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奔腾年代——向南向北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016 被挂断的十块钱

    他们问了两个在街上闲逛的,问他们去派出所怎么走,他们都摇摇头说不知道,说他们也是外地的。

    找到了一家开着门的店,三个人站在门口,还没有说话,人家就把门给关上了,一脸的嫌弃。

    三个人找到一个扫大街的清洁工,清洁工倒是很有耐心,停下了手里的大扫把,听他们说,但张晨他们三个轮番上阵,说了半天,人家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原来他根本就听不懂普通话。

    张晨急中生智,从挎包里拿出纸笔,在纸上写了“派出所”三个字,对方明白了,和他们比划了半天,张晨他们也没有听懂。

    对方急了,把扫帚夹在两腿中间,从张晨手里拿过笔,画了一条直线,再画一条横线,感觉横线画得太长,涂掉了一半,又是一条直线,再一条横线,然后像干完了什么重活一样,看着他们,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三个人总算是明白了大致的方向,赶紧道谢。

    他们按着那张竖横竖横的路线图,又问了两个人,总算才找到了派出所,派出所的铁门紧闭着,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门口连一只狗都没有,别说是人了,他们看到大门口贴着的一张告示,这才知道了原因,那告示上写著:

    “一、本所只办理海安本地人的边防证!!!二、按照规定,所有外地人的边防证,必须去户口所在地办理!!!”

    “海安本地人”和“户口所在地”下面,被划了两道横线,着重强调了,再从那六个感叹号看得出来,为边防证这个事,他们也已经是烦不胜烦。

    金莉莉都快哭了:“怎么办啊,我们白跑了,过不去了!”

    想到这漫漫长路和一路的辛苦不说,他们就是跑回去了,再跑出来,身上的钱还够不够都不知道,三个人一屁股坐在派出所门口的花坛上,顿觉得一派的绝望和哀伤。

    过了好久,张晨才第一个清醒过来,和他们说:“别急,现在还早,迟一点等邮电局开门,我们去邮电局。”

    “干嘛?”金莉莉问。

    “我们去给谭淑珍打电话,让她帮我们去派出所办,办好了再寄过来。”张晨说。

    “对啊,这样可以!”刘立杆眼睛一亮。

    “可是,就是办好了从永城寄过来,那也要好多天吧?”金莉莉说。

    “那总比我们自己跑回去好。”张晨说,“你还想坐那大客车和火车?”

    “不要不要。”金莉莉像被电到一样,赶紧摇头。

    好不容易到了八点多钟,三个人走到了邮电局,邮电局和派出所的情景正好相反,这里挤满了人,都是来打电话的,邮电局只有三个电话隔间,但号子已经排到了两百多号,等他们排到,大概邮电局也要下班了。

    刘立杆去柜台拿了号,他说不拿白不拿,三个人拿了号,沿着街道往前走,看到有一个小店,也有长途电话服务,却没有人打,三个人欣喜万分,走到玻璃柜台外一问,才知道了原因,邮电局打长途,一分钟八毛,这里五块,打一分钟的电话,多出了两碗汤粉钱。

    三个人站在那里,踌躇了半天,张晨说还是打吧,谭淑珍早一天寄出来,我们就在这里少待一天,待一天最少也要百把块钱,更浪费。

    金莉莉白了他一眼:“这钱算的,好像你到了海南就不需要花钱了,你以为回家?”

    刘立杆把号子打开,愁眉苦脸地说,可我们是两百多号,就是轮到,电话打通,谭淑珍再跑到派出所,大概派出所也下班了。

    金莉莉不耐烦了:“打吧打吧,大不了我们要饭回家。”

    金莉莉说完,就赌气走到了一边,张晨和刘立杆说,打吧。

    刘立杆拨通了谭淑珍家的电话,电话响了五声以后,有人接了起来:“喂,哪位?”

    刘立杆一听是谭淑珍妈妈的声音,赶紧说:“阿姨,我是杆子,能不能叫……”

    对方咔嚓就把电话挂了,刘立杆傻在了那里。

    老板叫道:“通了,通了啊,已经通了,要算钱。”

    “多少钱?”张晨问。

    “五块。”

    张晨吓了一跳:“不是一分钟才五块吗,这才说了几秒。”

    “一分钟以内都是五块,不管你是五十九秒还是一秒,电话就是这么算的。”老板说。

    他们在打电话的时候,有一男一女站在边上,看样子他们也是在等打电话,那男的问张晨,你们还打吗?

    “打打。”刘立杆说,“稍等一下。”

    刘立杆叫金莉莉过来,金莉莉很不情愿地过来了,刘立杆说,莉莉你打,谭淑珍的妈妈一听是我,就挂了。

    金莉莉拨了谭淑珍家的电话,接电话的还是谭淑珍的妈妈,金莉莉说:

    “阿姨,你好,我是莉莉,我想找珍珍。”

    电话那头,谭淑珍的妈妈说:“莉莉,我和你说,你要是还给那小子当传声筒,阿姨就不认识你。”

    “不是不是,阿姨,我找珍珍……”

    电话那头,谭淑珍的妈妈又把电话挂了,老板幸灾乐祸地伸出一根手指:“又是一次啊!”

    什么事都没有说,十块钱就没有了,张晨他们三个,让到一旁,只觉得六神无主,剧团里的电话又不通,三个人商量着,还可以打给谁,金莉莉说,我厂里的同事肯定不能打,他们都不知道我来海南了。

    张晨说,广告公司倒是可以打,不过,我和他们,还没有熟到可以让他们跑派出所,帮我们去办边防证的地步。

    刘立杆一拍手说对了,我打老孟,老孟可以,不就是跑趟派出所吗,不就是办几张边防证吗,多大点事。

    三个人站在边上,准备等那个小伙子打完电话,刘立杆就给县文联的老孟打。

    一直站在边上的女孩子看着他们,实在忍不住,问道:“你们也是没有边防证?”

    金莉莉说对啊。

    “我刚刚听你们说的,好像不行,边防证别人不可以代办的。”女孩说。

    “真的?”刘立杆问。

    这时那男孩也打完了电话,女孩把事情和那男孩说了,男孩很肯定地和他们说:

    “不行,必须是本人,带着自己的身份证去辖区派出所办理。我们也是到了这里后,过不了海,回去办理的,我们是广东本地的,来回快,我同学云南的,我刚刚给他打电话,还没办好,我们在这里等他们呢。”

    “同学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刘立杆问。

    “北大的,你们呢?”

    “浙大的。”刘立杆说。

    “哦,战友。”

    那男孩一把握住了刘立杆的手,意味深长地说,刘立杆问:“你们的边防证办好了?能不能给我们看看,到底是什么宝贝,这么麻烦。”

    “等等。”男孩从背包里,拿出了两张纸,递给了刘立杆:“就是这个,我们这是临时的,据说还有一年的,还要麻烦,我们用不到,只要过了海就可以,谁还会再跑码头啊,对吗?”

    “对对对。”刘立杆一边接过那两张纸,一边说。

    张晨和金莉莉也凑过来看,张晨盯着那两张纸看了一会,他趴到刘立杆耳边,耳语了一阵,刘立杆点点头。

    刘立杆把两张纸还给男孩,他朝四周看看,看到街对面有一家小吃店,刘立杆和男孩说:“同学,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找地方坐坐?”

    “好啊!”男孩爽快地答应了,“我们反正还要在这里等两天,也没有什么事。”

    刘立杆带着他们朝对面走,他和张晨指了指对面的小吃店,张晨点点头,他和金莉莉说,你跟杆子他们过去,我去去就来。

0017 犯罪集团的规矩

    早饭太迟,午饭太早,这个时间点,小吃店没有什么人,刘立杆点了四碗馄饨,四个人坐了下来,那男孩问,你们浙大怎么样,我们反正是够呛,一大半的同学,没办法,不是跑深圳,就是跑海南。

    差不多,我们比你们没好哪里去,操他妈的!刘立杆骂道。

    对,操他妈的!男孩也跟着骂。

    金莉莉在边上,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又要操谁的妈,看看那个女孩,也是一脸的激动,坐在边上不停地点头,看样子她也同意操谁妈了,金莉莉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吃馄饨,这里的馄饨,是大馅馄饨,和水饺差不多,金莉莉觉得没有永城的猪油小馄饨好吃。

    想到了永城,金莉莉差一点就掉下了眼泪。

    张晨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卷铅画纸、一盒水粉颜料、一瓶碳素墨水和蘸笔描笔尺橡皮等等,刘立杆和那男孩说:“战友,能不能把你那边防证,再给我们看看?”

    男孩看了看刘立杆,再看看张晨手里的东西,似乎明白了,他说:“不会吧,你们是想自己画一张边防证?”

    “对,没错,这不是回不去嘛,老实和你们说,我们就是回去了,也没有再来的路费了。”刘立杆老老实实说。

    “理解理解。”男孩说,他掏出了边防证,递给张晨:“来,照样画,我们也见识见识。”

    刘立杆问老板,要了剪刀和一个碟子,碟子里加了点水拿过来,放在桌上。

    张晨从一整张的铅画纸上,先剪出和边防证一样大小的纸片,在上面用铅笔和尺,把上面的大小方框画好,再用蘸笔蘸了碳素墨水把方框完成,放在一边等晾干,这里开始画第二张,等到画第二张的时候,就连铅笔也不需要了。

    第三张的方框完成,第一张也干了,张晨用铅笔轻轻地画了几个小圆圈,布好局,再用蘸笔蘸了碳素墨水,把“边境管理区通行证”几个大字依样画好。

    “厉害!”男孩在边上赞叹道。

    张晨朝他笑笑,接着把边防证上,那些印刷的小五号宋体字和五号黑体字一个个描了出来,男孩和女孩在边上都看呆了,女孩不停地说像,像,就像印出来的一样,男孩看着刘立杆问:

    “你们不是浙大的,是浙美的吧?”

    “我浙大的,他是浙美的。”

    连老板也被吸引过来,不时地走过来看看,又走回去。

    张晨画完了一张,那男孩拿起来看看,赞叹道:“厉害,还真的是和印出来的一样,除了这纸张有点不一样以外。”

    张晨愣了一下,他在心里说完了,自己最担心的是纸张,结果还是因为纸张,被别人一眼看出来了,他停下了手里的活,坐在那里,有些无奈地看着刘立杆。

    男孩似乎明白了张晨在想什么,他马上安慰说:“没关系的,我和你们说,这边防证,是每个地方自己印的,纸张都不一样,像我们这种短期的,更乱。”

    “真的?”张晨问。

    “真的,他说的没错。”那女孩说,“我们有几个同学,已经过去了,他们有湖北的,有江西的,有陕西的,真的,他们的边防证我看过,都不一样。”

    听他们这么说,张晨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样,你们晚上过海,这个已经很像了,到了晚上,就更看不出来。”男孩给他们出主意说。

    “好,谢谢战友,这个主意好!操他妈的!”刘立杆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男孩也跟着,又骂了一句操他妈的。

    金莉莉问那女孩:“对了,你们不是有同学过海了吗,你们怎么没一起过去。”

    “等我们云南的同学到了一起过去,他有亲戚在海南,不然,我们过去,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们又没有什么钱。”女孩说。

    金莉莉点点头。

    三张边防证的印刷体描好,晾干,张晨掏出了钢笔,用潦草字把三个人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填进去,写到单位的时候,张晨停了下来,他刚刚听刘立杆吹牛说一个浙大,一个浙美的,他当然就不好写永城婺剧团了。

    刘立杆心有灵犀,知道张晨为什么停下,他说:“乱写好了,反正又没有工作,对了,写老孟的单位,都写永城县文联好了。”

    男孩说:“对对,我们在派出所,也是乱报的,都是父母的单位,都不敢说自己学校的名字。”

    男孩和刘立杆互相看了看,两个人又骂了一句操他妈的,情不自禁地就互相又握了握手。

    张威起身到厨房里,找到一个大小适宜的瓶盖,然后问老板要了一个干净的盘子,老板把盘子递给他的时候,还不忘竖了竖大拇指,张晨笑了一下。

    他把大红色的水粉颜料挤在盘子里,又挤了一点桔黄色,这样就调出了红色印章的颜色,他用盖子蘸了颜料,然后盖在边防证右下角备注栏里,发证机关那几个字上面,接着在圆圈里面,用描笔把印章的内容补齐。

    等张晨做完这三张边防证,已经到中饭的时间了,店里的人开始多起来,老板走过来,压低声音和他们说,快点收好,有几个联防队的,经常会来吃中饭。

    张晨赶紧说谢谢,他见老板站在身边,欲言又止的不肯离去,问道:“还有事吗?”

    “你能不能帮我写几个字,挂在门口的?”老板问。

    “可以啊。”张晨看了看那张铅画纸,自己只用了一只角,就问老板:“就用这张纸吧,你看够大吗?”

    “够了够了。”老板赶紧说。

    “写什么?”张晨问老板。

    “就写馄饨两个字。”

    张晨看了看桌上的描笔,要用这小笔写那两个大字可写不出来,他问老板:“有没有排笔?”

    “什么笔?”老板疑惑了。

    张晨想了一下说:“有没有刷子?”

    “有有有,刷面粉的可以吗?”

    “可以。”

    老板跑进厨房,拿了刷面粉的刷子出来,刘立杆进去,取了一只大碗,里面盛了三分之一的水。

    “你想要什么颜色的?”张晨问老板。

    “红色的,就红色的。”

    张晨把整管大红的水粉颜料都挤到了碗里,把盘子里剩余的那些也并到碗里,调匀,用刷子在碗里吸饱了颜料水,一挥而就,“馄饨”两个黑体字就鲜艳欲滴地出现在了铅画纸上。

    老板在边上看着,笑眯眯笑眯眯的。

    五个人起身,刘立杆去付四碗馄饨的钱,老板说什么也不肯收,还拿了两个塑料袋,装了两袋包子给他。

    五个人在店门口分手,男孩伸出了手,和刘立杆、张晨握了握,和他们说:“你们的名字我们都知道了,我叫陈启航,她叫林一燕,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在海南岛相见。”

    刘立杆和张晨、金莉莉,也和他们说了后会有期,金莉莉和林一燕,还抱了一下。

    刘立杆把手里的包子分一袋给他们,他们不肯要,刘立杆执意要给他们,和他们说,犯罪集团的规矩,不都是见者有份吗?

