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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战国万人敌txt下载     战国万人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训话

    “礼!”

    随着传令官一声大喝,“哐”的一声,“鳄人”全部立正,站得笔直坚挺,目不斜视,注视着李解的到来。

    换上犀甲的李解捧着头盔,站在了高台上,高台身后是一根旗杆,上面正飘荡着一面大王勾陈赏赐的七星旗。

    其实还有一面九星旗,都是“利于战”的好东西,只不过阴乡级别不够,只能混个七星的。

    “坐下!”

    李解的嗓门,比传令官还要大得多。

    高台下方埋着八只大缸,开口对着广场,然后用竹管连接,李解在上面说话,音量得到扩大释放之后,整个广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实际上,这也是吴国的传统手段,姑苏有伶人为大王献歌,戏台下方,就埋有“多声道”的大缸。

    古代版“环绕立体声”,贼带感!

    哐!

    “鳄人”全员落座,小马扎纹丝不动,场面静谧肃杀,在台下站着的商无忌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压迫感……有如实质啊!

    他还算好,而有的人,则是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要转身就跑。要不是反应过来这些“鳄人”并不打算吃人,大概已经是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这些新来的人,是公子巴从六国、诸舒国、英国等几个国家拐来的。

    都是有一技之长的人才,且都受过传统的贵族教育,只是有的人比较倒霉,在斗争中成为了奴隶。

    像诸舒国,实际上分七个国家,又或者说,是七国联盟。对外和对内的斗争自然就相对频繁,哪怕明明是弱鸡,不但要朝贡楚国,还要朝贡吴国。

    公子巴用十张羊皮,就买到了一个曾经是舒龙国卿士的家伙。

    类似这样的人才,公子巴西行搞来不少,相似的特征,大多都是家门衰败,沦落为“贱人”。

    没有靠山,没有后台,用起来根本毫无压力。

    不过正常说起来,正因为他们已经掉落人生的泥坑之中,否则根本没可能前来“沙野”做事。

    更何况,公子巴当初或买或骗他们的时候,嘴上说的是去吴国这个跨国集团上班。

    一路上也挺和谐美满,毕竟是真去吴国啊。

    结果到了地头,这些倒霉蛋才知道,哪里是去什么跨国集团做金领,分明就是去阴乡农村合作社打杂……

    于是,有的人反悔了。

    公子巴寻思着老子当年来的时候都不敢反悔,就你们也敢?

    怀着满满的恶意,公子巴就这个事情,跟老板说了。

    李乡长当时就大怒,准备把这些不识抬举的狗东西都绑起来,然后用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地抽。

    但公子巴说了,这些人超级贱,你用鞭子抽他们,他们只会觉得爽,老板你得另想办法。

    于是乎,李乡长寻思着既然**上已经造成不了什么伤害,那就进行灵魂上的拷打!

    全员鳄人!

    那些个倒霉蛋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儿,可当“全员鳄人”亮相之后,他们才知道,自己一开始的轻视,简直是错得离谱。

    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反思,想着阴乡乡帅有这样的实力,怎么地也算是一方“诸侯”了啊。

    阴乡天地,大有可为!

    不过,李乡长开始训话的时候,有不少人当场就两腿一软,一脸的灰白,满满的绝望。

    “小的们!”

    李乡长一声大吼,“想必你们也已经知道了,之前咱们过江,去了鹿邑。跟淮夷狠狠地干了一场,赢得漂亮!但是,咱们也得罪了人!这个人,你们也知道是谁!”

    “咱们得罪的,是羿阳君,公子玄!”

    “怕吗?”

    李解叉着腰,站在那里环视四周,“怕!你们怕,我也怕!可是,怕有用吗?怕能解决公子玄吗?!”

    “不能!”

    因为词汇上的变化,加上语速的问题,公子巴带回来的人,听不太懂李解在说什么。但是“鳄人”却已经能够跟上李解的讲话,看着老大如此平静地说着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原本内心有些惶恐的“鳄人”,居然莫名地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望一年之前,他们算个啥?

    现在呢?

    这都是首李的神异,这都是首李的功劳啊。

    “既然怕不能解决公子玄,那就只有一条路!”

    说着,李解竖起一根手指,朝天一指,声音拔高了数倍,“打!”

    “打得羿阳君喊痛!打得公子玄喊怕!”

    “今天阴乡的一切,来之不易。你们有的人有了房子,还是‘大榭’;有的人有了田地,还是私田,还是水田;有的人有了妻妾,不是一个,不是两个,不是三个……”

    “一句话!”

    李解又一次伸出手指,朝天点了点,“羿阳君胜,我等一败涂地;我们要是胜了……”

    李解手指朝着前方指了一圈:“有车有房!有妻有田!”

    还处于脱盲阶段的“鳄人”们大部分话都没听懂,但最后一句言简意赅非常明了。

    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双眼圆瞪鼻孔翕张,只是平日里受训不能随便吼叫,但可以鼓掌。

    于是。

    啪啪啪啪啪啪啪……

    掌声经久不息,手拍红了还要拍,“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快活的笑容。

    跟着公子巴过来的几个“文化人”,此刻脑袋里一片空白,李乡长说了啥,他们没听懂。

    但知道李乡长这是要跟吴国公子羿阳君开打?

    打也就罢了,这些“鳄人”居然如此好战?竟然是“闻战则喜”?!

    原本还想用“勇于私斗”来形容这些“百沙”野人,可一看这纪律性,没有命令,连大声呼吼发泄心情都不可以,只能通过规定的鼓掌来宣泄情绪,就足够说明,这不是什么“勇于私斗”的乌合之众。

    这是精锐啊,这是不输“吴甲”不输秦国“锐士”的精锐啊!

    “这当真是‘野人’?”

    有个舒龙国来的,一副活见鬼的模样,不可思议地小声念叨着,“这要是‘野人’,那楚国是如何同吴国相争的?”

    “巴啊,这‘白沙’之地,有此基业,当真只用一年?”

    公子巴此刻也是一脸的纠结,寻思着他回老家的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怎么画风都变了?!

    面对老乡们的疑问,公子巴一脸惆怅:“何来一年,吾回六国时,尚无如此劲卒……”

    “……”

    “……”

    姬巴的老乡们顿时丧失了继续说话的勇气,一个个陷入了自闭,开始怀疑人生。

第四十七章 炸鱼

    决定要跟公子玄干上一炮,换成当世“诸侯”,大概率就是自己组织内部的高层讨论一下。

    打赢了吃肉,打输了吃屎。

    但李乡长白手起家,靠就是一帮“野人”。当然“野人”蠢是蠢了点,还普遍是文盲,一年前还“勇于私斗”,打群架就是一群菜鸡。可这不妨碍“野人”才是李乡长的基本盘,他不指望“野人”捏成一团有蹦两下,难不成还指望公子巴或者商无忌之流?

    这年头,跟贵族跪地求饶是没有卵用的。

    两个贵族开战,输家还能寻思着出卖治下之民来保全“有用之身”,这种“苟延残喘”的“体面”方式,仅限贵族才有这个资格。

    “野人”?做梦就有资格。

    吴王勾陈哪天失心疯,封他一个“xx君”,那他也就有了资格,可以靠出卖底层来过个小日子。

    可这不是勾陈大王不傻么,没辙,那就只能对内挖掘。

    先不说羿阳君到底要怎么干,“我大阴”上下,必须统一思想。

    对付公子玄,就一个字:干死他!

    “鳄人”是整个阴乡的统治核心,是最强的暴力输出单位。李解把自己的意志、决心还有胜败因果都传达了下去,“鳄人”就能影响“白沙勇夫”,进一步再影响各自身后的家庭。

    家,是阴乡的最小社会单位。

    “鳄人”决心跟着李乡长开打,那么“鳄人”之家,就会决心跟着李乡长干到底。

    所谓“力同心”,本就没什么特别复杂的地方。

    前因后果讲出来,利害关系说出来,再蠢的家伙,在这个时侯即便不能创造辉煌,至少不会成为散布恐慌、破坏团结的猪队友。

    李乡长只要把阴乡的核心力量控制住,实在是打不过羿阳君,跑路就是。这帮人不敢说百分之一百跟着李乡长跑,有个两三成,就是大胜利!

    换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换个姿势再来一遍就是。

    “丘北女兵,亦是令行禁止。阴乡……诚乃神异之地啊。”

    站在公子巴身旁的老乡,看到白沙村丘北女兵居然也认真训练,而且令行禁止像模像样,不由得感慨万千,和他老家舒龙国相比,貌似阴乡的战斗力,还要在舒龙国之上。

    舒国有七邦,舒龙国只是“诸舒”之一,本就是小国。以往的生存之道,不过是楚国来了舔楚国,吴国来了舔吴国,总之就是能苟则苟,实在是不能苟了,国君就带着贵族们跑路。

    早年就是往六国或者徐国跑。

    毕竟“诸舒”大多跟徐国有关,算是嬴姓偃氏,也有徐氏的,还有舒氏的。

    赢、偃同音,实际上诸舒“偃氏”,本质就是“嬴氏”。嬴姓偃氏的存在,只是一种战乱跑路的偏差,实际就是姓氏归一的“嬴姓”。

    “剑,少时锐气,如今尽失?”

    公子巴看着前方的丘北女营,营寨周围插着的柳条,活了一大半,如今居然形成了一道不算高的“篱笆墙”。

    因为是柳条成营,所以阴乡这里,几个月以来,也称呼丘北营寨为“柳营”。

    “巴啊,如果你被二十张羊皮买走过,你就会知道想要保持锐气,是何等的艰难啊。”

    公子巴想了想,抬手指了指白沙村村口的一棵树,“吾初见首李时,便是绑缚于大树之下。彼时仓皇布衣,今时为首李之佐助!”

    “是,敬受教。”

    剑抬手行礼,很是诚恳地低下头。锐气失了,再捡起来就是。

    “剑愿为阴乡效命?”

    “愿。”

    公子巴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道:“那就先学阴乡之文字吧,丘南营寨,每日都要教授文字,剑可前往旁听。”

    “是。”

    “诸舒”的文字有点奇葩,用一点吴国的,也用一点楚国的,总之很明显就是吴楚两国的缓冲区过渡区。

    不过不管怎么变化,大体上字形还是相通。

    剑要学习简体字,难度并不会太高,记性好的话,靠死记硬背,很快就能进行快速交流。

    而作为曾经的舒龙国卿士,记性好本来就是标配。

    这个时代中的统治精英,大多都有很强的记忆力。因为记性不好的,往往在往上爬的过程中,就被大量竞争对手给淘汰了。

    “首李呢?”

    “听闻正在制作锐器。”

    “唔……”

    公子巴从老家回来,带来了数量可观的硫磺。提纯并不难,只要土法炼焦出焦炭,就能提供足够的热度,至于提纯选择,其实并不重要。因为这个时代对李解来说,就是“无限资源”,浪费还是不浪费,这种利用率上的事情,根本不用考虑。

    硝石来源也简单,一是粪硝,二也是粪硝。

    不过方法略有不同,一种靠日常累积;另外一种,则是李乡长还是工头的时候,有个同行老前辈青少年时期的做法,一种类似熊孩子用尿搅合泥巴的方法。

    两种方法,其实产量都还算可观。

    因为阴乡本地的粪坑可能还不够浓郁,但是在姑苏、延陵、太仓等等大城市,“屎太浓”的地方并不少见。

    材料准备好之后,李乡长就可以开始配药。李乡长还是工头的时候,以为黑火药威力不够,只能呲个火花,实际上却是想当然。

    做工头那会儿,同行老前辈中的高手,开山采石的利润就是要比别人高一大截。

    黑火药配好之后,弄湿了搅合搅合,然后摊煎饼一样摊在磨盘上,再用碾子碾过去。

    可以预先在磨盘上开槽,也可以自己手搓刀切……总之,造粒成功就算完事儿。

    剩下的,就是干燥。

    搅合的时候可以用白酒,白酒李乡长当然是没有了,所以可以选择蛋清。

    要是实在是蛋清也舍不得……那就加水。

    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反正晒干之后,凑合着用也差不了太多。

    找个竹筒,往里面灌火药颗粒,硝化棉没有也不怕,找个更细的竹管撸进去,里面也塞着火药,这威力……炸鱼已经是够了。

    当然了,李乡长已经做了纸出来,可以在纸上糊满药粉,然后双股或者多股捻起来,等着晒干,这就是乞丐版药捻子,凑合着用……也差不了太多。

    十个能炸五个就算成功,那五个不炸的,捡回来照样还能用。

    当然李乡长这么费事费力搞颗粒火药也不是为了炸鱼听个响,他手头有数量可观的铜、铁。

    找一颗坚硬如铁的大松树,把它给砍了,然后树干对半分,两边刨个槽,再用铜铁圈加以箍紧,这就是像模像样的松树炮。

    打个铁弹可能亏,打石弹可是血赚啊。

    至于为什么李乡长会知道松树炮?因为当初读纺织学院那会儿,校史里面有专门介绍。

    “纵使有神兵利器,阴乡较之盐城,犹如月下萤火……”

    轰!

