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章 最终一击
“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整个地球！”
古希腊科学家，阿基米德。
给我一个支点，我能调动整个上海！
军统局上海潜伏区区长，孟绍原！
1939年3月3日，整个上海都乱了。
是彻底陷入疯狂的混乱！
从这一天的早晨7点开始，军统在上海发起全面袭击！
亲自坐镇公共租界指挥的柳川康纯，疲于应命。
他终于调动了自己的卫队！
他确信，孟绍原倾巢而出，也一样没有力量可以动用了！
……
工部局。
“好像，要下雨了？”
莫耶斯总裁朝着窗外看了看。
“是啊，要下雨了，暴雨。”
警务处长辛克莱尔点着了手里的雪茄：“可我们淋不到。”
“你不觉得在公共租界当官很有趣吗？”莫耶斯忽然说道：“这是最能赚钱的地方，可也是最危险最无奈的地方。”
“在这里，只有一个官。”辛克莱尔笑了笑：“他是上海王！”
……
孟绍原扔掉了烟。
他亲眼看到十个人急匆匆的乘车离开。
小忠立刻把一枝冲锋前递了上去。
“我差点死在对面那个人的手里！”孟绍原一指对面：“那个人叫柳川康纯，我这个人的心眼最小，有仇必报，当我的部下，帮我报仇，你们要什么有什么！”
卫士团和军官团，都默默的拉动了枪栓。
“开始吧！”
孟绍原冷酷的说了一声。
然后，他掏出了一枚手榴弹，拉响了引线，用力扔了出去！
“卧倒！”
“轰！”
惊天动地的一声爆炸。
然后，几十个暴怒的声音，几乎同一时刻传出：
“你神经病啊，扔的那么近要害死谁啊，孟长官！”
……
“轰、轰、轰”！
不知道的人，以为日本人的飞机正在轰炸公共租界。
这才是孟绍原今天使用的真正看家宝贝：
黑索金！
黑索金的威力实在太强大了。
尤其是三块黑索金同时扔出，简直就是噩梦。
大门连带着半截枪毙，顷刻就被炸毁。
距离门口近的两个日本特工，片刻间被炸的粉身碎骨！
没有命令。
所有人，包括小忠在内，一涌而出。
人人都抢在了孟绍原的前面。
倒不是他们特别勇敢。
而是，他妈的真的别让孟长官冲在前面了。
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憨憨的举动害死一队人啊！
记得，威力强大的武器，一定不要给孟绍原使用！
这，成为了军统局上海潜伏区内部，所有人的一个共识！
……
“八嘎！”
“阁下，立刻撤退！”
高城英昌不容分说，一把拉住了柳川康纯就撤。
剩下的日本特工，平心而论是非常勇敢的。
虽然一上来就伤亡惨重，但他们依旧毫无畏惧的拿起了武器拼死抵抗。
就连一个在刚才爆炸中重伤的，也依然操起了一枚手雷，扔了出去。
为柳川阁下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一定！
……
柳川康纯跑了吗？
这是孟绍原唯一担心的问题。
黑索金需要近距离才能扔到目标。
而且数量太少。
他只有带了三块。
如果柳川康纯没有跑，反而固守的话，那么即便对方只剩下了几个人，也许反而还有生机。
不，柳川康纯一定会跑的。
他的人手被调走了十个，刚才又炸死了两个。
柳川康纯被自己频繁调动，思维很难跟上。在突然的袭击下，第一反应就是撤离。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的部下不会允许他冒险待在这里的。
不会错的。
柳川康纯一定跑了！
……
福开森路。
这条马路号称“上海的腔调所在”。
这里的名人故居极多，但能够用来作为伏击点的少之又少。
柳川康纯每天都会派人巡视三次。
只要通过这里，到达特工总部，就安全了。
就在刚才，他依旧派高城英昌再去去检查了一次，确保安全。
紧锁的房门依旧紧锁。
典雅的小楼依旧典雅。
甚至连人都没有变过。
高城英昌牢牢记住了这条路上经常出现的熟面孔。
生面孔只要被他看一眼，立刻就能认出。
那是晚晴重臣李鸿章丁香花园里的管家，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出来。
那个人叫丁孝福，是个商人，总喜欢早起锻炼身体。
就连每天来倒夜香的，高城英昌也认识。
他叫梁和恩，倒夜香已经倒了几年了。
“让开，让开！”
高城英昌和两个同伴死死的护着柳川康纯，一路狂奔。
该死的是，轿车也为了支援而被开走了！
如果出现支那特工，高城英昌已经考虑好了应该如何应付。
他早就和福喜花园的法国人说好了，出现任何意外，都可以藏到那里去。
军统的人是不敢攻击法国人的住所的。
他们冲了过去。
经过倒夜香板车的时候，没有丝毫停留。
倒夜香的梁和恩茫然失措……
……
活着，真好。
如果自己没有病，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看着儿子结婚，女儿出嫁。
还好，自己的一条残命，换来了三万银元，儿子女儿的未来前途。
活着，真好。
梁和恩拉去了藏在两个大“香桶”中炸药的导火索。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导火索极短，一拉就爆。
听说，这炸药叫“黑”啥的来着？
就连咱们的孟区长，这么财大气粗的人，也只有几块。
活着，真好啊！
……
柳川康纯经过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了倒夜香的一眼。
这个倒夜香的，居然莫名其妙的在那笑着，哭着。
到底是笑还是哭？
……
“轰”！
……
柳川康纯在死前的一瞬间，其实心里冒出了一个不祥的念头。
而且就在这么零点几秒的时间里，他忽然把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
孟绍原之前为什么那么做？
为什么今天会出现那么多的袭击？
为什么，为什么！
也许，自己应该留在指挥部的。
是啊，自己错了。
可是，当他看到梁和恩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
……
军统局上海潜伏区的三巨头，曾经差点全部被柳川康纯给炸死。
而他最终的结局，是被炸的粉身碎骨。
大概，冥冥中真的有报应这么回事吧。
……
发生在福开森路的这起惊天爆炸案中，造成了爆炸中心范围内至少有五幢房屋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爆炸中无辜者死亡二人，伤四人。
可是，柳川康纯死了！
第一千零八章 论功行赏
柳川康纯死了。
这个曾经搅动得上海滩风云变色，差点让军统局上海潜伏区高层全军覆灭的大人物，死了。
他是土肥原贤二的副手。
他实际负责着日特机关在上海的日常运行。
如果把土肥原贤二看做是整个机构灵魂的话，那么，柳川康纯就是大脑。
可是，现在这个大脑碎了。
真正的碎了。
连一个囫囵完整的身子都找不到。
据说在知道了柳川康纯的死讯后，土肥原贤二一个人静坐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
柳川康纯是他得力的助手，也是他的好友。
他的死，势必让土肥原机关陷入到混乱之中。
而且，这对于士气的打击实在是太严重了。
孟绍原！
他又一手导演了一场大戏。
惊天大戏！
他再次把不可能的任务变成了可能。
重庆方面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最初是不敢相信的。
可是在等到确认之后，戴笠欣喜若狂，亲自发电嘉奖孟绍原，奖励一万元，并为他申请勋章。
而被孟绍原赶出上海滩的前上海潜伏区区长周伟龙，也给孟绍原发来了贺电，电报中说：
“我与君私怨尔，柳川之死，于公于私，无不感念弟之功勋。昔日上海之怒，终得释放……”
而另一个孟绍原昔日的竞争对手程义明，虽然彼时已经身陷囹吾，无法发电，可根据看守他的人说，程义明当天说了一句话：
“孟绍原，他是个变戏法的……他最厉害的戏法就是能把活人给变死了……”
没有贬义，一点没有。
大约也是因为这句话，孟绍原“魔术师”之名开始逐渐传开。
……
而在柳川康纯身死之前，还发生了另一件事。
当时，柳川康纯紧急派遣自己的护卫增援羽原光一。
羽原光一在看到这十个人到达后，一怔：“怎么把你们派来了？”
“柳川阁下已经无人可派。”
“无人可派？”
羽原光一喃喃说着。
片刻，他忽然面色大变：“不好！柳川阁下有难，撤退，撤退！”
“撤退？这里呢？”
“这是孟绍原的陷阱！”羽原光一几乎在那嘶吼：“紧急撤离！”
……
“你确定在柳川康纯死前，羽原光一就撤退了？”
“是的，从时间上来推断的确如此。而且我看得很清楚，增援刚到，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华懋饭店外所有日本人全部撤退！”
“我知道他会进步，可进步的速度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孟绍原面色凝重：“这个人，我现在开始越来越担心他了。”
问题是整间会议室里，除了他，没人在乎羽原光一。
羽原光一算什么？
他再厉害能够厉害到哪里去？
我们有：孟绍原！
那个会变魔术的，没有什么任务能够难倒他的：
地表最强特工！
此时此刻，所有执行完任务归来的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之前，没人知道孟少爷想做什么，要做什么。
可当任务真正完成，所有人才恍然大悟。
问题是，孟绍原和大家都一样，也是一个脑袋，他的脑袋里到底是怎么琢磨的？
吴静怡对于孟绍原的评价，始终没有变过：
“孟少爷这个人，贪财好色，喜欢吹牛，特别的不要脸，可他真的是个大魔法师。他用一支笔，不用碰你，就能让你摔个跟头。他能在办公室里，就能让整个上海滩风云变色。老实说吧，我们上海区的人，跟着他沾了不少的光。”
一叠叠的钱，整整齐齐的放在桌子上。
这是用来犒赏本次行动所有有功之臣的。
“你们，全部分了。”孟绍原指了指桌子上的这些钱：“弟兄们这次都辛苦了，日本人肯定会报复，大家小心一点。”
“这钱，真不该我们拿。”
沈力出人意料地说道：“我们不过是执行了命令，真正的最大功臣，还是孟区长。”
“十万银元啊，我都帮你们换成美元了。”孟绍原接口说道：“你们真的不要？”
“要，怎么不要？”
许诸赶紧拿起了一叠钱：“都拿着，要不然他真能顺杆子往上爬，全部到自己口袋里。”
妈的，这都什么部下啊？
孟绍原心里嘀咕了几声：“本来呢，想放你们假的，可形势如此严峻，柳川康纯之死，会让日本人狗急跳墙的。假就不能放了。我警告你们，千万千万不能大意，不要单独外出，更加不要拿着这笔钱去花天酒地，等到这阵风头过了……算了，我看很难过了。”
“是！”
“好了，都回去吧，估计对上海区的嘉奖令很快就会到了，可这都是虚的，拿点实在的经费来多好？”
……
“吴静怡。”
等到自己的部下一走，孟绍原立刻说道：“大小姐一共拿出来二十万银元的活动经费，还有十万，拿出五万来，犒赏那些中低级特工。另外五万，给工部局的人送去。”
“好的。”
“我这次亏大发了。”
“怎么亏大发了？”
孟绍原一声叹息：“大小姐就拿出来了二十万，其余的钱都是我自己掏的腰包啊。”
吴静怡怎么也都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话。
“不行！”
孟绍原猛的一拍桌子：“我得把这钱找补回来！”
吴静怡哭笑不得。
戈登路、新闸路、六合路……公共租界啊，孟绍原要开始弄钱了。
你们好自为之。
“先说点要紧事。”
孟绍原一边心里盘算着到哪去找补这些钱，一边说道：“柳川康纯被干掉了，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得尽快把大小姐弄出上海。”
这大小姐一来，自己可算是没好日子过了。
别明天脑子一转念，让自己去干掉土肥原贤二。
那自己真的只能去上吊了。
“孟区长。”吴静怡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看大小姐对你不错，如果和她搞好关系，将来对我们很有利。”
“吴静怡，你心里真正想说的话我知道。”孟绍原一声叹息：“我这个人，什么女人都敢碰，可就大小姐我不敢招惹啊。这当中搞七搞八，利益交错的问题太多了。宋家、孔家，还有咱们的委员长，算了，算了，我还想好好的活下去呢。”
当皇亲国戚未必是件好事。
在这一点上孟绍原的头脑还是很清楚的。
第一千零九章 不求上进
这是一个真有本事的人。
这是孔令仪和高凡义心里同时冒出的想法。
这个人惫懒、没个正行、甚至还有一点不要脸。
可一旦当他做正事的时候，完全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尤其在他部署任务，高凡义才一开口质疑，迅速被他大声怒斥的那一幕。
孔令仪发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那个时候的他，威风凛凛，哪里还有半点无赖的样子？
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孟绍原？
本来，孔令仪对是否能够刺杀成功柳川康纯，一点都不抱希望。
甚至于她的父亲孔祥熙也一样不抱希望。
可偏偏，孟绍原做成了！
日本公敌、地表最强特工。
无论怎么称呼他都不为过。
可惜啊，他毕竟只是一个特务。
不管他手里握有多么巨大的权利，在上海如何呼风唤雨，在高层的眼里，他还是个小特务。
父亲曾经让他去财政部，他拒绝了。
据说还有人也想让他动一动，获得更好的发展前途，他一样拒绝了。
难道他真的就那么喜欢一辈子当个小特务？
“谢谢你。”
孔令仪低声说道。
“大小姐客气了。”孟绍原也难得正经一回：“大小姐，柳川康纯死了，您得尽快离开上海。”
孔令仪没做声，过了一会才忽然问道：“孟绍原，你就真的那么急着要赶我走？”
“啊，不是。”孟绍原赶紧说道：“柳川康纯一死，我们势必面临报复。上海已经全面开战，一旦大小姐有所闪失，我实在是吃罪不起。”
孔令仪看着他：“那要是我执意要留在上海呢？”
孟绍原怔了怔：“那我有什么办法，只能拼死保护。什么这的点心，那的糕点，我总之每天负责帮你弄到就是了。”
孔令仪终于嫣然一笑：“你就是变着法子想赶我走，算了，走就走，反正我看着你也觉得讨厌。”
孟绍原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那么一会就去安排。”
“不必了。”孔令仪淡淡说道：“我既然能安全来上海，自然有办法安全离开。明天有艘美国轮船去香港，我就乘这班，美国领事馆的车子会护送我到码头，美国领事也会亲自送我上船的。”
您牛！
孟绍原这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高层。
