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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战国万人敌txt下载     战国万人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98 奇葩想法

    “这个北冶钜,是个狼灭啊。”

    有野心还有执行力,逮着个机会就一飞冲天,李专员还是非常欣赏这种人的。

    “狼灭?”

    在新郑把最后合同敲定的云轸,到了林邑,就听说老板又干了一票大的,把卫国公主给抢了。

    传说中能“一目七行”的姬豆子。

    回想当年,云轸也不是没听说过楚王想前往卫国求亲。

    前任老板没戏,现任老板却是达成了这个目标。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我这是夸北冶钜呢。”

    李专员笑了笑,给老云轸倒了一杯茶,热气腾腾地送到老云轸手中,“郑城子怎么说?”

    “除皋鼬、城颍之外,许田也要设置一仓。”

    “许田设置仓市干什么?这城颍到洧水也没多少路啊。”

    “增设市令,由郑城子家老出任。”

    “牛逼。”

    这郑国的ceo,是摆明了要薅郑国的羊毛啊。

    跟郑城子的谈判,并非全都是恐吓,该有的让利还是有的,除此之外,武器装备采购上,还有回扣。

    郑国出十匹布,两匹布就是要返回到郑城子家中的。

    李、郑交易的指定货币分三种,一种是金币,也就是楚国郢爰;第二种是白沙麻布、“大红01”丝绸;最后一种是阴币铜钱。

    大额支付就是前面两种,圆形圆孔钱是双方商队之间的小额交易。

    原先的曹国币,双方都是停止使用,这让周边许多小国家非常难受,那些要亡不亡的,还有一些淮夷余孽部落,一时间都得想辙。

    不想辙,春耕种子都不知道怎么买。

    “老朽前来林邑时,听闻濮水水位暴涨,卫国健旅,顺势借濮水过了訾娄,曲濮野人多有响应。”

    “曲濮野人?”

    “多是旧年南河小国之遗族,想必卫人许诺重赏,这才跟从卫国部队。”

    “郑城子想必还没有大动作吧。”

    “新郑诸大夫皆不再明面争权夺利,郑城子已重整郑师,前军已过原圃泽。”

    “不是说编练新军吗?”

    “岂敢在新郑编练,管城尉为郑城子所用,新军编练,便在管城。置大夫、次大夫二人,上士四人,中士八人。”

    云轸没有提到下士,大概数量就是上不封顶的意思,郑城子编练新军,大头的位置,肯定要给自家和顶级盟友分一下,剩下的下士,肯定就是从各自的家族中挑选。

    以前想要这么轻松武装家族,难如登天。

    但是现在国君不在家,强敌又打到了家门口,那内部一些小矛盾,都可以压制下来,顺势而为拉帮结伙,自然是半点阻力没有。

    管城又不在新郑的直辖范围之内,哪家大夫还会屁颠屁颠天天跑管城编练的新军长什么模样?

    “郑城子这是要谋朝篡位啊。”

    李专员顿时心生惺惺相惜之感,想他“李太师”“李丞相”,不也是在这条路上狂奔吗?

    只不过他这个人比较懒,懒得去跟姑苏的神经病们抢腐肉。

    “……”

    见老板这么直白地说出口,老云轸还是有点不适应的,毕竟老牌大夫还讲点脸,哪怕他投降了吴国人。

    “云轸君,依你之见,卫、郑大战,会打到什么程度?”

    “程度?”这个词没理解,不过反应过来之后,云轸便道,“主公,如无意外,以老朽所见,只怕要打上一二年。倘若层层推进,双方胶着,卫、郑都会寻找外援盟友,不拘秦晋燕齐,乃至‘猃狁’夷狄,或许……都会入场。”

    战场上的事情是不好说的,李专员跟柏举斗氏在大别山干了一场,谁能知道荆蛮被削得这么厉害?谁能知道随国突然背刺?谁又能知道淮上列弱连偷偷地搞一把李解的勇气都没有?

    两个地区大国的战争,列强肯定是要掺和的,只是掺和的程度有所不同。

    不过李专员相信一件事情,争夺市场的时候,双方资本疯狂烧钱,总有烧不动的时候,烧不动了,肯定要坐下来谈。

    但坐下来谈之前,烧钱的疯狂是不可阻挡的。

    搞不好有些列强为了获得中原的立足点,就愿意做一回“天使投资”呢?

    烧呗,烧死了对手,还不是剩者为王?

    “卫、郑打成一锅粥,倒也不错,就是淮中城要加班加点,抓紧时间出产量。”

    这一波李专员钱粮都不会少赚,前期淮中城的基建投入,就是疯狂堆工时。而这些工时,都是要付费的。

    不发工资不包吃住,谁给你认认真真地干活?

    凡事都是比较出来的。

    能够吸引荆蛮老老实实上班,淮中城也不全是靠着吴钩说话。

    当然,主要是靠吴钩。

    这次北上中原,云轸也算是开了眼界,他这个岁数,还能有这样的漂亮履历,子孙吹牛逼的资本又增加了不少。

    云轸盘算了一下,现在老板手中掌握的资源,半年后干一波老东家,还真不是没戏。

    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粮食是短缺,但最近都在恶补,稍微欠缺点,也能凑合着挺到秋收。

    在此期间一波夏粮,以老板的面子,从陈、蔡、吴、越诸地采购,谁还能阻拦不成?

    更何况,现如今老板不仅仅是王命猛男江阴子啊,还是“淮水伯”!

    这是货真价实的吴国巨头,跟那些个没资历的宗室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不过老云轸在意的,不是这个“淮水伯”,而是在新郑流传的一个故事。

    “主公,‘汉子’一事……主公可有决断?”

    “打到汉东,我就是铮铮汉子!”

    “主公英明!”

    老大夫顿时大喜,打到汉东,那说明云梦泽属实就是老板的势力范围,到时候有没有姑苏掣肘,李解都可以独立于江淮。

    没必要鸟吴王,因为这是周天子封的。

    哪怕周天子是个厕筹,可这年头理直气壮很重要,师出有名也很重要。

    名正,才能言顺。

    吴国内部讲的那点废话,国际上不好使。

    李解是吴威王的忠臣,跟你吴王姬有什么关系……利益角度没问题,政治上就是黑历史。

    李专员浑身都是小黑点儿,但这个黑点儿,在老云轸看来,完全没必要。

    “只是主公,以‘汉子’之名位列诸侯,他日一统天下,又当如何处置周室?”

    “我处置周室干什么?让秦国或者什么国,把周室给灭了,不就没问题了?”

    “……”

    云轸知道老板的心是脏的,也知道老板的魂灵是黑的,可万万没想到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先不急着想这些有的没的,二月讨伐荆蛮诸事,淮中城动员得怎么样了?”

    “只待主公主持大局。”

    “荆蛮不经打,但这一次有些不同,要实验一个东西,所以要慎之又慎。”

    李解搓着手,起身又给云轸添了一点茶水,“得让那些进入淮中城的列国商人,赚了钱的之后,不把钱运回老家啊。这要是赚了钱就跑,岂不是给别人做嫁衣?”

    收保护费是收保护费的事情,钱烂在本地,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云轸犹豫了再三,有些担心地说道:“诸侯借债作战,时有发生。只是顺序不同,乃是应战而举债……如今主公举债而开战,只怕淮中城列国商人,未必愿意出借啊。”

    “一回生,二回熟嘛。我李某人的信用,怎么可能赖账。先小试牛刀,半年后,才能玩一把更大的。”

    “伐楚?”

    “到时候我问楚国人借钱,然后攻打楚国,你说这样干有没有戏?”

    “……”

    老云轸残躯一震,寻思着这是人干得事儿?

    可转念一想,要是自己还是楚国的大夫,又在楚国没啥出路,家族撑死就是守成。

    那还不如多赚点好处呢,至于说借了钱的人到底要干啥,关他云轸氏屁事啊。

    想到这里,老云轸突然觉得,自己老板的奇葩想法,还真心很有操作的余地啊。

499 晋国底蕴

    浍水两岸城邑极多,晋国对外大规模用兵,如果是讨伐戎狄,都邑往往都会临时迁徙回绛城或者汾水九原。

    魏操执政之后,为了推公子小雀上位,晋国高层权力相当分裂,第一次出现类似楚国的半自治状态。

    大概是为了避免全族扑街,魏操将外交力量,集中在了黄河两岸,国际政治在晋国的具体表现,就没有深入到汾水、浍水两岸。

    而从南蛮子手中搞来的高档面料,又的的确确大涨魏操威风,使得魏操在众卿士的地位,大大提高,甚至逐步稳定。

    说到底,从南蛮子手中能搞来“赤霞”、“紫霄”,仅仅是这个渠道,就让晋国内部一些无所谓东倒西歪的家族,不得不指着上卿魏操厮混。

    绛城东郭,布衣出访郑国的上卿魏操返回了都邑,只是魏操前去郑国的时候,什么都没带。

    回来的时候,除了一堆南蛮子的高端商品之外,还有大量少水之畔的“草中戎”。

    在郑国的国际商人,都被魏操的这一手惊得心肝发颤。

    实在是魏操前往郑国的时候,仪仗都很简陋,随从数量还没有李解多,至于甲兵,更是看家护院的程度。

    当时在新郑,魏氏最引人注意的,大概就是魏氏女良人钻进了李解的被窝,然后魏氏良人跑去李解手下当学生。

    反而上卿魏操,列国商人都没怎么注意。

    几乎就是同时,李解动身南下,魏操就过黄河。

    此次魏操没有走孟关,而是走少水。

    至太行山以西,便以“草中戎”作乱为由,指挥边军大杀特杀,整个太行山西北的“草中戎”诸部,尽数被铲除。

    冬季作战本来就风险极大,魏操荡平“草中戎”之后,又以“骊戎”素来亲善我大晋国,所以将“草中戎”的地盘,交由“骊戎”托管。

    并非是转移给“骊戎”,而是由“骊戎”代为治理。

    整个“骊戎”的高层,不管是跳大神的还是搞政治的,都没有克制住贪欲,白捡的便宜,这个冬天又这么难过,那就拿着呗。

    于是“草中戎”就把“骊戎”给恨上了,认为是“骊戎”叫来了晋人消灭他们。

    至此时,魏操就没有走水路,而是渡过少水,以“赤霞”为饵,跟原国国君说,晋、原自来就是友好邻邦,原国是守信之国,晋国上卿愿以“赤霞”为礼相赠。

    如今的原国已经三次复国,百几十年前就曾经是晋国的土地,两次国灭两次复国,最近一次复国,则是因为晋侯衰老,诸卿争权夺利,顺势就互相挖坑瓦解对手的实力。

    原国第三次复国,源自十几年前的晋国内部政治斗争。

    所以实际上原国的独立自主并不存在,只是名义上独立,一应政治经济军事,都轻易地被晋国把控,只是随着晋国内耗越趋激烈,原国在夹缝中,反而有了一定的自主权,比如说对外外交,最近几年,原国已经能够跟诸侯互相访问。

    这也是一个信号,晋国是不是内部不稳,快要不行了?

    然而原国的“苟延残喘”,也就是到此为止,因为上卿魏操从郑国返回,以“赤霞”诱惑原国国君,原伯便上了当。

    魏操渡河之后,随行的武装力量不多,他给原伯的借口是说要急着赶路,原伯要“赤霞”的话,就来少水之畔拿,就不前往原国打扰了。

    这让原国君臣一听,就觉得上卿魏操这是良心大大地好啊。

    之后原伯率众前往少水之畔,就被上卿魏操活捉,罪名是勾结“草中戎”袭击晋国上卿。

    然后原国第三次灭亡。

    这一次灭亡原国,魏操没打算让原国重新复国,迅速清洗原国内部,除了魏氏自己人,其它所有世族官吏,全都清除。

    胜利者不受指责,而且上卿魏操做戏也做了全套,国内就算要指责,一切“证据”都是相当的齐备健全。

    当然如果有老世族硬要说原国灭不得,魏操真要是顺水推舟,说那就让原国重新复国,跳出来指责的世族,根本承受不起这样的压力。

    甭管魏操跟李解之间有什么勾当,这次冬季出使归来,魏操的成绩简直耀眼。

    政治经济军事,全都是漂漂亮亮,魏操执政的手腕,至少现在,是让人服服帖帖的。

    跟着魏操入晋的国际商人,大多都是间谍,全程围观之后,都是心惊胆颤,暗道姜还是老的辣,老牌霸主就是牛逼,随便爆一个牛人出来,大晋国又重新崛起。

    哪里像吴国这个反面教材,吴威王死了之后,现在还在吃吴威王留下来的残羹冷炙,守成的君臣,一个个毫无亮点,甚至还不如一个野人头子。

    “魏子手腕老辣,当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绛城东郭,须髯越来越浓密的乌鳢眼神中,透着后怕,他其实也算是跟着魏操入晋的,最早进入晋国之后,兜兜转转走的地方并不多,一度还困在了黑壤。

    他是带着任务进来的,老板给他的指标,眼见着完成无望,最后一咬牙,索性跟着晋国的大拿走一遭,有什么人才扣扣挖挖,那总归是有一两只漏网之鱼。

    晋国这么大,治政却是以“亲亲”为主,血脉联系非常浓,超出三代人,其实就很难再一个层面上交流,除非小支的地位有压倒性的优势。

    在绛城草创的江阴会馆不大,原本低调行事的乌鳢,现在也不怕了,晋国内部太过封闭,低调行事完全没有卵用,一个城市的统治主体,往往只有一个,这个氏那个氏的,低调了又有什么用?

    方方面面,都绕不开统治者。

    所以乌鳢也悟了,与其老子去就山,不如让山来就我。

    这在野的土狗子,总有一两只不错的吧。

    而且晋国大族分布极广,两代人之后,就会有分流,小支纵使比不上本宗,也是有一定的“家传”,论知识的传承,也是不差的。

    有知识,就能充当小吏,这晋国密密麻麻的小吏之中,总归会有想要出头不想蹉跎的。

    魏氏统治的城邑之中,难道就没有赵氏的小支?

    赵氏统治的城邑之中,难道就没有韩氏的小支?

    大族互相交错,总归会有夹缝之中生存的可怜虫,乌鳢这一次,就是盯着可怜虫来的。

    只是可怜虫没找到,反而被魏操这眼花缭乱的手腕给吓到了,乌鳢突然觉得有点害怕。

    以前跟着老板李解混,还不觉得如何,有事儿反正是老板顶着,老板处理麻烦事情的办法也就一招:干就完事儿了。

    作为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土鳖,乌鳢没琢磨过李解之所以能够这样干,是因为李解完全就是独一无二的,只是当时身在局中,有点灯下黑的意思。

    现在到了国际舞台上,乌鳢就开始毛骨悚然。

    老板可以干就完事儿,他这小土鳖也能这样干吗?

    显然不能啊,乌鳢寻思着,他也就被干的档次。

    所以入春之后,魏操执政越趋平稳的当下,人在绛城东郭的乌鳢,还是有点不敢四处走动,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之前找的老朋友,还在晋国各地倒腾物资。

    “也不知道力夫现在如何。”

    自己的处境如此艰难,乌鳢不得不对贾贵更加佩服起来,两相比较,贾贵才是真正有着隐藏才能的人啊。

    “唉……”

    叹了口气,孤零零的江阴会馆之中,乌鳢愁容惨淡,都已经二月了,晋国马上也要君主换届,上台的仪式已经在筹备,而业务指标……还是零。

    “良人,何必唉声叹气?如今正是时运来也!”