    一声巨响传来,河边的动静把忧心忡忡的文化人都吓了一跳。

    “哎哟这威力不错啊,还愣着干什么?!下去捡鱼啊!”

    片刻,李乡长的大嗓门,也跟着响了起来。

第四十八章 有搞头

    能跟着李解观摩炸鱼的人并不多,除了“鳄人”之外,“白沙勇夫”只有旦的亲族才有资格。

    原先看守“布库”的两个叔叔,是为数不多有资格的人之一。

    不过看到了李乡长带人炸鱼的场面,两个叔叔当时就跪地求饶,光天化日之下,连连大叫“龙神恕罪”。

    李乡长一开始也没闹明白,这他娘的怎么就跟“龙神”有关了?后来才知道,这天上的闪电,就是龙。

    至于鳄鱼,它是“龙”不假,但那是后来叫开了,本质还是“蛟”。

    “闪电是龙?”

    一脸懵逼的李乡长寻思着,“这龙还是个自然现象的二次创作啊!”

    “首李之威,堪比龙神!”

    “龙尼玛个头!”

    两个叔叔拍马屁的水平很次,但效果却很硬,因为李解突然发现,炸鱼的时候,别说这群文盲了,连那些姬巴从老家坑蒙拐骗过来的老乡文化人,也是一脸的神神叨叨,各种惊惧莫名。

    “下柳,为何‘诸舒’卿士,也会如此失措?”

    “吴楚之地,皆敬鸟、龙。”

    鸟是燕子,龙是闪电。总之,都跟天上的东西有关。再朝上,就是“太一”神,算是楚地的至高神,不是至高也是之一。吴国跟楚国差不多,不过因为是姬姓缘故,吴国的至高是“帝”、“天”、“上”,总之,跟中原老哥们儿不脱节。

    不过毕竟吴国是带着蛮子们唱歌跳舞,行情还是有别中原,跟楚国搞在一起这么多年,太阳神崇拜也是有的。

    吴楚两地的鬼神,虽然不一定全都跟老天搭界,但主要还是指着老天赏脸。

    所以,作为闪电的具体想象,“龙”是很神圣且有给力的物事。

    比如楚国就有叶氏,其往来扬粤之地的舟船,都挂有龙旗。龙神崇拜属于相当广泛的信仰,而且影响力不低。

    “唔……”

    李乡长根据大舅哥的话,琢磨着一个想法,正面刚公子玄,其实是个高难度问题。

    火药搞出来不难的,难的是让火药简简单单地发挥作用。最好的方法,其实就是炸鱼的时候,公子玄带人主动跳水里让“鳄人”们炸。

    指望松树炮……很难。

    这是李乡长将来要琢磨的问题,眼下解决不了松树炮。

    纯粹木石加工和冶金技术卡着,短期内达不到要求。硬上的话,不出意外紧箍松木的铜铁件,只要放一炮,就会成为破片,把自己人射成残废。

    有心训练掷弹兵,可控制距离不够,加上公子玄这个老畜生手中有数量可观的战车。不但有战车,还有骑兵。

    吴国是个相当奇葩的地区强权,因为以前特别土鳖,所以大国有什么好用的,都会拿来学一学。

    加上盐业发达,跟齐国一样,哪怕什么都不干,光贩盐,也是靠着硬通货旱涝保丰收。

    有钱就能挥霍,骑兵虽然马小力弱,可机动性还真不是盖的。

    李乡长可不觉得跟人跨区开片的时候,别人有三蹦子乱窜,自己兄弟们只有永久牌脚踏车还能全无敌。

    最重要的一点,“鳄人”数量太少,撑不起大场面。

    掂了掂手中的“手雷”,李乡长心中暗忖:这他娘的不如直接给公子玄来个狠的,才能一鼓作气赢得漂亮啊。

    而且带着火器训练,本身就要先解决自己人的敬畏问题。

    别说“白沙勇夫”了,连“鳄人”都惶恐不安瑟瑟发抖,以为这是晴空霹雳,真要是顺顺当当地执行作业,李乡长自己都觉得有如神助。

    “无忌,公子玄此次遣使前往姑苏之外,可另有动作?”

    商无忌想了想,对李解道,“雉邑。”

    直接跨境赶到鹿邑,李解也觉得公子玄不太可能,除非直接出动战车和骑兵。不过这年头打仗很吃配制,步兵劲卒没有到位,光有战车和骑兵也不行。列国纷争,早就度过了“堂堂正正”开片的阶段。

    兵法计谋层出不穷,各国累积的案例,实在是多得惊人。

    听到商无忌的话,李乡长点了点头,雉邑是离盐城最近的地方。如果公子玄要先报复,肯定先把雉邑给打下来,出口恶气。

    除了出气,占领雉邑之后,顺着雉水就能南下到阳口大埝,随时可以组织渡江。

    明知道公子玄会干雉邑一炮,虽说也不心疼雉叔长尾这个老家伙,可一想着自己的地盘还没捂多久呢,就要被人给占了,还真是不爽啊。

    “等以后老子发了,训练好水军,直接抄海路干他一炮!”

    可惜没那实力,要不然李乡长带着舟船直接沿海北上,还真能偷了公子玄的家。

    只不过,这对情报的考验非常高。

    阴乡斥候的个人素质是相当不错的,毕竟“百沙”之人,常年在水陆之间游荡,摸爬滚打也算是经验老到。

    在扬子江口这一亩三分地上,因为熟悉地理环境,算是天生的斥候。

    不过长距离打探,实在是让李乡长捉急……

    文盲连话都说不利索,可别指望把情报描述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这些文盲,连跑一趟云亭,把那边泥鳅价钱摸清楚都做不到,何况跑盐城,跑雉邑?

    搞不好还暴露了阴乡都是一群臭土鳖的事实,那多尴尬?

    不过具体到战术执行上,倒是很有用,因为这些文盲只需要传达一个消息,那就是:敌人来了没有。

    至于说距离这里还有多远,有多少人,领兵之人是谁……手指头脚趾头凑一块不够用,绳子拿来打结也不够用。

    李乡长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一方,多少还是吃了文化的亏啊。

    难怪吴国大王招兵,也是招城里人,城里人至少识字率高啊,读书的多啊。

    “首李是想以‘龙神之力’,一举击败羿阳君?”

    商无忌从妹夫的神情,猜到了他的想法。

    “怎么?不可以?”

    “不!”

    商无忌神色有些亢奋,竟是斩钉截铁地说道,“此举……正合吾意!”

    言罢,商无忌伸手又指向公子巴,“来时,下柳同吾相商御敌之事,我二人皆以为然。”

    “一战定乾坤?”

    见大舅哥又准备掏小本本,李乡长赶紧先阻拦了他,然后道,“可是就算有这个想法,想要执行,却是很难啊。”

    “首李,其实不难!”

    公子巴目光兴奋:“‘百沙’之人吃苦耐劳,何不远途夜袭!”

    “夜袭?你们说的轻松,做起来哪儿那么……”李解突然一愣,“诶?你们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搞头啊。”

第四十九章 估计不足

    穿越试用期的时候,李乡长每天除了殴打那些追求旦的废物,就是跟旦啪啪啪。

    业余活动主要就是逮鱼摸虾,偶尔晚上举着个火把抓黄鳝和鳗鱼。整个过程中,并没有觉得“沙野”之人有什么问题。

    直到偷了雉邑、打了鹿邑,抓回来的奴隶,让李解发现了问题所在。

    不管是“白甲氏”还是“白羽氏”,底层都有夜盲症,入夜之后的活动范围,都只是局限在自己的屋舍中。

    但“百沙”之人,即便是最底层的文盲,貌似也没有夜盲……

    和“淮夷”大部还是不同,“沙野”虽然是典型的边缘“野人”,但营养摄入却是相当的多样化。

    鱼虾丰富不说,像蛤蜊之类的东西,没菜就可以下河摸一把。一年四季,只要不是挑肥拣瘦,都能搞上一些。

    除此之外,“沙野”因为地理环境的缘故,芭蕉、野生茭白、蒿类等等可食用植物,相当的丰富。

    因为此时整体气温偏暖,芭蕉的根茎相当发达,即便是入冬,在食物极度短缺的时候,也能保证续上一命。

    整个姑苏以北的沿江地区,“百沙”能够存量最少一万的人口,足以说明野外采集带来的食物,是相当充沛的。

    相较姑苏城三十五万人口比起来,“百沙”弱是弱了些,可和姑苏城的底层相比,“百沙”之人却罕见夜盲症。

    至于“淮夷”,除了上层的统治者,或多或少,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夜盲症,只是其中之一。

    在商无忌和公子巴看来属于常识的东西,在李解这里,却是灯下黑了。

    列国纷争到现在,很多大胜,都来源于夜袭。

    “羽姬,附庸羿阳君的部族,可是多同‘白羽氏’一般,都有夜盲之症?”

    “君所言‘夜盲’,症状如何?”

    “入夜之后,等同盲人。”

    白微微颔首,双手交叠在膝上,跪坐在李解跟前,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此症状,‘白羽氏’谓之‘鸡盲’,淮上谓之‘雀盲’,盐城谓之‘雀蒙’。”

    “你说盐城谓之‘雀蒙’?也就是说,盐城那里,也的确有夜盲症?”

    “是。”

    虽然不知道李解为什么打听这个消息,但白并没有隐瞒,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李解。

    公子巴和商无忌都同意以弱胜强的“夜袭”,固然是没有太好的办法,但同样也是因为李乡长现在掌握了“龙神之力”,“夜袭”是放大“龙神之力”的最好方法。

    只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大量的训练。

    “公子玄驻守盐城,他的兵力,当真只有一千‘吴甲’,两千‘健旅’?”

    “盐城军力如何,吾不知。”白摇摇头,但看着李解又道,“只是,曾经‘淮上’六部作乱,盐城军便分兵六路,六路皆胜。”

    “……”

    我就说么!

    李乡长就纳闷呢,这世上哪有老老实实的王子公孙。公子玄说他就一千高级打手,两千中级打手……骗鬼呢。

    那可是盐城,低配版的齐国,也就是土地产出实在是糟糕,不然就那配置,怎么地也要跟大王勾陈掰掰手腕。

    可就算土地产出再矬,以公子玄的实力,买它三年存粮,再拉拢淮上一票小弟专门供应粮食,养一支横扫淮水的大军,那算个事儿?

    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这要是让他承包核电站这样的大工地,他就是同行里最骚的仔!

    出兵六路,六路皆胜。

    这其中固然有“淮夷”大多都是菜鸡的缘故,可能够分兵六路,这说明什么?说明羿阳君这个老乌龟兵力充沛啊。

    吴王在姑苏,也就摆了“六师”,虽说含金量不一样,可数量上就没多少优势。

    “六部作乱之后,这六部下场如何?”

    李乡长又追问了一句。

    “皆为吴国之臣。”

    这话骗鬼呢!

    吴国之臣?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大王勾陈怎么可能去淮上看投降的蛮夷?还不是一挥手,就让大兄弟公子玄自行处理?

    李乡长脑袋里又飞快地做起了四则运算,这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三,三加三等于五六百……四舍五入一下,公子玄手中的仆从军,怎么地也得有万把人吧。

    一个“黑蛟沙”就能养活两千多号人,极限抽丁能有八百多。“淮夷”人口可比“沙野”多多了,不在一个量级上。

    只要看李乡长跑去访(抢)问(劫)鹿邑,收获就足够白沙村的村民们乐呵乐呵,这人口数量上的差距,不明自知啊。

    “这他娘的夜袭能成吗?我看还不如寝取羿阳君呢,睡服他的胜算更大啊。”

    抓耳挠腮的李乡长有点慌,寻思着这对手明面上透露出来的实力,就已经够吓人的了。

    这被公子玄隐藏掩埋起来的底蕴,貌似更加深厚啊。

    “不行,光夜袭是不行的。狗日的羿阳君,不能让他这么痛快!我得去姑苏!”