美国领事直接护送啊。
我靠！
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有着待遇？
孟绍原忽然心里一动：“大小姐，您帮我个忙呗。”
“说吧。”
“我有个好朋友，想去美国。”
“男的女的？”
“女的。”
“叫什么？”
“彭碧兰。”
“彭碧兰？”
孔令仪笑了笑：“只怕不是你的好朋友，是你的女人吧？玩腻了，想赶她走？”
“哎哟喂，大小姐，您可是冤死我了。”孟绍原连声叫冤：“我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您满上海打听打听去，谁不知道我孟绍原一身正气，一身傲骨，一身清白。”
“你一身油腻，一身好色，一身的不要脸。”孔令仪冷笑一声：“你当我不知道你？还上海打听打听？你到重庆去打听打听，早把你说成是隋炀帝了。”
“隋炀帝也不坏了，好歹征高丽，修大运河。”孟绍原嘀咕了一声。
“好了好了，油嘴滑舌你是第一。”孔令仪对这个无赖也是一点办法没有：“让你的那个好朋友，准备一下，明天和我一起，先去香港，再去美国。”
“哎，我可谢谢您了，大小姐。”孟绍原还不满足：“您瞧，她又从来没有去过美国，英语会说，但说的不好，她一个人在美国好像有点困难。”
“孟绍原，你是真的得寸进尺。”
孔令仪有些无可奈何：“我怕了你了，我在美国有几个好朋友，我到时候会支会她们照应她的。”
“大小姐，我可谢谢您了。”
孟绍原本来还在担心彭碧兰一旦到了美国，人生地疏怎么办。
现在好了，有孔令仪的帮忙，什么事情搞不定？
“那我明天去码头送您。”
“不必了。”
孔令仪淡淡说道：“你都说了，上海很危险，你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明天美国领事馆的车会直接开到这里来的。”
“那，大小姐，后会有期。”
“孟绍原。”孔令仪凝视着他，声音略略有些异样：“你，真的那么喜欢当特务？”
“我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孟绍原老老实实地说道：“可我不做，总得有人做啊。”
“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和我去重庆？”孔令仪面色有些严肃：“无论你想做什么，无论你想进哪个部位，哪怕你想去委员长侍从办公室，我也能够帮你办到。”
又一个绝好的机会，放到了孟绍原的面前。
一步登天的机会！
“那么多的兄弟等着我照顾。”孟绍原苦笑一声：“我离不开上海。再说了，我在那些大人物的面前，怎么都不自在，做什么都是错的。大小姐，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留在这吧。”
“你滚吧！”
孔令仪看着有些生气：“你就是个不求上进，小富即安的家伙，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哎，我滚，我滚。”孟绍原赶紧站了起来：“大小姐，您保重。”
“滚，滚！”
孔令仪似乎一秒钟都不愿意见到他了。
孟绍原“滚”了出去。
孔令仪坐在那里，低声说道：
“你自己，也保重！”
……
孟绍原有些后怕。
他担心自己再待在那里，孔令仪继续劝说下去，没准自己就答应了。
其实仔细想想，公共租界早晚会沦陷，到时候自己怎么办？
继续留在上海坚持敌后斗争？
太危险了，要掉脑袋的。
去重庆？
不成。
自己一定得和高层想方设法搞好关系。
到时候还得靠他们罩着自己呢。
孔令仪就是很重要的一个人物。
她的一句话，比什么手令都管用。
“孟区长，要走了？”
高凡义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孟区长，我得和你说声对不去。”
“没事，高兄，咱们将来不还得继续交朋友吗？”
此时的孟绍原，心里已经打定了和这些人搞好关系的决心。
孔令仪身边的侍卫长，那也是号人物啊。
高凡义一笑：“将来有机会来重庆，记得一定找我。”
兄弟就等着你这句话了！
第一千十章 商界大会
上海滩大大小小、不大不小的商人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要倒霉。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接到了一份邀请函：
邀请他们参加“利通公司”组织的“上海商界联合大会第一次会议”开幕式。
不知道的人，会多问一声：
“这个利通公司是哪的啊？”
“利通公司你都不知道？”他的同伴大惊失色：“军统你总知道吧？”
“军统，当然知道，可利通公司和军统有什么关系啊？”
“哎哟，让我怎么说您好呢？这军统在上海就叫利通公司，利通公司就是上海军统！”
“啊？可军统的召开什么商界联合大会啊？”
“吴老板，你是才来上海发展没多久，您是不知道，这上海的军统呢，头头叫孟绍原，人称孟老板。这人是狠角色，谁都敢杀，日本人一样敢杀。他为什么要召开这个会议？我估摸着啊，那是要用钱呢，问我们来拿钱了。”
“不是，他要用钱，关我们什么事？”
“您想想，接到这份请柬的，多多少少都和日本人有些关系，比如您的工厂，那是专门帮日本人代工做扣子的，这扣子又是用在日本军服上的，咱们心知肚明，所以，孟绍原专门给你发了请柬。吴老板，您就等着出钱吧。”
“我出钱？我出个屁钱！”
吴老板竟然“刷”的一声把请柬撕成两半，朝着地上一扔：“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就不信，我一个商人，赚钱吃饭，他能拿我怎么着？”
“吴老板，您，您敢撕孟老板的请柬？”
“我撕了，怎么着，难道还能杀了我啊？”
……
据说，据说而已。
当天晚上，在这位吴老板住的地方，被人扔进了两枚炸弹。
吴老板的家人被吓坏了。
一大早，吴老板赶紧报警。
可巡捕来是来了，只是敷衍了事的转了一圈，说等通知就回去了。
当天下午，吴老板想出门，可腿还没迈出家门呢，两个枪手朝着他的轿车“突突突”的扫了几梭子，把个轿车打得稀烂。
吴老板好久才敢从地上爬起来。
他看到，在被打烂的轿车边上，放着一样东西：
被撕成两半的请柬！
“人家邀请你参加大会，又不是上你上刀山下油锅。”负责此案的探长不阴不阳说道：“你去不就行了，我们巡捕房每天那么多案子，这点小案子实在是照顾不过来。我劝您一句，还是去了吧，现在是在吓唬，很快就要动真格的了。”
……
所以，大会召开那天，吴老板是拿着一份重新黏贴好的请柬去的会场。
负责检查他全身的人，一点没有因为这份破的请柬而生气。
孟区长可是再三关照过的：“来的都是财神……贵客，只要来了，就是给我面子，要客客气气的，哪怕没请柬，自己愿意来的也要热情。”
热情，一定要热情。
不仅如此，孟区长还专门提出了要求和口号：
“我们要把自己当成服务型行业的优秀人才来看到，要让所有的客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着装、仪表，都必须有专门的标准。男的，一律西装领带。女的，一律旗袍高跟鞋。我们的口号是，微笑就是使命，顾客就是上帝，！”
负责检查吴老板的是许诸。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面带微笑的让吴老板举起手来，仔细查他身上有没有带武器。
可问题是，吴老板分明看到：
许诸腰间别着一枝老大的手枪！
“您可以过去了，吴老板。”
许诸笑容满面：“一会捐款的时候，您可要主动踊跃的捐款啊。”
“什么，还要捐款？”吴老板一怔。
“我猜的，我猜的。”许诸笑的更加亲切：“我是说万一要捐款，您要是不主动的话，我和您说，我老本行是专门给人用刑的。”
吴老板打了一个寒颤。
“吴老板吗？您的位置在这里，请跟我来。”
穿着淡色旗袍，黑色高跟鞋，挎着一只包的林璇以标准的职业微笑迎接了吴老板。
“你们女的怎么每人都带了一只包？”
吴老板有些好奇。
“您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吗？”林璇亲切的问道。
“啊，有些好奇。”
“孟老板说了，贵客的要求一定要尽量满足。”
林璇打开了她的包。
吴老板看到里面的东西，打了一个寒颤。
一把乌黑黑的手枪，一枚手雷！
边上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怎么了？”
林璇立刻走了过去。
一个胖胖的商人被打倒在地。
齐雪贞高跟鞋一脚就朝他的肚子踩下。
胖商人的惨呼更响。
齐雪贞气呼呼地说道：“这家伙想占我便宜！”
“齐雪贞！”林璇面色一沉：“你忘记孟老板说的话了？顾客就是上帝，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他呢？最起码，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吧？”
“是我错了，来两个人，拖到隔壁房间去打！”
林璇满意的笑了。
瞧瞧这些到场的老板，一个个低着头只顾喝茶，谁也不说话。
多么和谐的一幕啊。
这一定会是一个成功的大会。
吴静怡走了进来。
“吴助理。”许诸几人急忙迎上。
“客人都到了没有？”
“大部分都到了，有七个人没有到。”
“哦，如果会议结束他们还没有来，把他们厂给炸了。”
“是。”
“会场安全呢？”
“会场外几个地方各隐蔽安排了一挺机枪，每挺机枪配备两名射手，一名弹药手，一个掷弹手，两个冲锋枪手，和六个手枪手。”
许诸立刻回答道：“同时，会场外，和会场内，还各安排了一支机动部队，携带迫击炮两门，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好，这次是孟区长的敲诈勒索大会，一定要谨慎小心，不要被日本人有可乘之机。”
“敲诈勒索？太难听了吧？”
“难听？”
吴静怡冷笑一声：“孟绍原那是既要当什么又要立牌坊，这次刺杀柳川康纯，他自己掏出来不少钱，他不十倍的捞回来，能甘心？”
“孟区长真是人才啊。”许诸感慨的叹息一声：“什么时候我能学到他十分之一的不要脸，我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小声点，别被孟区长听到了，听到，他真给你小鞋穿。”
许诸连连点头。
“孟老板到！”
第一千零一章 检举揭发
今天的孟老板，慈眉善目，要多和蔼有多和蔼。
一进来，张口便是：
“尊敬的先生们，女士们。各位来宾，各位老板，下午好！”
此处应有掌声。
可是没有。
孟绍原老大没趣，好不容易有次在那么多人面前发言的机会，为什么这些人一点都不识趣？
孟老板忍着不快，依旧脸堆笑容：“感谢各位老板能在百忙中参加此次会议，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是蒙受着极斯菲尔路76号那些人不许参会的威胁来的，我在此表示感谢……”
是啊，李士群的确派人来威胁不许参加会议，可他哪有你孟老板又是手雷又是机枪那么狠啊？
不少老板心里都这么想到。
李士群还是有所顾虑的，毕竟这些老板和日本人都有合作，也不能公然撕破了脸。
但这位孟老板那是真正的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啊。
孟绍原笑容可掬，：“很多人都认识我，不认识我的，也大多听过我的名字，各位老板肯来就是给我孟绍原面子，我是受宠若惊。
那么，为什么要召开这次会议呢？我先来给各位介绍下国际形势。目前欧洲局势紧张啊……”
他“吧啦吧啦”的，说了有半小时的国际局势，接着又话锋一转，说了半小时的国内局势，这才继续说道：
“日本人的失败是无可避免的，抗战必然胜利！前几天，穷凶极恶的倭酋头目柳川康纯死了，这就是一次伟大的胜利！各位虽然是生意人，但也是中国人，为了庆祝这次伟大胜利，为了声援抗战，各位老板是不是应该踊跃捐款啊？”
好嘛，终于图穷匕首现了。
所有来的人至此心中一片雪亮，他孟老板今天就是敲诈勒索来的。
在座的，有的人不止一次被孟老板勒索过了，早知道此人秉性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与其这样，不如自己主动一些算了。
当时就有一个人站起来说道：“孟老板说的极是，我捐大洋……五百！”
孟绍原认得此人，冷冷一笑：“韩浩昌韩老板好大的手笔啊。”
韩浩昌急忙说道：“孟老板，本来我是应该多认捐一点的，可是现在兵荒马乱的，生意实在难做。不瞒您说，我账面上就剩下八百块大洋了。”
“这样啊。”孟绍原点了点头：“韩老板大仁大义，捐出大半家产，孟某心里佩服。”
一看这样都能过关，那些商人一个个争先恐后，你三百，我二百。
更甚者，连五十块都叫了出来。
有样学样，都说自己生意如何如何难做，资金如何如何紧张。
孟绍原非常有耐心的听着，边上有人快速记录这些人所认捐的数目。
等到全部都说完了，孟绍原拿过认捐名单看了一眼：“魏齐升魏老板。”
“在，在。”
“你魏老板才捐了五十块？”
“孟老板，你是不知道我有多难……”
“魏老板。”孟绍原打断了他的话：“捐多捐少，本是自愿。我孟绍原岂是那种厚颜无耻之徒？我今天要说的不是捐款的事。魏齐升！”
他猛然用力一拍桌子。
魏齐升吓的一个哆嗦。
“魏齐升，去年11月，你接受日本人委托，在黑市大肆采购药品，又以极低价格转卖日人……今天1月，我军统行动人员出任务途中，想要借你处暂避，却被你拒绝，致使该情报人员差点落到日本人的手里……我说的这些事，都有没有？”
魏齐升汗水淋漓。
还没有等他来的及辩解，就听孟绍原厉声道：“魏齐升勾结日人，甘当汉奸，按照铁血锄奸令，死刑！来人，给我把魏齐升拉出去毙了！”
两个彪形大汉顷刻涌上。
魏齐生顿时面色如土，就在两个彪形大汉的手触碰到他身上的一瞬间，就听到他大叫一声：
“孟老板，我愿意捐献大洋一万！”
“等等！”
孟绍原立刻说道：
“大洋一万，魏老板，我孟绍原一身清白，两袖清风，从来不为钱而折腰。一万？你真当我是叫花子吗？”
魏齐生面色惨白：“孟老板，我真的只有这么多了。”
“你有，你有。”
孟绍原笑眯眯地说道：“你魏老板的一条命，才一万？我以为，十万才是最合适的。”
“孟老板！”
魏齐生惨呼一声：“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啊？”
“魏老板……”孟绍原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又没有说出来，在那想了一会，忽然叹息一声：
“是啊，十万大洋啊，你哪里有这些啊？”
魏齐生连连点头。
孟绍原悠悠说道：“这样吧，魏老板，只要你说一句话，你一分钱都不用出，拔转屁股立刻走人，而且我以后再也不会找你麻烦如何？”
