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紫悦
盐城强,阴乡弱,这是客观事实。
李乡长带着小弟们跟公子玄火并,只能尽量少犯错。
多算胜,少算不胜,在哪儿都是这么个道理。
把能做的都先做好,剩下的,就是临场发挥。
连续进行了几次阴乡内部的思想统一讲话,基本上阴乡一万来号男女老少,都有了一个概念,那就是:不跟着他李某人干公子玄,那就没饭吃,跟着干,冬天包吃包住。
“野人”们本来就敢怒不敢言,这时候一看还有福利,那还寻思啥啊,肯定干呐!
商无忌彻底将自己的核心成员转移到了白沙村,人丁谈不上多么兴旺,但都是精干人员。
而且商氏女子相当紧俏,比如公子巴、嬴剑这些人才,对于野娘们儿兴趣不大,但是商氏女子,却是恨不得天天弄个獐子、大雁过去求婚。
不过正因为商氏女子紧俏,商无忌顺势就抬抬价,这想要娶商氏女子,没点本钱是万万不行的。
最少最少,也是“市掾令”这个级别。
所以,第一个成功娶到商氏女子的,并不是李解,而是嫱的老爸。
为此,李解专门给嫱的老爸修了一栋小别墅,跟“大榭”有些不同,但比沙瓜的房子要强得多,加了西厢和一个柴房。
除此之外,还送了一匹怀孕的母马。
母马并非是怀了李铁根的种,被抢来阴乡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
李解带人训练的时候,养殖中心那里说母马快生了,让李解回去看看。
李乡长回去的时候,母马已经在马厩里开始生产,产房外,嫱的老爸连市掾的工作都顾不得,急得来回踱步,紧张得仿佛是自己老婆在生孩子。
“生了,生了,生了生了……”
马厩内,传来了沙瓜的声音。
李乡长一愣:“瓜在接生?”
“嗯。”
不多时,干草中就站起来一只小马,母马跪在地上,慢慢地舔舐着小马。
“首李,帮忙取个名吧!”
嫱的老爸一看就是粗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江湖气”,此刻,他激动地看着李解,还是抑制不住紧张。
“唔……我想想。”
李乡长看了看马厩中已经颤颤巍巍站着的小马,忽地看到马厩的墙基上,居然有一颗骨螺露在外面,抠了两下抠出来,李解一愣:“这种螺……眼熟啊。”
“首李?”
“应该是……骨紫螺?”
毕竟混合了泥土,磨掉了很多外壳,李乡长出神了一会儿,然后道,“此驹有贵气,就叫‘紫悦’吧。”
“多谢首李!”
“嗯。”
李解点点头,心思全然不在little-pony上,手中的骨螺很小,但大概还是能辨认出来,这是一种外形类似刺螺的螺。
“我记得这玩意儿是生活在福建往南的啊,为什么这里也会有?”
纺织学院的校史中,专门讲过这玩意儿,因为这玩意儿制作出来的东西,卖价要高得多,手工丝织品出口中,有了这个,卖地中海国家可以涨三倍价钱。
“骨紫螺”只是李乡长对它的称呼,它的作用,就是从螺里面提取紫色,而且上色之后,不容易褪色。相较紫草,显然要经久耐用,而且紫色相当明亮。
“应该还是气候的关系。”
李解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因为这时候姑苏西南方向,居然还有老虎出没,吴越交界处,还有小型的象群,气候环境显然和李解的惯性常识有点偏差。
吴国的总人口数量不低,几百万人的规模还是有,但是,因为列国纷争的缘故,大国为了保证人口存有量,有意地降低了剧烈的大规模人口迁徙。
几乎所有大国,其重要城市,人口都在十万以上。城邑为中心,乡野为辅,城乡区分极为鲜明。
核心人口都在城市中,而乡野,大多都是野蛮生长。
比如“沙野”,离姑苏这么近,也能发展出万把人。像李解这种带着“野人”对外开拓生存空间的,万中无一,列国之中,几乎不存在这样的人。
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造就了迥异非常的风貌。
“好东西啊。”
攥着这颗“骨紫螺”,李乡长感慨着,有了这个东西,就能获得最高级的紫色染料。白沙村本身就有能力生产丝绸,而紫色,在这个时代中,又是最顶级最名贵的颜色。可以想象,掌握了这个,就等于掌握了比黄金还硬的硬通货。
“好东西啊。”
李解眼热地又感慨了一声。
“良人为何盯着这颗螺?”
听到声音,李解扭头一看,是商小妹,于是他突然灵光一现,问商小妹,“商姬,这种螺,你可知‘百沙’附近,何处有?”
“非是湖泊所有,当是海螺。”
接过李解手中的“骨紫螺”,商小妹看了看,“或许,可往‘东沙’看看。”
“东沙”说是说“百沙”之一,但实际上距离“百沙”还挺远的。从白沙村出发,前往“东沙”花的时间,比去姑苏还多。
“东沙?”
“嗯?”
商小妹道,“运奄氏曾与‘东沙’市易,以贝为币。‘东沙’多盐,亦多海贝。”
也不是所有贝壳都能充当货币,只有一种颜色偏白偏淡紫色的蛤蜊,才能拿来当货币用。
这种蛤蜊颜色很特殊,一眼就能认出来,想要造假蒙混过关,还真是有点不容易。
“看来,等把公子玄这个老乌龟打趴下之后,可以去‘东沙’看看。”
言罢,李乡长对商小妹道,“商姬,谢了。”
转身离开,商小妹攥着手中的“骨紫螺”,张嘴问道:“良人,这螺如何处置?”
“送你了。”
转头冲商小妹挑了挑眉毛,李乡长心情松快多了,哼着小曲儿,寻思着这将来搞了紫色的丝绸,怎么地也得卖它个几十万!
他也没想到,跑来给小马取名,居然还有这么个意外发现。
“噢~卖力偷破泥”
心情相当不错的李乡长,一路走一路颠,恰好沙瓜处理好了马厩中的事情,见到他之后,问道:“首李,还有几匹待产母马,到时候小马也要取名么?”
自从李乡长给大叫驴取名李铁根之后,给牲口取名,成了一种“风俗”。
“还有几匹啊?”
“五匹。”
“这么巧啊。我想想,云宝、碧琪、柔柔、珍奇、苹果嘉儿……貌似现在还不叫苹果,柰子嘉儿吧。”
“……”
“瓜,你怎么了?”
“首李,我记不住。”
沙瓜一脸无辜,这些小马驹的名字,很不好记的样子。
“瓜啊,你要加油啊,以后你可是小马里亚的大总管,怎么可以连自己的小马名字都记不住呢?”
拍了拍一脸懵逼的沙瓜肩膀,李乡长心情越发地不错,背着手,飘飘然地离开。
第六十二章 商姬嫁资
“沙皮又离开了?”
路过“鳄人”集体宿舍的时候,商无忌听说沙皮又出发前往“南沙”,顿时觉得有点蹊跷。
他隐隐觉得,自己妹夫肯定也瞒着不少事情。
一如瞒着公子巴和嬴剑那样。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运气肯定要比公子巴和嬴剑要强得多,那两个笨蛋在姑苏,几乎就是小命被摆在了案板上。
好在太宰子起是一朵瑰丽的奇葩,一通骚操作,让商无忌觉得这家伙会不会就是吴国的内奸,专门要在吴国内部搞事的。
要打听宫中发生了什么,花点钱还是能做到的。“内竖”都是少年,配合“百司”的交流,最多十个镝,就能把当天的消息摸清楚。
商无忌汇总了情报,知道太宰子起居然当着吴王的面就黑了一把公子玄,这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好在,离开延陵之后,他已经算是自立门户,不需要在周旋在延陵去跟姑苏近臣打交道。
“天未亮就离开了白沙。”
宿舍里正在做勤务的“鳄人”都认识商无忌,对他还是相当尊敬的。
“天未亮就走了?”
听到这个细节,商无忌断定,沙皮必定是给妹夫执行机密之事去了。
但是商无忌没打算去探听其中的内情,他现在更加关心的,是李解什么时候把妹妹收入房中。
李解好色,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自己妹妹也是个美女,偏偏因为丘北女营正值用人之际,商小妹就做了嫱的副手。这么一忙,啪啪啪的事情也就缓了下来。
忙碌的工作是避孕的最佳手段。
而且李乡长现在每天带人锻炼身体,俨然就是不近女色修炼神功的模样,这让商无忌很着急。
“秋收之时,有鸿雁南归,择日吾去寻首李猎雁,阿妹还需早做准备。”
“阿母所留之物,可要带来白沙?”
“支氏通晓兽语,若无支氏相助,阿母留给你的嫁资……只怕也只能留在运奄老城。”
“我为妾,支氏必不相助。”
言罢,商小妹目光镇定,看着哥哥,“吾既有嫁资,当告知于良人。支氏助或不助,非吾所决,良人定也。”
“可。”
商无忌点点头,同意了商小妹的决定。
赌未来这种事情,作为商人,总归是要冒冒险的。商无忌料定李解之妾不会只是一个妾,以阴乡现在的实力,只要新王登位,谁知道会不会给个大夫?
说不定自己的妹妹,也会成为“夫人”呢?
李解的脾气……不能用世俗的常理来判断。
“那……此事是吾去说与首李听,还是阿妹自行处置?”
“吾自去便是。”
也是干脆利落,商小妹将丘北女营的事情嘱咐了一下,这便离开了“柳营”,前往白沙村的手工业区。
此时一处工坊外,正在搭建水车,依托这个水车,这里会是个制作箭杆的作坊。
废料并不会直接扔掉,而是积累起来,转移到造纸作坊。
造纸作坊并不在白沙村,而是在白沙村五里外的一处“孤岛”。这处“孤岛”天然四面环水,泽陂将它包裹其中,进出相当不便。
不过此刻,在这个“小岛上”,已经开辟了几个石灰池,大量的嫩竹被捆扎好之后,通过竹排拖拽到岸边。
对外的说话,只是说制作竹凳竹床之类。外人就算想要打听,远远看去,也看不到什么。而且“孤岛”内外大量的竹子,也很有欺骗性。
“慢一点,再慢一点……好。”
滑轮组将一块条石拉了起来,缓缓地压在了门梁上。整个过程操作起来,根本毫无难度。
四面都是岩石墙面,整个箭杆工坊很大,显然以后也不会只生产箭杆。
中央有两条石砖槽,竹木结构的龙门,也能够顺利地在其中水平位移。
这种新奇的结构以及操作方式,让人大开眼界。来工坊上班的村民们,至今没搞明白为什么能够一两人就能吧一块巨大的条石“拎”起来。
匹夫岂有千斤之力?
但白沙村,匹夫仿佛人人可以有千斤之力。
“良人。”
“嗯?”
听到声音,李解扭头一看,见是商小妹过来,“商姬寻我何事?”
离开了箭杆作坊工地,李解带着商小妹一边走一边说话。
“良人,阿母留有嫁资于我。”
“嫁资?怎么,嫁给我还要自带嫁妆的?没看旦和嫱,都没带吗?”
李解笑了笑,伸手捏了捏脸蛋红扑扑的商小妹,“不必了。”
“不一样!”
没有躲开李解不老实的手,商小妹很是认真地看着他,“阿母留给我的嫁资,是象。”
“什么?!”
李乡长当时就一愣,啥玩意儿?
“象,有四头。”
商小妹竖起一只手掌,然后把张开的五指,掰回去一根,“四头!”
“就是‘昂’这样叫的象?”
“嗯。”
商小妹用力地点点头。
“是嘴边长了两根大牙的象?”
李乡长伸出两根手指,凑嘴边比划了两根象牙。
“嗯嗯嗯!”
商小妹更是用力地点点头。
“你们家还养大象的啊”
震惊啊!能不震惊吗?!老子都跟你们这么熟了,就差天天腻歪着啪啪啪了,结果你跟老子说你们家其实是养大象的?
“非是商氏驯养,乃支氏秘法。”
李解一听,顿时想起来,好像大舅哥的确说过,他老娘家貌似就是什么支氏、巫氏?有个大妖怪,叫无支祁来着,住淮河的。
可李解又纠结了,这气候这么随便的吗?淮河有大象?不是,淮河有家族会驯养大象?
“既然商姬这么说,显然关键在秘法上。”
“正是!”
商小妹眼睛放着光,“运奄氏老城,驯象之人,正是支氏通晓兽语者。若得支氏相助,阴乡可得四象!”
“兽语者……我特么还风语者呢。他是叫雷克萨吗?”