    原本想着公子玄就是隔壁街社团的大佬,可跟小老婆这么一聊,才知道公子玄不仅仅是隔壁街社团的大佬,貌似这个社团下面还有很多分支附庸社团,单独拿一个出来,也有不俗实力啊。

    夜盲症,盲尼玛呢!

    李乡长这时候觉得自己才是夜盲症,对公子玄的估计严重不够。

    倒是自己的两个狗头军师,正兴致勃勃地琢磨着“龙神之力”大杀四方,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美滋滋啊。

    大舅哥商无忌甚至想好了,到时候打下盐城,他就是吴国最靓的盐商!

    是夜,原本打算睡了白的李乡长,连夜离开了白的房,敲开了商无忌的门。

    “首李!深夜不眠,所为何事?”

    “前往姑苏的羿阳君使者,是盐城县师?”

    “公子玄之亲信!”

    “天一亮,你亲自带人前往姑苏,散布谣言。”

    “嗯?”

    大舅哥原本迷迷糊糊的睡眼,顿时就猛地睁开,“首李,散布何等谣言?”

    “勾陈没,玄武王!”

    “……”

    要不是手快扶住了房门,大舅哥差点闪了自己的腰。

    商无忌一直都觉得老板特别莽,可现在突然发现,莽归莽,阴也挺阴啊。这是要把公子玄,往死里逼啊。

    谁不知道大王勾陈似乎有点不行了?当然了,公子玄比大王勾陈年纪还要大,可公子玄身板硬朗,动不动还能去淮上索要美女,这一点,是大王羡慕不来的。

    这时候的大王,尤为敏感,不仅仅是对自己的儿子,还有对自己的兄弟们。

    “此事,你必须办好,下柳那里,也要瞒着。”

    “是!”

    商无忌见李解严肃,顿时拱手道,“首李放心,此事吾必亲为!”

第五十章 行事风格

    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李乡长还是工头那会儿,哪怕要给人送礼,也不是亲自上阵。

    这一块儿,那是有专业人士的。

    掮客、白相人、二道贩子、帮闲……随便叫什么好了,反正这种人的存在减少了李工头的不必要麻烦。

    散布谣言,得让商无忌去做。但借着谣言凑近目标大佬旁边中伤对手,那就得幸进小人这样的渣滓……

    “为何是我?”

    双手一摊的公子巴一脸无辜,“如此行径,有损我……首李放心,千金一诺公子巴,世人皆知啊!”

    说完,姬巴伸手就把一块美玉给收了。除了美玉,还有两根金条。

    金条纯度不怎么高,看形制应该是燕国大王用来赏赐的“礼器”,只不过经历了岁月的摩挲,看上去有点黑。

    很多东西,经历得多了,摩挲得多了,都会变黑。

    很正常。

    “此去姑苏,下柳要见机行事,若是盐城县师给面子,你就跟大王吹一吹阴乡的风土人情,不就好了?到时候送几只麋鹿、鹿蜀过去,大王还能不高兴?可要是盐城县师不给面子,你看好时机,若是合适,就不着痕迹地黑一把公子玄。”

    姬巴眨了眨眼睛:“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

    “唔……好,首李放心,吾不辱使命!”

    嘴上答应得快,姬巴内心却是美滋滋,寻思着就现在这行情,能有什么时机?公子玄可是吴国公子,是大王勾陈的亲兄弟,难道还有什么流言蜚语,让公子玄难以招架?不存在的嘛。

    这是一趟美差啊,白捡一块美玉外加两根金条。

    因为鹿邑一战斩获颇丰,李乡长给姬巴配了马车。形制跟吴国的马车不太一样,主要结构是竹制的,坐上面嘎吱嘎吱作响,很有节奏感。

    但有一个好,比普通牛车松快多了,屁股不会痛。

    跟着公子巴同去姑苏的,还有他的老乡们。毕竟是小地方来的,再怎么曾经出身高贵,也没见过大城市,现在有个机会去大城市见见世面,自然是一个个踊跃同往。

    这也算是阴乡的一个小小福利。

    美滋滋的公子巴,就带着老乡们上了路,前往姑苏拜见大王,顺便卖一些阴乡的土特产。

    路上,曾经的舒龙国卿士嬴剑问姬巴:“巴,首李之命,只有如此?”

    “只如此。”

    公子巴面带微笑,这次去姑苏,就是旅旅游,哪有什么破事儿。

    “唔……”

    嬴剑沉默了一会儿,他是做过奴隶的人,即便是现在,他也算是李解的私人财产。只不过李解大方,不但给了他自由,还给找了点事情做。

    原本颓唐的人生,此刻多少是有点光彩的。

    作为一个曾经在官场中厮混过的人,嬴剑觉得李解很不简单,根本不像是普通的“沙野”之人。

    只是嬴剑并不知道,李解并非是土生土长的“野人”,来阴乡这么久,李解的根脚,他都没搞清楚。

    问“百沙”之人,也只说李解曾经是“白沙猛夫”。

    仿佛从一开始,李解就是“白沙”之人。

    马车朝着姑苏而去,河道中,同行的船队将会比他们晚一点到。陷入思考的嬴剑心中有个疑惑:首李非常人也,此行绝非易事!

    官场上的直觉,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看了一眼乐呵呵的公子巴,嬴剑在马车上猜测着,这一次在姑苏城,只怕要跟盐城使者好好地交流交流。

    “此行姑苏,多谢公子相助。”

    “羿阳君为吾叔,同为姬姓血脉,岂分彼此?”

    “阴乡‘野人’骄横难驯,竟夺羿阳君之美妾,实乃暴虐无礼之徒!此行面见大王,只望大王能严惩凶顽。”

    下首跪坐的中年人神情似乎有些颓丧,语气之中,也全部是无奈,似乎是对阴乡“野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君不必忧虑。‘百沙’野性难驯,自来如此。君面见大王之后,只需陈述由来,大王还能弃宗亲而近‘野人’?”

    “公子所言甚是……”

    中年人微微行礼,然后拿起陶爵,冲中央正座之人道,“吾敬公子一爵。”

    “请。”

    二人对饮之后,双方都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而此时,在后院方便厨房进出的小门口,有个“烹者”正笑呵呵地接过一直青色袋子,抖了抖之后,里面传来了清脆的叮当声。

    打开一看,一枚枚“镝”还锃亮如新,这“烹者”更是眼睛一亮:“诚乃好镝。”

    言罢,将袋子收紧,塞到了怀中,然后对仿佛是卖薪的车夫道:“今日却有盐城人来此,听闻是大夫贵人。”

    “可曾留下与公子同食?”

    “大夫贵人,自是会留下的。”

    说话间,“烹者”还很自得,“吾用‘白沙之鳝’做了‘鳝鱼羹’,因此得了公子奖赏。”

    “唔……多谢。”

    卖薪车夫离开之后,将大车拖到了姑苏市场的一处角落。进去之后,商无忌正分拣着一些牌子,不同的牌子上面,有着不同的名字。

    “主上,盐城县师拜访了公子丑,公子丑留了盐城县师用膳。”

    “看来盐城县师面见大王,并非是用公务的名义。”

    其中区别还是有的,公事公办,那盐城县师就是盐城县师,是大王的人。可通过公子丑的介绍,用私人渠道和身份来见面,那就是公子玄的使者、说客。

    商无忌心中顿时盘算了一下,公子玄这样干,还真是有点意思。因为一直以来,公子玄就是“老老实实”在淮上,帮吴王着实镇压了不少不老实的“淮夷”,论血脉感情,吴王兄弟之中,公子玄是为数不多还活蹦乱跳没病没灾的。

    私人身份见面,不出意外就是要打感情牌,最好让吴王感动一下,然后直接姑苏出兵,把阴乡给推平了。

    不是没这种可能,但那是以前,现在却是大不一样。

    阴乡成立时间很短,阴乡乡帅是吴王“钦定”的,吴王老是老了,但还没有到自打脸的地步。

    更何况,阴乡给吴王的印象很不错,“白蛟大王”这种祥瑞,对老迈的吴王来说,是上天在表扬他对吴国的优秀治理啊。

    “公子玄,还真是如首李所言,浪得虚名啊。”

    想通了羿阳君的那点小心思之后,商无忌顿时有些不屑起来,如果公事公办,反而对阴乡不利,还更显羿阳君的“秉公”。

    但是现在靠着私人关系,那就是小家子气,就算掀个天翻地覆,也不过是两个地方势力的一点龃龉,吴王根本不会把两家的事情看得多么重要。

    不出意外,就算盐城县师面见大王,吴王也只会做个中人调解,至多对阴乡呵斥一番。

    想到这里,商无忌更是信心十足,羿阳君如此猥琐行事,若是面对“勾陈没,玄武王”的谣言四起,必定手忙脚乱,根本来不及反应!

第五十一章 人不如畜

    这年头是恣意造谣最爽的时期之一,因为文盲太多,所以但凡有谣言冒出来,那必须是文化人干得事情啊!

    阴乡乡帅李解,这能是文化人?!

    “蛤?!盐城县师居然已经面见大王?!”

    公子巴身躯一颤,刚到姑苏,连一碗莼菜羹都还没有喝呢,就听到了一个“噩耗”。

    这羿阳君也太不讲究了吧,报仇哪有从早到晚的!

    “巴,还是先打探盐城县师面见大王说了何事。”

    嬴剑很冷静,这时候急是没有用的。

    “随吾去拜访公子丑。”

    “不可。”

    拦下了姬巴,嬴剑正色道,“盐城县师之前便见过公子丑,吾等再去,公子丑必不相见。”

    礼物说不定会收,但是事情,未必会办。

    因为有先来后到,盐城县师先来的,自然是先给盐城人办事喽。

    “那……直接求见大王?”

    “亦不可,盐城县师先至,吾等后到。如今尚不知盐城县师所言何事,若是问答有误,恐为大王所怨。”

    见姬巴愁眉苦脸,嬴剑又问道,“姑苏诸大夫,何人最喜财帛?”

    “自是太宰子起。”

    “那就备厚礼以访太宰起。”

    嬴剑毕竟是做过卿士的人,虽然是菜鸡小国的卿士,但好歹这点贪污受贿的经验还是有的。

    熟门熟路嘛,属于专业业务范畴。

    二人没有直接前往太宰宅邸,而是在姑苏城外的“市渎”等着阴乡船队抵达。

    找了一家逆旅休息,嬴剑和姬巴聊起了太宰子起的过往,从太宰的姓,就能看出来他的根脚。只不过聊了之后,嬴剑才愣神道:“太宰起,竟是从楚国迁徙来吴?”

    “其王父,正是已故楚国太宰伯禽。”

    “子姓伯氏?”

    “正是。”

    “唔……如此说来,吾倒是能跟太宰起攀些交情。”

    舒龙国的根脚,也要从周天子夺了天下说起,作为嬴姓血脉,跟宋人攀交情,半点压力都没有。

    再者,舒龙国早年主要还是朝贡楚国,伯禽为楚国太宰时,没少跟“诸舒”打交道。后来舒龙国吴楚两边上贡,是因为吴国属于“后起之秀”。

    这两代吴王当真是各有侧重,上代吴王是攻城略地开疆拓土,这一代吴王勾陈,则是把吃下去的地盘消化干净,巩固既有势力的同时,对外开始输出影响力。

    整个江淮地区,吴国的国际影响力,已经初步压倒楚国。

    甚至在吴楚争霸的这几十年中,大王勾陈最近执政的这十年,两代楚王称吴王为“兄”“伯父”,这种国际地位,算是吴国建制以来的巅峰。

    正因为吴楚互相影响,交流自然就频繁,吴国太宰子起的祖父,就是原先的楚国太宰伯禽。而伯禽早年又时常处理“诸舒”变乱问题,跟“诸舒”中的嬴姓,自然打得交道极多。

    此时嬴剑跑去吴国太宰子起家门口喊一声“故人之后求见”,哪怕礼物再少,子起也是会见一面嬴剑的。

    只要能见面,事情就算是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看太宰子起愿不愿意答应。

    “噢?若如此,当送何礼?”