魏齐生怔在那里，这世上还有那么好的事情？
孟绍原看了他一眼：“你来。”
魏齐生胆战心惊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看。”孟绍原把那张捐款名单朝他面前一堆：“你只要和我说出哪个人，捐款金额和他实际身家不符，你现在立刻就可以走！”
魏齐生嘴唇哆嗦着。
全场一片鸦雀无声！
孟绍原也没催促对方。
两个彪形大汉，始终形影不离跟着魏齐生。
过了好久，魏齐生忽然一咬牙：
“他！”
“他是谁？说出来！”
魏齐生明显的豁出去了：“柴意志柴老板，他说自己捐款一百，可我昨天才打给他货款大洋五万！”
“魏齐生！”
那个叫柴意志的一下就急了：“你无耻！那是货款啊！”
“货款又怎么样？”魏齐生再也不管不顾：“你里面的利润至少有两万，你才捐款一百？你真的当大家都是傻瓜吗？”
“别吵，别吵！”
孟绍原赶紧充当了和事佬：“柴老板，你也别急，我想魏老板这么说总有道理的。魏老板，这样吧，我说话算数，你先离开！”
说着，孟绍原忽然面色一沉：“还有人要揭发吗？”
没人说话。
孟绍原的样子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局面：“大鸣大放，百花齐放！揭发有理，革命无罪！既然你们不肯公然揭发，不如匿名信吧。”
所有人都有一些发呆，没明白啊。
这是一个什么意思啊？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自愿捐款
匿名信？
啥意思？
就看到一张张的纸笔放到了这些老板们的面前。
所有的人都茫然失措。
“诸位老板。”
孟绍原春风满面：“我知道，你们当中有许多都是商业合作伙伴，公然揭发对方家底，甚不体面，所以本着为各位老板设身处地考虑，大家可以把知道的某人家底写出，写的越详细，自己应该缴纳捐款都可以得到大幅度减免。写的最详细的，甚至可以分文不用缴纳。”
原来如此。
这些人这才恍然大悟。
“你也可以不写。”孟绍原阴阴一笑：“我绝不勉强你们，可你们也要想清楚了，你不揭发别人，别人未必不揭发你啊。”
这句话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这些人原本还在迟疑中，可孟绍原如此一说，一个个心里都转开了心思。
我不出卖牛老板，可以牛老板的人性，肯定会出卖我啊。
马老板不是个东西，老找借口克扣我的款子，这次正好报复。
这么一来，想法可就大不一样了。
再说了，这是匿名的，谁知道是我写的？
“每人都有半个小时。”
孟绍原这话一出，人人低头奋笔疾书。
除了考场，再也难见一群如此用功之人。
吴静怡几人互相交换一下眼神，都是一般心思。
孟老板这一招，那是真的毒啊。
你说，大家一样是人，他就怎么琢磨出这些不要脸的主意的？
有的时候你是真的不得不佩服这个人。
孟绍原得意洋洋。
就你们这些人，还想和你家孟少爷斗？
让你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再看看这些生意人，一个个比做生意还要认真，就生怕自己落到别人后面。
“你看到了吗，吴静怡。“孟绍原一声感慨：“这些人，在我的眼里，那就是一头头的肥猪啊，咱们这次要发了。”
吴静怡冷笑道：“自从你来到上海，捞的钱难道还少吗？不说你富可敌国，最起码你这辈子都可挥霍了。”
“你懂什么叫挥霍吗？”孟绍原却面色一正，一本正经说道：“挥霍，就是一顿饭明明只要十块钱，但我们给的小费却要一百块。”
“这就起所谓的挥霍？你就是个土财主，再说了，你也不是这么大方的人。”吴静怡一脸鄙夷：“你知道我这身旗袍多少钱？三十块大洋，在六福居定制的。你知道我这双鞋多少钱？二十五块大洋，专门托人从英国购买的。”
孟绍原刚才还趾高气昂，一瞬间便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讷讷说道：“他妈的，你们跟着我，一个个都赚的膘肥肉满的，还一个个都拼命的编排我，真是养了你们一群白眼狼。”
吴静怡忽有种想笑的感觉。
没错，跟着这位孟区长，真的要啥有啥，别的不说，光是这两年分到的钱，已经能够让他们将来过上不错的生活了。
而且孟区长似乎能够未卜先知，要就让他们把法币换成美元英镑。
这不，法币一天比一天不值钱了。
他如果能够再正经一点？
不对，正经一点那还是孟少爷了吗？
在这说着聊着，那边都已经答完了。
就好像像正规考试一样，“考卷”被一一收了上来。
孟绍原充当了一次非常尽责的老师，现场批改“试卷”。
那些军统局的特工们，给大家换了热茶，还上了瓜子花生。
这些买卖人一个个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被谁说了坏话。
“韩浩昌。”
孟绍原忽然冷冷叫了一声。
“在，在。”
韩浩昌心惊胆战站了起来。
“你韩老板刚才怎么和我说的？”孟绍原冷笑不已：“你说你账面上一共只有八百大洋了，可有人检举你，刚出手下了一批货物，日本山口商社打给二万五千的货款。
你又把去年的一批库存出了，得款五万三千。你韩老板可有的是钱啊。你在我面前哭穷，真当我是傻子吗？”
“孟老板，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我听你解释奶奶个头！”孟绍原翻脸了：“许诸！”
“在！”
“给我把这个欺骗我感情的家伙拉下去！”
什么？
许诸有些好奇。
什么叫欺骗你感情？
你又不是小姑娘。
孟绍原怒气冲冲：“总共八万大洋，本来他老老实实的，只要拿出十分之一捐献即可，可他非要说谎，宁可资助日酋，也不愿意为自己民族做丝毫贡献！给我关起来，通知他的家属，三日之内，拿八万大洋来赎人！过了时间，撕票！”
什么？
撕票？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这位孟老板，难道是土匪出身？
不对啊。
既然他孟老板能够这么对待韩浩昌，又何尝不能这么对付自己？
刚才每个人都在哭穷啊。
很多人心里开始后悔起来。
“孟老板，饶命啊，我错了！”韩浩昌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
“你是错了！”孟绍原却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来了：“还有你欺骗我的感情，这事没有两万大洋解决不了。一共十万大洋，少一个子都不行！”
方才还客客气气，把顾客当成上帝的许诸，顷刻间凶相毕露，一挥手，两条大汉上来，拖着韩浩昌就走。
“吴连才吴老板。”
孟绍原又开始点名了。
吴连才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
“你吴老板了不起啊。”孟绍原一声叹息：“我好心好意给你发去请柬，请你共商上海商界要事，可你却公然撕毁我的请柬，丝毫也不给我面子，你今天怎么愿意来了啊？”
我怎么愿意来的？
被你的炸弹和机枪逼来的。
吴连才心里这么想，嘴里哪里敢说出来：“孟老板，我初来乍到，对上海的规矩不熟，还请多多包涵，下次决然不敢了。”
“没事，没事。”孟绍原看着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这大会嘛，本来就是本着自愿的原则，来去自由，绝不勉强。”
我呸！
所有人心里都呸了一口。
“可你这算怎么回事？”孟绍原缓缓说道：“你吴老板才捐了一百五十块钱？吴老板，你呢，才来上海，我也不怪罪你。但你一来上海，出手就是三十万买了一套大花园洋房，我看阔绰得很那。爱国救国，匹夫有责。我也不为难你，一口价，大洋十五万。”
一口价？
这他妈的是奸商啊！
还没等吴连才开口，孟绍原已经大手一挥：“来人，把吴老板带下去，钱到放人！”
这不是募捐。
这是绑架！
赤果果的绑架啊！
……
前前后后，有一个算一个，根据各人的揭发材料，孟绍原都给他们定下了“自愿捐款”的标准。
这些生意人，也算是倒可血霉了。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会场，随着一个接着一个商人被带走，很快变得空空荡荡起来。
“吴静怡。”
孟绍原说了半天的话，口干舌燥，喝了几大口水，把吴静怡叫到一边：“分别对待，韩浩昌这样的人，一毛钱不能少。吴连才呢，我说十五万，其实拿出一半来就放人。”
“为什么？”吴静怡反倒有些不明白了。
“不能让他们真的倾家荡产，否则这些人全部垮了，上海的工商业就要乱了，反而给了日本人可乘之机，这种事，咱们不做。”
孟绍原早就盘算好了：“分别对待，韩浩昌这种死心塌地为日本人卖命的，咱们不用客气，有多少拿多少。有些迫不得已和日本人合作的，不要把他们赶尽杀绝，给他们留条活路。”
吴静怡倒是对孟绍原另眼相看了，想不到他考虑的那么长远。
这人也不是一味的爱钱不要脸。
没想到，孟绍原又是话锋一转：“我估计这次咱们至少能够到手百来万大洋，这可是一笔巨款了。有的人拿出钱来，生意上肯定周转不灵，把这笔钱，拿出一半来，交给许成波，让他放贷给他们去。利息嘛，非常时期，自然要比平时高一些了。”
还是不要脸啊。
这就好比抢了你的钱，再把这些钱高利贷放给你！
“放贷嘛，自然要有抵押了。房产、厂房、轿车，全都可以用来抵押。”孟绍原说到这里一声叹息：“我孟绍原真正的是急公好义，也不忍心看到他们一生心血化为乌有啊。哎，说到底还是我的心太软了。你说，我将来会不会有个‘赛孟尝’的外号？”
吴静怡呆呆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问道：“孟区长，我们都知道你不要脸，可是，你出门真的连脸都不带吗？”
脸？
脸是什么玩意？
多少钱一斤啊？
孟绍原却脸露怒容：“吴静怡，你身为我的助理，总是诽谤上级，你真不怕我给你小鞋穿？”
“不怕。”
吴静怡从容说道：“整个上海区你谁都可以给小鞋穿，就我你不敢，你有的是把柄在我手里。你有多少女人，你在上海做了多少荒唐事，我都帮你记得清清楚楚。到时候我一份电报拍给蔡夫人和祝燕妮，少爷，你说咱们谁怕谁？”
“吴助理。”
孟绍原顷刻间笑容满面：“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我哪舍得给你小鞋穿？好好做，将来我要是高升了，这张位置就是你的。”
“你还是留在上海吧。”
吴静怡却轻轻叹了口气：“上海，还真的离不开你！”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裂痕出现
孟绍原几乎凭借着一己之力改变了上海的局势！
其实按照孟绍原的说法，自己只是想出了一个计划，具体实施的，还是自己的那些部下们。
但是，日本人不是这么看的。
在日本人的调查报告里，就这么几句话：
“……孟全盘设定并且实施了这一计划，该计划几乎完美无缺……具体实施时候，孟身先士卒，亲自冲锋，以不明炸药炸开大门……柳川之死，死于孟一人之手……”
日本上海特务机关，把全部的“功劳”都归到了孟绍原一个人的身上。
甚至连最终决战，也在报告里，孟绍原简直成了孤胆英雄，不死之身。
经历现场的人都清楚，什么亲自冲锋，明明是那些军统特工，生怕孟区长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一个个都跑在了他的前面。
然而日本人这么做是有他们苦衷的。
柳川康纯之死，闹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上面肯定会追究到底，一般这种情况下，找到一个替罪羊是最好的办法。
问题是，整起事件还真的不太好找替罪羊。
谁都有责任，谁都又没有责任。
那么在这种局面下，开始神话对手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日本人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明朝时期，万历援朝之战他们便使用的得心应手。
明军攻击牡丹峰，日军黑田长政派出所谓的“黑田二十四将”之一的久野重胜前往侦查，结果还没查到什么，就被明军击毙。
黑田长政于是在报告里一通描述，先说久野重胜如何如何了不起，接着又说明军如何如何厉害，否则久野重胜绝不会死。
于是，这成功的误导了指挥官小西行长，放弃了易守难攻的平壤突围逃跑，结果被明军一路设伏痛歼！
是为平壤大捷！
这次土肥原机关同样如此。
既然遭受惨败，而且无法交差，那么干脆就把对手编造成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战无不胜的神话，千百人都无法击败的传说。
这样，不是自己无能，而是对手太厉害了。
失败也就有了理由。
上面呢，也知道报告中肯定有夸大的成分在内，但一来土肥原贤二势大，二来谁知道哪天自己会面对孟绍原？
总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吧？
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信了这份报告。
这么一来，“地表最强特工”的外号被彻底坐实，孟绍原在日特机关内部开始逐渐成为一个不可战胜你的神奇人物。
很多时候，名气不是自己给的，而是敌人送给你的！
孟绍原自己都糊里糊涂的被日本人推上了一个很高的位置！
只是苦了柳川康纯。
他尽心尽力为了日本，长期潜伏在军统内部，差点靠着一个人的力量，全歼军统局上海区高层。
次后，又做为土肥原贤二最得力的助手，拼尽全力和军统作战，说他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点都不为过。
可他死后，却被描述成了一个天才手下的牺牲品。
仅此而已。
他用自己的死，增加了孟绍原的名望。
这到哪里说理去？
真正只有天晓得了。
而柳川康纯的死，带给土肥原机关的打击是直接而沉重的。
许多由柳川康纯直接负责的事物全部停止，整个日特上海机关陷入到了混乱之中。
在这个时候，土肥原贤二表现的还是非常冷静。
他很清楚在这样的局面下，展开报复绝不是理智行径，他迅速下令公共租界各机关停止行动，收缩战线，绝不接受军统正面挑战。
务必以确保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
这点，在事后让孟绍原也赞叹不已：
“土肥原贤二是个人物，如果他在这个时候急怒攻心，发起报复反击，就有无数个机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但他全体龟缩，反而让我们很难有可乘之机。人当当缩头乌龟，未必不好。”
