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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834 下面人

    司务长老傅来和张晨、赵志刚说,张总,赵厂长,你们要给我们食堂配辆车。

    张晨奇怪了,这食堂要车干什么?

    老傅坐下来,算给他们两个听,老傅说,我们现在,一天大米要一千三百多斤,一斤米,米店和批发市场相差一毛多,肉我平均每天要三百多斤,一斤肉,这里农贸市场和批发市场相差一块多,那还有鸡腿鸡翅鱼这些其他的荤菜。

    蔬菜虽然有一部分,是附近菜农送过来的,价格和三里亭差不多,但还是不够,我们每天还是要去买蔬菜、豆腐,再加上油和调料这些,随随便便,我们食堂,要是去批发市场进货的话,一个月要相差好几万。

    “这么多?”

    张晨吃了一惊,看看赵志刚,老傅在说的时候,赵志刚拿着计算器在边上算,还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张晨看着他,他就点点头。

    “老傅,说说你的想法。”张晨看着老傅说,从桌上的烟盒里拿了一支烟,递给老傅。

    老傅接过去,张晨要给他点,他赶紧说,我有我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把烟点着。

    老傅和张晨他们说,他的打算是去买辆车,再招一个人,这个人要找灵光一点的,司机兼采购,反正隔三四天,我都会去批发市场了解价格的,货拉回厂里,也要过磅,不怕他会乱来。

    这样的话,食堂里一个月就可以省下好多钱,这省下的钱,每个月月底,还有逢年过节,给大家会会餐,改善改善伙食,这工人对食堂,就没有那么多意见了。

    张晨和赵志刚都觉得老傅的这个主意不错,当天,就去买了一辆五菱轻型货车,又去招了一个司机。

    看着食堂门口停着的五菱车,赵志刚和老傅说,农贸市场卖菜的,恨你要恨死了,他们看我们新招了这么多人,本来以为可以发财的,没想到被你把财路断了,连原来的生意都没得做了。

    老傅笑道,农民的菜我们还在收,只要他们不恨我们,不来找麻烦就行。

    有张晨他们这个工厂以后,三堡附近的菜农,像原来房东大哥他们,都不去三里亭卖菜了,地里收了菜,直接送到这里,差不多的价格,却省出来很多的时间喝老酒打老k,何乐不为。

    短暂的忙碌过后,工厂终于走上了正规,货也可以正常供应,张晨松了口气,他觉得这个春天,过得很惊险,就像谭淑珍说的,要是没有警觉,会连米都吃不上,好在自己醒过来了,下面又还有几个得力的人。

    张晨走去配送中心,郑慧红把他们全国每家店的销售排名,还有每个款式的排名拿给张晨看,张晨眼睛一亮,他看到一张张表格就像是印刷出来的一样,问郑慧红,这就是打印机打出来的?

    郑慧红点点头,带张晨去看打印机,张晨直觉得太神奇了,在他印象里,印刷机都是庞然大物,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盒子,就可以印出这么漂亮的东西。

    “印这个东西,麻烦吗?”张晨问。

    “一点都不麻烦,张总你看。”

    郑慧红输了几个字母,点了一下,打印机咔哒一声,过了几秒,开始发出兹兹的声响,不一会一张漂亮的补货单就出来了,张晨看得目瞪口呆,他觉得,这世界的神奇,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这个,可以每天都给我一份吗?”

    张晨晃着手里的表格,问郑慧红,如果那样,自己都不需要跑到配送中心,不需要打电话,甚至不需要跑到三堡,在体育场路的办公室里,就可以看到和掌握全国的销售情况了。

    “当然可以,我每天让小盛给你送过去可以吗?”郑慧红问。

    张晨说好,真是太好了。

    “郑慧红,你说,这电脑还可以干什么事情?”张晨好奇地问。

    “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软件吗,据说,那个装了以后,还可以在上面画画。”

    “真的?”

    “杂志上是这么写的。”郑慧红说,“还有,北京那里,他们通过电话线,已经可以上网。”

    “上网,什么意思?”

    “万维网,就是把全世界的电脑连在一起,通过电脑,你可以看到世界上所有人,发布到网上的东西,比如我们要是发一张衣服的图片到网上,在美国在法国的人,他通过电脑,都可以看到。”

    “这么神奇?”

    “对,还可以发电子邮件,像我们现在,不是每个店都要通过传真发他们的报表吗,如果联网的话,只要发一封电子邮件就可以,张总你那里有一台电脑,我就不要让小盛送了,直接发电子邮件给你,你就可以收到。”郑慧红说。

    “郑慧红,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张晨来兴趣了,拉了张凳子坐下来。

    郑慧红嘤嘤地说:“我就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看到和这些有关的,就特别注意。”

    张晨点点头:“那你说的那个什么上网,杭城不可以吗?”

    郑慧红摇了摇头,她说:“我们国家和全世界的互联网国际专线虽然去年开通了,但能上网的,还只有北京的像中国科学院、清华大学、北京大学这些单位。”

    张晨叹了口气,问:“在杭城就一点办法也没有,连浙大都还上不了网?”

    郑慧红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说,理论上是可以的,但实际上做不到。

    “什么意思?”张晨问。

    “上网,其实是用modem拨一个服务器联结电话,modem是一种上网专用的设备,我们即使没有接入号,也可以通过拨国际长途,通过美国的电话接入。”

    “那你怎么又说实际做不到?”张晨奇道。

    “那也要先到美国,要注册啦什么的一大堆事,还要交钱,对了,还要买一个modem,所以说是做不到。”

    张晨点点头,明白了,和她说,那什么时候可以上了你告诉我,还有,有这方面新的消息,你也告诉我。

    郑慧红嘤嘤地说,好的,张总。

    张晨回去体育场路,在车上,张晨问二货,这段时间,大哥怎么样?

    二货笑道:“逼养的,好像很高兴,每天上班都很起劲,晚上,那个汉高祖刘邦老是来找他喝酒,还说要给他介绍一个台湾娘们。”

    “他们两个,没想到这么合得来。”张晨笑道。

    “合屁,每天吵架,喝着喝着就吵起来,每天那汉高祖刘邦,都是怒气冲冲走的,不过逼养的,第二天晚上又来了。”

    张晨大笑,问:“他们吵什么?”

    “逼养的,一个代表**,一个代表共军,说什么什么仗应该怎么怎么打,那汉高祖刘邦,老是说要是我们这么打,就不会输,战役的主动权就还在我们手里,我谭叔当然不干,和他说,你这样还是会输,两个人说着,就吵起来了。”

    “那也不错,有个人能每天和大哥吵吵架,也很不错。”

    二货也笑道:

    “还真是的,逼养的,那汉高祖刘邦,这两天回台湾去了,我谭叔他每天晚上,坐立不安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听到外面楼梯响,就把门咣地一下拉开,把门外那上下楼的吓一大跳,他还动不动就说,这大陆到台湾,屁点远路,跨一脚就到了,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我和他说,才走两天,逼养的,我谭叔还骂我说,一天就可以来回了。我问他,你到底是想汉高祖刘邦,还是想他说要介绍给你的台湾娘们,逼养的,我谭叔他追着要打我。”

    张晨大笑,笑完了张晨问:“二货,你自己的那个娘们呢?”

    二货嘿嘿笑着,说:“我婶去看过了,我婶说还不错。”

    “真的,那我怎么不知道的?”

    “逼养的,我婶是长辈,她当然要知道,我谭叔也知道啊,你只不过是个指导员,你要知道干嘛?”二货骂道,“你不是多管闲事吗?”

    张晨拿眼瞪着二货,二货看到了,说:“好好,逼养的,反正你也会知道了,我婶说这个周末一起吃饭,你到时就看到了。”

    他们到了体育场路,把车停好,两个人下车,张晨一定要二货带他去看看他的女朋友,二货说,现在不上班,她今天休息。

    “那你也带我去看看是哪家店,我明天自己过去看。”张晨怀疑二货在骗他,就逼二货。

    二货无奈,只能带着他往市场里面走,到了耐克专卖店,两个人刚走进去,里面的一个小姑娘就叫道:“二哥,小君她今天不上班。”

    二货说,我知道,我不找她,这是我老板,我陪他来买鞋,亚娟你拿你们店最贵的鞋给他看,他不穿便宜的。

    “好嘞,老板你穿多少码的?”

    张晨瞪了二货一眼,二货装没看到,张晨无奈地说:“四十一。”

    亚娟高兴地去给张晨拿鞋,拿了鞋出来和张晨说:“老板,这就是我们店里最贵的,纪念版,九百八一双,老板你试试。”

    “不用试了,亚娟,你快开单子,我老板早就看过这双鞋,已经试过了。”

    “试过了,小君在的时候试的?”

    “对对,快开单子。”二货催促道。

    亚娟马上开好了单子,把单子递给张晨,张晨无奈,只能把钱付了。

    两个人抱着鞋子一出门,张晨正要骂,二货笑道:“指导员,这鞋你喜不喜欢?不喜欢就送给我,我也四十一码。”

    张晨哭笑不得,把鞋子往二货的怀里一塞。

0835 林小姐

    过了半个月,汉高祖刘邦从台湾回来了,真的带来了一个女的,不过却不是他要给老谭介绍的,而是来看张晨他们衣服的。

    这女的三十多岁,姓林,叫林淑婉,皮肤很白,汉高祖刘邦,让小昭陪林淑婉逛逛,小昭以为她是要去西湖边玩,林淑婉却说,要去他们店里看看,小昭就带她去了延安路,去完了延安路,又说要去厂里看看,小昭又带她去了三堡厂里。

    从厂里出来,她们去了体育场路,看了他们的设计中心,再到张晨办公室的时候,汉高祖刘邦在这里,和张晨聊天。

    看到她们进来,汉高祖刘邦问林淑婉怎么样,林淑婉点了点头,汉高祖刘邦这才告诉张晨和小昭,林淑婉在台北,也是做服装的,你们知不知道台北的忠孝东路?台北最热闹的商业街,林小姐在忠孝东路,有一家三层楼的服装店,和你们延安路的店,规模差不多。

    林淑婉说,她这次来,是听了刘大哥介绍,专程来看张晨他们的衣服的,如果有可能,看看双方可以怎么合作。

    你们在大陆,还有什么城市有专卖店?林淑婉问。

    张晨说,基本省会城市都有,但很多是下面总代理开的,华东地区是我们自己在做,浙江和苏南,每个县都有我们的专卖店,还有上海淮海中路和北京王府井的专卖店,也是我们公司自己开的。

    “你们在上海淮海中路和北京王府井也有专卖店?生意怎么样?”林淑婉问。

    张晨拿出了上午小盛送过来的报表,给林淑婉看,和她说,这是我们所有店昨天的销售情况,如果你要看整个月的,我也可以叫他们送过来。

    “我财务这里就有上个月的,林小姐你需要看吗?”小昭问。

    “好的,谢谢你,小昭,给我参考一下。”林淑婉说。

    小昭去了隔壁财务中心,拿过来报表,递给了林淑婉,林淑婉仔细地看了之后,和张晨说,在台北,卖日本货的美国货的,几乎世界上知名的品牌都有卖,但就是没有像你们这种风格的,我很看好你们半亩田,我认为这个在台北,应该会有市场。

    现在唯一的麻烦是,这货物和人一样,都要经过香港,再转到台北,交通上不是很方便。

    “但这样也可以保证你在台北,不会有类似的服装再出现。”汉高祖刘邦说。

    林淑婉笑道:“这个倒是真的,刘大哥说的对,我在台北,就很少看到有大陆的服装。”

    “几年前,大陆的服装厂,自己还没有设计能力,我们刚做服装的时候,就是到广州进的货,而广州货,仿的都是港台的版,那时只知道仿,哪里还有能力出口到台湾去。”张晨说。

    林淑婉点点头,她问张晨,你们现在和下面总代理是怎么合作的,张晨告诉了林淑婉。

    林淑婉听完,和张晨说,这个换货率,如果我们合作,就不存在,要是退货的话,我那边就要算出口,你这边就要算进口,我还不如大酬宾处理掉。

    “如果这样的话,我可以直接按两点五折给你。”张晨说。

    “运费呢?”林淑婉问。

    “这个,当然由你承担,我们都是客户自己承担运费的。”张晨说。

    “刘大哥,你了解吗,从上海港到台北的运费贵不贵?”林淑婉问。

    汉高祖刘邦伸出右手,比了一个八的手势,和林淑婉说,八百美金一个四十呎柜,你发服装,一个四十呎柜可以发多少了?运费应该还不到一个台币一件。

    “多少时间可以到台北?”林淑婉问。

    “十五天。”汉高祖刘邦说。

    “张先生,那我要是下单,你们这里,大概多少时间可以帮我出货?”林淑婉问张晨。

    “这要看多少数量。”张晨说。

    “春夏装的话,大概五万件左右吧。”

    “十天到半个月。”

    “可不可以再快一点,张先生,拜托拜托,我收到都已经四月中了。”

    张晨想了一下说:“八天可以吗?”

    林淑婉点了点头,她转身和小昭说:“小昭,谢谢你,你们的价目表可以给我看看吗,我参考一下。”

    张晨这里就有价目表,他拿了价目表给林淑婉看,林淑婉看了以后,和张晨说:

    “张先生,我开一个玩笑,希望你不要介意。”

    张晨说好。

    “你会不会,我是说以后,你会不会给我报价的时候,价格故意抬高。”

    “不要乱说。”林淑婉话音刚落,汉高祖刘邦就叫道:“他们两个,不是这样的人,我可以担保。”

    张晨笑道:“林小姐有这样的想法,可以理解,毕竟她人不在大陆,不过,我们可以在合同里约定,要是我这里出现这样的行为,我负责赔偿整批货三倍的货款。”

    林淑婉看了看汉高祖刘邦,笑了一下,转回头和张晨说:“张先生,谢谢你不介意,不过,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特别对我这批货调整价格。”

    “这很简单。”张晨说,“同样的服装,我们在杭城、上海、北京的专卖店,都会出现,对了,北京和上海的各大商场里也有,林小姐肯定有朋友在这些地方,你只要让你朋友去看看就可以了,如果有不一样的价格,就买一件,发票或者售货小票,不就可以当证据了?”

    “谢谢你,张先生,我相信你了。”

    林淑婉问小昭:“小昭,谢谢你,你下午有时间吗?”

    小昭点点头说有。

    “你们的货哪里最全?”林淑婉问。

    “今年的款式,延安路店里现在都有。”张晨说,“如果你要全部款式,包括去年的,那厂里的配货中心,都有样品。”

    “对我来说,没有关系的,你们去年的款式,对我也是新款。”林淑婉转过身,和小昭说:“小昭,谢谢你,你能不能陪我再去一次厂里,我要订货。”

    小昭说好。

    小昭带着林淑婉出去,叫上贺红梅,三个人一起去了三堡。

    她们走后,汉高祖刘邦和张晨说,林小姐在台北做服装,名气很大,你要是她这里做好了,整个台湾就做开了,她不仅自己在台北开店,还有点像你们下面,台中、桃园、新北,包括台南和高雄,都会到她这里拿货。

    张晨点点头说:“怪不得,我说一家开零售店的,一次怎么会进这么多的货,原来她也做批发。”

    “对对,就是做批发。”

    “大哥,她是你朋友?”张晨问。

    “对,以前在我夜总会上班,年纪大了,原来的饭不好吃了,就去另外找职业,也是人聪明、胆子大,一家小服装店,开着开着,没几年就开这么大了。”

    “胆子不大,也不敢到大陆来进货。”张晨笑着。

    “那是有我,跟着我她怕什么。”汉高祖刘邦叫道。

    “你这**都回来了,共军还在等着你呢。”张晨和汉高祖刘邦说。

    汉高祖刘邦想起来了,叫道:“昨天到了,半天就陪林小姐了,都没有给谭大哥打电话,我扣他。”

    汉高祖刘邦说着就从沙发上起来,走到办公桌前面,拿起电话扣了老谭,不一会,老谭就回电话过来,汉高祖刘邦和他说:“谭大哥,我回来了。”

    “在那里等着,哪里都不要去!”老谭吼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张晨站在窗前,过了不到十分钟,就看到老谭的车到了,知道他刚刚是在对面的“锦绣江南”工地。

    老谭噔噔噔噔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纸卷,走进来就招呼汉高祖刘邦,来来,到这边来。

    他把手里的纸卷,在张晨办公室里的小会议桌上打开,张晨看了一下,居然是一幅地图,还是老谭自己画的,张晨也看不清画的是哪里,上面画满了一个个红绿色的箭头。

    “过来,你上次说的,我想了几天,还是不对,我照样能把你打得溃不成军。”老谭叫道。

    汉高祖刘邦走过去,边走边叫:“战场的局势瞬息万变,还几天,谁给你几天的时间?”

    张晨知道他们又要开始,笑道,好好,两位大哥,你们继续,在这里吵,也吵不到邻居。

    他笑着出去,把门带上,自己走去了设计中心。

    四点多钟的时候,小昭和贺红梅回来了,张晨看到她们上来,从设计中心走了出去,问,林小姐呢?

    “累死了,说要回酒店先睡一会,吃晚饭的时候再叫她,我们把她送酒店了。”小昭说。

    张晨点点头,三个人走过去,推开了张晨办公室的门,看到老谭和汉高祖刘邦,这一次倒没有吵架,两个人面对着面坐在那里,盯着面前的地图,愁眉不展的。

    张晨轻轻地笑了一下,赶紧退了出来,把门带上,招呼小昭和贺红梅,走走,我们还是去那边。

    贺红梅奇怪了,问:“他们两个在干嘛?”

    张晨笑道:“战斗已经进入了胶着阶段,正在斗智斗勇。”

    贺红梅哼了一声:“男人都是幼稚鬼。”

    “好好,说说。”张晨笑道,“你们女人干了什么?”

    “你知道她订了多少货?”小昭问。

    “多少?”

    “二百三十二个款式,五万八千多件条。”

    “这么多?”

    “对啊。”

    三个人走进了设计中心,到了张晨的工位,贺红梅埋怨道,这供货刚刚顺畅,不要又耽误了,这么大一个单子,八天,是不是其他的货都要停下来?