    “美玉、黄金、鹿蜀、麋鹿、上苎、沙鳝,此六种,可谓‘六宝’,太宰起必定欣喜。”

    “这‘六宝’从何而来?”

    公子巴一脸疑惑,“若去阴乡寻首李索要,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此‘六宝’……”嬴剑盯着姬巴看了好一会儿,“巴,你不是都有么。”

    “吾何来……嗯?!”

    一脸懵逼的姬巴顿时不爽,“这美玉、黄金,在吾手中连一日都不曾有,你……你怎可这般行事!”

    “咳嗯,千金一诺公子巴。”

    “……”

    无语的公子巴一脸悲愤,寻思着还是自己去求见吴王算了。可一想,嬴剑这王八蛋说的……有道理啊。

    为什么我的双眼饱含泪水?因为我对这些黄金爱得深沉!

    “给给给!拿去拿去拿去!把美玉黄金都拿走!拿走”

    “巴,何必痛惜这一块美玉两块黄金呢?此事若成,以首李秉性,还能少了你的好处?”

    “唔……此言倒是深得吾心,首李轻财,世所罕见啊。”

    嬴剑微微一笑,心中暗道:世人不爱财者,必爱其余!

    二人既然做好了决定,就准备了美玉一块,黄金两根,驴子三匹,麋鹿四只,上苎五石、沙野黄鳝六筐,凑了一个吉利数字,直接驱车前往太宰府邸。

    姑苏见过驴子的人不多,只看到公子巴和嬴剑两人的礼品,就觉得这是无比珍贵。

    他们人还没有到,太宰府中的人,就开始琢磨着,这外面的礼物,是送到哪里去的?最好是送来太宰之家的啊,那可是鹿蜀,罕见的珍兽。

    “听说外面有珍兽招摇而过?”

    “主上,听闻是鹿蜀兽。”

    太宰府中,一个身穿华服须髯飘逸的中年人面带好奇,问着家人。

    “鹿蜀兽?”

    听到鹿蜀之名,中年人眼睛一亮,他本就相貌堂堂,是个俊朗儒雅的中年男子,此刻双眼放光的样子,更显神采。

    “老夫少年时在上郢东郊,曾见过楚王之珍兽,其中就有鹿蜀。”

    似乎是在回忆过去的时光,片刻,他闭目微笑道,“此等珍兽,不为老夫所有,着实可惜啊。去,问那行人买上一只。”

    “是,主上。”

    家人正要出去,却见一个下仆过来禀报:“主上,有人自称‘故人之后’,特来求见。”

    “可备礼物?”

    “有美玉黄金。”

    “此类俗物,库房皆是。”

    “有鹿蜀麋鹿。”

    “啊呀,既是‘故人之后’,自当见面叙旧!”

    说罢,太宰子起正了正衣冠,步子略微有点快,连须髯和衣带都飘动了起来。

    中门大开,迎接贵客。

    作为大国的重臣,这是相当的给面子了。一般来说,能够让吴国太宰中门大开,来者必定是大夫、公子之流。

    像商贾豪富,连侧门都没资格走,只能走旁门。

    公子巴虽然也是公子,但在吴国这里,基本也就是比商贾豪富稍微强一丢丢,有资格走个侧门。

    嬴剑是舒龙国卿士,可在吴国这里,连个屁都不算。

    此刻,二人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中门大开。

    一时间,嬴剑面露苦笑,感慨道:“此诚乃人不如畜也。”

第五十二章 出乎意料

    恶心归恶心,但事情只要顺利,也没什么好说的。

    明知道太宰子起开门迎接的是三头驴四只鹿,公子巴和嬴剑,也只能硬着头皮在门外等候,看着子起满心欢喜地假笑,然后低眉顺眼地陪着假笑……

    “噢?原来是舒龙国嬴氏,却为老夫渊源深厚。”

    太宰子起祖上受封于“伯”,是为“伯君”,故而子起祖上这一脉,也从子氏转移到了伯氏,是为子姓伯氏。

    后来避乱南迁,在楚地不断经营,最终又重新崛起,在子起祖父这一代,成为楚国的太宰。

    只不过子起的父亲和其它兄弟们闹掰了,再度迁徙离开,于是暂时又恢复了祖姓“子”。

    不过吴楚之间,也只有吴国内部才称呼子起,出国之后,基本还是称呼吴国太宰为伯起,颇有点嘲讽吴国太宰忘本的意思。

    “怼王十七年秋,剑曾在巢国赴宴,还曾敬过太宰一爵巢国美酒。”

    “怼王十七年……”

    子起微微拂须,似乎是在思索着当年的事情。很快,他就想了起来,抚掌笑道:“可是当年大王西征之时,称霸于‘巢’?”

    “正是!”

    听到嬴剑的回答,子起更是哈哈大笑,笑得极为爽朗快活。因为这也算是子起相当得意的一件事情,吴国称霸有三个方向,称霸于“巢”,就是因为一场西征。直接打垮十四国联军,其中还有楚国的精锐。

    而负责战后外交的,吴国方面就是子起,楚国则是子起的堂弟。

    因为父辈的矛盾,子起是憋了一口气的,而这一次,子起绝对算得上“为父报仇”,南迁的子姓集团中,话语权从楚国伯氏,直接转移到了吴国的子姓手中。

    若非子起一直没有接受吴王的封赏,此刻早就改头换面。

    吴国太宰贪财归贪财,能力也的确是强,外交上十分灵活,吴国历经数代战争,周边国际环境却是在大王勾陈上位之后才稳定下来的。其中的大功臣,就是累迁至太宰一职的子起。

    十几年来,跟子起在大王勾陈面前争宠的能臣不在少数,但只有子起犹如常青树那样屹立不倒。

    原因很简单,因为子起让大王勾陈也清楚地知道,他十分贪财!

    公子巴和嬴剑根据太宰子起的特点进行过讨论,所以明知道子起看不起人只看得起财帛珍宝,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因为这货是真能在大王勾陈面前说话,份量比什么公子玄重得多。

    而且太宰子起有一个好,拿钱办事效率相当高。当然了,拿钱不办事的时候也有,但主要是送礼的人太蠢……

    “以二位之尊,求见大王,并无难处。为何还要让老夫多此一举?”

    “剑在‘诸舒’之野,亦闻姑苏子起,不得一见,实乃憾事!”

    说罢,嬴剑更是躬身抱拳,“今日得偿所愿,不过是假公事而济私心,还望太宰恕罪……”

    “岂敢!”

    子起哈哈一笑,虚抬了一下嬴剑,很是高兴道,“求见大王,不过是举手之劳。也罢,老夫不可拒君子之请。老夫少待便入宫求见大王,尔等随老夫同往。”

    “是!”

    “多谢太宰!”

    太宰子起很满意地点头拂须,他贪财是不假,但他不蠢。他知道之前盐城县师已经见过了大王,而且是通过公子丑的门路。

    而且他也早就知道,这一次盐城县师前来姑苏面见大王,是以私人身份,并未是以公务的名义。

    甚至他连盐城县师是为了阴乡乡帅抢了羿阳君公子玄的美妾,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更甚至,连盐城尉已经死在了鹿邑,他也有渠道获得这个消息。

    公子玄要怎么折腾一个“野人”,太宰子起不关心,也无所谓。

    但是,公子玄让盐城县师前来姑苏,居然只给公子丑送礼,这就让他不爽了。

    连“野人”的“门客”都知道来了姑苏找他太宰子起,你公子玄是不是在盐城吃多了盐,忘了规矩?

    盐城县师来了这么久,居然连太宰之家的大门都没路过一回,是不是看不起我子起啊?!

    和公子巴还有嬴剑比起来,公子玄在太宰子起的心中,已经是罪不容诛……

    子起甚至想着,你公子玄送礼想到的是侄儿,可以理解,但送完之后,是不是也该被一份薄礼跟老夫打声招呼啊?

    什么都没有……太欺负人了!

    而公子巴和嬴剑这两个小地方来的人呢?实在是很有心啊。鹿蜀珍贵,难道他不知道吗?

    可公子巴和嬴剑,还是拿了三头鹿蜀出来,很有诚意啊。

    太宰子起在姑苏的名声,谁不知道?收钱办事,公道公平!

    带着公子巴和嬴剑前往王宫拜见大王的时候,公子巴和嬴剑两人,还一脸懵逼,他们想到过太宰子起比较容易突破,可万万没想到子起的下限那是根本没有啊。

    一国之太宰,这道德节操……不,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意义。

    “呼……”

    看到了姑苏王宫,公子巴不是第一次来,但这一次,却有点不一样,地位提高了很多。

    他身上还挂了阴乡的职位,并且还是一个大国最高的行政长官带着,感觉完全不一样。

    哪怕是上一次送“白蛟大王”过来朝贡,也只是走小门,别说什么仪仗,连卫兵都没正眼看过他。

    可这一次,大大方方地跟嬴剑两人,就这么跪坐于车,然后从王宫城门洞穿过,左右卫士莫不敢直视。

    太爽了!

    “二位稍候,老夫先去面见大王。”

    言罢,子起迈着步子,很是自信地在王宫之中穿梭,简直就像是在自家庭院中一般。

    看到这一幕,嬴剑心中赶紧记下了子起的这个举动,把子起在吴王心中的地位,再提高了不少。

    两人目不斜视,连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等候着消息。

    很快,就有“吴甲”卫士持戈前来,对两人道:“大王召见!二位,解剑脱履。”

    “是!”

    两人连忙解下佩剑,跟着卫士到了一处宫阁,再脱去脚上的鞋子,这才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入了其中。

第五十三章 殷其雷

    在公子巴和嬴剑面见吴王的时候,商无忌一看这俩入了宫,立刻当他们是死人,姑苏街市之间,顿时有小儿传唱“勾陈没,玄武王”。

    城里人还奇怪啥叫玄武呢,姑苏的外国人却很惊诧,因为勾陈是吴国大王之名啊。

    要死要死要死……

    一时间,但凡是有点眼力的大国使者、商人,赶紧跑路。

    这时候不撇清,到时候被当做奸细抓起来,简直是冤枉。

    宫中的姬巴和嬴剑,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还琢磨着拍一下大王的马屁,把这些个驴子、麋鹿好好地吹两下。

    祥瑞嘛,吴王高兴就好。

    反正街头巷尾在闹腾“勾陈没,玄武王”的时候,大王勾陈还笑呵呵地让姬巴、嬴剑二人,可以向前十步说话。

    可以说,相谈甚欢,直到外面有人把突如其来的“谣言”传到了宫中。

    太宰子起也很奇怪,这时候能有啥大动静?是公子寅打赢了还是打输了?是越国打过来还是楚国打过来?

    反正太宰子起从大王脸上,啥也没看出来。

    吴王勾陈是相当厉害的君王,喜怒不显于外,天生的威严,几次会盟,气场都是碾压各国君主。

    能成为各国民间大妖怪的霸主,想要看到他喜形于色,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而此时,李乡长在白沙村正在演练新的作战方法。

    其中最考究的,是土工作业。“鳄人”在脱颖而出之前,也是长期参加集体劳动,白沙村的水田怎么来的?就是“鳄人”们还是敢怒不敢言村民时期的成果。

    嘭啪!