他忽然想到，再过一段时间，土肥原贤二就会被调离上海，难道就是这次事件引起的？
有意思，自己真的充当了改变历史走向的那个人？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开始沉下心来反思：
羽原光一！
前段时候，日方取得大捷，成功识破了苗成方的身份。
然而这才过了多久，一个柳川康纯的死，让这一胜利变得毫无意义。
军统的反击太迅猛了。
孟绍原做出的一系列安排，也让人匪夷所思。
羽原光一一直都在追赶孟绍原，他的身后追的很猛，已经快看到孟绍原的背影了。
然而这次，却又遭到了巨大的打击。
“你沮丧吗？”
坐在轮椅上的田七问道。
“最初，非常沮丧。可是后来，我一点都不觉得难过了。”羽原光一是这么回答的：“真的，我发现孟绍原做的越多，我能够学习的地方就越多。比如这一次，他的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动作，让我们应接不暇，最终上当。
然而这次实行之后，孟绍原没有办法再用第二次类似的计划了，可我可以。也许上海不行，但我能够在别的地方使用，你说对吗？我仔细研究了前后经过，让人赞叹不已。我庆幸自己学到了许多只是。所以从这一层意义上来说，孟绍原是我的敌人，也是我的老师！”
这家伙是打不死打不垮的吗？
田七发现自己反而有些沮丧了。
羽原光一可以容许自己一次次的失败，但绝不会让自己崩溃的。
他在一次次的失败中汲取教训，一次次的让自己变得更强。
廖宇亭、苗成方。
下个又会是谁？
为什么孟绍原不想个办法，把羽原光一也顺手解决了。
田七才冒出这个想法，便觉得有些荒谬。
柳川康纯的死，毫无疑问是一次巨大的胜利，但也有一定的不利因素。
日军高层会更加重视自己的安全，未来的刺杀会变得愈发的困难了。
可是，田七也带着几分好奇。
如果有一天必须要杀死羽原光一或者别的什么重要人物，孟绍原还会有别的办法吗？
魔术师还会变出什么样的魔术出来？
“报告，土肥原机关长的命令。”
一份手令被送到了羽原光一的手里。
羽原光一看了一下，接着又看了看田七。
田七一下紧张起来。
出事了？
“田七先生。”
羽原光一面色严肃：“你有伤，坐着吧。田七先生，鉴于苗成方之死，你被正式任命为情报总部主任。”
“谢谢。”
田七的心里有些伤感。
主任？
那是老苗拿命帮自己换的。
“田先生，以后就要依靠你了。”
羽原光一把任命书叫到了田七的手里：“苗成方是内奸，柳川阁下死了，我们遭受到了沉重打击，将来情报总部的地位会变得越来越重要的。”
“不要忘记，还有特工总部。”田七淡淡说道。
“是啊，还有特工总部。”羽原光一点了点头：“但李士群先生提出的封锁租界的计划，被证明了严重的不成功，这让孟绍原在公共租界内的活动愈发变得肆无忌惮，如鱼得水。谁掌握了公共租界，谁就等于控制了上海，我们将会重新调整部署。”
田七忽然发现了羽原光一的不足。
他在战术上的确是个优秀人才，但是战略眼光不足！
他的确是军统一个非常强劲的对手，他能够侦破许多大案要案，给军统方面增加无数的麻烦。
可他的眼光不够长远。
他盯着的，是眼前！
孟绍原曾经说过，李士群提出的包围租界的方案，非常毒辣，军统局上海区最近一段时期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破这个封锁。
现在从羽原光一的看法判断，他是反对李士群这一方案的。
必须要再加一把火了。
田七接口说道：“是的，我也严重反对。公共租界是什么？是大上海最繁荣、最复杂的地方。放弃它，就等于砍断了我们的一只，不，两只胳膊！光靠两只脚，怎么和敌人斗？这是最浅而易见的道理，我实在不明白，李士群先生为什么会提出河阳的方案？”
“我不知道，也许他有自己的私心？”羽原光一冷冷说道：“季云卿、吴四宝都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许，他想自己掌控整个公共租界，成为下一个上海王？”
裂痕出现！
日本人和李士群之间的裂痕。
田七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那么，自己下一阶段的任务，就是继续把这道裂痕扩大，让日本人和李士群的蜜月越短越好！
“这个，或许太严重了吧？”田七迟疑着说道：“李士群先生对大日本帝国还是忠诚的。”
“忠诚，是需要时间来判断的。”羽原光一恢复了常态：“比如你，田先生，你为帝国几乎献出了生命，如果还有人怀疑你，那么动机一定不纯。李士群先生呢？起码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经受过什么考验。忠诚，是需要时间考验的。”
田七笑了笑。
忠诚，是需要时间考验的！
比如老苗。
他用自己的生命，诠释了什么叫做忠诚。
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了。
“田先生，好好养伤。”
羽原光一看了一下时间：“我非常需要你能够尽快归队。”
“我会的，羽原中佐。”田七叹了口气：
“等到我正式归队的那一天，我想，会有很多事情等着我的！”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死地孤军
1939年3月17日，日军开始攻击南昌。
南昌战役爆发。
日军依靠武汉方面提供的情报，强渡修水。
武汉情报非常准确。
甚至精确到了中国军队连一级指挥官的名字。
这让日军的攻击瞬间变得轻松了不少。
这也使得日军前线指挥官，对情报人员提供的情报确信不疑。
而提供这份“至关重要”情报的情报员，名字叫：
岛本鸣海！
他还有许多名字。
比如什么樱木花道、流川枫、工藤新一。
当然，只有一个名字能够被人牢牢记住：
孟绍原！
他提供给日本人假中带真的情报，彻底的迷惑了日军。
在随后的潦河炮战中，早有中国炮兵，对日军战车群进行猛烈攻击，使日军战车群遭受巨大损失，不得不退出战场。
随着凤栖山制高点的失守，日军以炮火猛轰二线的魏家营阵地，并投入了森田部队的松本轻坦克中队。
而此时在魏家营阵地坚守的，为国军陆军第49军第105师315旅第一团。这是一支东北军出身的部队，105师的前身，就是那位少帅的卫队旅，是东北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部队。
315旅旅长赵镇藩，九一八事变时在北大营担任边防第七旅参谋长，而且那天正是值班指挥官，也是他最早向总部报告了日军进攻北大营的消息。
面对日军的攻击，赵镇藩亲自坐镇在第一线指挥战斗，率领官兵拼死堵塞突破口。
魏家营之战鏖战三个小时，击毙日军数十人，击毁战车一辆。
这一战果是中国军队的敢死队员，把集束手榴弹，塞进了日军战车的履带里。
这一战，突袭敌坦克的十二名敢死队员，全部阵亡。
而在南昌城中，面对日军的狂轰滥炸，中国军民也在一遍一遍的进行抢修。
从武汉方面，增援上来了大量的民工。
这其中就有一支队伍比较特殊。
指挥这支队伍的，是“长沙游击纵队”总司令。
同时，也是孟绍原的老丈人，祝瑞川！
当然，这个总司令没有得到任何官方的承认。
可是祝瑞川却依旧兴致勃勃，把其当成了一回事。
他亲自组织了一支三百人的队伍，按照薛岳司令长官的号召，奔赴南昌。
本来，按照祝瑞川的想法，凭借着自己的一身本事，带着这三百人，那是一定要安排在最前线，和小日本拼个你死我活的。
只是一到南昌，和他想的未免大不一样。
军方安排他们做的，是修固城防，运送补给这样的任务。
而且根本没人把他这个司令当回事，一个小小的排长直接命令起了这三百人。
这把祝瑞川气得够呛。
你们等着。
等到小日本跑了，看我怎么向女婿告状收拾你们！
肚子里怨归怨，可祝瑞川还是很做了一些事情。
他年纪大了，做不动体力活了，可他懂些医术。
在这种时候懂些医术的人，那就是真正的大夫了。
一些伤员，纷纷被送到了城里。
祝瑞川最早看到那些血淋淋的伤员，差点晕倒。
小日本怎么那么狠啊？
可随后一咬牙，凭借着自己那些所知不多的医术，居然也像模像样的救治起来。
所谓的救治，也无非就是清洗一下伤口，然后做些简单的包扎。
至于能不能够挺下来，那就各安天命了。
但即便如此，他在当地百姓和伤员的眼里，也成了真正救死扶伤的大夫。
南昌城里实在是太缺医少药了。
所以口口相传，祝瑞川居然成了“神医”。
这一来，祝瑞川顿时有了存在感。
而坚持和他一起来南昌，负责照顾他的妻子韦巧英，则成为了他的助手。
“老爷，赶紧的吃点东西吧。”
忙到下午两点来钟，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韦巧英急忙拿来了一个馒头。
祝瑞川早就已经饥肠辘辘，接过馒头，三两口就进了肚子。
“老爷，你喝水。”
祝瑞川喝了一口水，忽然一声叹息。
“怎么了，老爷？”
“我想，咱们的闺女燕妮，真的是提着脑袋在做事。”
祝瑞川幽幽说道：“她一个女人家，虽然抛头露面甚是不妥，可我看到，保卫南昌的，有很多女人，咱闺女，哎，算了，不说了，不说了。”
自己的两个儿子不争气，可闺女还真行。
尤其是帮自己找到了孟绍原这么好的女婿。
“祝大夫在哪？祝大夫在哪？”
就在这个时候，一片嘈杂的脚步传来。
几个人抬着一副担架冲了过来。
“我是。”
祝瑞川赶紧站了起来。
“快，我们队长受伤了。”
“我看看。”
祝瑞川快步走到担架前，一看，整个人都怔住了：
“季双？”
这可不是自己第一次到上海，女婿安排陪自己，特别喜欢唱戏的季双？
祝瑞川也喜欢唱戏，那是真正的和季双兴趣相投啊。
担架上的季双，肚子上受了伤，他看到祝瑞川，也是一怔：“祝先生？”
“你这是怎么了啊？”
“别提了，他妈的，我奉命到南昌协助军队，上午去阵地汇报情况，结果日军打炮，一枚弹片就扎在这里了。”季双有些懊丧：“时不利兮骓不逝，奈何奈何。”
“别动，我帮你看看。”
祝瑞川帮着检查了一下伤口，眉头紧锁。
一块弹片没入了季双的肚子里，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吧弹片取出。
问题是，自己这里没有这个条件啊。
“香灰，快！”
韦巧英赶紧拿来了香灰。
祝瑞川把香灰倒在了伤口上，然后小心的帮着包扎。
这是这里唯一的止血办法了。
“你们，都赶紧的上去，别都待在这里。”季双把自己的手下轰走：“祝先生，日本人切断了浙赣铁路，101师团从南面突进南昌，说话间就要到了，你赶紧的撤吧。”
“我不走，还有那么多的伤员呢。”
祝瑞川回身看了看那些受伤的军民，做出了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
“他们离不开我，我虽然是个半吊子的大夫，可到底还是大夫。我留在这里，多少还能帮些忙。”
“祝先生！”季双一下急了：“你要是出了事，孟区长那里我可怎么交代啊！”
“我说季双啊，正因为我女婿是孟绍原啊。”祝瑞川倒一点都不在乎：“戏文里唱的那些你都忘了？”
说完，他一清嗓子，居然唱道：“恨胡儿乱中华强兵压境，我全家同报国甘愿牺牲。”
季双一下忘记了伤口疼痛，接口唱道：“幸三镇肯同心共伸忠愤，明日里定巧计扫荡烟尘。”
……
1939年3月26日，日军突进南昌。
中国守军于南昌展开巷战。
“南昌正面以必要一部固守之，必要时可在抚、赣两江间逐次抵抗，掩护赣南。”
这是委员长亲自下达的命令。
留守南昌的兵力薄弱，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掩护主力撤退。
从这一层意义上来说，他们是：
死地孤军！
……
枪声在南昌城里到处响起。
季双知道自己走不掉了。
他一只手握着枪，一枚手雷放到了一边。
“祝先生，完了啊，走不掉了。”
祝瑞川没空理他。
一个重伤员刚刚被送下来。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他不懂得手术，更没手术的资格，他唯一的办法就是：
香灰！
现在就连香灰也都快没了。
“你走吧。”祝瑞川没抬头，只顾着帮伤员止血：“乘现在也许还有机会。”
韦巧英知道丈夫在和自己说话，她把最后的一点香灰洒在了伤员的伤口上，可是血“呼啦”一下就冲散了：“我跟了你一辈子了，要是现在扔下丈夫走，我会被人说闲话的。”
“救不了了。”
祝瑞川沮丧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你跟着我，受了一辈子的苦啊。”
“老爷，我愿意。”
……
“日本人来了，日本人来了！”
几个伤兵挣扎着起来，“砰砰”的开着枪。
“祝先生。”季双躺在地上开枪，大叫着：“打死祝夫人，打死祝夫人，不能让她落到那些畜生手里。”
“我，我没杀过人，我下不了手啊。”
“到我这来，到我这来！”
季双扔掉了枪，抓起了那枚手雷。
祝瑞川和韦巧英互相搀扶着，颤抖着来到了季双的身边。、
“扶我起来，扶我起来。”
在祝瑞川夫妻的帮助下，季双坐了起来。
看到逐渐变得清晰的日军面孔，季双惨笑一声：
“祝先生，你下令吧。”
祝瑞川鼓足勇气：
“季双，我令你为前部先锋，引十万大军荡平倭奴！”
“末将得令！”
季双拉开保险，就听边上祝瑞川唱道：
“恨胡儿乱中华强兵压境，我全家同报国甘愿牺牲！”
……
“说不完的英雄事，流不干的英雄血……
那季双，乃上天北斗星官下凡，军统六豹之一，人送外号‘锦衣豹’……那南昌一战，他与盘天虎孟绍原丈人夫妇，与万军丛中七进七出，恍若当世子龙再世。
那倭奴八大前锋官，竟被三人杀了个精绝。
及至弹尽粮绝，三人相对而笑，怀抱一枚炸弹，竟与五千倭军同归于尽！
那一缕忠魂，重归神位。仍为北斗星官之职！”
……
你听，你听，南昌城里，那唱的是：
“恨胡儿乱中华强兵压境，我全家同报国甘愿牺牲。幸三镇肯同心共伸忠愤，明日里定巧计扫荡烟尘！”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毛督察员
1939年3月21日，委员长派遣杀手进入河内刺杀汪精卫，失败。
同月，军统局总部再次进行改组。
改“科”为“处”。
秘书室设四科九股、工作人员招待所和诊疗所，由秘书主任毛人凤统一管理。
第一科改第一处，又叫管理处，下设四科五股。
第二科改第二处，又叫情报处，下设军事科、政治科、国际科三科，又设作战股、敌情股、军警团队股、行动机关股、秘密社团股、日伪汉奸股、欧美外事股七股。
从这一设定来看，二处为整个军统局重中之重。
处长为军统局上海潜伏区区长孟绍原！
孟绍原权势滔天。
重庆戴老板，上海孟少爷。
这一说法已经被军统局上上下下所接受。
孟绍原不在重庆期间，由副处长王南星主持具体工作。
这一时期的孟绍原，开始逐渐走上巅峰。
有人也曾经提出异议，说孟绍原既是上海区的区长，又兼任第二处的处长，人在上海，如何管理第二处？略有不妥，建议重新安排二处处长人选。
但这一提议无人理会。
孟绍原身后站着的，是戴笠，是孔祥熙，甚至那位委员长也对他青睐有加。