    “不会的,你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

    张晨赶紧说,他和林小姐说八天,是已经预留了两百个车位出来,生产急着要补的货,前一段时间供货正常,各地的补货都满足了,张晨预计,应该可以顶几天。

    “谢谢你,张先生。”贺红梅模仿着林小姐的口气说,然后脸色一变,骂道:“我不管,反正补不到货就找你。”

    “而且,虽然是买断,利润并不高啊。”小昭说。

    “不赚钱也接。”张晨说,“我要满足我的梦想。”

    “什么梦想?”贺红梅问。

    张晨没有言语,而是转身打开身后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张地图,摊开,小昭和贺红梅明白了。

    她们看到,这是一张华东地图,上面几乎每个城市,都画上了五角星,只有上海和整个台湾是空白。

    小昭想起来了,这地图原来是贴在他们三堡,房东大哥的那个家里的。

    贺红梅说:“没错吧,果然男人都是幼稚鬼,都喜欢拿着地图指点江山,其实世界,就是被你们这些喜欢看地图的男人搞坏的。”

    张晨和小昭大笑,张晨拿起了红色的记号笔,小昭叫道:“我来我来。”

    张晨把笔给她,小昭先画上海,上海她没有画五角星,而是嘴里说着“这里是小米”,接着写了一个“米”字。

    然后在台北那里,画了一个五角星,画好自己看着不太满意,觉得这五角星,没有张晨画得好。

    “好吧。”小昭叹了口气,“在地图上,还是你们幼稚鬼厉害。”

0836 要退还的定金

    晚餐他们是在张生记的包厢里吃,林淑婉是汉高祖刘邦坐着老谭的车去酒店接的她。

    到了包厢,林淑婉就从包里拿出了一叠五万美金,交给小昭,和她说这是这次合同的定金,服装的数量,就按我下午要的,合同我明天上午去你们公司,和张先生签。

    小昭说:“那急什么,林小姐,定金明天签合同的时候再交好了。”

    林淑婉说:“时间紧,你们等会就可以安排下去,还有,这定金你收着,等我的货款全部到了,你再把它给刘大哥好了。”

    小昭和张晨都不明白,不知道这收了退了是什么意思,汉高祖刘邦看出来了,问张晨,小老弟,你们公司有进出口权吗?

    张晨说有有,这个注册公司后没多久,就去办下来了,本来我想着我们又不做外贸,没什么用,还是我张家港的一个客户,鼓动我去办的,说是办下来要用的时候就可以用,不用的时候放那里好了,只是,我们从来还没有做过一笔外贸业务。

    汉高祖刘邦大笑:“那你还真要谢谢你这个客户,这不,现在就用上了,不然你现在要马上去补办了,当然,像你们这样规模的企业,补办会很快,但也是要走流程的,时间赶不赶得上还不知道,赶不上你就吃亏了。”

    张晨和小昭看着汉高祖刘邦,还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汉高祖刘邦,常年往来两岸,和各种企业打交道,自己在大陆也有公司有企业,有货物进出口,对大陆的各种政策调整,一清二楚,他和张晨小昭说,你们采购面料辅料,是不是要开增值税发票,你们采购的面料里,其实是包含有增值税的?

    张晨和小昭点点头,这个他们都知道。

    增值税,大多数国家都有,是移转税,什么意思,简单点说,你们上面拿了增值税票,报税的时候是不是可以抵扣的?你们的产品出去,也是要开增值税票的?

    张晨和小昭继续点头。

    这部分税收,其实最终是由买这个产品的顾客承担的,也就是说,你哪怕在路边小店买一瓶水,这瓶水里,都包含有增值税,那现在产品出口了,这一部分税收,其实是不是由国外的顾客承担了?

    汉高祖刘邦和他们说,大陆原来出口产品,是零关税,从今年开始,大陆为了鼓励企业出口,调整了税率,实行出口退税政策。

    根据不同的货物,分百分之三、百分之六和百分之九三档退税,你们服装,属于百分之九这一档,也就是说,你们这一批货出口之后,国家还会给你们百分之九的退税。

    “那我们不是增加百分之九的收入了?”小昭问。

    “对,同一件衣服,和你们在国内卖,对你们来说是这样,但这个退税,是要根据你们的订单,还有实际的收汇计算的,所以林小姐要把这五万美金,先作为定金给你们,到时候,她再把整笔的货款都汇给你们,你们再把这五万还给她,她现在给,对你们是个保证。

    “当然,你们也可以要求她直接把这五万,在货款里扣了,她汇货款的时候,少汇五万给你们,这对她来说是一样的。”汉高祖刘邦说。

    “但这样,这五万美金的百分之九退税,我们就不能享受了,刘大哥,是这样吗?”小昭问。

    汉高祖刘邦点点头说对,就是这样,因为退税是按结汇计算的。

    张晨和小昭明白了,这样说来,这批到台湾的货,还有一个百分之九的退税,算起来,比他们发给总代理还要划算。

    “还有一个,你们以后做出口,一般会有两种价格,一种是fob价,还有一种是cif价,也就是离岸价和到岸价。”

    汉高祖刘邦见张晨和小昭,真的是对外贸这块一无所知,索性就多说几句。

    “什么意思,刘大哥?”小昭问。

    汉高祖刘邦,用筷子点点面前的骨碟,和他们说,我们就当这个盘子是一艘货船。

    他接着用筷子在骨碟的边沿滑了一下,继续说,这盘子的边沿是船舷,fob价就是你们只要把货物送到发货港,货柜越过这船舷的时候,你们的事情就结束了,接下来的运费、保险什么的就和你们无关,你们可以办清关手续了。

    “那cif价,就是那个到岸价呢?”小昭问。

    汉高祖刘邦,把面前的骨碟移动了一下,和小昭说:

    “那你就要等这艘船在海上开啊开,在海上的运费和保险也是你们付,一直要等到这船到了目的港,一样,也是这货柜越过这船舷的时候,你们的责任才完成,这笔业务才算结束。你们这次,和林小姐的这笔业务,运费是林小姐承担的,所以你们签的是pob价。”

    这一部分,小昭和张晨明白了,但接下来,小昭有很多不明白了,她说,林大哥,这听起来好像很复杂的样子,又是码头又是船又是海关什么的,那我们这次,应该怎么做呢?

    “听起来复杂,做起来一点也不复杂,阿婉,这次船是你订还是我小老弟这边帮你订?”

    汉高祖刘邦问林淑婉,林淑婉说,还是我在台北订吧。

    汉高祖刘邦点点头,他转头和小昭说:

    “那我明天,给你介绍一家杭城的货代公司,林小姐那里订好船后,会把船的船号什么的告诉这家货代公司,货代公司会帮你们做好报关手续,代理报关,还会帮你们订好码头的仓库,包括装运手续什么的,都会办好。

    “到时候,他们会把指定的码头和仓库,告诉你们,你们就按照时间,把货送到指定的仓库就可以,也可以由码头直接派集装箱车,到你们公司装货,第一次做,货又急的话,我看还是由集装箱车来你们厂里拉货比较好。

    “运费可能比你们自己叫车拉,会多出一千来块,但那个是小钱,最主要的,你们自己拉和集装箱来运,中间少了一道装卸,你们拉到仓库,那边要卸下来,再装上集装箱,这就要时间,集装箱直接来,你们在厂里装好,司机就会把箱封掉,直接拉去码头了,时间省不少。

    “这样,其实对你们工厂来说,和内贸没什么区别。”

    张晨和小昭点点头,明白了,小昭问:“然后呢,我们和林小姐之间还要做什么。”

    “你就把装船信息告诉林小姐,等林小姐汇货款给你,货代公司会把提单给你,你收到货款后,把提单提供给林小姐,就结束了,剩下来的,就是你们自己这里,办结汇和等退税了,是不是很简单?”

    小昭点了点头,汉高祖刘邦笑道:“真做起来,还要简单,芬兰那么远,你们没看到我把人家整个保龄球馆,都搬到大陆来了。”

    张晨和小昭想想也是,要说难,这把一座保龄球馆,从国外运到大陆来才难,那里面会有多少事啊,不知道这汉高祖刘邦,是怎么做到的。

    汉高祖刘邦,好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笑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难的,这所有的一切,几百年运作下来,已经有一套很完整很严密的流程,环环相扣,不管是船公司、码头、保险公司还是货代公司,大家都做得很规范,不规范它生存不下去,也逃避不了责任。

    “你们只要了解这个流程,知道怎么回事就可以,不需要你们自己去做太多的事,放心吧,我把一整座保龄球馆运到大陆,也不过就是打打电话的事。”

    张晨和小昭说,谢谢刘大哥。

    汉高祖刘邦在和张晨小昭说这些的时候,老谭一直看着他,等他说完,老谭说,看不出来,你这个**还不简单,懂这么多。

    汉高祖刘邦笑道,你这个共军知道的很多东西,我也不知道,彼此彼此,来,还是喝酒。

    碰了这一杯,汉高祖刘邦又端起杯子,看了看张晨小昭和林淑婉,说道:

    “你们两边,一边是我的小老弟,还有小昭,另外一边,是我的好朋友,生意归生意,我希望你们,生意要做,朋友也要做,一直就这样亲亲爱爱,这样才有意思,来,为这个,我们再碰一杯。”

    汉高祖刘邦说着,贺红梅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林淑婉说:

    “哎呀,刘大哥,我和小昭亲亲爱爱可以,我要是和张先生亲亲爱爱,小昭就要不开心了啦。”

    大家都笑了起来,老谭说:“这个皇帝,用词不当,但意思是对的,其他的我不懂,但这做生意,要是做到六亲不认,这生意做着也没有意思,来来,为这个,我们干一杯。”

    大家举起了杯,干了。

    包厢的门打开,刘立杆走了进来,他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边也在喝酒,过来迟了。

    “没有那么啰嗦,罚酒。”汉高祖刘邦说。

    服务员还在找杯子添餐具,刘立杆拿起了张晨的杯子,倒满酒,和汉高祖刘邦说,皇上的话,我怎么敢不听,罚了。

    说着就把一杯酒干了。

    刘立杆坐下来后,汉高祖刘邦和林淑婉说:

    “阿婉,你不是说你喜欢杭城吗,找刘老板,他那个桃花源不错,你去他那里买一幢房子,以后你在大陆,就有个家了,我和你说过多少次,这机会,还是在大陆。”

    林淑婉端起了酒杯,和刘立杆说:“那还是要刘老板帮忙。”

    刘立杆赶紧也举起杯子说:“不敢当,皇上的朋友,我一定鞍前马后巴结。”

    林淑婉轻轻地笑了一下,把酒干了,然后抿了抿嘴,笑眯眯地看着刘立杆,刘立杆也把酒干了。

    吃完了饭,其他人都去汉高祖刘邦的保龄球馆,打保龄球去了,张晨说他要去厂里,马上就把林淑婉的单子安排下去,款式太多,今天晚上裁床就可以裁几板下去。

    小昭要和张晨一起去,张晨说,你还是陪林小姐吧。

    “你喝了那么多酒?”小昭说。

    “没事,我扣二货,让他过来开车,今天在厂里,可能会待晚一点。”

    张晨说,小昭点了点头,贺红梅本来说她帮张晨开车过去的,但听张晨这么说,也就不响了。

0837 张晨爷爷

    张晨到了厂里,叫上赵志刚,干脆一起去了配送中心。

    张晨拿出下午小昭和林小姐写的单子,和郑慧红说,你把这单子打一下,多印几份,同时统计一下,这里面去年的款有多少,数量多少,有多少是有存货的。

    郑慧红说好。

    张晨和赵志刚说,五万八千多件条,给你八天的时间,可以吗?

    赵志刚不假思索就说,可以,没有问题,夏装会有什么问题,我们现在一天最少也可以做一万件。

    “想得美,我给你全部做啊,我们自己不要发货了,不要卖了,都停下来等你等八天?你不怕谭淑珍找你?”张晨骂道。

    “怕怕,那个美女,凶起来的时候很凶的,要是这样,我去跳楼好了。”赵志刚叫道,“本来现在刚刚可以忙过来,我还想这个星期天,让工人休息一天的,你又来。”

    “不许跳,要跳也等这批货做完再跳。”张晨说,“你还是老老实实想想,怎么把这个任务完成,又怎么不耽误这批货。”

    “这个就是下午,小昭带来的那个台湾人要的?”

    张晨点点头。

    “我们的服装,要卖到台湾去了?”

    “对,你要是任务完成得好,下次把你人都弄台湾去。”张晨说。

    “真的?”

    “当然真的,我们有客户在那里,派你去客户那里商务考察,有什么不可以,对了,你要是完不成,也把你派过去,台湾的这个林小姐,比谭淑珍还凶。”

    “那我死定了。”

    “和你说了不许死。”

    “好好,那我想想办法。”

    张晨和赵志刚说话的时候,郑慧红他们一边忙,一边不停地笑着。

    张晨和郑慧红说,郑慧红,你们也配合一下赵厂长,这段时间,每天客户报过来的补货单,你们就挑最急需的,让赵厂长安排生产,每天的总量,不要超过三分之一的生产量,凡是那些他们店里还有库存的,就压一压。

    郑慧红嘤嘤地说,好的,张总。

    还有,可以在每家店之间调调货,把货多的往货少的调,和他们说,这也是降低他们的风险,再告诉他们,我们调货的部分,不计算在换货率里,这样他们就有调货的积极性了。

    郑慧红说好。

    张晨和赵志刚在等,郑慧红他们一项一项统计出来,去年的款式,林小姐一共要了六十六个款,数量是一万零八百六十二件套。

    赵志刚长长地松了口气,这么说来,赶货只要赶四万八千件了。

    郑慧红接着说,可是有三千八百五十件套,没有货。

    赵志刚骂:“你就不能一次性说完?”

    郑慧红委屈道:“我就是一次性说完的,是你高兴得太早了,赵厂长。”

    张晨大笑,他和赵志刚说,确实,确实是你高兴得太早了,我再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就是有货的,也要每件都拿出来,让后道重新整理一遍。

    “干嘛,包装都完整的,货退回来的时候,已经整理过一次再装箱的,和新的一模一样。”赵志刚说。

    “每一件都要换吊牌啊大哥,我们那吊牌上是人民币价,你让台湾人民付人民币?对了,郑慧红,这批货,所有的吊牌,其他内容都不变,就是价格这里空着,他们自己会标。”

    郑慧红说好,赵志刚看着张晨问:“那等于后道全部要重新做了。”

    “对,开心吧?”

    “开心,重新做比直接包装还麻烦,多了一道剪吊牌的工序。”

    张晨和郑慧红说:“你们根据客户的订单,先把去年的款,每个款每个尺码每个颜色,分别缺多少,先把这个清单拉出来。”

    “好的,张总。”郑慧红说,几个人马上就忙起来。

    张晨和赵志刚继续等,等到他们把去年的缺货清单拉出来,张晨和赵志刚拿着单子去仓库,盘点面料,看看库存的面料还够不够,如果不够,明天马上要和面料厂家联系,看看他们那里面料的库存情况,再不行,就要下单生产了。

    仓库里有面料的,今天晚上就让裁床,让出一张裁床开始裁,去年的款式,好在哪些工人做得快,做得好,他们一清二楚,赵志刚决定,从明天开始,就让这些工人去做这些老款,这样,就不需要熟练的过程了。

    从仓库出来,两个人去了办公室,赵志刚马上打电话给印花厂和绣花厂,通知他们,马上把这些花版找出来,该晒版就晒版,今天晚上再迟,都会有裁片送过去。

    回过头,他们还是去仓库,查看这些款式的辅料和线的情况,让仓库马上把缺的辅料,也统计出来,明天赵志刚要把这些辅料包括缝纫线,都安排下去。

    等到他们忙完这些,食堂里的夜宵都已经开始供应了。

    ……

    第二天上午,林淑婉到了张晨的办公室,小昭把五万美金定金的收款收据给她,她把收据,交给了汉高祖刘邦,刘邦收好。

    他们根据昨天确定的,签了合同,把张晨昨晚带回来的那份清单,作为合同的附件,双方也签字确认了。

    林淑婉说,她中午的飞机就要去香港,明天一早,从香港赶回台北。

    “怎么这么急?”小昭问,“不再在杭城玩几天,我陪你。”

    “谢谢小昭,实在是生意上的事情太多了,没关系,反正以后经常会来杭城,有的是机会玩。”林淑婉笑道,“我回去,马上会把船期定下来,这里的事情,张先生,就交给你了,拜托拜托!”

    张晨说好,林小姐,你放心吧,厂里昨天晚上就已经开始动起来了。

    “真的吗?太好了!听到这话,我很开心,谢谢你,张先生。”林淑婉合掌朝张晨道谢。

    从张晨这里出去,林淑婉就要去机场,小昭和汉高祖刘邦,开着张晨的车,去送她了。

    他们三个人刚走,张晨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是赵志刚,赵志刚和张晨说,去年的亚麻面料还差三千多米,织布厂里也没有库存,不肯做,说量太少,我把量加到一万米了,可他们说,要二十天才可以交货。

    “哪家厂?”张晨问。

    “就我们现在在做的那家,张家港三彩织造公司。”

    “李总那里?你给谁打的电话?”

    “小李。”

    “那你有没有给李总打?”