    跟着乌鳢从蔡国出来的几个市井门客,立刻劝说道,“良人难道忘记,这新君登位,晋国各方英杰,必定汇聚?”

    “咦?对噢!”

    乌鳢顿时击掌笑道,“主公所托,便在此时也!”

500 东郭白衣

    也不清楚老板有没有另外派出心腹,此时心中有了底气之后,乌鳢行事也就放松得多。

    时值新君登基大典,时不时还有路人口称“大王”,浍水之地,显然也没有照顾周天子情绪的意思。

    绛城内外的状况,也确实让乌鳢开了眼界。

    “原来晋国也是暗中称王啊。”

    作为一个经常贩马的贩子,乌鳢接触到的人物,还没资格拍晋侯马屁为大王。

    普通人想要跟着吹,被人砍死也只能自认倒霉。

    往来东郭和绛城内部市场,乌鳢发现一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新来绛城的世族子弟,似乎还要承担运送“贡赋”的责任。

    略作打听,乌鳢才知道,晋国国君以往在外的宗田、王田,居然有一多半被分了出去。

    如今在上面耕种的人,都是士人阶层,数量相当庞大,为国君吼两嗓子的比比皆是。

    这些士人耕种的土地,其中一半的产出,就是以“贡赋”的形式,进入晋国的国都。

    而“贡赋”又分成了两个大类,其中一部分,是“君有”;另外一部分,则是“国有”。

    至于“国有”细分的地方,太过复杂,乌鳢没搞明白。

    但“君有”这一部分,却是让乌鳢大为震惊,因为这一套跟老板在淮中城的操作,有点类似啊。

    主上并不直接占用土地,但土地收益,却还是能弄到手中。

    略作打听,乌鳢才知道,在晋国,这种模式被称作“君食贡”。

    只是因为历代晋侯有过争夺君位的波折,曾经出现过君权旁落的状况,这使得“君食贡”被卿士钻了空子。

    比如说士人阶层大量替换,从原先的“百家姓”,变成了十几二十个豪门为主。

    这等于说就是晋侯拿自己的财产,在资助臣子们的“开枝散叶”。

    但总体而言,此时的晋国国君在“君食贡”的体系上,还是能够做到君主财政良好,实力依旧强横。

    只是没办法做到像吴威王一样,专治各种不服,完全不需要考虑阴谋阳谋,因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统统都是一巴掌拍死的事情。

    “良人,这几日东郭多有‘游士’聚集,不若反转东郭?”

    跟着乌鳢的门客,大多出身都不咋样,要么是游侠,要么是穷横,只不过因为闯劲赌性大,在这个纷争不断的时代,才脱颖而出。

    最重要的一点,敢于不要命,敢于热血上头。

    乌鳢掏钱养活这些人,主要也是为了关键时候能够保命。

    出门在外,什么样的配置都是要预备着。

    不过就乌鳢的层次,指望有什么能人相助,也是做梦。

    能够劝说一下乌鳢不要胡乱花钱,就已经是相当的了不起。

    “东郭有些破败,来东郭的游士,多是落魄之人,未见甚么贤才。”

    几个门客面面相觑,寻思着就算是贤才,那也不至于找你啊,还不如直接南下,跑蔡国投奔蔡国“执政”蔡美,那不也挺好?

    跟着乌鳢的门客,都是直接卖身的,属于“奴客”,只是不至于下贱到跟奴隶一样。

    当下见乌鳢有些眼高手低,门客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但乌鳢心中也是有逼数的,琢磨了一下,自己去寻访贤才,尤其是豪族高门的子弟,大概是不会鸟他的,得另辟蹊径。

    最终还是随便逛了一下绛城城内的市场,各种吃喝玩乐之后,返转了东郭。

    路上,有个门客提醒了一下乌鳢:“良人,有个麻袍剑客,在牛市就一路尾随,必有所图。”

    “嗯?!”

    乌鳢一惊,这要是刺客,那多可怕?

    “良人勿惊,此人脚步虚浮,不甚厉害。”

    “呼……”

    松了口气的乌鳢连忙道,“还是赶紧回江阴会馆吧。”

    只是一路走,麻袍剑客就一路跟,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意思,就这么一路跟着乌鳢一行人前往江阴会馆。

    此时的江阴会馆,就是个破败客舍改造,挂了牌匾,还是来了绛城之后,乌鳢自己做的。

    那麻袍剑客怀抱着剑,身上披着茅草蓑衣,脚踩一双半新不旧的芦鞋,麻衣看上去也不怎么挡风,开春之后的晋国天气,还是有些冷,让这剑客站在原地,不住地哆嗦。

    “呵……”

    站在江阴会馆门口,剑客吐了一道白气,抬头看着牌匾,眼睛透露着迷茫。

    脸上遮着一块软舒的麻布,显然是用过很多回的那种,已经黄褐带着黑,和麻料本色相去甚远。

    不染色的麻丝其实偏棕色,但质地好的麻丝,能够做到微黄,类似木材的颜色,只是多以“白”来形容。

    被晋国干死的大部分“尚白”蛮夷部落,一般除了上层能够穿白丝,大部分都是本色麻料。

    所以有些晋国游侠,多以“白衣”自称,实际上就是谦称、贱称。

    “东郭‘白衣’,求见地主。”

    原本就有点紧张的奴客,见这麻袍剑客居然还真是不客气,找上了门来,顿时怀揣十二分小心,还礼之后询问:“不知客人所为何事?”

    “吾不识庐下之字,特来求教。”

    “乃‘江阴会馆’四个字。”

    “原来如此。”

    那麻袍剑客点点头,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难怪诸君在牛市,听诸位口音,不似北人。”

    这麻袍剑客倒也客气,换成别的豪门门客,大概就是一句“难怪诸位口吐鸟语”。

    见他这么客气,乌鳢家中的奴客反而有点失望,不过出门在外,和和气气最是难得,当下有个门客反而笑道:“天寒地冻,不若小坐片刻?我家主人此来晋国,是为寻觅晋国贤才而来。”

    大大方方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之前行事低调,那是因为乌鳢觉得这趟活儿贼鸡儿轻松。

    等晋国上卿魏操那一通骚操作之后,乌鳢才知道,在晋国办事,想要绕开大贵族,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顶级人才,绝无可能在街头巷尾嫖个娼就能遇到。

    再者,李解千叮咛万嘱咐的目标,就两个,一个是魏氏羽,另外一个是胥氏飞。

    在这个基础之上,超额完成任务,那都是赚的。

    而且达成任务的方式,主要就是收买魏羽、胥飞的家人,然后各种造谣,逼迫这两个家伙在南下的过程中,彻底丧失退路。

    任务总体来说,难度不大,砸钱总能做到,但砸到什么程度,怎么砸,就是学问。

    无脑砸的话,显然是不行的。

    所以乌鳢想着的,就是在晋国本地,找到熟门熟路的人才,太好的找不到,但也不能太次。

    可惜他想岔了环境,晋国根本没有那样的余地让乌鳢挑挑拣拣。

    正自闭们,却听门客从外头进来禀报:“良人,有个本地游侠造访。”

    “甚么来路?”

    “不像是个世族子弟,形貌也不甚魁伟,只是谈吐得体,甚是亲和。”

    “闲着也是闲着,不若见见。”

    说罢,乌鳢起身出去,到了招待客人的大厅中。

    大厅里布置得相当简陋,毕竟原先只是一个破落客舍,所谓大厅,原本就是个大饭堂,只是被乌鳢他们几个改成了大厅,添置了一些家具。

    就算是家具,也是旧物翻新。

    此刻,几个奴客已经端了麦饭上桌,还有一些肉食,除了自带的鲸鱼肉干,就是本地的家猪肉。

    价钱不贵,当然这个价钱不贵,是针对乌鳢一行人而言。

    到了大厅,还没有落座,就见一个身材削瘦的家伙,正捧着一条猪肉狂啃。

    猪肉就是白水煮的,加了盐巴和一些海菜碎,外加十几二十颗楚国花椒,姜片也有,但看不见。

    “呃!”

    本来想打个招呼的,万万没想到出来就看到这个场面。

    很长的一条猪肉,那看似瘦弱的家伙,居然三下五除二,就啃去了大半。

    乌鳢都不知道这货是怎么吃下去的,像是无底洞一样,希哩呼噜吧唧吧唧的,一大块肉就没了。

    咕噜!

    吞咽声很响,原本招待这个麻袍剑客的门客,也是一脸懵逼,显然没料到对方刚才站门口还斯斯文文的,现在就是饿死鬼转世。

    “卧槽……”

    毕竟没文化,乌鳢看了半天,只能学着老板表示一下感慨。

    “这肉食,少说也有六七斤……”

    六七斤啃掉一半,不怕死吗?

    门客跟乌鳢解说的时候,却见这麻袍剑客将半条猪肉放下,然后端起麦饭,希哩呼噜又是开扒。

    那一盆麦饭,少说也有两三斤。

    眼见着能把人噎死的麦饭,居然肉眼可见地变少。

    乌鳢一脸惊讶地又开口道:“卧槽……”

501 一饭之恩

    “良人。”

    “良人。”

    “良人。”

    见乌鳢前来,大厅中的奴客都是恭恭敬敬施礼。

    正在飞快扒饭的麻袍剑客见状,顿时将装着麦饭的大盆放下,连忙咀嚼了两口,囫囵将麦饭吞咽下去,然后起身作揖:“东郭‘白衣’,见过君子。”

    行礼之后,又伸出手指,揩去嘴角麦粒,很不浪费地嘬了干净,然后又冲乌鳢点头致歉:“失礼。”

    “无妨,无妨……”

    乌鳢一脸的震惊,这胃口,这食量,整个淮中城,他就见过三个这样。

    两个是人,一个是畜生。

    两个人分别是老板李解和“五步见血”沙仲哈,另外一个畜生,则是江阴来的李铁根,硬起来能垂落地面的天赋异禀之驴。

    “来人!上酒!”

    乌鳢喊了一声,又问麻袍剑客,“壮士可能饮酒?”

    “若是有酒,那便最好。”

    有些尴尬,但还是流露出了期望,这剑客又行了一礼,倒是不差礼数。

    “好、好、好……快快快,上酒,‘白沙酿’还有五坛?开一坛过来。”

    “是!”

    奴客们忙活开来,倒是让麻袍剑客很是惊诧,这些南人,居然这么好客,更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壮士只管用膳,不必理会我等。”

    “那……失礼。”

    倒也没有客气,麻袍剑客重新落座,猪肉还没有凉,上菜的锅下面,有个温热炉子,就是保温作用。

    乌鳢他们自己吃的麦饭,跟晋国的麦饭还是有点不同,蒸煮之前,麦粒都会用特制的一种手摇机子磨一下,其实就是“抛光”,木制的机子里头,有砂面的铁板。

    这种初步处理之后,蒸煮出来的麦饭,就不会粗粝难吃,软起来也容易一些。

    同时乌鳢他们自备铁锅,垒灶之后,麦饭用菜饭的做法来做,加了大量油脂和腊肉丁,使得麦饭油光锃亮,不但吃得饱,还不缺油水。

    咸口的麦饭盛出来之后,除了油亮亮的,里头还能看到赤红带紫的腊肉丁,这样的做法有一个好,哪怕是大夏天,也能多抗上一段时间,不至于馊得太快。

    对于牲口贩子们而言,整个团队几乎就没有不是重体力劳动的,哪怕是做头头的,一天忙下来,也是屁股开花的程度,口味自然就是偏重。

    不过这恰好对了晋国人的胃口,只见一大盆麦饭,居然盏茶功夫,就嘁哩喀喳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等到温酒上桌,这东郭“白衣”,居然又开始吃肉了。

    “卧槽……”

    乌鳢原本不饿,可看了这货的吃相,真是觉得也有点饿了,这看着就觉得有食欲啊。

    同时乌鳢也是暗自震惊,寻思着这货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个有钱人,这家里人能养活他妈?

    看他还能仗剑行走,大概也是有门有户的,只是可能家道中落,甚至是衰败不堪。

    “壮士,这是江阴‘白沙酿’,又称‘琥珀酒’,请用!”

    “多谢!”

    东郭“白衣”也没有矫情,眼神流露着不好意思,但还是捧着酒壶,顿顿顿顿就是一口灌。

    “哈……好酒!”

    这声称赞,听得乌鳢浑身舒爽,饶是驻马城的“大佬”夸赞琥珀酒如何如何,他也不觉得高兴,反而眼前这货,一开口就让乌鳢觉得,这孙子真是个会吃会喝的,有眼力!

    大爷我高兴!

    乌鳢正待说话,却见东郭“白衣”又开始啃肉,三口两口,肥瘦相连,那肉汁溢散出来,倒是让不少奴客也饿了,一个个都是找后厨揩油去。

    不多时,酒也喝了个干净,不仅仅是酒,还有一锅的肉汤。

    肉汤喝完之后,锅底才看到了姜片、花椒粒等等调味品,甚至还有一种野葱打得小结。

    看到这些调味品,东郭“白衣”表情相当的震惊:“吾只道这肉鲜美,原来是君子宽宏……惭愧、惭愧。”

    言罢,这东郭“白衣”整理了一下嘴脸,油水肉渣擦拭干净之后,又用奴客送上的热水洗干净了双手,擦干之后,这才正坐于前,那把随身之剑,则是横亘在身前。

    笔挺着上身,东郭“白衣”看着乌鳢,很是平静地说道:“承蒙厚待,吾乃东郭中行云,君在绛城之中,若有差遣,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乌鳢一愣,寻思着这话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只听中行云正色道:“此言出自逼阳之战,时有义士返转太行山,云从义士处,得知此豪言壮语。”

    “……”

    忽然间,乌鳢觉得自己老板那是真的厉害。

    人都不在晋国,还能影响着晋国,真牛!

    “壮士不必如此,李子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乌鳢笑着伸手冲中行云道,“壮士行事,甚合我心,如此偶然相逢,未必不成友朋。”

    当年在驻马城贩马,乌鳢也是漂亮话不要钱地往外扔,不这样干,他一个瘪三怎么可能从底层挣扎起来。

    虽说挣扎起来也是个底层,依旧只是个小型二道贩子,但终归是比赤贫强得多。

    乌鳢此言一出,顿时让中行云大为感动,连忙道:“不瞒君子,云在家中,多为兄嫂嫌弃,故常年在野为家,游历蹉跎数年,今日方得一回饱餐。云……”

    毫无疑问,中行云打算报恩。

    不过乌鳢却直接打断了中行云的话,神情严肃:“我主教诲,我辈身怀‘仁义’,不可协恩而图报。壮士岂能因‘一饭’而小视己身?李子云:英雄不问出处。我虽卑贱之人,亦知壮士神异,定有壮志凌云之日!”

    连续听得乌鳢提到“李子”,又想起这地方叫做江阴会馆,中行云深吸一口气,抱拳询问:“还未请教君子之主?”

