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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792 我就想当个营业员

    “谭淑珍那天喝醉了,这么多年,你见谭淑珍喝醉过吗?我怀疑她就是被人灌醉的,不过,喝醉了的人能干什么?”张晨问。

    小武也说,那天他们到了永城,他看到谭淑珍的时候,人还是昏昏迷迷的,那都好几个小时过去了,他把今天谭淑珍去找王玲花的事,和刘立杆说了,刘立杆说,我信了,谭淑珍心里没事,她要是有事,情愿自己自杀,也不会去找人家,她的脸皮没这么厚。

    张晨和小武都点点头,刘立杆骂道,这个姓毛的,我他妈的要整死他。

    “你想干嘛?”张晨问。

    “我刘立杆虽说是个小人物,可现在,总算也是有点能量,一个小小的县银行行长,我就不信我整不死他。”刘立杆愤愤地骂着。

    “你是不是有病?”张晨问,“这种事情,本来就说不清楚,现在只有让它迅速平息,你还要去找事?继续搞下去,男的损失了什么,说到底是作风问题,大不了就是行长没的当,而受伤最重的还不是谭淑珍,一直继续被人指指点点,你是帮她还是害她?”

    刘立杆被问得哑口无言,确实,人们是最喜欢津津乐道这种事情的,而有这种事,对男的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还有人会说,这家伙有本事,把那个谁谁谁都搞到手了,而对女的就不一样,会说她利用自己的身体,去得到各种好处。

    会被认证为公共汽车和乱搞,而很多心怀鬼胎的,以为你就是个随便的人,还会因此萌生去撩她的意愿,背负在这样的一个恶名之下,一个女人,是很难生存的,特别是她还带着孩子。

    刘立杆看着张晨问:“那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现在既然人已经出来了,就在这里好好活下去就是,就是有人指指点点,想说什么,那也是在永城,伤不到她,回不回永城也无所谓,就在这里待着好了。”

    “好好,那我对面还有个办公室空着,让谭淑珍来我这里上班,当副总,我这里这么大的一份家产,正好缺一个信任的人帮我管着。”刘立杆叫道。

    “你觉得谭淑珍会来吗?”张晨问刘立杆。

    刘立杆思忖着,还没开口,小武就说道:“淑珍姐不会来的,在车上,我要不是说到张晨哥这里,是到你这里,淑珍姐都会跳车跳下去。”

    “还有没有天理了,张晨,这事你最清楚,当时可是谭淑珍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起谭淑珍,你说是不是?”刘立杆叫道。

    “现在扯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不了解谭淑珍,现在是她最敏感的时候,要是让她觉得,她需要靠你,你觉得她会接受吗?如果她心里也认定,当初确实是她对不起你,现在只会更不愿意接受你的帮助?”

    刘立杆想了一会,叹了口气,他说:“还真是,这逼,还就是这么个臭脾气,那现在怎么办?”

    “在我那里啊,我那里连个人都安排不下了?”张晨说,“要当副总,我也可以安排一个副总。”

    “好好,张晨,不管她想干什么,能力够不够,你都安排她去做,不行的话,她的工资由我来发……”

    刘立杆说着,张晨一直盯着他,刘立杆说到一半停止了,问:“你看着我干嘛?”

    张晨摇了摇头,他说:“你还真是不了解谭淑珍。”

    “我怎么不了解了?”

    “你以为谭淑珍会提这样的要求吗?我现在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她只愿意去市场搞卫生,那可怎么办。”

    “淑珍姐还真是会的。”小武说,“不行就让刘总,每天去帮助打扫厕所。”

    张晨大笑,刘立杆伸手就去打小武,被小武一把抓住,用力一捏,刘立杆叫道,放开放开,大侠饶命。

    小武放开了他,刘立杆看着自己被小武捏红的手腕叹道,你他妈的,还真是有劲,对了大侠,都出来了,你什么时候离开永城啊,我这里可缺你这么一位。

    “我早问过了,他是咬定青牛山不放松。”张晨说。

    张晨回到家里,已经十二点多钟,小昭还没有睡,张晨问她怎么还没睡,小昭苦着脸说,家里两个男人,一个都不在,我怎么睡得着?

    张晨这才发现,小床铺里没有张向北,问小昭,张向北呢?

    小昭就把事情和他说了,张晨大笑。

    张晨洗漱完毕上床,小昭和他说,我有一个强烈的预感。

    “什么预感?”

    “我要失去北北了。”

    “哦,为什么?”

    “他被狐狸精迷去了,被向南那个狐狸精。”

    张晨大笑。

    “好吧,我只剩下这一个男人了,我要讨好巴结他,说吧,你今天想干什么?”小昭嘻嘻笑着。

    ……

    第二天上午,张晨和小昭先去了动感地带,两个人一上楼,就忍俊不禁笑了起来,他们看到,在一片树荫下,张向北和冯向南两个人,一人一张小椅子,面对面坐着,向南一只手拿着一只塑料碗,一只手拿着勺子,正在一勺一勺地喂张向北吃稀饭。

    每盛了一勺,向南就叫:“嘴巴张开。”

    向北就乖乖地把嘴张开了。

    这个家伙,以前是只要吃早饭,就到处乱跑的,很难搞,没想到还有这么乖的时候。

    向南看到张晨和小昭过来,就叫:“叔叔阿姨好!”

    向北也叫:“叔叔阿姨好。”

    向南指着张向北说:“阿姨,他昨晚没有尿床。”

    向北也指着向南说:“阿姨,她昨晚没有尿床。”

    “不许学我!”向南和向北说。

    向北“哦”了一声。

    “嘴巴张开。”

    向北乖乖地把嘴巴张开了。

    张晨和小昭,两个人笑着过去,进去了张晨的办公室,过了一会,谭淑珍走进来,三个人坐下,商量怎么安排谭淑珍的工作问题。

    张晨提醒过小昭,太高的位子,谭淑珍肯定不会接受。

    “魏文芳走后,三堡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一直空缺着,现在又搬了新厂房和办公楼,淑珍姐要是不怕路远,可以去担任这个办公室主任,反正每天都有厂车来去,就停在这市场门口。”小昭说。

    “路远没有关系,不过,我一个新来的,就去当办公室主任,我觉得不太好,下面的人会不服。”谭淑珍说。

    “没有关系的,有我们在呢,谁会不服。”小昭说,张晨也点点头。

    “张晨、小昭,我能不能自己提一个要求?”谭淑珍问。

    “你说。”张晨点点头。

    “张晨、小昭,谢谢你们!我也没有其他的什么本事,你们就不要考虑安排我什么职务了,能让我干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就行,我去过你们延安路的专卖店,我觉得让我去当个营业员卖衣服,我还是可以干的。”

    “那怎么行,淑珍姐,那也太委屈你了。”小昭叫道。

    张晨心里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要求当一个营业员,还没有要求去搞卫生。

    “小昭,还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可是听说,你们这里的营业员都是很难进的,我这个,已经算是开后门了。”谭淑珍笑道。

    小昭还想再说什么,张晨说好吧,谭淑珍,那就这样,你先去专卖店当营业员。

    “好的,谢谢你们,我去准备一下,等会就过去那里,先去熟悉熟悉情况。”

    张晨说好,谭淑珍走了出去。

    小昭瞪着张晨,问:“你搞什么鬼,让淑珍姐去当营业员,你怎么想的?”

    “她没要求当清洁员就已经很好了,随她去吧,我了解谭淑珍,她现在先要有个岗位,证明自己还是个有用的人,其他都不重要,当营业员,她会当的很好的。”

    谭淑珍和小昭一起去延安路的半亩田专卖店,两个女人,把向南和向北一起,都留给了张晨,门口的花园够大,足够他们两个活动,而且,有向南在,向北就跟屁虫一样,每时每刻粘在她后面,根本不需要担心他会乱跑。

    谭淑珍和向南交待,不要下楼,要下楼的时候,就叫大人陪你们下去,向南嗯嗯地点着头。

    张晨又去交待了下面广场上的保安,要是看到两个小孩下楼,就带他们上来,保安说好。

    其实张晨这交待都是白交待,现在对向南来说,最大的兴趣就是和贺红梅、葛玲他们待在设计中心,那么多花花绿绿的布,太吸引她了,而葛玲,还帮他们一个人设计了一套服装,向南不是跟在葛玲的屁股后面,就是站在样衣工边上,看他们的衣服做得怎么样了。

    向南待在设计中心,向北自然也跟着她在设计中心,张晨根本不用去管他们,只有向南走进来和张晨说,叔叔,向北又尿裤子了的时候,张晨才需要站起来,去给他换裤子。

    张晨他们搬了家,从三堡房东大哥家里,搬到了“锦绣家园”,接着,张晨的父母也收拾好东西,从永城搬到了杭城,张晨妈妈看到了向南,就很喜欢,一定要谭淑珍把向南放在他们那里,说这带两个和带一个有什么区别,两个小孩在一起,还有个伴。

    张晨和小昭,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们说服了谭淑珍,最后,两个小孩都放到了张晨的父母那里,由他们带,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两个老人住一间,向南和向北住一间,正好。

    反正从延安路也好,动感地带过去也好,路都不远,什么时候想看,就过去看看,张晨父母带着两个小孩,没事的时候,走着走着就到了延安路。

    看看谭淑珍,看看小昭。

    星期天的时候,他们基本都是在张晨的父母家里吃饭。

0793 这个幼稚鬼

    张晨打电话告诉刘立杆,在谭淑珍自己的要求下,她去他们延安路的专卖店当营业员了,刘立杆听罢,叹了口气说,张晨,还是他妈的你了解她。

    放下电话,刘立杆就准备出去,看到他要出去,雯雯和倩倩,习惯性地站起身,跟了上来,刘立杆说,我有点私事,需要空间,这次就不有劳你们二位了。

    “你他妈的是不是去泡妞?”雯雯骂道。

    刘立杆点着头说:“对对,就是泡妞,这妞很难搞。”

    刘立杆开着车,去了延安路的半亩田专卖店,他把车停在门口,走进去,在一楼的店堂转了一圈,没看到谭淑珍,走到二楼,远远地就看到谭淑珍站在那里,正在整理架子上的衣服。

    几年了,第一次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刘立杆霎时就感到紧张起来,不过他还是走了过去。

    谭淑珍转过头来,也看到了刘立杆,不过马上又转过身去,继续整理架子上的衣服。

    “珍珍,你什么时候来的?”刘立杆问。

    “昨天,昨天下午,我带着女儿,来投靠张晨了。”谭淑珍手上不停地忙着,嘴里说着。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刘立杆嗫嚅道。

    “找你?”谭淑珍把t恤衫叠好,放在架子上,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她转过身来看着刘立杆问:

    “张晨是我原来要好的同事,我在永城待不下去,来投靠他,他也愿意帮我,这不很正常?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吗?”

    “珍珍,这……”

    “别叫我珍珍,我谭淑珍,不过是一个山沟沟里,自认为赛貂蝉的人,你刘立杆,边上都是什么北大的,海南第一富翁的女儿,还有什么高官家里的,你放心,我谭淑珍有自知之明,不会认为自己是赛貂蝉,也不会去和什么北大的比,我就是一个三岁女孩的妈。”

    谭淑珍冷冷地说着,刘立杆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这什么赛貂蝉、北大什么的,都是自己前年春节,在浙西楼请剧团的人吃饭的时候吹的牛,也不算吹牛,都是真事,但这些真事传到了谭淑珍耳里,他会怎么想,可想而知。

    唉,自己当时说这些,还真的就是要让谭淑珍知道,就是要气气她,没想到她真知道了,好像还气到了现在。

    他们两个一向如此,平时口齿伶俐的刘立杆,只要一碰到谭淑珍,就是这样,嘴变笨了,人变傻了,要离开好久,才会想起,哎呀,我前面应该这样这样说的,可前面早就已经过去了,回到现在,他就是大脑短路。

    谭淑珍移开两步,看了看小昭的办公室,小昭不在,但办公室的门开着,小昭和谭淑珍说过,有什么事,要打电话什么的,淑珍姐你要用办公室,我不在你就自己进来好了。

    谭淑珍轻易不会进,但她现在,觉得需要进去,把事情和刘立杆说清楚,在这外面说,影响不好。

    谭淑珍朝小娟叫道,小娟,我离开一会?

    小娟点了点头,谭淑珍和刘立杆说,走吧,有什么事,我们去小昭的办公室说。

    刘立杆赶紧说好好,他跟着谭淑珍走进了小昭的办公室,把门关上。

    两个人坐下来后,谭淑珍开门见山地说:

    “刘立杆,如果我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事,那也都是过去式了,不管你认为我是对不起你也好,或者怎么样,我谭淑珍自己认为,我不亏欠你的,你清楚了吗?”

    “不清楚,我就是感到很突然,我到湛江,就给你写过信,到海南,一直在给你写信,你为什么一封都没有回?我们不是说好在海南见面的?”

    刘立杆终于说出了几年来,一直压抑在他心头的话。

    “你给我的信,我没有收到。”谭淑珍看着他,定定地说。

    “没有收到?怎么可能,我会连剧团的地址都搞错?”

    “你没有搞错,但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没有收到,我没骗你。”谭淑珍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她说:“我承认,要是收到,可能事情就不会是像今天这样,但我确实没有收到。”

    刘立杆还想再说什么,谭淑珍说:

    “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没有意义,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刘立杆,如果你还想当我谭淑珍是个朋友,过去的老同事,你就不要来打扰我了,好吗?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带着女儿,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我没有打扰你,就是作为朋友,我来关心一下你都不可以?”刘立杆辩解道。

    “谢谢,可以,但请以后不要在上班的时候再来找我,我刚到这个单位,要注意影响,懂吗?还有,张晨和小昭对我很好,他们的安排我很满意,我现在真的不缺什么,懂吗?”

    刘立杆看着谭淑珍,又一次感觉到自己词穷了,谭淑珍放缓了语气,和他说:

    “你现在过得很好,事业也很成功,张晨都和我说了,我很替你高兴,真的,杆子,我以前就认为,你一定会有大出息的,我希望你,就这样保持下去,不要因为我的出现,改变你现在的生活,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让我们彼此尊重,好吗?”

    话说到这个程度,刘立杆想不同意都不可能。

    刘立杆神情沮丧地离开了半亩田专卖店,到了张晨那里,张晨听他把事情细细地说完,和刘立杆说,很正常,我昨天就提醒过你,要不是这样的反应,这谭淑珍就不是谭淑珍了。

    “杆子,慢慢来吧,反正时间有的是,真的要是有缘,你们就还有机会,要是没缘,那也没有办法,这种事,又强求不来的。”张晨和刘立杆说,刘立杆点了点头。

    冯向南带着张向北进来,来问张晨要纸,一看到刘立杆,张向北大喜,就像看到了什么宝贝,急于要显宝,他一定要拉着向南过去,刘立杆一手一个把他们抱住,他问张晨,这是谭淑珍的女儿?

    张晨点点头。

    张向北一下一下,用小手打起了刘立杆的耳光,刘立杆大笑,向北和向南说:“姐姐,打。”

    向南看着刘立杆,怯生生地伸出了手去,在刘立杆的脸上摸了一下,看看刘立杆还在笑着,就轻轻打了一下,刘立杆朝她点点头,向南这才鼓起了勇气,两个小孩,一边一个,啪啪地打着刘立杆的耳光,咯咯地笑着。

    刘立杆问向南,你叫什么名字?向南嘀咕了一下,刘立杆没有听清,张晨笑着说:

    “巧吧,她叫冯向南,方向的向,东西南北的南,谭淑珍取的。”

    “我操!”刘立杆大喊了一声,两个小孩吓了一跳,他们看到刘立杆的眼眶红了,还以为是自己把他打疼了,赶紧挣脱开刘立杆,逃出门去。

    张晨也觉得刘立杆的这一下太让人诧异,问道,怎么了?

    刘立杆和他说,这向南和向北,其实是他以前和谭淑珍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开玩笑,说起过,说以后最好是生一男一女的双胞胎,男的就叫向北,女的就叫向南,那天张晨问他,他想这名字反正也用不到了,就告诉了他。

    没想到现在又跑出来一个向南,冯向南。

    “这他妈的,两个名字都被用掉了,可没有一个姓刘,看样子老子是真没指望了。”刘立杆叫道。

    张晨觉得刘立杆这话很好笑,但又笑不出来。

    ……

    刘立杆和谭淑珍的第二次见面,是在麻辣鱼锅的包厢里,这天,刘立杆带着雯雯和倩倩一起来的,看到他们进来,张晨和小昭都吃了一惊,不知道这刘立杆要干什么?