    “打了,他让我找小李。”

    这他妈的就是在推了,张晨说:“好,我来打,你不要管他,就把订单先传真过去。”

    赵志刚说好。

    张晨挂断电话,拨通了李总办公室的电话,电话响了两下,被接起来,张晨刚说了一句你好,李总就在电话里说:

    “张总啊,我就知道你会给我打电话,小李也在我办公室,我们正在等你打电话过来骂我们。”

    “哈哈,李总,你客气了,我怎么敢骂你们,我是打电话来求你们的。”

    “张总,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是我们嫌数量少,四千米就四千米,我刚刚看过了,我们仓库里还有这纱库存着,不是这个问题,张总你千万不要误会,你现在每天的量在这里,我老李怎么会嫌你少,张总,这个你一定不要误会。”

    “好好,李总,我明白了。”张晨说,“不过我这批货,实在是要得很急,多加点量,也没有关系。”

    “张总,你这样说,还是误会我了,不是量的问题,是生产实在忙不过来,我们一个车间,全部在生产你们的货了,你们的都是高密的,想快也快不起来,我把我其他所有的订单,都挤到另外两个车间去了,实在是忙不过来。”

    “知道,我知道你李总那里忙,不然我也不会打电话了,但我想想,几千米面料,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我这个,实在是客户出货时间都订好了,没有办法。”张晨说。

    “哎呀,张总,哪个订单不是客户出货时间都订好的,我还有后天的船,现在布还在机器上的,我也是焦头烂额,对了,张总,要么把你那个车间,拉几台机器下来做,你现在的面料,每天减点量?”

    “不行,这个绝对不行。”张晨说,“要出大事的。”

    “哈哈,张总,我这里天天都是大事,还有,你以为我愿意停下来,你知道我穿筘要多长时间,一上一下,要少织多少布?”

    “我不知道,李总,你不要拿这些我不懂的东西来糊弄我。”

    “哈哈,张总,看你这话说的,我怎么敢糊弄你。”

    张晨拿着话筒想了一下,他狠了狠心说:“李总,反正今天我就赖上你了,这件事,也是你造成的,你必须负责。”

    “什么事情,怎么是我造成的?”李总奇怪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公司注册了以后,你劝我去申请进出口权的事?”

    “记得啊,这不是好事吗,怎么害了你,张总,现在外贸有搞头唉,有出口退税了,我这里订单是大量增加。”

    “对,我知道有搞头,我这不是搞了吗,结果第一单就让你李总将军将住了,第一单就要赔本,谁敢再搞啊,你说李总,我要是没有进出口权,这单子我是不是就不敢接了?是你当初煽动我去办的这个,现在不怪你怪谁?我是不是要赖上你?”

    “哈哈,张总,这样都可以赖啊?”

    “对,不管了,我现在就下楼,马上到张家港来。”张晨叫道。

    “别别别,张总你别来。”

    “怎么?不是兄弟单位了?不欢迎我了?”

    “哎呀张总,我是怕你来容易,我送就送不走了。”

    “哈哈,李总,你还知道这个?”

    “好好,不说了,张总,我给你上就是,不上我都要被你逼得离家出走了。”

    张晨大笑:“好好,谢谢李总,那我这单做完,再去张家港拜访你?”

    “好,好,张总,欢迎欢迎,唉,真是没办法。”

    放下电话,李总和小李说,上上,把他们做掉了事。

    “这样,其他单子就要拉下来了,人家人都在厂里等着,天天盯着车间里。”小李说。

    “你就不会想想办法?你长个脑袋是干什么用的?我是你爹,那张总是你爷爷,我们一年三分之一的产值都是人家的,你真想人家找上门来?”李总怒气冲冲地问。

0838 一团糟

    林小姐回到台北后,马上把船期发过来了,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从她离开杭城的那天算起,满打满算十天,扣除要提前运送到码头的的时间,她等于还是多给了张晨他们一天。

    工厂里的生产任务下去了,但问题马上就暴露出来,不管是张晨还是赵志刚,到底没有做外贸的经验,他们不知道到赶货的时间是不能按平时的时间计算的,你车间里可以生产一万件,但实际你远远做不到,限制的条件太多。

    最先出毛病的是他们想都没有想到过的裁房,他们一直在计算车位能不能做出来,忘了车位要做,首先要有裁片,要裁床能裁出来。

    他们一个季节生产几百个款式,但那是几个月累积起来的,你现在八天要做出两百多个款式,你还要给印花和绣花厂留出最少一天的时间,给车位留出最少一天的时间,这样其实裁床只有五天的时间,五天的时间要裁出两百多个款式,裁床主管拿到这个数字就傻眼了。

    几米长的纸版,光画下来就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这个是一片都不能漏不能少的,你不能说少排一个口袋,后面再来补,那一匹匹的布是有色差的,你后来补的这一片口袋,因为和前面的不在同一匹布上,结果做上去以后,色差就很明显。

    搞不好这一个口袋,就让整批的服装变成次品。

    裁床裁下之后,会把裁片编号,编号的目的,就是让同一匹布的裁片到一两个人手里,这样,出来的成品,才可能保证是同一匹布,不会有色差。

    纸版画好以后要复查,裁床上要开始一层层铺布,铺布靠工人手工一层层拉,拉布也是有讲究的,特别是春夏装的面料,比较薄,而且棉麻面料是有一定的弹性和伸缩性的,你拉得太紧,等到裁片裁出来的时候,可能就小了。

    他们大货的面料一次要拉两个小时左右,然后把纸版覆盖在面料上,用珠针把纸版固定在面料上,裁工开始用电剪刀裁,一板裁下来,一两千件衣服,如果从画纸版开始,到裁工裁好,辅工把裁片编好码捆扎好,差不多要五六个小时。

    当然,他们因为车间大,有四张裁床,所有的工作是在同时进行的,一张在画纸版,另一张在铺布,还有一张已经在裁,另外一张裁床上,辅工同时就在编码和捆扎了。

    裁工这一板裁完,下一板的布也拉好了,他去那一张裁床裁的时候,这一张又在铺布了,而画纸版的,就一直一张张地画下去。

    就是这样,他们整个裁房,一天裁六七板,也已经很紧张了,现在等于是一天要裁四十几板,那裁房主管,怎么可能不傻眼。

    特别是那些老款,一个款式只有三四十件,但流程一样也不少,唯一能省下来的,就是铺布的层数少了,时间缩短了,但对画纸版和裁工来说,是一样的。

    版越多,每板下来的数量越少,马上就赶不上缝纫车间的速度,你原来一板一两千件,可以供一两个大组生产,现在一板三四十件,只够两个人做的,其他的人没有裁片,干瞪眼。

    而裁床裁下来的裁片,还不是马上可以做的,要先送印花厂和绣花厂。

    对印花厂也是一样,你几十片,他也一样要晒版,印台上要定位,要调浆料,印了几下,马上要重新定位,另上一个花版,对他们来说,也是头疼得很,单色的还好一点,套色的话,这几十片,他要上几个花版,要不张晨是他们最大的客户,他们也是不会接这个活的。

    这里车间里催裁片催得紧,赵志刚就打印花厂电话,搞得印花厂老板也没有办法,几十片也要送一次,送完回到厂里,又要送了,送过来看到张晨在厂里,敢怒不敢言,只好和张晨苦笑,张老板,我现在就是一个送货工,一整天都在路上。

    张晨也只能请他抽烟,和他说,特殊情况,没有办法。

    张晨几乎每天,都是从工人还没有上班,就去厂里,到工人凌晨下班才离开,赵志刚已经有点懵了,他说没想到,怎么这么做不出活,第一天,他们整个厂,居然只生产出了两千多件衣服。

    缝纫车间里一大半的人,不是在等裁片,就是在等印花片和绣花片,大家在车间里无所事事,就看到楼梯上人上人下,很多人干脆出去逛街,也有回宿舍洗衣服的,去篮球场打篮球的。

    这些,本来都是上班时间禁止做的事情,但张晨和赵志刚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让他们干这些,他们在车间里也是干坐着,还不如让他们趁这个时间,去把衣服洗了。

    不仅赵志刚要哭了,连张晨也感觉要哭了,这才知道,同样的数量,后面的含义是不一样的,这五万多件,不是他们平时的五万多件,而是两百多个款式的五万多件。

    赵志刚自己跑去裁床画纸版,把赵志龙从缝纫车间,调去当裁工,因为他会用电剪刀,四张裁床,把辅工的那张也让了出来,让他们就跟在裁工那张裁床,边裁边捆扎,这样,就有两张裁床同时在裁,但就是这样,也无济于事。

    张晨走到缝纫车间里,心都彻底凉了,原来计划是四分之三的车工做林小姐的,四分之一的车工赶自己的货,现在裁房里连林小姐的都裁不出来,更别说自己的货。

    张晨看到车间里,现在是四分之一的人在干活,四分之三的机器空着,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就是那四分之一在干活的,也是断断续续,很多人都趴在机器上睡觉,裁片没到,他们也没有办法。

    张晨走过去,有熟悉的老工人和他说,张总,我在机器上,干活的时间,还不如睡觉的时间长。

    张晨也只能苦笑。

    吃完晚饭,张晨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他心里知道,如果这样,不仅林小姐的货赶不出来,就是自己下面专卖店的货,也会全部被耽误,耽误今天一天还好说,只要明天再上不了货,不仅郑慧红他们配送中心,自己这里,大概电话也会被打爆。

    谭淑珍和贺红梅,大概马上要来工厂了,她们再押着的,就不是赵志刚,连张晨自己也会被押着,她们两个,特别是谭淑珍,骂起张晨,那也是不客气的。

    八天的时间,一天已经泡汤,张晨感觉自己一筹莫展。

    “张总。”

    有人在门口叫了一声,不用抬头,张晨也知道是郑慧红。

    张晨说了一声请进,郑慧红走了进来,她把一张纸放在了张晨的面前。

    张晨看了看,纸上是十二个款式的品名,张晨不知道她把这个给自己是什么意思,抬起头来看着郑慧红问:

    “这是什么?”

    郑慧红嘤嘤地说:“这是我统计出来的,我们最好卖,也是下面专卖店补货最多的款式。”

    张晨心里烦躁得很,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拿这个给自己有什么用,自己现在,才懒得管什么好卖不好卖,自己关心的是怎么能把林小姐的货赶出来。

    “张总,我有一个建议。”郑慧红说。

    “你说。”

    “我看工人们现在都在等裁片,都没有事情做,我想我们可不可以先裁这些款式,让工人先做。”

    张晨苦笑道:“人家现在林小姐船都已经订了,我们就是现在这样,都不知道赶不赶得出来,要是能赶出来,我把自己的全部停了都愿意,大不了我们牺牲一个星期的销售额,也不能失去这个信誉。”

    张晨说着的时候,郑慧红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完,郑慧红说,可是,这样不行的,张总。

    张晨看了看她,问:“那你说怎样才行?”

    郑慧红说:“林小姐要的还差五万件,如果我们车间里全部做她的,四天就可以做出来了,但现在是工人都在等着,没事做,我们的产能等于连原来的四分之一都没有。

    “我的想法是,让裁床把林小姐的活先全部停下来。”

    “你……”张晨差点脱口而出“你疯了?”,但还是忍住了,改口说:“你继续说。”

    “现在这样,不仅我们自己被耽误了,连合作的印花厂绣花厂也被耽误了,他们也做不出来活,我的想法是,把林小姐的活先全部停下来,让裁床先裁这十二个款式,而且,不要管客户有没有补货,他们今天没补,这些款式,明天后天肯定会补的,我统计过。

    “我们把这十二个款式的量加大,让绣花厂印花厂也加加班,用三天时间,生产出四万件备在那里,这样,后面几天,只要下面补货,我们就有库存。

    “这十二个款式,对裁床来说,今天晚上加个班,加明天一天,就可以全部完成,从后天开始,整个裁床就开始裁林小姐的货。

    “这样,等工人把这十二个款式做完,裁床里也已经备了很多林小姐的裁片了,缝纫车间所有的工人,就可以全部来做林小姐的货,效率会比现在快很多。”

    张晨眼睛一亮,这他妈的还真是一个办法,这样一来,这批货就还真有可能赶出来了,而且,下面专卖店,最好卖的款式都可以满足他们,他们也就不会有那么大的意见,这还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太好了,郑慧红,你是怎么想到的?”张晨大叫。

    郑慧红笑道:“我只是用了一点统计的办法,再想,同样的时间,怎么利用更有效。”

    “你真是个天才,快快,快去把这十二个款式,分别应该裁多少,也用你的办法算出来。”张晨说。

    “我已经算出来了,数量是根据前期的销量推出来的,张总。”郑慧红嘤嘤地说,拿出了另外一张纸。

0839 天塌没塌

    张晨到了裁房,找到了赵志刚,赵志刚垂头丧气,坐在裁床上面,顾自在画着版,裁房里其他的人在干什么,他也懒得管了,知道管了也没有用,反正就这样了。

    张晨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头看了眼张晨,又低下头去,继续画版,一言不发,张晨见他这样子,显然已经是被今天的一团糟快打趴了。

    张晨把郑慧红的想法和他说了,赵志刚听着听着,手上停了下来,身子也坐直了,等到张晨说完,他突然哈哈一笑,看着张晨说:

    “到底是老板,这么聪明的办法都想得到。”

    张晨也笑了,和他说不是自己的想法,是郑慧红的,赵志刚点点头说:“那她可以当老板了。”

    他们马上行动起来,赵志刚爬下裁床,让裁房主管和版师,继续画林小姐的纸版,让裁工不要停,继续裁林小姐要的旧款。

    他和张晨,把裁床上已经画了一半的纸版先收掉,抬了整筒的花纸到裁床上,铺开,从靠裁房墙边的一排排架子上,找出那十二个款式的牛皮卡纸的样版。

    他们的生产,s、m、l都是按1:2:1生产的,在纸版上,m就要多画一件,这样一板裁下来,就正好。

    张晨和赵志刚,挑了三个面料一样,生产数量也一样的款式,混在一起套排,这样大小裁片穿插,不仅省面料,而且,等于一板裁下来,三个款式,一共有十二件套,都齐全了。

    他们两个人花了四十分钟,把纸版画了出来,纸版的长度出来之后,另一张裁床,做好长度记号,马上开始铺布,赵志刚让裁房的人继续干原来的活,他从下面后道,叫了三个原来干过这活的辅工,上来帮忙。

    今天车间里出来的衣服不多,后道人手富裕,那三个人开始一层一层地拉布,这里张晨和赵志刚,又开始画第二张纸版。

    画到一半,张晨想起来了,他掏出自己的大哥大,给了赵志刚,让他马上打电话给印花厂的老板,通知他等会会有裁片到,他那里哪怕通宵,也加班帮他们印出来,这样,明天工人就有活干了。

    赵志龙嫌拉布的两个女的动作太慢,叫了一个男辅工,把她们替换下来,他和那个男辅工,两个人几乎是在裁床边,小跑着一层层拉着,拉了两个多小时,拉完了三百二十层。

    张晨担心太厚,裁剪刀裁不动,裁房主管试了一下,说可以,春夏装的麻料本身比较薄,加上麻料不比化纤的面料,化纤的面料裁的时候,因为温度太高,刀口会融化、焦糊,粘在一起,太厚的话,电剪刀就很难前进。

    麻料不会有这个问题,虽然很厚,电剪刀走起来,特别是转弯,还是很顺畅。

    赵志龙他们还在铺布的时候,张晨和赵志刚这里,另外一张纸版早就已经画好,另外一张裁床,也已经安排人开始拉布。

    等到赵志龙他们这床的布铺好,把纸版覆盖在那厚厚的一大叠布上,用珠针把纸版固定好,裁房主管已经去仓库领来了一把备用的新的电剪刀,裁房主管在一头,裁工在另外一头,赵志龙从中间,三个人同时开剪。

    不过是半个多小时,这一板就裁完了,看着那厚厚的,像一块块豆腐一样刀口整齐的裁片,真让人欣喜,光这一板,他们就裁出了三千八百四十件套衣服,这是他们裁房的单板最高纪录了,大家禁不住兴奋起来。

    这一板裁完,边上那一板的布也快铺完了,赵志龙他们,马上准备去那边裁,而在第四张裁床上,第三张纸版已经开始铺布,张晨和赵志刚,连第四张纸版都已经画好,在画第五张纸版了。

    第五张纸版是第一张的翻版,不过是重新再画一次而已,就更简单,前面画完第一张的时候,张晨就用纸笔,描了一张纸版的缩略图下来,这一次连排版都不用排,照着缩略图排就可以,时间更快。

    赵志龙他们裁完,从后道调来的三个人,开始在他们刚刚完工的那张裁床上拉布,裁房的辅工,把裁床都让了出来,他们自己跑去了边上,蹲在铺了地砖的地上编码捆扎。

    现在等于是有三张裁床铺着布,不间断,只要有一张裁床空出来,马上就有人上去铺布,到后来,画好的纸版多了,张晨、赵志刚和版师,干脆也移去地上画版,把画版的裁床,让给人铺布。

    彩娣和其他几个主管,楼上车间没事,吃完了饭,也跑到了裁房里来帮忙,张晨他们让出来的裁床,他们马上就跟上去铺布。

    赵志刚已经通知缝纫车间今天休息,但等到晚上十一点,第一板裁下来的时候,里面两个要印花的款,裁片送去了印花厂,不用印花的那一款麻裤,很快被两个主管抢走,他们说他们组今天都没有抢到活干,下面的工人都在骂他们了。

    楼上,重新响起了机器的声音。

    连裁房主管他们前面裁出来的,林小姐需要的旧款,也被人抢走做了。

    张晨看着这样连轴转,今天一个晚上,就可以把十二个款式的四万多件套都裁完,不禁松了口气。

    再想到就是前面这三天,林小姐需要的货,其实也并没有停止生产,因为这十二个款式,林小姐也选中了,这四万多件套里,就包含有林小姐需要的五千多件套,张晨禁不住觉得,大有希望。

    他们干到早上六点多钟,把最后一板裁完,该分发到车间里去的裁片,也分发到了车间,该送到印花厂去印花的裁片,也送去了印花厂,绣花厂老板也开着车,来把需要绣花的裁片拉走。

    他们厂里,每天加班到凌晨,下班时间晚,除了办公室的几个人,早上是没有工人会起来吃早餐的,一般都是要等到吃中饭的时候再起床,所以职工食堂,干脆就停掉不做早餐,而把夜宵当正餐做。

    张晨带着所有的二十几个人,去三堡街上,一下就把两家早餐店和一家面店坐满了,张晨让他们想吃什么,自己随便点,最后他来结总账。

    等吃完早餐,人放松下来,张晨再开着车回家的时候,这才感觉,大概是弯腰坐在地上坐太久,浑身腰酸背痛的,双脚连油门和离合器都踩不动了,眼皮重重地往下落,他努力想把眼睛睁圆,也没有用,眼皮好像已经不是他自己的眼皮,人也像被催眠一样,就是要睡。

    经过前面加油站的时候,张晨不得不把车开进去,停在边上的空地上,把车熄火,椅子往后一放,就睡着了。

    张晨被大哥大的铃声吵醒,他睁开惺忪的双眼,朝外面看看,吃了一惊,不知道这是在哪里,适应了一阵后才想起来,自己是车停在加油站睡着了。

    他看看手表,九点多钟,自己已经在加油站睡了两个多小时,但人还是困得要死。

    张晨拿出大哥大,铃声已经不响了,他等了一下,大哥大再响起来的时候,他接了起来。

    赵志刚在电话里叫着:“老板,完蛋了,厂里停电了!”