    “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是也。”

    中行云一听,顿时愣愣出神,倒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商人,居然还有这样大的来头。

    “如此……倒是云叨扰。”

    说罢,中行云拾剑起身,再行一礼,“云虽落魄,亦有剑术傍身。倘使君子于绛城有需用之时,便往东郭白马里寻中行云。”

    见他要告辞,乌鳢顿时明白中行云的想法,更是欣赏此人。

    乌鳢是个走南闯北的二道贩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此刻,他便知晓中行云是为了避嫌,这才不提报恩的事情。

    这其中的道理,很难说清楚,但这才是乌鳢欣赏中行云的地方。

    中行云要避嫌,避得是旁人以为他要借机靠上李解的嫌疑。

    此人虽然落魄可怜,实则内心骄傲,而且内心并非没有尺寸,尤其是最开始开口的时候,就是想用自己本地人的优势,来帮乌鳢解决一些小问题。

    知进退,懂尺寸,就凭这一点,乌鳢都敢断定,这绝对算是个人才啊。

    他乌鳢来晋国是干什么的?

    是为了胥氏、魏氏那两个年轻俊杰,但现在这不是没辙么,不是正在慢慢磨么,有了这个明显是人才的本地人,不就省力了不少?

    想到这里,乌鳢顿时伸手阻拦道:“鳢僭越,称呼一声中行兄……”

    “不敢。”

    中行云连忙拱手,对方虽然是商人,但显然不能当一般贱人来看。

    “中行兄可知我主于淮水之畔,筑高台而招贤才?”

    “李子?”

    “正是,时人问我主,君求贤觅才之心,如何?”

    乌鳢顿了顿,目光郑重,“我主云:今求贤之心,若渴也。”

    不等中行云说话,乌鳢伸手看着他:“鳢再僭越,愿为我主,邀中行兄南下入淮,共创不世之功!”

    此言一出,震得中行云有点发懵。

    说实话,他跟着过来江阴会馆,只是好奇,顺便看看能不能找点零工,只是没想到,这些南人居然这么好客,他也就放开了吃。

    一顿饱餐下来,高高的十斤东西塞到嘴里,这些南人,居然还把他当人才看待,还要招募任用?

    回想过往,中行云竟然百感交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见他情绪有点失控,乌鳢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这个人,他也是第一天第一次见面。

    人品如何才学如何,他是一概不知,只是本着胃口大的孩子多少都有点本事,自家老板李解,还有那个“五步见血”沙仲哈,谁吃起来不跟老虎豹子鳄鱼蟒蛇似的?

    便是李铁根,那也不是凡俗禽兽啊。

    当下有些手足无措,有心安慰人,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中行云到底什么根脚,他们也一无所知啊。

    “东郭白马里中行氏云,愿为李子效死!”

    言罢,中行云伸出手掌,正要给持剑给手掌划拉一下,吓得乌鳢连忙上前阻拦,“壮士热血,岂可随意抛洒!我主有云:抛头颅,洒热血,唯正义耳!”

    “惭愧!”

    中行云收了佩剑,躬身道,“君子此来晋国,若为寻觅贤才而来,云,愿为驱策,为君献计。”

    听得中行云这话,本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乌鳢用为难的口吻说道:“此来目标,有二人,一为魏氏羽,二为胥氏飞,此二人已经南下楚国。”

    “此事容易。”

    中行云一听,便是爽朗道:“可有合身丝袍,与我一身,再备车马一架,布匹二十,随从二人,足矣。”

    “……”

    脑子还有点糊涂的乌鳢一辆懵逼:卧槽……

    这啥?这就是直接上手了?不是……我们有那么熟吗?

    奴客们都寻思着,这他妈不会是骗子啊,骗吃骗喝之后,还要骗马车布匹的?

    但乌鳢也不知道来了灵感还是神经发作,顿时道:“来人,为中行兄择选合身吴锦袍服,另备车马布匹随从!”

    “良人!”

    “良人不可!”

    “良人!”

    “快去做事。”

    “是!”

    见乌鳢已经下了决心,奴客们面面相觑,但还是去执行了命令。

502 衣锦还乡

    等车马仆役财货全都准备好了之后,中行云带着这些个东西就告辞了,等人走了之后,乌鳢在门口狠狠地给自己抽了一个耳光。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我!”乌鳢咬着牙,眼神很是后悔,“为何……要装逼?”

    “装逼”这个词,也是从老板那里学来的。

    以前乌鳢寻思着自己没可能用到,但是他知道自己错了,来了晋国之后,先是怂了,然后刚才……飘了。

    人不能飘啊。

    不能飘!

    “良人……”

    奴客们有心说“好话难劝糊涂虫”,可骂了东家,不也是骂自个儿嘛,所以都是眼神复杂、饱含深意地流露一下同情,多余的废话,都是没有说的。

    此刻乌鳢痛心的,不是什么车马、随从、布匹、丝袍。

    而是李解给他的五十金。

    货真价实的郢爰,不掺假的那种,纯度极高,是郢都最好的一个版型郢爰。

    一整块有一斤多,绞一块下来,大概也有一两出头。

    这次带出来的郢爰,一版十六小块,有的是圆形,有的是方形,但都是最新最优质的。

    李解信得过他,才把这些黄金交到了他的手中。

    现在好了,五十金去了四十,手中还剩十金。

    啪!

    反过来换了一边脸又是一个耳光。

    啪啪啪啪啪啪……

    抽得非常痛快,还没有人拦着。

    “我!”乌鳢咬着牙,眼神中满是悲愤,“为何……这般愚蠢?!”

    “良人……”

    奴客们寻思着“好言难劝找死鬼”,可骂了东家,不也是骂了自个儿嘛,索性同情的眼神,又加深了一点点,再加深一点点。

    多余的废话,那是半点都没有的。

    ……

    驾车离开江阴会馆的东郭“白衣”中行云,此刻心情比乌鳢还要复杂,他脑子现在都是懵的。

    这南人……莫非都是傻子?

    他并没有歧视的意思,而是在晋国游历蹉跎多年,真心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那乌鳢也亮明了身份,货真价实传说中大吴擎天柱的走狗,而且乌鳢跟新编义士一大队大队长贾贵,貌似还是多年的友朋。

    贾贵这个人,中行云是知道的,祖上是从晋国逃出去的,原本是个小叼丝,听说还做过掏粪boy,后来参加了李解的“义胆营”公开招聘考试,这才咸鱼翻身,一下子成为“上流社会”的一员。

    当然这个“上流社会”的含金量非常低,基本没有哪个诸侯瞧得起的。

    但中行云眼光独到,诸侯瞧不起归瞧不起,让诸侯们害怕,贾贵还是能让不少国家的国君小心伺候着。

    大丈夫一朝得势,就算不耀武扬威,做个让人不敢侧目的反派,不也挺好?

    想到这里,中行云心怀激动,他感觉自己真的是时来运转,误打误撞,抓住了一个机会。

    车上除了布匹之外,还有黄金。

    中行云亲眼所见,乌鳢只有五十板郢爰,但直接拿了四十板出来。

    放在哪个国家,都是豪阔出手,绝对是大豪中的大豪。

    但乌鳢一脸风轻云淡,表示他这种还是比较抠搜的,跟上将军比起来,完全没办法比啊。

    上将军出钱,从来都是手头有多少,直接翻倍,事后再补上。

    而且乌鳢还举了个例子,说六国公子巴,当年回国招募干吏,上将军直接甩了千金,至于这个“千金”到底成色如何,乌鳢绝口不提,但给中行云的感觉,这何止是牛逼,这是超神啊。

    然后乌鳢还振振有词地装逼,拒绝了中行云邀请乌鳢所属门客跟随,说是上将军曾经教导我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再说了,昔日有公子巴“一诺千金”,这样的美谈,难道不该效仿吗?

    中行云听了,被震得无以复加。

    只是此刻心情无比激荡的中行云,并不知道在江阴会馆里头,后悔装逼的乌鳢正自己抽自己耳光,而且整个脑袋已经肿的跟猪头一样。

    “前方就是‘白马里’。”

    思绪飞散,中行云其实是开春之后,才返回了绛城。

    因为听说新君登基,会有犒赏,想他也是有一手剑术,这个时侯参军投靠,应该也会能混口饭吃。

    只不过想要参军,还得返回乡里,由长者推荐作保,才能以国人身份参军。

    他虽是中行氏之后,却并非什么正宗,流俗在外的旁支小支,家中传承,也不过是剑术之类的武士把戏,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真正学到的本事,都是在外游历的积累。

    小时候因为饭量实在是大,把整个家都吃穷了,他兄长除了外出耕作之外,城中还有活计,加上嫂嫂浣纱洗衣,四份工才能养活人。

    中行云一张嘴,往少了说,都抵得上五六人。

    原本绝对能小康的家庭,直接就是赤贫,甚至中行云的兄长,到现在还欠着二十匹的外债。

    折算多少米粮,中行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对二十匹这个数字记忆深刻,也让他对乌鳢开口的时候,直接就是脱口而出“二十匹布”,实际上他觉得讨要得多了些。

    “中行君,不知停在何处?”

    “过乡里界碑,里门右转。”

    “是。”

    仆从并没有什么怨气,上面怎么吩咐,他们怎么执行,哪怕心中觉得好奇,也很少多嘴。

    能跟着乌鳢出来做事的人,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上将军怎么弄得蔡国欲仙欲死,他们可是感触深刻。

    东郭很穷,东郭的白马里,显然更穷。

    不能说破败,但很简陋,跟绛城的都邑地位比起来,实在是有失体面。

    平日里应该是很少见马车进入,此刻见到中行云坐车归来,不少人都是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实在是中行云那张脸很有辨识度,总结起来,就是帅。

    此人剑眉倒竖,很有点不怒自威英气勃发的感觉,静态观感,就是个极品美男子。如今又略微留了一下须髯,虽然打理得不好,但随风而动,配合一身锦袍,那真是潇洒到了极点。

    人靠衣装马靠鞍,从来不是说说的。

    原本就是英俊帅气,但换了一身行头,感觉就是哪家公子哥出巡,气质都拔高了不止一层。

    “那是……”

    “若是没有看错,莫非是中行二子?”

    “此子焉敢返乡?!”

    “可怜他兄长,养活他着实不易,这是个天生的吃货,这中行家,便是被他吃穷吃困的。”

    “如今模样,非富即贵,莫非幸遇贵人?!”

    “怎可能?!这人以往成日里耍剑斗狠,不见出工劳作,甚么贵人,会用这等……”

    正待说话,却见马车上,竟然堆着布匹,再一看,马车一拐弯,恰好阳光照射,高档面料的反光,着实闪瞎了众人的狗眼。

    绛城国人再怎么穷,眼界还是有的,这样的好料子,不是丝绸,还能是别的?

    而且开春之后,晋国还是冷得厉害,不可能只是穿着丝绸,必然是丝绸里头还能保暖。

    这样的丝袍,也没听说哪家公子随便糟践啊。

    偏偏以前的浪荡子,现在正穿在身上,端坐在马车然后招摇过街。

    “莫不是……真就发迹?!”

    “快去中行家看看!”

    “同去同去,一观便知!”

    “吾去通知有司。”

    五十家合一里,绛城附近,一个里并非设置里长,而是有司。

    缘由倒是有点奇特,因为当年有一段时间晋国迁都,方便跟秦国秦国作战,于是有个齐国贤才,就留在绛城为留守大夫,整理外郭的时候,新编的乡里,就仿照了老家齐国的编制。

    所以绛城核心区,一个里还是设里长,但是在东郭,一个里的长官,则是有司。

    有人通知了白马里的有司之后,有司一听居然是当年那个浪荡子回来了,顿时大叫:“此人还欠着一石菽豆!正要寻其讨要”

    半道上,有司询问了一番中行云的事情,来人说是中行云是穿着锦袍、坐着马车,还有带着两个随从回来的。

    听了这个,有司顿时一惊:“他终究也算是个子侄,岂能逼迫太甚,如今长大成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快到中行家的时候,又听一个人过来说,说是中行云马车上,还有几十匹布,看上去应该是郑国人贩卖过来的“白沙麻布”,价格不菲,一匹“白沙麻布”,比卫国的丝绸还要贵。

    听了这个,有司脸色一正:“少年人成长不易,他自幼双亲不在,能有际遇,未尝不是先祖的庇佑啊。”

    等到了中行家,眼见着中行云正抄起一块郢爰在那里掰,有司上去就是行了个大礼,趴地上连忙喊道:“中行君归来,何不命人告知贱私,贱私也好早早备下酒食,以慰乡亲。”

    “……”

    “……”

    “……”

    一众乡民都是懵了,正在掰扯郢爰的中行云,那也是愣在那里,心中暗忖:这何尝是在拜中行君,只怕拜的,就是中行君身上衣,中行君手中金。

    当下,中行云更是感慨,暗道不能辜负江阴会馆那些可爱的南人。

    傻是傻了点,可真是待人一片赤诚,完全没有另眼相看的意思啊!

503 非同一般

    白马里的住户都是有名有姓,根脚来源也都是清清楚楚,上溯几代,跟国君说不定还能攀上关系。

    只是现在大多都是辛勤劳作靠天吃饭,门户也不见朱漆瓦楞。

    见了兄弟回来,中行云的哥哥原本是一脸黑,但还是嚷嚷了一声,让“女良人”,也就是他老婆跑去做饭。

    等恼火压住,这才发现,自家兄弟一身锦袍,简直帅到掉渣,后头还跟着两个随从,随从还捧着礼物。

    又见自家兄弟抱着一块黄金板子在那里绞小片儿,更是让中行云的哥哥大为震惊,寻思着自己这个弟佬,莫不是认了哪家干爹,这才发迹了?

    “季子,如何身着锦衣?”

    中行云并非只有一个兄弟,只是喂他饲料的,就只有老大这一家,哪怕他嫂嫂再怎么尖酸,可有侄儿们一口豆子,就绝没有让中行云吃糠皮。

    能活着,被尖酸刻薄两句又算得了什么呢?

    听大哥问话,中行云老老实实道:“外出游历多年,本想借机回都邑出仕贵人。途径牛市,见南人一行谈吐古怪,便尾随前去。其客舍匾额文字不见诸侯,故而询问,不料门客相邀,入正厅就食……”

    娓娓道来,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通,中行大哥顿时脸色一变,寻思着这吴国人,怕不是二傻子?

    这样的好事儿,怎么没让他给碰上呢。

    “可有卖身?”

    “不曾,那李子麾下乌君,反赠郢爰四十……”

    说到这里,中行云自己都觉得尴尬。

    中行大哥更是脸皮发抖,心想这样的二傻子,这年头……不多见啊。

    怎么就没让他给遇上呢?

    此时在江阴会馆正抱着马桶痛哭的乌鳢,捶胸顿足自抽耳光,几度想要抽刀切一根自己的手指寄回淮中城向老板请罪,要不是奴客们拦着,一只手就剁了下来。

    乌鳢一边哭一边号:“身负主公重托,我该死,我该死啊……”

    “良人勿要愁恼,那中行云,兴许真是个贤才呢?”

    “放屁!!!!!!!”

    口水喷得几尺远,乌鳢怒吼道,“伊就是一只饭桶”

    “……”

    “……”

    “……”

    奴客们面面相觑,也不好多劝,毕竟这事儿吧,不太好细说。之前东家装逼的时候,可是说中行云很有大老板还有沙仲哈的风范呢。

    现在跟着东家说中行云是饭桶,真要是翻起旧账来,这事儿吧,就说不清啦!

    乌鳢纠结之间,突然来了精神:“不行!那是主公的黄金!我要夺回来!”

    一看东家都快疯了,奴客们连忙摁住了乌鳢:“良人万万不可啊,若是如此行事,只怕上将军震怒,良人必为上将军斩杀啊!”