    他们这才大笑着收下了。

0018 要不我们回去吧

    三个人往前走了一段路,后面有人叫道:“师傅,等等。”

    三个人站住了,转过身,看到有一个人正追过来,是前面在小吃店,一直坐在他们对面,另一张桌上的顾客。

    “什么事?”刘立杆问。

    “那个边防证,你们能不能帮我搞一张?”

    刘立杆摇了摇头。

    “我给钱,我给一百块钱。”

    刘立杆还是摇头。

    “两百,我给两百,帮我搞一张好不好。”

    刘立杆有些犹豫了,张晨一把拉起他就走,他和那人说:“对不起,这个,真搞不了。”

    他们快步朝前走着,走出去很远,回头看看,那人没有跟来,这才放慢了脚步。

    “浙美的,两百块,赶上你画两块广告牌了,为什么不干?”金莉莉问。

    “是啊,我都心动了。”刘立杆说。

    “你们是猪啊,真以为自己是犯罪集团,这种事,可以乱干吗?”张晨骂道,“再说,我给他画了,他拿着就去过关,傻傻的,万一被检查出来,码头上就会开始认真检查,我们怎么混过去?”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还是你想得远,看样子你有当犯罪集团老大的潜质。”刘立杆说。

    “别假惺惺了,你也不错,浙大的,智商肯定不低,只是被包子撑坏了。”张晨骂道。

    三个人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块树荫,这里也有很多的人,三个人在地上坐下来,地还有些烫屁股,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金莉莉问:“有没有感觉我们像流浪汉?”

    “对,我们现在就是流浪汉,居无定所,往回回不了头,往前,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张晨说,“怎么,你后悔了?”

    “有一点点,想到我们那个温馨的小房间,和干净的床,有一点点后悔,不过出来都出来了,后悔又有个屁用。”金莉莉说。

    “我现在最想念的,是坐在我们那高上,来一热水壶的鲜啤酒。”

    刘立杆说着咂了咂嘴,金莉莉看了看他,骂道:“别假惺惺,你就不想珍珍?”

    “现在不想,你们看看,要是谭淑珍在这种地方,会怎么样?”刘立杆说,“好像怎么怎么不搭界。”

    “还真是,也只有我们这种工人阶级,适合和这些农民工在一起。”金莉莉看了看周围,叹道:“谭淑珍可是只演小姐,习惯了掌声和追光灯的。”

    “她也演过妓女和尼姑。”刘立杆说。

    “少来,她那个妓女可是苏小小,苏小小可是历代中国狗屁文人的梦中情人。”张晨骂道,“《僧尼会》里的小尼姑,也不是一般的尼姑,那是小姐命的浪漫尼姑。”

    “还真是的。”刘立杆想了一下,笑道,他从地上跳了起来,和他们说:“口干了,我去买点水。”

    刘立杆顶着大太阳朝街道那边走去,过了二十多分钟才回来,手里拿着两个塑料袋,一个里面是三瓶水,还有一个,金莉莉看了一眼,叫道:“你又买包子了?”

    “不是,路过那个小店,老板还认识我,一定要送给我的,张晨,人家对你的字,可是赞不绝口。”刘立杆说。

    张晨笑笑,没有搭话,金莉莉高兴地说:“也不错,两个字,换了这么多包子,晚饭钱可以省了。”

    “不对,杆子,你不是买水去吗,二十米外就有,你去那里干嘛?”张晨好奇地问。

    “我去了一趟邮局,你们知道,现在排到第几号了?”刘立杆问。

    “多少?”金莉莉问。

    “一百七十多号。”

    “你去邮局干嘛?闭门羹还没吃够,还想让谭淑珍的妈妈骂一顿?”张晨问道。

    刘立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他说:“我去给谭淑珍寄一张明信片,告诉她,我们已经胜利抵达了海南岛对面,今晚就准备过海。”

    金莉莉呲了一声:“胜利?狼狈逃窜到这里还差不多。”

    他们在树荫下,靠着包子和水,撑过了一整个下午,其间起身了六七次,都是为了追逐变换了位置的树荫,每换一个地方坐下去,地都还是烫屁股的,刘立杆说,估计我们会被烫便秘了。

    金莉莉说,不错,我本来今天要来大姨妈的,这把我的大姨妈都烫回去了。

    三个人大笑。刘立杆说,这句经典,我要记下来,以后写在我的回忆录里。

    张晨和金莉莉一起鄙夷:你?写回忆录?拉倒吧!

    “真的。”刘立杆看着他们,认真地说:“等到我白发苍苍的时候,我会坐在轮椅上,慢慢地回忆,身边是一个,不,五个秘书,都是美女,都和那小子一样,北大毕业的,她们会用无限崇敬的目光看着我,听我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娓娓道来,回忆我的一生。”

    张晨和金莉莉笑倒,张晨骂道:“然后你嘎嘣一下,你的一生,就狗屁在轮椅上了。”

    等到四周暗了下来,金莉莉就急着起身,想往码头那边赶,张晨说再等一下。

    “干嘛?天已经黑了。”金莉莉不解道。

    “现在检查的人刚吃过晚饭,注意力还很集中,我们要再等等,等他们疲惫了再去,这样成功的把握性就更大了。”张晨说。

    “睿智,我就说他有当犯罪集团老大的潜质,连这个都想到了。”刘立杆说。

    他们在大树下继续逗留,很多人离开了,现在有足够的空间让他们躺下来了,刘立杆准备躺下,张晨一把抓住了他。

    “又干嘛了,老大?”刘立杆问。

    “我们虽然是盲流,但我们不能把自己搞得像盲流,检查的人,还是会以貌取人的。”张晨说。

    刘立杆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张晨,你是不是对自己画的东西没有信心啊?”

    张晨老老实实说:“我还真是有点紧张,第一次干这个事。”

    “那好,待会我走最前面,你走中间,莉莉最后,要是我被逮住了,你们就想办法溜,我会想办法拖住他们。”刘立杆说。

    到了晚上十点钟,三个人才往码头方向走,等他们到码头,从人群里挤到排队通过检查的队伍前时,已经快十一点了,三个人手里举着张晨画的边防证,朝那个坐在高凳子上,手拿着杆子的人不停地晃着,人家看也没看,就让他们排进队伍里。

    三个人的心怦怦乱跳,他们随着队伍,慢慢地往前移动,一列列队伍的终点,是一张张的桌子,坐在桌子后面的边防战士,他们依次检查每一个人的身份证和边防证,看它们是否对应。

    刘立杆心里在打鼓,他不断地回头,和张晨、金莉莉说,别忘了我和你们说的话,他感到自己的嗓子紧张到发痒,口干舌燥,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张晨看了看周围,苦笑连连,心想,就这个地方,你就是想逃,往哪里逃,踩着周围的人头飞出去吗?要是发现,就只好乖乖受擒,乖乖地向警察,按他们事先说好的交待,就说这是从别人手里买的,千万不能说是自己做的,卖给他们的人,交易完后就不见了。

    怕被边上的人听到,三个人排在队伍里,一边跟着队伍往前走,一边用永城本地话交流着。

    “最坏的结果是拘留,然后遣返,我们只是拿它想混过检查,又没有拿它去干坏事。”刘立杆说。

    “遣返了会被单位开除吧?”金莉莉问,“我无所谓,反正那个破单位,还没开除我,自己就已经被开除地球球籍了。”

    “我也无所谓,大不了回去继续写大王,大王们可不管我有没有被拘留,只是,我的爱情要完蛋了。”刘立杆说,“珍珍的父母,接下来大概杀我的心都有了。”

    “我也想好了,大不了回去再画两个月广告,我们再跑出来。”张晨说。

    “对对,这一次我们办好边防证再出来。”金莉莉说。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被遣返,我们就连边防证也办不出来了。”刘立杆说。

    话一出口,刘立杆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是啊,他们怎么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三个人站在那里,被这个问题吓傻了。

    张晨说:“要么,我们退出去吧?回去开了边防证再来,大不了再找人借点钱?”

    刘立杆和金莉莉赶紧说好。

    “快点快点。”后面的人在推金莉莉。

    “过来!跟上!”有人叫道。

    三个人这才发现,就在他们刚刚站着犹豫的这一点时间,排在刘立杆前面的人已经都检查完了,在刘立杆和检查人员之间,空了有一两米的距离,不耐烦地叫他们过去跟上的,正是在检查的边防战士。

    逃是已经没有办法逃了,刘立杆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紧走几步,把身份证和边防证,递了过去。

0019 夜航船

    检查的战士看了一眼身份证和下面边防证上的照片,再抬头看看刘立杆,就把东西还给了他,让他过去。

    刘立杆暗暗吁了口气,赶紧朝前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看着张晨和金莉莉。

    张晨和金莉莉看到检查是如此宽松,也松了口气,张晨走到桌子前,把自己手里的身份证和边防证也递了过去,就在递出去的一瞬,张晨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刘立杆不同,他把身份证放在了边防证的下面,更糟糕的是,由于刚刚太紧张,手里的汗,已经洇湿边防证上面的字,碳素墨水渗开了。

    张晨想把下面的身份证抽上来,盖住上面边防证字迹模糊的部分,但已经来不及。

    金莉莉也看到这个情况,她想完了,完了,要去吃国家的免费饭了。

    检查人员接过张晨的证件,正准备看

    “流氓!你干嘛摸我屁股?”金莉莉扭过头,冲着她身后的男人吼着。

    身后的人吓了一跳,一脸懵逼,正欲辩解,金莉莉冲边防战士说:“解放军叔叔,这个流氓,他摸我屁股!”

    身后的人辩解:“我没有摸……”

    金莉莉叫道:“你刚刚明明摸了!”

    身后的人结结巴巴说:“我,我……我刚刚只是推了你一下,催你快点。”

    检查的战士站了起来,皱了一下眉头,他把手里的证件还给张晨,挥挥手让他过去,又瞄到金莉莉手里也拿着身份证和边防证,看也没看,就挥手让她过去,他用手指着金莉莉身后那人,大声吼着:

    “你!到这里来!身份证边防证!拿给我检查!”

    三个人往前急走,不停地看着身后,眼见自己离检查点已经远了,这才停了下来,张晨忍不住抱着金莉莉,亲了一下,金莉莉骂道:

    “臭死了,身上都是汗!”

    “我的冷汗,水一样淌,莉莉你太厉害了,真像潘冬子。”刘立杆说。他们小时候都看过《闪闪的红星》,都为潘冬子机智地躲过检查鼓过掌。

    金莉莉得意地说:“我今天算是为国家做了贡献。”

    “什么贡献?”张晨奇怪地问。

    “我为国家节约了粮食啊,三个人的免费粮。”金莉莉说,刘立杆和张晨哈哈大笑,金莉莉也笑起来。

    ……

    过海轮渡的一层是装载汽车的,二层才是客舱,过海的人比汽车多,那些汽车,即使到了海安镇上,也要很艰难才能抵达码头,这一路上,可都是人。

    人很快就把客舱挤满了,但要等下面的汽车载满,船才可以开,这一等就等了近两个小时。

    客舱里的气味很难闻,虽然两边的窗户畅通,但这里面,毕竟是二十四小时不断人,每下一船客人,工作人员也就拿着拖把扫把,胡乱地清洁一下。

    三个人都到了客舱外面的船舷上,趴着栏杆看着外面,微弱的灯光下,海水呈暗黑色,金莉莉失望地叫道,怎么不蓝啊,这海。

    不仅不蓝而且臭,吹拂在他们脸上的海风,有一股腥臭味,好在随着一阵锵朗朗的声响,船终于离岸了,等到海安码头渐行渐远的时候,三个人才彻底松了口气,张晨和他们说,拿过来吧,犯罪证据。

    两个人知道张晨在说什么,他们把边防证交给了张晨,张晨正准备撕,金莉莉叫道:“等等。”

    她把自己那张边防证取了回去,把上面的照片撕了下来,这才把边防证还给张晨,张晨把三张证叠在一起,撕掉了,金莉莉叫道,你们照片也不要了?

    “不要了,就让我埋葬在这白色的泡沫之下。”刘立杆说。

    张晨和金莉莉瞪了他一眼,刘立杆才明白自己激情过了头,埋葬在泡沫之下,不是水鬼吗,太不吉利了,特别是在海上说这样的话。

    张晨把边防证撕碎,撒到了海里。

    海安最后的一点灯光消失以后,船就在茫茫的夜海中航行,也没有航行多久,远方的天空有一片通透,金莉莉兴奋地叫道,那里那里,是不是海城?

    张晨和刘立杆也兴奋起来,三个人看着那片通透的天空,渐渐变成了海平线上的一片亮光,接着看到亮光的下面有一抹的大地。

    再近一点,就看到了一座城市的轮廓。

    一个船员从他们身边经过,金莉莉叫道:“师父师父,那里是不是海城。”

    船员头也不回地点了下头,大概,他一天不知道要被多少这样大惊小怪的声音问过。

    船再往前行驶了一会,他们已经能够看到海城影影绰绰的高楼的剪影,金莉莉兴奋道:“看,快看,这里这么多的高楼,到底是海南,比杭城强多了。”

    那时候的杭城,只有杭城大厦等四五幢高楼,解放路一带,除了刚刚营业没几年的新桥饭店,都是矮房子,连解百也还在老大楼里。

    三个人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灯火璀璨的城市,都有了一种即将接近新大陆的感觉,这个时候,船却停了下来,船上的马达声停止了,接着就听到铁链锵朗朗响,船在原地抛锚停航,船舷上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船怎么停了?”金莉莉问。

    “不会吧,在海上,你感觉不出来它在动而已。”刘立杆说。

    “不对,确实是停了,马达声音都没有了。”张晨说。

    三个人朝船内船外看看,确认船确实是停了下来,霎时紧张起来。

    “怎么回事?不会还要来查边防证吧?”金莉莉问。

    张晨和刘立杆,第一个念头也是这个,他们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再过一会,将会有一艘全副武装的公安边防巡逻快艇,靠近轮船,检查人员端着枪,矫健地登船,挨个检查,然后他们,会排成队,双手抱着头,从这艘船上,被荷枪实弹的边防战士,押送到快艇上去。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现在,连假的都没有了。”金莉莉叫道。

    “幸好没有了,这样被抓到,我们还可以说是以为边防证没有用了,扔海里了,大不了把我们弄回海安,有假的在,现在都来不及销毁证据了,那就等着被扔进牢里。”张晨说。

    他们站在那里,忐忑不安地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他们想象中的巡逻快艇出现,三个人稍稍松了口气,刘立杆问边上的人,船怎么停了?