    “什么?!”张晨一下子清醒过来,人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头顶“咚”地狠狠撞在车顶,也顾不得了,他只知道大声叫着:

    “什么,赵志刚,你说厂里停电了?!”

    “刚刚老傅叫我,和我说停电了,我起来看看,是真的,老板,厂里停电了。”

    “是就我们厂里停,还是整个三堡都停了?”

    “我也不知道啊。”

    “好好,我马上过来!”张晨启动车子,就往厂里开。

    路过房东大哥家门口的时候,他看到院门开着,房东大哥在院子里擦自行车,张晨一个刹车,把车停下,跑下车问房东大哥,你这里有没有电?

    大哥说没有,半个多小时前停坏了,怎么了?

    张晨和他说,我厂里正在赶货,急死了。

    房东大哥一听就站起来,说走走,去大队部,看看是不是那个小西斯电工,在做坏事。

    张晨吓了一跳,还真有这个可能,真他妈的要是村里的电工在使坏,他觉得自己看到他,二话不说,直接就会给他一拳。

    他们到了村委会,村委会里,只有会计一个人在,看到张晨和房东大哥,就站了起来,问张老板有什么事?

    房东大哥问村里怎么停电了?会计骂道:

    “你个毒头,是不是老酒又吃昏了,葛毛不要去三里亭了,你是不是天天吃的神智无知(糊里糊涂),昨天子喇叭就广播了,今早村里停电,你不晓得?”

    房东大哥嘻嘻笑着,说哪个现在还会听广播,你要跑到我屋里通知,我才会晓得。

    “背事老到,噶弄不清楚。”会计骂道。

    张晨赶紧问,今天是为什么停电?

    会计和他说,供电局安排的,杭海路过来这里,今天要把上面电线杆上的电线,移到地底下去。

    “要停到什么时候?”张晨问。

    会计说:“晚快边儿(傍晚)。”

    供电局停电,那就谁也没有办法了,张晨和房东大哥只能回去,看样子今天这大半天,又泡汤了。

    张晨把房东大哥带回到家里,他接着去了厂里,赵志刚正在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张晨把情况和他说了,赵志刚在办公室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嘴里一迭声地嘀咕,完蛋了完蛋了,本来时间就不够,还来个停电。

    “你他妈的能不能不要走来走去,你他妈在运动发电?”张晨骂道。

    赵志刚停了下来,看着张晨问:“那老板你说,现在怎么办?”

    张晨叹了口气,他说没有办法,中午工人们起来,只能让他们下午继续睡,多睡一会,晚上干迟一点,对了,裁房里不要停,不能裁可以铺布,铺个三床等电来,还有一张裁床……

    “知道知道,画版,版画得越多越好,下午我让能画版的,赵志龙和彩娣都过去帮忙,和我们一样,除了裁床,地上也可以画。”赵志刚说着,重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张晨点了点头,看样子,也只能这样了。

    “你也再去睡几个小时。”张晨和赵志刚说,“还有,只要天没塌下来,不要给我打电话,我会被你吓死的。”

    “停电了,还不是天塌下来了?”赵志刚问。

0840 被遗忘的纸箱

    前两天的混乱过去之后,整个工厂,终于开始走上正轨,这让张晨感到有了希望。

    四万件衣服,虽然被停电耽误了半天,但还是可以在郑慧红预计的时间里完成,最让张晨和赵志刚感到宽慰的是,通过前两天他们自己在裁房的带动,裁房的速度也上来了,没有缝纫车间的那些主管追在屁股后面要货,他们按照自己的节奏走,反而更顺利。

    画完了一张纸版后,张晨和赵志刚去了赵志刚的办公室,两个人决定休息一会,抽支烟,实在是太累了。

    坐下来后,赵志刚看着张晨笑。

    “你笑什么?”张晨问。

    “老板,你有多久没这么干过活了?”赵志刚反问。

    赵志刚这就是旧事重提,在他和彩娣还在三堡街上开裁缝店,张晨他们把衣服放在他们店里做的时候,张晨和小昭,可是天天在他们店里帮助干活,哪天不是这样火急火燎地赶时间,那时候,小昭还挺着大肚子。

    听赵志刚这么问,张晨心里也很感慨,他自己算了一下,和赵志刚说,好像是搬到这里以后,就没有像这么干过活了。

    张晨想到了,骂道:“忙都是在你店里的时候忙,那时候天天被你剥削。”

    赵志刚笑道:“你那是自己送上门剥削的好吗,赶都赶不走。”

    桌上的电话响了,赵志刚按了一下免提,电话里传来后道主管的声音:

    “赵厂长,那个货包装好了,放在哪里?”

    赵志刚骂道:“你连货放到哪里都不知道了?你原来放在哪里?”

    “原来都是直接到配送中心入库啊。”

    “那你现在也去入库。”

    “这个,去台湾的货,也去配送中心入库?”后道主管问。

    张晨和赵志刚一惊,他们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两天光盯着裁床的事,他们连纸箱都忘了订了!

    昨天出来的因为都是老款,出来之后都进了仓库,和原来的库存去拼数字,而原来的库存因为还没有换吊牌,不存在装箱的问题,今天出来的这些新款,就必须装箱,而现在连箱子都没有订!

    纸箱厂不比印花厂,因为每一个客户,对纸箱的材质和规格要求是不一样的,他们都是接到订单以后,再去订纸板,等纸板到了以后再开始制作。

    按照以往的时间,一般都是订单下去,七天到十天纸箱才会送来,如果按照这个情况,张晨他们就算第一时间把纸箱订下去,时间都已经很紧张,别说他们又耽误了两天。

    赵志刚赶紧和后道主管说:“这个不用入配送中心,你先放一边,我等会过来再说。”

    挂断电话,不用张晨吩咐,赵志刚马上拨打纸箱厂的电话,但现在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纸箱厂哪里还有人,赵志刚扣了纸箱厂的老板。

    放下电话,赵志刚问张晨,纸箱的规格你有吗?

    张晨傻眼了,根本就把纸箱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哪里还会记得算规格,不仅不知道计算规格,连40呎的集装箱,内部尺寸有多大,能装多少纸箱也不知道。

    张晨赶紧打电话给小昭,问她货代有没有提供尺寸,小昭说没有,而且货代现在也没有人了,这么迟扣人家,也不太好吧。

    张晨说好好,我打刘大哥问问,他现在应该在球馆。

    张晨电话打去了保龄球馆,汉高祖刘邦果然在球馆里,张晨把事情和他说了,他问:

    “高柜还是矮柜?”

    “刘大哥,什么高柜矮柜?”张晨纳闷了。

    汉高祖刘邦笑了一下,和他说,四十呎的集装箱,有两种规格,一种是正常柜,还有一种是高柜,高度比正常柜高,可以比正常柜多装十个立方的货。

    张晨说:“我也不知道,就知道是一个四十呎柜。”

    “没有关系,小老弟,服装是抛货,不存在重量的问题,主要还是体积。”汉高祖刘邦说,“等一下,我找一下,我在一个本子上记过,全世界的集装箱规格都一样的。”

    张晨赶紧说好好,我等着。

    过了一会,电话里响起了汉高祖刘邦的声音:“找到了,小老弟,你也拿笔记一下,这个,我把两个柜的尺寸都报给你,你算好看看,到底是要高柜还是普通柜,明天再和阿婉那里对一下,如果需要高柜,阿婉又订的是普通柜,就让她换一下,现在还来得及。”

    张晨说好好,谢谢刘大哥,我知道了。

    “小老弟,你记一下,长宽高,矮柜是12.,57立方,高柜是12.,67立方,这些都是里面的尺寸,你记好了吗?”

    “记好了,刘大哥我报一遍。”

    “好。”

    张晨报了一遍,汉高祖刘邦说没错,又交待他,记住,小老弟,明天一定要和阿婉确认一下是什么柜。

    张晨说好好。

    挂断电话,纸箱厂的老板还没有回电,张晨和赵志刚说,不管他了,我们先去去算算纸箱的尺寸。

    他们平时发货,都是用编织袋和塑料袋的,基本不会用到纸箱,纸箱还是为了仓库里那么多的服装退回来,要装箱便于保存,一年才会去订那么几次。

    两个人先去仓库,拿了两只空纸箱,再到后道那里,装箱试了,这才获得了需要的纸箱尺寸,回到办公室,赵志刚又扣了纸箱厂老板,张晨拿着计算器在计算纸箱,计算完后,需要一千一百六十五个纸箱。

    张晨拿了纸笔,在纸上先画了两个立方体,代表两个集装箱,然后拿铅笔在里面把一个个箱子横排竖排,先算出每排放多少,再算一共可以放几排,算下来的结果是,矮柜怎么也放不下,必须是高柜。

    纸箱算完,纸箱厂的老板还没有回电,张晨和赵志刚又焦急了起来,张晨问,你知不知道他的厂在哪里?

    “知道,就九堡那里。”赵志刚说。

    “他是不是住在厂里?”张晨问。

    赵志刚摇了摇头,他说这个人,又不是经常打交道,我怎么知道。

    张晨说:“走,我们去他厂里看看。”

    赵志刚站了起来。

    张晨拿出自己的大哥大,让赵志刚用这电话,扣下纸箱厂老板,赵志刚明白了,这是生怕他回电话过来的时候,办公室没人,他可以直接回到大哥大上。

    他们到了九堡,那时的九堡,是外来人口聚集地,路灯昏暗,路两边,都是乱搭乱建出来的出租房,使本来就不宽的路,显得更逼窄。

    赵志刚只来过这里一次,依稀还有一点印象,他就记得纸箱厂已经在九堡村外,靠近一个水塘,孤零零的一座彩钢瓦搭的简易房。

    第一次,按着赵志刚指的路,张晨开进去,结果是一条断头路,里面连调头也没有办法调,只好小心翼翼地倒出来,再往前开,赵志刚指着右边的一条弄堂说,这里进去这里进去,我记得路口的这根电杆,没错了,就是这么歪的。

    张晨骂道:“你他妈的,人家是纸箱厂,这条路,最多只能走双轮车,纸箱厂在这里面,他纸箱怎么运出来?”

    赵志刚“哦”了一声,想想有道理。

    再往前开,又是一个弄堂,张晨笑道:“这电杆也是这样歪的,是不是这里?”

    赵志刚看了看,骂道:“他妈的这地方,连根电杆都埋不直,你说会不会好的?还是我们三堡好。”

    他们在九堡转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找到了纸箱厂,厂里却是一片漆黑,连个传达室也没有的,两个人在铁门上砰砰地敲着,人没有叫醒一个,倒把周围的狗都吵醒了,狂吠起来。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张晨还在去厂里的路上,赵志刚就打电话给他,和他说,纸箱厂的老板到了,在他办公室。

    张晨说好,我马上就到。

    张晨到了赵志刚的办公室,纸箱厂老板是第一次见到张晨,一开口就急急地解释,晚上十点以后,扣他的都是叫他打麻将的,他老婆晚上就不准他出去回电话,他知道是这里的电话,但他怎么解释,他老婆也不肯相信,说哪个厂,半夜里还会谈纸箱业务。

    张晨笑道:“是你平时不老实的次数太多了吧?”

    对方嘿嘿笑着。

    张晨把纸箱的数量和规格还有箱唛给他,问他多少天可以做出来?

    “八天。”对方说。

    “八天?八天我的船都不知道开那里去了。”

    “那六天,六天可不可以?”

    张晨摇了摇头。

    “那你说几天,张老板。”

    “四天,我最多给你四天。”

    这一回是对方摇了摇头说不行,四天肯定不行,我就是现在马上把纸板订下去,纸板送到也要大后天了,我还要做,怎么赶得出来。

    “你纸板从哪里来?”张晨问。

    “新登。”

    “那这样,时间我们等下再说,你先算算这纸箱,多少钱一个。”

    对方拿着计算器算了一下说,三块八,三块八一个,张老板。

    赵志刚马上叫道:“不行不行,哪里要这么贵的,我每天这里这么多纸箱厂来,没有一个会像你这么乱开价的。”

    “你这个是出口纸箱。”对方说。

    “什么出口不出口的,你就像给我们仓库做那样就可以。”

    对方看着张晨,张晨说可以:“我们这个,不需要商检。”

    “好了好了,那给你三块五一个好了。”对方和赵志刚说,赵志刚大概是觉得这个价格差不多了,就不响了。

    张晨说:“我们回头再说时间。”

    对方说:“时间是实在没办法了,六天已经很紧很紧了。”

    张晨说这样,“你纸板不是新登的吗,从杭城到新登,一个半小时够了,你现在离开这里,就坐车去新登,你人去了,人家肯定会先给你生产的,你明天和纸板一起回来不就好了?这样,四天不就可以做出来了?我给你一个纸箱加五毛,四块钱一个可以吗?”

    对方一听就站起来,笑眯眯说,这可以这可以,我现在就去新登。

    他拿着纸箱的规格和箱唛,兴冲冲就出去了。

    他走后,赵志刚看着张晨说,五百多块,跑一趟新登很划算了。

    张晨笑道:“他哪里会去新登,这是去自己厂里安排去了,纸箱厂最大的供应商就是纸板,他要是连做纸板的都搞不定,他还开什么纸箱厂,不信你过十五分钟打他厂里电话,你看他在不在厂里。”

    赵志刚将信将疑,过了十五分钟,还真的打电话去了纸箱厂,接电话的就是老板,老板一听是赵志刚的声音,马上说:

    “我回厂里来拿件衣服,马上就去新登。”

0841 冬季到台北来看雨

    纸箱终于赶在出货的这一天一大早送到了,赵志刚给张晨打了一个电话,张晨和赵志刚在电话里,都松了口气,张晨看看手表,才七点多钟,边上小昭都还没有起床。

    张晨倒下头去,一只手伸过去,小昭靠了过来,睡意惺忪地问,纸箱到了?

    张晨“嗯”了一声。

    小昭伸出手,在他胸前轻轻拍了两下,和他说,那就放心睡吧。

    张晨心想,是啊,终于可以踏踏实实睡一觉了。

    纸箱到了之后就万事俱备,只等发货了。

    林小姐要的货还差三千多件,以车间现在的生产能力,今天中午工人们起来做到晚上,轻轻松松就可以完成,一点问题也没有。

    何况今天的任务在昨天就安排下去了,给每个组的要求都是在七点之前必须完工,主管们连哼也没有哼一声,心里都知道要不了七点。

    明天下午的船,集装箱车晚上七点会到,在厂里停留三个小时,十点左右出发,第二天凌晨赶到码头,等到张晨和赵志刚他们明天一觉睡醒,张晨想起汉高祖刘邦那天说的,货柜应该已经越过船舷,他的fob结束了。

    剩下来的,就是等林小姐汇款,然后他把那五万美金,还给汉高祖刘邦。

    今天的任务很轻松,主要就是把去年的那八千多件库存换吊牌,纸箱子到了,接下来就是把一个个箱子的箱唛填好,把堆在仓库里的,已经用塑料袋装好的一袋袋衣服,放进相应的纸箱,再把箱封好就可以了。

    张晨睡到了中午快十一点才起来,连续一个星期,他几乎每天都是凌晨四五点钟才回家,今天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他自己睡前就没有较闹钟,小昭也有意让他多睡一会,起来时没有叫他。

    没有关系的,晚上十点才出货,他睡到下午两三点再起来也来得及。

    但张晨自己,还是不到十一点就醒来了,醒来以后看看手表,自己也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个贱命,让你睡你都不知道睡。

    他躺在那里,把所有事情复盘了一下,确认无误,今天可以正常交货,放心吧。

    虽然前几天那么混乱,但这种混乱,很快就扭转过来,并且,发挥出了比以前更强的能量,不管是裁房还是缝纫车间,都顶住了,硬是把看似不可能的任务变成了可能。

    想到这点,张晨心里就有一点高兴和自豪,这种自豪,就像一个将军看着自己的部队凯旋,虽然经过艰苦的战斗,大家衣衫褴褛,军容不整,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最关键的是我们胜利了,胜利就是最好的奖赏,证明这是一支能打胜仗的队伍。

    对一个将军来说,还有什么,比看到这样的一支队伍更开心的?

    张晨在床上坐了起来,拿过床头柜上的香烟,叼在嘴里,点着,他现在真的就有这样的感觉,将军的感觉,他在厂里,看到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疲惫的,看到他时,脸上的笑容都是僵硬和勉强的,但整个厂一千多个人,没有一个人有怨言。

    不仅是那些外来的工人,连原来群英服装厂那些杭城本地的老工人,都没有怨言,连那个最喜欢说牢骚怪话的“工人阶级”,赵志刚和张晨说,这几天的表现也特别好。

    对这些工人来说,他们哪里经历过这样长时间和高强度的加班?