    “……”

    这话比什么都好听,乌鳢顿时就清醒了,然后麻溜儿地爬了起来,一脚踢翻马桶,神色郑重道:“不错,主公最重信义,黄金没了,再抢便是。信义不能丢!”

    深吸一口气,乌鳢道:“来人,命灶间造饭,我要用膳。”

    “是!”

    化悲愤为食欲,没什么难关过不去的。

    此刻,乌鳢打定主意,就当那笔钱,喂狗了。

    再说了,凭他跟贾贵的关系,老板怎么可能为了四十金就剁了他脑袋?最多不给机会再出来浪出来装逼罢了,小命还是能保全的,毕竟拿下蔡国,他乌鳢也是出了大力,立了大功的。

    老板赏罚分明,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呼……”

    想清楚利害关系之后,乌鳢反而淡定起来,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想通了之后,反倒是觉得没啥大不了的,天就是要塌了,不还是有高个子顶着嘛。

    再说了,他乌鳢变卖家产,再苦干十几二十年的,四十金而已,很多吗?

    跟着老板混,他乌鳢难道连个大型二道贩子也当不成?

    一身轻松的乌鳢甚至在吃饭的时候,还扬了扬下巴,对奴客们吩咐道:“再叫一辆牛车,运一些酒食前往白马里。”

    “……”

    奴客们也是无语,东家这是打算把装逼进行到底么?

    就在刚才,门口站着不知道多少落魄士人前来讨饭,就差说快给小爷一笔钱花差花差。

    吴国人都是傻逼,这种形象建立起来之后,晋国老铁们还真是盯着一只羊往死里薅啊。

    不过还别说,乌鳢这一通骚操作,绛城内部,还真有豪门当做笑谈在那里聊了起来,不外就是吴人行事,还真是迥异中原。

    总之一句话,狗蛮子懂个鸡儿。

    只是聊着聊着,有从大荔、邯郸过来的豪门却是纳闷,事情前因后果打听清楚之后,这才神色凝重。

    有赵氏子弟更是在家宴中聊了起来。

    “中行云?若非同名,当年邯郸街头,有少年捧剑修习剑术,随为赵氏随从,却通文字经典,习《货殖》三卷,颇有经济之才。”

    “我邯郸宗前来都邑,便是为招募此人。”

    “止《货殖》三卷,不至赵氏如此罢!”

    “此人剑术超群,师从虞氏剑圣,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虞氏剑圣乃渭游侠之首,赤足麻袍,在野苦修,秦人素欲除其而后快。中行云剑术,便是苦修在野之剑。”

    “较之武卒,何如?”

    “武卒为卒,中行云,将佐也。”

    “……”

    赵氏家宴,亲眷家族听了这样的论断,都是无语。

    晋国统治阶层,大多都是以“亲亲”为主,血脉联系非常浓郁,世卿世禄就是主流。

    但是随着战争的多样化,以及国际上列强的崛起,尤其是吴国这样的神经病恶狗的爆发,倒逼了晋国国内的选材。

    尽管“亲亲”不变,但“尚贤”的渠道,终究还是有的,少是少了点,可比以前的世卿世禄,有着极大的区别。

    这对国君来说,也是大有裨益,所以晋国中央,是推动“尚贤”的,只不过选拔的过程中,还是以推举为主。

    所以往往有什么厉害的人才,各大家族,早就提前投资。

    以上卿魏操的魏氏家族为例,魏氏羽这样的普通青年能够被选拔出来,也证明了内部的选材渠道,并没有消失,只是被把控在了高层手中。

    一通闲聊之后,赵氏子弟那是相当的郁闷,他们盯上中行云很久了,而且也料定中行云会在新君登基的时候,回都邑出仕。

    选谁都是选,那为什么不选他们赵氏呢?

    毕竟有着非常不错的关系。

    谁曾想杀出来一条吴国恶狗?

    乌鳢?

    这特么不就是黑鱼吗?

    这黑鱼是成精了还是怎么地,还上岸抢食儿了?!

    赵氏的郁闷,实在是不想细说。

    因为赵氏子弟隐瞒了很多东西,中行云绝非只是学习《货殖》三卷有经济之才那么简单,更不是简简单单的将佐就能来形容的。

    中行云游历的风格,和他早期跟从虞氏剑圣的剑术修行有关,谁他娘的愿意吃苦啊。但虞氏剑圣的剑术修行,就是在外砍人,风餐露宿到处砍人。

    而且还不是随随便便砍人,收钱的。

    国家有悬赏,领了悬赏,出奔追杀,砍了人头回来领赏。

    就这么简单。

    比如说要是邯郸有少年大喊“我是要做山贼王的男人”,那虞氏剑圣的收费,就会比较高,中行云也就跟着虞氏剑圣一起,还有虞氏剑圣的徒子徒孙们,跑去邯郸了解到这个少年可能是某个大佬的孙子,然后偷偷地布局,在野外就砍死。

    砍死了之后,领了赏就跑。

    至于大佬的追杀,那是后话,但因为有大佬在追杀,所以也就不得不继续风餐露宿,没可能到处浪。

    加上中行云没有拜入虞氏剑圣门下,不算门徒,所以来去自由,同时又因为不算门徒,所以没有学徒工资,这生活费,也就来得比较艰难。

    但有一个好,可以给虞氏剑圣扬名,这才有了中行云这种“慕名而来”的少年,为虞氏剑圣壮大声势。

    这几年虞氏剑圣主要业务,也是给晋国高层干脏活儿。

    比如说河套地区有狗蛮子装逼,偷偷地放羊放过了界,那某个大佬,就会开个合适的价钱,然后让虞氏剑圣带人看似狗蛮子。

    除了狗蛮子,还有秦国人。

    老秦人在关西种地,只要偷偷摸摸捞过界,比如说原镐京的优质王田,薅一两次羊毛还行,薅多了,某个在本地有份子的大佬,就会让虞氏剑圣来干脏活儿。

    这其中,就有中行云的经历。

    知晓根脚的赵氏,现在是美酒入喉一线酸苦,这他妈都是什么鬼!

    吴国的狗蛮子,怎么到哪儿都阴魂不散?!

504 微小工作

    “季子还要出访友朋?”

    因为衣锦还乡,中行云的嫂嫂也是颇为扬眉吐气,她这个小叔子一个人,是硬生生把她家吃穷十多年啊。

    要不是丈夫勤恳能干,加上乡里还算照应,又有祖宗庇佑,早几年的税赋基本都是靠上工减免,这个时侯,搞不好家里真的会出一两个贱人,靠卖身才能苟活。

    熬出头了啊。

    中行云的嫂嫂,原本满肚子的怨气,此刻也是烟消云散,尤其是这个小叔子,居然拿出两大板的楚国郢爰,直接交到了她的手中。

    人生巅峰,绝对的人生巅峰。

    就冲这两大板郢爰,她这个当嫂嫂的,也得把饭碗压得严严实实。

    “兄长有所不知,此次南人入晋,是为寻觅贤才。乌君言其主吴国淮水伯,如今求贤若渴,吾自当助其得偿所愿。”

    至于说是助李解还是乌鳢,中行云倒是没有细说。

    中行云的大哥虽然也当过几年兵,但运气不太好,年轻时候就遇上了“万众一心”这种糟心事,所以履历上不怎么光彩,也就只能靠耕作祖田,外加在绛城给人打工,才能维持生计。

    有子三人,有女三人,六个后代都养活了,没有夭折,压力也是前所未有的大。

    要不是小弟中行云离家出走,整个家是真的撑不下去,养活六个孩子容易,养活一个中行云这样的小弟,实在是难如登天。

    松了口气,心情也是大好的大哥想了想,对中行云道:“先祖教诲,恩虽小,思图报。愚兄于市井之间,又尝闻游侠儿多言李子重信,虽不知真假,却也听说‘一诺千金’故事,想必……纵有夸大,亦不远也。”

    “兄长教诲,云,谨记。”

    微微施礼,明明是市井人家,但这种礼数,却没有废弃。

    并非是繁文缛节,只是很随意的动作,却让人一眼便知,这不是蹉跎无胆的人家。

    陪同的白马里有司、役夫、轨长,都是跟着行礼,拿起手中的陶爵,共饮了一口浊酒。

    不多时,门外又传来了犬吠,很快有人进来禀报:“中行季,乡大夫来也!”

    白马里不过是东郭四十个里之一,东郭在绛城属于“乡”这个行政单位,有专门的“良人”来帮忙国君治理,能在东郭乡担当“良人”的官吏,封爵就是乡大夫。

    和非都邑郡县不同,东郭的乡大夫,是有资格面见国君的,也就是朝会的时候,能凑在大殿里找个位置。

    “乡大夫怎会来此?!”

    中行大哥有些惊诧,但转念一想,自家小弟现在这身行头,实在是贵得吓人,黄金跟板砖一样往外掏,更别说之前带来的布匹,那都是上好的“白沙麻布”。

    这麻布,中行大哥在市场见过,非常贵,而且质地跟寻常的麻布不一样,不需要让人穿久了才会软,它本身就有点软舒,贵人穿在身上,也不会觉得难受。

    而小弟随手就弄了二十匹回来,这真是……大手笔啊。

    不过再大的手笔,也比不过那一堆黄金。

    乡大夫就算官爵再高,当官一年下来,算你三五百石,那也没多少。

    “正当其时。”

    中行云听说东郭乡的一把手前来,面带微笑,他此次衣锦还乡,并非只是为了显摆,也是为了壮大声势,好把乡大夫吸引过来。

    有了乡大夫,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白马里的人没有在宅院中等候,都是老老实实地出门迎接乡大夫。

    远处逐渐有牛车进来,也有车马,不过都是装了货,乡大夫身份尊贵,却也没有坐马车,坐的是牛车。

    悠哉悠哉到了跟前,牛车上,下来一个老者,身材不算高大,但是精神矍铄,脖颈上裹着一条狐裘,见了简陋院墙之外的人群,倒是先行了一礼。

    “见过良人!”

    本地良民很是恭敬地行礼。

    东郭乡正牌良人还礼之后,面带微笑环视四周:“老朽叨扰,勿怪勿怪。”

    说罢,他又招了招手,后头的车马就向前,只听东郭乡老良人冲四周道:“闻治下有贤才出,当慰国人。中行季子出仕吴国,还需牢记,己身乃东郭所养。”

    车马上前,有坛坛罐罐还有木炭布匹之类的东西,要说值钱,放以前的中行家来看,绝对是值钱,能养活不少人了。

    要说不值钱的话,这么些东西,也就是郢爰上面掰一块下来的档次。

    不过老良人显然会做人,手指点了点一辆小车:“有东郭藏书一车,乃老朽少时刻本。贤才远行,当赠之。”

    “长者厚赐,云,深谢之。”

    长长地作了一揖,一揖到底,中行云的礼数,让老良人很是满意,不住地拂须。

    不过不等老良人夸赞两句,中行云直接起身看着他:“长者有提携之恩,云自当图报,愿出十金,以助庠序。”

    一听才十金,乡大夫顿时觉得这中行家的小子,还真是抠门。

    小砸,你这点儿钱,让老夫很为难啊。

    只是当两个随从捧着两坨黄金出来的时候,乡大夫突然一个趔趄,捂着心口差点闭气过去。

    要不是随行小厮眼疾手快,可能乡大夫就要当场扑街。

    捂着心口,顺了好一会儿气,老良人这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老……老朽,当……当为中行家,立……立碑也。”

    没办法,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就算黑掉九成九,也够打发本地土鳖啊!

    不过乡大夫人老成精,自然晓得手头有了两坨黄金,那就不能吃独食。

    盯着自己的人,恐怕不会少。

    要知道,这可是单位的合法收入。

    单位的合法收入,要变成自己的合法收入,很难吗?

    不是说要助一下庠序嘛,办学这种事情,没有房子怎么可以呢?

    孩子是晋国未来的希望,是晋国的花朵,他们这些园丁,修一个大花园,是很合理也很符合逻辑的事情。

    至于修花园的过程中,是谁来做工,跟乡大夫是不是亲戚,很重要吗?

    正所谓,要听其言,但更要观其行啊。

    结果对国人,才是最重要的啊!

    想到这里,乡大夫老泪纵横,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给人民做一点微末的工作,一点微小的贡献吗?

    至于立碑这个事情吧,反正四十个里总有石匠要出力役,到时候顺便刻一下,又算得了什么?!

    谁不愿意义务劳动,谁就是反对东郭乡的教化事业,是对晋国未来的背叛,当诛!

    常言道:情比金坚。

    有了黄金在前比较,东郭乡白马里的人民群众,顿时明白高尚的情操,是比黄金还要坚固的事物。

    随后官民同乐,堪称鱼水情,一起吃吃喝喝唱唱跳跳,晚上还点了社火,祭祀一下祖先。

    跳傩戏的老铁们更是把中行氏先祖怎么干蛮子的故事演了一遍,总之一句话,中行季子啊,这是根正苗红,妥妥的自家精英。

    完事儿之后,中行云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说是乡大夫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一起出去逛逛街,拜访拜访绛城的贤才,他中行云从个人角度出发,是很想增长见识,然后多交几个朋友的。

    把两坨黄金揣好的乡大夫表示这算个事儿吗?这能算是要求吗?这是我作为一个长者的基本素养,是应该的,是本来就要做的,需要提吗?

    然后乡大夫就说了,拜访谁?只要老朽认识的,那肯定能走一遭啊。

    当然了,商人的话,就算了,老朽不能给商人站台做广告。

    中行云表示两家都是贤良之后,一个是魏氏,一个是胥氏。

    听了这话,乡大夫顿时大喜,表示这还寻思啥啊,就明天吧,只要是老朽认识的魏氏、胥氏之家,老朽肯定带到!

    有了老大夫这句话,中行云就让两个随从,把江阴会馆之后又送过来的酒食,提了两坛“白沙酿”,放在了老良人的牛车上。

    都在酒里。

    交个朋友。

505 诡异的平衡

    棐林邑往南有一条人工河,是郑国早年因陋就简为了干戎狄挖的,当时周天子分封的时候,郑国的地盘还没到这里,南边还有个鄢国,附近还有传说中的“洧水之戎”。

    之所以是传说,那是因为现在也没见着有“洧水之戎”的后代血脉。

    不过郑国的国家图书馆,或者说是郑国的国君私人家传图书馆中,确实有记载“洧水之戎”。

    李专员不识字,但是有高级知识分子同床翻译,卫国公主姬豆子告诉李专员,传说中的“洧水之戎”,其实就是“伊洛之戎”的分支,后来被郑国打爆,就族灭消亡,不见于典册。

    听姬豆子描述这事儿的时候,李专员不得不感慨:谁家祖上还没阔过啊!

    顺着那条祖传的郑国人工河,现在人们称之为“洧东沟”,李专员一行过了鄢陵之后,就从桐丘过境,再次汇入洧水。

    到了曲洧,在曲洧码头等候多时的行者,就把晋国传来的消息,递交给了李专员。

    自从接受了吴国禽兽的棍棒教育之后,卫国公主姬豆子最近乖顺了许多,还时不时就吹一下枕边风,比如说卖给卫国的铁矛,是不是数量可以再加一点儿?!