    那人也是一脸的迷糊:“这是嘎哈啊?”

    “我去里面问问。”刘立杆说着就往船舱里去,过了一会出来,笑嘻嘻的,张晨和金莉莉一看就彻底放了心。

    “在排队。”刘立杆和他们说,“船停在这里排队。”

    “排队?”张晨疑惑道。

    “对,码头上泊位有限,要等停靠着的船出来,有空位了,这船才可以靠进去。”刘立杆说。

    其他两人,这才明白了。

    “要排多少时间?”张晨问。

    “不知道,等。”刘立杆说,“船上的人说了,耐心等,码头上的船也要装满了才会出来。”

    三个人沿着船舷的走道往前走,找到一块干燥的地方,坐了下来,心里没有心事,头顶又有月光,还有海风不停地拂面,三个人趴在抱在自己怀里的行李上,睡着了。

    等马达的声音把他们吵醒,天已经亮了,轮船正准备进港,现在他们,不仅能看清岸上的高楼,还能看到滨海大道上的椰子树,和来回穿梭的汽车。

    “那是不是椰子树?我看到椰子树了,我们到海南了!”

    金莉莉指着岸边,大声地叫着,不仅仅是刘立杆和张晨,船舷上其他的人,也都被她的叫声感染了,大家兴奋地看着眼前这块陌生的土地。

0020 椰子坏了

    他们在秀英港下了船,走出检票口,马上有很多的摩托车过来绕着他们走,问他们要去哪里。

    张晨说找工作的地方。

    “三块。”对方说,好像他明白哪里有工作可找。

    张晨奇怪了,他说我要去找工作的地方,对方还是胸有成竹地说三块。

    刘立杆问了其他的摩托车,也说是去找工作的地方,对方也是说三块。

    三个人将信将疑,乘了三辆摩托,往海城市区走,摩托车在车流里穿行,刘立杆发现,这马路上的汽车,基本都是奔驰,那时杭城的街上,还基本是普桑和夏利,连桑塔纳2000,都算是高级车了,没想到这个城市,都是奔驰,次一点的,也是蓝鸟和皇冠。

    “哈哈,我们来对地方了!”刘立杆大声叫道。

    “什么?”摩托车司机大声问道。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刘立杆高声叫道。

    前面车上,金莉莉坐在摩托车后座,张开了手臂,她感觉自己像鸟一样地贴地飞行,头顶是婆娑的椰子树,细碎而又柔弱的清晨的阳光,从未见过的湛蓝的天空,还有一个个饱满的椰子。

    金莉莉想到,椰子椰子,你为什么不掉下来一个,欢迎我啊!

    摩托车载着他们,从滨海大道转进了龙昆北路,滨海大道和龙昆北路的交界处就是海城市政府,边上是龙珠大厦,后面是金融花园,再过去,就是华银大厦。

    金莉莉仰头看着这一幢幢的高楼直插进头顶湛蓝的天空,心里在想,该是些多么幸福的人,才会在这些大楼里工作和生活啊。

    摩托车带着他们上了刚建成不久的南大桥,往左拐,沿着海秀路,一路过了中银大厦、dc城、望海楼,一直到了海城宾馆门口往左转,他们看到这里人头攒动。

    摩托车在路边停了下来,车主指了指对面和他们说,找工作,就在这里,这里都是大陆来的。

    三个人下了车,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他们看到,这里只是一块空地,除了在空地的一边,有一间很小的简易木头房子外,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人,不大的一块空地,被人挤得满满的,这里有什么工作可找的?

    三个人跨过马路,走了过去,走到近前,才发现摩托车司机没有骗他们,这里确实是找工作的地方,空地的尽头,有一堵三四米高,二三十米长的墙壁,墙上密密麻麻,贴着的都是招工启事,从招饭店服务员到报社记者,公司清洁工到公司老总的,应有尽有。

    很多的人都站在广告墙下,用手里的纸笔记录着一家家公司的地址和电话。

    不断地有人拿着梯子来贴新的广告,每贴上一张,就会有一大群人涌到下面,如饥似渴地记着。

    张晨他们在这里转了一圈,心潮澎湃,他们哪见识过这样的招工场面,只觉得那么多的岗位在等着自己,要找到工作,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们发现,所有的广告都出自那个木头房子,走近一看,原来是劳动部门在这里设的点,用人单位带着营业执照,和已经写好的招工广告,交了钱,把广告交给他们,他们看一看没什么问题,就马上安排人拿梯子去把新的广告,盖在了旧的上面。

    也有单位就在这里现场招人的,他们的周围迅速被围成一圈,他们听围着的人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后,就用手指点着:你、你、你,明天去公司面试。

    他们往你,你,你手里塞着名片,在工作人员走过来驱赶之前,就已经结束他们的招聘工作。

    然后在众人无限崇敬的目光里,他们钻进停在路边的小汽车,一骑绝尘地走了。

    刘立杆在那个木头房子,用五毛钱买了一份《人才信息报》,这报纸也是劳动部门办的,在这里很抢手,几乎是人手一份,上面除了一版转载了一些当地新闻和领导讲话外,其他版面,都是招工信息。

    张晨三个人大包小包地背着,在这里也不显眼,很多人都是和他们一样的。

    三个人深深地吸了口气,互相看看,都笑了起来,到了这里,他们都有了到家的感觉,他们在这个海岛上的未来,就要从这里开始,而墙上那一个个工作,和高得吓人的薪资,表明他们的未来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一片光明。

    他们看到墙上,连服务员的工资都是八百块,而在永城,连县长的工资都还不到二百块,他们自己,只有一百出头一点。看样子这海南,果然是遍地的黄金啊。

    “我们先去里面看看,有没有椰子捡。”

    金莉莉指着广告墙后面,那一片椰子树林叫道,那里是海城公园,也是人民公园,同样的一个公园,从人民路的大门进去,叫人民公园,而从海城宾馆对面这里进去,就叫海城公园。

    既然有这么多的工作机会,还愁什么,完全可以先放松一下。

    “好,找个地方,我仔细研究研究,挑选一下,看有什么工作能完全施展我们的才华。”刘立杆晃了晃手里的《人才信息报》。

    他们没来得及捡椰子,而是在海城公园门口,看到卖椰子的,就花一块钱先买了一个椰子,老板把椰子杀好,插进吸管,金莉莉第一个就抢到手,喝了一口,眉头一皱,差点吐了出来,她把椰子拿给了张晨,叫道:

    “不会吧,怎么这么难喝,像烂地瓜的味道?”

    张晨喝了一口,马上就吐掉了,他觉得金莉莉说的没错,这就是烂地瓜的味道。

    刘立杆接了过去,喝一口后也吐掉了,他看着他们两个说:“我们是不是被骗了?这椰子,坏了吧?”

    张晨和金莉莉点头,他们也觉得有这个可能。

    “他妈的我去找老板。”刘立杆拿着椰子就准备回去,张晨赶紧叫住了他,算了算了,不就一块钱吗,人家可是本地人,别没事找事。

    刘立杆走到路边,把里面的水倒在草丛里,刘立杆朝他们叫道:“快过来看,看到没有,珍珍每天喝的椰子汁,都是乳白色的,这个,和洗碗水一样,肯定是坏了。”

    张晨和金莉莉看了看,也认可这椰子,肯定是坏了。

    公园里一堆一堆,男男女女都是人,很多人还用报纸铺在地上,枕着自己的旅行包睡觉,看样子是睡了一个晚上了,现在还不准备起来。

    三个人找了一块树荫,坐了下来,张晨从刘立杆手里,拿过了那张报纸,看了起来,金莉莉躺下来,头枕着张晨的大腿,她说在船上人都没有伸直过,累死了。

    刘立杆闲着无事,站了起来,他说我去逛逛,就走开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刘立杆回来了,一脸的严肃,张晨问他怎么了,刘立杆摇了摇头,和他说:“形势很严峻。”

    “什么形势很严峻?”张晨奇道。

    “你看看这些人,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吗?”刘立杆指着不远处一堆堆的人说。

    “干什么的?”张晨问。

    “嘿嘿,这里,我告诉你,简直是全国名牌大学的集中展示,那堆,看到没有,北大的,再过去是清华的,还有人大的,这里,对,这里,科大的,亭子那边,还有复旦和华师大的,我还看到了我们浙大的。”刘立杆说。

    “不要脸,你们浙大的,你还真把自己当浙大的了?”张晨骂道。

    “这不是要和他们战友相见吗,其他的学校都还好,到了浙大,他们一定要问我哪个系的,我才逃回来了。”刘立杆不好意思地笑笑,张晨也哈哈大笑。

    “他妈的,这公园里,总有几千的大学生。”刘立杆骂道。

    “他们在这里干嘛?”张晨问。

    “都是没找到工作的啊,又没有钱,就住在公园里,有几个,已经住了十几天,身上都臭了。”刘立杆说。

    张晨朝四周看看,霎时,他也感觉形势严峻了起来。

0021 好吃的猪脚饭

    金莉莉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张晨和她说,我们去广告牌那里看看,刘立杆却说我困死了,要睡一会,你们去吧,把行李都留给我。

    张晨和金莉莉,把身上的包都卸了下来,这么多日子,这些包就像长在了他们身上一般,让他们步履维艰,现在,突然间空手空脚的,终于解脱,有了飞一样的感觉,无比的轻松。

    两个人兴致冲冲地出了公园大门,到了门口,他们看到,许多人在买椰子,杀好了捧在手里,喝得津津有味的,金莉莉特意凑近前去看了一下,他们的椰子水也不是乳白色的,和自己前面买的一模一样,两个人这才知道,原来椰子就是这样的。

    “海南的第一个梦碎了。”金莉莉嘟着嘴说,“原来椰子这么难喝。”

    “我也不要让它砸我的头了。”张晨也说。

    已经是夏天了,海南的天气很热,和江南不一样的是,这里的空气很湿润,站在树荫下面的时候,就能感到凉风习习,但到了太阳底下,走几步就感觉要被晒脱层皮,特别是因为海风,空气中盐分很大,人身上黏黏的,感觉自己像半夜里爬上灶台的蜗牛。

    即使回到了树荫下面,汗没有了,但这种黏黏的感觉始终还在,人最大的**就是让冷水从头顶彻底来那么一下,当地人把洗澡叫冲凉,很恰当,也确实就是冲的时候凉一下,冲完不久,这种黏黏的感觉又回来了,你还是需要再冲一下。

    两个人站在路边的一小块树荫里,当然不敢奢望能冲个凉,虽然是烈日当空,但身后的空地上都是人,虽然天气这么热,但让张晨感到奇怪的是,这里的很多男人都穿着长袖衬衫,袖口的扣子,还扣得严严实实的。

    张晨站着看了一会,明白了,他看到有一两个人,实在忍不住,解开袖口的扣子时,里面是白白的,但他们的一双手,是漆黑的,就像戴了一双黑手套,特别是那些骑自行车过来的人,这种特征就特别明显。

    张晨心里又是一惊。

    在公园里,他看到那么多生活和工作没有着落的大学生,已经觉得,这岛上的并不像他们刚刚到时感觉到的,似乎遍地黄金,而是有它残酷的一面,而眼前这一双双黑手套一般的手,就更是在告诉他,生存的艰辛。

    张晨因此吸了一口冷气。

    直到过去了一些日子以后,张晨才知道因缘际会,这个国家当时几乎整整一代最优秀的青年,都去了海南,构成了他们这一代共同的海南记忆,有了所谓十万大学生下海南的说法,要知道九十年代初,大学生可还是一个珍稀物种。

    而他们,“浙大和浙美的”,只是在那个时间点,混进了这个队伍。

    张晨看了看身后的人群,他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晚上就睡在公园里,而现在站到了这里。

    “开始吧。”张晨和金莉莉说。

    “什么开始?”金莉莉不解了。

    “开始我们找工作的经历啊。”张晨说。

    “可是我饿了,总要吃饱了肚子再找工作吧?”金莉莉撒娇道。

    张晨朝四周看看,他们站着的地方是一个四岔路口,右边是他们早上经过的海秀路,高楼林立,显然不是属于他们的世界,正前方是海府路,看上去也光鲜亮丽,过去不远,就是省政府,显然也不是属于他们的世界。

    只有左边,是一整片低矮老旧的房子,远远看去,还是南洋的建筑风格,有骑楼和高檐角的屋顶,一派的异国情趣,应该是海城的老城区。

    “我们往这里去,这里应该有小店。”张晨指了指左边狭窄的街道,和金莉莉说。

    两个人穿过四岔路口中间的圆盘,到了那片老城,走不多远,就看到有一个高台阶上,是一家猪脚饭店,里面挤满了人。

    两个人走上去,看到,所谓的猪脚饭,和快餐差不多,店门口摆了几个大瓦罐,这么热的天气,还嘟嘟嘟嘟地冒着热气,瓦罐里有猪脚、有大肠、有五花肉、有酸菜豆腐,还有一种像笋,但闻上去臭臭的酸笋。

    金莉莉去里面占位子,张威在外面点餐,老板拿了两个大碗,从木桶里盛了两碗饭,张晨指点着,一碗里面舀了猪脚大肠和豆腐,一碗是猪脚卤肉和豆腐。

    张晨端着两碗饭进去,里面每一张四人桌都挤了七八个人,金莉莉已经抢到一张凳子,两个人一人半张凳子坐下来,侧着身子吃饭,要是横着,就会挤到边上的人。

    金莉莉吃着那碗猪脚卤肉饭,看着好奇,从张晨碗里挟了一小块猪肠,放进嘴里,叫道,好吃,好吃。

    伸手就把自己的那碗饭,和张晨的换了一碗,张晨骂道:“你不是不吃猪肠的吗?”