而在外勤组织方面，则细分为“华中”、“华东”、“华南”、“华北”、“国际”、“其他”，其下再分各“区”、各“站”、各“组”、各“小组”。
华东方面为上海潜伏区更名为上海区，区长孟绍原。南京区，区长钱新民。杭州站，站长，站长徐松坚。浙江站，站长童襄。安庆站，站长周翼。屯溪站，站长曹飞鸿。
统计外勤组织数目，情报布置计有区10、站36、组165、小组128。
至1939年，军统局注册特工为9314人，不含外围成员。年龄集中在21到35岁。其中21到25岁最多。
这一年龄段牺牲者也最多。
比如在南昌牺牲的季双，时年仅仅只有22岁。
这个年纪，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可就是这么一群年轻人，已经在各条战线流血、牺牲。
而更加让人感到震惊的是：
军统局人员的教育水平为全国最高！
光是大学及专科人员就有990人，国外留学生为174人！
其注册特工，学历最低的也接受完了小学教育，为1072人。
所以，在孟绍原那个时代，很多影视作品里一旦出现特务，都是没有文化不学无术的混混，是严重不准确的。
当特务，相当考验文化水准！
而为加强组织领导，厉行考核工作，除中央督察外，军统局秘密布置督察通讯员41人。全国各地划分8区，派有区督察8人，在实地视察并督导。
所以，区督察的权利极大。
京沪区督察为毛万里，此人及是毛人凤的胞弟！
而这个手握大权，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决定一名区级领导任免的京沪区督察毛万里，此刻就出现在了孟绍原的办公室里。
“毛督察，一路辛苦，怎么来上海也不提前通知一下，我好去接你。”孟绍原一脸笑容。
“孟区长客气了。”毛万里也笑道：“我从北平视察工作出来，一路到上海都不敢声张，哪里能提前告知你孟区长啊。”
“毛督察深入沦陷区，辗转千里如入无人之境，佩服佩服！”
孟绍原这说的倒是真心话。
毛万里这人不管后世对其如何评价，但在整个抗战过程中，还是尽心尽责的，尤其是深入沦陷区北平考察工作，再一路到达上海，何其危险？
一般人做不到这一点。
“孟区长，我先宣读命令，然后咱们再寒暄。”
“好！”
“孟绍原，传军统局贺局长、戴副局长命。”
“是！”
孟绍原站得笔直。
“我奉命对京沪区各领导进行考察，其领导有方、效忠组织、努力督察、技术优良、努力研究、生活困难安心工作、经费不苟者，奖！”
咦，自己好像占了不少。
孟绍原心里美滋滋的。
“其工作懈怠、领导无方、任用私人、情绪低落、敷衍工作、贻误事机、生活腐化、举动粗暴、行为不检者，罚！”
这个嘛。
生活腐化，自己是占了个十足十啊。举动粗暴、行为不检，似乎也有那么一点。
“好了，孟区长，我也宣读完了。”
“毛督察，请坐，用茶。”
“客气，客气。”
毛万里坐定说道：“我自从接任了这个京沪区督察的位置，我胞兄毛人凤在我临出发再再三对我说，上海区的孟区长是他的好朋友，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替你担待着。”
孟绍原立刻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怎么，有人告我的状？”
“嗨，还不是那些老生常谈。”毛万里漫不经心说道：“你孟区长在上海独当一面，深得戴老板的信任，自然有人眼红了。打你的那些小报告你又不是不知道，无非就是什么生活腐化堕落，任人唯亲云云，编不出什么新鲜词了。”
听他话里意思，根本没把这些当回事。
孟绍原一颗心放了下来。
“孟区长，这种流言蜚语，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就算有长舌的说了，戴老板只有斥责对方。”毛万里缓缓说道：“反正现在在咱们内部已经没这种声音了。”
“成啊，咱们一边吃饭一边聊。”
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毛督察，我们虽然身处上海这个花花世界，但经费有限，所以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毛督察千万海涵啊。”
“哪里哪里，我们为的都是革命，条件艰苦一些，也是在所难免。”
……
毛万里瞠目结舌。
条件艰苦？
也没艰苦到这个地步吧？
一盘水煮青菜，一碟花生，一大盆的白饭。
没了。
“孟区长，就这些啊？”毛万里有些不信。
孟绍原一声长叹：“真该让那些嚼我舌头的人来看看，我孟绍原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哪有什么生活腐化堕落的说法啊。”
“孟绍原，过分了啊。”
毛万里哭笑不得：“就凭你在戴老板眼里的地位，就凭你和我胞兄的关系，难道你请我吃点好的，我还会上报不成？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上海，你连一点荤腥都不给我准备的？”
“真不上报？”
“真不上报！”
“早说啊。”孟绍原眉开眼笑：“来呀，这些撤掉，换大餐。”
……
这满满的一桌啊。
鸡鸭鱼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看得人是眼花缭乱。
孟绍原还开了一瓶酒：“这是我让人从香港给我带回来的，就这一瓶，能抵的上你半年薪水。”
“真的？”
“真的，尝尝，尝尝。”
“孟绍原！”毛万里忽然一拍桌子：“都说你生活腐化，骄横奢侈，果然一点没错！”
“哎，毛督察，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说和你翻脸？”
毛万里冷笑一声:“我是督察专员，专门负责考核你们这些领导。一瓶酒抵得上我半年薪水？孟绍原，你好大的排场啊！”
“毛万里，没劲了啊。”孟绍原把酒重重朝着桌子上一放：“这些……我都是借钱请客的，借钱，为了招待你毛督察，我欠了一屁股的债了！”
“成了，成了，孟区长，消消气。”毛万里忽然脸色再度改变：“这都是戴老板让我这么做的。”
“啊，戴老板？”
“可不嘛？”毛万里笑着说道：“戴老板呢，有件事要让你帮忙，但又怕你推三阻四的，所以啊，让我到了上海以后，想办法抓住你的小辫子。”
孟绍原哭笑不得：“戴老板这也太损了吧……不对。”
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戴老板要我出任务，一个电报就行，何必费那么大的周折？”
“我离开重庆前，戴老板专门召见了我。”毛万里也不再开玩笑：“准确的说，这次的任务其实和军统局没有多大关系，而是有人私人相托戴老板的。”
“谁？”
“胡宗南胡司令长官。”
孟绍原恍然大悟。
“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
这是戴笠写给胡宗南的诗。
两个人的关系那可不是一般的铁啊，好的就跟一个人似的。
胡宗南有事要请戴笠帮忙，戴笠那是一定义不容辞的。
毛万里继续说道：“事情是这样的，胡长官在孝丰县立小学担任教员的时候，因为生活困顿，时常受到一个日本人染谷安寿的照顾。我们调查过了，这个染谷安寿可不是特务，而是一个学者，后来染谷安寿回到日本，胡长官还常常念起他对自己的好。
九一八的时候，染谷安寿说了些同情中国的话，结果受到排挤，随后郁郁而终。他有一个儿子叫染谷幸宇，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是学化学的。受到父亲的影响，也同情中国，但是接受染谷安寿的教训，为了保护自己，他装出了狂热的战争拥护者的样子。
前段时候，胡长官忽然接到了一份电报，说染谷幸宇将会随日本一支科研队到达中国。看胡长官是否能够想办法进行营救。”
“谁发给胡长官的电报？”
“不知道。”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什么时候到达？”
“就在这几天的时间。”
毛万里郑重地说道：“染谷幸宇还有一个身份，他是一个化学武器专家！”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如何救人
化学武器专家！
一听到这个身份，孟绍原立刻来了兴趣。
先假设染谷幸宇是真的同情中国，胡宗南方面得到的电报也是真的。
那么，这个染谷幸宇的带来，绝对是个非常有用的人物。
而且是能够起到巨大作用。
他也许不能立刻帮中国研制出化学武器，但是，在如何对抗化武攻击上，他的提议肯定非常有帮助。
这能够让国军将士在战场上减少无数不必要的伤亡！
“毛督察，怎么确定这份情报是真的？”孟绍原不敢轻易相信：“怎么会有份莫名其妙的电报拍给胡长官？电报的来源是哪里？这是不是一个陷阱？故意推出染谷幸宇，成功的让我们上当？又或者，染谷幸宇肩负着日方的特殊使命？”
“这些，我不知道。”毛万里笑了笑：“戴老板也不清楚，需要靠你去弄明白。”
孟绍原有些头疼。
他故意一直都会把一枚鲜美的果子当成诱饵，这枚果子也许藏有剧毒，可偏偏让人心痒难熬。
现在，他发现自己也处在了这一窘境之中。
染谷幸宇绝对是那枚鲜美无比的果子，就看自己有没有勇气吞下它了。
如果真的能够把染谷幸宇救出来，不但对中国方面大有帮助，而且自己还可以凭借这一场功劳，和军方实权人物胡宗南搞好关系。
天知道自己将来什么时候会求到人家。
“毛督察。”孟绍原下定了决心：“既然这是胡长官所托，戴老板亲自下达的命令，我总之尽力就是了。不过我得把话说在前面，我刚才上海闹得天翻地覆，把柳川康纯都给干掉了。日本人肯定会严加戒备，万一不成功的话，你们可不能怪我。”
“孟区长，办不成当然不会怪你。”毛万里慢吞吞地说道：“可戴老板和胡长官私交极好，胡长官的事就是戴老板的事，你要是能够把这事办成了，当中的好处也不需我多说。”
孟绍原点了点头。
他当然心知肚明。
可要成功把染谷幸宇营救出来，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
“从日本到上海的船，近阶段只有一艘‘明光丸’，30号下午到达上海。停靠的码头为日控区，怎么动手？”
怎么动手？
我哪知道？
总不见得到日控区去抢人吧？
孟绍原坐在那里一句话没说。
吴静怡也没说话。
这种时候，还是别打扰他的好。
你看他，一支烟拿在手里，抽又不抽，只是不断的转动着。
一般这种时候，他孟少爷肯定在那动脑筋。
不是在琢磨着怎么给日本人下套，就是在那想着怎么骗人钱。
“没办法呀。”孟绍原忽然叹了口气，然后点上了烟：“我又不是神仙，能够跑到日控区去抢人。没办法，没办法。”
吴静怡看了看他：“你想到办法了？”
“谁？我？”孟绍原指了指自己：“我能够想到什么办法？把我手下的人全部集中起来去强攻，也都不够人家看的。”
“你想到办法了。”吴静怡笑了笑：“每次你转烟的时候，是在想办法。你要是没想到，会把烟朝桌子上一扔。可你要是想到了，会悠然自得的点着烟。”
嗯？
还有这么一说？
身为心理学专家的孟绍原，发现自己居然被助理给琢磨透了。
“你还有一个习惯。”吴静怡冷冷说道：“每次你想到了一个办法，完成看起来很难完成的任务，你总会装模作样的唉声叹气，倒也不是故意麻痹对方，而是在那炫耀自己。瞧瞧，你们都想不到吧，就我想到了，还是我厉害吧。”
我，靠！
人家不要脸的啊。
“吴静怡，人就不能太熟。”孟绍原有些气急败坏：“你等着，我早晚把你轰走。”
算了，还是算了。
真把吴静怡给轰走了，自己做事反而不便了。
“说吧，准备要我们怎么做？”吴静怡根本没当回事。
“不用你们配合。”孟绍原却出人意料地说道：“这次，我一个人办事。”
“一个人？不行。”吴静怡猛的猜到他要做什么了：“你想深入日控区？那不行，太危险了。”
“吴静怡。”孟绍原缓缓说道：“有些事情，只能我一个人去做。其他任何人都帮不了我的忙。”
“好吧，不过你自己注意安全。”
吴静怡太了解这个人了，一旦他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没人可以阻止他。
她也没有办法勉强：“今天下午你不要安排其它事情，我们办的第十二期特务训练班，要你去给他们训话。”
“知道了。”
这也是惯例了，每次这种速成特务训练班开班，身为区长的孟绍原总会去亲自给他们训话。
孟绍原看到吴静怡还没走，忍不住问了声：“怎么了？”
“孟区长……”吴静怡迟疑着：“刚刚接到的消息，南昌，城破了。”
孟绍原默然。
尽管这是意料中的事，可一旦得到了消息，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还有一件事。”
吴静怡鼓足了勇气：“季双，殉国！”
“什么！”
孟绍原猛的站了起来：“季双怎么会殉国的？”
“根据他的部下发回的电报，季双在南昌保卫战中，于前线腹部被日军弹片所伤，日军进城，巷战时，季双引爆手雷殉国！”
“又走了一个嘛？”
孟绍原一屁股坐了下来：“当年，他父亲为了救我，死了，临死前，拜托我照顾好他的儿子。可没做到啊。老穆和他女婿昌乐也死了，都死了，都死了。我听说，外面称呼我们七虎六豹，还剩几个了，还剩几个了啊。”
“孟区长，请节哀。”
“我不是……你说什么？”孟绍原抬起头来：“你让我节哀？”
季双殉国，虽然心疼，但孟绍原是他的上司，吴静怡不会用到“节哀”这两个字的。
吴静怡神色复杂：“和季双一起殉国的，还有两个人，他们……他们是……是……祝瑞川和韦巧英夫妇。”
孟绍原身子晃动了一下。
他的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用尽全身力气问道：“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在南昌的？”
“薛司令长官动员民众，祝瑞川带三百人赶赴南昌，他的夫人一同前往。在南昌，祝先生治病救人，人称‘祝神医’，城破当日，祝先生忙着救治伤员，拒绝撤离南昌。日军迫近，于季双一起殉国，据当时亲眼目睹特工报告，爆炸前，祝先生夫妇从容镇定，祝先生还唱了一段戏，是梅先生‘抗金兵’的唱段。我听过这戏，那里面有最有名的一段，想来祝先生唱的就是这个。孟区长，需要我唱给你听吗？”
“你唱，你唱。”孟绍原神色麻木。
“恨胡儿乱中华强兵压境，我全家同报国甘愿牺牲。幸三镇肯同心共伸忠愤，明日里定巧计扫荡烟尘！”
“我全家同报国甘愿牺牲。”孟绍原惨笑一声：“我的老丈人做到了。明日里定巧计扫荡烟尘？那是唱给我听的。我有千般巧计，可我保不住我的部下，连我的丈人丈母娘也保不住。”
“孟区长，你已经做到能做的一切了，你没办法保住所有的人。”