    但大家都顶过来了,真不容易。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一个订单对他们的重要性,一个订单,就要让他们打开一整个台湾岛的市场,这也是他们的服装,第一次走向海外。

    车位上那些年轻的女车工,干着活的时候会想,台北是什么样的,自己做的这件服装,将穿在哪一个台湾女孩的身上,她走在台北的天空下时,那该是怎样的情景。

    车间里的音响是由郑慧红负责控制播放的,这小姑娘,似乎窥破了大家的心事,这几天特别选了一张孟庭苇的cd,时不时地,还单曲循环《冬季到台北来看雨》这首歌。

    连两分她们这样的中年妇女,都已经熟悉这首歌了,歌曲刚开始的时候,车间里的工人会跟着这首歌开始哼,等到了“天还是天喔雨还是雨/这城市我不再熟悉/我还是我喔你还是你/只是多了一个冬季”时,整个车间,就变成了一个大合唱。

    齐整的歌声,把所有的疲惫和困倦都驱散了,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再来一次。

    张晨不得不再次佩服郑慧红这小姑娘,她那个嘤嘤嘤嘤的脑袋里,到底是有多缜密和细致的思维?

    每次唱完,大家不禁都笑了起来,然后就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和惆怅,有人会想,冬季到台北去看雨,穿的会不会是我做的衣服啊,你看雨的时候,知道我是谁,在大陆的哪个城市,而我,又是从哪里来的吗?

    我也想去台北看雨,可惜台北太远,自己做的衣服比自己幸运,它可以漂洋过海,去台北看雨,而自己不能。

    这几天,整个厂里缭绕的就是这首歌,车间里裁房里后道那里员工食堂里,大家嘴里哼的也是这首歌,连司务长老傅,在自来水水池边,一边用刀刮着一大盆猪蹄上的猪毛,一边嘴里也哼着“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别在异乡哭泣……”

    让张晨更感觉到欣慰的是,他明显感觉出来,自己和工人,特别是新工人的距离拉近了,他再在厂里走着,在员工食堂吃饭的时候,朝他笑,主动和他说张总好的人,明显增加了。

    张晨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吴起,你们忙的时候我也在忙,你们在赶货的时候我也在赶货。

    工人们对张晨的忙,看不到但听得到,他在裁房里的一举一动,都会通过进进出出裁房的主管,传到每一个工人的耳里。

    工人到楼上车间上班,经过裁房门口的时候,伸头朝里面看看,也总是能看到张晨像只虾米,弓在裁床上面。

    知道老板和自己一样在干活,一样在加班,这大概就是连“工人阶级”也没有怨言的原因吧,大家都在忙的时候,你一个人在边上嘀嘀咕咕,是很讨人嫌的,不是傻子,谁都应该感觉得出来。

    张晨抽了口烟,他觉得当吴起的感觉挺好的,比当王耀武好,全厂都在忙的时候,你一个人傻坐在办公室里有什么意思,是表明别人都需要忙,只有你不需要吗?

    那别人是为什么而忙,当所有的士兵一溃而散,真的“宁见阎王,莫碰老王”的时候,老王你一个人在指挥室里当个孤家寡人,又有屁用,最后还不是要乖乖当了俘虏?

    张晨觉得自己是宁愿当吴起,也不愿意当王耀武。

    抽完了一支烟,张晨决定起来。

    他起来先洗了一个澡,换了衣服,今天不用再像前几天那么忙了,最后一张纸版,张晨和赵志刚早上也画完了。

    今天不再需要他弓着背,趴在裁床上画纸版,他就没必要穿那么宽松的衣服,今天他要做的,就是重新像个老板,东看看,西看看,胜似闲庭信步。

    张晨下楼,去了他爸妈那里,远远地就看到房子门口,他爸爸带着向南向北,正在浇花。

    两个小孩看到他,都跑了过来,向南叫着叔叔叔叔,向北也跟着叫叔叔叔叔。

    向南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用手指指着张向北说,你不许叫!

    张向北“噢”了一声,把嘴巴紧紧闭上,看着向南,向南和他说,叫爸爸。

    张向北狡黠地眨眨眼睛,冲着向南,叫了一声爸爸。

    “笨蛋,不是叫我,是叫他,叫叔叔爸爸。”向南骂道。

    向北又“噢”了一声,转身向张晨叫道:“叔叔爸爸!”

    叫完,还朝张晨做了一个鬼脸,向南气坏了,要去拧他的嘴,张向北逃走了,一边逃一边还叫着:“叔叔爸爸,叔叔爸爸,爸爸叔叔,爸爸叔叔,哈哈。”

    张晨和他老爸大笑,两个人都摇了摇头,张晨朝向北叫道:“张向北,过来,让爸爸抱抱。”

    张向北隔老远叫道:“不要,你胡子都没有刮。”

    张晨摸摸自己的下巴,还真是,洗了澡换了衣服,但忘了刮胡子了。

    张晨继续叫着:“向南,亲亲叔叔。”

    向南走了过来,张晨蹲下了身,把一边脸凑过去,向南“叭”地亲了一下,张晨笑呵呵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张晨妈从里面走出来,问,在家里吃?

    “不了,我先去公司,再去厂里。”张晨说着,和向南向北挥了挥手,向南叫道:

    “叔叔再见!”

    向北也叫道;“叔叔爸爸爸爸叔叔再见!”

    人还是站在远处,就是不过来,张晨举起右手,用手指做了把枪,瞄准他,张向北“叭”地喊了一声,张晨踉跄了几步,走了,向南和向北大笑,向北说:

    “又打中自己了,姐姐,你看他又打中自己了。”

    张晨到了体育场路的办公室,小昭和贺红梅走了进来,小昭问:“怎么不多睡一会?”

    “睡不着,就起来了。”张晨说。

    “那在这里吃了饭再去厂里?”

    张晨说好。

    小昭和贺红梅下去打饭菜,三个人在张晨办公室的小会议桌上吃完,张晨说要去厂里。

    “我和你一起去。”小昭说,今天第一次出货,小昭的心里,当然有些激动,也想跟去看看,张晨说好。

    “我也去,我都还没见过集装箱里面是什么样的,我一定要去看看。”贺红梅说。

    “把你关集装箱里,让你看个够,直接和货一起发去台北。”张晨笑道。

    “谢谢你,张先生。”贺红梅继续模仿着林小姐的口吻说,“拜托拜托,张先生,听说厂里食堂,晚上有好吃的,是不是的啦?”

    小昭和张晨乱笑。

    “走吧走吧。”张晨说,“带你去见识见识老傅猪蹄拔毛版的《冬季到台北来看雨》。”

0842 最后的时候

    张晨他们三个人到了厂里,却发现厂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他们吓了一跳。

    裁房没有问题,已经把要裁的都裁完了,缝纫车间也没有问题,今天的任务,基本能够完成,但就在这最后的时候,最后一个环节,后道出问题了。

    前几天裁房紧张,赵志刚把后道的人往裁房送,后道的人手其实也很紧张,但还可以应付,缝纫车间九百多个车工,每天紧锣密鼓地做,做出一万多件的衣服,后道四十几个人,要锁眼、要钉扣、要大烫、要挂吊牌、要包装,其实也是紧锣密鼓地跟。

    只是车间每天做出来的衣服,每天后道也都能做完,把货都入库完毕,大家谁也没有感觉出来,后道会有什么问题,但忘了一个最关键的,这次和以往是不同的,以往他们服装包装完,往配送中心一送,入完库,后道的活就已经全部完成。

    而这次,他们包装完毕,往仓库里一送,其实并没有完成,还有最后一个装箱的工作没有完成。

    坏就坏在这没有纸箱上,如果有纸箱,他们包装完后,每五十件一百条或二十五套,往相应的纸箱里一放,箱子一封,所有的工作就做完了,这最后装箱的工序,并不会增加多少时间,最多每天迟半个小时下班,这点活也干完了。

    但因为没有纸箱,他们就只能把成品一包包用大塑料袋包好,整齐地堆在仓库里,四万多件套衣服,堆起来就是一座小山,到今天一起来装箱,箱子还有三个规格,每一个箱子的箱唛,还要用记号笔填过,然后箱子和服装的款式还要对应起来。

    最讨厌的是他们的服装,很多还是一样的面料,一堆堆堆在那里,你根本不知道哪个是哪个,而堆在那里的衣服,是没有编码的,你必须每一袋,都把外面已经封好的大塑料袋拆开,看里面衣服的吊牌才知道是什么款式。

    刚开始的时候,后道主管安排了三个人,去干装箱的活,她觉得不就是装个箱嘛,三个人应该足够了。

    她们从那小山一样堆着的衣服里拿过来一包,拆开外面的塑料袋,看清楚是什么款号,把塑料袋封回去,然后从三种规格的纸箱里,找到相应的纸箱,用记号笔把相应的内容填写在箱唛里。

    接着封箱,封箱的时候,两横一竖的封箱带,要求一样长,不然几个箱子堆在一起,就会很难看,光这一个,就把几个后道难住了,她们以前可没有干过封箱的活,那胶带纸在手上,好像不怎么听话。

    箱封好了,把整包的衣服放进去,接着还是要封箱,还是两横一竖,封箱带还是要求一样长,不然你下面就白一样长了。

    最费时间的还是填箱唛,因为上面有毛重净重,每一个款式的毛净重是不一样的,她们就必须从那好几页纸的两百多个款式里,找出这个款式,再把后面记录的毛净重填进去,这找和填就费时间了。

    三个人干了一个小时,后道主管过来看看,才封了不到二十箱,主管以为她们是在磨洋工,气得把她们一顿骂,她们不服气,让主管自己来试试,主管自己一试,发现这一整个封箱的流程走完,确实要四五分钟时间,这才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照这样算,自己后道所有的人,就是全部来干这个事,干到晚上十点,也没有办法把一千多箱全部装完,何况自己,根本就抽不出一个多余的人。

    车间里的服装还在出,就这三千多件套,自己也要把锁眼钉扣大烫挂吊牌包装全部完成,而时间只有几个小时。

    更严峻的是,还有八千多件的老款,还没有换吊牌,工序不多,一剪一挂,重新包装好,就可以了,但所有简单的工序,只要乘上八千多次,就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让你一个人举八千多次手,举到后来,你手也会举不起来吧?

    后道主管打电话给赵志刚,赵志刚跑过来一看,也吓了一跳。

    他还发现一个问题,为什么填箱唛会慢,那就是做后道的这些农村中老年妇女,基本没有什么文化,款号里那么多的英文字母,她们连读都读不全,不用说写,那个款号,她们完全是照着单子,歪歪扭扭描下来的,有很多字母,还描错了。

    赵志刚马上把郑慧红叫了过来,让她的人过来帮忙,郑慧红他们过来之后,填箱唛的速度是快了,但其他的工序还是一样不能少,而且,拆封,找款式,找毛净重,填箱唛,封箱,装包,装箱,再封箱,这一系列的工序,前后秩序还一个也不能颠倒。

    就是她们,两分钟一箱也算很快了,干了一个小时,干得满头大汗,也不过是封了三十箱,如果这样,赵志刚又要哭了,他必须有八组人,连续不断地干五六个小时,才能干完,他到哪里去找八组人?

    赵志刚问郑慧红,有没有其他的办法,郑慧红说有,那就是把所有的工序简单化、专业化。

    “怎么个简单化专业化?”赵志刚问。

    “我这里可以派个人专门填箱唛,他什么都不用管,就拿着单子填,把所有箱唛都填完,一千多个,两三个小时也填完了。

    “安排两三个人,其他什么事也不要做,专门封箱子,这样一个小时也可以封出几百个,然后只要把货放进箱子,再安排两三个人封箱子,或者等前面那几个人,封完了下面来封上面就可以了。”

    郑慧红说完,赵志刚点点头,不错,你真是个天才,不过你告诉我,拿着填好的箱子,怎么到这一堆里面衣服里去找这一个款式?像老鼠一样钻进去?还是拿着一包衣服,到一千多个纸箱里,去找属于它的纸箱?

    郑慧红被问住了。

    张晨他们到的时候,赵志刚郑慧红他们,正被这个问题难住。

    张晨想了一下,他说有办法了,郑慧红的这个方案是对的,也是最快的,箱唛就全部交给贺红梅去填,所有的产品,郑慧红,你们配送中心是不是最熟悉,基本的款式,是不是不要打开外面的大塑料袋,看里面的吊牌,你们就能分辨出来?

    郑慧红说可以,小昭说,我也可以,我每天在配送中心盘货。

    张晨说好,那这样,贺红梅你去填箱唛,郑慧红,你和小昭去篮球场上,就根据这个表,把两百多个款式,每个款式找一块地方,就按这表格前面的序号,按顺序排过去,在地上写上序号。

    其他的人,去封箱,贺红梅这里她按序号写的话,肯定也是比如一个号十五个,一次写完,你就一个人封一个号,封完就负责把空箱子,拿去球场上相应的序号一个个摆好。

    赵志刚,你从裁床抽几个人,把仓库里的一包包衣服搬出来,让小昭和郑慧红辨认,她们一眼能看出来的,告诉他几号,他就去球场上找几号,那地方有箱子就直接放箱子里,没箱子就放地上,封箱的前面封好,就去球场上封。

    大家都觉得这个办法很好,这也可能是眼下,最快的一个办法了。

    大家马上行动起来,偌大的的篮球场上,渐渐被一箱箱的货和纸箱铺满,而这个时候,天空也渐渐暗下来了,球场顶上的灯光亮了起来,照亮了球场上的人们,像蚂蚁一样地忙碌着。

    张晨看了看手表,已经五点多钟,集装箱车随时都可能从厂门外开进来,张晨发现,那八千多个老款还没有动,而厂里面,楼上工人还在赶活,其他部门,无论后道还是裁房,他们的富裕人员,都已经在球场上忙碌着,不可能再抽调出人手来。

    张晨打了一个电话到设计中心,问葛玲,你们还没有下班的人有多少?

    葛玲伸头看了看,和张晨说,十一个。

    “你马上找到二货,让他开我的车,再叫一辆出租车,你们所有人,马上到工厂里来帮助干活。”张晨说,他是坐小昭的车来的,他的车,还停在体育场路。

    “好的,张总,小盛刚送东西到这里。”葛玲说。

    “好,那你们就坐二货和小盛的车,马上过来。”

    葛玲说好。

    过了二十几分钟,二货和小盛他们赶到了,车上的人下来,张晨看到赵晶晶也跟着他们来了,她是听到厂里要赶活,主动跟来的,张晨说好,谢谢你,正缺人呢。

    张晨把葛玲赵晶晶他们都交给后道主管,和她说,快安排他们去换吊牌,后道主管大喜,她说我正愁这事呢。

    她赶紧就带着十几个设计师去后道支援。

    他们人刚走,集装箱车子也从厂门外开了进来,集装箱车子一来,厂里面的气氛就陡然紧张起来,每个人心里都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集装箱车,在办公楼前停了下来,司机伸头看到前面篮球场,等会可以调头,就放心了。

    他把车停稳,跳下车,赵志刚朝他走去,两个人打过招呼,张晨就听到他说:“逼养的,你们这地方不好找。”

    张晨一听就乐了,他赶紧叫过二货,和他说,你去看看这集装箱车司机,是不是你们老乡,你今天的任务就是负责陪好他,带他去食堂里,想吃什么就让厨师给他炒什么,多炒几个,想喝什么,你就陪着他喝,把他给我搞定。

    “逼养的,一个司机,搞定他干嘛?”二货不解了。

    “今天估计还是会很紧张,最后能不能帮我们争取几个小时的时间,可能就是他了,懂吗?”

    二货懂了,赶紧朝司机和赵志刚走去,三个人站着聊了几句,张晨就看到二货搂着司机的肩膀,朝食堂里面走,边走边朝张晨,举了个ok的手势。

0843 封箱

    张晨走向了篮球场,这里一大半的纸箱都已经封好,张晨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多钟,楼上车间还在做,后道也还在忙,这里的很多箱子不能封,都是因为数量还没有齐。

    贺红梅已经把所有的箱唛都写完,帮助在封箱,写完箱唛的箱子,箱底也快被封完了,一个个被搬到了篮球场上去。

    仓库里原来一袋袋装好的衣服也都搬出来了,入了箱,裁房的几个人,正在把装好的箱子封箱。

    小昭和郑慧红,两个人这时已经开始做减法,每封好一箱,她们就兴奋一阵,和张晨说,只有三百多箱了,十点之前应该可以。

    张晨心里苦笑,三百多箱,这减法只要没减到零,就没有什么意义。

    后道那里,整理好一箱衣服,就用大塑料袋包好,扛出来,还是到这里入箱,刚开始的时候,一袋袋出来的速度很快,到了后来,就越来越慢,小昭和郑慧红也不禁担忧起来。

    小昭走进去看看出来,和张晨说,还是楼上没有下来。

    张晨让赵志刚到楼上去盯着,他说,这里我在,你去上面盯着,让他们快一点。

    赵志刚还没有上去,彩娣就跑了下来,她和张晨赵志刚说,能不能让两分他们,稍稍放宽一下,几个新工人,返工都返哭起来了,有一个趴在机器上,怎么也不肯返了,这样货会出不来的。

    张晨和赵志刚一起摇头,赵志刚说,我上去,不行就让老工人帮助返工,两分他们没错,越上这个时候,就越要严格,不然这次品发出去,有什么用?

    张晨点了点头,赵志刚有这样的想法,让他感到很欣慰。

    赵志刚上楼去了,张晨看看手表,已经九点钟,这他妈的,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司机和二货从食堂里出来,司机上车,把车一直开到篮球场前面停下,从驾驶室里伸出脑袋叫道,前面东西能不能搬一下,我把车倒过来,可以装车。

    前面东西是肯定不可以搬的,张晨和司机说,就这样停着好了,等下车装好以后再倒。

    “随你们,逼养的,我还说倒过来你们好装一点,货都在这里。”

    “谢谢谢谢。”张晨说,“反正不重,就跑点路。”

    司机下了车,把集装箱的门打开,看了看手表,和张晨说,让他们可以装了,一个高柜,装装总要个把小时,逼养的,我十点要走,现在都九点了。

    张晨朝二货打了一个眼色,二货明白了,和司机说,走走,这里随他们装,逼养的,我们回去继续吃,继续看电视。

    司机笑道,还吃,逼养的,肚子都快爆炸了。

    “吃到开车,逼养的,你路上夜宵就不用吃了。”

    司机想想也对,这工厂够意思,这么热情,这个老乡,也有趣的很,两个人又回去食堂。

    张晨看着一堆堆封好的纸箱,这些,也确实可以先装车了,可是,装车的人呢?让谁来装,现在一个个都还忙着,除了自己一个人,谁有时间来装车?

