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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权倾南北txt下载     权倾南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四章 出洞

    “就是,别卖关子了,你倒是快说啊。”萧世廉瞪大眼睛看向李荩忱,要说上阵冲杀他最擅长,但是这动脑子的事情还是劳烦李荩忱比较好,似乎世忠兄弟在这上面还是颇有天赋的。

    李荩忱轻声说道:“实际上很简单,一动一静。”

    裴子烈和萧摩诃下意识的对视一眼,显然已经有所联想。

    而李荩忱不慌不忙的说道:“第一个选择自然是打草惊蛇,既然陈叔俭和陈叔澄眼巴巴的将他们的秘密吐露出来,咱们也没有不听的道理,趁此机会想方设法抓住他们两个的把柄进行弹劾,或许左卫将军开口还没用,但是如果加上司空,甚至再加上孝穆公呢,这可就不一定不管用了。”

    裴子烈微微颔首,吴明彻虽然不想卷入这旋涡之中,但是事到如今他早就已经身不由己,倒是徐陵依旧还在旋涡之外从容游走,不过这个老狐狸在弹劾皇子上面是有前科的,当年就曾经把还是王爷的陈顼骂的狗血喷头,现在未必不肯,毕竟他这样做谁都不会真的以为这个老狐狸开始站队了。

    要知道当初徐陵一副对陈顼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但是真的到了陈顼想要将陈伯宗取而代之的时候,他又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因此徐陵指责谁、反对谁,不一定真的是想要打倒他,或许只是想要处于善心的提个醒,这样真真假假,最是让人分不清楚。

    更何况陈叔俭和陈叔澄干过的那些欺男霸女的事情,甚至根本用不着捏造,随意都能找到几个证人,因此想要将他们两个打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从此成为两个彻头彻尾的闲散王爷还是很轻松的。

    正是因为如此,当这两个暗子受到威胁的时候,更上层的人自是不能坐视不管,拔出萝卜带出泥,谁知道这两个家伙最后口无遮拦会说出来什么以求将功赎罪,到时候更上层那人就算是没有暴露,也会露出蛛丝马迹。

    这也是为什么李荩忱将这做法称之为“打草惊蛇”。

    打的是陈叔俭和陈叔澄这两丛荒草,想要引来的是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直接断定的“蛇”。

    “不过如果那蛇就是不出洞呢?”裴子烈皱了皱眉说道。丢车保帅也是常用的伎俩,更何况落在这两个皇子身上,充其量是丢卒保车。

    李荩忱耸了耸肩:“因此这一条路有风险,不过第二种选择同样也有风险。说到底还是那一个字,等。毕竟现在太子在位置上做的稳稳当当,扬州刺史想要将太子顶下来,肯定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萧世廉也像开窍了一样,连连点头:“此言有理,尤其是现在聚集在太子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这扬州刺史想要更进一步,肯定已经快等不下去了。既然他等不了,那我们就等得起。”

    萧摩诃难得赞赏的看了一眼自家儿子,这小子总算是明白了点儿道理,不过这两条路的走法虽然说明白了,中间可还得做出一个选择,这个选择可就不是那么好做的了:

    “今日朝会只是小朝会,主要讨论的就是瓜洲渡那件事,毕竟到最后我们都没有拿到能够证明是扬州刺史动手的直接证据,所以陛下最后只是以疏忽的罪名让扬州刺史罚俸一年。”

    李荩忱几人对视一眼,对于陈叔陵来说,罚俸一年根本只是挠痒痒。不过说到底这瓜洲渡刺杀之事,虽然最后没有牵扯到他,但是事实上也没有伤害到吴明彻和萧摩诃,只能说陈叔陵白折腾一番,还是吃亏了,因此陈叔陵很有可能会继续采取下一步动作,这蛇自己出洞的可能性很大。

    “此事应当”萧摩诃正想要接着说,却被敲门声打断。

    “启禀老爷,后门有人求见,自称沈家隐士。”一名家仆轻轻敲动房门,朗声说道。

    “沈家隐士?”萧世廉眉毛一挑。

    而李荩忱和裴子烈几乎同时想到了不久之前曾经见过的那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出来:“沈君高?”

    --

    “最后有人‘渔翁得利’?”陈顼斟酌片刻,皱了皱眉,“孝穆公到底是在担心什么,难道他以为朕现在已经快要掌控不了自己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了?”

    乐昌公主秀眉微蹙:“孩儿同样不明白孝穆公所说,不过俨然当时孝穆公已经不打算继续解释。”

    “这个老狐狸,说话自然不会说透彻。”陈顼冷笑一声,和徐陵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徐陵是什么样的性格,陈顼可是很了解,不过他的脸色旋即阴沉了几分,“不过他平素所说的话都是慎之又慎,这句话既然说出来就不是白说的。”

    “父皇”

    陈顼摆了摆手:“孩儿你放心,这老狐狸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终究前面还是加了‘小心’两个字,而且又不是当面提醒朕,是让你转述,说明这更多的只是他的一个担心,还不至于真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且你看现在,父皇这不是活的好好的。”

    顿了一下,陈顼的声音变得有些阴冷:“更何况你那几个兄长就算是再怎么不老实,终究干不出什么真的惊天动地的大事来。或许孝穆公这一次杞人忧天了。”

    乐昌公主微微颔首,帮着陈顼续了一杯茶,而陈顼眯了眯眼,似乎想起来什么,脸上的阴沉转瞬变为笑容:“话说回来,乐昌你也已经及笄了,十六岁的人儿,是不是该找个驸马了?”

    “呀!”乐昌公主的手轻轻哆嗦一下,茶水差点儿洒出来,“父皇,您怎么突然间就扯到这儿了?这这算不得什么大事”

    “如何算不得大事?!”陈顼顿时眉毛一挑,正色说道,“难道那几个孽障争权夺利算得上大事,朕最心爱女儿的婚嫁就算的不大事了?!在朕看来,这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父皇!”乐昌公主俏脸微红,“父皇怎地这么没正经的!”

    陈顼哼了一声:“难不成朕要眼睁睁的看着你变成老姑娘,才开始操心?朕之前也说过,你想要什么朕就给什么,想要书,朕给你,想要驸马,只要是你挑中的,朕就同意!”

    登时乐昌公主俏脸更红几分,纤细的手指不知不觉得绞在一起。

第一百三十五章 散沙

    看到沈君高伸手掀开斗篷,裴子烈三人都是郑重一拱手:“明公。”

    沈君高微笑点头:“不久即相见,有缘。”

    萧摩诃上前一步:“这是什么风,竟然将沈公吹来了?”