    金莉莉耍赖道:“这个是猪肠?我不知道啊,反正就是好吃。”

    猪脚也很稣烂,卤肉也很入味,米饭是木桶蒸出来的,也很有嚼劲,两个人吃得很满意,吃完走到门口,金莉莉说给杆子带一份,张晨和老板说了,老板拿了两个泡沫盒子,一个盛饭一个装菜,用一个塑料袋装了,交给张晨提着。

    两个人回到那块空地,正好有人拿着梯子,来贴新的广告,一大帮人围了过去,接着男的都散开了,女的围在下面用笔记着,那上面是一家酒店,招聘服务员的,金莉莉吓了一跳,起薪就是一千二,再看下面的地址,是海秀路。

    “这不就是海秀路吗,张晨,我们马上过去。”金莉莉叫道。

    “你去当服务员?”张晨问。

    “怎么,服务员我还当不了吗?”金莉莉问。

    不是当不了,张晨是觉得有些委屈,在他印象里,饭店的服务员,都是那种矮矮粗粗的,年纪大的,要么就是看上去不太灵光的,让金莉莉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张晨油画UU小说的模特儿,去当服务员,有点太暴殄天物了吧?

    “管他,一千二呢,先干一个月,有钱再说。”金莉莉说。

    两个人按着广告上的地址,找过去,虽然也是海秀路,但其实不近,那块空地在海秀路的起点,而这家酒店,在海秀路的另外一头,八百多号,他们走了二十几分钟,几乎快走完整条海秀路了,才找到那家酒店。

    到了这里,两个人吓了一跳,他们以为自己看到广告就找过来,已经算是早的,没想到到了这里,已经有很多的人。

    酒店最靠边上,有一个后来加装的消防通道,也作为加盖在楼顶的酒店办公室的通道,通道密封没有窗户,从一楼直通三楼楼顶,七八十步楼梯,下面铺着红地毯,顶上是一排的射灯,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时光隧道。

    让他们吃惊的是,这楼梯的两边,一步站着两个女孩子,都是来应聘的,最顶上已经踅进酒店的办公室,最后面排到了一楼门外的遮阳棚里。

    金莉莉跟着队伍,步步高升,张晨想跟上去,被一楼门口的保安拦住了,张晨无奈,只能在遮阳棚里,找一个角落蹲着,外面停车场上的阳光白得刺眼,在一阵一阵的热浪裹挟下,连从不远处的海上吹来的风,也变得烫人,汗水不停地流。

    张晨往门口移了移,从上面楼道出来的冷空气,让这里的温度变得低了一些。

    过了四五十分钟,金莉莉下来了,一脸的愁苦,张晨一看见这张脸,就知道没有什么好消息。

    “怎么了?”张晨问。

    “人家身高要求一米六八以上,我才一米六五。”金莉莉哭丧着脸。

    “妈的,当个破服务员,还要求一米六八,又不是选美!”张晨骂道。

    “人家就是选美,他们说了,我样子还可以,可惜身高不够。”金莉莉说。

    “一米六五,女孩子已经不算矮了,谭淑珍才一米六三。”张晨愤愤不平道。

    “走吧走吧,烦死了。”金莉莉说。

    两个人默默地走出了很长段路,金莉莉才开口问道:“你知道他们要招的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不就是服务员?”张晨奇道。

    “是vip包厢的服务员,这家酒店有十二间vip包厢,最低消费八千八百八十八,进去了以后还要培训,说是要能陪客人唱卡拉ok,还要能跳舞。”金莉莉说。

    “多少,你说多少?”张晨叫道,“八千八百八十八?吃顿饭要这么多?”

    “哼,人家还是最低消费。”

    “我操,那我们两个,在永城一年的工资,还不够到这里吃半顿饭的?”

    “对,现在知道,我们有多穷了吧?”金莉莉叫道。

    两个人又走出一段路,金莉莉怒气还未消,她哼了一下:“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到这里来,痛痛快快地吃一次,他妈的,我要看看,这八千八百八十八的包厢长什么样的。”

0022 金莉莉哪里去了?

    两个人回去,路过海城公园门口的时候,张晨和金莉莉说:“先给杆子送饭过去,不然都要馊了。”

    “你去吧,我再去那里看看。”金莉莉擦着额上的汗,说道。

    张晨犹豫着,金莉莉不耐烦地说:“去吧去吧,这么点点路,我这么大人,还会走丢?”

    张晨只能一个人往公园里面走,也不知道刘立杆是没睡,还是已经醒了,他正在看那张报纸,手里拿着一支笔,在报纸上划着。

    张晨把饭递给了他,和他说了金莉莉去应聘的事,刘立杆说,那不是当头一棒?

    “已经两棒了。”张晨笑道,“那个椰子没有坏,椰子就是那个味道,也不是乳白色的。”

    “心灵摧残啊!”刘立杆哀嚎着,“不过这饭不错,大肠和猪脚,真好吃。”

    张晨拿起了那张报纸,找刘立杆划过的地方,问道:“找到什么了?”

    “我找到有几家报纸,招聘记者的,我准备去应聘一下。”刘立杆说,“对了,他们还招美编,一起去吧。”

    “下午去?”张晨问,他想,凭刘立杆写大王的那支生花妙笔,当个记者,应该是不在话下,而报社的美编,自己虽然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但不就是涂涂画画吗,这个也难不倒自己。

    “下午不行,怎么也得先洗个澡,搞得干干净净再去应聘,不然怎么像个无冕之王?”刘立杆说。

    “这倒也是。”张晨表示同意。

    吃完了饭,刘立杆站了起来,他和张晨说:“你看包,我去感受感受那里的气氛。”

    张晨知道他这说的是那块空地,和他说:“莉莉还在那里,你们一起回来吧。”

    公园里,现在一堆堆的人都走空了,坐在树荫下,比在那家酒店楼下凉快多了,风吹来都是凉的。

    张晨从昨晚到现在,也没有怎么睡觉,也没和金莉莉说的,身子伸直过,倦意袭来,张晨把自己的包摆好,准备当枕头,其他的几个包检查了一遍,上面锁都锁好了,他把包堆在自己身边,把包带都套在胳膊上,倒下来睡了。

    张晨从睡梦中被人踢醒,他睁开眼睛,看到刘立杆站在自己身边,手里拿着一份今天的《人才信息报》,还有一份海城城市地图。

    “莉莉没有回来?”刘立杆问。

    “没有啊,你在那里没看到她?”张晨问。

    “没有,我找半天,也没见到她的影子。”刘立杆说。

    张晨一听,就睡意顿消,他跳了起来,边跑边和刘立杆说:“我去看看,你守着包。”

    太阳往西边去了,那块空地,现在被后面那一大片的椰子树挡住,落下了一整块的树荫,广告墙前面的人更多了,招聘的单位也多了起来,两名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一摞的海报,一张一张往墙上糊,每糊上一张,就引起下面的一阵小骚动。

    不过张晨,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去看墙上的招聘启事,他在人群里穿梭,找着金莉莉,但找了半天,也没见到金莉莉的影子。

    有人在张晨肩膀上拍了一下,张晨定睛一看,是一位联防队员,他问张晨,你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我看你不像是找工作的,身份证拿给我看看。

    张晨一边把身份证掏他看,一边说:“我找工作,不过现在要先找人,你有没有看到过这样一个女孩。”

    张晨比划了几下,自己马上就放弃了,他想按自己说的,对方一天应该看到无数次自己说的人。

    联防队员把身份证还给他,和他说没有看到过你说的那个女孩子,说完他自己也摇了一下头。

    张晨在人群里继续找,还是没见到金莉莉的身影,再碰到那位联防队员时,对方问,还没有找到?

    张晨摇了摇头。

    “你要找的女孩,也是浙江的?”联防队员问。

    张晨说是啊。

    “那她会不会找你们老乡去了,望海商场和dc城前面,都是你们浙江老乡,她可能碰到什么熟人了吧。”联防队员说。

    张晨一想,有这可能哦,急问:“你说我们老乡,在哪里?”

    “从海城宾馆到dc城,整条海秀路上,路边坐着擦皮鞋的,都是你们浙江的。”联防队员说。

    张晨赶紧跑到马路对面,他看到树荫下和商店的门口,果然隔几步路,就坐着一个擦皮鞋的,张晨问了,是台州的,再问,还是台州的,问到第三个也说是台州的,张晨问他,你知不知道,永城人有没有在这里擦鞋的?

    对方一脸的茫然,连永城在浙江的哪里也不知道,对方和他说,这一条路上擦皮鞋的,都是我们台州的。

    张晨站住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金莉莉有什么台州的亲戚朋友,金莉莉会不会在自己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公园去了?公园里的岔路那么多,谁知道她会不会走一条新路。

    张晨这样想着,就过了离望海商场不远处的天桥,往海城公园走,他看到刘立杆还是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张晨觉得一阵晕眩,自己的两腿都发软了。

    刘立杆一听也急了,两个人把所有的包都挂回身上,准备再去找,却看到金莉莉正从路上走回来了,张晨朝她吼着:“你到哪里去了?我们都找你半天了!”

    金莉莉看了他一眼,奇怪道:“你们找我干嘛?我当然是去找工作了,你们以为,像你们这样,坐在这里,工作会从天上掉下来?”

    张晨一时语塞,过了一会,他低声嗫嚅道:“你去找什么工作了?”

    “一家公司要招文员,跑过去一看,他妈的,人家要大学毕业的。”金莉莉骂道。

    公园里背着大包小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一天过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找到了新的去处,从此就离开了公园,又有多少人手举着边防证过了海,新加入这公园里的名校荟萃,找到了他们自己的同学。

    “我们,还是去吃猪脚饭吧?”金莉莉提议到。

    他们到了那家猪脚饭店,店里的人比中午更多,他们排了十几分钟的队,才轮到,里面没有空位子,三个人就坐在台阶上,把饭吃了,好在这时候这条街上,已经没有太阳。

    吃完了饭,他们沿着街道往里走,街道又拥挤又杂乱,还有一股的下水道蒸发出来的怪味,虽然有异国情趣,但这破烂,可不是他们要追寻的,要找破烂,他们留在永城就好了。

    他们往回走,那四岔路口,果然就是两个世界、两个海城的分界线,一边是老城,走在老城的街道,你听到的都是海南话,而到了另外一边,听到的就都是普通话了,四岔路口的这一边,才是外地人的世界。

    而在路口,海城宾馆的对面,他们看到了两个武警战士,背着冲锋枪站在那里执勤。

    张威想起了在电视里,中央电视台连播过几天的海南剿匪记,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武警战士一连串的子弹射向远处出现的匪徒时,匪徒符连荣,在原地一蹦一跳的,那样子十分的滑稽,他躲进了灌木丛里,最后被武警击毙在那里面。

    张晨不知道海城的武警持枪上岗,和这个事件有没有关系?他觉得的这一方面,似乎坐实了岛外面,关于海城很乱的传闻,但更多的,是给人一种安全感。

    很滑稽的,每一个新开发或者率先开放的地方,人们在传说它的遍地黄金和种种趣闻的时候,总会附带地说那里很乱,前几年说过广州很乱,后来是深圳很乱,再接着是海南很乱,温州很乱,厦门很乱,昆山很乱……等到乱完了一遍以后,这些地方却都蓬勃成长了。

0023 我们唱

    那一块空地到了晚上,也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他们三个人挤进人群,各抄了好几个单位名称和地址,就出来了,他们先去了海城宾馆,到服务台一问,最便宜的房间也要三百八十,就退出来了。

    三个人有些狼狈地往外面走,看着大厅沙发上,悠闲地坐着的人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人呐,连这么贵的房间也住得起?

    他们觉得再往右走是没什么指望了,宾馆他们是不敢进了,刘立杆看到路边有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孩站在那里,就想问问附近有没有什么旅馆,还没开口,那女孩就说二百。

    刘立杆摸不着头脑,那女孩看了看他,然后看到跟着过来的张晨和金莉莉,撇了撇嘴,自己走开了,她走了三四米远,又站住了。

    三个人莫名其妙,朝四周看看,他们发现,路边上站着很多这样的女孩。

    三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要找旅馆,可能只有在老城区还有,他们回到了吃猪脚饭的那条街上,果然,过了猪脚饭店十几米,就看到路边的地上放着一个有机玻璃灯箱,上面是“住宿”两个字。

    刘立杆让他们在外面等着,他走进去问了,过了一会,他出来了,和他们说,一个房间一百二。

    “一百二?”金莉莉叫道,“我一个月工资也只有这么一点。”

    三个人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口袋里的钱,正无限地变小,越来越小,很快就会小到看不见的。

    “再去问问,有没有床位,让莉莉一个人住就可以,我们不住了。”张晨说。

    “那你们住哪里?”金莉莉问。

    “公园呐,我那么多的战友都住那里。”刘立杆笑道。

    “不要脸!”金莉莉骂道。

    刘立杆进去,过了一会出来,和他们说,没有,海城的旅馆,就没有按床位算的,都是按房间算。

    “算了,不找了,我也跟着你们,一起睡公园里。”金莉莉说。

    “那怎么行,你是女的。”张晨叫道。

    “女的怎么了,没看到那么多的女大学生,也住那里,我比她们还金贵?他妈的我要比她们金贵,今天去的那家公司,就不会要女大学生,不要我了。”金莉莉骂道,“让我花一个月的工资去住一个晚上,我情愿去睡公园。”

    三个人又往回走,他们到了海城公园,公园里已经有很多人了,一堆一堆,还有人打着手电在打牌,他们找了一块草地坐下来,听到周围一撮撮的人群在讨论什么,听语气,听声音,就知道他们也都是哪所大学的。

    金莉莉想起来了,自己出来的时候还带了块床单在包里,她赶紧拿出来,铺开,又用风油精,沿着床单在四周洒了一圈,驱赶蚊子,三个人在床单上坐下来后,金莉莉满意地说:

    “怎么样,天当房地当床,当年红军不也是这样,没那么糟嘛。看,和他们比比,我们算是最高级的床了。”

    “就是身上黏黏的,没地方洗澡。”金莉莉又叫道。

    “我去看看公共厕所有没有水。”

    刘立杆说着就想站起来,金莉莉叫道:“别去,我早看过,门口排着长队,水龙头上了锁。”

    三个人横着,并排躺在床单上,刘立杆说:“这个时间,要是在永城,我们现在,应该是在高上喝千杯少了。”

    “烦!”金莉莉骂道。

    “好汉不提当年勇,出来了,我们就和永城告别了,破釜沉舟,只有往前的一条路。”张晨说。

    “好,我赞成张晨这态度,不亏是我老公。”金莉莉表扬道。

    “你也不错,我们都还没有开始,你就已经应聘了两家单位了。”张晨说。

    金莉莉嘻嘻笑着,她说,我和你们说,这个应聘,就和女人那个一样,第一次提心吊胆,想东想西,一次过后,好了,就爽了,怎么怎么来,无所谓了。

    张晨和刘立杆,忍不住笑了起来,刘立杆问:“和女人什么一样?”