    谭淑珍朝雯雯和倩倩笑笑,还伸手握了握。

    接下来这一餐饭,不管是张晨、小昭还是贺红梅,都看出来了,刘立杆故意表现出了和雯雯倩倩的一种亲热,张晨心里看着好笑,骂道,这刘立杆,一碰到谭淑珍的时候,怎么就像是一个弱智,他以为这样可以激怒谭淑珍,没想到在这方面,谭淑珍的道,比他深多了。

    谭淑珍不仅对刘立杆表现出的种种举止不以为意,还不时地和雯雯倩倩开着玩笑,当她知道,雯雯原来是学越剧的,两个人还当场探讨起了越剧和婺剧,在《十八相送》这一段唱腔的不同。

    贺红梅在边上听得很好奇,她鼓动雯雯起来唱一段,雯雯就站起来,退到一边唱了,雯雯唱完,和谭淑珍说,姐姐你也表演一段,谭淑珍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唱了一段,大家都拼命鼓掌。

    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谭淑珍以前在这种场合,都是只喝椰子汁不喝酒的,今天也喝了一点,她自我解嘲地和他们说,反正以后也不上台了,留着嗓子也没用。

    张晨听着,心里有些酸楚,看看刘立杆,刘立杆耷拉着脑袋,这一整个晚上,他好像情绪越来越低落,张晨理解他,这家伙在谭淑珍面前,实在没有太多的招数,今天本来带着雯雯和倩倩来,是想刺激刺激谭淑珍的,没想到一拳打到了棉花里。

    “这个幼稚鬼!”贺红梅坐在张晨边上,没来由冒出这么一句,张晨知道,她这是在骂刘立杆。

    是啊,刘立杆,你真的他妈的是个幼稚鬼,又来在浙西楼的那一套?

    张晨心想。

0794 限时优惠日

    谭淑珍在他们半亩田专卖店,年纪最大,很快,店里的营业员就都叫谭淑珍淑珍姐。

    谭淑珍自己的负责的那块区域不忙的时候,她就会去其他区域帮忙,只要谭淑珍一来,那些很难搞的客户,三句两句就被谭淑珍搞定了,特别是有什么纠纷的时候,等小昭到了,谭淑珍已经都搞定了,小昭笑道,淑珍姐,我怎么感觉我是多余的。

    真的,淑珍姐来了,真是太好了,每个摊位的销售量都增加了,特别是那些来给自己女朋友或者老婆买衣服的,心里还在犹豫,那营业员就会朝边上的营业员打眼色,对方就知道,需要向淑珍姐求援了。

    只要谭淑珍来了,一穿一试,顾客就没有不买走的。

    每天在店铺里,就听到淑珍姐和谢谢淑珍姐的声音,要知道每个区域的营业员,她们的奖金,都是和每个人的销售业绩挂钩的,淑珍姐对她们的帮忙,真是太大了。

    小昭发现了这个情况,她就不再把谭淑珍排到哪个固定的区域,而是给了她一个名头,叫做店铺督导,也就是她可以自由地去每个区域帮忙,这个决定,受到了大家的欢迎,每一个人,都希望谭淑珍能在自己这里多待一会。

    谭淑珍要是上白班的时候,下了班,也会在店里流连,反正向南在张晨的爸妈那里,她回去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事,上晚班的时候,她都会提前几个小时来,这样,她每天在店里会待十几个小时。

    小昭和张晨说,怎么办啊,淑珍姐劝也劝不回家?

    张晨说,随她,她这样,心情还会感觉好一点。

    小昭点了点头。

    也有顾客看到谭淑珍,会盯着她看,问道:“你怎么这么面熟,是不是演过什么电视剧,我好像在电视里看到过你?”

    谭淑珍知道,对方一定是看了“衢化杯”,对自己有印象,谭淑珍笑道:“你一定是看错了,我就是个营业员,怎么有资格上电视。”

    对方摇着头说,不对,我肯定是见过你,你就是上电视,也比那些人好看。

    谭淑珍笑笑,不再继续下去这样的对话。

    他们的专卖店里,挂着一台台电视,到了中央电视台青年歌手大奖赛开赛的时候,每一台电视,都放着这个频道,电视下面,有很多的顾客站着看,只有这个时候,谭淑珍会逃离所有的电视机,一个人躲到了洗手间里,默默地流泪。

    不管她怎么逃离,电视上那些高亢的声音,都声声入耳,像针一样扎着她。

    后来,谭淑珍索性不躲避了,她也站到了电视机下面看,心里很骄傲地想,这些人都没有自己唱得好,自己要是去……

    谭淑珍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遗憾,这遗憾又那么地久远,让她感觉很陌生。

    有时候,谭淑珍又会去设计中心,和贺红梅、葛玲,甚至老唐他们沟通,她在和顾客的交流中,会把顾客的想法都记下来,然后告诉设计师,让他们觉得很有启发。

    一个人的时候,谭淑珍在房间里,还是会坚持学习,上半年自学考试考出来三门,下半年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没有去考,这就已经大大地落后自己原来的计划了,谭淑珍决定,明年上半年还是要报四门,然后把四门都考出来。

    谭淑珍来了,小昭感觉轻松了很多,原来小娟毕竟还是太嫩,有什么事情,想到的就是给她打电话,现在有谭淑珍在,哪怕是顾客最多的时间段,小昭也不用那么急着要赶去专卖店,反正有什么事,谭淑珍都会处理。

    小昭和张晨说,要么把专卖店经理的职务给淑珍姐吧,我现在在不在店里,真的问题不大,淑珍姐要是不在,反而会乱套。

    再说,我财务中心的事情这么多。

    张晨也觉得小昭说的有道理,他们北京和上海专卖店开起来以后,虽然所有的财务数据和库存销售数据,郑慧红那里都会有,小昭还是会每个月去北京和上海一趟,盘点纸上的数据和实际库存会不会有出入。

    这不是信不信任谁的问题,而是基本的财务制度,基本的财务制度不执行,你就是在纵容下面的人犯错,这和人品无关。

    这话,还是李会计和张晨小昭说的,他们两个都觉得很有道理,小昭就这样,每个月要去上海和北京一趟。

    小昭去这两个地方,还有慰问的意思,小莉和小米那两个女孩,只要小昭去迟几天,就会在电话里撒娇,小昭姐,你是不是把我们给忘记了。

    小昭去了,会带她们去买礼物,请她们吃好吃的。

    张晨想了一下和小昭说,我担心的还是谭淑珍不会接受,她会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还是再等等吧。

    小昭说好吧。

    谭淑珍每天都在琢磨店里的事情,她发现每个星期四,是店里人最少的时候,她问小昭,小昭说对,一直都是这样,每周四,都是营业额最低的日子。

    “其他地方也这样吗?”谭淑珍问。

    小昭点点头说,都这样,北京和上海,每周四都是人最少的日子。

    贺红梅以前没注意过这个问题,听谭淑珍说了,她就打了个电话给谭冬梅,谭冬梅和她说,就是这样啊,不光光我们店,批发市场都这样。

    贺红梅和她们说了,三个人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贺红梅带着谭淑珍去了商场和esprit专卖店,结果发现,他们在这天好像也是这样。

    虽然不知道所以然,但谭淑珍觉得,要想办法改变。

    “怎么改变?”小昭问。

    “我们以前剧团在外面演出的时候,碰到下雨下雪天,来看的人少,我们那天就会少排文戏,多排武戏,小武他们跟斗一翻起来,那锣鼓锵锵地敲起来,人慢慢就会变多。”谭淑珍说。

    “你是说,我们也搞点动静?”小昭问。

    谭淑珍点了点头,她说,就是要在这天,想办法把人气聚起来。

    把人气聚起来,那就是搞活动,而服装店搞活动,不外乎打折和摸奖,这些,大家都做得不要不要的,没什么吸引力,来他们店的顾客,大都是年轻人,必须有什么噱头,才能够吸引他们。

    “我们来搞限时优惠怎么样?”谭淑珍问。

    “限时优惠,什么意思?”小昭和贺红梅都不明白了,问道。

    谭淑珍笑笑,她说这样,我们现在最低折扣不是八点八折吗,我们就挑星期四晚上这一天,七点到九点两个小时,钟声一响,这两个小时里,所有的服装都七到七点八折,到了九点,钟声一过,一切都恢复原状,每个星期就搞这么一天两个小时。

    “好啊,这个主意不错!”贺红梅叫道,“哈哈,限时优惠,这个噱头好。”

    她们去把这个想法和张晨说了,张晨也觉得不错,就让她们安排下去。

    店铺里前期先做了宣传,很多人都想来看看,这限时优惠是什么个情况。

    到了周四这天,谭淑珍特意在下面店堂里准备了一面大锣,到了晚上七点钟,他们的店铺已经人山人海,很多人事先都挑好了衣服,就等着七点钟的到来。

    到了七点,谭淑珍一敲大锣,她那高亢悠扬的声音响起:“限时优惠,现在开始!”

    店堂里的人一下子就涌向了收银台,开始结账,买完以后出来,觉得一个星期就这么一次机会,人又是这么多,很多款式,错过了可能就卖完了,她们重新又扑向商场的各个角落。

    整个商场,这天所有的人都和以往逛商场不同,不在是悠哉悠哉的,而是急匆匆地走着,两个小时,真过起来,其实是很短的。

    而急匆匆是会传染的,你一个人再老神在在,看到周围的人都急匆匆的时候,你的脚底,就不得不加快了频率。

    谭淑珍每半个小时就敲一次锣,叫道:“离限时优惠结束还有一个半小时。”

    到了最后半个小时,就更是十分钟就敲一次锣,整个店堂,大家也被鼓噪得急迫起来。

    谭淑珍最后“嘡”地一下,宣告限时优惠结束,所有的商品恢复原价,几个收银台都停止了收银,排在收银台前的那些人不干了,她们说,是你们收银的时间太慢,怎么能不算?

    谭淑珍去了解了以后宣布,现在已经挑好衣服,在收银台前的,马上发小票,凭小票结算,都算。

    大家欢呼了起来,还有还在柜台里的,一听到这个,马上也拿了衣服,匆匆跑去收银台前领小票了。

    这一个周四,他们的销售,竟然冲了历史新高,小昭马上让上海和北京的专卖店,周四也这么做,贺红梅连忙打电话给贺冬梅,让她也跟进。

    从这之后,每个周四,就是他们半亩田全国的限时优惠日,热闹非凡。

    张晨觉得时间到了,他找了谭淑珍过来谈,和她说,你现在对店里的情况也很熟悉了,店里的人,也都很相信你,小昭又确实太忙,这专卖店经理的职务,还是你来担任吧。

    “谭淑珍,你要是再推,就假了,就不是我认识的谭淑珍了。”张晨骂道,谭淑珍这才同意。

    小昭把在专卖店的办公室让给了谭淑珍,她撤回了财务中心,觉得真是轻松了很多。

0795 那么多的库存

    换货率提高之后,工厂的库存果然就增加了,夏天过去之后,夏装的库存堆了一房间,这段时间,秋装都在回来,估计连一房间都堆不下,虽然因为零售价的提高,张晨他们的利润没有减少,但张晨看着这成堆的库存,还是感觉头大。

    服装这个东西,应季的时候,到处都在催货,到处都不够卖,你就希望每个款式哪怕多一件都好,那个时候,你看着它们是欢喜的,因为它们这一堆堆,都是可以变现的钱。

    而等到它们变成库存的时候,你看着同样的一件服装,却是忧愁的,因为它们是没有办法变现的钱,或者说是,注定要贬值的钱。

    张晨在三堡的办公室,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看到司机小盛,每天拉回来一大包一大包的退货,这些货因为是从每家店退回来的,厂里的后道还要重新整理,重新包装,没赚钱不说,还占用了大量的人力。

    谭淑珍跟着张晨到三堡看了,她说,要么我们把专卖店的二楼腾出来,搞一个季末优惠周怎么样?就按三折卖,对工厂来说还有利润,不会亏,而对消费者来说,这个折扣。就有很大的吸引力了。

    张晨说,很多国际的品牌倒都是会这样做,不知道我们这样做灵不灵?

    “只要是服装,那就都一样,那些买名牌的,照理说比我们的顾客群更有钱,她们都在乎价格,我们的顾客,只会更在乎。”谭淑珍说。

    “好好好,你只要能卖掉就行,多卖一件是一件,别说三折,两折都可以。”张晨不耐烦地说。

    谭淑珍笑道:“张晨,这些可都是你亲生的,你自己都不爱惜,怎么让顾客爱惜?”

    “我想爱都爱不起来,太沉重了,还好只是这几天,要是一年四季这样,我会被逼疯,真的,谭淑珍。”

    谭淑珍提前三天,在《钱江晚报》登了广告,说是从十一月九日到十六日,横跨两个周日,杭城延安路半亩田女性生活旗舰店,举行季末服装优惠周活动,届时半亩田女性生活旗舰店二楼所有服装,一律三折。

    之所以要强调季末,是让原来买过同样服装的顾客心里感觉好受一些,你买的时候虽然贵,但你已经提前穿了一季。

    谭淑珍组织人,晚上关门的时候加班,把楼上所有当季的服装,都搬到楼下,这样楼下就显得很拥挤,谭淑珍想了一下,让她们从衣架上减服装的数量。

    原来一般一个款式,衣架上会挂s、m、l三个尺码,现在只挂一件m码,其他的放下面,有顾客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这样同一个衣架,就增加了很多的款式。

    这般调整之后,总算让一楼的店堂,重新变得宽敞了一些。

    腾空的二楼,就全部用来出库存的秋装。

    到了九号这天,店里果然涌进了很多顾客,三折这个折扣,对“半亩田”的爱好者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很多的顾客,都是看了《钱江晚报》上的广告,从外地特意跑过来的。

    卖了两天,厂里的库存卖了一大半,很多款式,都已经卖空了,郑慧红他们要打电话,催那些还有库存的店,让他们快点把货退回来。

    看着前一天的销售报表,张晨长长地吁了口气,看样子,这让他头疼的库存问题,总算是有了一个出气口,按这个趋势,一个星期之后,库存就会在他可接受的范围。

    有人在门上笃了两下,张晨抬头看看,是魏文芳,张晨问,你怎么来了?

    “到你们下面送货啊,你们这里很多店,现在都是我的客户。”

    坐下来后,张晨问魏文芳现在怎么样,魏文芳和他说,很好,他们的业务发展得很快,已经换了仓库,现在搬到太平门直街去了。

    “是百货公司的仓库,里面有很多卖缝纫机的那里?”

    “对对,还是吴朝晖找的,他说他跟赵志刚去那里买过机器。”魏文芳笑道。

    “租了多少,半间还是一间?”张晨问。

    “两间。”

    “两间?”张晨吓了一跳,那里的仓库,他是去过的,知道一间就有七八百个平方,张晨问:“你们的业务,现在这么大了?”

    “是啊,快递的需求太大了,要不是很多人跟我们的样,学着做,我们的业务量还要大,现在,我们又买了两辆依维柯,还忙不过来。”

    “真不错,你们‘美丽快递’的活也有人跟着做了?”张晨问。

    “有啊,都是吴朝晖他们桐庐人,烦死了,业务量实在太大,自己几个人忙不过来,就增加了人过来做,说是老乡和亲戚可靠一点,结果这些人没干多久,又跑去自己开快递公司了,这个行业的进入门槛实在太低,看了就会,我每天都要想办法,一天都不敢停。”

    张晨点点头,心里有些佩服魏文芳,也理解她的焦虑,自己光一点库存就感到很烦躁了,没想到人家是天天在这样的环境中。

    “那你们现在怎么办?”张晨问。

    “没办法,跑啊,你追我就跑,你追得越快,我就跑得越快,让你追不上,我准备先去上海开分公司,然后北京、深圳这样开过去。上海开了,我们原来不是单向的吗,上海只是送,开了分公司以后,上海也可以收,我想,上海的业务,一定会比杭城还大。”

    张晨点点头,他说:“不过,还是要提防邮电,现在这一块国家的政策很模糊,就全看下面怎么理解执行,每个地方都不一样的。”

    魏文芳叹了口气,她说没办法,我最担心的也是这个,只好先像贼一样做。

    “杭城的邮电后来来找过你们吗?”张晨问。

    “来过,还是那天我们开会的时候见过的那位局长带来的,他还认识我。”

    “哦,没处罚你?”

    “没有,他很好,让我不要紧张,有什么就说什么,他说他只是带人来调研。”

    “哎呀,魏文芳,看样子你们要出头了!”张晨叫道。

    “怎么会?”魏文芳纳闷了。

    “他来调研,就说明我们上次开会后,他们邮电和杭城市政府这边,反映上去的情况已经受到了上面的重视,所以才会让他们来调研。”

    “真的?那太好了!”魏文芳也明白了,叫道。

    魏文芳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对面那一排已经起到七八层的房子,问张晨,那里是不是刘总的房子?