    一边将斗篷递给身后随从,沈君高一边不慌不忙的说道:“当然是瓜洲渡上的江风。”

    顿时明白沈君高的来意,萧摩诃拱手行礼:“沈公素来以隐士自居,今日这”

    沈君高此时身披斗篷,匿名前来,肯定不是小事,而听到沈君高所说,显然已经牵扯到了陈叔宝和陈叔陵之间的皇位之争。瓜洲渡口上的江风,自然意味着沈君高已经把被陈叔陵刺杀的吴明彻和萧摩诃等人当做了自己人。

    “都是自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萧摩诃脸色一转,事已至此,还是开门见山来得好。

    沈君高微微颔首:“某此次前来,心存疑惑,觉得此事应当解决。”

    萧摩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沈公请,伯清,沏茶!”

    沈君高深深呼了一口气,一边坐下来,一边沉声说道:“今天朝堂上陛下对扬州刺史只是罚俸一年,当时左卫将军在场,想必也知道。如此一来扬州刺史必然会变本加厉,我们又当如何应对?”

    李荩忱三人下意识的对视一眼,沈君高显然是坐不住了,陛下一次又一次的宽恕陈叔陵,多少都让沈君高更或者说其余站在太子身边的人感到惶恐,毕竟陛下对于陈叔陵的偏袒,一来说明陛下对于这个儿子还是心疼的,二来也说明陛下还赏识他的长处。

    就算是陛下从来没有说过想要废立太子的事情,但是随着陛下对于陈叔宝的不管不问以及对于陈叔陵的多加袒护,即使是沈君高这样的世外之人,也开始有所担忧。

    毕竟这关乎到的项上首级,谁都不敢大意。

    “不瞒明公,刚才我们正在商讨此事,”李荩忱沉声说道,“或许明公还不知道,今日在诗会上陈叔俭和陈叔澄两兄弟无意之间走漏风声,他们就算不是扬州刺史的人,也和扬州刺史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沈君高脸色微变:“此话当真?如此说来扬州刺史在这建康府中还有不少暗子?”

    李荩忱点了点头,而旁边萧世廉好奇地说道:“扬州刺史就算是早有布置,又如何比得上太子?沈公何必如此担心?”

    虽然众所周知,陈叔宝是沉闷性格,也没有什么出众的作为,但是至少陈叔宝这么多年都是待在建康府,就算是不努力也得有些根基和亲信,比如眼前这位沈君高,又比如一直坚定站在陈叔宝这边的萧摩诃。

    “话虽如此,”沈君高无奈皱眉说道,“或许贤侄难得返回京城,并不清楚,这太子府随从官员不少,却多数只是履行职务罢了,对于太子到底有多少拥戴之情,不得而知,甚至我们一直怀疑太子府当中还有扬州刺史而或者其余王爷安排的眼线,这也是为什么此次某如此打扮前来。”

    萧摩诃微微颔首,相比于陈叔陵,陈叔宝这边的实力虽然是在明面上,但是却正如沈君高所说,形如一盘散沙。太子府之中的臣子都是陈顼为了培养陈叔宝精心挑选出来的,然而时至今日这些臣子之间相互猜忌和不满,即使是同一阵营之中的也很难站到一起。

    当然还有一些文武虽然为同一阵线,但是平素里少有来往,比如身为太子舅父的沈君高和左卫将军萧摩诃之间,实际上只是点头之交,这算起来还是沈君高第一次登门拜访。

    因此沈君高的担忧也在情理之中,这一盘大而散的散沙,一旦在关键时候对上陈叔陵潜心经营的暗子,谁胜谁负还真的不好说。尤其是即使是太子府这些人当中,现在也难以肯定到底哪一些是自己人,而哪一些是陈叔陵之前就已经布置好的棋子。

    萧摩诃看着面带担忧神色的沈君高,这位太子舅父虽然平时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但是谁都不敢小觑,毕竟这是陛下多次相邀请的人物,也是公认名臣沈君理的弟弟:“沈公既然已经不打算继续销声匿迹,何不趁此机会先答应陛下之前一直想给予沈公的差事?那廷尉卿可是很多人眼热的位置,陛下赏识你的才华,这些年可是一直给沈公空着呢。”

    沈君高顿时怔了一下:“某现在去担任廷尉卿,那岂不是在告诉扬州刺史”

    李荩忱微笑着摇了摇头,先将之前和萧摩诃商量过的两种选择陈述一遍,看着沈君高若有所思的神情,李荩忱含笑说道:“之前我们还有些犹豫到底应该走哪一条道路,现在有了沈公,看来这两条道路倒是不妨都走一走了。”

    端起来茶杯轻轻抿了口茶水,沈君高紧锁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不少。正如李荩忱所说,之前这两条道路一旦走起来,必然会顾此失彼,自然不可能在“打草惊蛇”的同时“静观其变”。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沈君高走入朝堂,肯定会引起广泛议论和关注,而所有人都明白这背后必然意味着太子党要开始聚拢人手,准备还击了,这算是做到了“打草惊蛇”,但是实际上沈君高并没有真的威胁到陈叔陵暗中布置的棋子,也没有对陈叔陵做什么不利的事情,这也算是“静观其变”。

    简而言之,太子党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汇聚自己的力量,坐等陈叔陵采取下一步动作。毕竟陈叔宝的位置坐的很稳,倒是陈叔陵这么长时间来一直蠢蠢欲动,并且因此犯了不少错误,所以只要太子党这边不犯什么错,自然就没有问题。

    以静制动,这一张牌打出去之后,陈叔陵又会如何还击?李荩忱轻轻摩挲着下巴,这个内斗看上去还挺内行、并且足够心狠手辣的扬州刺史,肯定准备好了更多的惊喜在等着他们。

    “趁着这几天在家中无事,你们多到吴府还有孝穆公府邸走动一下。”萧摩诃沉声说道,“另外最好也能打探一下陈叔俭和陈叔澄这两兄弟的消息,这两个皇子殿下虽然只是小鱼小虾,但是小鱼小虾的后面,焉知没有大鱼!”