    “滚!”金莉莉骂道,“问谭淑珍去。”

    “唉!”刘立杆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谭淑珍怎么样了?”

    “她能怎么样,就那样,早上起来,咿咿呀呀,接着睡觉,吃饭,再睡觉,再吃饭,再睡觉,爽死了,你还是想想你自己怎么样吧。”金莉莉说。

    “不爽,是闷死了,你们现在想想,要是一辈子在永城,会不会闷死?”张晨问。

    “我就知道,我可能他妈的一辈子都以为椰子水是乳白色的。”金莉莉骂道。

    刘立杆沉默着,张晨问他:“杆子,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等我当了记者以后,我就把记者证甩到谭淑珍爸妈的面前,问他爸爸,老谭同志,听说你以前也是婺剧界的老前辈,我来采访采访你,能谈谈你的艺术体会吗?”刘立杆问,“帅不帅?”

    “不帅,你应该问,老谭同志,听说你以前是婺剧大王……”金莉莉还没说完,自己就笑了起来,张晨和刘立杆也笑了起来。

    刘立杆懊恼道:“对啊,我写了那么多大王,怎么就没想到去写写谭淑珍的爸爸,拍拍马屁呢,老孟最多收我成本价,两百块,这两百块我出好了,不是比拿了酒送上门,还被扔碎在台阶上强?”

    张晨和金莉莉,又笑了起来。

    他们三个人,看着头顶的树叶,和树叶间暖黄色的天空,感觉海城,连夜空怎么都比永城温暖,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们在这个城市,还没有碰到一桩好事情。

    “遥远的东方有一条江,它的名字就叫长江,遥远的东方有一条河,它的名字就叫黄河,古老的东方有一条龙……”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有人唱起了侯德健的《龙的传人》,接着,公园里就安静了下来,过了片刻,有人开始应和,接着,就有更多的人齐声唱了起来,歌声庄严,低沉,似乎被压抑着,但又仿佛能听到远远近近,一颗颗心的怦然,张晨他们三个,忍不住也跟着唱了起来。

    这一首歌还没有唱完,就有同学另起了一个调,这一次唱的却是《国际歌》。

    《龙的传人》戛然而止,变成了《国际歌》,应和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整个公园里几千名学生都一起唱了起来,歌声澎湃,荡人心魄,当唱到“这是最后的斗争”时,有人呜咽了起来,最后公园里哭声一片。

    “他们怎么了?”金莉莉问,刘立杆和张晨,当然知道他们怎么了,但他们没有告诉金莉莉,他们感觉,泪水也在自己的眼眶里打转。

    “不许唱歌!不许唱歌!谁再唱歌,就不准待在这里……”

    不知道从那里出来的联防队员,他们手电筒的光柱在树和树之间,花丛和草地之间乱晃,一边大声地叫道。

    歌声甫歇,公园里一片死寂,那几个联防队员的光柱和声音也渐渐远去,不远处海秀路上,喧杂的市井声清晰入耳。

    “不知道陈启航和林一燕,在不在这个公园里?”过了好久,刘立杆叹了口气,问道。

    “他们应该是不在吧,不是说了,住同学的亲戚家吗。”金莉莉说。

    “我觉得我想好了。”张晨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你想好什么了?”金莉莉问。

    “我们要做长久的打算,明天起来,我们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房子,先安顿下来,然后找工作,一天不行,就找两天,两天不行,就找十天,我不相信,这么大的海南,就没有我们立足的地方。”张晨说。

    “好,我同意,不然我们这么臭烘烘的,就是去面试,也会被人赶出来。”刘立杆说。

0024 一百九

    定下来要租房子,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租在哪里,海城人生地不熟的,他们三个,借着手电,打开海城市地图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这一边我们肯定租不起,去老城区吧,我们吃猪脚饭那里,一定能找到房子。”金莉莉说。

    “不行。”张晨说,“这个附近,肯定都贵,你们想,多少和我们一样的,下了船就到这里找工作,工作没有着落,肯定就会在这附近找房子,就想着每天来找工作方便,这附近的房子租的人多,租金就不会便宜。”

    “有道理。”金莉莉点点头说,“那个破旅馆都那么贵。”

    “对了,上午坐摩托车过来的时候,我看到路边,就有房子出租的牌子。”刘立杆说。

    他们打开地图,先找到秀英码头,再沿着滨海大道往市区走,刘立杆叫道:“这里,应该就是这里。”

    张晨看他指着的地方,是滨海新村,从地图上看,已经地处城市的边缘了,张晨说可以,这地方应该不会贵,我们明天就去这里。

    大事落定,三个人也困了,倒下来就睡,睡了没有多久,又醒来了,他们是被蚊子咬醒的,三个人坐在床单上,两只手不停地抓着,金莉莉都快哭了:

    “我的脸都被咬肿了,难看死了,明天怎么面试啊!”

    张晨赶紧安慰,明天我们是找房子,不面试,你这样看上去苦大仇深的,说不定能引起房东的同情,房价还便宜一点。

    “滚!”金莉莉骂道。

    她从包里,拿出了风油精,沿着床单周围又洒了一圈,不放心,干脆在床单上也洒着,把一瓶风油精都洒完了。

    刘立杆想到了一个主意,他拿起手电,找了半天没找到绳子,干脆从脚上解下了一根鞋带,他跑到离他们两米多外的一棵树上,把手电筒用鞋带绑在树干上,打开,光柱朝向草地,然后回来,张晨问他干嘛,刘立杆得意地说:

    “你不知道蚊子趋光?这样它们都跑到那里去了。”

    张晨和金莉莉,两个人想想有道理,就又倒下,继续安心地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金莉莉又被蚊子咬醒了,她坐起来,朝四周看看,把张晨和刘立杆也叫了起来。

    “干嘛?”刘立杆问。

    金莉莉用手指了指:“你的手电,不翼而飞了。”

    果然,绑手电的树黑漆漆的,张晨说,可能是电池用完了吧。

    刘立杆站起来走过去,不一会拿着一根鞋带过来,和他们说,手电没了,不过碰到个有道德的贼,他把我的鞋带留下了。

    张晨和金莉莉一阵乱笑。

    三个人坐着双手并用,抓了好一通痒,金莉莉叹道:“真不明白那十几天的,是怎么过来的。”

    张晨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说:“杆子,我想起来了,你他妈的把手电绑在那里,会不会把整个公园的蚊子都招过来了?”

    “哼,我看是整个海城!”金莉莉骂道。

    刘立杆愣了一下,然后说,那现在好了,手电没了,整个海城的蚊子,也该跟着走了吧,睡觉睡觉。

    三个人倒下来,经过了几番折腾,早已经没有睡意,索性坐起来聊天。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了,金莉莉说,可以走了吧?

    张晨看了看手表:“才五点,哪个房东会起床。”

    到了六点多,金莉莉又说,可以走了吧?

    张晨看了看手表,还没开口说话,金莉莉就叫道:“我们坐摩托也要时间,找到地方也要时间,等我们到了,勤劳的海南人民也该起床了。”

    “走吧走吧,大不了到人家门口再去睡。”刘立杆也叫道,“让他们也看看我们租房子的诚意。”

    三个人起来,把包一个个挂回身上,出了公园的大门,没看到有摩的,就往空地那边走,到了那里,已经有很多的摩的停在那里。

    金莉莉和一个摩的说,去滨海大道,对方说三块,再问一个,也是三块,金莉莉奇道,这个地方开摩托的,是不是不会说其他的数字?

    准备走了,摩托车司机问去滨海大道哪里?

    金莉莉说租房子的地方。

    “滨海新村和滨涯村都有房子租,去哪里?”司机问。

    “哪里的房子便宜?”

    “那肯定是滨涯村。”

    “好,那就去滨这个什么村。”

    “四块。”

    “不是说好三块吗?”金莉莉叫道。

    “滨涯村远啊。”司机也叫道。

    “四块就四块,路远的,房子就便宜,走吧。”张晨说。

    “永城还要远,房子不用钱,你去吗?”金莉莉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坐上了摩托车的后座。

    刘立杆和张晨,分别和自己的司机说,跟着前面那辆车,

    “那个很凶的女人?”司机问。

    张晨大笑:“对对,那个很凶的女人。”

    “你怎么不打她?”司机不解道。

    “不敢。”张晨说。

    司机不屑道:“你们大陆男人,真没有用。”

    “是是是。”张晨连忙点头。

    他们到了滨涯村,这里果然有很多房子出租,他们看到有一幢房子的门口,贴着出租的纸条,门口坐着一个妇女,金莉莉问她,这里是不是有房子租?

    那妇女也不说话,站起来就往门里走,张晨他们三个站在那里,诧异地互相看看,不知道什么情况。

    那妇人走进院子,回头看到他们三个还站在原地,就朝他们招手,三个人愣了一下才明白,是在叫他们,他们走了进去,那妇人就朝楼上走,三个人跟到了楼梯口,那妇人已经到了二楼,速度好快,她站在二楼的楼梯口,还是朝他们招手。

    三个人走到二楼的时候,她已经到了三楼,还是招手,三个人跟着上了三楼,三楼朝向院子是一条走廊,走廊的这边有四扇门,那妇人走到第二扇门前,一伸手就把门推开了,张晨他们看到,这是个十四五平方的空房间,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不过已经打扫得很干净。

    那时候租房,都要自己买家具,所以他们三个,看到一个空房间,一点也不稀奇,倒是那干净的地面,让金莉莉一下子就喜欢了,她说,躺在这地上,比公园的草地上可舒服多了。

    金莉莉问房东,厕所在哪里?

    那妇人看着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金莉莉说了三遍妇人才明白,走出门,带着他们往走廊里面走,走廊的尽头是一个水池,水池的边上有一扇门,门开着,他们看到里面是一个蹲坑,蹲坑的上面,有一根折弯的水管,淋浴用的,看样子在这个厕所,站在同一个地方,你可以把全身的问题都解决了。

    金莉莉一看到那个淋浴水管,就叫道,租了租了,我要洗澡。

    叫完才发觉自己连房租多少也没有问。

    刘立杆问房东,这个房间多少钱?

    那妇人伸出了两根手指。

    “便宜一点。”刘立杆说。

    那妇人看了看刘立杆,没有说话,而是身子趴出走廊,朝下面喊了一句:“伊~呀~!”

    不一会,就从下面跑上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看样子是个暑假放假在家的小学生,他看到刘立杆他们就说:“两百。”

    “便宜一点。”

    “一百九十九。”

    “再便宜一点。”

    “一百九十八。”

    “再便宜一点。”

    “一百九十七。”

    ……

    刘立杆还到了一百九,再说便宜一点,小男孩一个劲地摇头,说不行了,再便宜我妈要打我了。

    那个妇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站在边上,男孩每看她一眼,她就点一下头。

    金莉莉说:“算了,就这样了,我想洗澡了。”

    “冲凉在那边。”小男孩一指走廊尽头。

    金莉莉笑道,我知道。她想起了一件事,和男孩商量说,你看,我们是三个人,能不能让我们暂时先住这一间房。

    男孩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这个问题。

    金莉莉再说,男孩不耐烦地叫道:

    “你们的房间,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养头猪都可以。”

    金莉莉大喜,她催促张晨赶快交了一百九十块,妇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把钥匙给他们,就和小男孩去楼下了,金莉莉一边把包往地上扔,一边叫道:

    “你们不要和我抢,我第一个冲凉!”

0025 不要黑手套

    三个人洗完澡,金莉莉把床单铺到地上,三个人终于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等到他们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

    刘立杆到楼下,找到了那个小男孩,小男孩看样子是经常应付这样的询问,他拿过一本本子,用铅笔在上面又写又画,直到刘立杆明白了旧货市场怎么走时,小男孩从本子上,把那张纸撕了下来。

    很贴心地,他连打摩的和坐公交,包括他们叫三轮车,把家具拉回来,分别需要多少钱,也在纸上写得清清楚楚。

    小男孩把纸交给刘立杆时,还交待他,别被骗了,他们最喜欢骗你们这些大陆仔。

    三个人下了楼,感觉是这几天来,从未有过的轻松,似乎连阳光也没有那么毒辣了。

    他们在大门口看到早上,那妇女坐着的凳子上,坐着一个小伙子,他正默默地抽烟,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言语。

    他们到了旧货市场,买了一张木头的单人床,这是张晨和金莉莉睡的,又买了一张钢丝床,这是刘立杆睡的,还买了一张桌子,吃饭和写东西可以通用。

    在一张旧柜子前他们犹豫了半天,最后放弃了,金莉莉说,等找到工作,拿到工资的时候再买吧,他们用买柜子的五十块钱,买了两辆连铃都不响,其他都在响的破自行车。

    最后也添置了几件新东西,两张草席和一个塑料桶、一把热水壶,一个热得快,还有三个刷牙和喝水兼用的塑料杯。

    他们叫了一辆三轮车,把所有的家当都放在三轮车里,张晨和刘立杆各骑了一辆自行车,金莉莉坐在张晨后面,他们跟在三轮车后面一起往回走。

    金莉莉兴奋地叫道:“总算是有家了,你们有没有感到自己现在,是个海南人了?”

    金莉莉这么一说,张晨和刘立杆一回味,还真的是有那么回事,他们感到这头顶的椰树和蓝天,这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昨天还感到稀奇的满大街跑着的奔驰,现在看来,怎么都有一种熟谙的感觉。

    他们到了租住房间的楼下,那个小伙子已经不在了,凳子还空在那里,他们搬着东西上楼,意外地看到,那小伙子站在第一扇门口的走廊上,倚着栏杆,还在抽烟,回过头来看了看他们,还是没有言语。

    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一个女的,面容姣好,看到他们就朝金莉莉笑:“新来的?”