    张晨说是。

    “真好,我每次经过那里的时候都会想,我们在海城的时候,那么难,还不是都挺过来了,现在想想,在海城受的那些苦,都是财富。”

    张晨笑道:“不错啊,魏文芳,你现在出口,可都是名人名言了。”

    魏文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说明那些名人,都吃了很大的苦。真的,你不知道,那时候看着刘总,被那么多的烂仔包围着,曹国庆和吴朝晖都要和他们拼命了,那个时候,真的是感觉孤立无援。”

    张晨默然,觉得自己和小昭刚到杭城的时候,何尝不是如此,今天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到了明天,又不知道后天会怎么样,找到了工作,也是很快被炒鱿鱼,找到了西湖边画画的活,又很快被人抢了生意,去柯桥做个沙盘,还遭受无妄之灾。

    在这个世界,大概你只要不甘于现状,想做出一些改变的人,都会遇到大同小异的处境,在海城,何止是刘立杆他们公司倒下的时候,就是他和刘立杆刚到海城的时候,不也一样,如果不是那个主任,他们都已经去儋州农场,种橡胶种椰子了。

    “小昭在吗?”魏文芳转过身来问张晨,张晨说在。

    “我去看看她。”

    魏文芳说着就往门外走,差点和从门外进来的谭淑珍,撞了一个满怀,魏文芳看了看谭淑珍,吃了一惊,站住了,她说,你不是那个电视上唱歌的人吗,得了第一名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谭淑珍站在那里,有些尴尬,张晨赶紧说,这是我们半亩田旗舰店的经理,我剧团原来的同事。

    “那就没错了。”魏文芳说,“我们看电视的时候,吴朝晖老是说,这个是永城的,和张总刘总他们是一个地方的,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刻。”

    谭淑珍朝她笑笑,未置可否,张晨知道谭淑珍不想多说,他赶紧和魏文芳说:“你快去小昭那里吧。”

    魏文芳边看着谭淑珍,边走了出去。

    张晨笑着问:“谭淑珍,你在店里,会不会也经常这样被人认出来?”

    “有过几次,不过我都否认了。”谭淑珍笑笑,“张晨,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张晨问。

    谭淑珍和张晨说,现在二楼有一部分地方已经空出来了,我在想,是不是把夏装也拿出来卖?

    “这种日子,有人会买夏装吗?”张晨疑惑地问。

    “也应该没人买秋装了啊,不是照样卖,人家是冲着三折来的,又不是冲着衣服来的。”谭淑珍说。

    “好好。”张晨朝谭淑珍供着手,“你要是能卖,我就谢谢你了。”

0796 我要造座摩天楼

    谭淑珍对自己的态度,让刘立杆万分的沮丧,却又无可奈何,他只能选择每天疯狂地工作,疯狂地买买买,才能够感觉好一些。

    这一段时间,刘立杆几乎每天都在签协议,每天都在收购,有时一天签两三个项目,不管是荒地空地,还是旧工厂破商店,只要有人卖,他就会买,反正账上每天都有钱进来,他就每天地买,不买就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六神无主。

    他买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买了多少东西,又买了哪里,那天他们开车经过一家废弃的工厂,刘立杆说,这地方不错,让雯雯去了解一下,这是那个单位的,雯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骂道:

    “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

    “怎么了?”刘立杆问。

    “这地方我们上个星期刚签了协议,是我们的。”

    刘立杆大笑:“我说呢,也只有我这么目光独到的人,能看中这里。”

    “看中你妈。”雯雯继续骂。

    刘立杆看着她:“你怎么对老板这么不尊重?”

    “你值得尊重吗,也不知道你被什么鬼迷了心窍,我正要告诉你呢,这里是艮山电厂的遗址,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只能保护性开发,不能拆除,更不能在这里造房子,你说说你买的是什么东西?”

    刘立杆一愣,还有这种事?不过他随即笑了起来,没事没事,买来放在这里看看也是好的。

    雯雯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是啊,钱他妈的有什么用,除了能买东西,你他妈的还有什么用?

    一个人开车,经过延安路半亩田专卖店的时候,刘立杆很想进去看看谭淑珍,又怕惹恼了谭淑珍,他太了解谭淑珍了,知道她说让自己不要上班的时候去打扰她,自己就不能上班的时候去找她,可他妈的,下班的时候去找,她也不理你啊。

    刘立杆这种半癫狂的状态,让雯雯和倩倩都感到害怕,她们打电话告诉了张晨,张晨过来,去了刘立杆的办公室,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刘立杆冲张晨咆哮着:

    “我他妈的就是想不通,张晨,怎么这事情搞来搞去,最后都是我错了?”

    “男女之间,没什么对错。”张晨说。

    “她谭淑珍,凭什么看不上我?”

    “我不知道,但你为什么不问问,你刘立杆是个穷光蛋的时候,人家为什么会看上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财大气粗,人家一定就要看上你,如果谭淑珍是这样的人,当初也不会和你在一起吧?”

    刘立杆愣在了那里,想想也对,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可能可以吸引很多的人,但吸引不了谭淑珍。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张晨?”刘立杆问。

    张晨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还是靠时间吧,谭淑珍至少现在进入工作状态,整个人的情绪好多了,我和小昭想办法,创造机会,让你们多正常地接触接触,不过,你他妈的不要把浙西楼的那套又拿出来。”

    “什么浙西楼那套?”刘立杆明知故问。

    “你以为就你聪明,你那套把戏别人看不出来?贺红梅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幼稚鬼!”

    张晨骂道,刘立杆嘿嘿笑着,他知道张晨在说的,是他那次带雯雯和倩倩一起去麻辣鱼锅店的事。

    张晨的大哥大响了,张晨接了起来,是小昭,小昭问他,你是不是在杆子哥那里,张晨说是。

    “你们快点一起过来!”小昭叫道。

    张晨吃了一惊,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问怎么了?

    电话里一个声音叫道:“别别,小昭,和张晨说我们过去,我正好要去看看杆子的公司。”

    “孟平?”张晨心里一惊,叫道,“小昭,是孟平吗?”

    小昭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就被孟平抢过去了,孟平叫道:

    “对对,张晨,是我,我孟平出来了,哈哈,昨天出来的,今天就过来看看你们。”

    刘立杆听到,也腾地站了起来,隔着办公桌叫道:“老孟,你他妈的还不快滚过来!”

    “哈哈,我马上滚过来,小昭在给我画地图呢。”孟平笑道。

    尽管知道孟平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但挂断电话,张晨和刘立杆,还是马上去了下面大门口等孟平。

    过了二十几分钟,一辆苏a牌照的黑色凯迪拉克驶了过来,远远地,张晨和刘立杆还没看到车里的人,就知道,这应该就是孟平的车。

    果然,车开近的时候,他们看到,是李阳开的车,孟平坐在副驾座上。

    车子开到了他们面前停下,孟平从车上下来,张晨和刘立杆上去和他拥抱,刘立杆骂道:

    “老孟,你他妈的真是嚣张,你一个刚刚释放的劳改犯,就开这么张扬的车。”

    孟平大笑,他拍了拍凯迪拉克的引擎盖,和他们说,怎么样,不错吧,钱芳他们昨天就是开着这车去老虎桥接的我,说是给我的出狱纪念礼物。

    “嗯嗯,还是她们理解你。”张晨笑道。

    孟平抬头看了看,然后疾步从大门口走到这幢办公楼的那头,又走回来,和他们说,就是没人告诉我,我也知道这是张晨设计的,这里是杆子的公司,不错,和我想象的一样,够牛逼。

    张晨,你们的那个市场,搞得也不错,哈哈,我前面打电话告诉钱芳她们,她们都后悔死了没有来,她们上次没看到吧?

    张晨这才想起来,问:“对了,钱芳她们怎么没有来?”

    李阳说:“她们在忙,今天别墅开盘,在卖房子。”

    “那你们还有时间出来?”刘立杆奇道。

    “她们搞政变了,把我们两个从公司里赶出来了。”孟平说。

    “啊,怎么回事?”张晨问。

    “昨天我出狱,我们一起吃完饭,就开了个会,在会上,我提出要在新街口,造南京最高的大楼,她们不同意,她们还是坚持要做别墅项目,我觉得,这别墅有什么可做的,做十个项目也没人知道你,在新街口造摩天大楼,一幢就能在江苏一炮打响。

    “李阳是站在我这边的,这不,理念不合,她们就把我们赶出来了,让我们自谋出路,自生自灭,哈哈,这几个娘们。”

    孟平说着,李阳在边上不停地笑。

    “你就不怕他是她们的卧底?”刘立杆指了指李阳说。

    “不怕不怕,我们也可以把徐佳青发展成我们的卧底。”孟平说。

    四个人说笑着上楼,到了楼上的办公室,坐下来,刘立杆问,老孟,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简单,注册公司,在新街口找地找关系,造大楼,我孟平在南京坐了一年多的牢,就要让南京记住我。”

    “嚣张。”张晨说。

    “对,钱芳他们也这么说我,她们说我不是理性的选择,完全是感性的冲动,哈哈,我就是要冲动一下。”孟平说。

    他们在办公室里坐了不到十分钟,孟平就坐不住了,急着要去看看刘立杆的几个项目。

    四个人下楼,决定坐孟平的一辆车去,刘立杆问李阳要了钥匙,要他来开。

    一坐进驾驶室,刘立杆就叫道,不错噢,这车,我他妈的笨死了,这段时间光知道买买买,买了一堆的地,怎么就没想到去买辆车,我明天也去买一辆。

    刘立杆接着和他们说了自己买艮山电厂遗址的事,一车的人大笑,孟平叫道,杆子,看样子你这家伙,不适合有钱,有钱就这么骚包。

    张晨看了看刘立杆,知道他不是有钱骚包,而是因为谭淑珍失心疯。

    他们先去了“锦绣家园”项目,再去在建的“杭城市政府综合办公楼”,孟平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特别是他们的合作模式,他说很有启发,他在南京,可以参考这个模式做,这种项目一做,钱赚到了,和政府的关系也扎实了。

    接着去了“锦绣祥庭”项目,再去“锦绣江南”,从“锦绣江南”出来,一行人就去运河对岸的张晨办公室。

    一圈转下来,再坐下来,孟平感慨地说:“杆子,我快赶不上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被你吓到的。”

    “我也没有要吓你。”刘立杆得意地说,“你心虚什么?”

    回过头来,孟平详细询问了刘立杆前面在“锦绣江南”和他说的,按揭的事,他觉得这个很好,自己以后肯定会用到,你到时把这乔总介绍给我。

    刘立杆说好,我把杨先生也介绍给你。

    “什么杨先生?”

    刘立杆就把南洋银行的杨先生和他们银行贷款的事情,和孟平说了,孟平点点头说:

    “这个好,我们现在前期的费用不成问题,那几个娘们还给了一点,真要造大楼,还是缺钱,需要他们。”

    “他们的钱那么贵,你用什么?”张晨说,“造一幢楼的钱,我这里还有,你拿去用就是。”

    “不要。”孟平摇了摇头,“你那个一剪刀一剪刀剪出来的钱,我可不敢用,用的时候手都会发抖。”

    “去你妈的!”张晨骂道,大家都笑了起来。

    刘立杆说:“他现在的钱,可不全是一剪刀一剪刀剪出来的,光这个市场,一年就有四千多万的租金收入。”

    “是嘛,张晨,那真不错。”孟平说,“不过,你的钱我还是不能要,在里面,我也算是悟出来了,这做大事,一定要利用各方的资源,只要利用得合理合法,你才是最后的赢家,现成有银行的钱为什么不用?

    “房地产我也看出来了,现在还是最暴利的行业,杆子你有体会吧?要是我连这个资金成本都承担不了,那我还做什么房地产,干脆别做了。”

0797 去找一块地

    孟平他们住在国际大厦,本来第二天要回南京,听说韩先生第二天要来,他决定再留一天,等见过韩先生以后再回南京。

    韩先生是中午的飞机,从海城飞往广州,再从广州转机到杭城,刘立杆和孟平,一起去笕桥机场接的韩先生和雯雯。

    韩先生从刘立杆那里,听说过孟平的事,看到他很感慨,和孟平说,你在海城的经历,都可以写进教材,活生生就是一部海南房地产的悲欢史。

    “你的也是。”韩先生转身和刘立杆说,“你们都是中国房地产的先驱。”

    “对,也是先烈。”刘立杆笑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中国房地产要是能成气候,我们就是那万骨。”孟平说。

    韩先生皱了皱眉头,和他说:“不吉利,这样的话少说,海城只是让你们交了学费,从我在内地跑下来看,你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内地的房地产也要起来了。”

    孟平赶紧合掌说:“好,借韩先生吉言。”

    孟平想起来了,他问:“对了,韩先生,那个鬼佬,兰德尔怎么样了?”

    “他比你们惨得多。”韩先生说,“在海城炒房地产,亏得一塌糊涂,我去年看到他的时候,在铜锣湾的一家夜总会门口泊车,在香港那种地方,要想翻身太难了,不像你们在内地,机会多。”

    晚餐就在国际大厦的三楼吃,张晨做东,男人们酒喝到一半,女人们已经吃好了,小昭和贺红梅,陪着雯雯去他们半亩田女性生活旗舰店,男人们继续喝。

    韩先生听了孟平想在新街口造摩天大楼的想法,很赞同,他说,每个城市黄金地段的商业地产,都是不可复制的稀缺资源,你占住了,就一马当先,房地产越热,别人就越赶不上你,你的物业升值就越快。

    说到刘立杆的几个项目,韩先生颇有微词,和刘立杆说,我上次就和你说,不要造多层了,这种五六层的房子,只是过渡性的产物,不出十年就会淘汰的,而且,多层的小区,以后物业都很麻烦。

    “为什么?”孟平不解了。

    “先天不足,后天不良。”韩先生说,“这种小区,是不可能会有地下建筑的,而对住宅小区来说,没有地下车库,会是一个灾难,没有电梯,公共面积又少,你们知道这对物业公司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物业费低廉,任何的服务,都是等价交换的,你低廉的收费,只能换来低廉的服务。在全世界的住宅形态里,真正成熟的就两种,一种是别墅,还有一种就是高层,连小高层都是半吊子的东西,杆子,你再做,千万不要做这种小区了,后患无穷。”

    刘立杆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再说起刘立杆最近的买买买,韩先生说,其实你是对的,记住了,现在有钱,就尽量地买,现在是你们最好的时期。

    韩先生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刘立杆和孟平都奇怪了,不知道他笑什么,韩先生说,我们这种人的存在,其实是在断你们的财路。

    “这个,怎么说?”孟平不理解了。

    “我们和地方政府交流得越多,他们就越发现房地产原来才是政府财政收入的金矿,而且,他们普遍最感兴趣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韩先生问。

    “是什么?”刘立杆问。

    “是香港政府的垄断土地一级市场的做法,他们发现,对地方政府来说,要是能参与房地产发展的进程,并扮演重要的角色,控制土地的一级市场,那才真是财政收入的源头活水。

    “我估计,很快就有地方会进行土地收储制度的试点,上海、杭城和深圳,这几个地方一定会先行,他们已经有这个意识,这也是我让你们,有钱就尽量买的原因。”

    “政府收储了以后,会怎么做?”孟平问。

    韩先生说:“只要让地方政府尝到甜头,那协议出让就会迅速消失,土地市场很快会变得很规范,一律都实行招拍挂。”

    “结果呢?”

    “土地会快速地飙升,只有买家的竞争,没有卖家的竞争了,土地价格不飙升才是奇怪的事,而且,政府控制土地一级市场,他就完全可以通过释放土地的量来控制价格,香港和台湾就是两个相反的例子。

    “政府控制土地一级市场越严格的地方,肯定就会是房地产价格越高的地方,太阳下面没有新鲜事,要知道政府也是由一个个个体的人组成的。

    “还有就是,房地产市场,很快会像香港那样,成为寡头经济,实力不够的都会被清理出场,你根本没有能力在这个行业玩,我希望你们,在这之前,都能够先成为寡头,这样你们就还有留在这个市场的可能。”

    孟平和刘立杆不停地点头。

    ……

    孟平来了又走,让刘立杆情绪稳定了很多,孟平离开杭城之前,钱芳打电话过来,告诉他们,别墅的销售情况很好,远超过她们的预期。

    结合韩先生的话,孟平和刘立杆说,你也可以去做别墅的项目,你和我不一样,你没气可赌,还有,你“锦绣江南”的客户,现成就是你别墅的客户。

    刘立杆觉得孟平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各种形态的房子都去造造试试,不是才可以知道,自己最擅长干的是什么?