    李荩忱三人都是神情一震,对视一眼后郑重点头。

第一百三十六章 求学

    “世忠贤侄,这陶元亮的文章你可曾看过?”徐陵慢悠悠的从书架上拿出来一本文集,“陶元亮的文章收放自如,多放达之气,而你的诗词虽然写的不错,但是刚才呈递给老夫的那几篇文章却是一塌糊涂,所以不如学学陶元亮的行文风格。”

    李荩忱急忙伸手接过来这《陶渊明集》,在后世或许陶渊明的诗词,只要是有所出众的都会为世人所熟知,但是在这个依旧在依靠手写抄录书籍的时代,这一本书的价值可是着实不低。

    显然徐陵平时对这一本《陶渊明集》颇为珍爱,时常有所翻阅,书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标注,让李荩忱对于这位整个南北朝时期数一数二的文学大家愈发敬重,因材施教,方为教书育人之上,徐陵能够一眼看出来李荩忱所写文章的弊病以及应当改进所在,并且很快就给出了解决方法,这一份水准自然相当不低。

    徐陵微笑着说道:“陶元亮虽然一生蹉跎不得志,最后更是干脆的归隐东篱南山下,此处以贤侄之壮年,不当学,但是不得不说他的文章颇有可圈可点之处,尤其是你的为人处世素来平稳之中多豁达之气,倒是适合学习《陶渊明集》,可莫要辜负了这本书。”

    见李荩忱若有所思,徐陵还道是他觉得困难,当即轻轻拍了拍书架:“贤侄莫要为眼前一本书所阻,你的诗词绝佳,但是文章却不好,说明你是有天赋的,只是缺少后来的学习和锻炼罢了。究其原因,想必当年陈将军在沙场之间,也很难以文章写法相授令尊,仅仅教给令尊诗词功底罢了,否则也不会出现今日之情况。”

    顿了一下,徐陵的目光之中带着期待之意:“莫要让老夫失望。”

    李荩忱嗯了一声,旋即想要开口:“明公,晚辈还有一事不明”

    徐陵转过身淡淡说道:“你不明白的事,就算是老夫恐怕也没有办法给你准确的答案或者说解决方法。”

    李荩忱皱了皱眉,徐陵这么说显然是不打算多说了。

    当初他和裴子烈、萧世廉商量好的,由李荩忱前来拜访徐陵,裴子烈前去拜访吴明彻,而萧世廉则去拜访裴忌。可以说这三个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官员,将会关乎到太子党真正能不能搭起来架子的问题。

    毕竟归根结底,闲云野鹤一般的沈君高和刚刚走上军中第一人位置的萧摩诃,都还很难凭借一己之力或者两人合力支撑起来太子一派的体系,所以他们还是需要朝中老臣的支持,而相比于吴明彻和裴忌,徐陵这个老狐狸当然是最难对付也是最好的人选。

    不过这徐陵显然不是这么好对付的,有能力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上的老臣,自然知道应该如何拿捏分寸,凡事都讲究点到为止,至少在现在,徐陵是不会让自己贸然卷入到这两个皇子的争端之中。

    李荩忱看着徐陵的背影,并没有追上去,徐陵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劝服的,而李荩忱也没有想着第一次就能够轻松拿下徐陵。更或者对于陈叔宝一党来说,就算是徐陵最后都没有表态,只要他两不相帮也是好事。

    “明公家中藏书丰富,若是明公不嫌弃,晚辈当多来请明公指教。”李荩忱一拱手,朗声说道。

    而徐陵脚步一顿,老人转过身看了一眼李荩忱,伸手指了指周围的书籍:“贤侄,观书不语。”

    李荩忱急忙颔首,走到一旁桌子前,翻开《陶渊明集》细细看去。上面的蝇头小楷写的密密麻麻,有着对陶元亮文章的分析、赞扬和批评,李荩忱一时间也顾不上其他,对于他来说,劝说徐陵表明立场是其一,自己趁此机会汲取一些知识是其二。

    自然没有因为其一做不成就耽误了其二的道理。

    看着李荩忱认真用心的样子,徐陵欣慰的点了点头,自己也在书架之间来回踱步,审视着这些自己年轻时候曾经费劲千辛万苦搜集起来的书籍,就像审视着自己的孩子。

    然而仓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打断了整个书房中的宁静,一名家仆小步走到徐陵身边:“明公,两位公主殿下的马车已经到门外了。”

    “哦?”徐陵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正提笔写着什么的李荩忱,一挥手,“走吧,出去迎接。”

    ----

    “是萧元胤让你来的?”吴明彻看着毕恭毕敬站在身后的裴子烈。

    无论裴子烈在外怎样的冰冷、难以接近,在吴明彻面前都是一副谦恭的模样。听到吴明彻发问,裴子烈摇了摇头:“实际上左卫将军只是让我们着重在几家走动一下,并没有说干什么,也没有说让谁来,因此算不上说是左卫将军让属下过来的。”

    吴明彻手中的笔一顿,缓缓放下,老人扬起头微笑着看着这个几乎是自己在军中一手带大的孩子。或许是因为回到建康府之后终究不像在前线那样劳顿奔波,因此吴明彻的脸色好转了不少,一直困扰他的背疮痛苦似乎也有所减轻,此时老人明显看上去心情不错。

    老人的目光并没有让裴子烈感到不快,反而直直的迎向吴明彻。吴明彻不由欣慰的点了点头,这个孩子虽然现在不是自己亲自教导,但是那杀伐果断、敢做敢为的性格,从这目光之中可以看出来,依旧没有改变,这让老人开心的调笑一句:

    “大士啊,你这才跟着萧元胤几日,就知道处处维护于他了?”

    裴子烈连连摆手,旋即想通了什么,正色说道:“嗯,属下既然追随左卫将军,自然应当维护左卫将军,此为属下之本职。”

    “可惜你这本职,很多人都做不到啊。”吴明彻淡淡说道,“罢了罢了,咱们爷俩儿也没有什么好多弯弯绕的,你所来为何事老夫可心知肚明。”

    裴子烈霍然向前踏出一步:“属下不才,不懂多少深奥大道理,所以还请司空一言以蔽之,让属下明白就好。”

第一百三十七章 自保

    裴子烈如此开口,倒是先让吴明彻怔了一下,旋即他啼笑皆非的指着裴子烈说道:“你小子!三天不见,上房揭瓦的胆量都有了,还真是反了天了。”

    裴子烈并没有反驳,而是一言不发、微微低头,似乎吴明彻不给出一个答案,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深深地叹息一声,吴明彻下定决心一般说道:“事情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好多说的,扬州刺史已经将老头子看作是敌人,那老头子哪里还有别的选择?”

    顿了一下,吴明彻声音愈发深沉:“需要老头子说话的时候,老头子肯定不会含糊,不过大士,你们想要办成此事,其关键可不在老头子的身上,而在陛下和陛下身边的近臣们身上。毕竟这皇位最后花落谁家也好,扬州刺史应当如何处置也罢,老夫人微言轻,能够说的也就是那几句话,说话真的起作用的可不是老夫一人。”

    “司空放心便是。”裴子烈昂首回答。

    看着裴子烈如释重负的神情,吴明彻摆了摆手:“这一次是你自己登门拜访,而萧家和李家那两个小子却不见踪影,相比各自都有所忙吧,如此说来,刚才那句话倒是老夫自作多情了。”

    裴子烈急忙想要开口解释,却被吴明彻伸手阻止了:“未来的天地是你们少年人去闯的天地,老夫已经老了,所能做的也就是竭尽所能给你们说几句话,让你们走得更平坦些罢了。”

    一边说着,吴明彻已经将目光投向墙院外面,就在几个墙院之后,就是尚书左仆射徐陵的府邸:“是谁去找的孝穆公?”