    张晨这时候很后悔,下午怎么没想到装车的事,不然可以打电话给海根,让他安排几个市场的保安,晚上到厂里来帮助装车。

    张晨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打海根的电话,让他现在去宿舍里,能找几个就找几个过来,张晨心里已经有些怯意,这活,怎么每一件都比自己预想的更耗时间,怎么总是没完没了。

    司机和自己说,装车要一个小时时间,自己以前装过台,往拖拉机和大货车上装过布景戏箱,但从来没装过集装箱,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司机才有,他说需要一个小时,就肯定不会错。

    现在如果不叫,就来不及了。

    张晨拿出大哥大,正准备打电话,就看到大门口几道光柱在闪,一辆辆车开进来,一共三辆,第一辆是刘立杆,第二辆是老谭,第三辆,哈哈,居然是老万。

    几辆车停下,刘立杆老谭和汉高祖刘邦,从车上下来,老万还带来了六七个原来维修队的人。

    汉高祖刘邦看到张晨,就笑道:“哈哈,小老弟,是不是没有人装车?我想想你厂里都没有几个男的,今天出货,肯定缺装车的人,就让小刘带人过来。”

    刘立杆骂道:“张晨,你他妈的缺人也不说一声,我那里有几百号。”

    张晨苦笑道:“几百号,打群架啊?他妈的我这一天,脑子嗡嗡嗡的,还真是到现在才想起来缺人装车。”

    张晨从办公室里,拿来了自己的画好的装车示意图,告诉老万,应该怎么怎么装,老万明白了,马上带着人开始装起来。

    汉高祖刘邦嘱咐他们,每一层之间,一定要塞紧。

    老万他们在这边装着,那边后道出货的速度也快了起来,看样子是赵志刚上去起了作用,张晨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眼看着快十点了,货还没有出齐,张晨又紧张起来。

    汉高祖刘邦站在他边上,看了看手表,和他说,想办法把司机拖住,明天下午的船,早上七点之前到码头应该没有事的,司机路上开快一点,给他五个小时足够了,这里凌晨两点之前出发,都还赶得及。

    但是,约定的时间要是过了,司机是可以空车开回去的。

    张晨和汉高祖刘邦、老谭他们说,还好,司机是二货的老乡,我让二货拖着他。

    “在哪里?”刘立杆问。

    张晨说在食堂。

    “我也去。”刘立杆说着就走去食堂。

    到了十一点多钟,所有的货总算都好了,但装车这里出现了问题,最后一排箱子有一半露在外面,装不下。

    老万他们怎么往里面推都推不动。

    张晨奇怪了,他说:“按我的计算,明明还有二十公分多出来。”

    汉高祖刘邦摇了摇头,他说,二十公分哪里够,这纸箱子,上下左右一挤,就鼓起来了,这么长的长度,一共十几二十排的箱子,二十公分的空隙肯定不够。

    一群人站在集装箱外面,看看,上面倒是还有三十几公分的空隙,但也塞不进一箱,要是每个纸箱的高度做高一点点,可能就够了,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

    按照张晨的示意图,里面一层层是竖排的,老万把最后一层横排,这样倒是可以挤下去,但这样一来,就多出了五箱,怎么也放不下了。

    老万和张晨说,要么都拿出来重新再装一遍?

    汉高祖刘邦赶紧制止,和他们说,没有用的,再装一遍还是这样,你们前面装的时候我来看过,已经装很紧了,再装只会浪费时间。

    工人们这时已经下楼吃夜宵,那司机突然醒悟过来,已经快十二点了,再不走不行了,不管二货和刘立杆再怎么劝,司机都说不行不行,我要走了,再不走路上要是堵一下车,就完了,那就都是我的责任。

    司机出来要封箱门,车后面一堆的人站着,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看着司机要把箱门关上,汉高祖刘邦和司机说,你再等等,我马上和货主联系一下,看看该怎么办?

    汉高祖刘邦要打林淑婉电话,这才知道张晨他们厂里的电话,根本就没有开通国际长途,张晨的大哥大也没有。

    好在刘立杆的大哥大,因为要和杰森以及加拿大的设计公司联系,已经开通了国际长途,汉高祖刘邦就拿着刘立杆的电话打起来,但林淑婉不管是办公室还是大哥大,都没有人接。

    汉高祖刘邦骂道:“明知道自己的货今天要出,电话都不通,搞什么搞。”

    他们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有通,这一次司机快哭了,他说,你们再不让我封箱,不让我走,那就真的来不及了,逼养的,这个责任我真的担不起。

    汉高祖刘邦朝集装箱里看看,他说,不管了,小老弟你马上把这五箱打开,把里面的衣服十件一捆捆好,一捆捆塞到上面去。

    赵志刚马上跑去仓库,拿来了绳子,这里老万他们早已经把纸箱打开,大家七手八脚,很快把五箱货分散捆好,一捆捆塞到了集装箱上面的空隙里。

    张晨心里忐忑不安,这可是出口货,就这样乱装可以吗?

    司机把集装箱门锁好,用封铅封了,启动了车子,在篮球场上绕了一圈后,上路走了。

    这一单货总算是完成了,张晨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

    老万带着维修队的人,在食堂吃完夜宵走了,汉高祖刘邦和老谭、刘立杆、小昭、贺红梅,都在张晨的办公室里,汉高祖刘邦笑着问张晨,赶货的感觉怎么样?

    张晨说,就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这八天的时间,感觉像过了一年,每天都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但又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什么都觉得来得及,但什么做起来的时候,时间又都不够,我本来预计车间里六点钟就可以做好,结果做到了十一点,要不是你们来,我真不知道这车要找谁来装。

    贺红梅叫道:“你现在知道我们这些国内总代理的可爱了吧,今天没货一句话,明天再发,明天货紧张,那就少发一点,对不对,就是这么好糊弄。”

    “好好,谢谢谢谢!”张晨赶紧拱手。

    汉高祖刘邦笑道:“小老弟,你这也是第一次,到第二次,你就有经验,知道什么都往前安排了。”

    张晨点了点头。

    “走走,不管怎么样,从今天晚上开始,半亩田是已经进入了台湾市场,就为这一个,也要庆祝一下,走走,去近江海鲜大排档吃海鲜。”刘立杆叫道。

    他们正想往外走,张晨的大哥大响了,张晨接了起来,是林淑婉,林淑婉在电话里说:

    “张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已经很晚了,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一下,我的货有没有发走?”

    汉高祖刘邦把大哥大拿了过去,骂道:“阿婉,你还知道你今天有货要发?我都在这里盯了一个晚上了,你倒好,连电话都打不通。”

    林淑婉笑道:“对不起,刘大哥,前面,那个谢议员来了,又不肯走,你也知道……”

    汉高祖刘邦似乎明白了,没再说什么,他和林淑婉说了那五箱货的事,林淑婉说,我知道了,刘大哥,没关系的,我自己去高雄码头提货,让他们小心一点就是了。

    张晨吁了口气,这才觉得,这一单是真的已经完成了。

0844 马老师

    林淑婉的货发完以后,张晨就天天计算着时间,看着地图上那浅浅的一道海峡,张晨就会想,要是从宁波到台北才多少一点点路,现在都应该已经到了,是怎么样的傻逼才会让船先去香港,绕那么远,然后再到台湾,这不是瞎折腾吗?

    那张画满五星的华东地图,张晨没有贴在办公室里,他觉得那样未免太招摇了,而是贴在了设计中心,他的设计台前。

    有时候在办公室,他自己和自己说,去设计中心工作一会,但其实他去了不是工作,而是坐在设计台前,看着这一张华东地图,画满五星的地图让他有一种满足感,但又有一丝的不安,这不安就是因为,他感觉在台湾上面的那颗星还是飘忽不定的,还没有扎下根。

    会不会成为流星,他现在也不知道。

    张晨去了厂里,郑慧红看到他,和他说,张总,有一个人很有意思。

    张晨问:“什么人?”

    “是一家叫中国黄页的公司的。”郑慧红说。

    “做电话号码簿的?”

    “不是。”

    “中国黄页,不是电话号码吗,厚厚的一大本,我还买过,对了,我们公司的电话号码登在上面,好像还交了八百块钱。”

    郑慧红笑道:“不是那个,这个中国黄页,是做互联网的,就是可以把我们的公司,做到互联网上去,这个人,好像知道很多的,很会说。”

    张晨奇怪了:“你不是说,杭城还上不了互联网吗?”

    “对呀。”

    “那他能上?”

    “他也上不了。”

    张晨更奇怪了:“他连互联网也上不了,还能把我们公司,做到互联网上去?”

    郑慧红大笑,嘤嘤地说:“所以啊,我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我让他去找你了。”

    张晨说好,他准备离开配送中心,走到门口又走了回去,他问郑慧红,你说,我们公司要是放到互相网上,能干什么?我们又不做外贸。

    郑慧红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不是已经做外贸了吗?

    张晨笑道:“也对,也对。”

    张晨回去自己的办公室,经过赵志刚办公室的时候,走了进去,问赵志刚,赵志刚,你说,这做外贸是好还是不好?

    “如果是这样,是好,不是这样,就是不好。”赵志刚说。

    “什么意思?”

    “我们现在这样,好像也不是做外贸,人家做外贸的,都是客户拿了样品,你就按样品生产,那个一点也不好,一点主动性也没有。我们现在这样,是我们自己生产出来的产品,人家看了喜欢,再订货的,这就和做国内没有什么区别,这样就好。”赵志刚说。

    “这样怎么就好了?”张晨问。

    “这样,虽然忙的时候忙一下,但忙完以后,像现在这样,就没有什么事了,做国内的,还要换货什么的,也麻烦得很。”

    张晨想想,赵志刚说的也有道理。

    但不管怎么样,自己已经做了外贸是肯定的。

    刘立杆打他电话,和他说,小武那个老板,知道我们和小武原来是一个单位的,说是要认识认识我们。

    张晨说好啊,我还正想会会他,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

    “那我定下去了,今天晚上,就定天香楼。”刘立杆说。

    “怎么想到去天香楼了?”

    张晨好奇地问,天香楼是老牌的杭城餐馆,和楼外楼一样,做的是正宗的杭城菜,正宗的杭城菜,是一点也不辣的,比较清淡,而张晨和刘立杆他们长大的永城,重辣重油重酱色,是安徽菜的一路,和杭城菜完全两码事,所以他们很少会去这种正宗的杭城菜馆。

    刘立杆得意地大笑:“天香楼是我的客户啊。”

    张晨奇道:“天香楼怎么又是你客户了?在你那买了员工宿舍?”

    “不是。”刘立杆说,“他们要搬迁,租了我延安路和凤起路口,市府综合办公楼的那房子,我不照顾他们生意,他们拿什么交我租金?”

    “都租去了?”

    “对,一到三楼,一万五千个平方他们全拿走了,包括地下停车场。”刘立杆说。

    “那是好事啊。”

    “当然是好事。好了,晚上六点,就天香楼。”

    挂断电话,张晨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瘦瘦小小的,他大概是早就来了,但看到张晨在打电话,就没有走进来,张晨对他,顿时就有了好感,觉得这是一个很懂礼貌的人。

    等到张晨把电话挂了,那人在门上笃了两下,张晨说进来。

    对方走了进来,说:“请问您是张总吧?您好,我姓马,是中国黄页的。”

    张晨明白了,原来这就是郑慧红说的那个人。

    张晨赶紧请他坐,叫他马总,对方说,我们那公司,只有三个人,算不上什么马总,和张总您不能比,张总您还是叫我马老师吧,我在杭师院当过老师。

    张晨说好好,我听我们小郑说,马老师你是做互联网的?

    马老师说对,我们中国黄页,就是要把中国的企业在互联网上展示出来,让全世界的客户都可以找到您,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

    “这互联网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是很明白,马老师你能说说吗?”张晨问。

    “张总有没有在高速公路上开过车?”马老师问。

    张晨摇了摇头:“我想开,那也没地方开。”

    “那张总知道高速公路吧?”

    “这个知道,电影里看到过。”

    “以后的社会,现在已经是九五年了,再过几年,就进入二十一世纪了,二十一世纪,肯定是一个信息的社会,信息会带来财富和机会,而互联网,就是一条信息高速公路,谁先走在这条路上,谁就会比别人跑得更快,去得更远。”

    “马老师可以上这个互联网?”

    马老师摇了摇头:“但是国外很多发达国家,已经可以做到了,我今年初到美国的时候,看到他们现在互联网发展的速度,就让我吓一跳,欧洲现在互联网的发展速度也很快,对我们国家来说,这也肯定是一个趋势。”

    “马老师,我冒昧地问一句,可以吗?”

    “可以,张总您说。”

    “我听小郑说,你们主要是把中国的企业,做到互联网上去?”

    “对,我们会在互联网上,做出你们企业的主页,这样全世界的人通过电脑,就可以搜索到你们企业。”

    “所有我就奇怪了,这我们都还不能上网,这把企业做到网上去有什么用?”

    马老师笑了起来:“张总,把企业做到网上去,目的是让客户看到您,而不是您自己看到自己,我们现在做生意,目光盯着的,都是发达国家对不对?现在恰恰是越发达的国家,互联网就越发达,那里的人,就越有可能找到您,比如美国、英国、法国、德国等等。”

    张晨明白了,看着马老师,点了点头,马老师问:“张总的生意做这么大,你们现在,有没有海外的客户?”

    “刚发展了一个,台湾的。”张晨说。

    “怎么发展的?”

    “朋友介绍的。”

    “那您想不想把您的客户,发展到纽约、巴黎和伦敦去,您的企业,要是在互联网上,就不需要朋友介绍了,这些地方的客户,自己就会找到您。”

    “怎么找?”张晨好奇了。

    “他直接输中国,也就是a这个词就可以看到你,现在在互联网上,这个词下面,是一片空白,我年初在美国的时候,还什么都搜不到,但现在可以搜到几家,都是我们的客户。”

    “这么神奇?”

    马老师笑笑,他指了指桌上的纸笔,问张晨:“可以吗?”

    张晨说可以。

    他把纸笔拿过去,写了一串英文,和张晨说,这个是你们公司的英文名字,又写了几个单词,和张晨说,这个是“半亩田”。

    马老师说,客户可以通过中国,可以通过服装,可以通过你们的公司名字,也可以通过你们的商标名字,甚至你们公司的电话号码,总之,他有太多的途径可以搜索到你们,发现你们公司,这就是互联网的神奇之处,让陌生人很快地建立联系。

    “我理解了。”张晨说,“你前面说的,那个主页,是不是就是广告,在互联网上做的广告?”

    “对,可以这么理解。”

    “那我就奇怪了,你也上不了互联网,这怎么把我们公司的广告,做到互联网上去?”

    马老师笑道:“这个,让张总知道也没有关系,我们的操作流程是这样的,张总你提供主页的内容,我们会把你提供的内容,通过ems,寄到美国的一家公司,这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也是专门制作网页的公司,他们会负责把制作好的网页,发布到互联网上去。”

    “可我们还是看不到?”张晨问。

    “对,但你的客户可以看到。”

    张晨大笑:“马老师,那你比一般人都厉害,像我们,做的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生意,我们总是要有布有线,才可以做服装,马老师你完全是在做看不见摸不着的生意,还是你厉害。”

    马老师也笑了:“但它是真实存在的,张总你可以试试。”

    “好,我问一下,你们这个是怎么收费的?需要先付定金什么的吗?”

    “不需要。”马老师说,“先付定金,很多人就会把我当骗子了。我不收钱,你把你的主页内容给我,我寄到美国,制作好后,发布到网上成功了,你再付我两万人民币。”

    “我都上不了网,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发布成功?”张晨好奇了。

    “很简单,我来出国际长途的电话费,你打电话给你美国或者欧洲的任何一个朋友,让他搜,他要是搜不到,你不用付钱,如果他说搜到了,你再付这个钱。”马老师说。

    张晨觉得这个人,确实和郑慧红说的一样,很有意思,包括他做的事情,还有这种经营模式,都引起了张晨很大的兴趣,张晨说好,马老师,那我们就试试。

0845 一本《新华字典》

    张晨和刘立杆几乎同时到的天香楼,今天因为是小武的老板,说是要认识认识他们,两个人就什么人也没有带没有叫,不然你不知道对方介不介意,不礼貌。

    四个人,刘立杆就订了一个小包厢,这样谈话的氛围比较融洽。

    天香楼,张晨和刘立杆,还是上次刘立杆请二轻总公司的聂总和鲍书记吃饭的时候来过,要不是天香楼租了他那边的房子,还真的连刘立杆,都不太会来这里。

    两个人在包厢里坐下,小武和他老板还没有到,天香楼的老总知道刘立杆在这包厢,倒先来了,老总是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周局长介绍他们认识的,看到了刘立杆,就格外的热情。

    他们三个人坐着寒暄,直到小武和他的老板到来,天香楼的老总见他们的客人到了,和小武他们点点头,很识趣地离开了。

    小武的老板姓王,名叫王晁,晁其实是一个生僻字,但王总一说晁盖的晁,刘立杆和张晨就知道了,读小学的时候批宋江,仰晁盖,让全国所有的小学生,都知道晁盖这个大英雄,兼带认识了这个晁字。

    王晁的个子很矮,比小武还矮,但皮肤黝黑,人也长得很壮实,甚至有点莽,这和张晨刘立杆印象中的,当过大学老师的形象不太搭边,甚至和小气的传闻都不太搭边,这样的人,应该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生性豁达才对。

    四个人坐下来,王晁一开口,声音语调,又和他的长相不搭边,他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斯斯文文的,经常会用到一些书面语,每一个字,又似乎用得非常精准,但又让人觉得有些怪,有些生分。

    比如他自我介绍,不会说我姓王,我叫王晁,而是说敝姓王,单名一个晁字,水泊梁山上晁盖的晁。

    王晁比张晨刘立杆大十几岁,当过知青,当知青的时候实在是无聊,他说,住在那种大队牛棚改建的集体宿舍里,说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其实是被人当瘟神,村里人都怕知青,偷鸡摸狗,都是知青干的,整天又屁事没有。

    像我们这边的农村,本来就是地少人多,地都不够种,我们去了,只会和人家抢口粮,人家哪里会欢迎,所以一开始,知青和当地人之间,就有一条鸿沟。

    开始的时候,知青人多,一个公社的,基本集中在一个知青点上嘛,村里人还拿知青没有办法。

    后来大家通过各种关系,走的走,病的病,当然病都是装病,整个知青点,就剩下他们三个家里无权无势也没有门路的人,日子就不好过了,基本每天就躲在房子里,哪里也不去,去了都是遭人白眼,出去干嘛?