“……”
开了个玩笑,李乡长摩挲着下巴,“既然商姬你这么说,看来这个支氏,是不打算支持你,想要黑了你的嫁妆,是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没有太听懂李解说的话,不过大概意思还是懂了,商小妹点点头:“支氏以有辱声名为由……”
“好了不用说了,运奄氏老城我知道在哪儿,支氏在那里有多少人?”
“不多,止十五人。”
“算算时间,应该还有富余……这样吧,明日我就去一趟运奄氏老城,会一会这个雷克萨。”
“……”
商小妹还是没听懂,不过见李解这么果断,顿时暗爽,心中想着,到时候老公狠狠地给她出口恶气!
第六十三章 声东击西
自己老婆的嫁妆,居然有人想一声不响地黑掉?
那肯定是要讲讲道理的。
李乡长表示自己这么讲道理的人,居然也不过来打声招呼,太看不起人了啊。
“首李,这……这羿阳君才是正事,奄城放一放又何妨?”
对于李乡长突然蹦出来一个念头,说是要去大一点的城市旅旅游,公子巴是很紧张的。
跟老板打交道这么久了,公子巴很清楚的,这货就不是个正常人。
正常人能干出跨江抢劫,然后还把四大公子之一的美妾给抢走这种事情吗?
“盐城是城,奄城也是城,叫法都差不多,哪里不算正事了?”
李乡长横着眼,看了看完好无损的姬巴,顿时道,“下柳啊,有了大象,我们伐木也要容易得多啊。再说了,一头大象,那得抵多少头牛?犁地翻地,缺牲口啊。”
别说大象了,就是小象,那也不错啊。
再说了,大象有特殊意义。
基本上巨兽在哪儿都有特殊性,吴王自己都养了大象,这个事情,李乡长也是知道的。
“首李,哪有用象犁地的?”
“不犁地,运木头运粮也挺好。”
反正李解一副铁了心要去讲道理的模样。
一头大象一天差不多吃三百斤的东西,四头就是一千两百斤,完全养得起。反正都是放养……
而且李乡长也想过,哪天要是跟邻居们闹了矛盾,他就把大象放出去,一晚上就能把人家农田给毁了。
七天就能吃光邻居们的土地产出……美滋滋啊。
巨兽的破坏性很强,用得好的话,李乡长就算自己掏腰包,每天供应大象三百斤的粮草,那也不是问题啊。
三百斤纯粮食,那也不过一百号人左右。
公子巴也是无语,寻思着老板这肯定是又有什么小想法。
之前误打误撞干了“白甲氏”的时候,姬巴就瞧出来了,自己老板那是贼不走空的典范。
“那……那好吧。”
无奈之下,公子巴只好点点头,同意了李解的决定。
运奄氏老城有两个,一个在延陵之西,和广陵隔江相对;另外一个在太仓以东,有一半已经泡在了水里,时不时海水倒灌一下,就跟甲鱼似的,属于水陆两栖。
商无忌这一支,正常来说应该是在延陵之西,毕竟支氏、巫氏南下,离这里近一些。
但因为商无忌兄妹的母亲缘故,最终是在太仓以东度过了孩提时代。
再一个,支氏的御象之术,很看重大象的口粮。江南的象群,喜欢阔叶的嫩叶、嫩竹、茅草、海菜、瓜果、根茎、水植……加上一定量的豆类,每天两三百斤的进食,如果择地错误,会大量侵占人类的食物。
所以,延陵以西被放弃,也是有经济上的考虑。
此时的太仓以东,又一片广大的滩涂地区,沿海生长着一种藤蔓类的海草,有点像马齿笕,但产量分布不是一个级别的。
大象能够轻松地在沿海滩涂或者芦苇荡补充盐分和食物,而且食物相当丰富,根本不用担心饥肠辘辘。
同时在这片地区,还有一种茅草,夏秋就可以收集起来晒干,脱水之后,可以直接入库存放三四个月,撑一个冬天,也不成问题。
这种茅草长度有限,但分布极广,而且初春开始就能生长,并且具备一定的糖分。
对大象而言,算是一种极为优质的食物来源。
李解知道“五湖”以东有野生象群,规模不大,但驯养大象,除了吴王那里,还是头一回听说有。
有巨兽在手,对那些不明真相的敌人,也是一种震慑。
当然李乡长的本质目的,还是为了利用大象搞事。偷偷地破坏别人的田地,让别人绝收,到时候就说是野象干的,简直是完美。
而且大象的确具备夜间活动的能力,如果这四头大象驯养的情况不差的话,干一些小势力,一头大象顶得着上十队“鳄人”效果。木质寨墙拆起来,还真没有大象效率高。
小老婆商姬说这是她老妈留给她的嫁妆,那就先认定这些大象是调教过的,很聪明,智商很高很听话。
就算万一这些大象其实资质平平,也可以杀了吃肉。
不过公子巴回到住所,将李解的决定告诉嬴剑之后,嬴剑却认为,这其中必有深意。
“有何深意?如今羿阳君犹如猛虎在侧,阴乡同心协力,也只是堪堪抵挡。若非姑苏……”顿了顿,姬巴压低了声音对嬴剑道,“若非姑苏有变,盐城县师为大王禁足,只怕这时候,已有‘健旅’从姑苏前来。”
“若是首李认定自己面对公子玄,能战而胜之呢?”
嬴剑看着公子巴,“巴啊,首李,异人也。”
听到老乡的话,公子巴自己猛地一愣。
对啊,老板不是正常人啊,他变态啊,他没有痕迹可以寻啊。
“这……莫不是其中有甚兵法之道?”
在兵法上面,公子巴认为老板很强。要不然怎么解释一帮“野人”成了如此健儿?
公子巴也判定过阴乡的军事实力,至少干挺他的祖国六国,那是完全没问题。
野战的话,六国的士卒,根本不是阴乡“鳄人”的对手。
进退有度的“野人”,反正他是没见过。要不是一直就跟着李解混,他差点以为是姑苏吴国的王师在玩cosplay。
现在李乡长又掌握了“龙神之力”,鬼知道姑苏的王师能不能抗住第一波恐吓。那动静,公子巴不是吹,他第一次差点吓尿。
“此时首李前往奄城,试问,大王如何想?”
嬴剑手指点了点,正色道,“不拘大王,姑苏宫城内外,谁不会认为,‘野人’好斗,阴乡乡帅李解,野性未脱……”
“嘶……”
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公子巴也是点点头,“若如此,彼时若有独门蹊径,能制盐城于死地,一战而成功!”
“时人皆以为阴乡欲斗奄城,谁又能想到,瞬息之间,与公子玄之争,便有了结果呢?”
“有道理,有道理!”
公子巴拍了拍手,“大象事小,盐城事大!首李所图,还是公子玄!”
第六十四章 合情合理
“出蒸箱之后定型,手法依然要慢,注意固定卡榫的间隙,保证整体受力……”
“是,首李。”
有些木料进行弯曲加工的时候,要上蒸箱,比如木头轮毂、藤条盾牌、竹木盔甲等等。
只是这些技术手段,对白沙村的文盲来说,难度有点大。所以跟从李解学习先进木工技术的学徒工,大多都是商无忌的族人。
李乡长露出这一手的时候,商无忌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是因为李解的木工技术如何牛逼,而是商氏族人彻底成了老板的舔狗。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李解拿出来的技术,在这个时代的列国之中,都属于“家传”或者“不传”。
像李乡长这样随随便便就把“秘密技术”教给别人的,听都没听说过。
“榫头不用太复杂,暂时咱们阴乡用得上的不多。什么时候家具卖到中原去,我再教你们新的。”
“是,首李!”
商氏学徒们很兴奋,每天来上班,都能学到新的姿势……好高兴哦。
“嗯,你们继续。”
视察了一圈木工作坊,目前主要赶的进度是藤甲、藤牌。藤条上油更好,只不过桐油产量不高,从外面收购的话也不划算。李解暂时的做法,就是给藤条进行两步处理之后,再给它烧出炭黑来增强表面硬度。
防箭矢效果不错,防长矛穿刺效果很差。
不过“鳄人”装备有点不同,内衬还有皮甲,加上精锐队长还有金属片作为防护,一般的矛手只要不是一击毙命“鳄人”,百分之一百会死在“鳄人”手中。
“鳄人”的训练项目很多,除了常规的列阵持矛之外,还有小规模作战的多种武器配合,比如刀盾手、藤牌手等等。
正常情况下,像这样的精锐,只要老大不坑,那就怎么都坑不了。
不过大舅哥商无忌总觉得现在的老大有点坑,幺蛾子太多太多。
“首李,这奄城的事情,是不是……是不是先行派遣使者过去?”
“派什么使者?商姬的嫁妆,我帮她拿回来,有错?还要使者?!”
李乡长皱着眉头,寻思着大舅哥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这……这支氏终究和运奄氏乃是姻亲之家,我……”
“无忌,你姓氏都是‘商’啊。怎么,阴乡商氏不作数了?”
“……”
你他娘的都这么说了,我他娘的没办法反驳!
商无忌一脸的憋屈,他现在还真不好说是运奄氏商姓,他就是商氏,阴乡商氏。
开宗立派第一人,往后要是老板的社团……不是,公司做大了,那他肯定是眼光卓越见识不凡。
这要是老板坑出血来,那显然运奄氏也不介意婊他几十年。
几十年之后,商无忌一死,烟消云散,就是一个过眼云烟的笑谈。
心中转过不知道多少念头,商无忌拱了拱手,也是下定了决心:“谨遵首李之命!”
咬咬牙,自己约的炮……含着泪也要干完呐。
可他娘的谁能想到李氏大炮这么猛,商无忌感觉自己就是被干烂的那一方,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蹂躏。
“对喽……”
李乡长拍了拍大舅哥的肩膀,然后伸出五指,紧紧地握成拳头,捏得嘎啦嘎啦作响,“奄城的大象,我要;盐城的白鹿,我还是要!什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统统都是臭狗屁,真的猛士,敢于直面爽翻天的人生!”
虎躯一震的不是李乡长,而是大舅哥。
商无忌被李解的话语感染,心潮澎湃的情绪又上头了,顿时掏出了小本本,连忙道:“鱼和甚么不可兼得?”
“熊掌。”
“可有典故?”
“这我哪里记得……我想想,好像是谁说的来着?记不起来了,大概是‘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好像是这么说的,我读书那会儿,学校博物馆的走廊里,有挂着这个书法。”
“诚乃至理。”
商无忌点点头,“不知是何贤人所言?”
“可能是我们校长吧?算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话对没得选的人来说,是对的。可我现在是没得选吗?就奄城那点东西,我已经让人摸清楚了。王八蛋,还想黑我四头大象!”
叉着腰的李乡长顿时暴怒,“当初有人黑了我四台搅拌机,我能绕得了他?当场让他双倍吐出来。”
对于李解的话,商无忌一句也没听懂,只觉得老板的情绪很亢奋。
“没实力,那当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实力,他娘的当场就报了!”
说着,李解洋洋得意,伸出大拇指冲自己的家底指了指,“‘鳄人’是白训的?‘勇夫’是白养的?吃了我的,得给我干活啊!你说是不是,无忌?”
“嗯、嗯、嗯……那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出自何典?”
“我都说了你记这个没用!”
“有用有用,几次前往姑苏,都很有用。”
商无忌将小本本收好,他才不会不记。跑姑苏跟人吹牛逼的时候,一开口骚话一套一套的,震的那些王都名人都是一惊一乍,只觉得阴乡商氏的族长,当真是学识深厚,本领高强。
再说了,就“蓬荜生辉”那个故事,云亭五更的大管家,以前是个啥?现在也让人知道了一点“虚名”。当然这个“虚名”是真的虚,可吹的次数多了,有云亭五更背后支持,自然也是成了“名人”。
离“名士”还有一万里之遥,但“名士”的前提,就是“名人”和“士”,云亭仲裁之名,在姑苏,多多少少也是比那些一无是处的菜鸡强得多。
“你说有用就有用吧。”
李乡长顿时无奈,劝了大舅哥不知道多少回,就是不改,索性不再劝说。
“那现在无忌是支持我去奄城,帮商姬讨要嫁妆的吧?”