    刘立杆接下来,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寻找别墅用地上,刘立杆拜托许文辉发动他的师兄弟帮助他寻找,但他们实在是对什么地方适合造别墅,一点概念都没有,提供的几个地方,刘立杆跑去看了,都不理想。

    刘立杆其实自己也没有概念,还是跑去问韩先生,韩先生和他说,杭城周围,到处都是理想的别墅用地,每一个山湾进去,差不多都可以成为很好的别墅园区。

    这别墅,无非是分什么山景海景水景,你只要看大的环境就可以,大环境适合,这地方就可以用,至于小区里外的小环境,那都是可以人工做的。

    刘立杆把韩先生这样意思和张晨说了,张晨想了想,帮刘立杆做了个分析,他说,比较起来,杭城从东北部开始往上,你像九堡下沙这边过去,都是杭嘉湖平原,虽然靠着钱塘江,但连山都没有,没有山的地方,土地太平坦的地方,要造景就比较困难。

    还是往城西去,城西就像韩先生说的,每一个山湾进去,周围的景色,确实都适合造别墅,但其实也是有限制的,那就是,我们这里的山湾,都比较浅,比较窄,你造不了几幢房子,这样看来,这适合的地方其实也不是很多。

    但大方向还是往西去,往西是没有错的,东北部就不要考虑了。

    有了这个大的方向,刘立杆就把重点放在了西湖区,他决定先来个广撒网,他让许文辉的师兄弟,介绍西湖区的村书记和村主任,一一给他认识,他想直接从他们嘴里,了解了解有没有这样的地方。

    刘立杆一连十几天,带着雯雯和倩倩,连轴转地请客,把整个西湖区的村书记和村主任都认识了个遍,人是都认识了,但坏就坏在他带着雯雯和倩倩,那些人的心思和注意力,都在她们两个身上,连聊天的时间都没有,谁还管你什么地不地的。

    等刘立杆发现这个问题已经迟了,没奈何,他只能带着张晨每天往城西跑,自己去寻找合适的地方。

    跑了三天,他们才在六和塔过去,五云山的一个山湾里,看到了一块理想的场地,这里整个的山湾,种着一大片的茶树,呈低缓的坡状,朝后面的五云山延伸,中间还夹杂着一条小溪,和两座低矮的山包,这样的地形,很容易让一幢幢的别墅错落有致。

    整个山湾够开阔,类似于小昭他们老家的坝子,足以造上百幢别墅,两边绿树参天的山脉,像两条椅子的扶手,把整个山湾怀抱在中间,山湾够深,可以不受外面320国道的影响,站在湾底的山坡和那两座低矮的山包朝湾外面看,却隐隐约约能看到钱塘江。

    张晨和刘立杆说,就这里了,没有再理想的了。

    刘立杆说好。

    两个人找到附近的一户人家询问,这里是属于哪个村的,对方告诉了他们,刘立杆记得,三天前,自己才和这村的书记和主任吃过饭,他连是许文辉《杭城日报》的哪位师兄帮助联系的,都还记得。

    刘立杆当即打了许文辉的电话,让他约这位师兄,请这个村的书记和主任再一起喝酒。

    农村里就是这样,要谈事,就必须先把酒喝高兴,酒喝高兴了,上房揭瓦都是兄弟。

    刘立杆知道,村里对这个事其实没有多大的决定权,但村里配合的程度,却可以决定这事情推进的进度。

    从现在开始,刘立杆要从村里,镇里,区里,市里,一级级的酒喝上去,没有关系,反正刘立杆越到上面就越熟,他也有的是时间。

    很多事,可以从下面往上做,也可以从上面往下做,像一鸣食品厂和辐条厂,刘立杆都是从下面往上做,结果都很顺利,橡胶厂他是从上面往下做,结果恰恰是在下面卡了壳。

    这一次,刘立杆决定还是从下面往上做。

0798 每个人的桃花源

    孟平走后,刘立杆去买了一辆车,不过他没有买什么凯迪拉克,而是买了一辆奔驰,刘立杆觉得,你要开好车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家知道你开的是好车,这就必须开一辆人人都认识的车,而不是大家都不知道什么牌子,不知道其价值,特别是价格的车。

    他买的是这辆奔驰,和他在海城的那辆不同,这是新出来的s600虎头奔,还是白色的,杭城没有现货,是去天津港提的货。

    范建国跟着卖车的去天津提了车,开回杭城,把车交给刘立杆,刘立杆的那辆桑塔纳就归他开了,范建国高兴坏了,也顾不得旅途的劳累,就去找套儿吃晚饭吃夜宵,还是不同的套儿。

    这辆车到了以后,晚上,它就停在杭城海关的院子里,白天就在西湖区很骚包地奔驰,只要它一出现,就会吸引人的眼球,吸引人眼球的不仅是这辆车,还有车上的刘立杆和两个美女,这让人感觉他们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车很费油,一两天就要加一次油,每次加油的时候,都会引起一大帮人的围观,而它在西湖区的镇和区政府出现的时候,人们就知道,那个给市政府造办公楼的刘老板来了。

    孟平说的没错,刘立杆和机关事务管理局合作,造了杭城市政府综合办公楼,不仅扎实了他和政府的关系,还扎实了刘立杆的名气,下面区镇的领导看到他,不是说他是合作造综合办公楼的人,而是给市政府造办公楼的人。

    确实,杭城市机关事务管理局,也到处说,造这三幢办公楼,市政府没有花一分钱,那不是给造是什么?这样的一个人,到了杭城下属的哪个县区镇,人家不当作是座上宾?

    真有什么事,刘立杆也不去找柳主任或哪位副市长帮忙,而是直接找周局长,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局长,张罗着机关里方方面面的事务,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人没有一般的机关干部那么正经,说话也比较随便,甚至还有些江湖气,不然你干不好这工作。

    但他们又是为领导服务的,你再大的领导,也离不开他们的服务,所以他们又是和领导走得很近的人,周局长出面,下面的区镇长就不得不给面子,不给面子,他是会直接骂人的。

    刘立杆去过机关事务管理局几次,明白了他们在平房里办公的用心,机关的办公室实在是紧张,而他们就是矛头所指,那我们用最差的办公室,最简陋的办公条件,你们就是再有怨气,也没有话可以说了吧?

    那种平房,在杭城这种四季分明的地方,实在是夏天热死,冬天冷死,刘立杆去了之后,就给他们捐了一批空调,给每个办公室都安上了,这是刘立杆捐的,周局长也乐得接受,这样他在下属面前,也有了面子。

    其他人就是眼红,也没用办法,我又没花单位的一分钱,要么,你有本事也去找人来捐。

    所以刘立杆现在去机关事务管理局,就像去自己家,有什么事,周局长不在,两位副局长都会替刘立杆去办。

    刘立杆每天开着白色的虎头奔在西湖区奔驰,真的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这道风景线,很快把张晨和他看中的那个山湾的三百八十多亩地圈了进来。

    地圈进来了,刘立杆跑去和张晨商量这别墅区的名字,张晨想也没想,就说叫桃花源,他想起那年去小昭家的时候,那满坑满谷的桃花,要是在这里呈现那有多好。

    刘立杆也很喜欢这个名字,甚至被张晨向他描述的情景所吸引,他让张晨画了一张效果图,画出来后,小昭看到,眼泪都快下来了,她说,这不就是我们家吗,亲爱的,我们一定要在这里买一幢房子,张晨说好,就是为了支持杆子,我们也要买。

    刘立杆看到了,叫道,哈哈,这不是黄老邪住的地方吗,好好,太好了。

    杰森带着他的设计团队又过来杭城,他看到张晨的效果图,却笑了起来,杰森说,好看是好看,但不能这么做。

    张晨和刘立杆看着他,都纳闷了,既然好看,为什么又不能这么做?

    杰森问:“这桃花能开多长时间?”

    张晨和刘立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张晨打电话问小昭,小昭说,一片桃树林,大概是十几天,如果是一朵桃花,一般是三天,很少有超过五天的。

    张晨打电话的时候按了免提,杰森和刘立杆都听到了小昭的话,刘立杆问,小昭,你怎么每一朵桃花开多长时间你都知道?

    “那当然。”小昭笑道,“以前在家里,院子里的那棵桃树,我和弟弟妹妹,把每一朵桃花都编了号,我们连哪个桃子是那朵桃花长成的都很清楚。”

    “厉害,那要是被风吹走呢?”刘立杆问。

    “还真会。”小昭笑道,“一树桃花,我们三个人都分了的,每个人多少朵,风吹掉的时候,弟弟妹妹们就会哭,我只好把我的让给他们,这样才好了。”

    小昭说着的时候,鼻子一酸,赶紧把电话挂了,这边三个男人却笑成了一团。

    笑完,杰森问他们:

    “挑花一年开十天,但人在这里住三百六十五天,你们让他们三百五十天都在等桃花开吗?而且,桃树是落叶植物,春天的时候,看到的是张晨画里的情景,冬天呢?”

    “我去,那就是李清照了。”刘立杆叫道,“凄凄惨惨戚戚,一片的萧条。”

    “对,还有,我们的别墅,是两层三层,而桃树能长多高?别墅是要靠四周树木的围合,把它和其他房子在视觉上隔开,达到私密的需求,和满足人们的庭院情结的。”

    杰森说着,张晨和刘立杆都点了点头,人家是从专业的角度出发,没办法,就是比他们考虑的深远。

    唉,看样子,桃花源的梦和黄老邪的梦,都要一起灰飞烟灭了。

    杰森看出了他们眼里失望的神色,微微一笑,他指着张晨的效果图说:

    “桃花源这个名字,我很喜欢,这样美的梦,我也很想做,虽然桃花的花期只有十天,但我们还是有办法每年都重温一次这样美好的梦境的。”

    “哦,怎么做,快说?”刘立杆问。

    “我们可以在进来的路两旁,种满桃树,这样,每年的这个时候,这里就是一片花海,你在外面,而且,正因为它花期很短,你就想多经历几次,你在外面,都想急着回家,经过这里,都想多走几趟,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变成你的期待。”

    “好,不错,这个办法不错。”张晨叫道。

    刘立杆看着杰森,奇怪道:“杰森,没想到你一个香港人,还有桃花源的梦想。”

    杰森笑道:“不管是哪里人,梦想都是存在的,中国人有中国人的桃花源,西方人有西方人的香格里拉。”

    刘立杆点点头说,杰森,我现在把这个项目交给你,我觉得放心了,我原来还担心,你们是不是只擅长设计办公楼。

    “人的状态不一样,设计写字楼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是蜘蛛侠,设计别墅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织梦者。”杰森说。

    “蜘蛛侠?什么东西?”刘立杆问。

    杰森知道他们没看过动画书《蜘蛛侠》,就和他们说,这是一个穿行在摩天大楼之间的超级英雄,设计写字楼的时候,你就要有这样的英雄情结,就是我要打败其他所有钢筋水泥的怪兽。

    刘立杆点点头,明白了,就是要有睥睨其他楼群的勇气。

    “杰森,你那个织梦者这个词很好,设计别墅,就是要有这样的心态,要去帮人圆一个家的梦想。”张晨说。

    三个人商量的结果,确定整个桃花源为低密度别墅园区,由一百六十二幢别墅,和一个度假中心组成,每幢别墅的占地面积为一点五亩到三亩,庭院面积是房子占地面积的四到八倍,在这样的空间里生活,会让人有一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度假中心除了一幢五星级标准的酒店,可以提供会议和住宿餐饮外,同时有大型游泳池、商务中心、运动中心、娱乐中心、健身中心,还有一个小型的电影院,为别墅住户提供社交、运动和娱乐的需求,也为他们召集各种大小会议提供方便。

    至于别墅,整体风格采用法式建筑设计,以两层楼为主,依循“诗意地居住”这一理念,让建筑融于四周的环境。

    桃花源的别墅,不强求统一的朝向,而是每一幢别墅,依据各自坐落的位置,结合周边的地形地貌和景观,把每一幢别墅的取景作为单体朝向的决定因素。

    在建筑设计上,采用大面积的取景门、窗和大露台、大阳台的设计,做到处处皆景,处处如画,让门窗成为取景框,从而使自然的山水融入温馨的家居生活中。

    绿树掩映要成为桃花源别墅区的现实,每一幢别墅的庭院是敞开式的,没有围墙,但会以香樟、乐昌含笑、大叶女贞、棕榈、天竺桂等常绿植物,夹杂榉树、枫树、桂花、樱花、黄山栾树等,合围出一个个密密匝匝的庭院,创造出每一户的私密空间。

    “找一块地方,杰森,我要把我的公司也放在这里,我不能总是租房子,我要和这个项目共存亡。”刘立杆和杰森说。

    杰森说好。

    张晨骂道:“要不要再给你留块墓地啊?!”

0799 寻找土地之魂

    整个桃花源别墅区的设计,很费时间,因为每一幢别墅都各不相同,一百六十二幢别墅,等于是要出一百六十二个方案,一百六十二套图纸。

    还要加上度假中心,和刘立杆他们的公司呢。

    刘立杆也要求整个别墅区,不能找出相同的两套房子,这样才能彰显个性,也才能真正做到依地借势。

    这个时候,张晨就很想念谭总谭大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要是他的公司还在,景观设计这块就可以交给他,他们又有更多的机会和时间在一起了。

    当时国内还没有什么专门的景观设计公司,张晨想起来,灵栖洞的整个景观设计是同济大学做的,那个设计不错,给自己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刘立杆开着他的虎头奔,和张晨专程去了一趟上海,去了同济大学。

    但交流下来发现,全国各地,特别是华东一带的风景区项目,同济大学做了不少,也很有心得,但对别墅区的景观设计,他们也没有什么经验和好的想法。

    如果连同济大学都不能做,张晨和刘立杆,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单位可以承担这样的任务。

    刘立杆和张晨说,要么干脆你帮我做好了,反正也不急,慢慢来。

    张晨前面被杰森吓到了,心里也没有把握,自己在谭总那里,虽然负责过景观设计,但毕竟时间太短,一个项目都还没有完成,就离开海城了,积累的经验不够,而景观设计,是个很专业的活。

    到桃花源别墅区项目来说,景观设计,其实比房子还要重要,哪一幢房子设计坏了,坏的只是一个点,景观设计要是不到位,可以说是把整个项目都毁了。

    杰森同意张晨的说法,他和刘立杆说,其实,景观设计最好还要先于我们,周围的环境出来了,我们才有灵感,才知道我们的房子,借景要借什么。

    他帮刘立杆介绍了一家加拿大的,专业的景观设计公司,和刘立杆说,他们在别墅区的景观设计方面,有很出色的表现。

    刘立杆和张晨有些疑虑,觉得这里的山水,和加拿大完全是两码事,一个老外,能做好这里的景观设计?

    杰森说,那我们的建筑,还是法式建筑,放到这里,不一样可以用,人的审美是大体一致的,这景观设计,也有共通的东西。

    “这样,让他们先派他们的设计师过来看看,你们交流一下,再看看有没有进一步合作的可能。”杰森和刘立杆说。

    刘立杆同意了。

    加拿大设计公司的设计师很快就到了,刘立杆和张晨,带着从浙大请来的一个翻译,去上海虹桥机场接的他。

    来的是个很精干的老头,背着一个双肩包,双肩包上面还绑着一个帐篷和一个睡袋,看上去不像是来做设计的,更像是来探险的。

    他们在上海吃的晚餐,吃饭的时候,通过互相的交流才知道,老头实际还不到五十岁,是他那一头的白发,让刘立杆和张晨误以为他是个老头,老头的名字叫雅克,他说他是法裔加拿大人。

    雅克很厉害,他的工作方法就让刘立杆和张晨觉得很牛逼,他来了以后,去那个山湾里看过,了解这里没有巨型野兽出没,就连帐篷也不要了,他就带着一个睡袋和食物、水,连翻译也不让跟着,一个人就钻进这个山湾。

    他白天一个人山上山下到处转,晚上就打开睡袋,一个人在山里露营。

    转了三天,结果被当地的村民发现了,报告了派出所,说这山里,有一个外国特务。

    派出所的人将信将疑,说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军事设施,外国特务跑这里来干嘛?钱塘江大桥倒还是一直有解放军站岗,但那是蔡永祥连,纪念英雄的意义更大,随着钱江二桥的通车,三桥的开建,钱塘江大桥的军事意义更没有了。

    而且,这里离钱塘江大桥也还有一段的距离,到了山里,就更是连桥的影子也看不到。

    既然老百姓报案,派出所还是派了人过去,果然还真看到有这么个老外,就把他带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没人会说外语,雅克也不会说中文,双方问来答去半天,也都没明白对方的意思,雅克知道这里是警察局,对方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他想起来了,掏出刘立杆的名片给警察。

    警察打了刘立杆电话,刘立杆和张晨,带着翻译赶过去,派出所的人才知道是个误会,对方只是刘立杆他们公司请来的设计师。

    警察也纳闷,说这设计师不在房间里待着,天天睡山沟里来干什么?

    雅克通过翻译告诉警察,他说他要把这个地方的魂找到,他要和这个地方的精灵交流,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不同的精灵,你要理解这个地方,就要和这个地方的精灵交流。

    警察听得云里雾里,只好笑着送走他们。

    接雅克回来的路上,张晨和刘立杆也使劲地憋着笑,他们心里也觉得刚刚雅克在派出所说的话,太好笑了,这他妈的,到底是来了个设计师,还是一个跳大神的,怎么神神道道的,什么魂啊精灵啊都出来了,要不要还设坛祭天啊?

    但他们马上就对他刮目相看了。

    离开了派出所,刘立杆问雅克是先回酒店还是去吃饭,雅克说他需要马上去吃好吃的,刘立杆就在张生记,请雅克和杰森吃老鸭煲。

    两个人都很喜欢吃老鸭煲,那天他们一桌,刘立杆、张晨、贺红梅、杰森、雅克、雯雯、倩倩和翻译,一共八个人,吃了六个笋干老鸭煲,把服务员都吓坏了。

    贺红梅是听说来了一个香港和一个加拿大的设计师,一定要过来凑热闹,还说这顿算她请的,在那一百顿里面。

    大家酒喝到一半,刘立杆让雯雯唱段越剧助助兴,雯雯站起来退到一边,刚唱了两句,雅克就一拍桌子,和他们说,这个声音,和桃花源那地方是一样的。

    大家都看着他,他通过翻译说出了一句话,就让张晨和刘立杆对他刮目相看了,他说,这声音和那个山湾,都有阴柔之美。

    这句话,一下子就把越剧唱腔和那个地方给人的感觉,都点破了。

    这个老头,眼光还真是毒啊,张晨觉得,他能够这么快地把事物最本质的东西抓住,这不就是一个好的设计师,最需要的天赋和敏感吗?