    整天无聊,没事干,也没有什么书可看。

    三个人只有一本《新华字典》,还不知道是谁走的时候扔下的。

    他们就开始背《新华字典》,互相比赛,看谁背得多背得快,你们不要小看《新华字典》,我们也是背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这汉字,有这么多,而自己不认识的字,原来还有这么多。

    你们要是不信,去翻开《新华字典》看看,我保证你十次有八、九次,看到的那页,都会有你不认识的字。

    每一个字不是字,字后面都是一箩筐的知识,天文地理,无所不包,背《新华字典》背到后来,让我们自己感觉,都变成了百科全书式的人。

    结果大学恢复高考那一年,我们三个,都考上了大学,而且都是不错的大学,我浙大,还有一个南京大学,一个清华,清华的这个,现在已经去斯坦福了。

    当地人还是淳朴,没有像小说电视里写的那样,刁难我们,除了希望我们快走之外,也挺震惊的,没想到这个破牛棚里,一下子出了三个大学生,把当年地区高考的前三名都拿走了,这在古代,那是要立牌坊表功的事。

    可以说,我们这三个人,在当地引起了轰动,哈哈,我去年回那个地方去的时候,发现我们住过的那破房子还没有被拆,知道为什么吗?老百姓不让拆,那地方香火缭绕的,每年都是家长带着要高考的小孩过去拜的,周围几个县的人都会过去。

    奇怪的是我们三个背《新华字典》的,读大学读的都是理科,当然,这理科关键不在于一个理字嘛,而所有的理,不都在每一个字里,要是没有字,有理也变成无理,有理也寸步难行,这理,走不出你的大脑,能走出大脑的,还不都是要靠字传达。

    所以这《新华字典》,又是所有学问里最基础,也最扎实的学问,学透一本《新华字典》,你看什么就都变简单了,世界在你面前,也变得透明了。

    王晁把《新华字典》说得这么神乎其神,张晨和刘立杆哪里知道,他们又没有背过《新华字典》,连看都没有好好看过,读书的时候,要不是每天老师要检查有没有带《新华字典》,这字典会不会在他们的视线里出现都不知道。

    就是出现,大概也没有那么长的寿命,早被一张张撕下来,做成纸弹,用他们自制的,铁丝和牛皮筋做的手枪,一粒粒射出去了。

    他们接着聊到了房地产,王晁和刘立杆都在做房地产,当然会有话聊,王晁在翠苑的项目也动工了,但销售和刘立杆的“锦绣祥庭”一样,也不是很理想。

    “头一茬韭菜都已经被你刘总收割了。”王晁笑道。

    他说他就是看到刘立杆“锦绣家园”的销售火爆,才萌生去做房地产的念头的,但没想到,整个杭城的房地产需求这么小,这也难怪,王晁说,虽然中央说要进行住房制度改革,但所有效益好的单位,都还在拼命造房子,看看翠苑,我那项目周围,今年造了多少房子。

    只要单位还在造房分房,就没有人会去买房,因为很简单,你买了房的,在分房的时候,反倒会变成你的劣势,你住房不紧张嘛。

    很多人反对政策一刀切,但这政策,还就是要一刀切,你们看看,现在执行得最好的是什么政策,是不是计划生育政策?

    计划生育政策为什么执行得最好,就是一刀切,没有后门,甚至连一条门缝都不留,只要超生,没二话,多大的官照样拿下,这政策才推行得下去。

    所有政策,只要还留着但书,留着门缝的,大家肯定往那门缝钻,把门缝挤成大道,现在这住房制度改革的政策就是这样,这不是鼓励房改的政策,而是鼓励造房的政策,是告诉你,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你们要造的要分的,就抓紧时间去造,抓紧时间去分。

    房地产什么时候才会好?那就是中央的政策一刀切的时候,宣布取消一切福利分房,禁止所有单位福利分房的时候,这房地产肯定就上去了。

    刘立杆觉得王晁的这个观点很对,现在的房改政策,确实是鼓励抓紧时间造房分房的政策。

    包括这房地产企业也是一样,王晁说,刘总,你在杭城,也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房地产企业了,但你到外地你灵吗,你干得过那些地头蛇吗?肯定不行。

    这又是什么造成的?就是土地政策造成的,现在的土地,鼓励招拍挂,但又允许协议出让,你只要允许协议出让,谁那么痴呆傻,会去招拍挂,所以这又是一个鼓励协议出让的政策,只要有协议出让的存在,你刘总到外地,就干不过地头蛇。

    什么时候会有全国性的房地产大企业出现,那就是全部取缔协议出让的时候,一律实行招拍挂的时候,那个时候,大家都靠实力说话,这房地产企业,才可能走出本土,去全国各地收购土地,开发项目。

    刘立杆举起了酒杯,他不得不承认,王晁的这段话是对的,让他去南京,他肯定干不过孟平,不可能拿到新街口的那块地,而让孟平来杭城,他也肯定干不过自己,他肯定拿不到杭城橡胶厂和桃花源的项目。

    刘立杆和王晁碰了碰杯,王晁和他说,我也是做了这个项目之后,才发觉不对头,发现自己进入这个行业的时机不对,所以我才刹住车,做了这个,坚决不再做房地产了。

    刘立杆问,什么时机不对?

    王晁笑笑,他说,接下来,将是杭城房地产最混乱、也最艰难的时候。

    “为什么这样说?”刘立杆问。

    “这个行业,说实话,已经过了凭小聪明和敏锐的商业直觉捕捉机会的时候了,大家都知道做房地产有钱赚的时候,各种妖魔鬼怪肯定就进来了,你再想拿到地的难度,就会很大,也只有像刘总这样,已经有实力和人脉的公司,可能还有和这些妖魔鬼怪拼的机会。

    “像我们这样的,还是认清形势,自己主动退出,重新去做我的实业才是正经。”

    王晁的这段话,让刘立杆和张晨都感觉有些脸红,确实,你现在在杭城,要想再找到一鸣食品厂和群英服装厂这样的机会,几乎是不可能了,大家有样学样,都知道这样做有利可图的时候,这利益,就不再会像是张晨拿到群英服装厂,是被人架上去的。

    而刘立杆拿到一鸣食品厂,是大家还不知道,原来土地才是一个企业最大的资产的时候。

    “那王总,你现在的主营在做什么?”刘立杆问。

    “减震器。”王晁说。

    “汽配行业?”张晨问。

    “不是不是,减震器可不是只有汽车会用到。”王晁说,“我们现在在生产的,不是汽车减震器,而是钢丝减震器。”

    “钢丝减震器?”刘立杆笑道,“不懂,不知道这是什么。”

    王晁说:“这钢丝减震器,是根据现代隔振防冲理论,研制成功的新型隔振防冲器材,国内在这块的头牌,就是我们一起背《新华字典》的另外两个人之一。”

    “南京大学那个?”刘立杆问。

    王晁点点头,继续说:

    “我们这减震器,可不简单,不是用于民用汽车,而是用于飞机、坦克、装甲车辆、野战通信设备、水面舰艇潜艇、卫星、导弹运输与发射系统、航天器、核武器装备设施、核电站、地下人防工程、抗地震建筑工程设施、海洋钻井平台等等,最主要的,还是用于军事方面。”

    “那这可是一般人进入不了的领域,不像我们服装,谁都可以做。”张晨说。

    王晁谦逊地笑笑,说:“谁都可以做的领域,能做到张总这样,才不简单,那才真的是杀出一条血路。”

    张晨心里一震,怎么感觉这话这么熟悉,想了一会后想起来了,谭大哥说过这样的话,他说,每个公司,都是一条血路杀出来的,张晨当时觉得很有道理,这时再听到,就觉得未必。

    他想起上午来的那个马老师,他杀出什么血路?他根本就是在大家都看不到的地方,大家都以为没有路的地方,找到了一条路。

0846 一起去打保龄球

    张晨把上午马老师到自己这里来的事情,和他们说了,也谈了自己关于杀出一条血路的想法。

    王晁和张晨说,张总,你这个想法是不对的,你说的这个人,他只不过是发现了一条别人没有发现的路,所以他看起来没有竞争对手,但如果这条路走的人多了,竞争也照样会很惨烈,照样要杀出一条血路。

    你问问刘总,两年之前在杭城做房地产,他是不是也是拔剑四顾心茫然,遍寻不到竞争对手?

    张晨和刘立杆点点头,觉得王晁说的有道理。

    “再说,你说的这个人,他读的是哪个大学?”王晁问。

    张晨说:“杭师院。”

    “杭师院?那就是忽悠,张总你不要被他忽悠了。”王晁明显表露出了一种不屑,“杭师院,都不算什么正经的大学,什么人会去读师范学院,一是成绩太差,读不了好大学的,还有就是冲着两免一补去的。”

    “什么是两免一补?”刘立杆问。

    “免交学费,免交住宿费,每个月发放生活补贴。”王晁说,“你们想,这一开始学习的动机就不纯,在这种学校能学好吗?会有什么像样的学生?张总你别信他的。”

    张晨心里虽然觉得那马老师,好像没有王晁说的这么不堪,但自己没有上过大学,不知道这大学和大学之间,还有什么不同,更不知道什么样的大学算是正经大学,什么样的大学算是不正经的大学,要说有名不有名,张晨倒是知道的。

    那个浙大比杭大名气大,杭大比杭师院名气大,这是可以确定的,至于其他的,他就没有办法评论了。

    四个人这一顿饭,吃得很高兴,张晨和刘立杆觉得,和王晁吃饭,听他说话很有意思,他的言辞很犀利,总是能从不同的角度,一针见血,把问题和事情点透,不愧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张晨和刘立杆,同时也暗暗为小武感到高兴,就是像他们开始想的那样,觉得小武跟着这个王晁,能学到点东西。

    吃完了饭,四个人去了汉高祖刘邦的保龄球馆,汉高祖刘邦不在,这个**,一定是去找共军了。

    钟亚琼在上班,他们来的这个时间还早,还不是保龄球馆的高峰期,四条道,还有两条空着,钟亚琼给他们安排了最靠里面的,他们第一次来时打过的那条球道。

    四个人经过正反手和锤子剪刀布,确定了先后的顺序,小武第一个,刘立杆第二个,张晨第三个,王晁第四个。

    小武投完,轮到了刘立杆,刘立杆球投出去,滚到了保龄球道的边沟里,刘立杆玩这种东西,一向是很赖皮的,他当即叫了起来,不算不算,刚刚小武绊我脚了。

    小武骂道,你他妈的,我离你还有两尺远,我怎么绊你脚了?

    刘立杆笑道:“那你他妈的气场太强,影响了我的发挥。”

    小武也笑,刘立杆也往休息的座位走了,张晨准备走过去投球,王晁却站了起来,和张晨说:

    “张总你先等一下。”

    张晨站住,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只见王晁脸色铁青,目光扫视了他们三个一下后说:“我觉得我们必须先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三个人都看着他,不知道他要把哪件事情说清楚。

    王晁说:“我们为什么要来玩保龄球?当然,玩其他游戏也一样,那就是所有的游戏,之所以好玩,就是因为它是有规则的,有规则,大家按统一的规则行事,比出输赢,这样,胜也胜得有意思,败也败得心服口服,你们说是不是?”

    刘立杆看看张晨,张晨使劲地憋着笑,这他妈胡扯的都是什么和什么啊,怎么碰到了这么一个背时鬼,前面吃饭的时候很正常,好像不这样啊?

    刘立杆知道这话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只能嘻嘻笑着和王晁说:“对对,王总批评得对,王总说的很有道理。”

    王晁不依不饶,看着刘立杆说:“刘总,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不尊重规则,你的耍赖,是对我们三个人的不尊重?”

    “没那么严重吧,王总?”小武赶紧说。

    “当然有,我们三个都守规则,他一个人不守规则的话,那是不是等于是在告诉我们,规则是可以被破坏的,看看,他就破坏了,我们没有破坏,我们三个就是傻逼,刘总这分明是在告诉我们,傻逼才需要守规则。”

    说到了这么严重,刘立杆就尴尬了,小武更尴尬,满脸通红,刘立杆朝王晁鞠了个躬,和他说:“对不起王总,我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我现在正式声明,你不是傻逼,我才是傻逼。”

    王晁哼了一下,他说:“我不相信一个玩游戏都会耍赖的人,他在商场上会遵守什么规则。”

    这话就说过头了,小武正欲发火,张晨赶紧制止了他。

    刘立杆看了看王晁,摇了摇头,一声不吭地走回到座位前,重重地坐了下来。

    张晨站在那里。

    “张总,张总你现在可以开始了。”

    王晁叫他,张晨本来不想再投的,他觉得,今天这球玩下去,已经没有意思了,但王晁既然叫他,他就走了过去,拿起球,心不在焉地投了出去,球也滚到了边沟里,张晨赶紧转身走回到座位前,坐了下来。

    王晁朝回球台那里走去。

    刘立杆冲着他背影,做了一个傻逼的嘴型,张晨笑笑。

    小武轻轻地和他们说,对不起。

    张晨拍了拍小武的肩膀,和他说:“没事没事,继续玩球。”

    王晁投出了一个球,来了个全中,他右手握紧拳头,用力地一挥,嘴里叫了一声:“strike!”

    没想到这个家伙,球技还不错,张晨和刘立杆都给他鼓掌。

    他走回来,得意地在小武肩膀上拍了一下,叫道:“轮到你了。”

    小武站了起来,王晁在张晨的身边坐了下来。

    小武投完,等到刘立杆准备再投的时候,王晁叫道:“刘总,看清楚了,现在你的周围没有人,不会有人绊到你了。”

    刘立杆扭头朝他笑笑。

    刘立杆第一球出现了分瓶,第二球失误,张晨也是一样,轮到了王晁,他第一个球击倒了八个,第二个补中。

    小武一球全中。

    刘立杆第三次上场,他拿起球,正准备投,王晁叫道,刘总,是不是我们连说话都不能说,气场都会影响到你,说话会不会?

    刘立杆把球放下,转过身来,颇为无奈地看着他,王晁继续叫道:“刘总,要不要我们退避三舍,这样才不会影响你的发挥?”

    张晨坐在边上,突然就觉得无名火起,骂道:“够了!你他妈的没完没了了?你是不是《新华字典》背傻了?”

    王晁愣在了那里,看着张晨,张晨继续骂道:

    “玩个球你他妈的至于吗,一整个晚上,就听你他妈的一个人在逼逼,要玩就好好玩,不玩就他妈的给我滚蛋!”

    小武站了起来,满脸通红,他走过来和张晨说:“张晨哥,对不起了。”

    张晨赶紧说:“小武,没你事,我就看不惯这个傻逼。”

    小武站在那里,站了一下,摇了摇头走出去,刘立杆追了过去。

    王晁看着张晨,黝黑的脸铁青,张晨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他妈的还坐着干嘛?给我滚蛋!”

    王晁也站起来,走了出去。

    钟亚琼拿着一瓶水走了过来,她把水递给了张晨,问:“怎么了?”

    张晨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说:“没什么,碰到一个傻逼。”

    “就那个人?”钟亚琼问。

    张晨点点头。

    钟亚琼笑道:“那个人上次,刘邦和他都吵起来了。”

    “为什么?”张晨问。

    “那天他一个人在这里玩球,还有两分钟时间到了,他走开了,刘邦还以为他是结束不玩了,就把其他人安排上去。

    “结果他回来说他只是到边上去擦擦汗,还有两分钟,两分钟你知道我可以投几个球?一直就在这里大叫,后来来的那些人都看不下去,骂他酸户头,和他说,来来,我们给你玩五分钟好了。

    “然后他就说什么,他的两分钟和现在的两分钟怎么会一样,你们就是给我五分钟,那也不能弥补我那两分钟,人的心境和情绪完全被你们破坏了,这能够一样吗?

    “刘邦看着他问,你是不是不想付钱啊?他说什么,我到这里,定了一个小时,这就是我们的口头合同,你提前两分钟中止合同,是你违约,按照道理,我当然可以不付钱。

    “刘邦笑道,你要是这样认为,那你就走好了,没想到他真的就走了,当时在这里的人都看傻了,都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毛病,刘邦也懒得再和他计较。

    “没想到这人脸皮这么厚,今天还好意思又来,张晨,这种人你怎么会认识的?前面看你们一起进来,我都傻了,又不好意思问。”

    张晨笑道:“好好,我的错,是我傻逼。”

    钟亚琼笑道:“你和这种傻逼在一起,我看你就是傻逼。”

    刘立杆回来了,张晨问:“走了?”

    刘立杆点点头:“走了。”

    “小武呢?小武怎么样?”

    刘立杆看了看他说,能怎么样,打狗还看主人,这傻逼怎么说,也是小武带来的,你那么骂,他怎么受得了?

    张晨苦笑道:“真他妈的,我等下给小武打个电话,和他说对不起。”

    “没事没事。”刘立杆说,“小武还让我和你说对不起,他是觉得,自己把这个傻逼带来就是错的。”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请小武当保镖了。”张晨说。

    “为什么?”