    北冶氏的人现在全程追踪李专员的行藏,跑死多少匹马,也要把国内的消息反馈到李专员这里。

    没办法,大买卖……得做啊。

    不过李专员现在嚣张的很,新任吴王姬虒的封赏已经到了,说是说让他李解抽个空回姑苏一趟,不过派来的使者,明里暗里都透露了一个意思,大王完全不想淮水伯回姑苏。

    理由嘛……虽然不认识“董太师”、“曹丞相”,但不妨碍大王姬虒在屁股问题上,自然而然地就隔着时空有所感悟啊。

    所以“淮水伯”这个封爵,事业上非常繁重,基本上就是淮水中上游的广大地区,都需要“淮水伯”悉心照料细心呵护,差一点都不行,淮水两岸人民群众嗷嗷待哺,少了“淮水伯”这口吃的,那真是死路一条!

    姑苏嘛,朝中尚有老臣若干,发挥一下余热,还是没有问题的。

    李专员就问跑过来传达消息的使者:你们认识一个叫小杰的吗?

    阉了大概也没两年的使者们纷纷表示,什么小杰,那是我们杰哥!

    OK,自己人,妥了。

    关起门来再详细询问了一下状况,李专员这才知道,姑苏现在是各家老世族都高举先王遗诏搞事,凡是没有先王遗诏的,在朝会上连发挥的余地都没有。

    稍微嚷嚷一下,反手就是一巴掌:先王曾经说过,你说的不对。

    于是乎,很微妙的,卿士大臣们之间,居然相当的和平,当然这种和平,是斗争中的和平,谁要是想要重新位列重臣,直接以没有先王遗诏给怼回去。

    你不够啊!

    大贵族们形成了一个默契,互相之间斗归斗,但是,桌子上的位子不能再加了,谁加谁是小狗,谁就是先王的敌人,大王的敌人,我们的敌人。

    至于中下级官僚,尤其是基层,太叔卯表示全国“庶常吉士”团结起来,大家都是承蒙先王关照,这才有了机会,这才有了地位,怎么可以浪费呢?

    基层治理,还得仰赖“兄弟们”多多出力,多多出钱,多多出汗呐。

    当然太叔卯又再三表示,先王拉着大家伙儿一起发财一起发家,跟着先王这条路走的,才是“庶常吉士”,那些个当初灭越之战都不肯出钱出力的,怎么可以在事后跑过来叽叽歪歪指指点点呢?

    “庶常吉士”们纷纷表示太叔卯说得对,同时又再三强调,我们“庶常吉士”坚决拥护大王!

    谁要是反对大王,我们就砸烂谁的狗头!

    整个吴国核心区的权力场,就形成了一个中心多个基本点,姑苏王畿地区,成了寡头们的斗兽场,下场的资格证,就是先王遗诏。

    寡头们的老家,一般就是各自的大本营,但是在大本营的周围,各郡县乡市,又形成了“忠君爱国”集团。

    这个集团并没有固定的首领或者固定的组织,但是核心思想,就是“忠君爱国”,凡是受先王恩惠,成为“庶常吉士”的,都有资格参与地方政治,甚至在乡野这一层级,都能干涉深入。

    野人,这个庞大又游离在传统政治之外的大量人口,终于开始被人利用,当然野人还是工具人。

    不过因为“庶常吉士”大批发的缘故,野人的人身权、财产权,显然有了变化。

    大量无主之地,开始进一步细分,其中尤其是以“五湖”野人为代表,居然有资格授田。

    不过这些野人授田的来源,却并非真的就是无主之地。

    首先无主之地因为先王恩惠,让“庶常吉士”根据灭越之战的贡献,获得了曾经原本就耕种了一百多年的田地的所有权。

    以前耕种,只能说是民不举官不究,国人中有本事的,凭本事吃饭。

    正所谓凭本事开的荒,为什么要缴纳税赋?!

    以后呢,就不一样了,这地,就算是正式成为那些个“庶常吉士”的。

    而有些没有拿到“庶常吉士”资格证的呢,就会有很多歌“庶常吉士”,以先王、大王、月亮的名义,前来惩罚!

    著名公子羿阳君姬玄曾经说过:尊王讨奸!

    非法占用国家土地,你不是奸人,谁是奸人?!

    打下了奸人土地,没有那么多农业劳动力的“庶常吉士”们,又本着人文主义的关怀,发扬主观能动****生产力发展生产力,让广大野人参与到大吴国际的伟大事业中。

    于是,野人们就可以从“庶常吉士”那里借用农具、种子、牲口,前去种地。

    尽管没有所有权,但是有使用权啊。

    只要土地有产出,大家四六分账,岂不美哉?!

    至于说李专员发现这其中借用农具、种子、牲口的套路,好像在哪儿见过,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既视感,前来汇报工作的行者们纷纷表示这都是淮水伯的错觉。

    “庶常吉士”个个都是人才,活儿又特好,造福一方,造福吴国,造福大王,这绝对是喜事啊。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南北的消息都突然间汇总过来,这让李专员不得不在曲洧这个地方多逗留了几天,得消化一下情报。

    姑苏的事情,李专员没闹明白,这吴国的核心统治区,现在就算是权力分割好了?之前不是还打出狗脑子来的吗?

    可是要说分割好,又不像,因为基层杀得飞起,“庶常吉士”的吃相,比太宰子起还要难看啊。

    琢磨了一番之后,李专员只能猜测,这大概就是大贵族们的套路,用“庶常吉士”来当做刀和狗,该杀的杀,该咬的咬。

    “刀狗”最终会发展成什么形式,大贵族们完全没有考虑,这些个老世族,那是相当的淡定。

    “这是要疯啊,难道都不知道量变引发质变?‘刀狗’杀出王者来,谁还不想做姑苏最靓仔啊!”

    放任“庶常吉士”的疯狂,只会助涨基层武力的膨胀,搞不好就是袖珍版的军阀混战,一旦失控,管你多少老世族,绝无可能像以前那样,就能轻轻松松地镇压。

    原因很简单,以往“吴甲”“健旅”可以镇压造反作乱的,那是因为起来搞事的都是废柴,全是战斗力不足五的渣滓。

    但是自从有了李专员,很多造反用的武器装备,那都是量产的。

    灭越战争中连零头都没有消耗干净的箭矢,还有大量扩散到野人部落中的石器,以及各地方郡县乡市地头蛇采购的铁器,这就使得民间武装的战斗力,得到了极大提升。

    稍微有一点点误判,袖珍版的军阀混战,其烈度搞不好不输给第二次逼阳战争。

    做工头那会儿,李专员就见惯了市场上资本混战的血雨腥风,哪怕只是吃个外卖,那也是无数的弹药在燃烧。

    此时的吴国,燃烧的可能就是箭矢、石器、铁器还有被纳入生产体系的野人人口。

    不过李专员并没有悲天悯人,因为这关他屁事,吴国又不发美女给他,最近听说有越国遗民,准备给新王姬虒进献绝色,有他李某人份吗?

    没有!

    有好事儿就不想着他李某人,他李某人凭什么献计献策?

    还不如在洧水之畔,白嫖“河北双璧”,还不是美滋滋?

    只是白嫖的时候,收到了乌鳢的消息,说是钱快花光了,老板能不能再打一笔生活费过来,谢谢。

506 难以置信

    钱……花光了?!

    李专员一脸懵逼,寻思着自己给乌鳢的那笔钱,让他在晋国招募人手灭上一两个土鳖部落还绰绰有余,这就花光了?!

    不过李专员寻思着,自己现在已经不只是专员,地盘广大、兵多将广、美女如云,就不要计较区区几十金的小事情。

    “狗日的乌鳢,不会是黑了老子的钱吧?!”

    咬牙切齿的李解顿时大怒,一团怒火刚升腾起来,一旁卫国公主姬豆子就指了指信件上的文字,好奇询问:“这些汉字,对应何意?”

    “嗯?”

    发现信没看完,李解赶紧看下去,然后愣了一下:“魏羽、胥飞的家人,居然就上了贼船?!”

    乌鳢这手艺,有点高超啊。

    实际上李专员也早就知道,晋国上卿魏操在归国路上,反手就宰了太行山之北的草中戎,还有少水以西的原国。

    甚至魏操还在原国的主要农耕区,也就是原国境内的主要河流——湨水两岸,设置了兵站。

    从湨梁顺湨水而下,整个原国这十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人口,尽数被晋国上卿魏操掳掠。

    洗劫原国之后,自然可以轻松在冬天犒赏一部分魏操在国内的盟友,魏氏一个镈币都不用出,轻轻松松就把盟友的心给攥在了手中。

    这种情况下,乌鳢想要在魏氏的地盘上搞事,难度系数不小。

    实际上李专员也已经心理上放弃了这种可能,魏羽这种人才,搂手中的概率太低太低,基本没戏。

    魏操不是个笨蛋,老狐狸阴得令人发指,前往郑国轻装相会吴国李解,这是套路;告辞李解,返回晋国时候灭原国、草中戎,还是套路。

    越是老阴逼,越是明白人才可用的重要性。

    不曾想,乌鳢这条充满着乡土气息的黑鱼,居然从老阴逼的手中,咬着肉了?

    了不起!

    “这中行云是几个意思?”

    认认真真把情报看完,李专员对中行云的出现,有点猝不及防。

    “请人吃了顿饭,人就卖命了?”

    乌鳢在情报中,细节也说了,说是自己就是请人吃了顿饭,没想到就是中行氏之后,不过是绛城东郭的小支,三代没落,没有人出仕,家中的主要业务,也就是出城务农、入城打工。

    “家里老大主要工作就是务农打工,老婆是个浣纱女,职业给人做家务,也就是保姆加厨娘,最多就是个自由仆妇……”

    李专员黑着脸,“然后这样的家庭,有个小弟叫中行云,帮忙把魏羽、胥飞的家人,拉上了贼船。嗯,很合理。”

    暴躁老哥李某人正要把情报撕碎,这种扯淡到极点的胡言乱语,怎么让他相信?!

    但是卫国公主姬豆子又柔声问道:“这几个汉字,可是‘浣纱’?”

    “正是。”

    “这句话,作何解?”

    认真学习汉字的姬豆子对知识的追求,那是相当的务实,这让李专员很惭愧,按捺住暴躁的心情,对姬豆子解释道:“乌鳢信上是说,中行云的嫂嫂,是个绛城浣纱女,常年在东郭操持仆妇之业。”

    “如此‘浣纱女’,当真厉害。”

    学会了几个新词,姬豆子用起来很顺畅,跟李解的交流,也越来越有内味儿。

    不过李解听了之后,突然觉得怪怪的,怎么就跟“浣纱女”过不去?老子的老婆,不也是“浣纱女”出身?

    愣了一下,李解顿时拍手道:“对啊,‘浣纱女’只要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捡个汉子当丈夫呢。”

    姬豆子一愣,掩嘴笑道:“听闻周国以‘汉子’交易,君子可曾应下?”

    “怎么?老家来人让你打听一下内情?”

    “瞒不过君子。”

    “怎么说呢,这个事情吧,伐楚之后,才能公开来说。”

    李解撇撇嘴,很是无所谓。

    诸侯们现在都在打听细节,寻思着李解是不是跟周天子有啥大交易。毕竟现在卫、郑两国交战,一夜之间就冒出来一堆的铁器,简直吓死个人。

    这要是周天子咬咬牙,把“汉子”再抬一抬,变成“汉伯”,这谁又能说不可能?

    卫国现在要打听一下,无非就是为了将来。

    想得美好一点,卫国把郑国击败之后,这郑国割地赔款来一套,说不定卫国的国境,就跟周天子做邻居呢?

    要是连梦想都没有,做人跟咸鱼还有什么分别?

    只是听得李解所言,姬豆子便觉得这个粗鄙莽夫,其实心思复杂,旁人以貌取人,难怪处处中招。

    此刻,又细细揣摩李解刚才说的情报内容,姬豆子暗中思忖:之前听闻乌鳢乃是淮中城贩卖豪商,不曾想,竟是淮中细作,此次前往晋国,所为何事?

    李解之前说他让人去晋国招募人才,姬豆子只当放屁,诸侯怎么可能放任人才跑李解那里去?

    再者,列国都是盯着《李子兵法》《威王遗书》呢,哪有颠倒过来的。

    姬豆子哪里知晓,李专员就是想着黑一把魏氏,就魏羽表现出来的老阴逼潜质,李专员实在是充满了惜才之心。

    这种老阴逼种子,放在晋国慢慢培养,实在是浪费,实在是可惜,还是在他手中,才能迅速膨胀,然后没有逼数。

    “他妈的,乌鳢这孙子到底出了什么幺蛾子,中行氏的人,怎么可能给他卖命?为了一顿饭?简直可笑!”

    收拾了思绪,李专员还是有点不信,不过倒也没有完全怀疑,毕竟,美旦都能把他李某人捡回去配种当老公,“浣纱女”培养一个妖孽小叔子,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嘛。

    只是中行云的成绩太过华丽,在李解看来十分艰难的事情,居然分分钟就搞定了。

    魏羽、胥飞到底是投错了胎还是怎么地,爹妈居然这么不靠谱?

    甚至李解寻思着,他要是晋国上卿魏操,听说魏羽爹妈跟着谁谁谁跑了,他绝对不会再用魏羽。

    这谁敢用啊,爹妈说日子清苦,儿砸赶紧过来帮忙料理一下家务,魏羽就算浑身都是能耐,不还是乖乖顺顺地跑去爹妈那里劳作?

    “妈的,不想了,既然乌鳢这条黑鱼办成了事,老子关他怎么办成的,就当他办成了。”

    拍了一下大腿,李专员顿时在曲洧码头的客舍中喊道:“来人!”

    “首李!”

    屋外廊下鳄人听命,在门口行礼待命。

    厅堂中两个女子都是各自暗中观察鳄人素质,卫国公主心中暗暗咋舌之余,又是觉得奇怪,刚才江阴野人在那里胡言乱语了一番,不像是要嘉奖那个什么乌鳢,莫不是要派人捉拿?

    就听李解下达了命令:“命新郑所在会馆,再备黄金二十,送至绛城!”

    “是!”

    听到这个命令,姬豆子顿时花容失色,心脏不争气地噗通噗通剧烈跳动起来。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江阴野人,确实有魄力。

    “适才妾还以为,君子要严惩乌鳢。”

    强自镇定,姬豆子掩饰着激动的心情,稳住了语气,故作轻松地说道。

    “严惩干嘛,钱而已,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乌鳢只是要钱,又没说让我派兵攻打绛城,说明就是小事。”

    此言一出,卫国公主杏眼圆瞪,连一旁添香倒茶假装忙碌的魏昭娘,也是妙目闪烁,心绪万千。

507 跟空气斗智斗勇

    能被人称作“河北双璧”,那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

    卫国公主姬豆子也不是真·二傻子,不过是自尊和骄傲,让她无法直面李解这头吴国禽兽。

    屈辱感前所未有,这才浑身难受。

    俩女人在各自的家族教育中,又怎么可能简简单单。

    背负着“任务”前来,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不管是主观还是客观,她们以身侍奉李氏,那么能做的,就是在现有的条件下,尽最大可能,使得自身价值得以释放。

    不负己愿,不负家族。

    行为上高尚的,情操也是高尚的,但李专员看了只能抠鼻无语。

    你他妈吃老子的用老子的……

    但是转念一想,俩女人,一个是抢来的,一个是勒索来的,也怪不得谁。

    正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只能看以后能不能睡服她们。

    一男两女,三人各自怀揣心思,魏昭娘和姬豆子,小心地盘算了一下最近吴国野男人的支出,开销之大,有点触目惊心。

    是夜,李解跑去巡夜,每十天就要亲自巡夜一次,随行有鳄人,也算是老传统。

    吴国禽兽不在,魏昭娘和姬豆子就在宅中摆弄算盘,噼里啪啦很是算了一通。

    “这算盘,较之算筹,强上不少。”

    相较姬豆子更擅长舞文弄墨,魏昭娘上手算盘很快,被李解玩了几天,她也就学会了怎么用算盘算加减法。

    什么“一上一”“一去九进一”背起来也没什么难的,俩女人算了一通开支,又各自对照晋国、卫国的物价,找了一个等价换算的大宗物品——黍。

    然后发现,李解仅仅是从棐林到曲洧这一段路,总开支喂饱她们各自家族的人十天半个月,完全没问题。

    这是在烧钱!