    裴子烈急忙回答:“是世忠兄弟。”

    “哦,倒也在意料之中,”吴明彻眯了眯眼,“这李荩忱也是个鬼点子颇多的小子,只是不知道这老狐狸对上了小狐狸,到底谁的道行更高上几分?”

    一辆毫不起眼的双轮马车停在徐家府邸的侧门外,而马车周围几名壮汉肃然而立。

    虽然他们都是身穿再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衫,但是只是这样一站,便知道不是那种平日里横行街市的世家恶仆人所能相比,而且腰间鼓鼓囊囊,显然都是怀揣短刃。

    “徐爷爷,早就听说你们家的酸梅饮是整个建康府,不,整个大陈最好喝的,就连父皇出访来你家,回来之后对这酸梅饮都赞不绝口,所以你今天一定要带我去尝尝!”刚刚跳下马车,宁远公主就迫不及待的一把拽住徐陵的袖子,似乎只要她一松手徐陵就会跑掉。

    徐陵甚至连行礼都没有行全,此时唯有苦笑着临时改换动作,变成一个请的手势:“殿下还请小心台阶。”

    “阿宁,不得无礼。”乐昌公主在一侧低声教训道,旋即面带愧色向着徐陵拱手道歉,“舍妹虽为公主之尊,然从小娇生惯养,性格活泼顽劣,还请孝穆公万万不要在意。”

    急忙摆了摆手,徐陵连声说道:“殿下言重了,宁远殿下称赞徐家酸梅饮,老臣高兴还来不及呢,如何会怪罪?”

    顿了一下,徐陵一边亲自在前面引路,一边颇有些得意的介绍道:“寒舍凋敝,不禁一看,不过正如宁远殿下所说,这酸梅饮算是寒舍少有能够拿得出手的招牌。此酸梅饮挑选上好梅子酿造,平日里储存在府上冰窖之中,酸梅之爽口,唯有以冰块之寒气方可催发,之前臣曾经尝试着送入宫中,奈何或许是因为搬动之原因,又或许是因为冰块虽然也有,但是终究比不上冰窖之中多年积攒的寒气。”

    乐昌公主只是默不作声听着,而旁边自家妹妹显然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

    “还请两位殿下移步冰窖外侧厢,这样取出来即可饮用。”徐陵微笑着说道。且不说两位公主出门在外,代表的就是皇家,单单宁远公主可爱的样子,就让徐陵心中颇为欣喜。多年来,徐陵膝下一直没有女儿,也没有孙女,再机智狡猾的老狐狸,也有慈祥的时候。

    “本宫便不跟着明公过去了,”乐昌公主另有所想,“久闻明公家中藏书颇丰,其中多有世所罕见之孤本,还请明公告知书房所在,本宫想去探访一下,明公尽管陪着妹妹去便是。”

    徐陵怔了一下,不过旋即微笑着点了点头,乐昌公主是有名的皇室才女,徐陵也曾经指点过其诗词文章,不得不说比大多数的皇子都要胜过几分,因此乐昌公主对书房感兴趣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殿下有所求,老臣自当满足,”徐陵使了一个眼色,一名仆人急忙站到前面引路。“然殿下前去书房,若是我徐家无人相陪,未免有失礼数,可惜家中犬子不在,好在老臣之孙德言尚在后宅,老臣且命他来陪同殿下。”

    “明公无须如此麻烦,本宫只是随便走走看看,瞻仰一下,如此打扰到徐公子读书学习,本宫倒是过意不去了。”对于那个诗会上曾经看到过的徐家公子,乐昌公主并无太多的好奇心,毕竟他写出来的诗词虽然也是上佳之作,但是终究比不过夺得桂冠的李荩忱那一首。

    徐陵没有想到乐昌公主断然拒绝了,心中不由得低低叹息一声。乐昌公主年过及笄,聪明博学,性格温婉却又有果敢之气,很对徐陵的脾气,若是能够给刚刚加冠、尚未有婚配的孙子攀上这门亲事,自然是再好不过。

    毕竟对于现在已经走到顶峰的徐家,最重要的还是摆正自己的位置,一旦能够和皇家攀上亲戚,徐家不但会切切实实的成为南陈第一大世家,而且也不会引来皇家的猜忌和打击,毕竟历史上这种走到了巅峰的权贵世家,可是对皇帝龙椅最大的威胁。

    就算是陈顼再怎么信任徐陵,也不会允许有这么一颗毒瘤出现在身边,只要徐家在未来十年之中依旧独领风骚,即使徐家对于南陈忠心耿耿,说不定陈顼也会动手削弱徐家的势力,否则以徐家的手腕和实力,完全有可能威胁到皇位,尤其是坐在皇位上的无论是陈叔宝也好、陈叔陵也罢,都不一定是徐家的对手。

    与其到时候成为陈顼的眼中钉、肉中刺,倒不如自己主动一步化解掉这危机。而想要避免皇家的猜忌,继续坐在这位置上,从世家转变为皇家外戚,便是一个很不错的自保手段。

第一百三十八章 邂逅

    以陛下对乐昌公主的宠爱,在选定驸马的时候肯定会事先征询、甚至干脆采用乐昌公主的意见。

    只是可惜似乎乐昌公主对于自己那个颇有些才华的孙子并不太感兴趣啊

    微微侧目看着乐昌公主离开的剪影,徐陵微微皱眉,这位公主殿下和眼前的宁远公主大相径庭,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主儿。

    其实饶是精明如狐狸的徐陵也并不知道,乐昌公主并不是真的对徐德言毫无好感,实际上乐昌公主心中根本就没有留下过徐德言的影子,就算是李荩忱,也只是让她在闲暇之余偶尔想起罢了。

    与其说她想要去参观徐家丰厚的藏书,倒不如说是她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平静一下。毕竟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哪怕是乐昌公主相比于其余皇家公主、甚至是皇子都要成熟和理智不少,也依旧有些难以接受。

    长兄和二哥多年来一直都处于潜流涌动的矛盾,这几天终于借助吴明彻和萧摩诃还京的机会爆发出来。陈叔陵在瓜洲渡外不惜代价截杀萧摩诃和吴明彻,更是将他对于皇位的渴求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是一向爱护子女的父皇,似乎并没有真的打算将甚至有些过于猖狂的二哥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御书房之中的发火和对二哥只是皮毛之痒的惩罚,说明陈顼自己到头来还是没有走出这矛盾。