    金莉莉赶紧说对对对,就住你们隔壁,他们这才知道,这沉默的小伙子是他们的邻居,而那女的,明显是他的老婆或女朋友。

    他们把东西放在门口,金莉莉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她瞄到那女的想跟着过来,被那个小伙子,一把就推回到门里面去。

    他们把东西搬进去,把两张床,并排放在后面那扇窗户的左右,把桌子摆在了前面靠走廊的窗户底下,一个房间,就没有多少空地方了。

    金莉莉从包里拿出了一块布,和张晨说,钉到后面窗上,当窗帘,张晨把窗帘钉好,金莉莉又拿出一块布,和张晨说,钉到前面窗户,当窗帘。

    当她拿起第三块布时,刘立杆笑了起来:“你不会带了一包的布吧?”

    金莉莉把布打开,原来是他们上午用过的床单,金莉莉让张晨在两扇窗户之间拉了一根绳子,然后把床单挂上,和刘立杆说,白天拉开,晚上就当帘子,挡住你这个偷窥狂的眼睛。

    刘立杆笑倒,他说那你们声音也要轻一点,或者干脆,你们想来的时候就打个招呼,我也去楼下大门口抽支烟,一支烟的时候,够张晨用了吧?

    “流氓!”金莉莉骂道。

    其实,他们剧团在外面演出,每天晚上,大家一起打地铺,一间房子,也是这样中间拉一块布,男的睡一边,女的睡一边,张晨和刘立杆对此早就习惯了,金莉莉跟剧团出去玩过几次,每次她都和谭淑珍挤在一起,对此,也见怪不怪。

    收拾停当,三个人又觉得一天就快过去,今天都要被自己荒废掉了,还是决定去那块空地看看。

    “对了,今天的《人才信息报》都没有买。”刘立杆叫道。

    他们出去的时候,隔壁的门关着,隐隐听到,两个人似乎在房间里吵架,到了下面门口,那张凳子还是空在那里。

    他们到了那块空地,存好自行车,挤进了人群,这次再来,他们的心情就完全两样了,注意力都集中在找工作上,三个人把墙上可能和自己有关的工作都抄了下来,决定明天,一出门就开始一个个去面试,没时间到这里来了。

    等到他们把墙上的抄完,又有新的贴出来了,他们就继续抄,就这样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多钟,临走的时候,刘立杆还不忘买了一份《人才信息报》。

    肚子饿了,他们决定还是去吃猪脚饭,到了那里,猪脚饭却卖完了,他们继续朝里面走,看到一家粉店,金莉莉和张晨都要了抱罗粉,刘立杆要了一份海南粉,吃完,都觉得比在湛江吃的好吃多了,也可能是心情不一样的缘故。

    不过瘾,刘立杆还想再要一份抱罗粉,金莉莉叫道:“不行不行,没找到工作之前,伙食费也不能超支。”

    三个人骑着车,沿着海秀路往回走,金莉莉坐在车后坐上,又看到了那些站在街边的女孩,一个个花枝招展的,比前天更多,金莉莉心里骂道,吃饱了撑的,这么热的天气,没事站这里干嘛?

    路过望海商城门口的时候,她看到商城里面很多人,似乎在抢购什么,一定是什么便宜货。

    “等等,等等。”金莉莉叫道,她跳下车,跑了进去,原来他们是在抢购fortei长袖衬衫,金莉莉问了一下价格,138元一件。

    她走出来,张晨笑道,看够了?

    金莉莉扁了扁嘴,破衬衫,还死贵,不知道他们在抢什么,不过,金莉莉和他们说,你们好像都没有适合面试的衣服。

    “不需要,我们是天生丽质。”刘立杆叫道。

    他们回到租住的房间楼下,看到那个小伙子又坐在门口,抽着烟,看到他们,把头别了过去。

    张晨他们把车子推进院子停好,回房间时经过隔壁的门口,门关着,但里面似乎有人在说话,他们回到房间,金莉莉大声叫道:

    “我又要冲个凉了!”

    第二天上午,三个人准备出门应聘,刘立杆和张晨,要去《海城晚报》和《海角文学》杂志社,他们一家招记者和美编,另外一家,也招编辑和美编,金莉莉要去两家招财务人员的公司,和一家招文员的。

    金莉莉说,你们反正去一个地方,骑一辆车吧,还有一辆给我,可以省下好几个三块、四块的。

    刘立杆说好。

    金莉莉拿了张晨的自行车钥匙正准备走,张晨把她叫住了,张晨和她说,你还是打摩的去,实在不行,哪怕坐出租车,千万不要骑车。

    “为什么?我在永城,不都骑自行车?”金莉莉不解地问。

    张晨就和她说了黑手套的事,张晨说,那么多人面试,一个个手伸出来,都细皮嫩肉的,就你,一伸一双黑手套,哪像个财务人员?

    “对对,这钱不能省,形象最要紧,黑手套,在我们男的,是吃苦耐劳,是加分,你们女的,可不一样。”刘立杆说。

    “中午太阳大的时候,你还要坐有空调的出租车去,这样到了人家单位,才能带去一股清新的气息,才像个坐办公室的。”张晨说。

    金莉莉想想,这两个家伙说的也有道理,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就是花点钱吗,现在花钱,还不是为了接下来的挣钱。

    花了!

0026 就这样,谢谢你!

    刘立杆把一套四本的大王传奇,也就是《时代楷模》拿出来,又拿出了四五本红封面的获奖证书,和张晨说,我要用这些炸弹,炸晕他们。

    张晨看着很羡慕,他说我可什么都没有。

    “你不用,你自带证书,一出笔就是个特等奖的获得者。”刘立杆安慰他。

    两个人下楼,出大门的时候,看到那个妇人坐在大门口,看到他们,就朝他们笑,他们也朝她笑笑,然后出门。

    两个人骑着车,决定先去《海城晚报》,《海城晚报》离他们比较近,就在海城市政府的院子里,他们到了市政府门口下了车,推着自行车准备往里走,门口执勤的武警拦住了他们,问他们去哪个部门,有什么事。

    张晨说我们是来《海城晚报》应聘的,武警朝右边指了指,告诉他们,从边上那条小路进去。

    他们沿着市政府院子的铁艺围墙朝前走,走到头是一条小路,路口的墙上,钉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海城晚报》,下面是一个红色的箭头。

    他们继续沿着市政府院子的铁艺围墙朝里走,走了四五十米,围墙被破开了,有一扇不大的门,门口挂着一块牌子,原来这里才是《海城晚报》的报社,而报纸上的社址,所谓的龙昆北路一号市政府大院,其实是市政府大楼后面的一幢三层附楼。

    这里倒是没有武警执勤,门也敞开着,他们走了进去,一楼的过厅只有二十几个平方,和他们永城婺剧团的宿舍楼差不多,一边一排木头长椅,每张椅子上,都坐了六七个人,还有几个站着的,看样子都是来应聘的。

    张晨和刘立杆靠墙站了一会,从走廊里转出来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子,看了看他们问道:

    “你们都是来应聘的?”

    大家赶紧说是。

    “把你们的简历都给我。”

    大家赶紧恭恭敬敬,用双手把自己的简历递了上去。

    “在这等着,叫到名字的才进来。”

    女孩说完又转进了走廊。

    第一个面试的人进去,过了七八分钟后出来,那女孩跟在他后面出来,叫到:

    “有没有新来的?有新来的把简历给我。”

    就这七八分钟的时间,又来了四五个应聘的,他们连忙把简历交了上去,女孩这才叫道:“张晨。”

    张晨赶紧起来,女孩和他说:“进去第三个办公室。”

    张晨走了过去,站在门口朝里面微微鞠了一躬,和他们说你们好!

    办公室里,并排两张桌子,坐着两位三十几岁的人,并排的桌子边上,有一张钢折椅,其中一人示意张晨就坐,张晨坐了下来,另外一个拿着张晨的简历,问道:

    “浙江来的?”

    “对。”

    “原来在浙报干过?”

    “没有。”

    “《钱江晚报》?”

    “没有。”

    “杭报?”

    张晨摇了摇头。

    “《经济生活报》?《浙江科技报》?”

    “都没有,我没有在报社干过。”张晨觉得自己的汗都快下来了,心里在骂金莉莉,什么女人的第一次,男人的第一次也是这样的,好吗?

    问他话的人身子往后面一靠:“那你在哪里干过?”

    “剧团,我是剧团的美工。”张晨说。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坐在对面的问道。

    “哦哦,这上面也没有写。”手拿着张晨简历的那人,又看了一眼简历说。

    张晨觉得自己背上的汗已经下来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就是自学,画画的好,才被招进剧团的,我可以给你们看我的工作证,对了,我还可以画画给你们看……”

    那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一个说,有趣,你就是画,我们也看不懂啊,另外一个说,我们的美编,要求的可不是只会画画。

    张晨想问,那你们的美编是干什么的?还没开口,其中一个就说,就这样吧,谢谢你!

    这就是下驱逐令了,张晨站了起来,有些狼狈地出去,刘立杆站在走廊口,看到张晨,赶紧问道:“怎么样?”

    张晨摇了摇头。

    刘立杆说:“没事,还有我呢,看我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刘立杆话音刚落,那女孩就叫道:“刘立杆,第三个门。”

    刘立杆走进门去,门里那两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刘立杆把挎包放在桌上,从包里拿出那一套《时代楷模》和获奖证书,坐在左首的那位一见,就和他说:

    “你这些东西不要拿出来,到我们这里应聘的,每个人都有这些。”

    刘立杆霎时尴尬了,他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应该把它们放回挎包,对面那位叫道:

    “那几本书给我看看。”

    刘立杆把那四本《时代楷模》递给了他,那人翻开看看,笑道:“哟,还都是你一个人写的,蛮厉害的。”

    他接着看了看封底:“内部印刷的?”

    “对对,不过,是我们县的县文联主持编的。”刘立杆说。

    那人把四本《时代楷模》还给刘立杆,和他说:“我大致翻了一下,你的写作风格很浪漫,我觉得你适合搞文学创作,但当记者,你不适合,虽然都是写作,但这写作和写作还是有蛮大的区别的。”

    刘立杆口里说着是是是,心里在骂,就那么几秒钟,你他妈的就大致翻过了?还风格很浪漫,你们报纸上那种吹牛逼的文章,比老子还浪漫吧。

    “那就这样,好不好,我觉得你到我们这里当个记者,那是大材小用,谢谢你了!”

    刘立杆也被轰了出来。

    两个人出了《海城晚报》的门,在自行车跟前站了一会,都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让他们不能接受的不是应聘没有成功,而是对方那写在脸上的轻蔑,要是在永城,张晨肯定会一拳就砸到他们的脸上,你妈逼的,就是文化局长,也不敢对老子这种态度。

    “不就是一个破报社吗,躲在这个角落里,还以为自己是新华社了!”刘立杆骂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走,《海角文学》,出发!”

    《海角文学》杂志社在琼山,琼山原来是海城下面的一个县,海南建省,海城成为了省会城市后,才把琼山县并入海城,变成了琼山区。

    他们骑了近一个小时才到琼山,找到《海角文学》又花了十几分钟,《海角文学》在一条正在埋下水道的街上,一幢五层楼房的二楼。

    他们爬上二楼,迎面就是一个一百多平米的大开间,十几个人,都在这一间办公室里面办公。

    张晨和刘立杆站在门口,见里面也没有特别标注哪里是招聘处,不知道找谁。

    靠近门的一位小伙子抬头看到了他们,问道:“你们找谁?”

    “我们是来应聘的。”刘立杆说。

    小伙子扭头朝着里面大喊了一声:“韩主编,有人应聘。”

    一办公室的人都抬头看着这边,最里面一个,坐在最大的一张办公桌后面,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站起来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0027 为什么我们不拼命?

    张晨和刘立杆,穿过整个办公室,走到了韩主编的办公桌前,韩主编一开口就是一口的湖南腔,他请张晨和刘立杆,在办公桌边上的两张木头椅子上坐。

    “你们是浙江来的?”韩主编问。

    张晨连忙说是。

    刘立杆一见到韩主编,就觉得很面熟,再听他一口的湖南话,猛然想起,这不就是前几年和贾平凹、张承志、李杭育他们齐名的寻根文学的代表人物吗,自己还听过他的讲座,原来他在这里。

    刘立杆赶紧站了起来,激动地说,您是韩老师吧?我拜读过您的他报出了好几篇小说的名字,都是当年在文坛响当当的。

    韩主编谦逊地说:“不提喽,都是旧作。对了,你们两个,都是来应聘编辑?”

    “对对,韩老师,我是来应聘编辑,他是来应聘美编的。”刘立杆指了指张晨说。

    “美编,我们招美编了吗?”韩主编嘀咕道,一抬头,朝外面叫道:“小林!”

    张晨和刘立杆,听不清他是叫小林还是小宁,不一会,一个脸红扑扑的小姑娘跑了过来,韩主编问道:

    “我们这次,又招美编了?”

    “没有啊。”小姑娘说。

    刘立杆拿出了《人才信息报》给他们看,和他们说,我们是看了招聘启事过来的。

    韩主编和小林,看到那招聘启事上招聘的人,不仅有编辑和美编,连食堂做饭的也招。

    小林一看到招聘启事,就“哎呀”一声,她看着韩主编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主编,我把去年的底稿给他们了。”

    “你看看,你看看。”韩主编用手指点着小姑娘,“你搞错了,害人家这么老远跑过来,跑死个人哟,还不向人家道歉。”

    小林赶紧朝刘立杆鞠了一躬:“对不起。”

    “不是我,是他。”刘立杆指了指张晨,小林又朝张晨鞠了一躬,张晨表面说没有关系,心里骂道,你他妈的这一鞠躬,就把老子变成陪太子读书的,

    张晨的第二次面试就此结束。

    韩主编朝小姑娘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下次要打屁股。”

    小林吐了一下舌头,跑回去了。

    “对了,有没有带什么作品嘞?”韩主编问刘立杆。

    经过了《海城晚报》,刘立杆自然不敢再一进来,就把书和获奖证书拿出来,但既然韩主编问了,他赶紧把包里的《时代楷模》掏出来,递了过去。

    韩主编翻开封面,读道:“永城县文联?哎,这个地方,我好像去过,去千岛湖,是不是要经过你们这里?”