    “怎会如此?!”

    “于棐林时,‘赤霞’支出三百匹,‘白沙麻布’一千二百匹,郢爰过百,珍珠十壶,阴币十万……”

    “用作开战,灭国之战!”

    魏昭娘终于想起来家里长辈们的郑重嘱托,一开始她真是小瞧了这个好色到极致的吴国禽兽。

    为了美色,连事业都不要了,这种人,能够长远吗?

    甚至魏昭娘还琢磨着,等将来李解兵败身亡,自己也差不多回到家族,然后等待改嫁,到时候,一定要找个好人家。

    只是此刻,魏昭娘实在是搞不明白,李解哪来那么多钱?!

    很不合理,很不科学。

    从棐林邑南下,过“洧东沟”时,就听说在皋鼬已经有淮中城的人在那里布置物业,大概就是要形成正式的大市场,而且李解还买了很大的一块地,非常大。

    可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就算从郑国有所勒索,但郑国现在跟卫国打仗,说明财政上是没问题的,勒索就算太狠,也不可能是一次性支付,大概率是分期付款。

    那么,李解从郑国身上搞来的现金,应该是没有特别夸张。

    李解应该还是动用了自己的钱。

    “听闻日后城颍、皋鼬二地,凡淮中商队集聚之市场,市掾交易,以‘白沙麻布’‘阴币’为准,列国诸侯之镈币,皆要易换之后,方能入市买卖。”

    其中的道理,两个女人没搞明白。

    这个时代的换货贸易才是主流,以物易物,哪怕是在国家层面,都是如此的。

    现金很少,主要是携带不便,同时很多金属都是优先供应军事装备。

    像李解这样,动不动就现金支付的土大款,少之又少。

    “少待。”

    咬着嘴唇,姬豆子妙目闪烁,她的眼睛本就漂亮,此刻陷入深思,水润润的,在灯火下更是显得明亮诱人。

    不多时,姬豆子无意识地咬着指尖,好一会儿,她突然手指点了点纸上的文字。

    “除楚国郢爰为黄金之外,凡‘赤霞’、‘白沙麻布’、珍珠、阴币,皆是江阴本土所产。”

    “珍珠产地极多,燕、齐、楚、越之地,多有珍珠。”

    “然则……”

    姬豆子抬头盯着魏昭娘,一伸手,桌面上一只锦盒打开,满满当当的,全都是一颗颗饱满圆润的珍珠,“四国绝无可能,产量有如此丰沛!”

    当下,“河北双璧”都是娇躯一颤,她们显然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一些足以震惊家族的惊人事实。

    拨开重重迷雾,扫清种种不可思议,哪怕李解的形象再怎么粗犷野性,但却绝非是莽夫,绝非是愚者。

    “河北双璧”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若是‘赤霞’乃至‘紫霄’,江阴皆能高产,列国诸侯,岂非十数年数十年积蓄,皆为此人掠夺?!”

    “……”

    二人一时沉默,这要是事实,那真是可怕。

    更可怕的是,这大概就是真相。

    看上去是个无脑莽夫,行事作风也是如此,见了美色迈不动腿,如此的没出息,能成什么事业?

    不过是借了吴威王的威势,这才趁势而起。

    所有人都这么想,然而现实却是江阴禽兽为“淮水伯”,更有可能暗中受封“汉子”,将来就算自立门户,搞什么汉家疆域,谁还能说半个不字?!

    “此事……太过……”

    魏昭娘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太过震惊?!

    把这个事实告诉魏氏,只怕魏氏精英,都不会相信吧。

    这不符合逻辑啊。

    哪怕是晋国上卿魏操,不断地高估李解的作用,但也不会想到,此时的李解,从来都没有担心过钱的事情。

    黄金没有,抢就是了。

    现金的话,那真是多不胜数,随时可以织,随时可以铸,随时可以开采……

    姬豆子忽然也有点明白,为什么李解入郑之后,珍珠的价钱,似乎都便宜了一些,不是因为珍珠不值钱,实在是珍珠变多了。

    多到可以有贵妇人拿来捣碎了抹脸。

    “昭娘以为……父兄岂能相信?!”

    姬豆子心情相当的复杂,被李解这头禽兽给上了,眼睛一闭,自认倒霉。

    挺到李解败亡,她照样是个好女子。

    卫国公主不愁嫁,更何况她聪慧之名在外,又通文字经典,论谁看来,都是贤内助,去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合格的“小君”。

    现在,姬豆子琢磨着,诸侯要是不提前弄死李解,只怕李解只会更加膨胀。

    江阴禽兽根本没有在两个女人面前遮掩吴国政局变化的意思,现在姑苏王畿地区的政治版图,“河北双璧”是一清二楚的。

    魏昭娘和姬豆子并不会觉得吴国内部太平下来,反而风波诡谲、暗流涌动,最终的赢家……谁得到李解的支持,谁就是赢家。

    外界都道李解是“忠君爱国”,是大王的忠臣,可在“河北双璧”看来,李解最多就是忠于吴威王。

    现任吴王姬虒,小小少年,他算个屁?!

    吴国将亡啊。

    “豆子。”

    魏昭娘没有回答姬豆子之前的疑问,抬头盯着姬豆子,“吾曾听其言‘受命于天’,众鳄人深以为然,楚甪亦以为然……足见其志,不在江湖,而在天下!”

    志向什么的,就是那么一说,李专员其实压根就没想那么多,他就是觉得“受命于天”说出来比较装逼,看上去就很牛叉的样子。

    只是没想到小弟们很受用,而且愿为之而奋斗,那就没辙了。

    正所谓赶上了,那就这么着呗。

    不过俩女人此刻在那里跟空气斗智斗勇,倒也是不亦乐乎。

    姬豆子心情是最为复杂的,她好好的一个卫国公主,原本是要去许国做夫人的,偏偏许国被灭了,灭亡的原因,还不是谁去攻打,而是因为得罪了李解,李解说了一句话,许国自己就经济崩溃,能怨谁?!

    之后谁能想到,李解这头色中饿鬼,为了寻找绝品美色,居然这么有耐心,回家走岔道也要掳掠她,这种感觉,一言难尽。

    当此时,魏昭娘把李解的形象稍微拔高了一点点,丰满了一点点,姬豆子突然觉得,日后的生活,其实蛮爽的。

508 说服的原因

    “河北双璧”把某只禽兽的形象加以脑内美化的同时,绛城东郭的江阴会馆之中,乌鳢的笑容越发变态,整个人眉飞色舞,甚至还来了一段楚国的说唱乐,整个会馆内外,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反正魏羽和胥飞的爹妈,都被中行云说动了,剩下的,还管那么多啊,这俩小子还能跑?

    “中行君。”

    又一次宴请宾客的时候,江阴会馆的门头换了,更大气了一些,不过依旧没什么雕琢,还是充斥着拙朴简洁。这种风格,让中行云觉得很满意,认为这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中行云哪里知道,这路数无非就是上行下效,李专员这头恶狗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下边儿那些个狗子们,自然而然地,也就没必要拿这个去拍马屁。

    形象工程既然无用,那还有个卵意思,不如省点钱,多攒一点业绩出来。

    乌鳢心情很好,来了一段楚国的说唱乐之后,敬了中行云一爵。

    此时陶爵换了银制的,很给面子,中行云感觉自己真的是受到了重视。

    这江阴会馆之中,虽然傻子很多,但是傻子们舍得花钱啊,完全没有抠抠搜搜的坏毛病。

    “乌君。”

    拿起酒杯,互相敬了一爵,乌鳢这才假模假样问了一句:“还未请教中行君,如何说服魏、胥两家?”

    其实乌鳢就是随口一说,他就是装个逼,好让兄弟们知道,他这个业务主管,那是干正事儿的,那是来划水的吗?兄弟们眼睛可得敞亮啊,到时候回了淮中城,要根据事实来说话啊。

    至于说中行云要不要解释,关他屁事儿。

    岂料中行云还挺有兴致,这次来得人不少,除了魏氏、胥氏的人之外,还有晋国一些头面人物,卿士大佬没有,但乡大夫这一级的,来了有二三个。

    不过因为乌鳢乃是李解的直属,层级上来论,比乡大夫只高不低,所以乌鳢高坐主座,倒也没有说让几个乡大夫过来反客为主。

    来的几个乡大夫,都是绛城附近比较穷的,大多跟东郭乡类似,祖上还行,中间平庸,最后落魄流于世俗。

    想要翻身,都得看运气。

    像中行云这样,游历多年还没死在外面的,本身就是异类少数。

    正常情况在外游历,都是死在外面的。

    这也是为什么“一诺千金”公子巴,在吴国内部,其实还挺受人吹捧的。

    实在是周游二十六国而不死,要么说明这家伙有钱,要么说明这家伙身体素质好,命硬啊。

    竖起耳朵,几个乡大夫都是倾听中行云高论。

    只见中行云感慨道:“魏、胥两家,非流俗迂腐之辈。主父有刑名之术,主母通两代经典,凡都邑之刑律故事,魏羽之母,多有知晓。”

    这么一说,就有点感觉了。

    乌鳢顿时自惭形秽起来,想他是个什么?狗屁啊。

    连自己的姓氏,那都是偷偷摸摸弄出来的,以前都不敢大声嚷嚷,也就是抱住了老板李解的大腿,这才敢说自己以“乌”为姓氏,然后跑去北方买马,也不怕秦国人打死他。

    现在一听,老板看上的魏羽,居然还是知识分子家庭。

    当然可能是落魄的知识分子家庭,但家里的爹妈,明显是很看重教育的啊,这种学习气氛,肯定是不一样的。

    人和人不能比,一比,心态可能就会炸裂。

    于是乎有点自闭的乌鳢,悄悄地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掩饰眼神中的不自信。

    自卑,是很难清除的,哪怕过了几十年,当他已经“功成名就”,可能还是难免尴尬于自己不那么高贵的出身。

    想到这里,乌鳢更加的佩服自己的老板。

    李解出道以来,从来都是自称白沙野人、江阴野人、吴国野人,不讳出身,更是无惧诸侯贵种的轻视,这种气概,乌鳢非常羡慕,但学不来。

    略作交待魏羽家中的行情,中行云笑着道:“吾为说客,见俗人,则示之以财帛;见贤人,则示之以功名。”

    中行云所说“功名”,并非是指功利性的东西,而是知识的价值实现。

    折射出来的,无非就是抱负、志向。

    晋国能够给予的,大概就是一个将来。

    但是中行云跟魏羽爹妈讲的,绝不仅仅是将来,还有现在。

    “尝闻淮水伯崛起于微末之间,翻腾于江湖之上,可谓英雄发于草莽。”中行云这话说的极为直白,丝毫没有避讳地点出了李解的出身。

    几个乡大夫都是掩嘴窃笑,显然是看不起李解的出身,一介草莽野人,狗蛮子土鳖一朝得势而已。

    说归说,中行云却在观察江阴会馆中,那些个南人的表情。

    结果出乎意料,江阴会馆之中,别说乌鳢了,连乌鳢的奴客们,也是神色淡定。

    不淡定也不行啊,大老板李解是什么德性,外人可能不知道,他们这些个,实在是经历的太多太多。

    到工地视察,老远就能听到大嗓门,打仗之后各种爽,开宴会就差一丝不挂,尤为重要的,管你什么公卿贵族,到了地头都一样。

    自报家门从来都是江阴野人、白沙野人……完全没有忌讳。

    大老板自己都这么随意,他们这些做小弟的,急得过来吗?久而久之,也就淡定了,反正别说起大老板是个土鳖,哦,是,没错,你说的对呢。

    反而说起自己,还会觉得羞臊难为情,总觉得出身低了怕人看不起。

    中行云暗自咋舌,心中更是震惊,只觉得江阴会馆之中藏龙卧虎。

    主辱臣死,那也是看情况的。

    乌鳢能够带着这些奴客前来晋国,干的这些个活儿,绝对是忠心耿耿的,才有资格前来操办。

    中行云的观察,乌鳢对李解,绝对是忠心的,谁敢侮辱李解,乌鳢必定要奋起讨个说法。

    但此刻,提了李解的土鳖出身,乌鳢等人,一脸淡定、处变不惊。

    那就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些个二傻子南人,其实是“大智若愚”?

    脑内思量无比复杂的中行云也抿了一口酒,这才掩饰内心的震惊,接着说道:“魏、胥前辈询问,南人野蛮,不足为谋。云答曰: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淮水伯行事粗粝,然则前有郯庄子、逼阳子相拥,后有州来大夫、上蔡大夫相助。”

    “云再答曰:时宋君无道,伐逼阳而大败,淮水伯先以寡敌众,后以众击寡,正应淮水伯一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话音刚落,有个乡大夫脸色一变,顿时将手中的银杯重重地砸在案几上,一拍大腿,抬手又击掌叫喊:“彩——”

    这乡大夫年纪很大,须发皆白,只是听到妙处,竟是顾不得年迈力衰,喊得比谁都大声。

    “彩!”

    “彩——”

    喝彩声不绝于耳,众人连忙举杯,共饮齐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敬,淮水伯!”

    “敬,淮水伯!”

    “敬,淮水伯!”

    主座上的乌鳢差点一口“白沙酿”从鼻孔中喷出来,风中凌乱一脸懵逼的乌鳢寻思着,这骚话老子在蔡国的时候,耳朵都快听出老茧来了,有意思?

    但是一看晋国人的表现,乌鳢突然一个激灵:运奄无忌似有手书?不若借来一用。

    跟贾贵兵分二路出去干活的时候,乌鳢突然想起来贾贵说的趣事之一,其中就有老板的大舅哥商无忌,喜欢掏出小本本,记录老板说的话。

    以前还不觉得如何,现在一看晋国人的表现,这老板说过的话,绝对有意思,而且还挺好用的样子。

    几个乡大夫原本对李解还十分鄙视,现在鄙视只有八分,毕竟能说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怎么地也算是有能力的臭土鳖狗蛮子。

    喝了点酒冷静了一下,突然乌鳢又是一个激灵:卧槽!倘若胥飞、魏羽家人,不过是因中行云寥寥数语,便愿意归附,那布匹、郢爰,岂不是白给?

    想到这里,乌鳢又一次陷入了自闭,他突然觉得,这些布匹和黄金,只怕是被中行云这个狗比给黑了,亏难他说的这么大气凛然,这么义正言辞!

    不过没办法,中行云办成了事情,有功就得赏,这是规矩,老板定下来的规矩。

    规矩,可以用来打破,只要有这个实力,老板李解从来都是给予这个机会的。

    想了想,乌鳢寻思着,还是老老实实给中行云请赏,结个善缘吧。

509 道理很简单

    “报告!”