    恐怕也正是因为看出来了陛下纠结的心思,所以徐陵在一次明确指出之后,就再也不对此发表更多的意见,就算是真的想说什么话,宁肯通过乐昌公主来转达,也不亲自告诉陈顼。这说明这个老狐狸已经拿捏清楚了陈顼的心思,在陈顼做出最后判断之前,他肯定不会凑上去自找没趣。

    乐昌公主微微摆手,让徐家仆人将书房门带上,那仆人本来还想说什么,见状只能躬身退出去。公主殿下的脸色明显不太好,作为一个仆人,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保持沉默。

    一股浓郁而厚重的书墨香气扑面而来,乐昌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有站在层层书籍面前,她仿佛才能真的放松下来。看着书架上各种各样的书,乐昌并没有伸手去拿,而是缓步向前走,她的脚步轻柔,纤细的手指轻轻在书籍上扫过,似乎要把每一本书封面上那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名字尽数记下来。

    书架的尽头,一抹阳光突兀出现在眼前,不得不说徐陵是一个非常会讲究的人,即使是正午最盛的阳光,也不会照到书架,但是恰恰可以照到书架一侧的书桌,这样既可以保证书籍不会因为曝晒而受损,又可以在读书的时候有充足的采光。

    而这个时候,乐昌公主也看到了那个背对自己而坐的身影。

    这书房的布置,两侧都可进出,而书桌在书房正中间位置,足足四五排书架从书桌两侧向外延伸一直到房门,两侧房门一处通侧厢,另一处通正厅,书房占地之大,直赶宫中御书房,而藏书之多,甚至就连御书房都得稍逊一筹。

    毕竟徐陵这南朝文学第一大家的名号,不是空穴来风。

    乐昌公主是从侧厢过来的,换句话说是从后门过来的,所以自然而然看到的是背影。

    虽然是背影,但是对于这背影她还是熟悉的,毕竟短短几天之前,她就曾经站在石头山顶的那树下,看着这个年轻男子大步向着人群走去,并且最后一鸣惊人。

    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徐家书房,还真是好巧不巧的邂逅。

    李荩忱正在认真写着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而乐昌公主也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放慢脚步走过去。他诗词的出众,让乐昌公主对于李荩忱正在写的东西有十足的期待和好奇,而这种感觉驱动着她向前,却又怕打断李荩忱。

    虽然李荩忱的毛笔字也就是比乱涂乱画的蝌蚪文字好一些,但是终究能看,而且他当初临摹学的柳体和赵孟赵体,相比于这个时代的书法字体,有更多推陈出新所在,所以这字不怎么样,却也有让人眼前一新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李荩忱正在写的这一篇文章,足够引人注目。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刘宋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目不转睛的看着李荩忱写完最后一个字,乐昌公主几乎是脱口而出:“同予者何人,读陶元亮之文集而能写出这样文章者,普天之下恐怕真的是‘同君者何人’!”

    “呀!”李荩忱惊了一下,没有想到身边竟然会突然想起如此清脆的女性声音,手中的笔险些脱手,而墨点飞溅,斑斑点点洒落在李荩忱和乐昌公主的衣袖上。

    “是你?!”李荩忱只听这声音就已经明白是谁,他在这个时代见到并且有交流的女性并不多,自家妹妹不用说,其余也不过热情好客的萧夫人以及萧家婢女区区数人,更何况这声音清脆如清溪流石上,李荩忱自是不会忘记。

    萧家府邸。

    用瓢舀起来水缸中水一口喝的干净,萧世廉大呼一声“爽快”,伸手直接用衣袖抹了抹嘴。

    “这是娘拿来浇花的水,你这样喝了也不怕下痢!”萧夫人责怪之声此时有如惊雷在萧世廉耳畔炸响。

    当下里打了一个激灵,萧世廉讪讪一笑:“娘亲”

    萧夫人顿时嗔道:“你这孩子,怎地这般不注意!阿秀,你去给公子弄些热水来,还有炖些养胃的汤,莫要真的伤到了哪里!”

    婢女应是之后退下。而萧世廉无所谓将水瓢扔回水缸之中:“娘亲,孩儿哪里有那么娇贵,和阿爹在沙场上,能就山泉吃点儿硬干粮就已经谢天谢地了,那水到肚子里才是真的凉呢!”

    “家里要是和沙场上一样,那还了得!”萧夫人哼了一声。

    而萧世廉不情愿的转过头,准备等待娘亲的唠叨,不过他旋即看到伸手扶着萧夫人臂膀的李怜儿,脸上瞬时不争气的一红。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同予者何人

    李怜儿这丫头安定下来,又有萧夫人的支持,也终于有心收拾打扮自己,乌黑的秀发用清水洗的油亮之后打成辫子,拖在身后随着脚步一晃一晃,晃在萧夫人的笑容里,也晃在萧世廉的心头。

    身上的衣衫虽然算不得上好,但是也是萧家请知名裁缝制作的,因为李成实际上去世没有多久的缘故,所以偏向素淡,更是映衬着李怜儿充满活气的脸颊有如盛开的鲜花。

    看到儿子顿时老实下来的样子,萧夫人叹息着摇了摇头,都是过来人,儿子那点儿心思,或许在情感方面素来是“夫人说啥就是啥”的萧摩诃根本没有察觉,但是心思细腻的萧夫人怎么会毫无感觉?

    萧世廉是萧家长子,以后要继承萧家家业的,从理性上讲,萧夫人自然是想要给萧家找一个门当户对甚至更高一级的世家小姐,这样才能让萧家有足以依靠的盟友,从而更上一层楼;不过从感性上讲,萧夫人当然愿意儿子获得自己的幸福。

    而往往女人都是感性的,尤其是李怜儿这几天对待萧夫人如同女儿对待母亲,让萧夫人体会到了儿子所带不来的感觉。

    毕竟萧摩诃的女儿还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并且不是萧夫人正房所出,所以萧夫人实际上膝下并没有能够孝敬自己的女儿,而现在李怜儿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白。

    更何况李怜儿的兄长李荩忱,能够得到徐陵、吴明彻和自家夫君的赏识,自然绝非等闲之辈,以后飞黄腾达了绝对是萧家最大的助力,这也是为什么萧夫人对于李怜儿从一开始就不排斥。

    萧夫人正想要找个借口离开,让李怜儿单独留下来和儿子说说话,一名仆人快步走过来:“启禀夫人、公子,裴将军前来拜访。”

    萧世廉“啊”了一声,急忙对着母亲一拱手:“娘亲、怜儿姑娘,已是夕阳西沉,大士兄此时前来必当有急事,请恕孩儿失陪了。”