    竹筒制作的“二踢脚”升空之后,立刻炸开,声音很响,几个作业分区的立刻就看到几个小队寻找掩体。

    轰!轰!轰轰轰……

    动静不小,声音很大,但威力其实有限。

    装药量是控制了的,毕竟目的不是为了炸开夯土墙。夯土墙一般也炸不开,最多炸垮,而且垮的程度相当有限。

    李解做工头那会儿,老前辈自己配药开山,也是要计算的。就算是经验,这个经验,也是跟着某个大牛看到单药计算表之后,总结摩挲出来的经验。

    工头老前辈懂个屁的爆破工程学,但他跟牛人混过啊,依葫芦画瓢,差不离就行了,开山又不是爆破大楼,不死人就是成功。

    至于加减药量的标准,就一个,炸太多就减,炸不开就加,再炸不开再加,再炸不开多打俩眼儿之后再加……

    你跟老前辈扯炮眼分布、科学计算,人只当你放屁,正眼都不带看的。

    反正李乡长当年开了眼的时候,人同行老前辈的茅厕里头,糊墙用的貌似就是《水平坑道掘进炮眼的合理分布》,蹲坑的时候,虎躯一震,颇有炮火连天之感。

    所以这光景李乡长带着“鳄人”们开干,寻思着就羿阳君这老王八蛋的水平,他只要精锐部队出来安营扎寨,他就敢夜袭炸他一个臭气熏天。

    炸鱼炸屎,全看需要嘛。

    为了演练土工作业的套路,李乡长专门挑了阴天,阴天打雷下雨很正常嘛。不明真相的群众,自然也会以为是雷公作妖。

    至于白沙村有些大概察觉到一点动静的村民,只要一想到李乡长,他们立刻就敢怒不敢言。

    轰轰轰轰轰……

    演练的时候,顺便开了一条河,方便排水清淤,把一些小池塘小湖泊平整成耕地。

    时不时来这么个大动静,“大榭”之中,旦听得也是有些害怕。

    好在嫱和白很会照顾人,有她们在,旦也不会觉得孤独,没有安全感。

    几个女人也没有争风吃醋的意思,主要是没必要,阴乡依然很小,白沙村依然很破,老公的家业虽大,但和姑苏城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更何况,嫱和白都是见过“大场面”的,此时这点家当,还激发不了她们的争抢之心。

    “最近天雷滚滚,真是烦扰。”

    嫱皱着眉头,有些担忧地握着旦的手,她是真怕这动不动就突然炸响的惊雷,把旦和肚子中的胎儿吓到。

    见嫱一脸的关切,旦温柔地笑了笑,她笑起来很好看,有一个酒窝,而且因为“养尊处优”的关系,皮肤越来越水嫩,每每面露微笑,都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反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嫱的手,旦柔声道:“生产之前,不若帮忙取名?”

    听到旦的话,白眼睛一亮,似乎有点意动。

    “殷其雷,在南山之阳。何斯违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哼唱了一段《殷其雷》,见旦和嫱都是美眸闪亮地看着她,白顿时脸颊绯红,有些羞涩地低头道,“乍然想起,阿姊勿怪。”

    雷,代表上天的某种警示,是没有人敢违抗违背的。但是《殷其雷》在不同的人眼中,有着不同的解读。

    已经嫁人的女子,重点吟唱的,是“振振君子,归哉归哉”,就是盼着老公赶紧滚回家吃饭啪啪啪,老娘都已经饥渴难耐了。

    至于君子自己,一般出去递交简历求职的时候,重点唱的是“何斯违斯,莫敢或遑”,可以解读为,老天爷你真牛逼啊,老子怕了,我现在他娘的瑟瑟发抖惶恐不安,以后一定多给你上贡。

    我回家了哈,老天爷可别劈我啦!

    总之就是拿自己的状况跟老板说,老板你看这老天爷要是怒起来,可是要用雷来劈人的,咱们以后做事情,得悠着点,千万不能做遭雷劈的事情啊。

    遇上容易忽悠的“明主”呢,这长期饭票就到手了。

    这遇上不容易忽悠的呢,也能“振振君子,归哉归哉”不是?找不到工作,可不就是回家搂老婆啪啪啪,发泄发泄职场上的抑郁和烦闷。

    白此刻吟唱了这一段,自然不是因为她们盼着老公快回来,毕竟就算李解再能干,还能一挑三?分分钟让他缴械投降。

    所以,其中的深意,就算是旦,也是听得出来,白希望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君子。

    不过嫱却是眼睛放光,她听歪了,她没想到君子,她以为白是希望旦的孩子成为老天爷的“雷”……

    君子哪有雷来得厉害?

    雷想劈谁就劈谁,君子也照劈不误。

    想到这里,嫱顿时拍手笑道:“旦若得子,其名为雷。”

    旦和白听了,都是相当的高兴,连忙让人把这个想法,去告诉李解。

    李乡长正忙着呢,一听家里来人说孩子的名初步有了一个考虑,让首李斟酌斟酌。

    然后李乡长一看这名,顿时表情扭曲,咂嘴道:“我得去一趟晋国啊,不然找不到韩梅梅,李雷岂不是打一辈子光棍?”

第五十四章 人才发掘

    为了韩梅梅,李乡长很努力。

    不管姑苏那边出什么样的结果,反正他都是要弄死公子玄的。

    一枚“火箭”飞了出去,可惜距离不是很远,不过当箭头扎入泥土中之后,这枚“火箭”啪的一声炸了。

    “好矬。”

    李乡长顿时放弃搞这种没卵用的东西,黑药能玩出花儿来的人,终究不是他啊。不过就算知道黄药威力是黑药七倍以上,李乡长一时半会儿也搞不出来。

    就算搞出来,那也是用来印染布料,谁他娘的拿去炸鱼啊。他读纺织学院那会儿,教授们都说了,染料当然是用在纺织业上的啦。

    不过这种实验还是有点意思的,至少“鳄人”们对李乡长的敬畏,更加的深刻,更加的纯粹。

    这可是掌握“龙神之力”的伟丈夫,要不然能把“白蛟大王”送了不要?

    “这帮文盲总算也认识几个字了,可以教他们看地图。”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再配合白天的太阳,晚上的北斗七星和北极星,没有六分仪,伸出自己的爪子,大方向也能确定经纬线。

    当然误差极大,不过在吴国这一亩三分地上,已经够用了。

    因为根据地图大致方向前进的时候,每过一段路程,都会有新的“地标”。然后配合这个“地表”,就可以通过“星垂于野”或者“星升于中”等等废话,来判断自己的大概方位。

    再说了,还有指南针不是?

    吴国别的没有,磨几根指南针的材料……还真是不缺。

    “鳄人”中比较聪明的队长,已经能够独自带队前往阳口大埝,然后通过地图,不经过雉邑,直接抵达阳口大埝东北方向五十里的小型集市。

    这个集市,是附近十几个聚落的交易场所,“鳄人”第一次把阴乡的影响力传播到了这里。

    而不是围绕着雉邑来折腾。

    其实阴乡对交易并不感兴趣,李乡长不过是在训练“鳄人”们的独立野外生存能力。

    原本“沙野”之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就不弱,没有一定的采集、捕鱼经验,是无法在恶劣环境下坚强生存的。

    并非所有“沙野”之人,都能够和旦一样运气很好,能够通过给“城里人”打工来维持生计。

    普遍情况还是“沙野”之人遭受歧视,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姑苏之南,“五湖”之北的“南沙”,即便“百沙”整合成了阴乡,“南沙”之“野人”,依然处于最卑贱的生存环境中。

    甚至“南沙野人”想要从他们的栖息地进入姑苏之南,都要脱去鞋子赤足前行。

    剧烈的反差,使得“南沙野人”,不止一次想要并入阴乡,只是,他们想要离开“五湖”,也需要得到姑苏的同意。否则,大摇大摆离开“南沙”,不管是水路陆路,姑苏附近的王师,随时可以攻击他们。

    野外生存能力,都是逼出来的。

    而现在,李解只不过要让这些原本就有不错能力的家伙们,变得更加合理、科学。

    “东,画一张白沙地图给我看看。”

    “是!”

    作为“鳄人”几个队长之一,沙东战斗能力并不拔尖,但是脑子很灵活。之前带队独自前往雉邑、阳口大埝巡逻,就是以他为主。

    不但没有迷失方向,还能够开辟五十里的活动范围,接触到了陌生地区的聚落、市镇,主观能动性很强。

    最重要的一点,沙东在开辟新的活动范围之后,还能够通过书信来报告情况,因为他已经掌握了五百个以上的简体字。

    字写得很丑,但这不重要,他能够精准传达李解想要知道的东西,这一点,是相当难能可贵的。

    可惜投错了胎,是个“野人”,如果生在姑苏,天生是个“城里人”,即便是当兵,也能通过军功来累积爵位。

    得到了李解的命令,沙东摸出一枚炭笔,飞快地在纸上画了起来。

    首先他标注出了自己的位置,然后用一根麻线,大概地估计着白沙村的范围,麻线上一个线结,就代表一百步。这是一个很有用的小技巧,因为白沙村以前出去跟人开片,发动冲锋的距离,大概也就是一百步左右。

    后来长程兵器多了,这个距离就逐渐拉长,并且因为人数增加,分了好多阵营,正面战斗有了宽度,自然也要脑子里有画面。

    很快,沙东不但把布库、大榭、市场、埠头、船坞等等全部标注出来,还特意在某些地方画了黑线,黑线代表沟渠。

    有水井的地方,则是打了一个圆圈。

    “首李!”

    沙东将画好的地图递给了李解。

    “不错。”

    看了看沙东的“作品”,李乡长很满意,然后道,“明朝你继续带队,前往阳口大埝,自‘东芦市’向北探索。”

    “是,首李!”

    除了沙东,还有从旁协助的其它队长,但主要做决定的,还是沙东自己。

    李乡长是打算大力培养沙东的,这种可造之材,只要锻炼几年,就是一个业务能手。

    想当初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培养了好几个业务能手出来,后来都跳槽或者单干了。

    有法律管着,李乡长不好砍死他们,但现在不一样啊,法律管不了他,沙东敢跳槽,他就敢打断他的腿;敢单干,绝对追杀到天涯海角也要砍死他。

    “干粮、肉干、竹排、船只、弓矢、甲具……需要什么,自己去叔甲和叔乙那里去领。”

    “是!”

    叔甲和叔乙,就是旦的两个叔叔,主要工作就是看守“布库”,在有开片业务的时候,还兼职一下“军需官”。

    虽然叔甲和叔乙是文盲,而且还利用是旦的叔叔身份薅白沙村羊毛,但这不重要,因为李乡长信得过他们。

    任人唯亲才是道理!

    不然不放心啊。

    “秋收前后,‘东芦市’的地形要摸清楚。”

    “是,首李。”

    沙东表情很严肃,内心却很激动,他知道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只要抓住了,办好了,首李对他一定会更加重用!

    而且有一个事情,沙东很确定首李没有和别人说,甚至包括商君和下柳君。

    那就是,首李打算摸清地形之后,准备提前袭击盐城,骚扰公子玄!

第五十五章 努力少年

    职业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当然了,李乡长还是李工头那会儿,他自个儿也不知道这话成立不成立,反正他是信了的。

    沙东是人才,沙瓜自然也是人才。

    沙东能夜观星象,沙瓜能夜撸大驴。

    作为“鳄人”小分队的队长,沙东在“百沙”的人气是很旺的,有些比较奔放的小姑娘,看到沙东路过,在芦苇荡里就笑着招手,大喊“吉士何往,有女在此”。

    什么时候“野人”也能成为“吉士”的?这话要是在姑苏城里喊出来,大概率要被贵族们用鞭子狠狠地抽。

    不过野外嘛,野战要的就是“舒而脱脱兮”……

    慢慢来呀慢慢来,不要慌呀不要慌。

    接着么,就是“无感我兮”。小姑娘假模假样地喊着“哎呀杰哥不要酱紫嘛”,然后她的“”,也就是围裙,就晃啊晃,荡啊荡。

    “野人”可会玩了!

    李乡长刚被美旦捡回去的时候,差点就把持不住。要不是旦的美貌、气质、性格都彻底碾压一帮粗制滥造的“野娘们儿”,李乡长的这点爱好,大概率就要在一群村妇身上现形。

    自从发现李乡长身边的美姬档次都特别高之后,奔放的小姑娘们这才放弃勾引。

    退而求其次,自然是勾引商无忌啊姬巴啊这种,可商无忌和姬巴,是正经的“吉士”,怎么可能跟野女人啪啪啪,他们要面子的好不好?!

    于是乎,再退一步,小姑娘们就盯着“白沙勇夫”,至少能打不是?后来“白沙勇夫”之中有人成为了“鳄人”,那更是不得了,“鳄人”极其紧俏。

    别说“百沙”了,就是远一点的正宗蛮夷,也会通过各种渠道,派出女子,前来阴乡求取真精。

    阴乡的种好嘛,不然怎么会这么能打?