“阿妹嫁资,本就是首李和阿妹共有之私,首李前去讨要,合情合理。”
“嗯,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明天就去讨要,顺便把仲裁也叫上,就说……就说让他做个中人,给评评理,这很合理吧。”
“此事于仲君而言,并无难处,定会应允。”
“那就好,过一会儿你去帮忙跟仲裁说一声,然后早上我叫他一起去奄城,这一路说不定来回得要个一天。”
看着李解有点诡异的眼神,突然大舅哥一个激灵,他总觉得,仲裁这个老朋友,可能要踩屎……
第六十五章 打起精神来
能够称霸东南,吴国也不纯粹是全靠历代君主的爆种,特殊的地理条件,也给吴国称霸创造了丰厚的物质基础。
从吴国扩张的路线图就能看出来其中的端倪,比如两个奄城,其中运奄氏的老城,在姑苏被称作“东奄”,也有称“东邑”。这个城市,除了很热闹的商业生产活动之外,不算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一个军事堡垒。
利用天然河道、湖泊,组成了一个个“回”字形的防御工事。
整个东奄城,有四条“护城河”或者说护城濠。
想要进出东奄城,陆路只有两个方向,一个西北,一个西南。
剩下的,全是水路,整个东奄城有大大小小二十多个水门。水上城寨林立,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浮动的水上堡垒。
只是现在已经衰败,但从规模上来看,能够想象当年吴国在这里做了多少的努力。
这个城市的最早作用,就是干掉前朝余孽,还有长江入海口地区的蛮夷。
奄国二次灭亡之后,这个城市的军事作用,就是为了镇压姑苏东北地区的潜藏反叛势力。
直到以运奄氏为首的上层贵族逐渐迁出,前往延陵之后,整个地区才彻底稳定下来。
“卧槽,不来看一眼,还不知道这运奄氏老城,他娘的就是个超级巴黎啊。”
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曾经带工人们一起出国旅游,不是因为他豪爽,而是因为甲方他娘的拿机票抵了一大笔工钱。
要不是那个甲方实在是干不过,李乡长能这么爽快?
于是乎,坐上了原本是甲方自己旅游团的飞机,李乡长就带着工人们去了一趟巴黎。
败兴而去,扫兴而归。
不过倒是提高了一点历史姿势……李乡长头一次知道,巴黎原来是个军事城市发展而来的。
古典巴黎复原图上,就一丢丢大的破地方。
状况么,跟眼前的东奄城类似,只是这里流淌的不是塞纳河,远方一望无际的,也不是亚特兰蒂斯大洋。
“东奄是真要被淹啦。”
欣然同往的仲裁,笑呵呵地拢着手,坐马车上看着已经泡水里好多年的东奄城,感慨地说道。
前几年其实还好,海水还没有侵占太多,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东奄城往东的几个村邑,已经彻底被泡在了海水里。
虽说时不时还会露出来,可已经彻底废了。
现在轮到东奄城,去年已经泡过一半,海水倒灌之后,整个城市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沿海沿江,会增加沙洲,也会淹没一些陆地。
即便是现在的东奄城,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是泡在水里了,然后露出了头,然后前朝余孽过来,就占地经营。
现在嘛,反正破败了,再陆沉也没什么问题。
反正淹不到姑苏。
因为淹不到姑苏,所以东奄就随便啦。原本驻防的部队,全部变成了“民兵”,平时主要工作就是务农和狩猎,偶尔下海赚外快……下海来钱快嘛。
中华绒螯蟹是吃的人少,可青蟹在东奄城,却算是一种常规食物。
李乡长做工头刚出道那年,有一次接过一个养殖场的小活儿,就是养的青蟹。那时候知道了一个小知识,青蟹活动的最北界,就是长江口往南。
过了长江,就基本没有青蟹活动了。
实际上真要有小规模的野生种群,已经不是长江口,而是钱塘江口往南。
然而这时候,东奄城却吃青蟹吃得挺爽。
“这东奄城,还真是破败。”
远远看去,大量的工事显然已经废弃,职能也从军事作用转为民用。而且不出意外的话,随着咸淡水交汇包围,整个城市就会彻底报废。
“李君,支氏虽说人少,但在东奄城,还是颇有些许名望。少待见面,吾可为李君先行询问。”
“好说,我这次过来,就是讨要嫁妆。这毕竟是商姬之母的遗产,是要充作嫁资的,怎么可以随便侵占呢?”
李乡长说着,拍了拍腰间的砍刀,“我是讲道理的,仲裁你知道的啊。”
“对对对,对对对……”
一听李乡长讲道理,仲裁冷不丁突然后悔了。
他想起了“黑蛟沙”,更想起了“黑蛟沙”的英雄之后三黑。那是个身材长大的家伙,结果被李乡长上去就一锤子敲死。
什么时候讲道理是这样讲的?
队伍数量不多,不过李解带来的,都是“鳄人”,跟着李解左右的,还有队长级的狠人,主要工作就是负责带头冲锋。
和沙东那种“帅才”“将才”,还是有点不同的。
“沙哼。”
“在!”
左边有个队长身材敦厚,像个胖子,但其实只是壮硕,皮肤黝黑嘴巴宽敞,平日里不爱说话,但却是个闷声葫芦,典型的敢打敢杀。
在李乡长冒出来之前,属于被欺负的倒霉蛋。
但跟了李乡长混饭之后,整个人就开了窍,立刻混得风生水起。
沙哼别的都不管,只要首李说动手,他就动手;说冲锋,他就冲锋。
半点都不含糊。
他原本叫“哼哼”,只是本没有“哼”这个字,李解冒出来之后,就有了“哼”。
在沙哼看来,首李就是带给他新生的人。
做了“鳄人”小队长之后,沙哼更是只执行两条铁律。
一是首李说什么都是对的;二是参考第一条。
“打起精神来!”
李解拍了拍沙哼的肩膀,眼神很微妙。
“是!”
懂了老大的意思,沙哼立刻整个人更加的精神起来。
仲裁不懂什么叫做“打起精神来”,这话理解不了,但隐隐觉得,肯定是有事儿啊。
罢了,来都来了,还能回去么?
仲裁心里这么想着,横竖他都已经让人“蓬荜生辉”了,怎么地也是个“名人”,接下来就是“名士”,四处刷刷存在感,是必要的。
东奄虽破,好歹也是吴国的地盘呐。
知道阴乡乡帅和云亭仲裁联袂而至,东奄城立刻进行了欢迎,排场不大,但大小官吏都是尽数到场。
在姑苏做官的,可以瞧不起李解,但东奄城的哪敢这么放肆?就算姓姬也不行,因为从东奄到姑苏,可是有好长一段路呢,万一碰上“野人”发狂?这上哪儿说理去?
奄城县师也的确是姬姓,跟大王勾陈三代之前的关系很亲,现在嘛,也就算个远亲。
在东奄城外迎接李解和仲裁,并没有有**份,主要是奄城县师的级别,和奄城县师不是一回事。
姑苏序列中,奄城县师也就是云亭“五更”的档次。
吴国制度之混乱,也可以从中看出。
“李君、仲君,远道而来,甚是欣喜啊。”
“敢问县师,御兽人支氏,可在此处?”
其实李解早就看到了支氏的人,他们打扮不像吴人,身上用来装饰的东西,多是皮草、兽牙。
看到李解真人之后,支氏的人也已经慌了。
他们知道“白沙莽夫”高大威武,可不知道“白沙莽夫”常年撸铁的胳膊有这么粗啊!
“支氏便在此处,李君寻彼等何事?”
“彼为姻亲,有些家事。”
聊了一会儿,奄城县师就把支氏的人叫到了跟前。
李乡长数了数人头,一共十三个,看样子还有两个是在看守大象。
“商姬嫁资,缘何迟迟不至白沙?”
“嫁资?商姬未嫁,何来嫁资?!”
噗!
李解拔刀就是一捅,当场把答话的人捅死。
不等奄城人反应过来,沙哼一声大吼:“擒支氏,灭家贼!”
“杀!”
刚才还“呆若木鸡”的“鳄人”,瞬间就“如狼似虎”,奄城县师整个人都大脑一片空白,因为电光火石之间,十三个支氏成员,死了一个为首的,剩下十二个,全部被摁在了地上,然后五花大绑塞抹布伺候!
第六十六章 决定
“商姬投奔于我,乃我家人。今支氏截留商姬之嫁资,故刺于东邑,此谓‘家事’,县师以为如何?”
拎着一把带血的尖刀,李乡长冷眼看着奄城县师。
姬姓子弟从来不怂,面对歹徒,偶尔战略性撤退。
“李乡帅言之有理啊,再者,有云亭仲氏之家老为证……”
不提还好,一提仲裁就浑身发抖,感觉已经不能够呼吸。
“……”
仲裁哆嗦着手,嘴唇也跟着哆嗦,想要开口说什么,最终就蹦出来一个字:“啊。”
点点头,啊了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十二个支氏活口被拖走,在奄城,显然支氏也是成家立业的,保不齐还有沾亲带故的。
只是面对李乡长带来的一帮“鳄人”,奄城的本地“民兵”纷纷吹着口哨望天,消遣嘛,业余活动也就这样了。
平日里逮鱼摸虾下海干活吹吹牛逼还行,真要是跟这一年来打打杀杀好不热闹的“野人”头子对干,那还是算了吧。
“御象人在何处,还望县师引荐。”
“好说,好说。商姬亦是东奄之人,吾既为本地县师,自当为民分忧。李乡帅随吾来便是。”
李乡长嗯了一声,把带血的尖刀收了起来,大摇大摆地跟着奄城县师就进了城。
他才不怕这些“民兵”突然暴起,别看他现在穿着布衣,实际里面套了一层甲。都是金属片子叠加起来的“肌肉”,防“民兵”一通刺杀,都不用躲躲闪闪的,随便刺,刺得死算他倒霉。
“沙哼,跟我走!”
“是!”
带了一队“鳄人”进城,剩下的则是在城外驻扎,没有离开的意思。
“鳄人”原地待命,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十二个支氏被捆扎的严严实实,像一只只待宰的猪狗,好几个已经吓尿,空气中弥漫骚臭味。
“真精锐也。”
缓过来的仲裁,这时候感慨了一声,心中暗道:“白沙猛夫”果有练兵神术,数月不见,这“白沙勇夫”竟是更加勇猛精进,当真厉害!
他佩服之余,又是有点忐忑,以李解这种实力的增加速度,毫无疑问就是地方一霸。
这大王在世时还好,可这要是大王去了,谁知道阴乡会怎样?
仲裁更是有点焦急,如今姑苏还是用老眼光看李解,甚至觉得,“野人”嘛,种种地摸摸鱼,偶尔出去打打猎,还能怎样?
有时候,仲裁也不得不佩服公子丑,想当初公子巴前去拜会他的时候,公子丑就点名了,阴乡别馋和下一代的公子之争。
公子寅是可以在野外招兵的,“野人”最快速变成城里人的方法,就是进入吴军序列,然后立功。
阴乡的实力不用质疑,公子丑虽然没有见识过,但是为上者,只需要看结果看变化看趋势。所以公子丑的判断,那就是“百沙”霸主变了一个更强的,“黑蛟沙”不值一哂,但“白沙”显然是“百沙”之中的特殊。
优胜劣汰之下,“百沙”淘汰之后的精华,自然也是“精英”。这种“精英”进入公子寅的部队中接受训练、调教,产生的威力显而易见。
所以公子巴求到公子丑那里,公子丑的要求并不多,这算其中之一。
现在看来,公子丑的判断,果然是符合事物发展变化的。
只是,仲裁佩服之余,又不得不担忧,公子丑只看到了变化,却没看到本质。阴乡这些“土兵”的能力,只缺少最后的一点蜕变。
作为世代给姬姓看坟的家族,仲裁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秋收秋战啊。”
感慨一声,仲裁拂须皱眉,他突然觉得,传言未必为假。之前说李解要和公子玄斗上一场,云亭五更觉得是无稽之谈。因为羿阳君是淮下霸主,手中“吴甲”“健旅”三千,阴乡男女老少加起来,才万把人,这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但是仲裁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尤其是看到脚边那个倒霉支氏的尸体之后,这种直觉更加强烈。
他觉得,羿阳君搞不好这一次要身败名裂!
很荒唐的想法,可直觉就是直觉。仲裁甚至想着,这一次完事儿之后,回去就把自己的判断,告诉给家主。
一旦结果发生了巨大的偏差,到时候再去跟阴乡加强关系,可能就晚了。
现在虽然也很和谐,但只是出于互惠互利的状态上。
仲裁想着的,就是更加紧密。
只是这需要承担风险,李解彻底败于羿阳君手下的风险。
“唔……”
看着一个个“呆若木鸡”纹丝不动的“鳄人”,仲裁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决定回去之后,就说服家主。
云亭仲氏虽然是姬姓的守墓人,但这一回,也要胳膊肘往外拐,放弃羿阳君这个姬姓,而是抱住李解这个“野人”头子的大腿。
“这城中屋舍,略微斑驳啊。”
“不瞒李乡帅,数月前海水倒灌,城中也是被淹了的。”
“这奄城不会被海水彻底淹了吧?!”
李解故作惊讶,看着奄城县师。
“天地伟力,不敢揣测。”
也就只能这么说了,安慰安慰嘛,不然怎么说?老夫这一亩三分地以后肯定泡水里做王八?