    叹息一声,萧夫人点了点头:“你们男儿家的事,我们女儿家的不懂也不问,尽管去便是。”

    李怜儿和萧世廉都不是傻子,自然而然都体会到了萧夫人话中多少带有的意思,毕竟这一般都是婆婆对儿媳妇说话的语气,此时萧夫人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至少都让李怜儿和萧世廉心中一动,两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不过都急忙将目光错开。

    ----

    徐府,书房。

    虽然已经猜出来这女子的身份肯定不平凡,甚至十有**是公主、郡主之流,但是李荩忱也不敢胡乱猜测,毕竟这要是猜错了不仅仅是尴尬的问题,而且对皇家有所冒犯,所以当下只是微微后退半步,一拱手算是行礼:

    “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姑娘。”

    乐昌公主微微颔首,淡淡说道:“李公子别来无恙。”

    正常女儿家即使是见到熟悉的男子也会低眉躬身以表示尊敬,而眼前这女子丝毫没有这样的动作,更是让李荩忱对心中的猜测坚定几分,当下里试探着问道:“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和孝穆公可是亲戚?”

    据李荩忱所知,徐陵家中并没有和皇家有结亲的,历史上也就只有徐陵的孙子徐德言尚了公主。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来得好。

    秀眉微蹙,乐昌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李荩忱身上,目光一直瞥向桌子上的那一篇文章,此时听到李荩忱开口,随口说道:“本奴家小字乐儿,李公子以小字称呼便是,奴家并非孝穆公家人,是应孝穆公之邀前来做客的。”

    不过话说完,乐昌公主洁白如莲花的俏脸顿时微微发红,刚才她随口一说,并不想以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李荩忱,因此注意规避了“陈”这个国姓,但是无意之间却将自己的小字说了出去。要知道小字这种东西是女儿家闺房之秘,即使是相熟的男子一般也不会告诉,往往只有夫妻之间才会以小字相称呼。

    不过李荩忱注意力显然也不在这里,这个姑娘费尽心思宁肯以小字告知,而不告知姓氏,显然是想要隐藏身份,虽然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目的不想为外人知道,但是李荩忱已经能够肯定,她必然姓“陈”:

    “乐儿姑娘对鄙人所写文章感兴趣?”李荩忱此时也意识到了乐昌的尴尬,急忙转移话题。

    乐昌也呼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陶元亮是公认的隐士,其文章多隐逸之气,读陶元亮之文章,很多人学不来他的豁达从容,反倒是将那隐逸文风学的彻底,使得文章有其神而无其骨,读来乏味。”

    李荩忱点了点头,实际上他刚才只是看到陶渊明的文章突然间想到了《爱莲说》,既然总得写一篇文章给徐陵交差,倒也不妨借鉴一下这一篇,至于这里面有多少门门道道,说实在李荩忱自己都看不清楚,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子竟然开口能指出来这么多。

    至于原文作者周敦颐是怎么想的,李荩忱就不得而知了。

    “而公子这一篇文章,虽不能说反其道而行之,却并没有因为学习陶元亮便极力推崇陶元亮,甚至将陶元亮当做一个衬托,其境界实际上已在陶元亮之上。”乐昌公主一边爱不释手的轻轻摩挲着纸张上的文字,一边说道,“尤其是这一句‘同予者何人’,以将公子之心展露无遗。”

    李荩忱眉毛一挑,说实在他写下这一篇文章,多少也有抒怀之感。

    这天下之大,红尘滚滚,熙熙攘攘多少人奔波于尘埃之中,为了生计而打拼。

    而现在的李荩忱作为一个穿越客,肩负整个村子的血债,甚至还要实现自家爹爹李成那结束天下乱世的遗愿,肩膀上的重量不言而喻。

    这悠长的道路上,同予者何人?

    看李荩忱一言不发,似乎在想着什么,乐昌公主小心的将这文章放下,似乎还有些舍不得,急切的说道:“小女子斗胆想要誊写一份,不知李公子可否同意?”

    李荩忱“啊”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乐昌公主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同予者何人”这五个字似乎真的触动了这个年轻男子的心,只是不知道,他想走的道路,又是怎样艰苦卓绝的道路?

第一百四十章 心思

    裴子烈大步走进来,他们之间已经甚是熟稔,这中间的礼节自然也就减少了,只是相对一拱手便算作见礼了。

    萧世廉一边让下人沏茶焚香,一边微笑着说道:“看你满面春风,司空应该很好说话吧。”

    裴子烈嗯了一声:“司空并没有将话说死,但是也强调了一旦需要,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站出来说几句话是没问题的。”

    “司空的几句话,可不只是几句话啊。”萧世廉轻笑一声。以吴明彻的身份和地位,他开口说话,就算不代表吴明彻的支持,也足够表明他偏袒的态度,所以这几句话就已经完全足够。

    “伯清,咱们要知足常乐啊。”裴子烈笑着说道,“裴尚书那边怎么说的。我看你笑的开心,怕是也没问题?”

    “裴尚书本来就心向太子,自是很干脆地答应了,”萧世廉品了一口茶,不过旋即皱了皱眉,“倒是他那个儿子裴蕴,似乎不太同意,当时某前去拜访的时候他也在,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某总觉得那个家伙眼神不善。”

    裴子烈皱了皱眉:“裴蕴上一次诗会的时候某就觉得此人深有心机,其最终能够走到第三关,更多是依赖于徐德言,而最后更实在其余人刚刚看到题目的时候就交上答案,使得很多人最后只能匆忙写作,完全乱了阵脚。相比于裴尚书,这个裴蕴,似乎更不好对付啊。”

    “好在裴尚书之为人,你我也清楚,应当不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情。”萧世廉脸上神情也凝重几分,和徐陵家那个明显对这种政治风云不感兴趣的徐德言不同,这个裴蕴还真是拿捏不准的变数。

    裴子烈微微颔首,至少裴忌的人品还是可以信得过的,而且裴忌原本就是站在太子这边,应当不会临阵倒戈,不过旋即裴子烈想起来什么:“对了,世忠老弟呢?还没有回来?”