    雅克闭着眼睛,让雯雯继续唱着,嘴里喃喃地说,他找到了,找到了,那个地方的设计方案,正在他的脑子里形成。

    张晨也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了。

    第二天,张晨去买了几张越剧,和一张刘天华的二胡cd送给他,雅克戴起耳机听着《空山鸟语》和《月夜》,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他说,这个乐器的声音,就像是从山里被风吹出来的,它和雯雯的歌声是一样的,这个乐器,也有阴柔之美,他晚上一个人躺在山谷里,感觉到的就是这样的声音,他找到了那个地方的精灵。

    接下来,他不再去那个山湾转,而是每天去书店、去省博物馆、图书馆、去浙江美院,还去了中国丝绸博物馆,转了一个多星期,买了很多的画册和cd,还有真丝围巾,晚上就一个人在房间里,戴着耳机翻画册,头上还包着真丝围巾。

    张晨和刘立杆说,这个老头,不是跳大神的,他妈的他就是大神。

    等到他的第一张图出来,所有的人都叹服了,觉得这他妈的,不就是他们想要的吗。

    刘立杆当即决定,整个桃花源别墅区的景观设计,就交给他们公司了,哪怕设计费用很贵。

    两个设计团队进驻以后,刘立杆和他们说,你们慢慢来,用我们中国话来说,慢工出细活,我就是希望你们能做出精品,我对你们也没有时间上的要求,你们化多少时间,把整个方案做出来都可以。

    刘立杆已经决定,这个地方,他要当自己的小孩来精心哺育,反正他也不急着用钱,这里不再像其他的项目那样,边开发边出售,他要等整个项目都建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他要把这里修改到自己完全满意,再开始销售。

    他就是要在这里,实现他造中国最好的房子的梦想,孟平说,做十个别墅项目,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我刘立杆不信这个邪,我自己就是刘老邪,我一个项目,就要让全国所有人都知道桃花源,让所有造房子的人看看,真正的房子是怎么样的。

    这样做下去,刘立杆预感到,这里很可能会是全国成本最高、售价也最贵的别墅,怕什么,哪怕是一幢也没有人买,我刘立杆放着看看,也很高兴。

    刘立杆把他的这个观念,每天也在向老万灌输,和老万说,你派最好的人过去,你也给我慢工出细活,做景观做基础的时候,你多一锄头也不许有,少一锄头也不行,明白了吗?

    老万说明白。

    “还有,以后我们的公司就在那里,三十年之内,只要让我发现有建筑质量的问题,老万,我就会天天骂你,你怕不怕?”

    “不怕。”老万说,“我活该被骂。”

    六和塔下面停车场看车的老头,每天都会看到这辆白色的奔驰开过去又开过来,心里纳闷,这边过去,就是乡下了,哪个乡下人这么有钱,买这么高级的车?

    刘立杆不管是刮风下雨,每天都要跑一趟桃花源的工地,哪怕工地还没有开工,他也要走走看看,他觉得,他也要把这地方的精灵,找出来。

    来的次数多了,他觉得自己的魂,掉在这里了。

0800 上门来闹

    张晨坐在办公室里,桌上的电话响了,小娟在电话里急急地叫道:“张总你快过来!”

    “怎么了?”张晨问。

    “有人在找淑珍姐吵架!”

    “啊!”张晨吃了一惊,“好好,我马上过来。”

    张晨连跑去隔壁,和小昭说一声都来不及,急忙就跑下楼,看到小盛的车刚到楼下,张晨连去开自己的车也来不及,跳上车就和小盛说,快,送我去店里!

    小盛赶紧启动车子,把张晨送到了延安路的专卖店,张晨跳下车跑进店里,就有服务员过来说,张总,楼上有个女的在骂淑珍姐,我们怎么劝都没有用,很凶的。

    张晨嗯嗯地点着头,往里面跑,跑到楼梯上就听到楼上有人在大叫:

    “叫你们老板出来,你们老板不出来,我是不会走的喂,你们不要在这里帮这个狐狸精!”

    小娟说:“大姐,我们老板已经过来了,你先休息一下,消消气。”

    “消什么气,你说我消什么气,只要看到这个狐狸精,我气就不可能消的。”

    张晨一听口音,就知道是从永城来的,心里明白了八分,知道这是谁了。

    张晨跑到了楼上,看到谭淑珍的办公室门口,围着一群人,有顾客,也有自己店里的营业员,张晨走过去和自己的营业员们说,看什么看,都回自己岗位上去。

    营业员们,赶紧就走开了。

    小娟和站在那里的女人说:“大姐,我们老板来了。”

    那女人听到这话,转过身来,看到了张晨,叫道:“你就是这个狐狸精的老板?你们这里,怎么会招这种人,还让她当经理?”

    “闭嘴!”张晨怒不可遏,厉声喝道:“我就是这里的老板,你给我滚出去!”

    那女人愣了一下,叫道:“你这老板,素质怎么这么差的?”

    张晨骂道:“你要是顾客,你就是我们的上帝,你是吗?你在这里干什么,在这里无理取闹,在妨碍我们的工作,对你这种人,有什么好客气的?”

    那女人转身朝其他的顾客说:“看看,看到没有,真是有什么样的老板,就会有什么样的员工,怪不得会包庇这狐狸精。”

    “王玲花,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张晨叫道,“这里不是永城,不是你耍威风的地方,就是在永城,你那个副县长的老爸,在我眼里屁也不是!”

    张晨一下子叫出了她的名字,还把她的老底翻了出来,这一下大出王玲花的意料,她愣在了那里。

    “你知道我这个店,一个小时要做多少营业额?你在这里胡闹,会造成我多少经济损失?你走不走?不走我可以让保安把你赶出去,也可以报警让警察来把你带走。”

    王玲花的威风被刹住了,她嗫嚅道:“我又不是来闹事的,我是来反应情况,让你们知道知道,这个狐狸精是什么人。”

    “你先搞清楚你自己是什么人。”张晨说,“我是这里的老板,用谁不用谁,不需要你来管,相反,要不要我打你老爸的电话,或者打永城书记的电话,让他们来把你领走?让王副县长自己来看看,他是怎么教育自己女儿的。”

    “我是我,和他没有关系。”王玲花感觉到气短了。

    张晨朝小娟报了一个号码,和她说:“小娟,你去打这个电话,让工行的王行长来这里一下,就说我张晨找他。”

    王玲花的脸刷地白了,她看了看张晨,嘴里还是不饶人,她说:“吹牛,王行长你叫他来他就来?”

    “我有两点一亿存在你们工行,你说我叫不叫得动?”张晨问。

    围观的人哇地叫了一声,小娟已经走进了办公室,王玲花自己是银行的,当然知道有两点一亿存款的大客户对银行来说,意味着什么,当时,五千万的存款,差不多都可以让银行帮助安排一个支行的副行长了。

    王玲花也知道,这里不是永城,市工行的行长要是来了,就连她老爸也没有办法,而自己,大概会吃不了兜着走。

    “好好,我走我走,你这种人,我看和你多说也没有什么用,你大概也被这狐狸精迷住了。”

    “你再说一遍!”张晨用手指着王玲花说。

    “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有说喂,我就说我走。”王玲花彻底气馁了。

    “好,你走可以,不过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到这里来闹事,我保证让你和你老公,在工行都待不下去。”张晨说,“我说到做到!”

    王玲花哼了一声,讪讪地走了,围观的人都笑了起来。

    张晨走进了办公室,谭淑珍铁青着脸坐在那里。

    张晨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谭淑珍抬起头来看着他问:“张晨,你信不信,要不是在店里,怕影响不好,我会掐死她?”

    张晨点点头说:“我信。”

    “对了,她怎么到这里来的?”张晨问。

    “我怎么知道,突然就出现在门口,疯狗一样地叫,我拉她进来,她也不肯进来。”

    张晨笑了起来:“她是知道进来了,你门一关,她就会吃亏吧。”

    “你还笑?”谭淑珍恼道。

    “那怎么,被疯狗咬了,你还哭啊?”张晨继续笑道。

    谭淑珍摇了摇头,也哼了一声,谭淑珍说:“她就是知道在店里,我连吵都不会和她吵。”

    “好了,谭淑珍,我批准你,她下次要是再来,你骂她打她都可以,打伤了医药费我来承担。”张晨说。

    谭淑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还有你这种老板。”

    “怎么,这种老板不好吗,你怎么和王玲花一个腔调?”

    “好吧,谢谢你,老板。”谭淑珍问,“老板,你真有那么多钱存在那里,还是骗骗她的?”

    张晨挠了挠头,笑道:“这有什么好骗的,唉,可惜,我是不喜欢露富的人,今天被这个女人逼急了,暴露了。”

    “不错啊,张晨,这么说你是大款了?”谭淑珍笑道。

    张晨瞪了她一眼:“我是大款你现在才知道?我都大了好几年了。”

    谭淑珍大笑:“吹牛,好几年,几年前还在高磡上喝千杯少,剥毛豆呢。”

    “对了,谭淑珍,今天这事,不要和杆子说。”

    “干嘛?”

    “杆子要是知道,你不杀这个女人,杆子说不定还真的会杀了她。”

    “关他什么事?”谭淑珍说,“再说,我和他说得着嘛。”

    张晨叹了口气,说:“杆子其实还是很关心你的,你谭淑珍也是聪明人,有些事有些话,你也知道,杆子就是说出来做出来气气你的,杆子碰到了你,就是个智障。”

    “张晨,我们以后能不能不要谈这个话题?”谭淑珍看着张晨说。

    “什么话题?”张晨问。

    “就是关于我和杆子的,那天我和杆子也说清楚了,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各自活我们自己的,说得上话,大家就还是朋友,说不上,就是陌生人,那也没有关系。”谭淑珍决绝地说。

    “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就是希望你们都好。”张晨说。

    “我现在这样就很好,有工作,有女儿,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感情的事在我这里,排不上号,更不想去掀过去的盖子,对也好错也好,过去就过去了,我就是不想再提。”

    张晨点点头说,好吧。

    张晨站了起来,问道:“你没事了吧?没事我走了?”

    谭淑珍朝他笑着:“你是老板,你走还要我同意啊?”

    张晨合掌拜拜:“好好,你是我老板。”

    “好了,张晨,再谢谢你!我没事,你说的对,不就是被疯狗咬了一口,我还能去和疯狗计较。”谭淑珍说。

    张晨走到门口,谭淑珍叫道:“哎,等等,张晨,还有件事。”

    张晨走回来看着谭淑珍,谭淑珍和他说:“今天上午,永城有一个人来,她说她想开我们专卖店,可不可以?”

    “你朋友?”

    谭淑珍摇了摇头:“不认识。”

    “可以。”

    “不是,以前不是说,我们这个牌子,永城你不让发展专卖店吗?”

    “对,以前不可以,现在可以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现在不需要禁止了,我想通了。”张晨笑道。

    谭淑珍说好,那我通知她明天过来谈。

    张晨点点头走了出去。

    张晨以前一直不同意永城开半亩田的专卖店,其实这名额,他是给谭淑珍留着的,他知道那个破剧团,迟早会连工资都发不出,到时候,冯老贵和谭淑珍都在剧团,还有一个女儿,他们一家三口的生计都会成问题。

    自己其他帮不上,至少可以在永城帮他们开一家专卖店,过过日子,不管是冯老贵,还是谭淑珍,都是自己的朋友,他不可能说看着不管,但按谭淑珍的脾气,你要是直接帮助她,她一定不会接受,但开个店自谋出路,她应该能同意。

    没想到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谭淑珍人都到这里了,这名额也就没有留着的意义了。

    张晨走到外面,看到小娟,他本来想交待小娟,今天的事不要和小昭说,想想又没有说。

    张晨回到了办公室,小昭走过来问,店里发生什么事了?

    张晨说,没什么,谭淑珍以前的一个同事,和谭淑珍有矛盾,今天过来找茬,被我骂走了。

    小昭哦了一声,奇怪道:“淑珍姐在这里,她老同事怎么会知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店开在那里,每天那么多人来往,谁知道里面有多少永城人,又怎么知道,有多少人是谭淑珍不认识他们,但他们认识谭淑珍的。”

    小昭想想也对。

    小昭知道谭淑珍以前是刘立杆的女朋友,也知道她和张晨是朋友,但张晨只和她说,谭淑珍在永城碰到了困难,到杭城来了,具体什么困难,张晨也没有说。

    张晨是觉得,那种事,和刘立杆或者小武,知道谭淑珍为人的人,说得清楚,和其他人,还真的很难说清楚,他就没有和小昭提过。

0801 1994年的最后一天

    1994年的最后一天,杭城下起了大雪,一夜之间,整个城市银装素裹,从张晨办公室的窗户看出去,运河上那些水泥船,包括他们载运的货物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船在黧黑的运河里移动,就像是一块块移动的雪糕。

    雪还在不停地落着,不过比昨天晚上已经小了很多。

    “快快,张晨,我们去桃花源看看,看看这下雪天,那里是怎么样的。”

    刘立杆一边叫着,一边从门外走进来,站在门口,双脚在地上上下不停地跺着,想跺去鞋子上的积雪。

    雯雯和倩倩跟在他后面,两个人还冒雪站在门外,伸出自己的胳膊,在头顶挡着雪,刘立杆跺了几下,雯雯就不耐烦了,在后面推了他一把,骂道:

    “哎呀,快点滚进去啦,别挡在门口。”

    刘立杆被雯雯推了一把,一个趔趄,好像才想起来后面还有人,笑道:“我忘了自己还有两条尾巴。”

    雯雯和倩倩从他边上进来,雯雯顺脚就踢了他一脚,刘立杆刚刚站稳,被这一脚踢,差点摔倒,刘立杆正要发怒,雯雯和倩倩已经咯咯笑着走了过去,她们走到前面沙发那里,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

    刘立杆叫道:“喂喂,你们干嘛,我们马上走了。”

    “我才不去,外面冷死,还去那破地方,要去你自己去,他妈的每次去了又没什么事,不是傻乎乎站着,就是东看看西看看,走得累死,还连个坐的地方都找不到。”雯雯骂道。

    倩倩也说:“我也不去,每次去回来鞋子裤子上都是泥,要洗半天。”

    张晨转过身,靠在窗户上笑着,刘立杆摇了摇头,骂道,没有办法,这两个逼,还艺校的,一点情调也没有。

    雯雯骂道:“你有个屁,你除了**,还会什么情调,唱首破歌都跑调。”

    张晨和倩倩大笑,刘立杆朝张晨招手,走走,我们走,不管她们,这两个人不可理喻。

    “去吧去吧,你最好被雪埋在那里,你就有情调了。”雯雯挥着手说。

    “那只会冻成一条,等天晴再去挖了。”倩倩说,两个人在沙发上乱笑。

    刘立杆瞪了张晨一眼,骂道:“快点啊,你不会也和这两个逼一样,畏畏缩缩的吧?”

    张晨走去办公桌上,拿了车钥匙说,开我车去,你那骚包车底盘太低。

    两个人正准备走出去,张晨的大哥大响了,张晨接了起来,电话里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响了起来:“指导员……”

    张晨浑身一震,叫道:“二货,是你吗?”

    “是我,指导员。”

    “二货,你在哪里?”

    “逼养的,我在上饶。”

    “哪里?上饶?江西上饶?”

    “对对,指导员。”

    “谭大哥呢?”

    “我谭叔他……”二货呜呜地哭了起来。

    “二货,别哭,快说谭大哥怎么了?”

    “我们在这里的一个工地,脚手架塌了,谭淑他摔伤了,那个逼养的包工头,逃走了。”

    张晨吃了一惊,忙问:“谭大哥伤的重不重?”

    “反正就是起不来了,我们,我们……也没有钱去医院。”

    “二货,快告诉我在上饶什么地方,我马上过来。”

    “我们在上饶赣东北大道这……”二货刚说到这里,另外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喂喂,你什么人,哪里的?怎么跑到我们办公室里来打电话?”

    电话马上就被挂断了,张晨估计二货身上,大概连打长途电话的钱都没有,是跑到哪个单位偷打的电话,被人发现了。

    “老谭怎么了?”刘立杆急问。

    “小昭!”张晨大喊了一声。

    小昭跑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你保险箱里有多少现金?”

    “七万多,怎么了?”

    “刚刚二货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在江西的上饶,大哥摔伤了,他们连住院的钱都没有……”

    “我操!”刘立杆骂道。

    小昭一听这话,心里也一沉,忙问:“大哥要紧吗?”

    张晨摇摇头:“不知道,你把钱都拿过来,我要马上过去。”

    “我和你一起去。”刘立杆说。

    “好好。”小昭跑开几分钟,又拿着钱跑回来,眼眶红红的,小昭说:“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你别去了,下雪天。”刘立杆说,“我们两个去就可以了,到了那里给你打电话。”

    “那钱够不够?不够我去下面取?”