    “进来。”

    曲洧码头客舍,临时盘了一个落脚点下来,本地的官吏从李解这里搞了一些好处,屁颠屁颠忘乎所以,连郑国的体面都不顾了,什么?前线打仗?

    关我什么事啊,我是后方!

    卫国人打了过来,这事儿曲洧本地人都知道,但是打过来就打过来喽,自然会有肉食者组织部队去抵抗。

    这和我们曲洧老乡招待卫国公主,又有什么内在联系呢?

    完全没有嘛。

    于是乎,曲洧老乡理直气壮地宰了牛羊,请卫国公主好好地吃了一顿。

    当然全程没有见到卫国公主,这是比较遗憾的。

    但不要紧,全程见着了卫国公主她老公李解,也是一样的嘛。

    “前线吃紧,后方紧吃。啧啧,赞!”

    李专员酒足饭饱之后,等着明天再赶一个饭局,这一回是陈国、蔡国的豪商联袂请客,可不是只有牛羊肉管够,一应山珍海味,都是有的。

    陈国、蔡国豪商要请客,也不纯粹就是为了巴结李解,当然主要目的肯定是为了巴结。

    还有一些微末的要求,比如说各自老家的主上,一看淮中城连续不断往北方运送兵器,这事儿就有点让人心痒痒不是?

    武器贸易,其实不算什么,见得多了。

    但便宜的武器贸易……没见过。

    江阴邑出品的矛戈价格,大概只有齐鲁的一半,卫、郑的三分之一。

    同样的价钱,能多武装两倍的人出来,这简直太香了吧!

    一开始陈国、蔡国的地方大佬,还想着便宜没好货,可随便摸了两把,发现这些用“恶金”制作的矛戈,绝对不差啊!

    甚至还有一些极品装备,乃是用最上等的“钜”来打造,掏出来比谁都硬,一看就很有战斗力。

    除了矛戈,还有甲具,那些个铁甲做工其实一般,但是便宜啊,而且防护力还不差,相当的靠谱,普通的剑戟想要砍个缺口出来,还真没那么容易。

    这些甲具是卖给郑国人的,同时还有一批货,漂在颍水直上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没有北上,连装备上的木头,都有些老化的样子。

    陈国、蔡国的土豪们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为了破防破甲用的狼牙棒。

    掏出来不仅仅是硬,还很粗很长且带刺,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概括起来就是:老黑粗硬长带刺!

    用来破甲,简直不要太妙。

    陈国人盯上这玩意儿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家的公主好歹还有点良心,提前让人准备截胡采购。

    不是说陈国人要破谁的甲,而是做个二道贩子,有钱大家一起赚。

    李专员同一个价钱,卖卫国还是陈国,有区别?

    当然陈国搂了这批狼牙棒,翻一倍转卖给卫国,一鱼两吃特别版,三方齐美,何乐而不为?

    只是现在卫、郑交战,还只是疯狂地试探,跟跳探戈一样,完全就是回合制,你进来一点点,我退后一点点;你退后一点点,我前进一点点。

    上身又在疯狂暗示,两家高层那叫一个阴阳怪气那叫一个没羞没臊。

    不过总体而言,卫国高层的底气要更足一点,毕竟卫国国君寻思着你们郑国国君都不在家,你还咋呼什么?!

    然而新郑高层,其实已经完成了一次清洗,谁再鼓噪求和,谁就是新郑的坏分子,谁就是郑国新贵们的敌人!

    郑城子并非是省油的灯,更何况有了淮中城这个稳定渠道,便宜的铁器装备源源不断通过颍水进入郑国,这和卫国比起来,优势大了不是一点半点。

    只不过郑城子到底不是国君,没办法整合整个郑国的资源,总体而言,到底能动员多少力量去跟卫国干一炮,李解也不好说。

    不过一路南下,郑国南部城邑还是一副田园牧歌的状况,李解大胆猜测,除非战争升级,否则郑城子应该不至于被逼迫到要内部抢劫来补充外部战争。

    “鹿死谁手,还真是不好说啊。”

    听李解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没头没脑的,让姬豆子完全听不懂。

    于是卫国公主好奇问他:“君子之言,可是有典故?”

    “秦……”李解眨了眨眼,“嗯……天子失其鹿,诸侯共逐之。”

    “……”

    “……”

    娇躯一颤,姬豆子当时便觉得眼前这野男人,实在是雄壮威武、霸气绝伦,而且特别有神秘色彩。

    一看就很有前途,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魏昭娘轻点茶壶,给各自沏茶一杯,然后小声问李解:“周室虽日渐衰败,然则未见有诸侯,犹如当年天子。”

    即便是魏昭娘的老家晋国,也就是霸主,论实力,可以跟两个列强同时开战。

    一边摁住秦国,一边踩着楚国,压力有,但扛得住。

    但要是天下诸侯围殴,晋国也不是对手,分分钟就要认怂。

    霸主只是霸主!

    哪怕是吴威王打这个打那个的,有啥用?死了之后,吴国原形毕露,根基不行,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一代雄主或许可以雄起一下,但鸡血还能一直打不成?

    “河北双璧”都是有相当不错格局眼光的女性知识分子,看待问题,肯定不可能跟乡野仆妇一样。

    李专员打的比方很好,周天子现在的状况,的的确确是丢了那只鹿,当然也没有说完全丢了,至少大家还是认可,这只鹿吧,是你们老姬家的。

    现在周天子也就是攥着鹿尾巴上的一撮毛,算是证明,这玩意儿,的确是他们老姬家的。

    只不过天下诸侯,伸出罪恶黑手,在漂亮的小鹿姐姐身上摸啊掏的,周天子也阻拦不了。

    什么秦国晋国齐国吴国楚国,放几百年前,都他娘的乱臣贼子,王师出征,干就完事儿了。

    可惜现在的王师,就是菜鸡,除非给列强霸主推腰推屁股,还真是没啥能耐。

    李专员也没想那么多,大大咧咧地拿着茶杯,嘬了一口道:“小国尽数消亡,只剩大国,不就行了?”

    “……”

    “……”

    很简单的道理嘛。

    很粗暴,但是很真实。

    “河北双璧”有心反驳,说你这说的也太简单了,可话到嘴边,忽然又都觉得,说的真是太对了。

    这几年兼并战争其实越发地频繁,只是频繁不代表激烈。

    典型就是“郯君献土”,郯庄子退位了,不还是活得好好的?而且郯庄子跟李解还关系挺好,跟李解的左膀右臂之一,超能打的饭桶沙哈,关系更好。

    郯国被吞并了,但过程很温和,郯国的上层建筑,虽说没有很顺利地融入到吴国的上层建筑中去,但至少也没有消亡。

    该有的祭祀,还是有的,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个形式。

    郯国的祖先们,逢年过节,冷猪肉照样有的吃。

    吴国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很轻松很温和地,就把郯国给吞并了。

    反面教材就是郑国攻许,狠狠地打了一通,结果许国也没有被消化,还让许国人有了借口,从国际社会上,找来了非常出名的有活力社会团体。

    “忠肝义胆”那是能随便吃的吗?

    吃下去就打出来!

    郑国又把许国吐了出来,可能国际社会压根就不关心许国,但借着大义,就能薅郑国的羊毛,让郑国出出血,割点肉。

    最后许国还是亡了,国际社会还关心吗?完全没有。

    因为许国没有利用价值了,这样的低等小国,亡了就是亡了,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小国家,国际社会完全没有一个个关心过来的可能。

    当然了,倘若通过这些个菜鸡国家,又能薅哪家羊毛,那么国际社会的喷子声音,自然是最大的!

    感受到了小国的悲哀,姬豆子悲从中来,卫国不算小国,甚至可以算是中等强国,然而和大国比起来,也不过是斗兽场中的棋子。

    尤其是现在,姬豆子甚至能够感觉到吴国、晋国甚至宋国鲁国在卫郑战争上的满满恶意。

510 灵魂太脏

    卫郑战争才起了个头,李专员也不觉得现在这点动静,能让周边大国如何精神抖擞,不加点料,怎么可能打成一锅粥。

    从春天打到秋天,这才像话嘛。

    “首李,淮中城木工厂已经开始试运行。”

    “噢?这么快。”

    江阴邑开始搬迁,很多木工作业都逐渐转移,除了造船厂,剩下的大部分都在往淮中城转移。

    实际上造船厂也在转移,此时的淮水,修建造船厂并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淮水两岸林地并不少,尤其是大别山和群舒地区,木材资源极其丰富。

    英国入贡吴国的重要资源之一,就是“巨木”,这是用作修建巨型建筑,不可或缺的材料。

    老妖怪在世的时候,“巨木”只有四种,银杏、水杉、香樟还有榉树。

    而这四种树,真正用得上的,只有银杏和榉树,但是大型木料,在老妖怪爷爷还活着的时候,吴国就砍得差不多了,自老妖怪的青少年时代,就是以对外勒索为主,才能获得“巨木”。

    “巨木”,在任何时候,都是极为重要的物资。

    然而受限于交通运输的条件,很多国家就算有心朝贡,也没有能力把“巨木”运出来,英国算是为数不多有能力也有资源的国家。

    此时在淮中城筹备的造船厂,并不在北岸,而是在南岸,原因也就是因为淮南的“巨木”资源,要比淮北多得多。

    徐国还存在的时期,淮北像样一点的林地,其实都已经被侵占。

    成片的密林,基本不存在,如果有,也只能是某个大贵族的传统狩猎场所。

    “装配工培训这么快?”

    “都是‘白羽氏’‘白甲氏’‘支氏’‘巫氏’为主,另有六人、舒人混杂其中。”

    鳄人把装配工的来源说了一通,顿时就一目了然,基本上涵盖了李解现在麾下走狗的重要组成部分。

    除了“百沙”之外,鳄人提到的装配工来源地,不是李解小老婆的娘家,就是李解左膀右臂的老家。

    别的国家可能木工作业要慢工出细活,但是在江阴邑,这事儿得另外来说。

    主要原因就在于工具的普及,一套木工工具,原本属于列国工匠的祖传宝贝,但在江阴邑,只要进了木工厂,匠人随便经手。

    哪怕是学徒联手,都有统一规制的木工工具,绝对不会出现标准另类。

    至于说刨子、锯子、钻头等等新式工具的应用,对传统匠人的生产效率提升,有着非常显著的效果。

    只不过工匠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技术储备人才,江阴邑的木工可能远不如列国顶级工匠那样花活儿繁多,但有一点,在江阴邑的这套生产流程之下,他们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独轮车现在试生产没有?”

    “还没有,商君吩咐,先行生产农具。”

    “唔……也是。”

    点了点头,李解一边翻着公函,一边琢磨着卫郑战争的进度可能,要是打成了一锅粥,到时候运力跟不上,这独轮车,就能卖个爽。

    至于说技术扩散会不会有什么恶劣结果,这完全都不用去多虑,体制都不一样,工艺技术发挥出来的最终效果,也是大不相同。

    淮中城现在最主要的还是缺粮,春耕是重中之重,李解虽然不在淮中城,但是耧车之类的农用工具,一直没有停止生产。

    加上犁头、笼头、驾辕的需求量一直居高不下,就算有心想要给卫郑战争拱火,也是有心无力。

    产能就那么大,李解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不合格的奴工进入相对精细的装配流程。

    没有受过培训的文盲,进入了近似流水线的生产作业中,只会产生反效果,拉低生产效率。

    把劳力转化为劳动力,本身就是个长期高投入的过程。

    再穷不能穷教育,不是因为李专员听多了这样的废话,于是耳朵里长茧。

    而是当年他还是工头那会儿,遇到过各种让他抓狂的小工,无一例外,都是几近文盲的家伙。

    哪怕是纯粹出卖体力的苦力,他们最最基础的,也能听懂工头说的“龟腚”是个啥,简而言之,他们至少识字,且懂纪律,只这一点,就已经超越了二三十亿人。

    在李工头时期,李解坚信“读书改变命运”,绝不是因为响应国家号召,而是真的跟他这个工头的利润息息相关……

    穿越之后,这种惯性显然不会轻易改变,哪怕他一个人撵着一群废物野人乱跑。

    所以,哪怕在外界看来,白沙野人抓了俘虏那就是一把抓胡乱搞,指不定就是拿来当畜力,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凡是涉及到手工业、工业生产活动,李解一直都是宁缺毋滥。

    手中挥舞的鞭子,就是扫盲的最好办法。

    屡试不爽,一直试,一直爽。

    现如今能够把木工厂甩手给商无忌打理,也是因为两年多的积累。

    一个小小的对比,就能看出来其中的差距。

    大舅哥商无忌出自延陵运奄氏,然而两年来,商无忌这个运奄氏小支产生的识字人口,是整个延陵运奄氏的十倍都不止。

    这还是纸张价格依然高昂,并没有真正降低教学成本的情况。

    但是,一个小小的识字率,就可以让同样一个工坊,在上层生产意图向下传达的过程中,有着超强的人力成本降低功能。

    当一个工坊只有顶层个别人识字,那么在传达生产意图的过程中,几乎就是口口声传,如果存在空间上的距离,那么只要过手一两人,消息说不定就面目全非。

    而识字率上去之后,不过是一块木板几个字的事情。

    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勤快的跑腿狗子,这只狗子本身识字与否,都已经不重要了。

    工坊生产如此,行政办公,同样如此。

    所以最终阴乡商氏这个运奄氏的小支,反过来吞并延陵运奄氏这个本宗大宗,并非是姑苏国人惊讶的那种不可思议,本质就是个理所当然。

    实力底蕴,其实不在一个层面上,只是旁人无法看破迷雾,唯有雾里看花罢了。

    此时淮中城木工厂的投产试运行,让李专员打定主意,返回淮中城之后,就开始抓紧时间,忽悠那帮前来求取真经的莘莘学子们,给他做义务劳工。

    除了基层缺少官吏之外,扫盲班还缺少合适的先生。

    李专员寻思着,得先把这群倒霉蛋先洗上一回简体字,上手也不难,快则一个月,慢则半年,凡是一个月内就掌握简体字的,直接让他们做扫盲班先生。

    理由也很充分,你说你一个将来要带兵打仗的名将,怎么连一个扫盲班都带不好?你说你是不是废物?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废物,就把扫盲班带好,你看隔壁扫盲班,已经脱盲一半……

    一套组合拳下来,李专员寻思着,就这帮莘莘学子,怎么地也能出点效果吧,好歹也是精英,不是蹩脚货。

    不过这时候李专员又琢磨起来,忽悠傻叉入淮的事业,还得继续下去,得早早地打出广告来。

    前往新郑溜了一圈,好些个家族,就是盯着《李子兵法》《威王遗书》来的,李专员就打算在《威王遗书》上做文章。

    这《威王遗书》吧,除了练兵行军之法,还有上等铸兵之术啊,你看这盾牌大又圆,你看着铁矛长又宽。

    然后正好又有卫郑战争,这不就是最好的**广告吗?

    想到这里,李专员心思顿时猥琐起来,笑容还没有变态,但灵魂已经无比变态。

    死多少卫人郑人关他屁事,他只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有了《威王遗书》,神兵利器不是梦!

    真的武士,怎么可以没有一把无坚不摧的长矛,没有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呢?