    摇了摇头,萧世廉笑道:“徐陵这个老狐狸,怕是不好对付,世忠恐怕套不出来他的态度啊。你和司空熟稔,而裴尚书也是直爽的人,有些话可以开门见山的说出来,但是这徐陵老狐狸,可不能用这种法子,估计有世忠愁的了。”

    “嗯?难得你看的清楚。”裴子烈忍不住嘲讽了一句,这家伙平时一向懒得动脑子,难得他今天能够细细思考清楚,只不过萧世廉这笑容之中,多少也带着无奈和苦涩。

    徐陵至始至终都是模棱两可的态度,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可是真正能够影响到陛下,或者说在关键时候阻止陛下改换太子的,也只有他。

    “走,咱们去找沈公问计。”裴子烈下定决心,霍然站起来,“左卫将军这几天忙于统筹辎重兵刃、准备大军缺少物品,恐怕无暇顾及这些,所以现在只能靠咱们了。”

    萧世廉郑重的点了点头。

    正如裴子烈所说,现在身为军中第一大将的萧摩诃,自然不可能一天到晚的只是想这些事情,上一次吕梁之战虽然吴明彻及时先将辎重队伍撤了出来,但是实际上还是有很多大型器械以及多余的粮草、兵刃、衣甲扔在了吕梁,损失虽然不算大,但是终究还得补充。

    尤其是现在南陈军中正在招募新兵,准备下一场大战,对于这些物品的需求更多,而这些虽然不用萧摩诃亲自去操办,但是也得他在后面指挥安排,这几天萧摩诃吃住都在府衙,甚至连家门都没有进过。

    至于京城之中愈发湍急的暗流,早就被这个一切以军中为重的大将给扔到脑后了,对于他来说,如何尽可能多的搜集资源,打赢下一场大战,才是关键,因此现在必须得裴子烈和萧世廉自己努力了。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乐昌公主低声念道,娟秀的字体出现在上好的“四尺丹”上。

    这四尺丹相传是东汉造纸大家蔡伦的弟子孔丹所发明,采用青檀树之纤维制造,工艺复杂,但是制造出来的纸张软硬适度,易于书写,极为珍贵。而在后世漫长的演变之中,这种“丹纸”最终因为宣城所制造最佳而成为“宣纸”,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在这个甚至很多文书案牍甚至都还是以木片和竹简为载体的时代,能够买得起这样纸张的,当然也都是豪门大户。

    李荩忱静静看着乐昌公主誊写,一抹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女孩认真的样子让李荩忱有些恍惚。冰肌玉骨,雪肤乌发,不过如此。似乎察觉到李荩忱的目光,乐昌微微抬起头:“怎么,公子觉得小女子所写可有问题?”

    “不,看乐儿姑娘书写,颇有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令人心驰神往。”李荩忱急忙正色说道。

    “公子说笑了。”乐昌公主淡淡说道,放下笔看着墨汁淋漓的纸,若是这家伙带着笑说这样一句话,总让乐昌觉得是在溜须拍马,但是李荩忱一本正经的说,神情郑重,让乐昌心头微微一动。

    这个人还真是不太一样。

    李荩忱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个有着倾世姿色的女子在想什么,他只是想抓紧把她伺候好了、安安稳稳的送走,然后拿着这一篇《爱莲说》去请徐陵过目。

    李荩忱不是太监,也不和陈文帝那样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活生生一个大美女站在眼前,要是不想多交流一下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李荩忱更清楚什么是当务之急。

    更何况眼前这个女子肯定身份非凡,李荩忱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不该招惹的绝对不能招惹,毕竟有的时候是会要命的。

    见李荩忱不卑不亢的站在一侧,乐昌公主也是忍不住秀眉微蹙,她对自己的容貌很清楚,平日里就算是那些皇兄们见了,也会忍不住对这个出落俏丽的妹妹多看一眼,更不要说其他人。倒是今天这位李公子,似乎一直有心事,倒是奇怪。

    另外还有一点,为什么李荩忱会在徐陵的书房之中?难道真的单纯只是来读书以及写文章向徐陵请教的么?

第一百四十一章 如莲

    如果说在之前,对此乐昌肯定不会感兴趣,但是如今已经容不得她什么都不管不问。陈叔宝和陈叔陵之间的矛盾已经越来越明显,朝堂上官员也开始站队,就算是以后得不到好处,也得求个自保。

    而乐昌公主很清楚,等到朝堂上官员站队有个分明之后,恐怕就要轮到皇家了,尤其是已经封王并且在外做官的皇子,还有几个在陈顼身边最得宠爱的公主,比如乐昌,又比如宁远。

    更或者说,皇家的站队实际上早就已经开始了,毕竟这些皇子们也不想自己在新君继位之后因为当初没有支持新君而受到猜忌和打压,要知道皇家内部的猜忌,可是会出人命的。

    就连京城的皇子们都开始蠢蠢欲动,比如那个陈叔俭和陈叔澄,更不要说在外面的了。

    对于到底支持谁,乐昌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主见,她只想要自家父皇可以少受些气,父皇还没有五十岁,却已经头发斑白,每天睡眠也不好,动不动就发火,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四十多岁、正当壮年的君主应该有的行为。

    因此单单是为了父皇,乐昌也不得不关心现在愈演愈烈的储君之争。而现在她也意识到李荩忱出现在徐陵的书房,肯定没有那么简单,这说明陈叔宝的目光已经转移到了徐陵身上。

    “李公子是来孝穆公这里读书的么?”看着正在漫不经心翻着那本《陶渊明文集》的李荩忱,乐昌试探着问道。

    “姑娘前来孝穆公这里,也是为了读书么?”李荩忱缓缓放下书对面是聪明人,自己拿着本书作掩饰也没有什么用,所以还不如直接开诚布公。这一个问题扔出去,不至于完全落入乐昌的逻辑控制之下,同时也可以试探一下乐昌的来意。

    乐昌公主秀眉微蹙,她本来就不是真的见过太多世面的人,大多数的知识实际上都是书本上的理论知识,面不改色的撒谎这种本事当然是没有的,此时对上李荩忱这一句话,顿时有些犹豫。

    要是之前,乐昌会问心无愧的说是,但是现在她前来徐陵这里,不也多少有帮着父皇试探一下徐陵口风的意思么。

    毕竟徐陵上一次那句话未免过于模棱两可,即使是陈顼也还是有些犹豫,而等陈顼做出对扬州刺史罚俸一年的决定之后,徐陵更是称病两天,之后虽然如常上朝,却变得愈发寡言少语,对此陈顼当然不相信,不过也明白这是徐陵在变相的表达自己对于陛下这个处理方式的不满。

    因此趁着宁远公主和徐陵之间的约定,陈顼嘱咐乐昌务必要探一下徐陵的态度。

    见乐昌一时间竟然不回答,李荩忱的心也是没来由的跳动一下,难道她还真的另有所图,那所需的是什么?和李荩忱一样,需要的是徐陵明确的态度?

    可是她又是为了谁,陈叔陵?

    李荩忱顿时打起精神,目光也变得冰冷几分。而乐昌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李荩忱的变化:“其实也不是,久闻徐家藏书丰厚,恰好今日舍妹想要来徐家玩,便陪着她来了,既然来此,自当参观一下此处,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遇到李公子。”

    说到这里,乐昌惭愧微微低头:“说起来,还真算不上前来读书,倒是让李公子见笑了。”

    呼了一口气,李荩忱对她的敌意散去几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让人在潜意识中都想接受的理由。

    乐昌公主重新抬起头,打量着李荩忱,唇角露出一抹笑容:“李公子是来读书的么?”