“是啊，我没办法。”孟绍原拿出了一根烟，手有一些哆嗦：“我这个老丈人啊，喜欢唱戏，喜欢抽大烟，善于趋炎附势，偏偏又不识抬举，认不清形势。这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可他还沉浸在幻梦里。明明穷得叮当响了，就喜欢端着个臭架子。
老实说，我一点都看不起他，把他当成一个小丑，我还封了他一个狗屁不是的司令，想着继续让他做梦也就是了。那次我去长沙，那两个宝贝儿子一言难尽……我总想着，这一家人除了燕妮，算是废了，可我真没想到我的老丈人会这么做啊。”
“祝先生和祝夫人表现得很勇敢。”吴静怡接口说道：“所以我擅作主张，修改了一下我们的档案，把祝先生编入编外特工名册。本来想弄成正式在册特工的，但实在没办法做到。”
“多谢了。”
孟绍原很清楚，尽管只是改成了编外特工，但这个身份让祝瑞川的死顷刻间变得意义不一样了。
的确是在弄虚作假，可这么做，孟绍原不在乎。
总要给一个勇敢的人，能过做到的最好的结局吧。
“暂时不要告诉燕妮。”孟绍原振作了一下精神：“哎，燕妮帮我生了一个儿子，祝瑞川是我孩子的外公，却连外孙长什么样都没看过。燕妮向来看不起这个父亲，可等她知道了父亲是怎么死的，我想，我想她会为她父亲骄傲的。”
“牺牲很大。”吴静怡默默地说道：“我几乎每天都能接到牺牲报表，最初，我很痛心，可后来越来越麻木了，我也越来越害怕看到这样的报表。还要死多少人啊。”
“很多，很多。”
孟绍原哆嗦着点着了烟：“也许我们身边熟悉的人，都会一个个的离开我们。你没办法阻止，你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孟绍原，地表最强特工，威震上海。
可他清楚，自己所有的这些名声，是用部下的献血和生命堆积起来的！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一入此门
上海，特务训练速成班。
这一批，一共是五十二名学员。
其中，大学生高达三十四人。
国难当头，弃笔从戎，男儿本色。
女性成员为八人。
孟绍原一直都很反对女人当特务。
不是歧视，而是女特务一旦落到敌人手里，那将会是一场噩梦。
可没办法啊。
上海特务训练速成班的班主任是孟绍原。
副班主任，为前松江技术干部训练班生活班长徐越俊。
说起来，徐越俊今年不过也才二十四岁而已。
可他经历过血战，当初五百学员浴血突围，仅仅幸存一百七十一人，他是其中之一。
这批人的命，全部都是孟绍原救的，对孟绍原忠贞不二，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人都是孟绍原特别倚重的力量。
比如孔川博，已经独当一面。
“孟长官到！”
随着徐越俊的声音，五十二名学员全都站了起来。
一个个眼放亮光。
是他！
那个声名赫赫的“上海王”，那个“地表最强特工”！
那个，传奇！
“都坐吧。”
孟绍原挥了挥手：“我叫孟绍原，你们中的不少人都听过我的名字。我也不用做什么自我介绍了。三十四名大学生，其余的都是前公司职员、工人，和没有任何经验的年轻人。而我的开场白是，特务，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都是坏人，抗战至今，我们这些特务的表现，很多人都亲眼看在了眼里，前赴后继，壮烈殉国，这或许也是你们加入军统的一个推动力。
特务，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浪漫，充满了诗情画意，喝着酒，跳着舞，就能把任务完成了。每一个任务，都是要拿命去换的。
开战至今，我已经损失了很多手下，有长期跟着我的弟兄，有我的结拜兄弟，有男人，有女人。就在刚才，我得到了一个噩耗，我的老丈人丈母娘，也为国牺牲了。
我军统有个规矩，一入此门，终身军统。可我今天破下例，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有人现在想要退出，我绝不会阻拦你们！”
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孟绍原在那等了一分钟：“那么，你们都是自愿留下的了。既然这样，军统有军统的规矩，徐班主任会一一的告诉你们的。而我要给你们上的第一课，是军统家法！徐越俊，家法！”
徐越俊一个立正：
“全体起立，军统家法，不忠不孝者，杀！奸淫掳掠者，杀！胆小怯战者，杀！抗拒命令者，杀！泄露机密者，杀！私通外邦者，杀！出卖同袍者，杀！”
“不忠不孝者，杀！奸淫掳掠者，杀！胆小怯战者，杀！抗拒命令者，杀！泄露机密者，杀！私通外邦者，杀！出卖同袍者，杀！”
“都给我牢牢的记住了。”孟绍原挥挥手让他们坐下：“违背家法，有死无生，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们！还有一点，是戴笠戴副局长亲自制定的，男女特务之间，严禁发生任何关系，否则家法从事！”
“是！”
孟绍原说这话的时候，未免不太理直气壮了。
要说违反这项规定，他孟少爷算是破坏的彻彻底底。
“战争，已经到了非常困难的一个阶段。”孟绍原继续说道：“我国军将士云集长沙，准备与倭寇决一死战。而我们的任务，是在敌后搜集情报，奇袭破坏，支援正面抗战。一年后，我不知道你们中还有多少人可以活下来。”
说完，他指了指徐越俊：“你们的这位班主任，今年只有二十四岁，你们中的一些人甚至年纪都比他大，可我要告诉你们，他是在最前线和日军浴血奋战过的。”
几个学员眼中顿时露出了崇拜的眼神。
“当年上海有个松江训练班，五百学员，徐班主任就是其中之一。”孟绍原缓缓说道：“松江突围，告诉他们，你们活下来几个？”
“一百七十一人！”
“现在呢，还剩几个？”
“一百零一人！”
“五百学员啊，就这么一百来个了。”孟绍原轻轻叹息一声：“你们中有多少人能活下来，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你们很多人都会为国尽忠。我不想问你们怕不怕，因为我知道我现在问你们，你们一定会回答，不怕。你，站起来。”
他的手指向了一名学员。
那个学员立刻站起。
“你叫什么名字？”
“葛文前！”
“如果有一天，你被日本人包围，你会怎么做？”
“杀身成仁！”
“好，坐下。”孟绍原让他坐下：“杀身成仁，这是走投无路时候最好的选择了。记得，不要落到日本人的手里，真要那样，你们无非只有两种选择，第一，是叛变当汉奸，留下万事骂名。第二，是受尽酷刑然后慷慨殉国。
可是这两种结局，无论哪种，都比不上干脆一枪提前了结了自己。那种酷刑，很少有人能够承受得住。还有女学员，我看到这一期一共有八个女学员。你们一定要记住，千万千万不要落到日本人的手里，那是一群畜生，在你们女人身上会发生什么你们心里清楚。”
有些女学员的脸开始红了。
“不要以为我是危言耸听。”孟绍原神色肃穆：“国际上有个战俘条例，是用来保护战俘的，但有一种职业不受战俘条例保护，间谍！就是我们正在从事的这份职业！我们这群人，干的是苦活累活危险的活，但没人心疼我们，我们只能自己心疼自己。
你们没有勇气自杀，被俘了，叛变了，本来好歹还能捞个烈士，可这一叛变啊，日本人不拿你们当人，中国人也不拿你们当人，你们会后悔的，为什么当初不果决一点，为什么不干脆利落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呢？可真到了那个时候，晚了。”
孟绍原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每个学员的表情：“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了。你们中有的人也许害怕了？好，我还是再给你们一次离开的机会，大门，开着，你们现在就可以走出去。而且我保证，你们将来不会遇到任何麻烦。”
依旧没有声音。
过了一会，一个学员站了起来：“报告长官，我，我家里还有母亲妹妹，我……”
“我知道。”孟绍原淡淡笑了一下：“不要找借口，你走吧。”
这个学员冲着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走了。
他当了不是叛徒的叛徒。
徐越俊记下了这个人的名字：
高秋苏！
从此后，这个人就上了黑名单。
他会后悔今天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
再没有人站起来了。
一个都没有。
孟绍原点了点头：“那好，留下的，从现在开始都是军统一员，希望你们努力学习，报效国家！”
……
夜深了。
“孟长官，四个人？”
“四个人，一定会离开的。”孟绍原非常确定地说道：“他们之所以白天不走，是担心遭到我们的报复。可晚上他们会悄悄溜走的，尤其我们这里看起来没有任何警卫。”
徐越俊没接口。
之前的每一期训练班，孟长官看人都从来没有出过错。
“来了！”
徐越俊忽然低声说道。
宿舍那里，有人悄悄的溜了出来。
果然是四个人！
“抓起来。”
孟绍原冷冷地说道。
十几个手电筒忽然打亮，照在了这四个人的身上。
四人大惊失色。
“要去哪里啊？”孟绍原走了出来，冷冷的问道。
“我们……我们……孟长官……”
“不要说了。”孟绍原一声叹息：“你们是想逃跑，白天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一定是懦夫。就算你们今天勉强留下，将来也一定会当叛徒的。我不断的和你们强调特工工作的危险性，就想看看你们当中谁是英雄，谁是懦夫！”
“孟长官，我们错了。”领头的那个深深鞠了一躬：“我们是懦夫，我们不配留在这里，我们离开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离开，你们居然还想离开？”孟绍原笑了，就好像在看一个白痴一样：“一入此门，终身军统，我才和你们说过的啊。我给了你们两次机会，你们当时走了，还能活命。可现在？你们真的当军统家法是说着玩的？徐越俊，执行家法！”
“是！”
这四个人大惊失色，他们怎么也都没有想到，一次悄悄的逃跑，居然会引来杀身之祸。
“孟长官，你不经审判就草菅人命，你难道不怕法律吗？”
“法律？在这里你和我说法律？”孟绍原真的笑的很开心：“在这里，我就是法律。”
“命令，所有学员集合！”
徐越俊大声下令！
……
这是军统上海区第十二期特务培训速成班所有学员终身难忘的一幕。
他们亲眼看到，四个准备逃跑的学员，被执行了家法。
很残酷。
这四个人都很年轻。
但又不残酷。
在残酷的战争中必须要用残酷的手段来告诉他们未来的道路有多残酷！
胆小怯战者，杀！
与其让他们将来做了叛徒，危害组织，那么就现在结束这种隐患吧。
这是剩下的四十七名学员上的第一课。
而且是他们永生难忘的一课。
这些人里将来有多少人牺牲，多少人叛变，孟绍原不知道。
但是，他只知道一点：
一入此门，终身军统！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你要活着
“那么急着约我出来，什么急事？”
谷繁原道一进来便问道。
孟绍原也没有任何的寒暄：“30日，日本‘明光丸’会到达上海，我接到命令，船上有个叫染谷幸宇的，要想办法把他接应出来。”
“染谷幸宇？什么人那么重要？”
“是一个化学武器专家。”孟绍原回答道：“他的父亲于胡宗南有恩，胡宗南委托给了戴老板，戴老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
“不对吧。”谷繁原道皱了一下眉头：“你们是怎么得到这份情报的？”
“有人直接密电胡宗南，告诉了他详细的情报。”孟绍原沉吟着：“整件事都有说不通的地方。”
“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孟绍原接口说道：“但这如果是一个陷阱，很难有成功可能。太容易识破了。而且染谷幸宇在日控区活动，无疑增加了营救的巨大难度。我总不见得冲到日本人的大本营里去救他吧？不对，不对……”
孟绍原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
“什么对了？”
“给胡宗南发电报的人，会不会是你们中的一个？”
“我们中的？”
“华夏四人组。”
谷繁原道沉默了，过了一会才说道：“剩下的两个人在哪我根本不知道。”
“有可能，有可能。”孟绍原一下变得兴奋起来：“这个人，我甚至能够初步描述出来。他位居高职，能够接触到很多情报，比如这次日本科研队到达中国，他就提前知道了。他有军方背景，甚至有极大的可能就在军队里，所以他能直接和胡宗南联系。他能够接触到电台，而且没人会怀疑他，假如我的判断是对的，我要找到这个人只是时间问题！
他这次把染谷幸宇的情报传递出来，说明染谷幸宇此人非常重要。慢着，他知道染谷幸宇的父亲？染谷幸宇装成狂热的****者也了解？他和日本国内有着密切的联系。甚至有可能华夏四人组中剩下的两个人已经联系上了，一个在日本，一个在中国，他们紧密配合！我只要能够得到染谷幸宇，我就能够解开华夏四人组的全部秘密！”
谷繁原道凝视着他：“这些，都是你刚才想出来的？”
“是，我刚才想出来的。”
“怪不得苗成方对你那么器重。”谷繁原道叹息一声：“他总说，你只要对孟绍原说一句话，他就能够了解你的全部。之前我还不太相信，现在，我信了。”
一提到苗成方，孟绍原心中又是一片黯淡。
“老苗死了，这是我们早就做好的准备。”谷繁原道却淡然说道：“这场战争死了太多的人了，凭什么我们就不能死？我们活着，就是准备去死！”
我们活着，就是准备去死！
孟绍原的心被撞到了。
“死的人太多了，你不能死。”孟绍原的语气非常坚定：“你得好好的活着，你得把你们华夏四人组的故事，告诉我们的后代，由你亲口告诉。让我们的后代们知道，曾经有那么一群傻子，为了这个国家，到底付出了什么！”
“没错，我们都是傻子，傻乎乎的潜伏了那么多年，傻乎乎的去死。可如果让我再重新选择一次，我还是会当这样的傻子！”谷繁原道笑了：“告诉我，要我怎么配合你。”
“不管染谷幸宇是真是假，我都要想办法把他弄到手。”孟绍原随即正色说道：“是真的，染谷幸宇对我们将来帮助太大了。如果这是个陷阱，我得把这个陷阱填上，还得把日本人的命把陷阱给填满了。我设定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你！”
孟绍原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谷繁原道听的非常仔细：“很大胆，需要多方配合，而且关键在于，要把管事的人都给调走，尤其是土肥原贤二。你准备怎么办？”
“我有办法。”
孟绍原的脑子里出现了自己老子的那张面孔。
“即便是这样了，无非两种可能。”谷繁原道随即说道：“一个，这是陷阱，我会暴露。第二，我成功的把染谷幸宇带出来了，我依旧还是会暴露。”