路上,奄城县师也恢复了平静,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不可能因为死了个人就如何如何。
闲聊之余,奄城县师也是震惊,他突然发现,商无忌之亲妹,居然不是嫁给了李解,而是奔于李解为妾!
正因为太过震惊,奄城县师根本没有控制住情绪,在他看来,商无忌之亲妹,就算嫁给李解为妻,那也是李解命好。
这……这居然是为妾?!
这是怎么想的?!
震惊之余,奄城县师也只能想着,可能阴乡乡帅这个“野人”头子技术特别好?这才让商姬欲罢不能?选择做妾也情愿?
胡思乱想之际,李乡长到了东南城郭之外的水门处,这里有一片栅栏,里头有几个大草棚。
栅栏内,一老一少正在用木叉干活,看到一队奇形怪状的人来了之后,这一对老少这才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到了门口张望。
“可是老支当面?我是李解,商姬之夫!”
说着,李解摸出一只牙雕哨笛,朝着老者扔了过去。
那老者手忙脚乱,双手接住了牙雕哨笛之后,连忙看了看,然后拉着少年,到了李解跟前就是行礼:“见过良人。”
“支氏在东邑的主事已经被我杀了,随我走吧。”
一老一少双眼圆瞪,似乎是不敢相信,等到确信没有在胡扯之后,老少二人顿时大喜,连忙起身道:“良人少待,这就遣象归附。”
“没事,你们慢慢收拾,我随便转转,看看奄城有没有什么土特产,也好带一点回去。”
话说的有点快,老少没听懂,不过奄城县师倒是眼明心亮,连忙道:“不知首李喜好何物?奄城还是颇有些物产……”
“我?”
李乡长看着奄城县师,“我好色,奄城有美色否?”
“……”
“没有?打扰了。”
第六十七章 惊人之举
四头大象冒出来的时候,奄城的本地人居然还有一惊一乍的,李乡长一看,就知道这帮逗逼怕不是天天在家里上网,家门口有大象居然不知道?
奄城县师恢复了状态之后,对李乡长内心还是有点小不满的,寻思着你他娘的一个阴乡野人,跑来我这里砍人,是不是有点那个?
你说的这个野人……他厉害吗?
稍微回忆了一下不久之前的城门口一刀,奄城县师当即哆嗦了一下,画面感很强烈,这时候那个支氏倒霉蛋,应该是彻底凉了吧?
“县师为人宽宏,我很钦佩啊。”
李乡长看奄城县师黑着脸,寻思着也不能太过分,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看奄城的样子,估计明年就要被海侵给泡了,到时候这老老少少的,能跑哪里去?姑苏肯定不收嘛。
阴乡可以收。
“嗯?”
姬县师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看着李解,李乡长呵呵一笑,“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立刻有两个身强体壮的“鳄人”挑着东西过来,竹制扁担和箩筐,箩筐里装着大瓦罐,瓦罐用丝绸加荷叶做密封,上面缠着麻绳,又扣了个碗。
“一点阴乡特产,略表歉意。”
“这……”
姬县师其实不是很想要阴乡的土特产,实在是那鬼地方,也没听说有啥好货色啊。除了鳝鱼,大概也就是芦苇多一点,今年也就是抢劫了一些大牲口,可大牲口总不能杀了做腌肉吧。
“县师莫不是不喜甜食?”
“甜食?”
“蜂蜜啊。”
李乡长指了指大瓦罐,“二十斤蜜,县师若是不要,那我就……”
“不!”
姬县师一个激灵,胡须都抖动了起来,双眼圆瞪,“老夫甚喜甜食!”
言罢,大概是不信的样子,“当真是蜂蜜?”
“当真!”
“老夫一看李君,就觉得亲切,想来这就是李君的秉性使然啊。”
“客气、客气……”
李乡长呵呵一笑,然后让“鳄人”把箩筐中的一只瓦罐拎了出来。
蜂蜜,这是阴乡的重要秘密之一。李乡长给的保密等级,是和火药一个层次的。虽然吴王也有专门采蜜养蜂之人,但是,像阴乡这样可以稳定高产的,列国都没有。
商无忌在姑苏城中,开了一个杂货铺,其中就有“百司”专门采买的东西,最高价值的,就是蜂蜜。
一罐蜂蜜,两斤左右的,可以换二十到五十个奴隶不等,看选择什么样的奴隶。
而实际上阴乡的库存,相当的惊人,只是慢慢地用蜂蜜来薅吴王勾陈的羊毛,也能薅到他死。
装着二十斤蜜的大瓦罐送给奄城县师,他是稳赚不赔,回到自己的“封地”,立刻就能招募大量人手。
蜂蜜是硬通货,比丝绸黄金还要硬。
李解跟沙东通信用的蜡封,上面的黄蜡,其实就是蜂蜡。
收到这份重礼,李解别说是在砍人,就是把奄城洗劫一空,姬县师也没意见。最多上报姑苏,就说遭遇群盗,一句话的事情。
奄城土鳖死活,关他鸟事?
奄城这个很快就要被海水泡了的地方,又不是他的,而且早晚都得废。可蜂蜜不一样啊,给他了,当然就是私有财产。
想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
喜不自禁的姬县师寻思着,就冲这二十斤蜂蜜,李解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支氏老少带着四头大象出来之后,“鳄人”们看到巨兽,都是纷纷护卫在左右,相当的紧张。
不过李解却是无所谓,摆摆手道:“大象极为聪慧,不必如此。”
“是!”
“鳄人”们立刻收了架势,但还是簇拥在李解周围。
这一动一静的干净利落,把奄城县师吓了一跳。之前他就判断,阴乡乡帅带来的人都好厉害。
现在看来,还是小瞧了。
“良人!”
“来得匆忙,给这四位,倒也是带了点薄礼。”
说罢,李解单手抓起一只瓦罐,抬手拍走了密封用的丝绸、荷叶,手直接伸到瓦罐中摸了一把,然后走到四头巨兽跟前,把手伸了出去。
最大的那头大象挥舞了一下鼻子,在李解的手掌上蹭了蹭,然后鼻子塞回了自己嘴里。
随后立刻耳朵忽闪起来,不断地用鼻子蹭着,大概是不过瘾,直接抬起了鼻子,卷成了一个喷嘴状。然后张嘴就开始舔着李解的手,上面的蜂蜜,让大象很是喜欢。
“这是当爸的。”
支氏老少都是一愣,连连点头:“良人所言不差,‘采花’正是公兽。”
“采花?这是大公象之名?”
“正是。”
“为何叫采花?”
“支夫人少时养花,有象群误入,驱散之后,唯‘采花’留之不去,偷食支夫人所养百花。”
“嚯!”
李乡长眼睛一亮,这大象性格好。吃货是鲜有暴躁老哥的,有口吃的,那还暴躁个屁啊。
伸手摸了摸“采花”的鼻子,这是大象用来交流感情的工具,上面布满了一万多块肌肉,人的手掌抚摸它之后,只要是善意,就能传达过去。
为什么李乡长知道这些没有卵用的知识呢?
因为有一次承包的工地在版纳,甲方表示能不能拿大象来抵钱……
后来吧,李工头就被拘留了十五天。在此期间,认真地学习了大象的各种知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别胡乱买卖动物!
好在念在李工头年少无知,又是遭奸人蒙蔽坑害,所以李乡长接受了教育之后,就去野味馆子搓了一顿压压惊,然后回家。
大公象舔得正爽,大概是轮到个头小一点的老婆来舔,于是让开了一个身位。巨兽腾挪的时候,那动静也是不小,奄城县师有点害怕,往后缩了一些。
看着李解大大咧咧在那里喂大象蜂蜜,姬县师虽然嘴馋、心疼、纠结、嫉妒,可还是不敢上前。
野人不愧是野人,够野!
“鳄人”们也是目瞪口呆,他们知道首李很猛,可猛到这种程度,还是再度震惊了他们。
四头巨兽就这么站在跟前,正常人都要吓的退缩,偏偏首李还乐在其中。
“母象无牙啊,挺好。长了象牙反而容易被杀,还是不长得好。”
李解一边说话一边拍着母象的鼻子,让它放心大胆地舔着李解手上的蜂蜜。
大概是特别欢快,舔了蜂蜜的大象都发出了“呼呼”声,时不时地还有鼻子伸过来,想要直接塞到瓦罐中去。
“采花”的鼻子刚伸过去,就被李解一巴掌拍过去,拍走了鼻子之后,李解伸出手指指着大公象:“挨个来,排队!”
“……”
“……”
“……”
看到李解一巴掌拍在大公象鼻子上的时候,姬县师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那恐惧的感觉,简直让人窒息。
头皮发麻的不仅仅是姬县师,几乎所有奄城本地跟着过来围观的人,都是吓得转身就跑。
要不是受过训练,“鳄人”们也是很想跑,可长期的训练,让他们很专业地没有露怯。
结果李解拍了“采花”的鼻子之后,大公象居然没有恼怒,反而扬了扬鼻子,露出了一个极为人性化的微笑。
是人都能看出来,“采花”的心情相当不错。
“再拿一罐来!”
“是!”
一个“鳄人”上前,把瓦罐打开,李解单手拎起,冲大公象道:“你的!”
鼻子一卷,然后走到了一旁,“采花”的鼻子极为灵活,反复从瓦罐中沾了蜂蜜塞到嘴中猛嘬。
那口水横飞的模样,让奄城县师都有点嘴馋了。
暴殄天物啊!
一共四罐蜂蜜,八十斤的量,二十斤给了奄城县师,六十斤居然是给大象吃的?
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蜂蜜,又看了看大象的蜂蜜,奄城县师寻思着自己还不如畜生?
“家象性情温顺,又极为聪慧,当他们是孩子即可。”
李解这番话,不是说给支氏老少听的,而是说给“鳄人”们听的。
往后跟大象相处的时间长着呢,自然要提前打好预防针。
他李乡长都不怕大象,你们这些不明真相的村民,怕个屁?
“二位,随我返回阴乡吧。”
“是,良人!”
支氏老少这时候已经五体投地,虽然李解不懂驯养大象,但显然对大象并非是一无所知。
给大象喂东西这个举动,仅仅是勇气、魄力,就已经很震撼人心。
“姬县师,那我等就此别过?”
“这就要走?!”
姬县师很不舍啊,尤其是,李解才开了两罐蜂蜜,这不是还有一罐吗?
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眼神情不自禁地盯着剩下的一只大瓦罐。
李解见状,笑呵呵道:“县师往后可以常来阴乡啊,阴乡也已开设市掾。”
白沙市场的事情,奄城就算消息再慢,这都过去这么久了,肯定也是知道的。
李解这么一说,显然就是不打算把最后剩的一贯蜂蜜给他,而是让奄城人自觉点,自己跑去白沙市场交易。
“阴乡还有蜂蜜?”
“存货还是有不少的。”
见奄城县师这个样子,李乡长面带微笑,寻思着将来让姓姬的出卖奄城治下之民,成功率应该是不低了。
第六十八章 金牌猛夫
“嫁资当真讨要归来?”
提前回来报讯的“鳄人”把情况这么一说,大舅哥商无忌表情相当的丰富。那可是东邑啊,虽然已经破败了,却也是姬姓把持的城邑,支氏依仗的,就是姬姓可以做主,让商无忌不敢放肆。
可……可怎么就要回来了呢?
难道姬姓其实挺好说话的?
可真要是这么好说话?姬姓祖先为什么砍死他们祖先?!
“首李说,姬县师甚好说话,往后东邑和阴乡,便是亲善‘邻里’。”
“……”
亲尼玛个头!善尼玛个鬼!
亲善?亲鳝还差不多!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要不就是东邑姓姬的中了邪。
难道真是因为长相?
要不然怎么会自己去讨要嫁资,就被支氏推三阻四,还拉出姬姓来恐吓要挟?
“兄长何必忧虑,待君子归来,一切便是知晓。”
“也对。”
商无忌点点头,拿了一些红枣给报讯的“鳄人”,“有劳。”
“多谢商君。”
钱是不敢收的,但是红枣、莲子、芡实、菰米等等,却是可以收的。那“鳄人”收了商无忌给的红枣,包好了之后,给商无忌行了个“军礼”,很是规矩地离开了商无忌的“大榭”。
出门的时候,这“鳄人”还冲商氏的门子颔首示好。
“‘鳄人’虽恶,然有礼也。知礼,则为君子也。”
凶的时候超级凶,悍不畏死地砍人。可不作战的时候,又不仗着勇力桀骜不驯,反而进退得体待人平和,这就是相当的难能可贵。
训练一支“虎狼之师”,大国都有这样的人才。
可想要把“虎狼之师”变成“威武之师”,却是相当的艰难。
“君子常言‘受命于天’,想来阴乡昌盛,亦是顺应天理。”
“听他胡说!”