    “没事没事,我车上还有,不够到那边再取,我们快走。”刘立杆说。

    两个人拿着钱,匆匆地跑了出去,小昭追出去说:“见到大哥,马上给我打电话,把情况告诉我。”

    张晨头也没回地挥了挥手。

    两个人跑到楼下停车场,刘立杆去他车上,拿了一包现金过来,两个人开着张晨的车就走了。

    车快开到六和塔,张晨才想起来说,杆子,你看看车斗里,地图在不在。

    刘立杆打开看看说没有,张晨这才想起,地图被他拿到楼上去了,不过没事,不就是去上饶吗,沿着320国道开就是,大不了路上卖一本,倒是到了上饶之后,怎么找到他们,二货前面只说了个赣东北大道,具体在哪里,还没来得及说,电话就被掐断了。

    “没事没事,上饶才多大,一条街上,有会有多少工地,只要到了那里,我们一个个找过去就是。”刘立杆说。

    张晨点了点头。

    “前面听二货的口气,他和老谭,现在应该是在人家包工头手下打工,他怎么也不早打个电话过来?”刘立杆说。

    “他那个脾气,你还不知道,他是会向人求救还是诉苦的人?我估计连今天二货打的这个电话,他都不知道,知道的话,二货会被他骂死,二货也一定是实在没办法了,不然,他不会连老谭的话也不听。”张晨说。

    “是啊,这下雪天,有钱人看着,是瑞雪兆丰年,他妈的对穷人来说,那就是路有冻死骨。”刘立杆叹了口气,“何止老谭,连启航、李勇,不也是一个电话都没有。”

    “何止他们,你呢,你他妈的几个月,有一个电话吗?”张晨想起了往事,骂道,刘立杆嘿嘿笑着。

    其实何止是他们,就是张晨自己,刚到杭城,在苦苦挣扎的时候,他又哪里有心情和勇气,打海南那一帮人的电话,第一个电话打过去的时候,还不是被谭大哥骂了一顿,怪他为什么这么久没有一个电话,没想到今天,又换个个了。

    人在困难的时候,或自己出境不好的时候,有自尊的人,特别是男人,是会把所有的触须都收回来,尽量不去打扰别人,尽量把自己裹紧,不去和别人接触。

    天大的事,也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只有娘炮,才会碰到屁大点事,就到处找人哭哭啼啼。

    他们拐上了320国道,从这里到永城,对他们来说,是不需要地图的。

    外面雪还在不停地下,好在320国道,是连接从上海到云南瑞丽的主干道,途径上海、浙江、江西、湖南、贵州和云南五省一市,交通繁忙,二十四小时大货车川流不息地开,道路的中间没有积雪。

    但路的两边,不仅也积了厚厚的雪,而且还冰冻了,他们开出来这二十几分钟,就看到有两辆汽车,一辆小汽车,撞到路边的山崖上,车头在冒着水汽,几个人站在车旁,六神无主地看着面前一辆辆车过去,这种天气,等救援车到,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

    还有一辆大货车,撞断了一棵白杨树,车头都已经冲出路面,要不是被撞断的白杨树树干托住,都钻路边小麦田里了。

    还在路上行驶着的车,看着这活生生的雪天行车安全教育,大家都很小心,不管大车小车,都挤在路中间,靠近中间隔离带的这侧,使本来双向四车道的路,变成了双向单车道,车速很慢,张晨虽然心里焦急如焚,但也没有办法。

    过了富阳,还没到桐庐,整个车流就停住了,但隔离带对面的车道,却是畅通的,不用问也知道,前面有车出事故了,把本来只剩下一条道的车道,也给彻底堵死了。

    事故刚发生不久,前面很多车上,都有人下来,走向前面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刘立杆也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他说,我也去看看。

    张晨一个人坐在车上,看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雪,不禁想起自己和小昭在海城的最后那个晚上,所有出城的路都被洪刚芦手下的烂仔堵住了,自己那个时候,真的是已经走投无路,是大哥通过关系,帮他们找到了一条出岛的路,不然,不知道还会怎么样。

    他想起在海甸岛边防医院的那个内部码头上,大哥把钱给自己,自己不肯要,大哥骂着自己说,收着,回到老家,遇到有什么困难,就记得给我打电话,别硬撑!

    可是大哥,你现在为什么要硬撑,为什么就不早点打电话给我呀?

    泪水禁不住地从张晨的眼里滚落了下来。

    张晨想起大哥担心那些烂仔,会追到这个内部码头,和小郑一直在码头上守着,直等到他们的船开走了,他才放心地离开。

    张晨想起自己的店开张,大哥和刘立杆孟平他们一起来,那时候太忙,又有太多的朋友在,他们都没有单独说过什么话,但大哥应该知道,我这里开着这么一家店,一碗饭总还是有的吃的,你要跑到什么工地去打工,你硬撑什么?

    张晨看到刘立杆回来了,赶紧用手擦去眼里的泪水,刘立杆上车,看了看他,张晨转过头去,刘立杆什么也没有问。

    “马上就要通了,一辆面包车抛锚,很多人在一起抬车,把车抬到路边。”刘立杆说。

    “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抬。”张晨骂道。

    “我想啊,挤都挤不进去。”

0802 在路上,还在路上

    前面的路很快通了,但车速一直很慢,路上还不断地有状况出现,张晨也只能把车停下,什么时候能动也不知道,等到了能动,过多久会停也不知道,一切都是未知。

    就这样走走停停,张晨踩着油门和离合器的脚都酸了,但看看外面熟悉的环境,他们就知道实际没走出多远,连新登都没有过,到了这时,两个人才感觉到,对路线的熟悉,原来是这么件会让人绝望的事,还不如都是陌路,你至少还能有一点的期待。

    照这个趋势,他们明天早上能不能开到上饶都不知道,从杭城到上饶的这三百多里,今天感觉,竟比三千公里还要远,简直是漫漫无尽头。

    天气冷,车里开着很足的空调,这么蜗牛一样的爬行,烧的不仅仅只是时间,还有油,车开到桐君山脚下,还没有过分水江,进桐庐县城,出杭城加满的一箱油,在油表上显示还剩下一格,张晨骂道,刘立杆,想不到我这车,还有赶上你那骚包车的时候。

    过了桐庐县城,准备加油的时候,加油站里也排着长队,张晨看到边上的店里,有那种大号的长方形的塑料提桶买,就让刘立杆下车赶紧去买两只,地图册也带一本回来,刘立杆买完东西回来,把东西放在车上,人并没有上车。

    张晨在排队等加油的时候,刘立杆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回来,提着一袋子的豆腐干,热气腾腾的,桐庐这里的钟山茶干很有名,一片片插在竹签上,三片一串,一串串放在一只大钢精锅里,钢精锅坐在煤饼炉上炖着。

    凡是永城跑杭城的长途班车,不管是客运站还是旅游公司,或县交通局下面的劳动服务公司的班车,下午三点多这趟,从杭城跑到这里,正好就是五点多钟,所有的车肯定会在这里停下来。

    也不用司机啰嗦,车上的乘客都会下车,在这里买几串豆腐干,两边涂上辣酱,站在公路边上吃完,这才继续上路,其他的地方停车吃饭,司机会被乘客嘀咕,这里反过来,不停车的司机,是要乘客被骂的。

    张晨没想到这个天气,还有人出摊,两个人从杭城出来,到现在快两点了,还没有吃过东西,肚子正饿,就坐在车上,把一袋热气腾腾、又香又辣的豆腐干,西拉西拉地吃完,这才感觉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轮到了他们加油,刘立杆把两只塑料提桶也拿了下来,加满油,在尾箱里放好,他们知道,照这个情况,晚上要是车被堵在哪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发动机烧着烧着没了油,车上没有备用油,车动不了不说,两个人,大概也会被冻成两根大冰棍。

    早上匆匆忙忙出来,他们都没有带厚衣服,平时张晨,家里有空调,车上有空调,到了办公室,也还是有空调,没有空调的就是下车上楼梯的那点路,人还没有冷下来,就已经走完了,实在是用不了穿太厚的衣服。

    刘立杆也是一样,他的车上倒是有几件羽绒大衣,那是去巡游桃花源的时候穿的,早上匆匆忙忙,也忘了拿。

    加完油继续上路,从桐庐到永城的这段320国道,刚刚改建过,路况比较好,加上雪两个多小时前又停止了,公路段的养路工,出动清理过路上的积雪,一车道重新变回两条道,车速快了很多。

    两个人顿时就兴奋起来,觉得一切还没有那么糟糕,幸福还真的总是在你快要绝望的时候降临,美美地吃到了一顿豆腐大餐后,道路又豁然开阔起来。

    加过油后,换了刘立杆开车,刘立杆这时就得意了起来,叫道,看到没有,张晨,都是你这个倒霉鬼开车的缘故,一换成我,局势就马上改观,速度就上来了。

    张晨看了看他,摇了摇头,懒得理他。

    刘立杆开着车,兴奋至极,竟一边唱起了他的嘿嘿吆嘿,一边在大货车中间穿来穿去,玩起了超车。

    “亏了!”刘立杆突然叫道。

    “怎么了?”张晨问。

    “早知道应该开我的骚包奔来的,那个同志一出马,所以车都会让道。”

    “屁,谁鸟你。”张晨骂道。

    “不鸟我鸟钱啊,撞了他们怕自己赔不起啊,我和你说,张晨,真的,你应该也去买一辆,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了,我开着那车,人家车距都会和我保持远一点。”

    “人家那是嫌你骚气逼人吧?”张晨说,“开我这车,两只塑料桶的备用油,心里就安了,开你那油老虎,是不是后面要叫一辆油罐车跟着?”

    “那你去骑两个轮子的,连一矿泉水瓶的油都不要备。”刘立杆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叫道:“而且,自动挡,这条腿残疾都没关系,再陡的坡也不怕溜坡。”

    张晨叫道:“我再陡的坡也不会溜,根本就用不到,再说,一条腿用不上有什么好,你不怕时间长了,一条腿粗一条腿细?”

    “去你的,和你这土老财交流就是累。”

    “那你就闭嘴,要么继续追你那嘿嘿吆嘿的调,你那调都已经跑出省界了。”

    两个人斗着嘴,很快就过了七里泷,还没到芝厦,刘立杆“我操”地大叫一声,张晨抬头看看,看到前面国道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车,又堵住了。

    张晨大笑:“现在是因为谁的原因?”

    刘立杆尴尬地笑了。

    这一次是堵得死死的,一动也不动,已经有货车司机,在路基上生起了一堆堆的火,很多的人围着在烤火。

    还有人干脆在路边堆起了雪人,打起了雪仗。

    刘立杆摇下车窗,问边上的一个人,怎么了?

    “撞到人了。”

    “人怎么样?”

    “好像是不行了吧。”那人说着就走开了。

    刘立杆按捺不住,又要跑前面去看,他和张晨说了句你来,就下了车。

    车子没有熄火,但手刹也拉好了,张晨看看前面的车,一点动的迹象都没有,就赖得移过去,坐在那里,呆呆地想着。

    车上的空调很足,让人昏昏欲睡,张晨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等到他醒来,吓了一跳,外面天都有点阴了,他看看时间,已经快四点钟,刘立杆下去都已经一个小时,还没有回来,而所有的车,都还趴在原地,好像在玩不会讲话不会动的木头人游戏。

    张晨也想下车,去前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结果看到前面已经有人,开始往回走,这说明前面的问题解决了,这车是要开始动了,他赶紧打开车门下车,绕过车头,走到驾驶座坐下。

    他坐了四五分钟,看到刘立杆也搓着双手,人一躬一躬地走回来,一坐进副驾座,就大声叫着冷死了,冷死了。

    后面好几个人走过来,都朝他们车里看看,然后在刘立杆那边车窗上拍了一下,叫了一声,谢谢啊!

    张晨奇道:“你干嘛了?”

    “去他妈的,碰到刁民了,怪不得魏文芳对吴朝晖他们的老乡这么生气。”

    “别胡扯,哪里都有好人,也都有坏人,吴朝晖不就挺好的。”

    “他是异类。”

    “怎么了?你多嘴多舌,他们把你扣住了?”张晨看刘立杆这么愤愤不平,问道。

    “怎么会是我,是出事那个货车司机,半个村的人都出来了。”

    “他把对方撞怎么样了?”

    “死了。”

    “啊!”

    “啊什么啊,死了不是很正常?”

    “你他妈说的什么话,是人话吗?都出人命了,人家还不半个村的人都出来。”

    “什么人命,一头猪跑到公路上来,被货车撞到,撞死了。”

    “前面那人不是说撞了人?”

    “那十三点的话你也信,我在那里那么长时间,他知道还是我知道?”

    “好好,你说。”

    “猪死了,结果他们就把死猪抬到了路中间,拦在路上,要让那大货车司机赔猪。”

    “那找司机就是,拦路干嘛?”

    “所以说是刁民,去他妈的!”刘立杆骂道,“你知道他们拦在那里,要司机赔多少?”

    “一头猪,两三百块钱差不多了,了不起四百。”

    “两千。”

    “我操!”

    “那司机哪里肯赔,可笑的是那个猪主人,他妈的强词夺理,刚来的时候,他说这是老母猪,他就靠这母猪给他下小猪卖过日子,结果有人握着那死猪的那家伙,拔这么长,问他这是母猪还是公猪,你家的母猪还长这玩意?”

    张晨大笑。

    “结果他又说这是全村最好的公猪,是专门配种用的。”

    “这么长时间,就没人管?”

    “有啊,警察都来了,但他们村的人都说确实是村里的种猪,警察也没有办法,警察又不是兽医,只好调解,最后调解成赔一千。”

    “一千也赚到了。”

    “他们赚到了,可怜那司机,这么冷的天,那么大年纪,在那里哭,鼻涕眼泪都冻在脸上了,说他跑这一趟货,来回十二天,都赚不到一千块。”

    张晨明白了,他说:“然后你就给他出了这一千块?”

    “那怎么办,不然让这路一直堵着?”刘立杆说,“可恨的是这些人,我给了他们一千,他们还要去问司机要三百,说一千是我这过路的见义勇为,三百是教育教育司机要注意交通安全,去他妈的,歪理都能说得一套一套的,这地方人杰地灵啊。”

    张晨大笑:“你碰到对手了?”

    “我碰到克星了,何止是对手,害老子又多化了三百。”

    “没事,不错,你确实是见义勇为,没看到那么多人拍着车窗说谢谢你。”

    前面车开始动了,张晨也启动了车子,接下去到永城县城的这一段,总算是没有再出现意外。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们到永城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个人决定不进城,就在城外大樟树下的饭店,吃了晚饭,吃完继续赶路。

    从永城到上饶,还有两百一十多公里,要是平时,刘立杆一定会说,我放个屁就到了,今天他很乖。

0803 再难的路,也会走到终点

    张晨和刘立杆,在大樟树下饭店吃好了饭,还让老板打包了一份萝卜炒牛肉,一份酱鸭,一份生炒鸡,还有一份辣子鱼块,以备半夜里堵在路上的时候,当夜宵吃。

    当他们看到这里的柜台里面,居然还有“千杯少”酒的时候,两个人几乎同时就想到了,让老板把店里还剩下的两箱多酒,全部搬到他们车上去。

    这可是当年他们在高磡上每日必喝的枪毙烧,真是想死它了,找遍了整个海城也没有找到,在杭城也没有看到。

    从永城到龙游的这一段国道,道路虽然不宽,但因为平时车少,路面还是很平整的,加上是碎石路,虽然是下雪天,开起来也没有柏油路那么容易打滑,这让他们心里,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但愿这样的碎石路,能一直通到江西。

    但是好景不长,开到了龙游,从金华、温州、丽水几个方向过来,去往江西、湖南的车子都交汇了进来,路上的车子一下子增加了很多,道路也变成了柏油路,好在交警也增加了很多,这一路往前,虽然慢,但还没有被堵住,也算顺利。

    他们总算是在晚上十点多钟,抵达了衢州市,从衢州市再往前,就是衢州市下属的常山县,出了常山就出了浙江,到了江西的玉山县,玉山是属于上饶地区的,过了玉山,就到上饶市了。

    他们十二点多钟到了常山,常山到上饶只有八十多公里,但一出常山,他们的头就大了,下雪天,山区道路,还在修路,那些临时指示牌很快把连绵不绝的车队,指引着离开320国道,开进了两省交界处路况复杂的省道和县道,甚至乡道。

    他们跟着指示牌转转转,停下来,缴费过境,以为是出了浙江,开出去不远,又有村民用竹竿拦着的收费站,让他们交五元钱,一问,他们又回到浙江了。

    往前继续开,又是一个收费站,这一次收费的说他们是江西的,看他们的车子是浙江牌照,还告诉他们说,前面那些路牌,是你们浙江人自己乱写的,就是要把这么多车子引过去收钱。

    张晨和刘立杆不知道,要是他们的车牌是江西的,前面浙江的会不会说是江西老表乱写的?