“是不是陷阱，需要你亲自去判断，但我目前认为陷阱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孟绍原缓缓说道：“至于暴露？我本来就是要让你暴露的。”
“为什么？”
“廖宇亭死后，羽原光一始终心存疑虑，你已经在危险的边缘了。”孟绍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而且土肥原机关成立后，你的地位迅速降低，继续留在日本人那里潜伏的意义实际上不太大了，与其毫无防备的暴露，不如干脆回来。”
“孟绍原，我知道你的想法。”谷繁原道淡淡说道：“我的确很危险，但自从我开始潜伏，危险一直在我身边。我留在日本人那里，依旧还是可以发挥出作用的。你无非就是担心我落得和老苗一样的结局。”
“是，我是这么想的。”孟绍原坦然承认：“我刚才就说了，死的人够多了。谷繁原道，我以军统局上海区区长的名义命令你……”
“我不受你的管辖。”
“那我求求你，谷繁原道，你的任务即将完成，可以归队！”
“归队？归哪里？”谷繁原道笑了笑：“我不是军统的，不是中统的，也不属于国民政府管辖。给我下达命令的那个人，早就死了。我在国内的家人，这么多年了，在哪我都不知道，他们都以为我死了。我还能去哪里啊。”
我还能去哪里啊。
他连家都没有了。
“留在国内，我在政府里帮你找一个好差使。”孟绍原一刹那发现自己也有一些无奈：“不愿意留在国内，去美国，去英国，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是，给你下达命令的那位大总统是死了，可还有我，我帮你养老送终，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钱？我要钱有什么用？”谷繁原道话语里带着几分凄凉：“我老婆死了，儿子死了，义子也死了，给我钱，我能用到哪里啊。孟绍原，我帮你，是因为我还是一个中国人！”
“谷繁先生。”
孟绍原对他深深鞠了一躬：“你很快不再叫谷繁原道，你是，刘丙寅！”
他也不是刘丙寅，他的真名到底叫什么，这个世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
“柳川康纯的事情做得不错。”孟柏峰点上了烟斗：“我当时还在奇怪你为什么要把上海弄得那么乱。嗯，不错。”
“爸，您的气色可也不错啊。”
“我气色哪里不错了？”孟柏峰一声叹息：“这日本女人表面上看起来温良谦卑，可一旦到了床上……哎，不说了，一言难尽。”
“爸，您是我的偶像。”孟绍原一脸真诚：“可您这把年纪了，多少得注意一点身体吧？您要是给我弄出一个弟弟妹妹来，这算怎么回事？”
“真要弄出一个来，我想办法让他当日本天皇去。”
“噗”！
孟绍原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这等雄心壮志啊。
“赶紧的。”
孟柏峰看了一下时间，不耐烦地说道：“有什么事赶快说，我和宫道宏史的老婆约好了见面呢。”
“爸哎，我是真服了你了。”孟绍原也不敢怠慢，把染谷幸宇的事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成，你小子有胆量，敢在日控区劫人！”孟柏峰看着很满意：“我来猜猜，你要完成这个计划，需要一个核心人物，你又不可能亲自动手。苗成方死了，田七？不会是他。他操纵不了日控区那里。你在日本人里还有一个内线，而且这个人的职务不低！”
孟绍原瞠目结舌。
“嗯，到了动手那天，你需要把日本人管事的都给引走。”孟柏峰继续说道：“土肥原贤二嘛，也需要他无瑕分身，你能把别的人引走，土肥原贤二你束手无策啊。偏偏他不走，你的整个计划就无法进行下去，所以你找到了我，让我帮你吸引开土肥原贤二？”
“爸，哪天我给你认认真真的磕几个头。”孟绍原算是真的服了：“我这不用说什么您就都猜到了？成啊，您就说有没有办法吧。”
“引走一个土肥原贤二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孟柏峰根本不以为意：“到了具体行动的时候，你和我说一声。其实你都不用告诉我，别的地方一乱，肯定是你在行动了。星瀚，你不会还是用对付柳川康纯的老办法，把公共租界弄个大乱，你好趁机下手吧？”
“相同的办法只能用一次，再说了，这次是救人，又不是要杀人，不用那么费劲。”孟绍原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让他们狗咬狗就行了。”
“不就是李士群的那点破事，弄得那么神秘兮兮的。”孟柏峰不屑一顾：“走了，走了，你的那点任务是次要的，我不能让美人等我。”
“您圣明，您走好，您玩好，您怎么玩都行，就是真的别给我弄个弟弟妹妹出来，当天皇的弟弟也不要。”
孟绍原就差山呼万岁了。
“对了，我最近有点缺钱。”孟柏峰走到门口忽然说道：“季云卿那里有笔钱，你抽空，帮我劫了然后给我送来！”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交个朋友
自己似乎劫了季云卿不少钱了吧？这家伙遇到自己也算是倒霉。
不过这次，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根据孟柏峰提供的情报，这次季云卿要做的生意是毒品。
而且不是一般的毒品，据说叫什么海什么的。
海？
海洛·因！
孟绍原一瞬间便反应过来了。
对于孟绍原来说，这种毒品丝毫都不陌生，可是对于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中国，之前从来都没听过，哪怕包括孟柏峰在内。
相较于大烟，海洛·因的危害程度何止高上十倍？
季云卿居然开始接触这个了？
难道还嫌大烟祸害中国人不够多？
海洛·因过去是被当成药物来使用的，甚至登山俱乐部在运动员登山前都建议其服用这种药物。
然而很快发现，发现海洛·因水溶性更大，吸收亦更快，脂溶性也较大，更容易通过血脑屏障进神经中枢发挥作用。
更为严重的是，它的成瘾性更强烈。对个人和社会所导致的危害后果，已远远地超过了其医用价值。
1910年起各国取消了海洛·因在临床上的应用。1912年在荷兰海牙召开的鸦片问题国际会议上，到会代表一致赞成管制鸦片、mafei和海洛·因的贩运。
1924年，美国参众两院立法禁止进口、制造和销售海洛·因。
随着海洛·因在美国欧洲等地禁售，这种烟雾开始悄悄的转移到了亚洲和非洲市场。
和季云卿交易的，是一批从香港来的毒贩，携带了大量的毒品。
而季云卿亲眼看过海洛·因这种毒品的可怕成瘾性，大感兴趣，一次性的订购了数量极大的毒品。
而具体负责操办的，就是他手下的头号悍将吴四宝。
现在季云卿更加的信任吴四宝，无论是之前的十三太保，还是后来的新十三太保，看起来都是不堪重用。
还是吴四宝值得信任。
劫了这批毒品！
孟绍原毫不迟疑的做出了决定。
一来这是自己老子让自己做的事。
二来，不能让这批海洛·因坑了自己的同胞。
两个任务需要同时进行。
救出染谷幸宇。
劫了季云卿的毒品！
问题是，孟柏峰只知道有这么一批交易，但具体的交易时间、地点一概不知。
“吴四宝用人还是比较谨慎的。”吴静怡想了一下说道：“我们几次派人想要潜伏到他的身边，但都没有成功过。只有一个叫边老四的，勉强混了进去，但只是个小人物。”
“边老四呢？”
“我已经把他叫来了。”
“让他进来。”
这边老四一看，就是个老油条。
他也不知道是谁召唤自己，一进来就点头哈腰。
还掏出烟来恭恭敬敬的发了一根烟给孟绍原。
不是什么好烟，可孟绍原还是接过点上了：“你是边老四？”
“是，是我。”
“什么时候加入组织的？”
“民国二十七年。”
“那就是去年了。”孟绍原点了点头：“你在吴四宝身边，有什么能够提供的情报没有？”
“长官，还真没有。”边老四立刻叫起苦来：“吴四宝狡猾的很，不知根知底的人从来不用，我平时就负责看看大门，有的时候还要做些卫生工作。”
这样的人，看起来没有多大利用价值。
孟绍原却又问道：“吴四宝身边的人，最近有没有谁看着闷闷不乐的，话特别少，和平时不太一样的？”
边老四在那想了一会：“还真有那么一个，叫单金水，平时嗓门挺大的，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很少说话了。我每天下班的时候，总看到他一个人在小酒馆里喝闷酒。啊，对了，以前他是贴身保护吴四宝的，可就前几天吧，也不用他当班了。”
“我要找单金水谈谈，你有没有办法？”孟绍原立刻来了兴趣。
“成啊，您要现在去，这个时间点没准还能在小酒馆里看到他。”
“备车，你先出去等我。”孟绍原随即便吩咐：“小忠，派几个人跟我一起去，不要跟我进酒馆。”
“是！”小忠问了一声：“孟区长，您怎么知道吴四宝身边一定有这样的一号人物存在。”
孟绍原从抽屉里掏出了枪收好：“吴四宝的摊子那么大，最近一个阶段又接连吃了我们几次亏，人这心里一有火，就想着要找个发泄的地方，当领导的更是如此。身边的人做错了一点小事，也会被他无限放大。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伤到手下了。”
“哥，这些事情你都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啊？”
“老婆又不在身边，我不琢磨这些事还能做什么？”
“哥，您除了琢磨怎么办案子，每天就想着琢磨钱和女人了吧？”
“小忠啊，明天愚园路那里咱们的联络站要搬家，你帮着搬家去。”
“哥，不带你这样的啊，我告诉我嫂子去。”
“对了，打扫厕所的老许病了，搬完家你打扫厕所去。”
……
小酒馆的生意很清淡，就一桌客人。
边老四带着孟绍原走了进去：“金水。”
单金水抬眼一看：“边老四，要喝酒到边上喝去，老子今天没心情。”
“金水，别急啊。”边老四陪着笑脸说道：“给你介绍一个朋友，祝老板。”
“老子管你是什么老板，滚！”
“是单爷吧。”
孟绍原一挥手，让边老四先出去，接着对老板说道：“掌柜的，加个猪耳朵，凉拌猪头肉，再弄一壶好酒来，全部算我账上。”
说着，在单金水面前坐下：“单爷，我久闻你的大名，今天是存心来交给朋友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单金水的脸色略略缓和了一下。
两个菜，一壶酒很快上来，孟绍原帮单金水倒上了酒：“单爷，请。”
单金水举了举酒盅，一口饮尽：“说吧，有什么事要求我办的。”
“单爷，我是真存心来交朋友的。”
孟绍原不慌不忙说道：“我呢，初来上海，早就听说在上海做事，一定要拜吴四宝吴老板的码头，可我没有门路啊，所以只能来走你单爷这条路子了。”
在单金水听到吴四宝这个名字的时候，手不由自主的握住了酒盅，而且很用力。
他是心里有怨气。
当听到“走你单爷这条路子”的时候，他又用了一下力，然后松开了手，手指还无意识的动了几下。
这是从自信到自卑的典型表现。
说明现在走他这条路子认识吴四宝，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他没底，孟绍原有底了，他也不急着催促单金水，只是在那不停的劝酒，酒桌上的酒友，几杯下肚，那是一定会变得热络起来的。
果然，单金水的话也开始渐渐多了起来。
“这人在江湖上混，都不容易啊。”孟绍原忽然一声叹息：“我以前跟着老大混的，结果做错了一点小事，差点被老大杀了。”
“真的？”单金水随即追问。
好，这个声音里明显的带着同病相怜。
孟绍原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真的，我跟了我老大好几年了啊，鞍前马后，出身入死，还替他坐了一年的大牢，结果就做错了那么一点，哎，要不是我跑的快……”
“坐大牢？”单金水听出了什么：“你不是做买卖的？”
孟绍原朝周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不瞒单爷说，兄弟以前也是混绿林的，跟的是太湖里的王精忠！”
“太湖王，王精忠？”单金水一惊：“兄弟大号？”
“在下祝燕凡，人送绰号‘快枪祝’。”孟绍原抱了抱拳：“我使得双枪，五十步之内弹无虚发，当初也算是王精忠手下一号人物。得罪了王精忠之后，我连夜带着一批手下跑到了上海躲避他的追杀。想我在上海人生地疏，总要拜个码头的。”
“原来都是同道中人。”单金水也拱了拱手：“兄弟如果早来一些日子，带你引见吴老板，也不是什么难事，但现在……”
“我看单爷好像有难言之隐？你我兄弟一见如故，不如说出来我帮你参考参考？”
说完，很顺手的递上了一根烟。
这是向对方示好，瓦解对方最后心里防线的一招。
单金水顺手接过了烟，点上，用力抽了几口：“兄弟，我也不瞒你，我和你的遭遇差不多。我跟了吴老板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前段时候，吴老板被人绑架，你大约还不知道这件事，是徐福崽带着我们几个人，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控制了日本人，救出了两个外国人啊，我也算对吴老板有救命之恩了吧？
前几天，我手头紧，急等着用钱。那天，吴老板让我去宝来俱乐部拿一笔款子，有两万来块钱的样子，我一时糊涂，想要搏一下，跑到别的赌场，结果……哎，输了个精光。我本来是可以跑的，但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想着吴老板念着旧情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一回到吴老板那里，向他承认了这件事，吴老板‘啪啪啪’对我就是三个巴掌啊，还要按照家法，三刀六洞，要不是徐福崽苦苦求情，我还能坐在这里喝酒？吴老板限我十天之内交回这笔钱，要不然，我谁也保不了我。”
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孟绍原的心里放心了！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将军使者
孟绍原到了这个时候已经胸有成竹：“单爷想到解决办法没有？”
“我到哪里弄那么多的钱啊？”单金水一声叹息：“不过幸亏徐福崽这个人还是讲义气的，他答应带着我一起……”
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
答应带着他一起？
一起赚钱还钱？
吴四宝只给了单金水十天时间。
这已经都过去几天了。
最快速弄到这笔钱的办法？
那批毒品！
徐福崽不顾生死救了吴四宝，吴四宝一定对他信赖有加。
那么，这次毒品交易有很大的可能会交给徐福崽去负责。
徐福崽带上单金水一起，交易成功，吴四宝肯定会不吝重赏。