    李乡长对此也是无语,寻思着这逻辑也算是能成立吧。

    不过这么多“勇夫”和“鳄人”,有一个比较惨,那就是“特种勇夫”沙瓜。

    也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谣言,总之,阴乡很多人都知道,沙瓜不喜欢女子,也不喜欢男子,他喜欢驴子……

    李乡长都帮忙给沙瓜辟谣了,可还是于事无补。

    无奈之下,大舅哥商无忌笑嘻嘻地建议老板给沙瓜一个专有名称。

    “特种勇夫”不够力啊,既然沙东是“吉士”,那沙瓜怎么地也得是个“士”吧。

    然后么……白沙撸士就这么新鲜出炉。

    这是大舅哥商无忌想出来的名儿,绝对损到爆。

    总之,沙瓜的幸福生活,依然没有到来。

    不过,这小子给李铁根确确实实地带来了性福生活。

    明明是夏秋时节,早就不是小母马们的发情期,可李铁根的确能干,沙瓜也的确很努力,总之,有十二匹小母马怀孕了。

    在淡季,收获十二匹怀孕的小母马,李乡长当场就给沙瓜升了官。

    从撸士变成了大撸士!

    沙瓜很高兴,因为大撸士工资高,还专门有了一个小院子。虽说没有“大榭”,可也是有独立三间房,外加一个灶屋和一个茅厕。

    撸士没有小姑娘勾引,但成了大撸士,显然就不一样了,沙瓜哪怕在家里琢磨“李铁根十八撸法”,家门口也有笑嘻嘻的少女哼唱“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好几次李乡长看到之后,都不忍心呵斥。

    毕竟那画面太感人,真要是呵斥的话,只怕以后沙瓜要单身。

    想想看,少女们跑到沙瓜的家门口,一边暗送秋波,一边假装路过说道“在撸啊,真巧,今天是我的幸运日呢”。

    你就说感动不感动!

    反正李乡长是感动得想哭。

    就冲这个,李乡长不但给沙瓜加了工资,还加了奖金。将来娶老婆,很花钱的。

    沙瓜通过不懈努力,也终于琢磨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李铁根撸法大全”,能把李铁根撸爽了的手法,别的公驴根本不在话下。

    初步估计,到明年小母马们到了发情期,只要李铁根同志精力跟不上,随时有别的公驴顶住一线小母马们的澎湃火力!

    保证未来两年之内,在现有条件下,骡子存栏量达到五十匹!

    李乡长一看沙瓜撸出了自信撸出了技术,心中也做了一个决定,今年要是能搞残公子玄呢,就给沙瓜配二十个学徒和手下,然后再给傻瓜加量不加价,弄它几百匹小母马。

    这年头,大牲口就是生产力啊。作为一个纺织学院毕业的文化人,李乡长寻思着,这大牲口要是生产力,那显然撸管就是第一生产力!

    撸出一片天,未来不是梦。

    “瓜啊,你的任务很重啊。你看沙东他们出任务,现在主要还是靠两条腿,多么不容易?这要是有了骡子,这要是人手有一头骡子,还用走路吗?还用这么幸苦吗?东走的时候,只能靠人来背干粮、柴火,可要是有了骡子,东还需要自己来吗?”

    “首李,我一定好好干!”

    “很好,我要的就是你这种拼搏精神!精神可嘉!勇气可嘉!”

    李乡长拍着沙瓜的肩膀,“今年的东,一天只能走三十里;明年的东,或许就能多走十里路;后年的东,一定可以走得更远!你沙瓜撸……养出来的骡子,一定可以日行百里!”

    一番话说得沙瓜热血沸腾,人不是咸鱼,人是有梦想的。沙瓜不懂什么叫做立志,但是此刻,沙瓜却很清楚,自己很重要,自己的工作很重要。

    沙瓜更加清楚,自己虽然单身,但却是一个有事业的人。白沙、阴乡还有首李,都需要他的事业,他的努力。

    “瓜,愿为首李效死!”

    情绪上来之后,沙瓜当即向李乡长行了大礼。

    李解连忙把他扶了起来,赞叹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今日沙瓜,努力少年也!”

    而此时,刚从姑苏回来的大舅哥商无忌,在骡子培育中心的寨墙外,默默地掏出了小本本,将妹夫刚刚蹦出来的那句骚话,牢牢地记在了小本本上,还有自己的心里。

第五十六章 少年努力

    阴乡有窑厂,烧的东西特别多,除了烧炭制陶等等作用之外,其它涉及到任何金属加工的地方,都分布在窑厂周围。

    “要你命三千”等各种脑洞武器,都会从这里诞生。

    为数不多的顶级神兵,就是两把大量使用青铜件的滑轮弩,不但用到了偏心轮,还用到了钢。

    受限于材料来源的缘故,李解生产的钢很少,只有两斤不到,但制作两把特制的滑轮弩,已经绰绰有余。

    弓弦使用了混合材料,丝麻胶皮鬃,强度韧性也是足够的。射程令人满意,但精度不可控。

    说到底,制作滑轮弩的思考角度,李解还是从纺织机械上衍生出来的。读纺织学院那会儿,实习课中,就有一种老式的缝纫机,用到了滑轮弩类似的结构。

    这两把弩,一把被李解封存,一把交给了雕,属于沙雕的专用装备。平日里的保养由沙雕负责,不用的时候则是存放在“兵库”,需要的时候,再从“兵库”取用。

    通常情况下,沙雕也不会执行作战任务,但白沙村组织狩猎的时候,他就会用到这把滑轮弩。目前的战果相当辉煌,死于此弩之下的黑犀就有五头。在“东沙”附近,有一支十二头犀牛组成的家族,时常骚扰“东沙”为数不多的田地。

    受“东沙”邀请,阴乡出动了狩猎队,五头成年黑犀,全都死在沙雕的弩箭之下。

    剩下的亚成年和幼年黑犀,则是被阴乡活捉了回去,亚成年的交易给了云亭“五更”和芙蓉“乡老”。

    几只幼年黑犀,被圈养了起来。

    犀牛很蠢,无法进行驯化,不过养它们的目的也很单纯,就是等它们长大了好取皮为甲。

    沙雕一时间名声大噪,连姑苏也有人听说“有神射兮名曰雕,出白沙兮鸟兽逃”。

    作为李解之妻,旦的压力很大,两个叔叔没才能,就是个看门的,沙雕弟弟除了给老公打小报告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沙雕弟弟有了“神射手”的名声,这让旦很高兴,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沙雕弟弟都这么厉害了,老公还是不让他上战场。

    “雕啊,你既有善射之能,为何不从‘鳄人’,以奔前方?”

    挺着大肚子的旦,越来越有母性的气息,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她温柔的语调、和善的眼神,都能让任何一个跟她说话的人安静下来。

    “阿姊……”

    听到姐姐的疑问,沙雕很羞愧,他哪里有什么善射的能力呢?这一切,都是姐夫偷偷给他刷的资历。

    他也知道,现在姑苏城,都知道白沙村出了个神射手。

    可这个神射手是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不清楚吗?

    “你……”

    旦见沙雕犹犹豫豫吞吞吐吐,顿时猜测到了一些可能,柔声道,“是解帮了你?”

    “嗯。”

    点点头,沙雕很惭愧地低下了头,“昆兄赐我神兵,这才有善射之名。”

    听到弟弟的话,旦不但没有觉得难过,反而很欣慰地摸了摸雕的脑袋:“既是如此,那便好好做吧。”

    “阿姊不恼?”

    “为何而恼?”

    旦柔和的眼神看着弟弟,“这是阿解对我们的看重啊。”

    说罢,旦的手又轻轻地放在了肚子上:“雕啊,你要好好向瓜学习,阿解说他是努力少年,你也要努力啊。”

    “嗯!”

    其实沙雕也很着急,尤其是看到姐夫身旁新增的美姬,一个个都来头不小,更是内心中有着很强烈的自卑。

    哪怕是曾经和姐姐一样做浣纱女的嫱,她的父亲,也有已经成为了阴乡的市掾令。这仅仅是因为关系吗?更因为嫱的父亲,本身就具有这样的才能啊。

    而把李解捡回来的旦,她的亲族,除了逮鱼摸虾采桑缂苎,根本没有其余的才能。

    所以,沙雕很急,他同样很努力地在学习,李解教的文字,李解教的知识,各种工具的使用,他都在很努力地学习。

    不为别的,只为让自己的姐姐更加安心地住在“大榭”中,也要做一个努力少年!

    离开姐姐这里的时候,沙雕想着要做努力少年,于是就去了养殖中心找沙瓜。

    他打算问问看沙瓜,是怎么让姐夫看重,并且委以重任的。

    “瓜啊,我该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让首李重用呢?”

    “嗯?”

    沙瓜正在剥野生茭白,野生的茭白并没有肥大的根茎,只有很细小很细小像小手指一样的内芯,很脆很甜,用来煮鱼汤,是相当美味的食物。

    这些野生茭白,是那些偶遇的少女们送的。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属于相当奢侈的吃法,因为野生茭白主要是吃它们的种子,而不是根茎。

    “就是……你是如何做到,让首李特别看重的呢?”

    沙雕红着脸,声音很微弱地问道。

    “首李让我做何事,我就做何事啊。”

    挠挠头,沙瓜有些憨厚地笑了起来,“我很受首李重用?”

    “……”

    有些恼怒的沙雕,一把抓起沙瓜刚刚剥好的野生茭白,拔腿就走,一边走一边往嘴里塞,仿佛这样才能解气!

    好气啊!

    好羡慕啊!

    好嫉妒啊!

    见沙雕突然拔腿就跑,一脸懵逼的沙瓜有些可惜地叹道:“唉,剥到现在,才有这许多……”

    话音刚落,就听寨墙外有几个女子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瓜啊瓜,是愁茭白无人剥,是愁无人相对食,是愁浊衣无人洗……”

    沙瓜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几个少女就各自提着竹篮,到了寨墙之中,也不顾养殖中心的气味大,将竹篮中的东西倒了出来。

    然后一个个找到了小马扎,围了沙瓜一圈,笑嘻嘻地一起剥着新采摘的菱角和茭白,还有一把最后鲜翠欲滴的莼菜。

    吃了沙瓜的手剥茭白,沙雕有些内疚,寻思着自己这也算是羡慕嫉妒恨的无能表现,于是回家找了一盆收集了很久的茭白种子,准备好好地给沙瓜道歉。

    只是返回沙瓜这里之后,看到那画面,沙雕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雕啊,你去而复返,是为何事?”

    “我要去喂李铁根”

    沙雕端着茭白种子,冲沙瓜咆哮道。

第五十七章 假钺

    “东,不是说往‘南沙’去么?”

    凌晨就出发离开白沙村的“鳄人”中,有小队长觉得很奇怪,之前接到李解的命令,是要前往“南沙”,跟那里的人谈判,买一些女子和少年归来。

    整个白沙村内外,都听说过这么个事情。

    只是,当沙东带队离开的时候,却是行船急转向东,进入了东北方向的泽陂中,然后再寻着一条隐秘的水道,穿过层层叠叠的芦苇荡,北上长江。

    很显然,这并非是去“南沙”的路。

    “这是秘密行动!”

    沙东没有解释,亮出了李解给他的石斧。这把石斧很出名,因为李解就是用这把斧子,砍出了阴乡的一片天。

    见石斧如见首李!

    “首李假我石钺,尔等不必多言!”

    一向老实人形象的沙东,竟然极其的冷酷严肃。

    几个小队长立刻老实了下来,低头连道不敢。因为在日常的训练中,李解早就有过惩戒的记录,谁拿着这把石斧,谁就可以和李解一样,对那些不好好训练的“鳄人”依照规矩来惩罚。

    这把石斧,对所有的小队长来说,都有着深刻的敬畏感。

    行船到了江边,潮汛很好,风浪也不大,舟船立刻张帆,“鳄人”并排在船边,飞快地滑动船桨。

    “嘿……嚯!”

    “嘿……嚯!”

    整齐的号子逐渐想起,领航大船速度很快,陆续跟进的小船装载的物资不多,跟上大船很容易。

    天微微亮,看了看星空,北斗倒悬,能见度极高,江对岸的灯塔在三个月前建好。并且根据李解的规定,都会在晚上点燃火种在高台之上。

    灯塔很粗陋,纯粹就是竹木混合结构的脚手架,遇到大风天未必能够承受住大自然的伟力。

    但毫无疑问,李解的目的,也并非是为了对抗大自然。

    “光。”

    行船一半,终于看到了江对岸的微弱火光,在东天泛起鱼肚白的情况下,这点微弱火光并不算明显,但对“沙野”之人来说,依然很特殊鲜明。

    “是阳口灯塔!”