    “对对,韩老师去过,您是和王安忆、李杭育一起去的,你们还在工人文化宫给我们讲过课。”

    “是不是,我就说有印象。”韩主编高兴地说。

    韩主编打开《时代楷模》,认真地读了起来,读了几分钟后,他把书放了下来,和刘立杆说:

    “我们杂志,是以发表先锋文学作品为主的,你的大作我看了,文采是有,但说实话,文学性还是不够,到我们这里当编辑,恐怕搞不赢嘞,你不如去报社,当个记者,当记者,天马行空,胡吹一通,我觉得蛮合你的路数。”

    刘立杆苦笑道:“前面,已经在《海城晚报》碰了一鼻子灰了。”

    “不要灰心,你们两个,原来都是剧团的,对吗?虽然现在演出市场不景气,但剧团,好歹算是有编制的人,比我们还强点,在剧团,发不了财,但也饿不死,我想你们剧团,一定也是这么个情况,很多人因此就不敢走出来,你们敢,你们敢跨出这一步,就是勇气。”

    “谢谢韩老师!”刘立杆说。

    “每个人在这个社会,都有他自己合适的位置,我想你们也是,这样,我先祝福你们,希望你们能早一点找到,好不好?”

    韩主编说着就站了起来,刘立杆和张晨,也站起来,握手,再见,下楼,上车,顶着太阳狠命蹬,回家。

    他们回到家时已经下午三点多钟,两个人在楼下,就看到金莉莉和两个女孩子站在走廊里聊天。

    张晨和刘立杆上了楼,金莉莉看到他们,问道:“回来了?”

    那两个女孩,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原来她们是张晨他们,隔着另一面墙的邻居。

    “怎么样了?”三个人回到房里,金莉莉问。

    “铩羽而归。”刘立杆说。

    “什么意思?”

    “都被踢出来了。”刘立杆说,“你呢?”

    “我吃了没有文化的亏。”金莉莉说。

    “什么意思?”张晨问。

    “去了三家,三家都说我其他条件蛮好,可惜不是大学毕业,他妈的公园里那么多的大学生,一定要大学生,你们怎么不去招?”金莉莉骂道。

    “完了,颗粒无收,我们是不是该把晚饭也戒了。”刘立杆说。

    “等等,刚刚那两个女孩子说,可以帮我介绍工作的。”金莉莉叫道,“我再去问问。”

    金莉莉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回来了,苦着脸,张晨问怎么了?

    “毛病,刚刚说给我介绍工作,现在又说,有男朋友的,他们那里不收。”金莉莉嘟囔着。

    刘立杆好奇道:“她们是干什么的?”

    “卡拉ok的服务员。”

    刘立杆笑道:“那有男朋友的人家是不能要,上班的时候不仅要陪喝酒,还要和客人打kiss,怕男朋友找上门。”

    “真的?”

    “当然。”

    “你怎么知道?”

    “书上看来的啊。”

    “流氓,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金莉莉骂道,她突然又笑了起来:“对了,你们知不知道,海秀路上,那些女孩子是干什么的,就是你那天去问她旅馆的那个。”

    “干什么的?”张晨和刘立杆也好奇了。

    “她们是叮咚。”金莉莉笑道。

    “什么叮咚?”刘立杆不解道。

    金莉莉压低嗓门:“就是鸡,妓女。”

    张晨和刘立杆笑了起来:“鸡就鸡,干嘛叫叮咚?”

    金莉莉笑道:“你住在酒店房间,她们来了,一按门铃,会怎样?”

    张晨和刘立杆恍然大悟,刘立杆翘起了大拇指:“不错,这是古今中外,对这一行最文雅也最贴切的称呼。”

    “我们应该感到羞愧才对。”张晨说。

    “羞愧什么?”刘立杆说。

    “这个地方,他妈的连鸡,哦,叮咚都这么拼命,这么热的天气都站在街边,我们有什么理由偷懒?”张晨说。

    “说的好!”金莉莉说。

    张晨看了看手表,他说:“那我们再去那里?”

    金莉莉和刘立杆知道张晨说的那里是哪里,两个人都说好。

    他们到了楼下,看到那个小伙子又坐在那里,还是默默抽烟,看到他们,仍没有言语,三个人走过去以后,金莉莉回头看看,发现他也正看着他们三个的背影,目光和金莉莉一碰,就闪开了。

    他们到了那块空地,正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金莉莉下了车,叫道:“不对。”

    “又怎么了?”张晨问。

    “我感到我今天会有好运气。”金莉莉说。

    三个人挤进人群,抄了几个地址,人实在太多了,挤在人群里,气都喘不过来,他们只能又挤了出来,金莉莉和张晨站在路边,刘立杆去买《人才信息报》,这时候一辆汽车在路边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小伙子。

    小伙子警觉地看着周围,应该是防备工作人员,中年人叫道:

    “招出纳,有没有要做出纳的。”

    一大帮人围了过去,金莉莉也挤进了人群。

    “只要女的。”中年人叫。

    男的都散了开去,剩下的女的叫道:“我上海财大的。”“我北京财经学院的。”“我中南财经学院的。”……

    金莉莉心里恨得痒痒,完了,他妈的又来这套。

    中年人挥了挥手:“有没有做过出纳,有经验的?”

    刚刚叫着的人都放下了手,只有金莉莉和另外一个女孩子手还举着,中年人看了看金莉莉,问道:

    “你做过?”

    “对,在工厂里。”金莉莉说。

    “你呢?”他问另外一个女孩。

    “我也是。”女孩说。

    “来了来了。”小伙子轻声叫道。

    中年人把手里的名片,往金莉莉和那个女孩的手里各塞了一张:“过来面试。”

    两个人转身朝汽车走去,金莉莉叫道:“老板,什么时候?”

    “现在就可以。”

    工作人员赶到,他们已经启动车子开走了。

0028 电梯上行

    金莉莉拿着那张名片,跑回到张晨身边,手都在发抖:“这个老板,他让我们去面试,那么多大学生他都没要,只叫了我们两个人过去面试。”

    “我看到了。”张晨也兴奋地说,“他确实只叫了两个人。”

    刘立杆回来,看到两个人满面春风,兴奋得连站都站不稳了,奇怪道:“干嘛,捡到一大串钱包了?”

    “莉莉被一个老板点名去面试了,人家到现场来找的,很多的大学生都没有要,就要了两个。”张晨说,“现在是百分之五十的机会。”

    刘立杆一听也兴奋了,问道:“什么时候面试?”

    “就现在。”金莉莉说。

    “那你们还傻站着干嘛,走啊!”刘立杆叫道,张晨瞪了他一眼:“他妈的不是在等你吗。”

    刘立杆嘿嘿笑着。

    金莉莉把名片给他们看,那个老板叫夏志清,公司名叫海南八达实业有限公司,地址是在海城市国贸路1号金融花园g座十五楼。

    刘立杆赶紧打开地图找,这才发现,原来金融花园就在市政府大楼的后面,《海城晚报》的隔壁,他们早上去过的那条不起眼的小路,竟然有一个很响亮很洋气的名字:国贸路。

    因为《海城晚报》算是在市政府院内,所以金融花园才是国贸路1号。

    三个人赶紧上了自行车,往那边骑,国贸路的进口进去,一边是市政府的铁艺围墙和《海城晚报》,一边是龙珠大厦的围墙和一整排的椰子树,金融花园在路口进去七八十米的拐弯处。

    经过《海城晚报》门口的时候,刘立杆朝那扇门挥了挥拳头,很解气地叫道:“我们又回来了!”

    到了这里,金莉莉的心也怦怦直跳,她清楚地记得,刚到海城的那天上午,自己坐在摩的后面,仰望天空,就是看到了这片楼顶,自己想到,该是些多么幸福的人,才会在这些大楼里工作和生活啊。

    没想到自己今天,还真的来了!

    金融花园是一个由八幢三十几层高的楼房组成的小区,小区的门口有道闸和岗亭,一个戴着贝雷帽的保安,顶着太阳,在道闸前面来回走动,两辆自行车到了跟前,他右手一抬,手掌还朝上面一翘,把张晨他们拦住,问他们是干什么的?

    金莉莉赶紧掏出那张名片给他看,和他说,自己是这家公司的老板,让我来面试的。

    保安挥了挥手,让金莉莉从道闸边进去,他看了看张晨和刘立杆的破自行车,挥了挥手,让他们不要挡在这里,这里是业主的汽车要进出的通道。

    “野猪的汽车?”刘立杆问,保安的脸红了,然后又怒了,他瞪了刘立杆一眼,知道刘立杆是在嘲笑他不够标准的普通话。

    张晨和刘立杆,推着自行车,退到了对面的树荫下面,刘立杆仰头看看金融花园里,这一幢幢高耸入云的楼房,和小区里特别挺拔的椰子树,和张晨说,莉莉要是能到这里上班,那就牛逼了,和她那个永城轴承厂比起来,鸟枪换炮都不止,是换火箭。

    金莉莉在小区里面转着,她也被这些大楼的气势震晕了,已经走过了g座,自己还不知道,直到第二次转回来时,才在大楼门口,圆拱形的不锈钢雨棚上面,看到“g座”两个金字。

    金莉莉走上门口的台阶,走进门去,霎时一股清凉的气息袭来,还带着隐隐的花香。

    门厅里有两台电梯,两台电梯中间的大理石墙上,有两个灰白色的按钮,一个是向上的箭头,一个是向下的箭头,金莉莉想了一想,她想应该是按向上的箭头,就伸手按了一下,那箭头亮了起来,金莉莉吓了一跳。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按钮,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过了一会,按钮黑了,金莉莉正想自己是不是还要再按一下,有一扇电梯的门却打开了,金莉莉懵懵懂懂走了进去,她看到门边上有一排按键,金莉莉在15那个按键上按了一下,按键亮了起来。

    金莉莉不禁笑了一下,又长长地吁了口气。

    电梯门合拢,明显感觉到开始往上走,金莉莉骤然紧张起来,要死了,这个电梯,待会怎么把门打开啊?!

    长这么大,这是金莉莉第二次坐电梯,那时候永城的房子,最高六层,六层就敢号称自己是高楼大厦,哪里会有电梯。

    金莉莉此前唯一的一次乘电梯的经验,还是许多年以前,读初中的时候,老师带他们去新安江水电站参观,从下面的水轮机厂房,去到坝顶,就是乘电梯上去的。

    但那是由电厂工作人员操控的电梯,在他们看来,那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了,就这一次乘电梯的经历,同学们津津有味地讨论了好多天。

    感觉电梯已经停下了,15那个按键也黑了,要死了,金莉莉还是没想出来,该怎么把电梯门打开,她紧张得浑身都发抖了,电梯门却自己打了开来,金莉莉赶紧一步,就跳出了电梯门。

    电梯门在她身后合拢,金莉莉看了看对面墙上,钉着十五的牌子,知道自己已经胜利抵达十五楼了,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走廊里空空荡荡,没有人,也没有一扇门是开着的,金莉莉找到了那家名叫八达实业有限公司的公司,按了门铃,过了一会,有人开门,金莉莉看到,就是前面见过的那个小伙子,小伙子也认识金莉莉,请她进去,说是夏总正在办公室面试另外一个女孩,让她稍等。

    金莉莉心里咯噔一下,那个人这么快就到了?金莉莉感到有些惊奇,然后明白,人家肯定是打了摩的或者的士过来的,而自己是坐在自行车后座过来的,当然会落在后面,看样子在这个城市,还真的是什么都要往前争啊。

    金莉莉走进门去,被里面的布置吓了一跳,门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客厅,大概有六七十平方,进门的这个角落,摆着很气派的一组皮沙发,地面是大理石的地面。

    客厅的一边,突出去一个六角形的房间,里面有两张桌子,房间和客厅之间没有门,是直通的,只不过高了半级台阶,算是区隔,房间的一周,都是落地玻璃,一半拉着窗帘,窗帘没拉上的地方,能看到一片绿色的树顶和蓝天,还有不远处的大海。

    最让金莉莉吃惊的是,在这个房间的对面,客厅的一排矮柜上,摆着的一台大彩电,这彩电足有一整张的铅画纸那么大,金莉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电视机。

    在此之前,金莉莉见过的最大的电视机是21寸的,那还是在温州,请张晨去给他的客厅画画的,一个老板家里看到的,上面很珍惜地盖着一块镂空绣花的花布,在永城,普遍拥有的还是12寸和14寸的黑白电视机。

    这里不仅有大电视机,电视机边上的柜子上,还有一排的机器,有一台机器上插着两根线,线的一头连着话筒,和话筒一起放在边上台子上的,是一堆的唱片。

    金莉莉是后来才知道这不是唱片,而是影碟,那排机器,分别是ld影碟机和功放机、均衡器,都是为了唱卡拉ok用的。

    电视机和那排摞起来的机器两边的柜子上,有两只大音箱,它们后面的墙顶,还挂着两只音箱。

    金莉莉坐了十几分钟,客厅尽头的一扇门打开了,那个女孩走了出来,看到金莉莉,她有些得意地点点头,然后出门走了。

    金莉莉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这一次是女孩脸上那得意的表情,这表情,分明是在告诉金莉莉,这份工作我已经拿下,你没戏了。

    金莉莉心里七上八下,直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拿到名片就去打的啊,还有那个刘立杆,你他妈的这个时候,去买什么破报纸啊?!

0029 明天下午来试工

    小伙子推开门,和门里说:“夏总,另外一个女孩子也来了。”

    “让她进来。”夏总说。

    小伙子用身子抵着门,转身朝金莉莉招招手,金莉莉紧走几步,走进了门,小伙子的身子一离开门,那扇门就自己关上了。

    门里面是不大的一个办公室,但看得出来,家具和装修都很考究,夏总坐在办公桌后面,他用手指了指办公桌前面的椅子,和金莉莉说,坐,请坐。

    金莉莉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聊家常一样,夏总问了金莉莉几岁,什么地方人,和谁一起来海南的,原来在什么地方工作等等,金莉莉一直提心吊胆的,就怕他问自己是哪个大学毕业的,那就比较难堪,因为自己哪个大学也不是,就是个高中生。

    好在夏总根本就没想到问这个,他更感兴趣的是她原来的单位是什么性质的单位,有多少人,你在那里工作了多长时间了,对了,你一进去就是出纳吗?