商无忌呵斥着商小妹,可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都抑制不住。
连“野人”都能训练成这种模样,这样的才能,商无忌听都没听说过。
“鳄人”的成员,商无忌也观察过,可以说绝大多数,原本在“百沙”各乡野之中,都不是好勇斗狠的拔尖人物。
甚至还有点“老实巴交”的意思,老老实实干活,老老实实盖房子,老老实实寻找另一半。
反而是那些类似“黑蛟沙”中好勇斗狠的家伙,没有一个成为“鳄人”,最多就是成为“勇夫”。
这种微妙的区别,让商无忌大开眼界。
常人看来,“老实巴交”的老实人,怎么可能是好勇斗狠之辈的对手呢?
偏偏在“公战”的时候,这些老实人更加能够明白李解问他们的三个问题。
第一,我们为何而战。
第二,我们如何作战。
第三,我们敢不敢战。
这三个问题,好勇斗狠之辈不管在私斗中如何凶狠,面对“公战”,他们都是茫然的。
但对“老实巴交”的野人来说,他们却有着深刻的体会。
李解的存在,不过是把一个个“老实巴交”野人的体会,团结在了一起。
作为运奄氏之后,商无忌自然也是有些兵书家传的,只是和阴乡公开让人围观的作训方式一比,商无忌随手就把兵书家传存了起来。
子孙愿意看就看,不看就盖个图书馆。
“兄长,吾现在相信,君子必能大胜羿阳君!”
“此亦吾之所见。”
听到商小妹坚定的语气,商无忌拂须微笑。见一叶可知秋,“鳄人”的素质,扔到任何一个大国中,都可以做低级军官。
可现在,几百个“鳄人”,却只是李解的爪牙。
李解返程的路上,“采花”和它的妻儿们都很安静地站在了船舱中,因为体型实在是太大,偶尔遇到吃水浅的地方,还要让它们自己下水泅渡。
大象过境,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主意。
沿途的浣纱女几乎都是看见巨兽就落荒而逃,哪怕是地方上的“民兵”,也不比浣纱女好多少。
有些重要的城邑,还是留有“吴甲”的,当地的邑令或者县师,带着“吴甲”出来警戒,发现是阴乡乡帅之后,都是震惊无比。
更夸张的是,途径太仓,李乡长直接骑到了“采花”的身上,张牙舞爪无比威风。
而“采花”也不愧是聪慧巨兽,李乡长从老支那里得来的几个命令,不但执行的很好,还能额外地跟李解建立了新的指令。
这让老支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是驯象人,原本只是觉得本职工作遭到了侮辱。可李乡长跟“采花”亲密无间之后,他只觉得像是自己的老婆被首李睡了……
感觉怪怪的。
“李乡帅逐象过涧?!”
“凡山尉以为野人作乱,率甲士前往凡山涧,便见阴乡乡帅驱逐四象如儿戏。”
姑苏王宫之中,一个气喘吁吁的传令兵,正在向大王勾陈报告。
吴王勾陈表情也是诧异,花白的胡须微动,他双手撑在岸上,一会儿,露出一个微笑道:“这‘白沙猛夫’,果然是勇猛非常啊。”
“王上。”
忽地,跪地而坐的太宰子起出列,躬身道:“如此‘野人’,明知得罪羿阳君,却还是行事如常,莽撞无礼,这是无知之徒啊。”
“既是无知之徒,又何必苛责?‘野人’无知,亦可谓‘天性使然’,乃‘赤诚’之本。”
吴王勾陈不介意一个无知之徒在那里瞎折腾,要是知道得罪了羿阳君,就开始厉兵秣马勾结朝臣贿赂军将,这才是他介意的。
反倒是羿阳君,居然连一个无知之徒都容不下,理由仅仅是一个美妾。
为了一个美妾,公子玄可以容不下一个李解。那么,为了一座城邑,他又会容不下谁呢?
想到这里,吴王勾陈的表情突然就深沉起来。
“子起。”
“臣在。”
“李解逐象过涧,却为勇猛。寡人命你铸‘猛夫’金牌,特赐阴乡乡帅。”
公开场合下,勾陈并不称呼太宰子起为“伯起”,这种小细节,让太宰子起很是自得。
很多微妙的东西,外人是不会明白的。
此刻,太宰子起更是心中暗喜,他知道大王勾陈不是为了奖赏李解的勇猛,而是真的开始厌恶公子玄。
前几天,太宰子起发现盐城人居然开始走几个老实宗室的门路,想要让他们说动大王,把盐城县师放回去……
呵呵。
太宰子起除了冷笑,还能说什么呢?
至于现在,太宰子起只想早点去铸“猛夫”金牌,这一斤的金牌,掺个七八两的铜,应该没问题吧?
要不金牌改成铜牌算了。
太宰子起如是想着。
第六十九章 你怎么骂人
“逐象过涧”这个事情闹得很大,当然本身动静也确实大,四头巨兽过境,那场面着实震撼。
不过事情传着传着就邪性了,说什么都有。
不外是李乡长生撕虎豹逐象斩蛟,总之一个字:超级猛!
然后因为太猛了,大王还专门赐了一块金牌,来称赞他的勇猛。
“哦?还给金牌的?”
商无忌又跑了一趟姑苏,给太宰子起送了一点土特产,比如说蜂蜜。两罐蜂蜜是太宰子起的,两罐蜂蜜是大王家养的熊大和熊二的。
然后太宰子起说了,这给熊大和熊二的蜂蜜,就由他代为转交。
大舅哥商无忌表示莫有问题!
太宰很高兴,这阴乡人就是爽快,上道啊。
于是乎,太宰又跟大舅哥说了,说这金牌怎么弄,要不你回去问问你们老板李乡长?
“说是特赐金牌,有‘猛夫’二字。”
“这啥意思?让我去给吴王打工?还是说做保安什么的?”
没听懂李解说什么,大舅哥认真道:“听人说,太宰起在大殿之上,略有言语。提到了首李,还有羿阳君。随后大王就下令,命太宰起铸‘猛夫’金牌,特赐给首李。”
“蛤?”
李乡长摩挲着下巴,因为没有刮胡刀,这胡子也蹿出来不少,摸着手感极为糟糕。
想了想,李解寻思着,这他娘的怕不是子起阴了一把公子玄吧?
不过这不重要,反正结果挺好。
“子起那老东西是什么意思?”
“想必是这金牌之上,想要多点折损。”
“火耗?”
李乡长顿时一张便秘脸,吴王特赐的金牌,可不是铜的,是黄金。这时候黄金的购买力,强得离谱。
这一回吴王愿意掏一块黄金出来赏赐,八成是因为子起这个老阴逼拱火成功,暗戳戳地黑了一把公子玄。
虽说不知道具体操作和话术是怎么回事,但李乡长琢磨着,太宰子起这种人,实在是太适合打交道了。
像吴国这样的大公司,你想要挖他墙角,可不是就得内外勾结么?
太宰子起身居高位,从来不害怕收黑钱时候咬手,胆大包天无所畏惧。这种人是极品啊,跑吴国搞点小买卖,李乡长以前也就是跟云亭啊芙蓉啊这种乡下小领导打交道。
现在不一样喽!
“这样,吴王给多少黄金,让子起全部拿走。我不要。”
“啊?!首李,不可,这可是王命特赐之金牌……”
“你做主还是我做主?那乡帅位子让你给好不好?”
“……”
行行行,是是是,你老大你老板,你说了算。
大舅哥顿时抑郁了,碰上这种神经病一样的老板,难伺候啊,太难伺候了。
“那……如何回复?”
商无忌整个人都没精打采了,黄金啊,一大块的黄金,居然直接不要了?
“让那老东西换个木头的,随便雕两下,上面戳几块铜条不就行了?这种事情,只要我不说出来,谁知道?所谓‘民不举,官不究’,我李某人相当靠谱!”
“民不举,官不究?”
掏出小本本,骚话赶紧添上。
完事儿之后,商无忌还是觉得不甘心:“这岂不是让太宰起独占好处?”
“谁说的?”
李乡长横了一眼大舅哥,“你还商人呢?我让给他一大块黄金,他不得表示表示?这样,你就跟他说,听说‘百司’时常采购苎麻之物。咱们阴乡虽然穷是穷了点,可苎麻很多嘛,而且这麻绳,质量很好嘛,比姑苏最好的麻绳都要好,对不对?”
“就卖麻绳?”
“还有麦粉,咱们在坡地上不是也有麦田吗?混了杂粮,粗磨之后用来煮粥,加一点咸菜,很好吃嘛。这都秋收了,吃东西肯定要多一点,养膘才能过冬嘛。麦粉混了阴乡的咸肉丁,这冬天就好过了不是?”
“姑苏怕是不爱吃麦粉啊,粗粝之食,国人多是不屑……”
“不屑个屁啊。你动动脑子呢?这黄金是让子起白拿的?你就煮一碗粥带过去,让他假装喝一口,哪怕喝嘴里再吐出来也可以啊。然后他在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哟西’,这不就是最好的广告?吴国太宰都吃的东西,能是粗粝之食?城里的土鳖就不是土鳖了?谁说麦粉是垃圾食品,你就这么怼他!”
“……”
语速太快,词汇量太丰富,大舅哥完全没听懂,解释了好一通,商无忌这才眼睛一亮:“这诚乃经商之道也。”
“这叫名人效应,经商你个头!”
瞪了一眼商无忌,李乡长更是想起一事,“姑苏城里的市场,咱们就不管,能够出卖一些麦粉即可。是做成汤饼还是直接烤饼,你自己看着办。但是,城外的市场,‘市侩’这个差事,你得让子起帮忙,弄一个下来。”
“不错!若得‘市侩’,这阴乡之物前去姑苏发卖,也要轻松的多。”
“别的‘市侩’背后,可能是哪家公子。咱们这背后,可是太宰子起!”
李乡长嘿嘿一笑,很是得意,“还有,之前咱们发卖皮子很是困难,有了‘市侩’,怎么地也得少不少勒索。再者,姑苏也多有制革成品,以前买起来难,有了‘市侩’,什么好货色上市,不就立刻知道了?”
“对对对,却为如此!”
阴乡因为长期要外出砍人,甲具的需求量极高。李乡长手底下不是没有乌合之众,不过乌合之众没甲具,就是负责喊“666”的。嫡系马仔们,不给装备的好点,怎么出去抢地盘?
只可惜,以前“野人”想要在姑苏买制革成品,几乎没可能。
一是穷,没钱买什么买?
二是不给买,反正外国人有资格,野人也是没资格的。
别问为什么,问就回答王八的屁股龟腚!
“一块金牌,换这些好处,不过分吧?”
李乡长很是高兴地问大舅哥。
商无忌也是连连点头,笑道:“区区金牌,终有其价。”
“好,那就这样。”
李乡长拍了拍大舅哥的肩膀,“你去见了子起,就这么提要求,他应该是无所谓的,都是举手之劳,对他没有损失,也没有伤害吴国的利益,何乐而不为呢?”
“不错!”
定下章程之后,商无忌便道:“那……首李,此去太宰起那里,所求便是麻麦皮之事!”
“你怎么骂人呢你?!”
一头雾水的商无忌看着骂骂咧咧转身就走的李解,表情很是无辜:?????
第七十章 凶猛
把李解的态度带到,商无忌成了太宰子起的座上宾。
此时此刻,大舅哥才深刻地感受到公子巴和嬴剑的感受。这太宰子起的座上宾,不是他商无忌,而是那一斤黄金啊。
“此诚乃正直佞臣!”
离开太宰府邸的时候,大舅哥在马车内如此感慨着。
子起还真是坏的光明正大,贪的理所当然,不矫揉造作,不虚情假意。
我叫子起,大吴太宰,我是一个奸臣,我给自己代言……
收钱就办事的子起还真是不含糊,秋收时节是相当忙的。以太宰职责,每天的公务可以让子起忙得脚不沾地。
可即便是公务繁忙,子起还是抽空把答应下来的好处,给商无忌摆平了。
姑苏城外的市场,多了阴乡籍的“市侩”。
不是一个,不是两个,而是三个!
子起说了,看在李乡帅这么爽快的份上,买一送二!