    塔这个字,也是李解创造的。

    即便“鳄人”跟人说“灯塔”这个词,别人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已到大埝!”

    沙东呼喝一声,吹了一声哨笛,后方跟着的小船立刻有了回应,江上喊话,声音就像是完全不能传播出去一样,只有尖锐的哨笛声,才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所有的小队长们都清楚,他们这一次,应该承担着不小的任务。

    “鳄人”们并不紧张,在成为“鳄人”之前,他们就是勇于私斗的“百沙”之人。经过这一年不到的复杂锤炼,勇于私斗的标签,早就被剔除。

    “鳄人”之勇,不是匹夫之勇。

    打开皮革制作的背囊,沙东飞快地记录下了行程、时间,船舱中一只特殊的竹筒中,传来了细密的沙沙声。这是一只特制的沙漏,每漏完一次,竹筒中的沙子细密声消失,沙东就会在骨牌上刻一刀。

    所以,一次沙漏工作时间,就被称作“一刻”。

    “登岸休整一刻,随后前往‘东芦市’。”

    “是!”

    东芦市,就是那个东北方向的市集,附近的聚落、村邑,都会在这里进行交易。

    虽然嘴上说是前往东芦市,但沙东却很清楚,这一次要有一点点偏差,会更加往北一些。

    前往东芦市的水道,不是很好,此刻船舱中,除了一些物资工具外,还有可以组装起来的独轮车。

    经过一个月的训练,“鳄人”和“白沙勇夫”,基本都能掌握操作独轮车的本领。并且每只独轮车,都能装上至少一石的物资。

    当行船大大不利的时候,就是他们要依靠独轮车,不断探索前路的时候。

    这一次北上,一只大牲口都没有。现在阴乡的牛羊马驴都很珍贵,秋收之后,还有一茬翻耕,没有牛马大驴,光靠人力,开荒的面积实在是有限。

    实际上,在李解成为阴乡乡帅之后,就已经从楚国和越国,购买了大量种子。期间虽然主要种豆子,但还种了一点小麦。麦种是楚国跟人打仗,然后从北方抢来的,现在楚国的东境,只要不是很好的耕地,种的都是小麦,不但人可以吃,牲口也可以吃。

    粟虽然也种,但大多都在楚国的北境,至于楚国在针对扬粤的地区,则是种“贡米”,也就是水稻的一种。

    此时沙东的队伍中,主要就是豆麦,都是炒熟的。豆不能多吃,主要是以备不时之需,如果顺利的话,可以在东芦市补充牲口,又或者抓捕麋鹿,豆子就是很好的物资。

    “鳄人”的口粮,主要是混合了肉糜的粗麦粉,加了盐和肉丁,还有大量的油脂,通过荷叶、竹筒,非常容易保存。

    长距离运动,非常消耗体力,没有油水,是扛不住大体力消耗的。

    哒。

    沙漏被重新翻了过来,细密的沙子泄漏声在江边的大埝上很清晰,“鳄人”们都是低头不语,老老实实地补充着淡水和食物。

    虽然会有些犹豫这一次的秘密任务,但一想到以前的生活状态,以及现在付出汗水血水之后,李解带给他们的生活状态,这种犹豫,顷刻间就烟消云散。

    “此行返回白沙之后,首李会有重赏。”

    从竹筒中掏出了食物,准备吃之前,沙东盘膝坐在大埝上,直着上半身如是说道。

    吃东西的声音为之一滞,片刻,咀嚼食物的声音,更加的明快干脆了。

    首李虽然打起人来极尽狠毒,但他有一点,“鳄人”都是认账的,那就是公平。

    正如白沙市场中的公平秤一样,首李惩戒不含糊,奖赏也不拖拉。

    说抽二十鞭子,那就是二十鞭子,不会是十九鞭也不会是二十一鞭。说奖赏粮食二十石,就是二十石,不会少你一斗,也不会多你一斛。

    但奖赏总归是有轻重高低,比如重赏,就有一个标杆。

    养殖中心的沙瓜,就是得到了重赏,有自己的房子院子,还拿双薪,还可以不用上工参加集体劳动。

    “鳄人”都是脱产单位,也不用上工,但还是“白沙勇夫”的时候,他们也是要参加集体劳动的。

    免役,本来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奖励。

    但免役不算重赏,沙瓜才是“鳄人”们心目中的重赏。

    要分房了。

    一声不响吃着东西的“鳄人”们,内心美滋滋地想着。

第五十八章 佞臣

    姑苏王宫,太宰子起拦住了两个匆忙行走的“内竖”,表情淡然问两个小少年:“为何来去匆匆?所为何事?”

    “太、太……太宰!”

    两个“内竖”连忙行礼,双手交叠在前,低头躬身弯腰,一系列动作极为熟练。所谓“内竖”,就是宫中跑腿帮忙的少年,年龄大多在十五六岁。

    面对太宰子起,两个少年显然吓了一跳,对视了一眼,又畏惧大王的威严,不敢把消息随便透露。

    不过子起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挥挥手道:“老夫辅佐大王多年,也不能乱了法度。这样,你们只要告诉老夫,可是宫外,出了事情?”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然后“嗯”了一声,齐齐点头。

    子起点了点头,然后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这两个少年这才又行了一礼,赶紧跑得飞快离开。

    “原来是宫外有变?不,应该不是。或是有要紧流言……”

    想了想,子起直接又返转回去,也没有在意大王还在接见公子巴和嬴剑。作为吴王勾陈的重要大臣,太宰子起在王宫中的随性而为,更显示出他在吴王心中的地位。

    “大王!”

    子起只是略微行礼,这就踩着布履到了前方,看着吴王勾陈问道:“大王,适才可是有消息传入宫中?”

    “瞒不过伯起啊。”

    勾陈须发斑白,但还是能看到一点黑色,他形象威严,双目有神,说话的时候,声音就像是在喉咙中转了一圈才迸发出来。旁人听了,只以为有人在一只大缸中说话,耳边嗡嗡作响。

    “起既为大王爪牙,自当为大王分忧!”

    子起一脸正色,态度极为端正,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巨贪。

    “伯起,适才有人禀报,姑苏有小儿唱‘勾陈没,玄武王’。”

    “嗯?!大胆”

    子起顿时暴怒,双目圆睁,“大王为何还如此处之坦然?!此等小人行径,当酷刑严惩!”

    “伯起莫急。”勾陈伸手示意子起稍安勿躁,正色道,“此等流言,必有所图,何必为奸佞利用?”

    风轻云淡的吴王,一举一动,就很有魔力一般,让一个暴躁的太宰,直接安静了下来。

    不过,跪坐在前的公子巴和嬴剑,却是脸色骤然一变。嬴剑不知道“玄武王”有什么深意,但“勾陈没”,他可是听得懂的。这种流言,分明就是在咒吴王早死啊。

    而公子巴则是吓得差点心脏骤停,因为吴国当年有“四公子”“六公子”之说,说的是四个或者六个各有才能的公子在强大吴国。而不管哪种说法,公子玄都是其中之一。

    公子玄当时治水,人称“玄武”。当然实际上,姬玄之所以名玄,也的确跟“玄武”有关。先王还在世,逢公子玄出生时,途径白渎遇一只巨型黑乌龟从水中冒出来。

    没有吓先王一跳,反而让先王认为,这是一种瑞兆,所以就给公子玄取名为“玄”,其寓意,就是因为黑乌龟路过的祥瑞之兆。

    后来公子玄长大后,时常辅佐先王治水,这“玄武”的名头,也就更加坐实。

    “玄武王”,在别处或许有别的解释,但是在姑苏,只会认为说是公子玄要成为吴王。

    嬴剑毕竟对吴国了解不多,不像公子巴,他因为常年在吴国讨饭,所以对各大贵族的根脚,都是知道的不少。

    现在一听“玄武王”的说话,差点当场吓尿。

    要知道,盐城县师刚过来黑他们阴乡乡帅一把,转头他们就过来面见大王,接着外边儿传出“勾陈没,玄武王”的流言……

    这他娘的就是要他们去死啊!

    吴王难道不会怀疑,这就是他们两个故意黑公子玄?而且黑就黑吧,居然还把大王给诅咒上了。

    这是什么?!这是罪该万死啊!

    想到这里,公子巴情不自禁地就冷汗冒了出来。

    太宰子起看了看公子巴,又看了看嬴剑,忽然,心头有了想法,面色如常地看着吴王勾陈:“大王,虽是流言,亦当严惩。臣有一言,欲告知于大王。”

    说罢,太宰子起微微躬身,显然是要跟吴王办公的样子。

    吴王勾陈一愣,于是便道:“若如此……”

    沉吟了一会儿,吴王眼神饱含深意看着公子巴和嬴剑:“两位君子,寡人公事在身,再有谋国之论,择日两位再入宫中,同寡人畅谈。”

    公子巴和嬴剑都是心中大喜,连忙行礼道:“大王操劳国事,岂敢叨扰,告退、告退……”

    等“内竖”带着他们离开大殿之后,公子巴和嬴剑都是脚步飞快,生怕后头有人叫他们。

    “伯起有何告之于寡人?”

    “臣以为,此流言,绝非姬巴、嬴剑二人所为。”

    “寡人知晓。”

    勾陈点点头,这两人刚才在大殿中的神情表现,根本不像是能做主谋的。只能说,运气有点糟糕,居然碰上这种事情。

    “还有一事,臣许久之前听门客所言,但未曾求证,故不曾告知于大王。”

    神情似乎有点犹豫,子起低着头像是在酝酿什么,过了一会儿,这才用斟酌的语气道,“听闻淮上‘白羽氏’有鹿邑,鹿邑有瑞兽白鹿。”

    “噢?!”

    勾陈听了,顿时大喜,“如此祥瑞,自当……嗯?!”

    突然,吴王脸色一变,他虽然已经老迈,可威严相当犀利,眉目微变,就让左右内侍惶惶然不敢动弹。

    “白鹿为招聘之礼,已往盐城。鹿邑城主羽尾,有一女名‘’,乃是‘泽’美色。臣听门客言,羽尾早有献女于盐城之心……”

    “当真?!”

    “白此刻,当在阴乡。”

    “所谓美妾为‘野人’掳掠一事,原来如此!”

    啪!啪!啪……

    吴王慢条斯理地拍着身前的案几,然后道:“如此说来,姬玄便无悖逆之心,亦是相差仿佛。白鹿为礼,入贡于盐城,这淮上之主,难道换了人?”

    见吴王进入了状态,表情淡定的太宰子起直起身来:“公子玄镇于淮,乃大吴镇国之庭柱,淮上恣意之事,未必就是悖逆。公子玄只需纳贡白鹿于姑苏,若是谣言,不攻自破;若非谣言……”

    听上去很是秉公办事的一番话,却让吴王勾陈的眼神带着愠怒。

    “伯起。”

    “臣在。”

    “遣使前往鹿邑,询问羽尾。”

    “谨遵王命。”

    太宰子起低身行礼,低着头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

第五十九章 好消息

    得罪了太宰还想跑?

    子起对公子玄没有成见,但公子玄派人来姑苏办私事,却没有给他这个太宰送礼,那就大大地不妥!

    今天你公子玄办事可以靠侄子公子丑,明天别人就能找中大夫或者公子卯、公子巳,他太宰子起还要不要生活,还要不要江湖地位?

    不自量力……

    出宫的时候,宫外公子巴和嬴剑没有走远,而是在道旁等候太宰子起。

    这种态度,让子起很满意,相当的满意。

    就算阴乡有点小心思小想法,有了麋鹿有了鹿蜀,重要吗?是大吴要亡了还是太宰不当了?

    “太宰。”

    道旁彬彬有礼的两人一起行礼,要多给面子就有多给面子。要知道,公子巴到底还是一国之公子,虽然是个菜鸡小国;嬴剑也曾经是一国之卿士,虽然也是个菜鸡小国。

    但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份,一国公子、一国卿士,站在道旁,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给他太宰子起行礼。

    这是什么?

    尊重。

    “两位君子还在?”