    当然了,谁要说要拿《威王遗书》中的长矛来捅《威王遗书》的盾牌,李专员不介意用《威王遗书》中的狼牙棒来解释一下。

511 奇葩小国

    大摇大摆从顿国故地通过,陈国人看到李解船队的时候,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问题倒不是吴国禽兽掳掠了公主,然后做出了羞羞的禽兽之事,而在于陈国和李解之间,初步谈妥了疆域分界线。

    便宜老丈人那里到底什么态度,李解也没闹明白,反正双方就是表了个态,发表了联合声明,说是要“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只不过就算要共同开发,也得有个大概的分界线,这条分界线,就是睢水和乾溪。

    沙水和颍水南下的中段叫乾溪;沙水以东的一条奇葩小河,还是叫乾溪;睢水西南至铚邑的一条小支流,仍旧是叫乾溪。

    模棱两可,也没说到底是哪条乾溪,总之就是乾溪。

    不过不管是怎么划分,陈国都是亏的。

    算一下地盘的话,李专员直接掌控的地盘,是陈国的好几倍。

    陈国给面子,李专员也不能没有回报。

    其中有没有两条蛇精的努力,不用想也知道。

    李专员为了白蛇小姐姐和小青,就在顿国故都,设置了货币置换市场。

    陈国都邑从沙水顺流直上,半天就能抵达,然后就能大量交换“白沙麻布”还有阴币。

    圆形圆孔钱本身没啥特别的地方,硬要说做工特别好,货币款式特别精美,含铜量特别高,其实也就那样。

    重点在于阴币可以在国际市场上,用来直接购买江阴邑、淮中城乃至整个吴国出品的特产。

    尤其是某些商品,比如说江阴邑出品的吴钩,只认某些货币。

    那么有些小门小户,拼了老命也得搞阴币在手。

    陈国就有了这个便利,一进一出,利差和手续费总归是赚得不少。

    有些小国家或者地区强权的二道贩子,就可以先前往陈国,用本国商品贱卖给陈国人为条件,换取市场存量不算多的“白沙麻布”和圆形圆孔钱。

    这买卖肯定不是长久买卖,但短期内发一笔财,还是没问题的,就看陈侯的脸皮有多厚,心有多黑,灵魂有多脏。

    而长远来看,在顿国故都建立了货币置换市场,陈国商人只要不是太傻,做个国际贸易还能血亏,大概抹脖子也就差不多了。

    要知道,陈国可是有两只公主在淮中城啊!

    顿国故都顺着颍水南下,半天行程,就是南顿。

    此时南顿属于名存实亡,国君也是混口饭吃,要不是跟项国难兄难弟,互相之间还有照顾,大概是完全没办法混下去。

    南顿因为项国带了一把的缘故,当初“正义联盟”组建,也算是缓了口气。

    名存实亡归名存实亡,只要有名,早晚有实。

    实际上南顿就是因为这个名,倒也收拢了不少淮夷部落前来投靠。

    都是混口饭吃,好歹南顿的国君,“含姬量”还不错啊。

    以前恨不得剁死淮夷的顿子,此刻为了把南顿壮大起来,多多少少的,给予了那些投靠的淮夷部族一些名分。

    除了名分,还有农耕技术,以及一定的武装保留。

    顿子跟这些新国人之间的协议,就是新国人在国君需要军队的时候,他们要和真正的国人一样,出力出战。

    协议嘛,就是用来随时撕毁的。

    不过撕毁的不是淮夷新国人,而是顿子自己。

    有了项国带,加上“正义联盟”的声威好大,当时还有“吴晋互王”的大背景,浩浩荡荡的大势,“含姬量”特别高的顿子寻思着,淮夷只配做狗,狗群的首领应该主动去死,剩下的狗子们,就好好地服侍他。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伴随着一场大洪水,江淮大地一片泽国,别说小小的南顿国,连楚国都淹了好些地方,还迁了都,这事儿上哪儿说理去?

    于是乎,南顿国再一次……名存实亡。

    这一次跟**没啥关系,陈国人也没来祸害,纯粹就是天灾。

    李解船队路过南顿的时候,只觉得这里就是桃花源,半点像样的人口稠密区也没瞧见。

    都城的城郭,那叫一个矮,别说随随便便翻墙这种废话,就是一条跑得飞快的狗,只要灵活一点,也能跳过去。

    就是这么矮!

    如此寒酸的地方,李专员也总算明白,为什么陈国人没有继续干死它。

    实在是……没有必要啊。

    小国家面对天灾的抗风险能力,略作窥视,就能明白。

    一场大洪水,就把一个国家给报销了,整个国家的生产力大幅度倒退,生产关系也无限向原始部落互助状态下跌,更是让李解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些个晋国周边的狗蛮子,除了头铁挨打的,大部分都是愿意被晋国吸收。

    实在是被吞并吸收的话,还能保全一条狗命,不至于被老天爷收了去。

    南顿国眼见着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的船队路过,怎么可能不想讨要一点施舍?

    开春了啊,没种子怎么办?

    总不能春耕的时候,全都出去收集野菜吧。

    穷哈哈的顿子带着国人守在河边,一看李解路过,就连忙锣鼓喧天各种热闹。

    一通动静下来,总算是把李解盼来了。

    还没等李解亲自上岸呢,就派了两个鳄人过去询问一下啥事儿。

    顿子就先冲鳄人行了大礼,说是小国之君拜见上国大使。

    这操作把两个见多识广的鳄人都吓到了。

    寻思着你“含姬量”这么高的国君,好歹有点节操行不行?

    给钱,只要给钱,我没有节操,我不但没有节操,我连人都不是!白天不是人,晚上不要把我当人!

    只要给钱!

    南顿国的妖风邪气,让李专员叹为观止,寻思着就你这样的国家,还是亡了算了吧。

    其实李专员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但是就跟不小心踩着什么一样,南顿国国君顿子立刻欣喜若狂,表示我南顿国有意归附,愿效仿郯庄子献土。

    “卧槽……奇葩,奇葩啊!”

    李专员跟项国人打得交道还多一些,项国现在也不行,也是亡过好几回的,这一次重新稳住局面,那是因为……李解身上还挂着项国的将军印呢。

    没错,李专员挂十二国将印,其中就有项国。

    项国人的节操还是有的,这让李解产生了一个误判,以为项国附近的势力,多多少少吧,肯定差距不会很大。

    但是他错了,错得有点离谱。

    这南顿国活该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啊!

    放之前呢,李解肯定就收了南顿国,但是现在不行,他刚跟陈国谈了一个买卖,要在顿国故都建设货币置换市场,回过头又去收了南顿国,这操作就有点狗了,国际上影响相当恶劣,还容易吓住陈国的便宜老丈人。

    再一个,他现在手头粮食也没有那么多,养活淮中城那一张张嘴,就已经绞尽脑汁了,除非凭空汲取太阳能么,不然怎么多养活南顿国这里的一帮废柴。

    于是李专员亲自出马,找到了南顿国国君顿子期:“不知南顿,可有绝色?”

    天下间,谁不知道他李某人最好色?

    而且普通美色,怎么可能入他李某人法眼?必须是绝色!

    一听李解居然要绝色,南顿国国君顿子期立刻呜呼哀哉,哭号道:“国弱而贫贱,无有绝色,亡矣,亡矣……”

    作为一国之主,姬期很悲伤,他的国家要亡了,因为,国内没有极品美女。

512 顿子期哭淮水

    告别南顿国之后,李解生怕顿子期跟狗皮膏药黏上,连忙带着小弟们南下,连项城也没有呆,别说什么便饭不便饭的。

    舔狗必须死!

    顺流直下,直抵养邑,这才重新休整。

    “这顿子期……牛逼,真心牛逼啊。”

    刚到养邑,就听说顿子期还不死心,亲自坐着小船,找了几十个护卫随从,就跟着李解来了,还是想要让李解拉一把。

    李专员寻思着你这小小的南顿国,还有啥救的必要?解散拉倒吧!

    反正他是想不通顿子期在琢磨什么,别人的祖传社稷,那是有家当的,你这南顿国,连一套像样的祭器、礼器都没有,祖宗的脸面早就丢了,还寻思啥呢。

    还折腾什么呢?

    “首李,要不要……”

    得到李解命令,北上接应的沙南听说了这个事情之后,就准备给老板解决一下不必要的问题。

    “没必要。”

    李解瞪了一眼沙南,他现在有点后悔,这帮鳄人,现在动不动就想着做掉别人。

    人要讲道理的嘛,南顿国只是一条普通的舔狗而已,想要舔个高端女神回去拯救一下人生。

    只不过以前李专员眼见着逼阳国是个女神,有宋国鲁国这样的舔狗。

    看热闹不嫌事大嘛,就是轮到自己比较不爽。

    沙南嘿嘿一笑:“我也是说说。”

    忽地,李解问沙南:“嬴莹到淮中了没有?”

    “次夫人逗留颖尾有三天了,说是要等首李一起,再去淮中城。”

    “旦呢?”

    “夫人早就到了淮中城。”

    “嗯,那就好。”

    李专员咧嘴一笑,他本以为秦国公主会跳得厉害,急吼吼地跑去跟两条陈国蛇精大战三百回合,万万没想到,也是怂了啊。

    只不过李专员猜对了一半,秦国公主的确是怂了,但并不是因为两只陈国公主。

    同行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招式,不都差不多么。

    吹箫达人嬴莹,怕的是美旦。

    公主怼公主,身份没什么好说的,各凭手段本事。

    但美旦这种情况,嬴莹真心是第一次遇到。

    秦国公主早就打听清楚了,美旦没有别的身份,不是谁谁谁的私生女,就是个普普通通运气逆天的浣纱女,还是野人出身,完全没有什么根脚。

    高贵两个字,跟美旦不搭界。

    甚至整个“百沙”的姓氏“沙”,也是李解帮忙取的,当时还引起了姑苏的轰动。

    问题就出在这里,嬴莹觉得,自己没可能动摇美旦的地位,这个正夫人的位子,没有争夺到手的可能,一丁点都没有。

    倘若美旦是个心机婊,各种争权夺利,那还有点戏。

    可惜,事情并非如此。

    从收集来的情报来看,沙旦大是大非上,完全支持李解的事业,后宅更是平稳到不行。

    文有白嫮,武有女嫱,都是她的左膀右臂。

    别说他一个秦国公主,两个陈国公主,都没见着挑战沙旦地位成功。

    对此,嬴莹内心很有逼数。

    此刻逗留在颖尾,说是说要等李解来了一起回淮中城,其实也正是要演出戏,顺便赚点同情分印象分。

    因为,秦国公主嬴莹,要溺死在这茫茫淮水之上。

    之前说好的死在路上,嬴莹觉得淹死在小河里,实在是对不起她高贵的身份,淮水怎么地也算是大河,死一下还是可以接受的。

    这光景传扬出去秦国公主嗝屁,还能赚一点老公的同情分不是?

    当然成不成是另外一回事,做是肯定要这样做的。

    只不过事情赶巧了,李专员现在只想马不停蹄船不降帆,赶紧回淮中城睡个好觉。

    顿子期这条舔狗,真的很恶心啊。

    在养邑停了一晚上,舟船劳顿,但鳄人都还受得起,小部队准备先行,直接顺着颍水南下,奔颖尾去了。

    李解前脚刚走,哭哭啼啼的顿子期后脚就到了养邑,一听说淮水伯又跑了,再次嚎啕大哭,说自己的国家可以亡,但国人是无辜的呀,还请淮水伯拯救一下吧。

    驾轻舟通传消息的“舟传”们也是无语,要说感动吧,还真是挺感动的,这年头,这样的国君,不多了。

    也就是前两年逼阳国,才出了一个逼阳子。

    老大李解愿意拉逼阳子一把,除了逼阳子给的好处确实多之外,剩下的,无非就是逼阳子作为一国之君,对治下国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时下逼阳国归附,国人祭祀不绝,也是念了这份情谊。

    也就是赶上了吴国这样的奇葩国家,换成制度相对健全的楚国,直接绝祀,哪里会给你这样的待遇。

    说到底,还是吴国相对野蛮,管理上更加粗放,才有了现在的奇怪局面。

    顿子期现在哭哭啼啼,李解没有买账,就是觉得这孙子是在学妘豹。

    人妘豹那是真金白银还有才学来证明自己的,你姬期有个啥啊,除了哭就是哭,一国之君混到这种地步,哪里能得到尊重?

    舔狗只会舔,所以更该死啊!

    “对了阿南,睢水那里探查的如何?”

    “水道混沌,前行不易。”沙南一脸愁容,之前他是调防逼阳国,顺道还要去查探一下水路。

    睢水看着不起眼,其实是重中之重,它不仅仅是联通泗水、淮水,逆流而上,可以直扑宋国南境。

    之前晋国人占据这片地盘的时候,哪怕再怎么不懂水性,也知道占据有利地形。

    而且守淮下先守济泗,泗水联通南北,济水不在李解手中,唯有这条睢水,算是天险之一,能省不少防御开支。

    倒不是说李解怕了宋国南下什么的,而是流窜在这一带的“刁民”极多,除了大洪水泛滥之后的淮夷杂部之外,还有一些徐国遗民,也被迫重新流浪,放弃了原先的大量城邑耕地,选择游耕渔猎。

    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选择游牧渔猎这种生活模式?

    “看来想要梳理淮北水路,也需要一点时间,现在,是急不得了。”

    “现在人手倒是充沛,就是缺粮。”

    “问题大吗?”

    “按人头分配,还算太平。”

    配给制的经验,沙南是有的,返回淮中城,也不过是把江阴老家还有逼阳国的那点经验,重新再抄一遍。

    大方向上没有问题之后,李专员顿时放心了下来,美滋滋地想着,回到淮中城之后,先找美旦玩两天。

    至于要不要盘玉、撸蛇、吹箫,再说吧,视体力而定。

    自认为问题不大,李专员心思也就淡了下来,只是半道上,就有秦国子车氏的人一边晕船狂吐,一边过来禀报,说是他们家公主,已经准备好“死”了,请问淮水伯有啥表示的不?

    李专员想了想,下达了最高指示:给我哭!

    然后……南顿国国君顿子期,就在颖尾淮水之畔,哭得比谁都大声。

    先哭淮水无情,居然就这么夺走了秦国公主的性命,这是天道的沦丧,这是人世的悲哀。

    接着哭当年秦国为了周天子,在镐京之西披荆斩棘生撕虎豹,没有秦国的忠诚,就没有周天子在镐京的安稳生活啊。

    然后又哭我姬期虽然是小国之君,也想效仿昔日的秦国,愿意披荆斩棘,愿意奉献忠诚……

    最后又哭,我姬期愿意拿自己的卑微性命,从淮水水君那里,换秦国公主一息性命,以成全公主能够和淮水伯见最后一面啊。

    噗通一声,顿子期就跳淮水自杀了。

    死是没死成啊,毕竟为了防止舔狗尾行,李专员是让鳄人盯着的,所以顿子期跳河之后,鳄人就去捞人。

    把人捞起来之后,李专员也知道了这么个事情。

    “他妈的,你说老子我……怎么就被感动了呢?”

    “首李,那现在如何?”

    “妈的,让顿子期过来见我!”

    “是!”

    跳河受寒的顿子期大病了一场,拖着残躯,还是过来见了李解。

    “淮水伯救我南顿之民啊!”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我被你感动了行吗?救,我救还不行吗?”

    揉了揉太阳穴,李专员虽然暴躁,但也开始琢磨,怎么救这个南顿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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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万人敌介绍:
故事概要:大吴猛男在此,谁敢与我共决死!列国纷争,太乱了,统一哈。书友群:战国万人迷(836165734)。战国万人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战国万人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战国万人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