“哇,这个子起真是人才,吴国能如此强盛,果然不纯粹是吴王的魄力。这是能臣啊。”
原本对太宰子起还有点瞧不上的李乡长,这时候不得不承认,子起还真是让人佩服。
不是所有贪官都是能吏,但子起这种很讲“江湖道义”的,绝对算得上能吏了。甚至可以这么说,子起想要拉一票投资,说是要弄个姑苏手工业开发区,赶着给吴国送钱的商人,大概可以绕姑苏城三圈以上。
“故起为太宰,吾为商贾。”
大舅哥那是相当的感慨,把贪污受贿拿钱办事做得这么有“职业性”“道德节操”,这真是……简直了!
“也亏难吴王敢用,吴王还真是用人之能,不用人之德。”
不过李乡长也不看好太宰子起的下场,有一年他出去接了一个纺织厂兄弟单位的活儿。那单位有个管后勤的老哥,办事麻利但是手脚不干净,面面俱到但贪图小利。老掌舵的下台之前,把他的证据收集起来,交给了接班人。
然后嘛……新掌舵的上台就把他给干了,吃了个肚儿圆不说,单位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是交口称赞“亚克西”。
手都拍红了!
在李乡长看来,这太宰子起,要是活到下一任吴王上台,那下场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转念一想,李乡长又发现一个问题,子起这个老王八蛋,貌似在吴国一直不肯受封。现在略微一琢磨,李乡长寻思着,这老王八蛋怕不是时刻准备着跑路。
勾陈、子起这一对君臣,这要是感情特别深厚呢,估摸着勾陈也会默认子起跑路。这要是有个偏差呢,子起也是个钱庄国库。
旱涝保丰收啊。
“用人之能,不用人之德……”
商无忌一听这话,顿时觉得很有深意,正要感慨,却听李解不耐烦道:“这不就是‘唯才是举’嘛,曹孟德你听说过没?”
大舅哥摇摇头:“不知哪国人?”
“魏国的。”
“有魏国这个国家吗?”
大舅哥一脸懵逼,“倒是晋国有魏氏,其……”
“好了好了,这不重要。让你采购的东西采购了吗?”
“已经入库,首李可要查验?”
“当然要查验,万一你学子起贪污呢?”
“……”
李乡长这次采购的是松脂和桐油,以阴乡的采集和交易的能力,实在是不足以吸引大商人过来。
再一个,即便是著名的大商人,也不一定有办法收集到足够的松脂、桐油。
只有国家级的能力,才能大量累积。
吴国是东南大国,自然有这样的实力,甚至只要吴王愿意,可以发动周围几十个国家提供自己所需之物。
“首李,这要如此之多松脂和桐油,所为何事?”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我喜欢吃烧烤行不行?我要给猪皮退毛所以要松脂行不行?”
瞪了一眼大舅哥,李乡长又道,“过两天我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守在家里,别乱跑了。姑苏有什么事情,让姬巴去处理。”
“是。”
“对了,那个‘猛夫’金牌到底什么时候送过来?”
“太宰起说是请了最好的木工,正在雕刻。”
“这老东西还真是不要脸啊,真用木头的?”
李乡长震惊了,他就是那么一说,可子起是真这么干啊。
对于老板说过两天要出去一趟,商无忌是有点担心的。鬼知道他要出去干什么,万一又是出去杀人放火呢?这到时候又是一屁股的屎。
到现在,渡江北上抢劫淮夷的后遗症,到现在还没有结束呢。
老板抢回来的“羽姬”,到底还是鹿邑城主之女,这种女子的身份,不是那么容易消化的。
诸国虽然吐槽淮上之人是“淮夷”,实际上“淮夷”并非是真的蛮夷,乃是前朝余孽,也是建制成邦的文明之人。
淮夷诸部的祖上,也是封君封伯甚至还有称王的。
所以野人头子抢个“诸侯之女”为侍妾,属于相当敏感的事情,不太方便大肆宣扬。
可李乡长这个老板让商无忌很蛋疼,他就差跟所有来白沙市场的人吹牛逼,说把鹿邑城主之女干了个爽。
具体到细节虽然没有描述,但让不少过路商人都很羡慕,故事略微加工一下,就是“白沙猛夫有美姬”。
故事从来都是要新鲜的,商人到了一个地方,把故事编排一下,新鲜感会吸引很多客人。
缺少娱乐活动的情况下,又唱又跳打篮球也能红。
商无忌有心劝说老板,但李解理直气壮:老子就是抢了羿阳君的美妾怎么了?老子不但抢他美妾,还要去盐城抢他老婆!
大舅哥当时就佩服无比,寻思着老板果然口味独特,快六十岁的老太太都不放过,诚乃伟丈夫,荤素不忌。
“让姬巴去姑苏催一催,这‘猛夫’金牌早点到手,我过两天有用。”
“好。”
公子巴最近对去姑苏有阴影,而且对去见太宰子起更是有点忐忑。
但是这一回,商无忌跟他说了,就是帮忙把“猛夫”金牌拿回来,其它没什么。
公子巴顿时奇怪,王命特赐的金牌,难道不是姑苏派出使者送来吗?
商无忌用看弱智的目光看着公子巴:“阴乡非云亭、五更,首李非大王之臣。”
姑苏还专门派使者过来给你一个乡下土老财搞嘉奖仪式?想太多了吧。
本身这个举动,也是和阴乡和李解无关,纯粹是吴王对羿阳君的怀疑、猜忌在推动着事情。
“那好吧。”
公子巴很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又一次到了姑苏。
太宰子起很高兴,说是金牌已经做好,而且相当完美。
公子巴检查了一下,料子却是好木料,上面嵌着金灿灿的青铜片,确实是好大的一块“金牌”
领了金牌,公子巴就赶紧回阴乡邀功。
李乡长也是很高兴,有了这面金牌,有些原本偷偷摸摸干的事情,现在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干了。
金牌做工精炼,外貌灿烂华丽,可以说一看就很上档次。
挂胸口相当的有震慑力。
不过李乡长的脸色相当难看。
“首李,可是因为金牌之材……”
“下柳啊。”
李乡长一只手搭在公子巴的肩膀上,“你读过书,是识字的,而且周游二十六国,对不对?”
“首李过奖,这不过是在下的一点……”
“你他娘的闭嘴!你还得意?!你看看清楚!这上面是什么字!”
“猛……猛男?!”
金灿灿的金牌上,竖着写的“猛男”二字,相当夺目抢眼……
第七十一章 外出工作
猛男有什么不好?猛男当然好了。
你看这胸大肌,你看这肱二头肌,你看这人鱼线……喝醉酒的白领老阿姨点赞的手指头根本停不下来。
可李乡长寻思着,这吴国也没有高档娱乐会所啊?!
“首李,不曾想太宰起竟是诚笃君子啊!”
“?!”
啥意思?!
李解一脸懵逼,老子现在都成“猛男”了,这他娘的还是子起那个老流氓厚道?
“阴乡外服大王,授之以男、卫,以教化蛮夷。首李,阴乡现在却为吴国之土矣。”
“以前难道就不算?”
“二者不可等同。”
以前当然算,但以前是放养,你“百沙”只要不闹事安分守己的,我姑苏也不会过来打你,最多看中了啥好东西就抢走,不给钱的那种。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姑苏不但不打你,也不会看中好东西就抢。就算要东西,也会掏钱。
当然了,有条件的,贡赋要正式比照“男”和“卫”两级官爵。
知道老板是个认知白痴,公子巴连忙给解释了一通。李乡长这时候才明白,这“猛男”和他想的猛男,有点区别啊。
太宰子起的确是出了大力,帮了大忙。
所谓“猛男”,就是李乡长以“勇猛”服事大王勾陈,然后大王勾陈就让他以“勇猛”出任办事。
男,就是任事的意思。
讲白了就是发你工资让你好好上班。
“也就是说,吴王还给老子开工钱?这一年得多少钱?”
“几百石总是有的。”
“嘿……我他娘的给人开工资那么多年,终于有人给我开工资了嘿!”
正乐着呢,忽然李乡长虎躯一震,“不对啊!姬巴,照你的意思,阴乡上贡的数量,岂不是要比照吴国的同行?”
“不不不,阴乡只是外服,岂能等同内服?”
“什么外服内服的,还口服呢!你就说,给姑苏上贡怎么说?”
“阴乡自行处置啊,只要大王不曾指定贡赋之数,首李想入贡多少就是多少。若是真要指定贡赋之数,姑苏不会不派使者过来的。”
“卧槽……这么爽?!”
“往后,首李也算是大王的人。以‘勇猛’事大王,各地‘沙野’想要收服,也就更加容易。”
一听这个,李乡长就很爽,整个人都轻飘飘了。
笑呵呵地拍着公子巴的肩膀:“如此说来,我也算是王的男人了。听着就是有点怪怪的……”
千言万语一句话,太宰子起厚道啊!
这拿钱办事的态度,难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真是有水平。
就冲这个,李乡长明知道他是奸臣,可也恨不起来啊。
谁叫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呢?!
唉……惆怅,个人的道德情操,是有那么一点点小愧疚的。
不过“猛男”这个头衔,还是有点出戏啊。
李乡长寻思着带着小弟们出去开片,总感觉自己会笑场,而别人却一脸的严肃。
大吴猛男李解在此,谁敢与我共决死!
好有画面感哦。
一咬牙,李乡长下定决心,嘁哩喀喳砍人的时候,坚决不吼这一嗓子。
...
忽地,李乡长笑得很猥琐,让公子巴虎躯一震,后退三步,他总觉得,最近的老板神神叨叨的,瞒着不少事情,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商无忌,都是如此。
可要说厌恶吧,又谈不上,公子巴感觉在阴乡这里,当真是施展出了自己的才能。
而且随着阴乡越来越“发达”,他居然有一种“翩翩起舞”的微妙感,嘴皮子功力越来越强了。
以前作为六国公子,他算个啥?
现在不但能跟吴国重臣见个面,偶尔还能在吴王面前亮个相,比六国的国君还要嚣张。
他从阴乡回家招募老乡的时候,那架势,那场面……赞!
作为“王的男人”,李乡长原先寻思着,就是借个吴王的头衔瞎咋呼一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个人也算是有编制的!
甭管什么内服啊外服的,都是服嘛。
反正李解是服的!
除了王命金牌之外,配套“猛男”的还有一系列仪仗,比如马车啊服装啊佩剑啊啥的,不过这些太宰起没给,意思么……就是让李乡长自己看着办。
勿以财小而不贪,太宰子起是个有原则性的人。
要不是最近的计划有点偏差,李解个人意愿上,是很想骑着大象出去溜一圈的。
那多嚣张跋扈啊。
过了几天,加上之前的几次情报,陆续的地形概略图出来之后。李乡长直接带着全部“鳄人”和一半“勇夫”走人,说是要去“东沙”视察工作。
毕竟,“东沙”虽远,也是“沙野”嘛。
作为“百沙”共主,跑远一点视察工作怎么了?这不显得忠于王命,忠心任事吗?
哗啦!
船舱内,李解打开了地图,不是很精确,但是用来指向导航,已经绰绰有余。
沿途的“地标”都标注了出来,船队前进的效率极高。
这一次组团北上,和前两次完全不同。
以精锐为主,“鳄人”带队“勇夫”,每条船都分配了最好的操舟橹手。干粮和咸肉的量相当足,每个“鳄人”负责的“勇夫”小队中,还配有一点点蜂糖,不大的一块,但足够一队人舔上好几圈的。
很恶心,但是很管用。
甜味能让枯燥乏味变得平和起来,甚至还能产生一点点兴奋度。
“首李,东北二十里,应该就是‘东芦市’。”
“这几天还是东南风,我们应该会提前抵达约定地点。”
“往北行三十里,有个聚落,到时候,可以弃船换车。”
几个“鳄人”队长簇拥在李解周围,各自发表了看法。
李解若有所思,他没想到秋收的时候,过江了还能有一波南风天,因为阴乡的船帆是重新设计过的,借了风力的效率极高。
所以原本李解和沙东约定的时间,可能会有点提前。
“盐城城郭之田,如何分布的?”
“北少南多。”
“嗯。”
李解点点头,然后道,“烧北田抢南田,一应工具都准备好了?”
“此行‘勇夫’都是收割能手,大镰用得极好。”
大镰是一种比较特殊镰刀,长柄长刃,并且在手柄上加了笊篱,干活的时候,人只要站着飞快挥舞镰刀,就能把稻禾收割成一捆,非常方便捆扎。
“好!”
最后确认了一遍,李乡长便道:“继续往北行船,至‘茅沟’休整,随后趁夜焚毁盐城北地农田!”
“是!”
第七十二章 烧荒
盐城并不大,因为地理环境的缘故,它的夯土墙很低矮,但凡算得上优质的土壤,都会优先用在种植上。
城邑之外的耕地划分很简单,虽然不是“井田”,但看得出来,靠北接近淮水的农地,应该是羿阳君所有。
即便不是,也是盐城官方掌控。
而南部土地可能是通过引淮水来“洗地”生造的新田,庄稼势头远不如北部。
“首李!”