    “这傻逼出去,你不觉得他挨揍的可能性很高吗?”张晨问。

    刘立杆大笑。

0847 衣冠禽兽

    张晨还是给小武打了一个电话,和他说,对不起,小武,刚刚让你难堪了。

    小武说没有,张晨哥,我前面要是不走,留在那里,我怕我会揍他,是我对不起你和杆子哥,公司里的人都说他难搞,但我没想到是这样的,我不该带他过去。

    张晨笑道,又不是找老婆,你还管得了人家是怎么样的?这个社会,本来就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小武也笑,他说对,我就是打份工,没有办法挑老板。

    他对你还好吧?张晨问。

    对我还好。

    那就行了,小武,对了,明天晚上有时间,我们一起吃个饭,就你我和杆子三个人。

    小武说好,张晨哥,明天见。

    挂断电话,刘立杆和张晨说,你放心吧,这傻逼对小武肯定好的。

    “为什么?”张晨问。

    “小武是他最后一道屏障啊,就是他的防弹衣,而且,他感觉这道屏障越安全的时候,这傻逼对其他人就越会恶劣。”刘立杆说。

    张晨点点头,觉得刘立杆这话有道理。

    “就像那些对下属很苛刻的王八蛋,你看他对上级的时候,肯定是谄媚的,就像条狗。”刘立杆继续说,“这种人,媚上就是为了方便自己欺下。”

    张晨笑道:“反过来,欺下也是为了更好地媚上。”

    “对,这个社会,有太多这样的人了。”

    “所以你觉得,这傻逼的骄横,是小武惯出来的?”张晨问。

    “不能这么说,但当他觉得小武对他很忠诚,自己很安全的时候,他对外一定有恃无恐。”

    刘立杆这么说的时候,张晨脑子里马上出现了一个画面,他觉得有人要来找王晁麻烦的时候,他一定会像电影里的那些小地主一样,躲到小武的身后,然后大叫:

    “打他,打他,小武你帮我打他。”

    张晨禁不住笑了起来,刘立杆好奇地问:“你笑什么?”

    “没有什么。”张晨还是忍不住笑,“我就是觉得,这画面太美了。”

    ……

    第二天,到了晚上十点多钟,刘立杆才去接了小武,再到张晨办公室来接张晨,三个人去龙翔桥吃海鲜。

    “单独行动,小昭和四川妹呢?”张晨上车后,刘立杆问。

    “你是想问谭淑珍吧?”张晨说,小武大笑。

    刘立杆嘿嘿笑着:“那谭淑珍呢?”

    “她们三个,加上葛玲,去汉高祖那里打保龄球了。”张晨说。

    三个人到了龙翔桥的“二盅”海鲜排挡坐下来,张晨还是和小武说对不起,小武看着他笑,张晨奇怪了,问,你笑什么?

    小武说,你要是忍得住,你就不是张晨哥,而是张老板了。

    张晨和刘立杆都笑了起来,张晨心想,是啊,自己就是当年在高磡上,穷得叮当响的时候,也是又臭又硬的,卖过谁的账啊。

    “你他妈的,是笑我功力不够,还是定力不够?”张晨骂小武。

    “他是笑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刘立杆说。

    “对对,杆子哥说得对。”小武说。

    张晨瞪了刘立杆一眼,骂道:“有没有搞错,人家昨天是在骂你,最应该发火的是你才对。”

    小武点点头,看着刘立杆,他也觉得,如果按高磡上那个刘立杆的脾气,昨天早就发作了,哪里还会,一直想着要挽回气氛。

    刘立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

    “我他妈的早就没脾气了,从我在海城洗楼开始,就把脾气洗没有了,你们想想,像我们这样跑到人家那里拉广告的,哪个会给你好脸色看?你要是有脾气,一幢楼都洗不下来,但那个时候,张晨,我除了洗楼还有办法吗?”

    “那就是去儋州农场,种橡胶种椰子。”

    张晨笑道,心里却是苦涩的,是啊,相比较而言,自己要比刘立杆顺利,找了几天工作,就被金莉莉介绍到了谭大哥那里,谭大哥对自己一直很照顾,后来去了望海楼,虽然结果不好,但过程一直很顺利,因为上面有海霸天罩着。

    离开了望海楼,自己去的还是谭大哥那里,谭大哥也一直罩着他,直到出事的那天晚上,把他们送出了岛,比较起来,刘立杆在海城吃的苦,比自己多多了,要让自己像他那样去洗楼,说真的,可能还真的一幢楼都洗不下来。

    张晨和小武说,小武,我们虽然笑王晁是个傻逼,但说实话,他懂的很多,也很聪明,比我和杆子都聪明,你跟着他,要学,能够学到很多。

    刘立杆说对,张晨这话没错。

    “但是,这聪明人要是干起坏事来,那也比一般的坏蛋厉害,你自己也要小心。”张晨说,小武点了点头。

    “还是那句话,觉得那里不合适了,就到我或杆子这里来。”张晨说。

    小武点点头说好。

    刘立杆说:“而且,这聪明人都有一个毛病。”

    “什么毛病,杆子哥?”

    “那就是刚愎、自负,容易自视太高,因为他觉得其他人都没他聪明,你们说的,全是废话,没有人的话他能听得进去,最后就极其的自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还不知道,因为他觉得,你们的笑话都是很可笑的,这样的人很容易走极端,最后变成一个傻逼。”

    刘立杆说,张晨点了点头:“而且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傻逼。”

    张晨和他们说了钟亚琼和他说的王晁的事,刘立杆大笑,说这还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这聪明人,被误的往往就是自己的聪明。

    小武说是的,他在公司里也这样,有一次,他和一个业务员说,他公交车票多报了,业务员坚持说没有,他就说人家线路安排不合理,业务员坚持说自己走的已经是最近的路,结果,你们猜怎么样?

    “把业务员开除了?”张晨问。

    “他亲自带着业务员,把那条线跑了一趟,结果他选的路,还真的比业务员便宜了一毛车费。”小武说,“那业务员都哭了,他说,这他妈的比开除他还让他难受。”

    张晨和刘立杆大笑,刘立杆说,怎么这真浙大的,还比不上我这假浙大的,更像是浙大的?

    “你说这王晁,要是不说,还真看不出是浙大毕业,还当过大学老师。”张晨也颇为感慨。

    “他们都这样。”小武说,“他那个同学,就是和我们公司合作的那个,也是这样,身高像武松,长得像李逵。”

    刘立杆“噗”地一口酒喷到地上,骂道:“你他妈的什么比喻。”

    小武笑道:“真的,一米八十几的个子,是不是像武松?”

    “那这像李逵呢?”张晨问。

    “黑啊,比王晁还黑,脸上还都是胡子,络腮胡子。”小武说,“一开口就是脏话,x个逼x个逼的,脾气还特别臭,有一次我们送他到机场,他过安检都和安检员打起来了。”

    “我去,那还不被逮起来?”

    “逮起来了,不过又放了。”小武说。

    “为什么?”张晨问。

    “说是身份特殊,大学教授,还是什么特殊人才,什么什么号码研究所的顾问,有证的,拿出来大家都傻眼了,不相信就这么个人,还是大人物,只好放了。”

    刘立杆叫道:“又是一个因此才更有恃无恐的。”

    张晨说,其实这也很好理解,他们这批人,可不是学校里长出来的,而是在广阔天地,野草一样生长起来的,从破牛棚直接进的教室,我倒觉得很真实,他们这到大学才多少年,很多东西,当然改不了,要是再给他们二十年时间沉淀,到那个时候,就一个个彬彬有礼了。

    “对,现在还是原生的禽兽,那个时候,就变成衣冠禽兽了,再过二十年,我保证满大街都是这样的衣冠禽兽。”刘立杆笑道。

    张晨举起了杯子说:“好,但愿我们到那个时候,没有变成衣冠禽兽。”

    张晨的大哥大响了,他接了起来,电话里响起林小姐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张先生,我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但我还是想给你打电话,我心里太开心了啦,那批货,已经到高雄了,我明天上午就过去提。”

    “真的,那太好了!”张晨叫道。

    “是的啦,张先生,所以我一定要打扰你,谢谢你,小昭在吗,张先生?”

    “不在,我在外面,和刘先生在一起。”

    “是吗,刘先生,呵呵,他好可爱的。”

    张晨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了看刘立杆,刘立杆把电话拿了过去问:“林小姐,有没有想我?”

    “刘先生,是你对吗?”

    “对,是我。”

    “好好,刘先生,人家想了啦,那你呢,你有没有想我?”

    “想想,我日日想,夜夜想。”

    林小姐大笑:“刘先生,你真的好可爱,咯咯……”

    挂断了电话,刘立杆和张晨说:“这个女人,是不是风情万种?他妈的怎么一听她的声音,就骨头都酥软了?”

    “怎么,谭淑珍都不能让你免疫了?”张晨问。

    “她?”刘立杆叹了口气,“两个极端,冷若冰霜。”

    张晨和小武看着他笑,刘立杆把大哥大还给张晨,和他说:“你小心点,这林小姐喜欢你。”

    “滚!”张晨骂道。

    “真的,你想想,现在几点,什么船公司或者码头,会现在通知她船到了,她要是只想告诉你这个事情,白天就可以给你打电话了,用得着现在给你打吗,这个,只不过是个由头,人家现在,就是想你了啦。”

    刘立杆模仿着林小姐的口吻,结束了这段话,张晨怔了一下。

0848 各自为战,大家都很忙

    孟平的项目,桩基础施工还在进行,土方都还没有开挖,就已经开卖,他自己说是试试水温,结果,效果不错,孟平给张晨刘立杆打电话,和他们说,哈哈,我胡汉三,眼看着也要翻身了。

    孟平把张晨画的效果图,放大朝新街口立了起来,三层楼高,比街中心戴广文创作的那座孙中山拄着手杖的铜像还要高,相当醒目,从立起来的那天,就轰动了南京,大家都知道,未来的南京最高楼,原来是在这里。

    加上孟平把项目的奠基仪式,不是大楼开工,而是搞成了全省最重要的政治活动,省市电视台和报纸,都在头条对这个活动进行了报道,这个项目,可以说是从动工的那天开始,就成为了整个城市的焦点,它的开卖,怎么不可能迎来购买潮。

    加上当时浙江是私营经济发达,江苏是乡镇企业发达,那些乡镇企业,最喜欢做的就是在省府所在地,设一个办事处,不仅是企业的业务需要,也是企业和当地政府迎来送往的需要,很多乡镇企业的老总,本身就兼着村主任、镇长、甚至副县长。

    加上乔总他们又可以做按揭,对这些企业来说,只有进了口袋的才叫钱,至于对外欠的债务,那就根本不是钱,只是数字,再加一笔怕什么。

    孟平的项目,想不好卖,广大就等着他开卖的公司和企业都不答应。

    张晨和刘立杆,本来想抽个时间,去孟平那里看看的,但无奈两个人都很忙,实在是没有时间,刘立杆的“锦绣祥庭”和“锦绣江南”项目,销售都进入了收尾阶段,“锦绣祥庭”因为小区本身配套了幼儿园,而使惨淡的销售情况有了好转。

    “锦绣祥庭”的幼儿园还在建的时候,刘立杆就放弃了自己开幼儿园的打算,他觉得,民营幼儿园高昂的收费是个大问题,对住户来说,没有吸引力。

    这幼儿园后续的管理,就更是一个大问题,要知道幼儿园里都是小孩,万一有一个小孩出现什么问题,都是他不能承受的。

    他索性把这个幼儿园,无偿捐赠给了区教委,让他们在这里开设城北幼儿园的分园,区教委当然很乐意,现成的房子和完善的设施,只要派了园长和教师过去就可以,至于刘立杆要求的,小区幼儿必须应收尽收,这当然也不在话下。

    双方很快就签署了城北幼儿园第一分园的捐赠仪式。

    有了一所公立的幼儿园,让这个小区的销售情况,一路看好,特别是那些赚了钱的青年男女,看到幼儿园,就想到自己不久将要有的宝宝,这在其他小区是看不到的,他们马上就交了钱。

    至于“锦绣江南”项目,c幢还没开卖的时候,前面已经售罄的a、b两幢的二手房,已经在涨价了,这让很多人对c幢有了期待,应莺建议他们的c幢,开盘就是三千八,购者依然踊跃。

    除了这两个项目,市府综合办公楼的项目,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周局长和刘立杆说,希望国庆之前,新的办公楼就可以启用,刘立杆当然也希望如此,“天香楼”还在等着他的三层裙楼,和地下一层停车场呢。

    刘立杆的“桃花源”项目也已经开始动工,加上杭城橡胶厂已经开始分阶段搬迁,刘立杆他们的拆迁队,已经进入杭城橡胶厂,开始拆迁。

    杰森他们的团队又过来了,望江门杭城橡胶厂区块,刘立杆把它取名为“锦绣钱塘”,“锦绣钱塘”项目,将以杭城第一个高层住宅小区的面目出现,每一户的阳台,都将可以看到钱塘江,这是刘立杆对杰森他们的要求。

    有这么多的项目同时在进行,刘立杆哪里忙得过来,好在销售那块,应莺一个人就可以全部搞定,刘立杆看着这个相貌平平、脸圆圆的小姑娘,怎么感觉越看越欢喜,她做出的事情,似乎总是超出她的实际年龄。

    她销售部下面的那几个售楼处,几十个大哥哥大姐姐,被她管得服服帖帖,也是奇怪,刘立杆都想不透她用了什么办法。

    找了一个周六,刘立杆专门请杭城辐条厂的老厂长应啸虎,和他的女儿应莺,去张生记吃饭,这一次刘立杆没有带雯雯和倩倩,而是只有他们三个,吃饭的时候,应啸虎当然忘不了感激刘立杆对他女儿的照顾,和他说:

    “刘总,我没看错你,你果然是一诺千金,你答应我的事情,都办到了,我老应服。”

    刘立杆和应啸虎说,老应,我今天请你,不是听你来感谢我的,我是要专门来感谢你的。

    “感谢我?辐条厂那些人,不是还没有走,你们也没有开发吗?有什么好感谢的?”应啸虎纳闷了。

    刘立杆说:“那地方开不开发,对我一点也不重要,我感谢你,是你在卖辐条厂的时候,把应莺也搭着卖给我了,现在对我来说,应莺比十个辐条厂都值钱,我就是为这个,感谢你的。”

    应啸虎顷刻间老泪纵横。

    应啸虎和应莺说:“老话说士为知己者死,你不是士,但你有今天,都是刘总给你的,你要记住。”

    应莺嗯嗯地点着头。

    应啸虎继续说:“这一辈子,你就跟着刘总干,除非刘总不要你了,不许换单位,哪怕人家堆一座金山放在你面前,要挖你,你也不许动心,明白了没有?”

    应莺说:“我知道了,爸。”

    销售上有应莺,刘立杆完全可以放心,而工程上,他好在有老谭和老万两个的帮忙,老谭虽然只是个装修部的经理,但他因为和刘立杆这层特殊的关系,到哪个项目,看到有什么问题,不该他管的他也会管,别人也乐意问他,他实际在做的是副总的工作。

    刘立杆和他商量,干脆提他当副总,老谭说什么也不干,他说,副总的位子,还是留给年轻人,老万不错,文化方面补补课,他可以当副总。

    刘立杆和老谭说,老万可以我知道,但他要当副总,不是还需要时间吗,你现在当着部门经理的职务,实际干的是副总的活,这也名不正言不顺啊,这样,这副总你先当着,等老万够格了,再提拔他当副总,到时,你再把一部分工作移交给他不就行了?

    刘立杆这么说,老谭想想也有道理,最主要还是,工地上的其他事他看着不管,看不下去,要去管嘛,那确实不是他该管的事,有多管闲事的嫌疑,刘立杆说的名正言顺,对一个公司还是一个人来说,倒还真的是很需要的。

    老谭因此就接受了副总的职务,现在是副总兼装修部的经理。

    有了这几个人,刘立杆才觉得自己轻松了一些,他觉自己接下来应该重点考虑的,还是买买买,不然,等望江门的项目做完的时候,其他的项目也早就完成,他刘立杆,除了一个“桃花源”,将无项目可做。

    而“桃花源”,他本来就打算慢工出细活,和其他的项目同时做的。

    王晁有一点说对了,现在再想在杭城拿地,已经没有那么简单,很多市内的工厂,刘立杆看中想去谈的时候,发现已经和好几个人在或明或暗地接洽,那种求着自己收购的好日子,似乎已经过去。

    刘立杆买了一张杭城城区图贴在办公室里,他和张晨一样,也把自己的项目所在的方位,在地图上贴上五角星,标了出来,没事的时候,他总是喜欢盯着地图看,一看就是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

    刘立杆盯着地图的时候,总会想起王晁的话,这个家伙,张晨说的没错,还真是比自己和张晨都聪明,他总是能从一堆的混乱无序中,看出问题的关键,可他妈的怎么是那样的一个人,不然,他们是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刘立杆突然对王晁,就有了一种卿本佳人奈何从贼的感觉,禁不住坐在那里,哈哈大笑。

    雯雯正走进来,看了看他,骂道,神经病又犯了?

    “对对,你有药吗?”刘立杆问。

    “有药也不给你吃。”雯雯哼了一声。

    “好好。”刘立杆说,“你留着自己吃。”

    “你说什么?”

    雯雯柳眉倒竖,朝刘立杆走了过来,这就是要使用暴力了,刘立杆赶紧叫道:

    “上班时间,禁止打情骂俏。”

    “滚!”雯雯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雯雯走后,刘立杆还是盯着那张地图,他又想起了王晁的话,王晁说,接下来,将是杭城房地产市场最混乱也最困难的时期,混乱和困难,刘立杆已经感受到了,但怎么从这混乱和困难中走出来,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他可没有什么实业,没有什么减震器厂,可以让他退守到那里,我刘立杆,会的只是房地产,一辈子,大概也只能和房地产打交道了。

    他要想从这混乱里脱困,刘立杆觉得,解决问题的答案,也在面前的地图里,或者在地图之外,在四周现在还是灰白色的那一片,城市只要发展,这一片,就肯定会变成有色彩的,会被纳入到城市当中。

    刘立杆觉得他似乎看清了方向,他觉得自己必须在城市的发展中寻找机会,要做大手笔,而不是一个一个项目的小打小闹,只有做大手笔,才是王晁说的,那些妖魔鬼怪就是想赶,也没有能力赶上自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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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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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