    他们就这样在山区的县乡道上转着,这些平时没多少重型车走的道路,哪里经受得了这么多集装箱车和载重车的碾压,道路早就变得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泥泞,都是一个个有差不多他们一辆车这么大的坑,他们就像是从一个个坑里爬出来,又开进了一个个坑里。

    就是爬,也没有爬出多远,所有的车就都被堵住了,这时候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

    这里的情景,就和在国道上不一样了,堵车了也没有人敢下车,你打开车门,车门外就是水坑,想生火,也找不到一块干地。

    所有人都只敢龟缩在车里,就是小便急了,也只能把车门打开,半蹲在车里朝车外扫射,反正这样的日子,在这样的路上,基本就看不到女人,没什么好害羞的。

    你就是想害羞,也不可能,整条道路上一片雪亮,那些载重车的前后车灯,把一整条山谷都照亮了,每个人在车里的动作,你就是不开车灯,后面的车也看得一清二楚。

    张晨和刘立杆,干脆把座位后移,把汽车的远近灯都关了,拿出酒菜,在车里喝起了酒。

    打开一瓶枪毙烧,拿出从饭店拿来的一次性塑料杯,那杯子倒来倒去的很麻烦,两个人干脆不用杯子,酒瓶在你我手中传递,你一口我一口这样喝了起来。

    半瓶酒喝掉,看看油表已经快没油了,两个人就把车子熄火,用饭店里装菜来的塑料袋,套在鞋子外面,下车从尾箱里,拿出一桶汽油,给汽车加油。

    他们正在加油,从后面的一辆桑塔纳上面,下来一个人,几乎是淌着冰冷刺骨的泥水过来的,他走到他们身边,一双皮鞋和裤脚,都浸在烂泥潭里。

    他和张晨刘立杆说,能不能卖他一点汽油,他的车快没有油了,为了省油,他停在这里,已经熄过好几次火了,可车上有小孩,他不敢熄太久,这鬼天气,太冷了。

    张晨和刘立杆朝后面看看,果然看到他车上的副驾座上,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刘立杆说:“这种天气,还带小孩出来?”

    对方说:“没办法,他妈妈在铅山工作,生病了,我要带他去看她。”

    张晨把桶放下来,里面还有半桶油,他把那半桶油,连桶一起送给了他,对方说太多了太多了,我只要这里的一半,应该可以撑到加油站。

    张晨说没事,我们车上还有,你拿去吧,别冻着了孩子。

    对方要付钱,刘立杆和张晨坚持不要,刘立杆说,这点油又没有几个钱。

    对方千恩万谢,提着桶,淌着泥水走回去。

    张晨和刘立杆,回到车上,启动了发动机继续喝酒,等他们把一瓶酒喝完,外面的光线也渐渐暗了下来,原来是那些大货车,也感觉通车一下子无望,也把车灯给关了。

    光线越来越暗,四周终于完全沉入了黑暗中。

    张晨和刘立杆,两个人躺在那里聊天,刚喝了酒,今天一天又实在太累,两个人没聊几句,就睡着了。

    等到有人敲他们的玻璃,他们坐起来看看,外面重新一片雪亮,天也已经蒙蒙亮了。

    敲他们玻璃的,是昨晚来问他们买汽油的那个人,刘立杆摇下车窗,他说,前面好像已经通车,我看你们睡着了,就来叫叫你们。

    刘立杆赶紧说谢谢,谢谢!

    张晨问:“你油还够吗?”

    “够够,谢谢你们!”

    他朝张晨和刘立杆挥了挥手,走回去自己车上。

    终于通车了,所有的车,都兴奋地按起了喇叭。

    ……

    他们沿着五三大道,进入了上饶市区,五三大道开到人民广场,左转就是赣东北大道,开车开到底,就到了信江大桥,过了大桥,赣东北大道也就到了头。

    上饶的城市面积不大,比金华还小一点,但这里却出乎张晨和刘立杆的意料,这里的城市建设,和当时杭城的武林广场和解百一带当然不能比,但比当时杭城的其他地方,一点也不差。

    上饶因为是革命老区,所以能得到中央很多政策上的支持,和资金的扶持,再加上当年在这里参加革命老同志们,怀着反哺革命老区的情结,从各方面对上饶的建设进行了很大的帮助,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赣东北大道是上饶的主要商业街区之一,中间是很宽很漂亮的一条绿化带,绿化带的两旁,是一边一条行车道,行车道的两边,是比车道还要宽的人行道。

    张晨和刘立杆到了这里,看到两边的楼房,有些傻眼了,虽说这里的楼房不高,没有超过十层的,但数量不少,他们只听二货说,他们在这里做工程,也没说是土建工程还是装潢工程。

    老谭他们原来是做装修的,应该说是做装修更合理,但一个装修项目,要是隐藏在这么多的楼房里,怎么去找?

    他们把车停在人民广场上,站在车外,朝四下茫然四顾。

    张晨突然笑了起来,骂道:“真他妈的笨!”

    “怎么了?”刘立杆问。

    “二货说老谭是脚手架塌下来摔伤的,室内装修要什么脚手架?就是有脚手架,摔下来也没多大的事,肯定是室外的。”

    “对啊!”刘立杆也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人当即决定,从人民广场这侧下去,到信江大桥,再调头开上来。

    他们把整条赣东北大道开了两遍,重新回到了人民广场,也没有看到有脚手架。

    两个人再一次站在车外,茫然四顾。

    这一次是刘立杆突然笑了起来,骂道:“真他妈的笨!”

    “怎么了?”张晨问。

    “二货都告诉我们,脚手架塌了,包工头跑了,我们还要找脚手架,是不是有病?”刘立杆问。

    张晨笑了起来。

    不过,就是没有脚手架,这街道两边,也没看到有什么在建工程。而且,最麻烦的是,二货还没有说,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这一下,两个人又是一派的茫然,陷入了一团乱麻中。

    刘立杆看着路口一个戴着红袖箍,手里挥舞着一面小红旗,在指挥交通的中年人,突然想到,这个人天天在这里上班,要是附近有什么工地脚手架倒塌,他说不定会知道。

    刘立杆朝他走了过去,递了一支香烟给他,问他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建筑工地,脚手架倒下来的事情发生?

    “有有有,听说还伤了好多人。”

    对方点头说,刘立杆大喜,赶紧朝张晨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张晨连忙跑了过来。

    刘立杆问他在哪里,对方指着赣东北大道里面和他们说,看到没有,这里进去,那个三叉路口,中山路,中山路进去,两百米,有一个卖金利来领带的,就那个领带店边上的房子就是,就那里脚手架倒下来。

    两个人赶紧谢过那人,开车朝那边过去。

    “这他妈的二货,中山路就直接说中山路好了,还跑出来一个赣东北大道。”张晨骂道。

    刘立杆笑道:“不这样怎么叫二货,他是怕你太笨,找不到中山路,就告诉你一条大一点的路。”

    “去你妈的!”张晨骂道,“看我等下怎么收拾他!”

0804 找到了

    张晨和刘立杆开着车,从赣东北大道转进了中山路,马上就看到金利来专卖店和那幢楼。

    张晨在车上看到这幢楼,就知道没错了,应该就是这里。

    这是一幢五层的老建筑,正在进行翻修,外立面的外墙涂料,从上面做下来,才做到三楼,就没有继续做,一定是活干到这里的时候,脚手架倒了。

    他们把车停在这幢楼的前面,这幢楼一楼的四间门面,还是那种老式的木门,都从里面闩着,楼边上有一个通道,通道口用旧木板做了个简易的门,看样子要进这幢楼,应该是从这里进去。

    旧木板的门虚掩着,张晨和刘立杆推门进去,里面的空地上,有一个人,正在一个临时的,用几块砖头搭起来的锅灶上烧水。

    烧水的人听到动静,转过了身,双方都愣住了。

    那个人就是二货,看上去又瘦又黑,人好像都小了一圈,和海城的那个二货判若两人,张晨和刘立杆两个人乍一看到,都吃了一惊。

    二货看到他们,也是大为惊讶,他是昨天溜到人家单位,趁有间办公室没人,偷跑进去给张晨打的电话。

    打到一半,就被人发现,赶了出来,连地址都没来得及和张晨说清楚,心里懊恼不已,正想今天再去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单位可以溜进去,没想到张晨和刘立杆已经到了。

    二货站在那里,嘿嘿地笑着。

    张晨赶紧问,大哥呢,二货?

    “里面里面。”二货说。

    身后房间的大门没有门,而是用一块破油毡叠了几层,用钉子钉在门上当帘子,借以挡风御寒。

    二货把帘子拉开,里面一股屎尿的臭味,夹杂着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差点把他们掀翻。

    里面是原来的店堂,空间很大,但因为没有灯,光线很昏暗,张晨和刘立杆过了一阵才适应过来,眼睛能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靠左边摆着三张床,床上都躺着人,床前还坐着人,看到张晨和刘立杆进来,他们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都警觉地站了起来。

    靠右边的角落里,还有一张床,昏暗中看到,床上那人,大概是听到外面的动静,正挣扎着从床上欠起身。

    二货朝那边叫道:“叔,指导员和杆子来了。”

    张晨和刘立杆大惊,这才知道床上那个面目模糊,头发和胡子都很长很凌乱,就像一个流浪汉的人是谭总谭大哥。

    张晨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大哥,就哽咽了。

    他和刘立杆都没想到,当年那个在海城威风凛凛的谭总,竟会落魄到这般情景。

    他们自己也曾落魄过,但也还从没有这样,不像个人样,刘立杆最倒霉的时候,大概就是张晨送了他一双皮鞋,那是他唯一的一双可以穿得出去的鞋,还被人偷了。

    张晨最倒霉的时候,大概就是他们第一天到杭城,睡在红旗旅馆的走廊上,睡在厕所门口。

    但那至少还是一张正经的床,还有热水,可以洗洗脚再上床,起床了走出旅馆大门,走在街上,人也还像像样样,别人根本就看不出,他是个睡在睡厕所门口的人。

    这里的床不是床,而是几块砖头,上面放了几块长短不一的建筑模板,模板上再铺了几层捡来的纸箱,连垫被都没有,脚后跟过去的地上,还铺着一大片的纸箱,那大概就是二货睡的地方了。

    张晨和刘立杆,他们也知道谭总和二货现在日子不好过,但眼前的情景,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谭总厉声呵斥:“谁让你们来的?”

    张晨愣了一下,他以为谭总糊涂了,叫道:“大哥,我是张晨啊。”

    “我知道你是谁。”谭总说,他接着问二货:“是不是你打的电话?我他妈的是怎么交待你的?”

    二货嘴里嘟囔着,还没发出话,谭总一伸手就抓起床头的一只搪瓷茶缸,朝二货扔过来,二货下意识地抬了抬胳膊,茶缸砸到了他胳膊上,“嘡啷”一声落在地上。

    “老谭。”刘立杆叫道。

    “你们来干什么?是不是来看我谭某人笑话的?”老谭问。

    张晨赶紧说:“大哥,要看笑话,也是看我笑话,是我来迟了。”

    “我不需要你们来看。”谭总说着,但口气缓和了一点。

    “你不需要我来看,我也必须来。”

    张晨说:“大哥,我和小昭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帮我们找到了路,送我们到码头,在码头上,你给我们钱,我们不要,你还记得你自己说过什么话吗?你说,不要就不要叫我大哥,大哥,你不让我来,不让我知道你们的情况,你这是不认我这个小弟了吗?”

    谭总愣在了那里,他被张晨问住了。

    刘立杆说:“老谭,我知道你不让我们知道你的情况,是抹不下脸,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告诉我们,是在打我们的脸?谁没有倒霉的时候,那是大势造成的,我也一样倒霉,比你好不到哪去。你是不是认为,我们也是那种势力小人,不配当你的朋友?”

    谭总叹了口气:“我没那么想。”

    “没那么想?没那么想为什么不给我和小昭打电话?”张晨问,“你知道我们杭城的店开着,我们就是生意再差,再穷,两碗饭大家匀匀,不也谁都饿不死?你自己闷声不响地跑来给人打工算怎么回事?”

    谭总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还有你,二货,他让你不打电话,你就不打了?”张晨真有些来气了,骂道:“这么长时间,你哪怕是偷偷打个电话,和我报一声平安呢,要不是这里出事,你他妈的是不是这辈子都不给我打电话了?”

    “老谭,你是不是怕我们跑来,和你抢工打,你老人家年纪比我们大,怕抢不过我们啊?”刘立杆逗趣道。

    谭总终于了笑了起来,骂道:“我抢不过你,好,你小子不要狂,等下我们来扳手腕,我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好了,要比也是伤养好以后,先去医院。”张晨说。

    一听说要去医院,老谭又慌了起来,他说:“不去,我不去医院,摔一下而已,又没有摔死,躺这里再躺几天就好了。”

    “怎么,你想给我省医药费?大哥,我这样和你说吧,不是我吹牛,我现在买一家医院都可以,你给我省那两个,没用。”张晨说。

    “听到没有,老谭,枉费你老人家一片苦心了,你是不是怕打针啊?”刘立杆问。

    “笑话,我会怕打针?你忘了我什么出身?”谭总说。

    “那难讲,拿破仑还怕蟑螂呢。”刘立杆胡扯道。

    张晨想起来了,问二货:“对了,你们早饭都没有吃吧?”

    二货看了看谭总,嘿嘿笑着。

    “那边那几个是?”张晨问。

    “一起干活的,有两个也是和叔一起摔下来的,一个是被倒下来的脚手架砸到的,还砸到两个过路的,逼养的包工头,看到这么多人伤了,就逃走了。”二货说。

    张晨从屁股兜里掏出钱包,递给二货,和他说,你先去买早饭,多买一点,给他们的也买来。

    “好好。”二货拿着钱包就出去了。

    一九九五年的一月一日,是全国一百五十万大哥大用户,全国联网的第一天,张晨体验到了这个便捷,他用自己的大哥大,打通了上饶市的120急救电话,让他们派救护车过来。

    “多派几辆,这里有四位病人,摔伤和被砸伤的病人。”张晨和120说。

    当那三位病人和他们的家属,吃着二货买回来的早饭,知道今天来的这两位,是老谭的朋友,他们会把他们也送去医院治疗的时候,那三位家属,激动得想给张晨和刘立杆跪下了,两个人赶紧制止。

    二货大口大口地吃着肉包子,和他们说,逼养的,好久没吃到肉了,原来肉是这么好吃。

    张晨的大哥大响了,是小昭,小昭问,你们怎么一个晚上都没有打电话过来?

    张晨和她说,我们昨天被堵在路上了,就是想打也没有办法打,今天早上才到的上饶。

    “怎么样,找到大哥了吗?”小昭急急地问。

    张晨还没来得及说,二货就把大哥大抢了过去,叫道:“婶,我是二货。”

    “啊,二货!你好吗?”小昭笑道。

    “好好,在吃包子,来来,婶你和我叔说说话。”

    二货说着,张晨还以为他是要把大哥大还给自己,没想到他把电话拿去给了谭总,张晨这才想起,自己和谭总,都是他叔,不禁笑了起来。

    谭总拿着大哥大,他刚开口,那边小昭就哭了起来,谭总连忙安慰起了小昭。

    “大哥,听说你受伤了,怎么样啊?”小昭问。

    “没事,别听他们大惊小怪。”谭总说。

    120急救车到了,把四个伤员都送去上饶市人民医院,张晨和刘立杆开着车,跟在救护车后面,二货坐在他们车上。

    人民医院离这里不远,就在信江大桥的那头。

    医院初步的检查出来,四个病人里,老谭的伤情最严重,颈椎和腰椎都骨折了,需要马上做手术,医生给老谭检查完后,问谁是家属,张晨他们三个人说都是。

    “病人摔去多久了?”医生问。

    “十二,十三天了。”二货说。

    “胡闹!”医生眼睛一瞪,骂道:“那怎么现在才送过来?你们知不知道,如果伤到脊髓,病人是会有瘫痪的危险的?”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失误。”张晨赶紧说,“医生,现在马上动手术,能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这个不敢保证。”医生说,说完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地说:“这么长时间,他是怎么挺过来的,这是什么人呐,不可思议。”

0805 你们在海城怎么了?

    老谭被很快被送进了手术室,张晨和刘立杆、二货三个人,到了外面的院子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抽烟。

    人民医院在信江大桥桥头的山脚,从这里可以看到前面缓缓流淌的信江,和对面的上饶城。

    张晨问老谭怎么会摔伤的?