再次见到李解的时候,沙东很激动,他其实心态已经有点不稳了,接近崩溃的边缘。带着这么多人探索前往盐城的通道,极为消耗心神。风餐露宿是常态,但生理上的疲惫,远没有心理上的恐惧来得压力大。
以前跟着李解打打杀杀,吞并这个沙打服那个沙,看似很简单,只因为“鳄人”和“勇夫”,只需要听李解的话,怎么打怎么杀怎么分配,都不用自己去考虑。
可这一次,沙东压力很大,真到自己独当一面的时候,才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什么都要考虑到,甚至连“鳄人”的情绪都要考虑到。
“鳄人”都是精英,他们自然知道盐城有谁,也知道羿阳君是什么来头。所以“鳄人”也会心态崩溃,可作为头领,谁都可以崩溃,唯独他不行。
强撑到现在,其实已经有点“强弩之末”的意思,甚至沙东内心想过,再这样下去,就找个借口回家。
“沙野”之人四处为家,可现在,阴乡就是家。
第一次,沙东如此地想家。甚至他也知道,“鳄人”们也无比想家,甚至原本枯燥乏味甚至有些痛苦的训练,也变得甜蜜起来。
只可惜,他想家也不能表露出来,他只能模仿着李解,挥舞着斧子,让“鳄人”们想起来老大的威严。
“很好!”
拍了拍沙东的肩膀,他很满意,沙东的表现,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任务,这样的人才,居然落在他的手里,以后压榨起别的“鳄人”,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啊。
“首李,斧钺完好。”
心情放松下来的沙东,将那把斧子双手捧着,递交给李解。
“带着儿郎们休息,入夜之后,前往盐城西北,焚毁羿阳君之田。”
“是!”
沙东很激动,还是这种无脑听话的感觉最爽。
听首李的,首李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架架独轮车安置好,贴着独轮车,沙东带着“鳄人”们补觉。这一次,他们不需要警戒,可以直接安安心心的入睡。
李解给几个队长安排着任务,偷鸡需要人手,同样的,抢收也要人手,最后,跑路的时候,不能慌不择路。
这一波,先把羿阳君搞残。
“风向变了。西南风。”
沙漏走了24刻的时候,沙哼过来提醒李解:“首李,东已经入睡二十四刻。”
“叫他们起来吃东西,再休息一刻,然后出发。”
“是。”
陆续把人叫醒,李解看了看天色,云层有点厚,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如果下雨的话,也有点亏,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公子玄血本无归,对他来说就是血赚。
沙漏再走了一刻,沙东整个人都精神饱满起来。甲具全部堆放在了独轮车上,“鳄人”和“勇夫”都有人推着独轮车前进,道路不是很好走,不过独轮车只要前后有人推拉,羊肠小道也能通过。
顺风的时候,独轮车还能加装风帆,对车把式来说,也轻松得多。
现在是西南风,属于顺风,所以直接加装了风帆,一路轻松无比。
“沙野”之人有夜盲症的不多,但是盐城这里,城里人大多都有夜盲症,贵族倒是没有,但贵族也不可能夜里出来溜达。
“南!”
“到!”
“带着‘疾走’,去放火!”
“是!”
沙南立刻招呼着自己小队的人,这一队“鳄人”和“勇夫”,特点就是能跑。身材并不健壮,但是灵活机动,跑起来相当敏捷。
独轮车上都是油脂,每个人都带着火种,因为将来作战会使用到火药,李解让他们提前养成好习惯。
丝麻混编之后经过处理,然后收在竹筒中,就能长达几个小时都有火星。
有了火种,带一把干燥的麻丝,吹几口气,就能轻松引燃。
盐城西南有坡,东南有滩涂。坡地明显被开挖过,大概是羿阳君想要挖土成田,只是进度不咋样。
李解看了看规模,就大概了解,羿阳君在盐城的动员能力,相当可怜。
“首李,火!”
黑暗中,一点亮光就能被人发现。更何况,是几十个光点,像星星一样,忽闪忽闪,接着,噌的一下,麦田哔哩哔哩的声音居然就传了过来。
尽管是在上风口,可仿佛也闻到了焦香味。
纵火需要多点同时,跑得快是重点,不然可能自己就被包进去。
“疾走”这支小队效率很高,当然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杀人放火,只是这一回是先放火。
当火势起来之后,盐城的夯土墙上,显然有了动静,吵嚷的声音很大,方言有很多种。沙东听了一下,告诉李解,其中除了吴人之外,似乎还有“淮夷”的几种口音。
“看来羿阳君确实收服了‘淮夷’中的几个部族,就是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不过看样子,‘淮夷’应该是归顺了,甚至很有可能,想要依靠羿阳君来反抗吴国。”
弱者的小心思,很正常,只是通常情况下,“淮夷”只会被消化在吴国的内部斗争中。
想要指望两强相争,然后从夹缝中走出一条路来,可能性很小很小。
自古以来,老大老二相争,死的都是老三。
至于那些连老三都不是的,都是被象腿震死的蚂蚁,连个炮灰都谈不上。
“城门开了!”
或许是出来救火,或许是出来围观,总之,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北部的“上田”那里,而且似乎有“吴甲”也在火光照耀中来回走动。
“抢收!快!”
“是!”
贫瘠的土地产出并没有多少货,但抢一点是一点,盯着比较茂密的先抢,剩下的抢不了,同样直接烧了。
烧荒嘛,明年说不定就长势很好了呢?
“我这也是给盐城人民送温暖嘛。”
李乡长叉着腰,很是自豪地点着头。
第七十三章 溜
跟阴乡比抢收是比不过的,至少在同等的人数下,阴乡抢收能力肯定是天下第一。
除了“大镰”之外,还有脚踏式脱粒机,配合阴乡特产的编制麻袋。从开始抢收到脱粒到装袋到扔上独轮车到跑得飞起……练过的好不好?
脚踏式脱粒机并不复杂,缝纫机怎么样它就怎么样,只是加了脱粒滚筒和一个小小的连杆。
金属件只有连杆,其它的,全是木制结构。
盐城西北“上田”焚烧的面积并不大,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方便盐城能够组织人手灭火。
那边在灭火,这边在抢收。
隔着几里地,又是西南风,想要察觉到很是困难。
因为用了不少易燃物,大火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扑灭的。
东南“下田”的抢收也就时间上略微富余,沙漏走了二十刻左右,凡是像样一点的麦田,都被一扫而空。
“鳄人”和“勇夫”没有碰的麦田,大多都是稀稀拉拉贫瘠不堪。
而且盐城这里的粮食,“下田”是麦,“上田”是粟,很容易分辨出来。这年头的贵族,真让他吃一碗麦饭,还是挺不容易的事情。
“走!不要抢了!”
“还有干禾,可要带走?!”
“带个屁,麦秆全烧了!给这片地好好地补补肥,明年咱们还来!”
“先撤,两刻之后再烧。”
“是,首李!”
独轮车大队立刻跑路,天其实已经开始微微亮,对“鳄人”和“勇夫”来说,赶路也就更加轻便一些。
前拉后推,两人一组,一辆独轮车可以装三袋麦子。不是不想多装,独轮车装四五百斤的东西完全不成问题,但道路条件恶劣,只能择优方案。
因为营养摄入高,“鳄人”和“勇夫”的体力都相当不错,全装备在身可以一天步行五六十里。三十里急行军之后,能够轻松地组成阵势进攻;五十里急行军之后,组织反击也游刃有余;七十里急行军之后,仍旧能够依靠车马来组织防御。
只从体力上来说,姑苏的“吴甲”和“健旅”,都远不如“鳄人”,甚至可能连“勇夫”都不如。
接近一年的筛选和训练之后,“鳄人”的专业素质相当不错,以李乡长的眼光来看,就这帮员工的专业能力,他接个大活儿完全没问题,五千万打底,上不封顶。
文能搞测绘,武能开挖机。看见老板就跪舔,遇见流氓就群殴,能屈能伸,都是好男人,都是伟丈夫!
“首李,两刻已到。”
沙哼提醒了一下李解,此时,东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只是天公作美,今天是多云,能见度刚刚好。
“哈哈哈哈……果然老子是‘受命于天’啊!”
盐城方面九成九不知道从哪里追击,甚至很有可能,现在才刚发现“下田”之粮已经被抢。
这个冬天,除非羿阳君饿死那帮底层,否则,这时候就必须要对外买粮食。
秋收之后大肆购入粮食……这吴王勾陈要是知道了,李乡长才不信“大妖怪”会当没事儿人一样。
盐城分公司这是要“谋朝篡位”啊。
不然怎么解释?
公子玄派出使者,说我的粮田被人烧了,那他就要解释解释,这粮田是怎么来的。
进退两难,那就不进退,直接把多余吃饭的人宰了就行。
“首李,标记。”
“嗯,看来就要抵达水道尽头。加把劲,到了船上就能松口气。”
“是,首李!”
和推车相比,还是操船更加轻松一些。
竹排也好,小船也罢,一根长竹竿的事情。
“是谁守着舟船?”
“是季北和仲哈。”
“沙北沉稳,沙哈果敢,下一次再给别人送温暖,就带上他们。省得这次留在原地看家,有点无聊寂寞。”
等到李解他们开始卸货,并且拆解独轮车的时候,天彻底亮开来,盐城西北一片狼藉,黑黢黢的一大块,又并不是全然连成一片。这里一坨那里一块,搞得像斑秃一样,很是丑陋。
而有些被熏过的粟,也是不能吃的,稍微存放两三天,就立刻发霉。要是遇水,一晚上就会被泡大,然后迅速**变质。喂猪,猪……猪是要吃的。
“秋风天火?”
盐城的夯土城墙上,按着城墙,有个华服老者不怒自威,他身材修长,并没有老态龙钟的感觉。反而剑眉昂扬,目光锐利,一开口说话,就带着“嗡嗡”声,穿透力极强。
左右甲士一脸愁容,有个正冠华服的中年人出列,拱了拱手:“君上,非是天火,而是人为。”
说罢,此人招了招手,顿时有一堆灰烬被卫士抬了上来。
“这是何物?”
“一只兔。”
中年人叹了口气,“一只浑身涂满松脂,最后被烧死的野兔。”
“松脂?”
羿阳君一惊,猛地双目圆瞪,抬手狠狠地在城墙上拍了一下,“可知何人所为?”
“不知。”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会让羿阳君满意。
“既是有迹可循,那就去查”
压低了声音在咆哮,羿阳君怒不可遏,但为了仪态,还是控制着这份怒火。
眼前一片焦土,简直让他滴血。
盐城近海,土地相当的贫瘠,这么多年下来,也就攒了这么多田地。甚至有不少“上田”,都是靠引入淮水来“洗地”,如此反复数年,最后才有了成果。
可现在还没有享受到果实,就被人摘了桃子?
不,这不是摘桃子,这是一头野猪冲进了菜园,横冲直撞,连吃带拿,甚至是挖地三尺,连一根蚯蚓也不放过!
咬牙切齿的羿阳君恨意滔天,他此时此刻,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恶意恨意,想要把一个人碎尸万段。
但是,很快他的恶意翻了倍。
“君上!大……大……大事不好!”
“说!”
暴怒的羿阳君扭头怒目,须发都仿佛要张开,宛若一头失去理智的狮子。
“麦、麦田被人收割一空,现在野火沸腾,‘野人’‘夷人’都在抢麦,已经有人争斗而亡”
“……”
这一刻,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羿阳君一句话都没有说,眼睛缓缓地闭上,随后突然大叫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疯狂地在夯土墙上乱砍。
“啊啊啊啊啊啊啊”
暴怒的吼叫声,在盐城城头回荡着。
而此时,李乡长躺船舱里翘着二郎腿,正美滋滋地啃着烤鱼,一边吃一边对沙哼道:“传令,至‘东芦市’,将一半粮食交换出去。”
“是。”
“然后告诉‘东芦市’那些来交易的部族,就说盐城现在高价收粮。”
“是。”
“去拿点盐过来,你们这烤鱼的水平有点退步啊,我要严肃地批评你们!”
“是!”
第七十四章 一身正气
“东芦市”不是穷,那是相当的穷。
所以当李乡长把粮食拿出来卖的时候,土鳖们都震惊了。一度想要认李乡长为爸爸,要不是土鳖们年纪太大,李乡长当时就收了。
好在爸爸虽然没做,“干爹”还是做了的,收了十多个小女孩。
看牙口,年龄应该在十一二岁,养个几年,也是不错的资产。
再者,现在“大榭”的规模有点小,李乡长寻思着把自己的狗窝也饬饬,扩建是必然的。
到了那时候,没点人手,还真是打理不过来。
也不可能让漂漂亮亮的美旦继续干活啊,貌美如花全是养出来的。
十几个小女孩,养个几年,等长大了,还能拿来“和亲”,看哪个邻居实力比较强的,就塞个小姑娘过去,让她做长房大老婆。然后搞死邻居,这邻居的遗产,不就成了小姑娘和她儿子的?