到时候，徐福崽再帮他凑一凑，单金水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没准吴四宝一高兴，这两万块钱都不用单金水还了。
有很大可能就是这个因素。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单金水举个酒盅的功夫，孟绍原已经想通了这些。
孟绍原笑了笑：“单爷是欲言又止啊，其实我帮你说出来也无妨，你们要做一支大生意，带头的就是徐福崽！”
“你怎么知道的？”单金水脱口而出。
孟绍原此时再无怀疑：“我不但知道这些，而且我还知道，这笔货，是从香港运来的，十块烟土都比不上一丁点这东西，对不对？”
单金水脸色再变：“你从哪里打探到的消息？你是什么人？”
“吴四宝要做什么，我们了解的清清楚楚。”孟绍原冷笑一声：“你当吴四宝为了自己，指使手下绑架了日本人，这件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你是日本人派来的？”
“是，我是日本人派来的。”孟绍原冷冷说道：“我奉命在王精忠身边卧底，身份不慎暴露，回到了上海。我接手的第一件案子，就是吴四宝案！”
这种话，骗羽原光一这种人肯定没法骗过，但要骗单金水之流那是再简单不过。
当时徐福崽为了救吴四宝，绑架了监视他们的日本人，事后，他们都心里忐忑不安，生怕日本人什么时候会报复。
现在这位“祝燕凡”一说出来，哪里还有半分怀疑？
孟绍原根本不给他任何思考余地：“贩卖毒品，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季云卿、吴四宝不经请示汇报，擅自售卖新型毒品，这对帝国在上海的毒品生意，危害极大。帝国的利益被他们扔到了脑后，土……我奉命侦办此案！”
他故意说了一个“土”字，然后含糊带过，让单金水心里一个“咯噔”，难道这个祝燕凡竟然是土肥原贤二亲自派来的？
他根本没有办法接触到高层，真伪自然也就无从得知。
“单金水。”孟绍原盯着他：“我们也不是要对吴四宝怎么样，就是想要拿住他的证据，让他以后老老实实的为帝国效力。我们需要一个内应，而我看中了你。”
“我？”
单金水迟疑起来。
日本人当然得罪不起，可是吴四宝一样也得罪不起啊。一旦他得知自己背叛了他，自己在大上海还有活路吗？
“单金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孟绍原对他的心思拿捏的清清楚楚：“只要你提供给我们确凿情报，让我们顺利得到吴四宝私自贩卖新型毒品的证据，那么，我们会给你价值货物总值一半的奖励。同时，我们还会把你送到北平去！”
“真的？”
单金水眼睛一下亮了。
他知道这次交易价值巨大，总值一半？那自己下半辈子根本不用发愁了啊？
而且还把自己送到北平？
吴四宝再厉害，难道在北平也有势力？
“你不做，有人做。”孟绍原算着差不多该收网了：“我没时间和你耗着。你以为就算你补上了那两万块钱，吴四宝将来还会信任你？”
“明天晚上10点，格兰路。”单金水脱口而出：“徐福崽亲自带队。祝先生，我们不会有事吧？”
“我说了我们要的是证据，又不是要人命。”孟绍原淡淡一笑：“再说的具体一些。”
“是，我们过去八个人，分乘两辆轿车，香港方面是四个人。”
“还有吗？”
“有。我听说这次买卖，李士群也投资了。”
“李士群？”
“是的，是的。”单金水急于立功，也顾不上出卖谁了：“这笔买卖的线，就是李士群牵的线，他也拿了一大笔钱出来。听说他的部门，自从公共租界接连出事，日本人本来答应给他的活动经费一直不准时到位，他乘着情报总部那里主任副主任不在，又大肆拉拢情报总部的特工，也花了不少的钱。”
李士群的经费紧张！
他在拼命的拉情报总部的人？
孟绍原脑子里的计划，逐渐开始丰满起来。
“还有吗？”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好吧，你先回去，明天晚上配合我们行动。”
“是，是，祝先生，我真的没事吧？”
“只要真心的为大日本帝国效力，日本是不会为难你的，想杀你的可只有军统的人。”
……
“爸。”
“你又做什么，难道我没事整天陪着你玩？”
“我靠，爸，你让我帮你劫了季云卿的，现在有线索了，不过我需要你去医院，通知田七明天出院，后天这么做……”
“后天动手？”
“没错，我准备这两天把两件事一起办了！”
……
孟绍原回到办公室，心里得意，嘴上还哼了几句小曲。
“孟老板，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都等了你一个来小时了。”
“许成波？”孟绍原一怔，看了一下时间：“这都大半夜的了，你来这么做什么？”
“没急事，也不来找你了。就今天晚上，我那里来了一个客人，以前我们认识，叫殷恩光，买卖人，他说这次来上海，是有要事求我帮忙，他是受了一个日本人的委托来的。”
“日本人？”
“没错，还是一个将军。”
“将军？”孟绍原一下来了兴趣：“谁？”
“浅间芥川！”
谁？
浅间芥川？
那个和自己“合作”了几次，浅间支队的支队长浅间芥川？
这是真正的“老朋友”了啊。
孟绍原对于浅间芥川的评价一直是：
臭味相投，爱钱如命。
当年他未必就没有怀疑过自己“工藤新一”的身份。
但是在金钱的驱使下，他选择了忽略。
现在，他居然派人来了上海？
几个意思？
孟绍原赶紧追问：“殷恩光说是什么事了吗？”
“浅间芥川有个亲戚，在上海被军统给抓了，殷恩光好像就是来斡旋此事的。”
我靠！
一个日本将军的亲戚给抓了，自己居然不知道这件事？
老实说，孟绍原在最后一次见到浅间芥川的时候，就预测将来他们之间一定还有合作，可没想到这个机会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快，立刻带我去见殷恩光。”
“这么晚了，万一人家睡了呢？”
“睡了，给我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
“殷老板，这位是祝燕凡祝老板，在上海，你要是有什么事，找到了祝老板，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
“祝老板，幸会幸会。”
“殷老板，久仰久仰，请坐。”
两相坐定，许成波开口说道：“殷老板，你有什么事，就和祝老板说吧。”
“那好，我就开门见山了。”殷恩光清了清嗓子说道：“是这么回事，日本人占领徐州之后，强迫我们开业。驻扎在徐州的鬼子头目，就是浅间芥川。这个人，怎么说呢，不像其他鬼子那么凶狠，我可不是汉奸，我这是实话实说的啊。
浅间芥川对做生意的兴趣好像特别浓厚，因为我的买卖还可以，所以他还在我那里入了一股。我想着，有个小日本的将军当后台，也不用受那么多的气。果然，那以后，我做买卖或者是进出徐州城，都方便了许多，全都是浅间芥川直接给我开的路条。
就前几天，他忽然找到了我，问我在上海有没有关系，我一想，我和许老板过去合作过，处的还算不错，我就说有。我记得那天浅间芥川心事重重，踌躇了好半天才说，他有一个亲戚在上海被军统抓住了，他想托我到上海来周旋一下，看能不能把他的这个亲戚给救出来。”
许成波在一边问道：“怎么会找你这个生意人，不找他们的特务机构？”
“这个答案我知道。”孟绍原帮着说道：“前段时候，军统和日特在上海大肆开战，过去的交换俘虏全部停止了。上海的日特组织也没办法。”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在奇怪呢。”殷恩光恍然大悟：“我本来不想揽这个破差事的，可我还得要做买卖，一家大小又都在徐州，我不敢得罪了浅间芥川啊。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来了，祝老板，千万请帮帮忙。”
“帮忙事小，浅间芥川的那个亲戚叫什么名字？”
“杉野和英。”
“好，我知道了。”孟绍原笑着说道：“我呢，不敢保证，但我会帮你去想想办法的，军统里我也认识几个人。”
“哎哟，祝老板，那真太谢谢你了。”
“事情还没办成，不用急着谢。许老板，你呢，明天就陪着殷老板，在上海多转转，多买点东西回去。”
“哎，好！”
第一千一百十一章 将军姐夫
杉野和英，1938年12月被军统秘密抓捕。
这个人也算是倒霉，按照他自己的交代，他是11月才到的上海，随即便被任命为土肥原机关的巡视课长。
这是个非常轻松的职位，也不用去第一线。
只不过，杉野和英被人倒是尽职尽责，决定去公共租界看一看，熟悉一下上海。
但他只会一些非常简单的中文，来到公共租界后，又喜欢单独行动，结果很快就被军统方面盯上了。
结局可想而知，军统特工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抓到了他。
审问下来，杉野和英并不知道多少情报，唯一的利用价值，恐怕就是在未来某一天当做人质交换使用。
这一时间段里，孟绍原还在重庆，所以一直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而从这些情报里可以看出，杉野和英的确有来头，否则土肥原贤二不会让他做有职无权的巡视课长。
而且此人毫无情报工作经验可谈。
这样的人有过，而且很多，无非就是来镀一层金，然后另派它用。
只是杉野和英运气实在太差了一点而已。
浅间芥川也真想得出，居然派个商人来上海营救杉野和英。
不过他的运气也是真的好。
遇到了“老朋友”“工藤新一”。
孟绍原喜欢和喜欢钱的人打交道。
只要你喜欢钱，将来就有了操作余地，更何况对方还是堂堂的一个少将？
未来有用的地方多着呢。
孟绍原连夜提审了杉野和英。
杉野和英看着岁数不大，二十来岁的样子，面色惨白，容貌困顿，面黄肌瘦。
“没吃好吧。”
孟绍原非常关切的问了声。
一听对方用的是纯正的日语，杉野和英先是一怔，接着点了点头。
“来人，给他弄碗面条，再加两个鸡蛋。”
杉野和英有些迟疑：“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真的是只菜鸟，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毫无经验。
孟绍原微笑着说道：“因为我和浅间将军是很好的朋友。”
“什么？你和我姐夫是好朋友？”杉野和英又惊又喜，脱口而出。
我靠！
也没这么轻松的。
孟绍原本来还设计好了，怎么一点点的从他嘴里套出话来，怎么察言观色，怎么诱骗对方说出他和浅间芥川的真实关系。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免了。
浅间芥川是他的姐夫？
看他的年纪，杉野和英的姐姐年纪恐怕也不会太大，十有八九是浅间芥川后来娶的妻子。
年纪比浅间芥川小了很多？
嗯，疼爱一些也是在所难免。
“我和你姐夫，也就是浅间将军是很好的朋友。”孟绍原开始云里雾里：“还是浅间将军在上海的时候，我们就有过多次合作。忘记介绍一下了，我是工藤新一。”
“啊，是工藤君啊，失敬了。”
杉野和英有些糊涂。
一个日本人，怎么出现在军统这里？难道他是潜伏特工？真要是帝国的潜伏特工，直接说出自己的名字也太不谨慎了吧？
杉野和英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
本来，浅间芥川想让他到军队里来，自己亲自带着他。可杉野和英却偏偏向往特工生涯，坚持加入了情报组织，并在随后被派往中国。
浅间芥川无奈，通过关系，把他弄到了相对安全，条件更好，并且生活舒适的上海。
可谁想到他一到上海就被抓了？
一碗面条上来了。
“吃吧。”孟绍原和蔼可亲。
杉野和英是真饿了，稀里哗啦，把碗面条和鸡蛋吃的干干净净，连汤都没剩下一点。
放下碗，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呃：“谢谢你，工藤君，我很久没吃过饱饭了。”
“不用客气，帮浅间将军照顾好你是我的职责。”孟绍原轻松地说道：“我和军统上海区的区长孟绍原商量好了，你将得到释放。”
“啊，是真的吗？”杉野和英又惊又喜。
“当然，是真的。”
“工藤君，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杉野和英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好事会忽然降临：“等我回到姐夫身边，我一定会让他感谢你的。”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徐州沦陷之后，不少国军将士、军统特工都被俘，有的被送到了集中营，有的还被关押在徐州。
军统方面一直都有营救的想法，但这又谈何容易？
现在，孟绍原倒看到了一丝机会。
杉野和英这个人根本无足轻重，留着他没什么大用场，就算他是将军的小舅子，日本方面也不可能拿重要人物来交换。
可是要把他放走了，留在浅间芥川身边，那就大不一样了。
嗯，要把浅间芥川彻底的拉下水。有个日本将军在徐州当自己可能会出现的内应，那绝对是个大惊喜。
孟绍原心里打定了主意：“杉野君，你要走，现在就可以走，不过我希望你暂时留一下，我想请你帮我带一份礼物回去给将军阁下。”
“啊，好的，一切都由您来安排。”
“来人，给杉野和英换个地方，让他好好的睡一觉。”
……
忙完了这些，都已经快天亮了。
孟绍原心里直呼命苦。
囫囵着趴在桌子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吴静怡什么时候推门进来的都不知道。
“‘明光丸’号今日抵达上海。”
“好，我知道了。”
孟绍原睡眼惺忪，哈欠连天。
“你没行动？”吴静怡有些好奇。
“暂时放着。”孟绍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拿起昨天的冷茶漱了漱口，推开窗，一口喷了下去，接着把杯子里剩下的茶水往外一泼。
“谁啊，那么没公德的！”
下面传来了机要员小曾的骂声。
孟绍原吓得赶紧关上了窗。
“素质太差了。”
吴静怡嘀咕了声。
“是，是，我素质差。”
孟绍原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今晚给我挑选几个干练的，也算上你，和我一起发财去。”
“你又在动谁的脑筋了？”
“季云卿！”
吴静怡点了点头：“季云卿在遭到我们几次打击之后，虽然他本人愈发小心，但事敌的行径越来越猖狂了，我看是有必要想个办法除掉他了。”
“不光是他，吴四宝也要除掉。”孟绍原看着倒一点都不急的样子：“慢慢来，就这几个月里，两个人一起给我除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