    金莉莉说是的,自己一进去就是出纳,因为是顶自己妈妈的职,我妈妈原来是轴承厂的会计,她退休了,我就进去了,已经干了三年多了,平时除了当出纳,也兼厂里的材料会计。

    “那很不错,你还有当会计的特长,不错不错。”夏总说。

    “我妈妈就是老会计,从小听也听会了。”金莉莉说。

    “这么听来,你在厂里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出来?”夏总问。

    “厂里面快倒闭了,现在一个订单都没有,都被原来的那些供销员自己办的工厂挖走了,工人们也很久没有上班,来厂里也没有事做,他们已经在商量,什么时候去县政府闹,我不想每天起来,就去干这些事。”金莉莉说。

    夏总点了点头,金莉莉说:“不怕夏总笑话,我这个出纳,在厂里也没什么用了,除了天天在混日子和被人骂,就没其他的事情,还不如出来看看。”

    “哦,为什么没事情干,还要被人骂?”夏总奇怪道。

    “厂里没钱啊,已经好几个月了,我这里最多的时候就几百块,少的时候只有几分钱,那些人拿着单据来报销,我都报不出来,人家就骂我喽,他们又不敢去骂厂长。”金莉莉说。

    夏总不停地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理解了。”

    和夏总这么聊着天,金莉莉觉得自己刚刚七上八下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对了,你的bb机号是多少?我们这里定下来,就打传呼给你。”夏总说。

    金莉莉摇摇头,她说没有。

    “为什么,你们出来找工作,连bb机都没有,那人家单位怎么通知你们?”夏总奇怪道。

    “我们刚到几天,身上也没有什么钱,所以舍不得买。”金莉莉老老实实地说,“再说,这两天也没有单位说要通知我什么的,都是直接不要我了。”

    夏总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她,笑了起来。

    “要么这样,你们租房子附近的小店,他们的公用电话号码你总有吧,我让小店通知你。”夏总说。

    金莉莉还是摇了摇头:“我们昨天才找到住的地方,这两天光找工作了,还没有去过什么小店。”

    “哎呀,那怎么办,你总要给我们一个联系方法吧?”

    “没关系的,夏总,我可以每天跑来问一下。”金莉莉急道。

    夏总又笑了起来,他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对对,你可以每天跑过来问问,哈哈。”

    他侧着头想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双手按在办公桌上,往两边滑去,轻声说道:

    “算了……”

    “怎么,不可以吗?”金莉莉急了。

    “哦哦,不是不是。”夏总看着金莉莉说道,“我是想说,算了,你明天下午过来,先试工吧。”

    “真的?”金莉莉兴奋地问。

    “对对,先说清楚,是试工,不是正式工作。”夏总说。

    “谢谢您!”金莉莉站起来,朝夏总鞠了一躬:“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金莉莉和夏总以及那个小伙子告别出来,按了电梯的下行键,电梯门打开,里面已经有人,金莉莉进去后,看到-2的按键亮着,金莉莉不知道这个-2是什么意思,自己去一楼该按多少,那人似乎明白了金莉莉的为难似的,问道:“你去几楼?”

    金莉莉说:“一楼。”

    那人伸手按了一下“1”,“1”就亮了起来,然后按了一下有两个箭头朝向中间的键,电梯门合拢了。

    金莉莉赶紧说:“谢谢!”

    她记住了,原来那有两个箭头朝向中间的键是关门的,那么,依此类推,两个箭头朝外的那个按键,就一定是开门的,“1”是1楼,那“-2”就到地底下,是地下室了,金莉莉觉得自己把电梯全搞懂了,心里一阵的畅快。

    到了一楼,虽然门正在打开,那人还是习惯性地按了一下,两个箭头朝外的那个按键,证实了金莉莉的想法,金莉莉一边说谢谢,一边走了出去。

    金莉莉走出小区,张晨和刘立杆赶紧迎了上来,张晨问道,怎么样了?

    金莉莉说,还不知道,让我明天下午来试工。

    “太好了,那我们是不是该喝一点,庆祝一下?”刘立杆叫道。

    “你要死啊?只是试工,又没有正式上班,现在,也还是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金莉莉说。

    “没问题的,试工,不就是看看你的现金账记得怎么样吗,你做了多少年的出纳,这会有什么问题。”刘立杆说。

    金莉莉一想也对,试工不就是试试自己的专业技能嘛,出纳这点活,自己怕过谁?别说出纳,就是来比打算盘,自己也从小就比当会计的妈妈还厉害。

    “庆祝还是免了吧。”金莉莉说,“不过,你们要预祝一下,祝我明天好运,我还是不反对的。”

    “太好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大不了明天被义林和他妈妈赶出去。”刘立杆兴奋地叫道。

    “义林是谁?”张晨问。

    “小房东啊。”刘立杆说,张晨和金莉莉,这才知道,原来那天那妇人,趴在栏杆上朝下面喊的“咿呀”,原来是义林。

    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快五点了,面试完再骑回家,天已经开始黑了,刘立杆问去哪里预祝,金莉莉说,先回家冲凉,冲完凉再下来,就他们楼下不远,就有大排档,我们去大排档预祝一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重要的事?”张晨问。

    “去找家楼下最近的小卖部,买点东西,和老板套套关系,把他那里的公用电话号码问来。”金莉莉说。

    “干嘛,找小卖部干嘛?”刘立杆叫道。

    “你们有bb机吗?咿呀家里有电话吗?什么都没有,那我问问你们,人家单位要是决定要你们了,怎么通知你们?写信还是拍电报?”金莉莉问。

    张晨和刘立杆一愣,这才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刘立杆嘿嘿笑道:“对啊,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莉莉你真厉害。”

    “哼!”金莉莉说,“是你们还没遇到过人家要通知你们的机会!”

    洗完澡去楼下,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们经过邻居家门口的时候,门关着,听到里面有两个人在说话,到了楼下,却看到那个小伙子,还坐在那里抽烟,看到他们,仍没有响,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的。

    张晨和刘立杆,看到他都吃了一惊,金莉莉又“哼”了一声。

    大排档已经出摊了,他们是第一桌的客人,三个人坐下来,点了一份蒜泥空心菜,六块炸咸鱼,三个炸鸭头,鸭头太好吃了,他们吃完,忍不住又要了三个。

    三个人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冰凉的啤酒顺着他们干燥了一天的喉咙流下去,那舒爽和惬意,让他们觉得,仿佛看到了头顶,桕子树的枝叶摇弋着。

0030 公司全员三人

    张晨和刘立杆起来的时候,金莉莉还在睡着,金莉莉昨晚就宣布了,她今天要好好睡一个懒觉,睡到中午才起床,保持清醒的头脑去试工。

    张晨问她,中午要不要回来送她去?金莉莉说不要了,我坐摩的过去,你们管你们自己吧。

    张晨说好。

    张晨和刘立杆下了楼,推着自行车出院子,看到义林的妈坐在门口,还是朝他们笑,他们也笑着和她打了招呼。

    到了门外,刘立杆说:“奇怪。”

    张晨问怎么了,刘立杆说,怎么就没见到这家的男主人,你见过吗?

    张晨摇了摇头,他说会不会出海打渔了,渔民们一出海,可是要好多日子才回来,刘立杆也认为可能。

    有了金莉莉的经验,张晨和刘立杆决定,他们每天,还是要把那块空地当据点,面试过后不行,还是回到那里,万一也碰到和金莉莉一样,老板来现场找人的呢,那成功率就大很多。

    两个人上午去了各自要去的地方,刘立杆还是去一家报社,张晨去了一家银行,人家在招美工。

    到了中午,两个人在空地那里碰到了,刘立杆问张晨怎么样,张晨说,去他妈的,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轮到,人家两句话就打发了,说是要正规美术院校毕业的,他妈的,那你怎么不在招聘启事写明?你呢,你怎么样?

    “差不多。”刘立杆沮丧地说,“人家也要在其他报社,有工作经历的,最起码也要新闻专业毕业的,唉,看样子我们这浙大和浙美的,不灵了。”

    张晨看了看手表,他说莉莉现在该起来了,但愿她下午比我们运气好。

    “人家比我们进步,至少见到了老板,还试工了,就是没有成,也值了。”刘立杆说,“不像我们,到现在连面试我们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更别说见到老板了。”

    “不对啊,你昨天不是见到那个韩主编了?”张晨说。

    “对,对,那是个意外,那次以后,他妈的一次不如一次了。”

    两个人挤进人群,抄了几个地址,然后又在空地上站了十几分钟,脸上油都晒出来了,一个来招人的老板也没有见到,刘立杆说,走吧,哪个大老板会这个时候出来,还是等太阳没了再来。

    两个人决定先去吃抱罗粉,然后到海城公园歇一会,中午跑人家单位也没有人,一点半出发,两点之前到对方单位,

    四点多钟回到这里守株待兔。

    ……

    金莉莉还真的是睡到了中午才起床,她感觉这几天的疲劳,今天算是让自己彻底睡回来了,她起床吃了一碗泡面,吃完没事,走到走廊里看看,隔壁的那两个女孩,应该还在睡觉,静悄悄的。

    第一个房间的门倒是开着,金莉莉听到他们夫妻两个,好像也在房间里吃饭,就懒得过去,她还是回到房间,又倒在了床上。

    和夏总约好是两点钟,金莉莉估计从这里过去,乘摩的大概十多分钟,加上等摩的和自己从那个岗亭走到里面,再加上乘电梯的时间,大概二十五分钟够了,金莉莉提前四十分钟,就从家里出发了。

    金莉莉到了金融花园的门口,门口的保安不是昨天那个,他好像知道金莉莉是来试工的一样,金莉莉进去的时候,他连问也没问一句,这让金莉莉感到有些失落。

    金莉莉本来已经打算好了,保安如果问自己,自己就可以很骄傲地告诉他,我来上班,要是他脑壳不清楚,还要再问,自己就把公司的名字报给他,看看,看你还敢不敢拦我,没想到这个保安,已经把她当成是里面的人了,唉!

    金莉莉有点失落的同时,又有一点自豪,她抬头看了看,心想,不管怎样,这说明自己看上去还挺像是这里面的人,这片大楼现在和自己有点关系了,自己不再是那个坐在摩的后面,经过它的过客。

    金莉莉到了g座十五楼,时间是一点四十六,她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到了一点五十分的时候,她决定去按门铃,来开门的还是那个小伙子,小伙子看到是她,热情地说来了?

    小伙子把金莉莉让了进去,金莉莉没看到夏总,金莉莉问夏总在吗?

    小伙子说在在,夏总现在有事,他让我先把你安排一下。

    小伙子带着金莉莉,到了那间和客厅相通的六角形的房间,小伙子拍着两张桌子其中的一张说,这张是我的,对了,我叫林利丰,你可以叫我小林,也可以叫我老包。

    “你姓林?那为什么叫老包?”金莉莉奇怪道。

    小林张开嘴,用手指在自己的龅牙上磕了两下,金莉莉明白了,笑道:

    “不明显啊。”

    “嗨,明不明显都是老包,夏总也叫我老包,从小学到大学,同学都叫我老包,我都习惯了。”老包说。

    老包走到另外一张桌子,和金莉莉说,这张是你的,你看看,还缺不缺什么?

    “我的?”金莉莉吓了一跳。

    “对啊,你今天不是来上班了吗?”老包也奇怪了,过了一会,他明白了,笑了起来:“你以为又要面试?你面试上瘾了?”

    金莉莉也笑了,她这才明白,原来试工就是开始工作。

    金莉莉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她拉开抽屉,看到里面现金日记薄、计算器和笔等一应俱全,还有一把保险箱的钥匙,金莉莉低头看了看,保险箱就在自己的办公桌边上。

    金莉莉把崭新的现金日记簿拿出来,打开封面,在里面写上了“海南八达实业有限公司”和今天的日期,有些欣喜地吁了口气,这一本现金日记簿和自己在海南的出纳生涯,从这一刻就开始了。

    金莉莉把本子合上,放进抽屉,金莉莉问老包:“包师傅,我们公司,除了你和夏总,还有什么人?”

    “还有你啊。”老包笑道,“把包留着,师傅拿掉,听着别扭。”

    “好好好。”金莉莉也笑。

    “介绍一下啊,我们公司,总公司在北京,我们这里呢,不算是分公司,因为我们是独立核算的单位,我们和总公司的关系,只是投资和被投资人的关系,明白了吗?”老包问。

    “明白了。”金莉莉点点头。

    “目前为止,本公司共有总经理一名,就是夏总,还有会计、司机、保镖、人事部经理、后勤部经理、办公室主任……”

    老包一个个岗位报着,金莉莉一边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曲着计算,一边朝四周看,这么多人,怎么一个也没有看到。

    老包继续说着:“……合计一人,就是我,还有一个出纳,就是你,金莉莉,全员三人。”

    金莉莉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他说了那么多职位,就是他一个人,金莉莉奇道:

    “这么大的房子,就我们三个人?”

    “三个人还不够吗,一剑荡天涯,一个人就可以千里不留行了。”老包说。

    金莉莉笑个不停,她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家伙,原来这么有趣。

    外面有开门的响动,不一会,夏总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捆钱,看到金莉莉,他笑道:“小金来了?”

    金莉莉赶紧站了起来叫道:“夏总好!”

    夏总把那捆钱放到了金莉莉的桌上,说道:“把这放保险箱里,老包,我们出去一下,陈明在等我们。”

    金莉莉赶紧拿了保险箱钥匙,去开保险箱,转动钥匙后门把手却不动,金莉莉叫道:“夏总?”

    夏总转过了身,问道:“怎么了?”

    “保险箱的密码?”

    “密码?老包你知不知道密码?”夏总问老包,老包叫道:“我是会计,怎么会知道出纳保险箱的密码?”

    “刘出纳回北京的时候,没有给你?”夏总问。

    “要给也是给你啊,怎么会给我。”

    “哦哦,可能在她给我的那堆东西里,我待会回来找找,算了,小金,你先放抽屉里吧,来不及了,人家在等我,老包,我们走。”

    夏总说着,就和老包走了,金莉莉盯着那笔钱看看,一共是十万块,金莉莉就是以前在轴承厂,给工人发工资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不对,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金莉莉赶紧把它放进抽屉,锁了起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