到时候,阴乡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邻居给吞了,一本万利啊。
当然可能邻居也有不愿意让小姑娘做正宫大老婆的,那说明什么?说明对我“大阴”有敌意啊,是心怀叵测心存不满啊。
那还寻思啥,必须像噶韭菜一样把邻居给噶了。
不收割收割,那还是人吗?
“首李,有两个部族想要随我们南下。”
“拒绝。”
“是。”
“阿猫阿狗也想跟着走,当我‘大阴’是收破烂的?必须自己有价值,才能值这个价。”
李乡长叉着腰,然后眼皮也没有抬,“跟他们说了吗?说羿阳君那里粮食更便宜,只有我们一半?”
“说了,‘东芦市’人少,正和友朋一起前往盐城。”
“好!”
听到这个消息,李乡长很满意。
他甚至不无恶意地想着,就羿阳君这个小家子气的老鳖孙,要是知道“东芦市”有粮食,而且很有可能这些粮食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他会怎么干呢?
无能狂怒的老废物除了把刀砍向更弱者,还会有什么别的作为呢?
甚至当“东芦市”的人到了盐城城外,就会有“吴甲”“健旅”招呼他们。当然一时半会儿还是会查问一番的,但只要“东芦市”这一带的土鳖说是来采购粮食的,必定激怒已经抓狂的公子玄还有他的狗儿们。
这种心机婊一样的套路,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见得多了。
有一次李乡长包的工地在一个电子产业园,然后甲方没钱,拿娱乐会所的会员卡抵钱。
李乡长一身正气品性纯良,怎么可能要?不过一起合作承包的同行要了。这同行曾经在吃烧烤的时候瞅过李解,于是同行去高档娱乐会所消费的时候,他当时就报了个警。
同行下场跟他买大象的后果差不多,只是要更惨一点,毕竟捞人得掏钱不是?
李乡长当年从来不问“你瞅啥”,因为纺织学院的某个系主任说了,要高调做事,低调做人。
老子的低调,不是你们装逼的资本……
这一回,轮到“东芦市”的土鳖们前往盐城高档娱乐会所找公子玄点个钟了,至于是看场子的还是警察教育“东芦市”的土鳖们,李乡长其实也不怎么在意。
毕竟现在他还是有点惭愧的,但一想到“东芦市”诸部被盐城方面打击之后,就会经济崩溃物价暴跌流离失所,他就开心的不行。
人只有落水之后,才知道救命稻草是何等的珍贵。
当然了,李乡长暂时手头只有麦秆,还是从公子玄那里偷来的。
“首李,那我们现在回家吗?”
沙哼现在说话越来越溜,大家都情不自禁地适应李乡长的说话方式。
“沙东!”
“属下在!”
“除你本队‘鳄人’,另带两队‘鳄人’,还有一半‘勇夫’返乡。”
顿了顿,李解又道,“‘勇夫’择选临近白沙村的。”
“是,首李!”
留下的“勇夫”都是原先“偏远地区”的野人,随着白沙村的扩张,其中亲近白沙又有上进心的,就迁徙到了白沙村附近,并且进入了“勇夫”序列。
“黑蛟沙”也是其中之一,对于李解的印象,他们比谁都深刻。
因为“黑蛟沙”的英雄之后三黑,被李乡长一锤子就敲死了。
残暴场面依然历历在目,而且杀死三黑之后,李解还在大树之下刻字留名。
如今那个地方,换成了一块石碑,是沙旦的弟弟沙雕带人立在那里的。
“沙哼。”
“在!”
“这次命你随护左右。”
“谢首李!”
听到老大的命令,沙哼大喜过望。随护左右,就是紧跟着老大砍人。这说明是又要动手了,虽然不知道对谁,可能是对羿阳君,可能是对“东芦市”,但肯定是要动手。
沙东虽然眼神流露出了羡慕,但也很清醒,这一次他带队的“鳄人”需要休息。再者,几百号“鳄人”吃吃喝喝不是小数目,一来一回的干粮,不一定能够支撑到一次大规模的冲突。
所以要尽可能把粮食、箭矢、金属甲留下来给作战人员,这样虽然人员减半甚至更多,但对战斗意志是没有影响的。
大部分是先一起往南二十里左右才分开,等沙东带人朝着长江而去的时候,李乡长带着人就地驻扎,捕鱼的捕鱼,猎兽的猎兽,剩下的则是收集茅草和芦花。
有了茅草和芦花,冬天就好过的多。
阴乡还有一个特产,就是芦鞋,只要不是彻底浸湿,还是相当保暖的。
比不上棉鞋也比不上毛皮靴子,但是对于底层老弱病残来说,有了芦鞋甚至是芦花夹衣,这个冬天基本就不会冻死。
就地驻扎三天,通过各种诱捕工具,抓获了大概是最后一批南下的大雁,还有一些躲藏地穴的貘兽。至于水豚,直接杀光取皮,这是很好的保暖皮毛,价格在姑苏仅次于虎皮鹿皮狐皮这种。
“鳄人”和“勇夫”都很奇怪为什么就地驻扎,直到第四天,“东芦市”传来了消息,有些北面的部族,似乎被盐城的“吴甲”扫荡了。
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李解顿时大喜,连忙道:“仲哈!”
“在!”
正在给一直水豚剥皮的沙哼一愣,连忙将手中的刀子擦了擦收起来,到了李解跟前,“首李!”
“命你和季北,前往‘东芦市’以北打探盐城军消息。”
“是!”
沙哈听了大喜,连忙喊道,“北!北!随吾同行!”
第七十五章 偷袭
李解是第一次近距离看清“吴甲”,这些士卒几乎是人人披甲,白甲是白犀牛皮,黑甲是黑犀牛皮,还有一种红甲,则是金属甲叶涂上了红色的颜料。
红甲可能是军官,除了金属甲叶哗啦啦作响之外,手中的剑也更长,同时头上戴有头盔,头盔上方还插着一根羽毛。
军官和军官的等级,似乎就是看甲叶的多少,还有羽毛的种类。
大概五十个左右的“吴甲”,还有一百个左右的“健旅”,从芦苇荡中看过去,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芦苇荡中的小船纹丝不动,身上覆盖着枯黄的芦苇和茅草,远远看去,跟周围的芦苇荡泽陂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些“吴甲”要是再细心一些,就会发现,这里原本随处可见的鹭鸶、田鹬之类,早就不见踪影。
或许以为是南下过冬,略带冰冷的空气,夹杂着类似沼泽地的泥沼臭味,让“吴甲”们有些烦躁。
连抢劫眼前这个聚落都不怎么专业,“健旅”充当着挑夫,还有一些盐城附近的“淮夷”充当力夫。被抢劫的一方本身就弱小,此时更不要说人数上还有劣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甲”把所有可以吃的粮食都带走。
妇孺的哭泣声时不时地传到芦苇荡,这些弱者的悲惨,并不能打动“鳄人”和“勇夫”,因为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
甚至一年前,有些“沙野”比这些妇孺还要惨一些。
尤其是那些遭受“黑蛟沙”各种勒索的“沙野”,很多直接人口减半,甚至捉两条鱼都要有一条上贡给“黑蛟沙”。
直到李解前来,才让他们改变了极其恶劣的生存环境,脱离了悲惨的生活。
因为是李解让他们脱离了悲惨的生活,所以这个过程,被称作“解脱”。
当然了,有“沙野”之人想说“解放”来着,李解不让,说是和“受命于天”有冲突,二者只能选其一,李乡长要“受命于天”,所以“解放”这事儿吧,就算是揭过。
聚落大多靠近水源,芦苇荡东一块西一块地包裹着聚落,队伍进入这样的地形,很难保证完好的阵型。
更何况,正烦躁地进行抢劫的“吴甲”,根本不会想到有人会反抗他们。
随着“吴甲”和“健旅”更加分散,李解跟左右打了个手势,“鳄人”中的队长们都是收到了信号。
轻轻地拍了拍沙哈,体脂有点高的沙哈顿时眼睛一亮,扭头指了指沙北腰间的号角。
大海螺号角的声音很响。
“进攻!”
哐!
哗啦啦作响的芦苇从身上抖下来,李解一马当先,一手长刀一手铜锤,身上的甲叶因为剧烈的动作,更是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呜呜呜呜呜呜
沙北用尽气力吹响了号角,几个号手也跟着一起吹动号角,片刻,三个方向的“鳄人”全部冒了出来。
“杀啊”
左右,沙哼和沙哈同样披了金属甲,其中还有皮甲内衬,最里面还有一层苎麻布甲,三层甲具,配合手中的厚背刀,形象极为凶猛。
“敌……”
嘭!
盐城来的“吴甲”还没来得及反应,离李解最近的一个直接被一锤砸死。
“不留活口”
一声令下,李解的咆哮声响彻整个聚落。
那些瑟瑟发抖的老弱妇孺越发地惊恐,原本就畏惧“吴甲”的凶恶,可万万没想到,还有更加凶残的家伙冒出来。
嗤!
长刀轻松地就劈开一个“健旅”的脖颈,颈动脉喷出来的鲜血根本止不住,就像是喷泉一样,嗤嗤嗤嗤地冒个不停。
“哈哈哈哈……去死!”
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沙哼,每每厮杀的时候,立刻换了个人似的。他和沙哈不同,喜欢一手小盾一手斧锤。
而沙哈更喜欢双手长柄武器,可以是大刀,可以是大锤,也可以大斧。
沙哈的体力更好,臂力更强,而且因为体脂相对较高,腰部力量也足够。他能够连续不停冲锋十分钟以上,只是十分钟过后,就彻底像一条死狗。
偷袭来得很快,同样又都是精锐,根本不给“吴甲”和“健旅”机会,以李解、沙哼、沙哈为中心,两边芦苇荡包抄过来的“鳄人”和“勇夫”,正好把一百五十人的盐城军分割开来。
以多打少,又都是披甲单位,有心算无心,这些“吴甲”纵使是王师出身,这时候也乱了方寸。
有“健旅”发现不对想要逃跑,可惜根本无路可逃。从聚落旁边的泽陂中跳入,水面上,已经有竹排漂浮出来,竹排上,“鳄人”中的善射手,早就准备好了弓弩。
嘭!
弓弦一响,下水的“健旅”根本无路可逃。
水面晕染开来的暗红色,像是红墨水,很快就吸引到了胆大的和斗鱼,咸腥味对它们来说,是无上的美味。
叮!
一个吴甲军官尽力一刺,剑锋根本没有扎穿李解身上的甲叶,“滋啦”,剑锋和甲叶发出刺耳的高频金属摩擦声。
这个身披红甲,头戴插羽铜胄的军官,慌神之余,看到了李解那残忍的眼神。
嘭!
手中的铜锤直接将他的头盔砸得变形,只一刹那,这个军官的脑袋就不停地摇晃,眼球外突的同时,已经尽是眼白。
嘴巴无力地张开,血水咕噜咕噜地溢出,手中的武器已经跌落在地。
“杀光”
一把抓起这个军官的脑袋,李解手起刀落,将他人头剁了下来。
又一次听到了李解的咆哮声,本就凶猛的“鳄人”,此刻更是带着“勇夫”毫无保留地倾泻着体力。
从发动偷袭到切割战场,整个过程很短,沙漏连一刻都没有走完,战斗就已经彻底结束。
“呼、呼、呼……”
剧烈的运动过后,所有战斗人员都在剧烈地喘息,胸膛不停地起伏着,同时紧绷的神经又让他们小心翼翼地警示着四周。
“啊”
突然,躺在地上的一个“吴甲”猛然暴起,手中的青铜剑刺向一个“鳄人”。
只是剑锋离那个“鳄人”还有一寸距离的时候,五六个“鳄人”同时也刺向了他,就差这一寸的距离,却是再也无法前进。
“嗬、嗬、嗬……”
口中的血水伴随着剧烈的喘气,古怪的声音从这个“吴甲”的喉咙中冒出来,他的眼神很不甘心,但目光中的“鳄人”,却是目露凶光,直接斩去了他的人头!
“休息一刻,清扫战场!”
李解再次下达命令。
“是!”
“鳄人”和“勇夫”们都是没有废话,以各自小队为核心,直接席地而坐,调整着作战后的体力和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