    “同来王宫,岂敢先走?太宰先请。”

    嬴剑率先开口,两人说话的时候,子起还在马车上坐着,自是略微扶了一下扶手,身子向外稍微探了一点点,以示亲近。

    “老夫听说羿阳君得一白鹿,故告知于大王,两位君子可知此事?”

    “白鹿?”

    一脸奇怪的嬴剑抬头看着太宰子起。

    “哈哈哈哈……”

    忽地,子起仰头大笑,“若是不知,两位君子可回阴乡,问问李乡帅。”

    “是。”

    “多谢太宰告知。”

    马车缓缓离开,公子巴和嬴剑面面相觑,顿时震惊不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的情况,用形势急转来形容不为过。

    这是什么状况?

    他们听到“勾陈没,玄武王”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可能要被入罪了呢。结果现在,画风都变了。

    到底什么情况?!

    “巴啊,这到底是……”

    “且慢说话,至逆旅之后再说。”

    两人匆匆前往姑苏城外的逆旅,成立也是不敢呆了。这要是大王怒起来,谁知道会不会剁了他们的狗头。

    到了逆旅,公子巴才道:“羿阳君姬玄,少时得名‘玄武子’,姑苏老人,多有称其为‘玄武少君’。故‘勾陈没,玄武王’之言,着实凶险非常。”

    “啊?!”

    听到姬巴的解释,嬴剑这才反应过来,吓得浑身一哆嗦。之前在王宫大殿之上,他们简直就是在黄泉之畔走了一遭啊。

    就这样,大王勾陈居然没把他们关起来?!

    “吴王胸襟,莫可及也。”

    都说吴王老迈,但今天嬴剑不得不佩服,吴王能够威压楚越,确实是有这样的实力和气魄。

    在嬴剑的印象中,最近三代楚王,都心胸狭窄,听不得直言。稍微有点冒犯,就会被驱逐。

    吴国太宰子起的父亲,当年就是被楚王驱逐出楚国。

    “怎会如此之巧?你我二人刚一入宫,就有流言四起?”

    嬴剑相当的后怕,这吴王稍微哪怕有一点点不冷静,他们两个很有可能就要被关押起来。

    “或为子起之谋划。”

    公子巴目光闪烁,他其实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老板李解。和子起比起来,自己的老板简直就是个人渣。

    但是公子巴转念又想,老板哪里有那个能耐在姑苏城中散布谣言?要知道,一介野人,在姑苏城中说什么都是放屁,这是硬伤。

    也就是说,想要散布谣言,首先也得有这样的实力和资质。

    从理性出发,公子巴认为,这应该是太宰子起利用了他们两个,正好要整一下羿阳君公子玄。

    可是,姬巴表示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靠理性了?

    这他娘的就是李解干的!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但就是李解干的!

    黑着脸的公子巴寻思着自己差点小命交代在姑苏,顿时咬牙切齿,恨恨然道:“待返转阴乡,定要前往邀功!”

    “巴啊,你这是为何而怒?”

    “金风为何而起,秋叶为何而落……”姬巴感慨一声,看着老乡,“你我为阴乡而效死,难道不该多拿点吗?”

    “……”

    嬴剑觉得现在的姬巴怪怪的,一股病情得不到控制的模样。

    而此时,李乡长在阴乡忙着带人秋收。南方天气很吃不准的,必须抢收,抢收之后还要翻晒。

    期间还要烧荒,同时进行翻耕、增补底肥。

    清塘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了出来,河泥混合沙土之后,肥力能抵两季收成。哪怕种水稻,也能有不错的产出。

    姑苏附近的稻田,都是千几百年不断开发后的产物。

    阴乡原本也有游耕,但农业技术相当底下,不仅仅是缺少农具的问题,“沙野”之人没有姑苏的指导,根本看不懂农时天候。

    再加上种子获得不易,又不懂粮食保存,往往就造成收而不可得,或者收而得之少。

    “百沙”愿意团结在以李乡长为核心的第一代领导人周围,就是因为李乡长除了能打之外,还能种地。

    当然主要还是能打,种地是次要的,之前都是“白沙村优先”,喊出“让百沙伟大起来”……反正李乡长喊不出口。

    “稻种换来了吗?”

    “云亭和芙蓉,各换来了一批种子。”

    “翻晒存库吧。”

    “是。”

    问过叔甲和叔乙的粮食入库事宜之后,李解看着白沙村不断新增的田地和房舍,成就感相当的浓烈。

    新农村改造项目,他做工头那会儿,那是没机会伸手啊。

    现在有机会了,结果他自己就是甲方。

    “妈的……不爽。”

    咂咂嘴,李乡长总觉得这样不圆满,自己是个工头啊,得承包工程。就算不承包工程,怎么地也要跟人开片啊,不然太没有存在感了。

    正感慨呢,忽然远方传来石鼓作响,这个信号,表明有紧急消息传回来。

    只有“鳄人”内部才知道这个信号,“白沙勇夫”也只是以为普通的提示。

    “首李,沙皮求见。”

    “去大营。”

    “是。”

    大营是一个大型建筑,原先是训练“白沙勇夫”的驻地,后来逐渐改建成了阴乡的行政办公中心。

    不管是公子巴还是商无忌,都在这里有自己的专门办公室。

    阴乡乡帅的办公大厅中,李解进去之后,就看到了一个“鳄人”正站在那里等候。

    “首李!”

    “皮,可有好消息带给我?”

    “首李,这是队长的报告。”

    “嗯。”

    李解接过了一只竹筒,竹筒的连接处,有一块黄蜡摁了指印。

    拧开之后,抖出了其中的一张纸,李解打开一看,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因为这是一张地图,沙东顺利带队从东芦市以西向北探索,已经设置好了一些醒目的标志,探索出了一条全新的北上道路。

第六十章 计划

    河流是黑黑的粗线,湖泊则是细密的斜线,聚落、村邑等等有人活动的地方,都标注出来。并且在备注中,一一说明地标是什么样子的。

    比如步行一刻,就见怪柳,那么这棵怪柳怎么怪法,也会描述一下。

    对于有的“鳄人”来说,还无法达到和沙东那样表述清晰的程度,也无法理解太过模糊的描述。

    所以沙东的这种小技巧,对现阶段的“鳄人”来说,相当的有用。

    并且备注中还有一项,是相当的精彩,那就是沙东对负重步行之后,每十里的淡水、食物消耗,有了一个初步的记录。

    虽然只记录到了总量,没有精确到个人,但均摊一下,其实误差不大。

    “沙东果然是可造之材啊,投错胎了。”

    即便以前做工头的时候,见多了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继续求学的小工、抹灰工等等徒弟、工人。但沙东这种天赋资质,还是相当的抢眼。

    以沙东的天赋,要是换个家庭,也不要说什么王子公孙,就是普通的卿士之家,哪怕是庶出,也能崭露头角。

    “皮。”

    “在。”

    “休整一日,后日往复。”

    “是。”

    “你的奖赏,待‘鳄人’尽数返回白沙之后,再行配发。”

    “谢首李!”

    沙皮一听,顿时大喜,连忙叩首行了大礼。

    “鳄人”都是经过一系列“关卡”筛选出来的,当沙东带着他们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鳄人”成员都清楚,这次任务不能对任何人透露。

    所以当沙皮返回白沙的时候,只说是自己从“南沙”回来,要向首李禀报。

    “下去吧。”

    “告退。”

    等沙皮离开之后,李解根据沙东传回来的地图,准备重新绘制一张从阳口大埝北上的路线。

    想要偷鸡盐城,走海路其实最爽,但现在李乡长没有本钱冒险。更何况,海上湿度太高,一个不小心,就是白走一趟。

    “算算时间,盐城也快要要到秋收了吧。”

    羿阳君在淮下开荒,也没有瞒着谁。毕竟,名义上要养活一千“吴甲”两千“健旅”,光靠姑苏方面的补给,还是比较吃力的。现在的淮夷,不比祖上,可以说是相当的贫困。

    游耕、游牧都是常态,淮水并没有那么温柔,汛期一到,两边田地就是彻底完蛋。

    公子玄除了镇压淮夷叛乱之外,每年主要工作,就是征发淮夷男丁,修建淮河大堤。

    两代吴王,每次北上军事演习,在鲁国附近耀武扬威的时候,淮河都必须要稳。

    维持淮河稳定的人,就是公子玄。

    水利工程的好处,除了防御灾害之外,就是灌溉。

    经过几代吴王的努力,淮河两岸只要是吴国直属城邑,都有不错的耕地。

    又因为耕地的富集,使得淮夷进一步被削弱,乃至到如今,淮夷已经初步进入了吴国的统治系统。比如羿阳君要做工程,征发民夫中的很大一部分,就是淮夷,而不是盐城的城里人。

    在吴国的淮夷这里,“王命”是作数的,比淮夷曾经的老大徐国“王命”还要管用得多。

    甚至发展到现在,公子巳出访齐鲁,身旁伺候的“童子”,就有淮上“邦国”的血脉。

    所以说,如果不是受限于身份,以公子玄的实力,想要开辟大量耕地为己用,根本没什么难度。

    但毕竟吴国境内的淮夷,他们都有共主吴王,而不是羿阳君公子玄。

    羿阳君镇守盐城,想要开荒屯粮,也只能偷偷摸摸,光明正大的部分很少。

    李解这一次要干死公子玄,除了因为已经“不死不休”的仇恨度之外,那就是相较于从云亭、芙蓉这里交易粮食,还是抢劫的成本更低一些。

    更何况,和鹿邑的人口、粮食、财富一样,公子玄在盐城隐藏的粮食,是见不得光的,只能偷偷摸摸。

    这一波要是下手快很准,最少可以抢一波过冬加春耕的量。

    有了足够的粮食,“百沙”之中那些原本还要聒噪的废物,李解想要干死谁就干死谁,保证他们族群内部半点意见都没有。

    白沙村已经发展了起来,扩充规模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趁着吴国内斗还没有公开化、剧烈化,李乡长只想干三件事情,抢钱、抢粮、抢女人。

    “首李!”

    商无忌从外面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进来对李解说道,“流言已成,姬巴和嬴剑安然无恙!”

    “噢?盐城县师怎么说?”

    “已被大王勒令禁足!”

    “禁足?哈哈哈哈……”

    听到这个消息,李乡长顿时大喜,果然么,不管是不是真的,涉及到老板的核心利益,管你真的假的,都得搂一把。

    再说了,这本来就不是假的。

    王八蛋公子玄,那的的确确就是在偷偷做大。

    狗胆包天敢把白鹿私藏,就算你说这是打算跟白鹿聊聊感情,想让白鹿来姑苏的时候更加温顺,说给吴王去听啊。

    吴王肯定信的。

    而且之前战无不胜的公子寅,居然在“南巢氏”那里连续受挫,这本来就刺激到了吴王。

    要是没内鬼联络外敌,公子寅能在“南巢氏”这帮废物身上损兵折将?几百个“吴甲”,那要攒多少年砸多少钱才能供应出来的?

    这都是吴王的钱!

    可现在谁在偷自己的钱都不知道,吴王内心要是没火气,他早该死了。

    “公子玄这个老乌龟,敢跟我抢女人,自寻死路!”

    “……”

    大舅哥表情憋屈,相当的难受。

    “这样。”李乡长突然想起了一事,转头看着大舅哥,“无忌,盯着姑苏,只要大王派出使者前往盐城……不,只要前往鹿邑,立刻向我汇报!”

    “是!”

    商无忌微微行礼,他并不清楚李解安排的细节是什么,但知道李解是打算给公子玄来一个狠的。

    离开大营,听说沙皮从“南沙”回来,商无忌想到了什么,便去见了一面沙皮,然后问沙皮:“皮,在‘南沙’可还顺利?”

    “回商君,队长已得子女若干,有水牛十头,蒲草两百石。”

    “噢?倒是不错,看来‘南沙’之行,颇有所得啊。”

    跟沙皮聊了几句,商无忌没问出什么东西来,心中也是觉得奇怪:皮是“鳄人”,怎会做起商贾之业?首李此举,莫非有何深意?

    看到商无忌一边走还一边在嘀咕,沙皮心情相当的紧张,深怕把首李交代给他们的重任给秃噜出去。

    好在看上去一切都很稳,沙皮这才松了口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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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概要:大吴猛男在此,谁敢与我共决死!列国纷争,太乱了,统一哈。书友群:战国万人迷(836165734)。战国万人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战国万人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战国万人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