    甭管是哪一家的新牌子,在刚上市的时候,都跟邵厂长一样的操作。

    被问及过许多次的小庆就朝着大友比出来了一个大拇指:“大友你就放心吧,旁的不说,若是你们厂子的布能一直保持着这个颜色,那些客人们拿回家去下一水还不褪色的话,你们家的飞虎牌将会成为青城卖的最好的牌子的。”

    “不是我故意夸啊,你们家的布颜色实在是太好了。”

    “邵厂子还要给我钱帮着推销呢,今天过来买纯色布的客人,都不用我费什么口舌,自己比对着两下就问起你们家的布了。”

    “真的吗?”

    无论是出于什么立场,这是大友听到的最振奋人心的消息了。

    他跟自己的邻居小伙伴,花了整整一个角子吃了一顿只有重大节日才能吃得上的美食,顺便还给他真正的主家,雇佣他成为纺织厂学徒的邵年时带去了一个利好的消息。

    所以,当邵年时拿到了新布上市的第一日的销量了之后,做过初步估算的邵年时就得到了一个很不错的数据。

    作为一个未打任何广告也未做任何推销的新品牌,飞虎牌在青城的纯色布总销量当中,能占据到两成左右的份额。

    这是一个相当利好的消息。

    依照原本的四成德国布,五成日本布,以及一成本地小厂布的销售分布比来看,他们在第一天上市的时候,就填补了德国布合并之后所产生出来的近一半的市场空缺。

    随着飞虎牌在普通民众之中的普及,他们的布料所占的比重可能更盛。

    而这一推测,随着飞虎牌上市后满一个月的时候,迎来了一次喷涌式的大爆发。

    邵年时将每一天的销量都画在了工厂生产车间的白色墙壁之上,那个缓缓上扬的线条,成为了在工厂之中加班加点的纺织工人们最好的强心剂。

    他们每天来厂房车间上工的时候,都会站在这面墙前面,瞧一瞧新一天的数据比前一日又多了多少。

    这让他们干劲十足,更是让工人们了解到他们加入到了一家很有前途与实力的大厂子。

    至于为什么在满了一个月之后,就突然爆发了呢?

    那是因为,邵年时在那一天,带着自己身后的保镖与何基沣派过来的护卫,拎着两个硕大的钱口袋,从城郊到城里,一家接着一家布庄店里去发钱呢。

    当初邵年时跟这些大掌柜的和小伙计们可是承诺了。

    卖飞虎牌一丈布,赠与大掌柜的二尺的钱,推销出布料的小伙计五厘。

    月底了,还有什么比用真金白银去发钱更有冲击力的呢?

    这两个口袋,一口袋装的银元,一口袋装的铜板与钱币。

    双管齐下,既显示出了大华纺织厂的实力,有表达了他邵年时做生意的诚信。

    这让从未曾拿过工钱的各家的伙计们可是惊呆了。

    因为他们以为这只不过是这位大厂长哄着他们帮忙卖布的闲话呢。

    可是现在瞧着手中或是多或是少的大子儿,一股子懊悔之情可就从心底油然而生了。

    要是自己再卖力的推销一下,是不是就能多赚一些钱财了?

    哎呀,自己真是笨的只能做小伙计了,现成赚钱的机会摆在眼前,都没抓住。

    也正是因为邵年时做了这一次轰轰烈烈的事情,从那一日过后,青城的老百姓们无论是走进城内任意一家布铺里边,耳边听到的只剩下飞虎牌这一家的好话了。

    “小姐,您要做裙子啊,买飞虎牌啊,颜色透亮,还不掉色呢!”

    “婶子?给家里孩子买衣服料子啊?多大岁数?半大的小子多费布啊,那你肯定要买飞虎牌的料子了。你瞧瞧,人家的布多厚实,还挂了一层浆呢!保管不像是以前的布那么不结实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想要挑点纯色步的市民们就都知道了飞虎牌的存在。

    这可是他们本地自产的布料,代表着青城自家的颜面呢。

    你瞧瞧这颜色,就是比那些小日本的瞧着正一些呢。

    买飞虎牌的,总比钱被外国人赚去了强。

    邵年时在前期做的一些铺垫,终于在某一个节点取得了卓越的成效。

    同样的,大华纺织厂必须要加班加点的生产才能满足囤布商人与青城各大布铺的进货量的时候,位于城郊另外一个方位的六家日本纺织厂的销售经理就隐约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对。

    经过一个月的发酵,飞虎牌不但填补了原本德国纺织厂撤出之后所产生的空白市场,还将一小部分原本属于日本纺织厂的份额也划归到了自己的旗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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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草根介绍:
那年,雪下得极大。邵家死的只剩下一人,一个叫做邵满囤的少年。为了活下去,他敲开了村子里院墙最高的那户人家。初家。当邵满囤迈入那扇涂着红漆的角门时,他从没想过,他推开的不仅仅是一扇能让他活命的门。……在那扇门后,有他的新的名字:邵年时。有他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道路:行商。有他敬了一辈子的人物:初家老爷。还有他疼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初雪……这是一个小长工的民国飘摇路……哪怕风吹雨打,我自坚如磐石。民国草根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民国草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民国草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