    二货说,逼养的,那个包工头,搭脚手架的毛竹不够,又舍不得去卖,毛竹才要多少一点点钱,逼养的也舍不得,只够搭四层的脚手架,要搭到五层,只好到处减。

    我谭叔还提醒他,这样搭起来的脚手架,很危险,会出事的,逼养的也不听,还说老谭你不懂,该省的钱都不会省,怪不得你搞公司会亏,我多少工程,都是这样做下来的,我谭叔最怕人家说公司的事,他这样说,谭叔就不响了,结果还真的出事了。

    那天我出去拉涂料,不然肯定是我去架子上,我不在,谭叔上去干了,刚上去不久,脚手架就倒了下来。

    上面三个干活的,下面两个小工,还有两个过路的,都被摔到砸到了,等我回来,那包工头一看脚手架倒了,就知道事情不好,早就已经逃了,不然逼养的我不会放过他。

    没有去医院?刘立杆问。

    哪里有钱去医院,平时,那逼养的包工头,一个月就给十块钱的零花钱,买买牙膏什么的,都是一个工程做完,才结账的,就是结账,我们也没有什么钱,都抵债了。

    抵什么债?张晨问。

    这个等下再和你们说,大家身上都没有钱,看看又没有摔死,手脚当时也还能动,只有一个头上被砸出血的小工,自己去边上的私人小诊所,花三块钱包了包,那两个过路的,被自己家里人送去的医院。

    我谭叔当时还笑说,我们命真大,从那么高摔下来都没有事,虽然身上痛,但以为自己躺躺就好了,没想到他们,走到里面躺下来,就起不来了,一直躺到今天你们来,谭叔白天的时候,一句痛都不叫的,但他自己不知道,他睡着的时候,常常会哎呦哎呦叫。

    这么长时间,不仅一点都没有好,反而越来越厉害,我心里急,又没有其他的办法,身上也没有钱,那么多人躺那里,每天还要吃东西活下去。

    我就每天到处找点零活做做,帮人搬搬东西,做做煤球什么的,赚个一块两块买点米买点盐,到菜场捡点菜叶子什么的,回去给他们熬点粥吃吃。

    已经三天了,谭叔他连大便都拉在身上了,我怕起来,知道肯定是不会好了,这才想到给指导员打电话。

    其实,还在海南的时候我就想打了,是谭叔一直不让,他说我要是敢给你打电话,他会把我的手剁掉,他可能真会剁,那段时间,他脑子都有点不太清楚的。

    张晨问,包工头逃掉,这么多人躺在这里,甲方也不管吗?

    逼养的,屁个甲方,甲方也逃掉了。

    啊?怎么回事?张晨问。

    甲方本来就是租这地方准备开旅馆的,他看到包工头都逃走了,知道事情大了,怕有事,也跟着逃走了,其实就是不逃走,我们也没有办法,包清工的,脚手架还是你们自己搭的,这倒下来,关他什么事,我说对吧,指导员?

    只有那两个过路的,是本地的,天天到这个房子的单位里去闹,好像那单位管了医药费,我们外地的,中间隔着包工头,还隔着一个甲方,逼养的,谁管你。

    人都来过两次了,只是催我们快点搬走,说这地方他们准备重新出租了,人怎么样,看也懒得看一眼,还骂我们,把这里搞得臭烘烘的,四个人屎尿都在床上,逼养的能不臭吗?

    张晨和刘立杆明白了,为什么前面他们进去,那些家属会那么警觉,他们大概还以为,又是来赶他们走的。

    在海城,出了什么事,大哥怎么会这样?我打大哥电话不通,打公司电话也不通。张晨问。

    海城的事,杆子很清楚,一下子那么多公司倒下了,一个项目都拿不到钱,我们做装修的,怎么受得了,我们的工地又那么多。

    公司里财务上不是一直控制得很严,严格控制工程进度,只要进度款没到,工程到时间就暂停的吗?张晨奇怪了,问。

    那是你在的时候,你走以后,有点乱了,加上那些公司,有钱都拿去炒楼花了,我谭叔自己,也是和几个朋友一起在炒地皮炒楼花,那个钱来得快,逼养的,我觉得是把心都炒乱了,都没有心思好好放在公司上面了。

    对,不错,二货,一针见血!刘立杆叫道。

    我看着就是这样,那些公司没钱,和谭叔来说,让谭叔帮忙,工程不要停,说是等手上的地出手,什么进度款不进度款的,老谭,我把所有工程款都一次性打给你。

    大家都是朋友,还是一起炒地炒楼花的伙伴,那里钱又来得这么快,我谭叔肯定是想,这点钱算什么,所以该等等的项目都没有等,到后来等于都是我们垫资在做。

    当然,垫资是没有垫多少,工人的工资和奖金,大头不是都要等工程结束吗,等于是都欠着,下面供应商的材料款,我们公司在海城名气那么大,人家卖材料的,巴结还巴结不上,又都是老客户,逼养的,那还不是我们想拉多少拉多少,屁话也没一句,都欠着。

    但等到上面的甲方都逃光了,钱一分钱拿不到,下面的当然也慌了,只要你人还找得到,都急急来找你要,那些卖材料的,还有工地的工人,公司里人的工资奖金,哪里不需要钱?

    我谭叔炒地皮炒楼花亏了一个坑,这里又欠了一屁股债,逼养的,我谭叔人还是硬气的。

    下面的工人闹起来,他把每个工地,所有的工人都叫过来,和他们保证说,你们放心,我知道你们的钱都是血汗钱,该给你们的,我谭某人一分钱不会少你们,少哪个的,你哪个就来提我的头,你们说硬不硬?

    逼养的,海城那个时候,其实多少公司倒了,工人一分钱都拿不到的。

    谭叔回去和我婶商量,想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我婶当然不干,两个人闹起来,我婶和我叔离婚了,带着小孩走了,谭叔把他分到的,还有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再加上很多战友送过来的钱,还真把该给工人的,一分钱不少都给了他们。

    还剩下一些,也给了供应商,卖石材的欠他最多,谭叔把自己的车子抵给了他,还给了他一部分现金,很多的供应商,看谭叔这样,都说算了,老谭你也尽力了,剩下的就不要了,只有这个逼养的包工头……

    这包工头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张晨问

    这逼养的是做涂料的啊,在海城的建材市场有个店,我们的涂料都是他供应的,我谭叔欠着他涂料钱,其实也还了一些,还剩三万多块,其他人算了,他不肯算,他和我谭叔说,你钱没有,就到我这里,来给我打工还债。

    他既然这么要求,我谭叔那个人,只要自己还欠着他的钱,当然就答应了他,我们就这样,跟着这逼养的一个个工地干,本来算算,这个工程做完,我们欠他的钱也该还清了,没想到碰到这事。

    张晨听着,心里感到很难过,就为这三万多块,受这一年多的窝囊气,大哥就是不肯给自己打电话,只要一个电话,自己哪一天拿不出这三万块?

    张晨又想到了他一路想着的那句话,大哥,你在硬撑什么啊?

    但他又想,如果大哥这人,公司没了,事业没了,要是连这口气也不在,大概整个人也就会彻底垮掉了。

    张晨想到了一件事,问:“二货,你三亚那个酒店项目怎么了?”

    “那个酒店也没做完,剩下的活已经不多了。”

    “钱呢?”

    “当然欠我叔的啊。”二货看了张晨一眼说,“你幸好娶了我婶,没娶猪草妹。”

    刘立杆知道他们说的猪草妹是金莉莉,刘立杆问:“猪草妹怎么了?”

    “猪草妹很凶的,那天和我谭叔大吵了一架,那个姓夏的,在一边倒没有说什么。”

    “哦,为了什么?”刘立杆问。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就看到他们吵架了,你们去问我谭叔,反正我就觉得,指导员娶了我婶,是老天开眼。”

    “二货,你们原来准备,这里干完了,债也还清了,再去哪里?”张晨好像不想多纠缠这个问题,把话题岔开。

    二货吸了一口,把烟吸完,烟头放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瞄准一棵树,弹了出去,没有命中。

    他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海城公司房子什么的,都没有了,这么光屁股回去,我谭叔大概也害怕看到他那些战友,和以前的兵,他怕他们又给他钱,我估计,还是在大陆转吧。

    “你就一直跟着大哥?”张晨问。

    “那当然,逼养的,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不跟着他跟谁?他现在受伤了,我更要跟着他了。”二货说。

    张晨拍了拍二货的肩膀,他看看手表,站起来和二货说,时间还早,走,先去给你买衣服,再去洗个澡。

    “还是,还是等谭叔出来再去吧。”二货说。

    刘立杆说好,等老谭出来了,张晨你陪老谭说话,我带二货去。

    “二货,这里有没有叮咚?”刘立杆问。

    “有有有,逼养的,火车站那里就有,我没事的时候,最喜欢跑那里去看。”

    “看着眼馋,口袋里又没有钱,那滋味不好受吧?”

    二货嘿嘿笑着:“不好受,想死的心都有。”

    “这么长时间没干,你那里……”

    “结石了,结石了。”

    “好,二货,等老谭出来,我给你去找个治结石的医生。”刘立杆说。

    “去你的!”张晨骂道,不过想想,二货还真是需要,这么长时间,一直不离不弃跟着老谭,打工帮老谭还债,也真难为他了。

0806 安家计划

    老谭的手术做完了,被推出手术室。

    医生把张晨他们叫过去,和他们说,手术很成功,但是,病人毕竟拖延的时间太久,脊髓、神经系统方面有没有受到损伤,我们也不敢肯定,我建议你们,还是尽快把病人送到大医院,再复查一遍,我们这里,毕竟受医疗条件限制。

    张晨赶紧说谢谢,谢谢!

    三个人回到了老谭的病房,刘立杆和老谭说:“老谭,你好好躺着,张晨在这里,我带二货去洗个澡,买点衣服。”

    老谭点了点头。

    张晨在老谭的病床边坐下,把医生的话,告诉了老谭,和他说,大哥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回杭城,在杭城把病先养好,其他的事情,病养好了再说。

    老谭笑了一下:“我就是不同意,你们也不会干吧?”

    张晨笑了起来。

    老谭握着张晨的手,和他说:“谢谢你,张晨,下这么大雪,还让你们从杭城跑过来。”

    “谢什么,大哥,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换作是我,你还不是一样会这么做。”

    老谭叹了口气,他说:“张晨,大哥拜托你一件事情好吗?”

    “大哥你说。”

    “二货这个孩子,本质还是不错的,就是很多地方糊涂,要人带,要人照顾,我看样子,是照顾不了他了……”

    “大哥,别说这话,伤养好了,你还是一条好汉。”

    老谭握着张晨的手,摇了摇,老谭说:

    “面对现实,我们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我自己知道,我被伤的,不仅是身体,还有这里,心力已经没有了,做不成大事了,这一年多来,这孩子跟着我,什么苦头都吃尽了,大哥就拜托你,帮我照顾好他。

    “他年纪虽然比你还大两岁,但在为人处世方面,还真该叫你叔,你把他帮我照顾好,我也算是对得起他爸爸了。”

    张晨说好,你放心吧,我会的,我做不好,他婶也不会答应。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张晨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大哥大,举了举,和老谭说,大哥,我出去打个电话,你休息一下。

    老谭点了点头。

    前面听了医生的话,张晨心里就在打算,必须尽快把老谭送去杭城,但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路,让一个刚刚做完手术的人,坐他们汽车走,肯定是吃不消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里的医院派救护车送,并派医生护士陪同,这个,只要多花钱,问题应该不大。

    张晨要打的电话是,让小昭找关系,先把杭城的医院联系好。

    张晨打完电话,过了十分钟,小昭打电话来说,瞿姐姐已经帮助联系好了,就去浙二医院,只要人送过来,随时都可以入院。

    张晨说好。

    张晨接着去了这里医院的院长办公室,院长是个女的,听张晨刚介绍完自己是哪个病人的家属,院长就叫了起来,知道知道,听说他们都是对面工地,脚手架倒下来受伤的建筑工人?

    张晨说对。

    “我还听说那三个人,包工头逃了,没人管,你们认都不认识,就送过来了,费用都是你们出的?”院长问。

    张晨笑笑。

    “你们真是好人呐,我要代表我们老区人民感谢你!”

    张晨赶紧摆手:“别别,只是看到了,自己又还有一点能力,能帮一把是一把,真不算什么。”

    院长点点头,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晨就把医生和自己说的话,告诉了院长,和她说,自己希望能用他们的救护车,还能派他们的医生护士,一起把老谭送到杭城,他已经联系好了浙二医院。

    “你们想什么时候走?”院长问。

    “越快越好,最好是明天就可以走。”

    院长转头看了看窗户外面,窗外这时又飘起了雪,张晨心里嘀咕,他想大概院长会用下雪天推辞,或说等过两天路上好走了再说,没想到院长回过头来和他说,好,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负责帮你把病人安全送到。

    张晨赶紧说谢谢,谢谢!

    “我还有一件事,想请院长帮帮忙。”张晨说。

    “什么事?”

    张晨掏出自己的名片,给了院长,和院长说,就是那三个人,也请你们直到把他们治好,再让他们出院,明天我们走的时候,会在下面预交一笔钱,要是花完还不够,请你给我打电话,我会把钱打到你们医院账上。

    院长有些动容了,她说,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下面,用最有效又最省钱的方法治好他们,争取你接不到我的电话。

    第二天,张晨他们在医院预交了一笔费用,又给了每个家属五千块现金,这在当时,相当于两个单位职工,一年的收入了,家属自然感激不已。

    张晨和刘立杆他们开着车,跟在救护车后面,开始了回杭城的路,担心来时的情景还会出现,他们走前又去买了四只塑料桶,装满了汽油放在车上,为自己,也为救护车备着。

    好在他们早上八点不到就出发了,又是白天,路上有很多的交警在维持秩序,到中午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常山,最艰难的八十多公里走完,他们放了一半的心。

    到晚上九点多钟,他们终于到了浙二医院,小昭和瞿天琳、贺红梅她们,已经在这里等着。

    老谭很快被安排进了病房,第二天开始做全面的检查。

    ……

    老谭住进了医院,刘立杆和张晨,商量怎么安排二货,刘立杆说,当然是安排到我那里,你这里有什么活他能干的?我那里一大把他可以干的活。

    张晨想想刘立杆的话很对,但又想到了老谭的话,张晨还是摇了摇头,他说算了,还是留我这里吧。

    “你这里能干什么?”刘立杆问。

    “我缺一个司机,他可以给我开车。”

    “我也缺一个司机。”

    “去你的,你缺什么司机,你那两个,不是在考证了吗,你还缺?你们三个,再加一个二货,你那骚包车,还不蔚为大观?”

    听张晨这么说,刘立杆也大笑,他说,好好,留你这里,不过你这个人太正经,我怕二货会待不住,我那里,还有一个范建国,他们两个在一起,才是黑白双煞。

    张晨知道刘立杆说自己正经是什么意思,让二货整天跟着自己,不许说话不许动,二货一下子可能确实受不了,他说好吧,那这样,工作时间归我管,业余时间归你管。

    “行行,就这样定。”刘立杆说。

    小昭和贺红梅走了进来,小昭刚从医院回来,和他们说,检查结果出来了,大的危险应该没有。

    张晨吁了口气。

    “不过,医生说了,前面延误了太长时间,治疗恢复的时间可能会很长,而且,说大哥腰椎的骨折是呈什么横断裂的,以后还是有一定的后遗症,比如弯腰会疼,腰部不能受重等等。”小昭说。

    “那没事,在医院待他几个月,出院了只要好好养着就可以。”张晨说。

    刘立杆摇了摇头,他说:“老谭那个人,你让他好好养着就养着?我还担心,他出院了,会不会安心留在杭城都不知道。”

    张晨点点头说:“这也是我担心的。”

    “那怎么办?”小昭急了,问。

    “我在想,把他安家安在杭城,让他感觉自己在杭城有个家了,我们再在旁边劝着,他要是想工作,我们也给他安排一个轻松点的工作,这样他慢慢就会安心下来了。”张晨说。

    小昭和刘立杆都点了点头。

    “你那里房子都卖完了?”张晨问刘立杆。

    “没有啊,‘锦绣祥庭’二期都还没有开卖。”

    “我是说现房,马上可以装修的。”

    “那没有了。”

    “想办法挤两套出来都没有了?”

    “房子在人家手里,我有什么办法。”刘立杆说,“你想干嘛?”

    “我想买两套房子,一套给大哥,一套给二货,二货也不能老是和大哥住一起,总是要成家的,有了房子,让大哥有了自己的家,而不是住这里宿舍里,大哥从心里,会感觉稳定下来了,而且他看到二货在杭城,也有了自己的家和工作,稳定下来,他更不会动。

    “他心里还是很在意二货的,二货说大哥是他唯一的亲人,其实在大哥心里想来,何尝不是如此,我这个小弟,他打一个电话都抹不下脸打,二货给他擦屎擦尿,他都不介意,这不是亲人是什么?”

    小昭和刘立杆点了点头。

    “你们忘了,‘锦绣家园’,我这里还有两套。”贺红梅说。

    “我去,你那两套还在手里?”刘立杆叫道。

    “我喜欢,不行啊,我还想,等价格多涨一点再卖不行?”贺红梅得意地说,其实她是不缺钱,没想到去卖。

    “把它们卖给我。”张晨说。

    “好。”

    “多少钱,让你姐给你。”

    “原价就可以,980一个平方。”

    “那怎么行,这样你等于亏了好几万。”张晨叫道。

    “你是我师父,那我还要赚你和小昭姐的钱吗?”贺红梅笑道,“那好啊,要么一百万卖给你。”

    小昭笑道:“好,我马上转给你。”

    张晨摇了摇头,他说:

    “那好吧,小昭你明天去把大哥和二货的身份证都要来,杆子,你让雯雯倩倩跑一趟,把他们房产证办下来,还有,让老万派人进去,争取在大哥出院之前,把房子装修好,到时候我们把大哥从医院接出来,就直接送他自己家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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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