    这一抹笑容有如三月春光,洒在李荩忱的心头,让他最后一点儿敌意都消失殆尽。不管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路,哪怕是陈叔陵派来的美人计也罢,李荩忱也难以继续冷眼相向。

    挠了挠头,李荩忱只能干笑两声:“是啊,那天诗会上明公相邀,某前来之后见此处书籍确实多,而且某的文章写的不好,便趁机向明公询问提升之法,这不是刚刚看了没有几篇,姑娘就进来了。”

    乐昌公主俏脸微微一沉,这李公子的文章她可是看的清楚,如果这样的文章都算不上好文章,哪什么才是好文章?如果真的要在这《爱莲说》之中挑刺,恐怕最多就是语句长短不一、表达有些口语,但是这些和整篇文章的优点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这样的文章还算不得上好,那世上恐怕也没有多少文章能称之为好文章了。这个李荩忱,到底是真的谦虚,还只是想要隐瞒什么?

    “孝穆公年事已高,近些年少有传授人诗书文章,甚至就连指点后辈都少,”乐昌公主的声音愈发冰冷,“没有想到对李公子倒是青睐有加啊。”

    “姑娘或许不知,李某山野村夫,诗词文章多由先父传授于山林之间,先父见溪流、见鸟鸣则令小子吟诵之,并多加修改指点,方有今日,因此余所学多为先父所亲口传授,诗词文章虽知道不少,但是鲜有知道全篇者。”李荩忱脸色有些黯淡,低声说道。

    顿了一下,李荩忱不等乐昌公主惊讶之余开口,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书:“诸如这陶元亮的诗词,某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却不知道全诗有何物,知‘田园将芜胡不归’,却不知其出自《归去来兮辞》,所学所知皆为一盘散沙。”

    “因此此次前来向明公请教,主要也是借明公此处书籍甚多,可连我之点成线、再成面之缘故,姑娘或许难以理解”

    乐昌公主霍然站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的看向李荩忱,而李荩忱也郑重的看着她,目光之中满满的只有真诚。

    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和一个加冠未婚的男子对视,乐昌公主顿时霞飞两颊,急忙连连摆手:“对对不起啊,我不该那个舍妹独自在外,本我也不放心,李公子请读书吧,小女子不叨扰了。”

    看着乐昌转身落荒而逃,李荩忱突然意识到什么:“诶!”

    “嗯?”

    “你走反了,姑娘是从这边进来的。”李荩忱伸手一指。

    看着那一抹白色倩影快步消失在层层书架中,李荩忱苦笑着摇了摇头,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她带来的淡雅香气。

    佳人如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第一百四十二章 哪里来的小萝莉

    “老臣见过殿下,殿下似乎脸色不太好。”徐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旋即听见匆匆关门的声音。

    重新拿起《陶渊明集》的李荩忱恰恰听见这句话,苦笑一声,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只是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为什么并不想告诉自己真实的身份。

    不过通过这短暂的几句交谈,李荩忱分明能够感受到这位乐儿姑娘肯定是涉世未深,甚至连脸上的喜怒哀乐都掩藏不住,很容易就被李荩忱以早就打好腹稿的理由糊弄过去。

    轻轻呼了一口气,李荩忱此时也没有心情继续读书,两位公主殿下驾临徐陵家,却没有什么大的排场,这是陛下在表示自己和徐家的亲近以及对于徐陵的信任,简而言之,现在陛下需要徐陵的帮助,而归根结底这问题肯定还是出在太子之位的争夺上。

    显然对于一向平庸无能的陈叔宝和曾经展现出来过极强能力的陈叔陵之间,陈顼也逐渐开始摇摆和犹豫。或者说之前这种犹豫一直被陈顼藏在心底,而现在随着年龄的增加以及陈叔陵的蠢蠢欲动而不得不直面。

    如此一来,倒是也好解释为什么这位公主殿下并无太大的敌意。

    事已至此,李荩忱也不想再久留,这两位公主殿下带来的可是陛下的征求更或者说是警告,徐陵也不傻,陈顼就算是再怎么敬重他,想要他的脑袋也是随手的事情,所以这个老狐狸可以说从两位公主殿下踏入院门的那一刻开始,就真的保持中立了。

    否则徐陵无论是偏袒哪一边,恐怕都少不了会引起陛下的怒火。至于徐陵最后会给陈顼怎样的意见,这李荩忱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他也不是这个老狐狸肚子里的蛔虫。

    提笔在纸上写下两行字,大致的意思是不知明公家中有客人,先行离去,改日定当拜访。

    李荩忱突然发现,刚才乐昌走得匆忙,她自己誊写的《爱莲说》还没有带走。微笑着摇了摇头,李荩忱小心的将那一份娟秀字体写好的《爱莲说》折叠起来收入袖子中,将自己的那一份留下。

    作为南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老臣,徐家自然是家大业大,大院前门开在乌衣巷上,并且正对着朱雀桥,是整个乌衣巷对昂贵的地皮,千金难求。

    当然这昂贵只是对于达官贵人来说的,对于商贾更或者其余普通老百姓,就算是再有钱也不可能在这乌衣巷中买下一套房子,更不要说靠近朱雀桥的“黄金地段”。

    虽然徐陵绝对不是那种喜欢炫耀的人,但是作为南陈第一大臣,徐陵就算是不考虑别的,也得为整个家族考虑,徐家数代人在南朝为官,纵横宦海,最终在徐陵这里实现了成为大世家或者说成为第一大世家的宏愿,若是不买下这朱雀桥头的屋舍,反倒是会为人所不齿。

    这枉顾家族的罪名,徐陵可是担待不起,毕竟在南北朝这种家族的利益高于个人和国家的时代,家族永远要放在考虑的第一位上。

    徐家宅院很大,前门在朱雀桥,后门已经延伸到了箍桶巷。李荩忱当然也不想大摇大摆的从徐家正门走出来,也不想再惊动徐陵,所以很干脆的走了后门。

    不过在向引路的仆人道谢之后,李荩忱快步向着夫子庙外萧摩诃府邸走去。既然徐陵在短期、甚至长期内都不可能有所偏依,那就索性放弃,毕竟整个朝野上也不是除了徐陵之外别无他人。

    更何况以徐陵的性格,李荩忱还真的不敢打保票,他今天答应了的和明天说出来的就是一样的。

    正当李荩忱低头思忖着,前面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哟,这不是李大公子么,怎么在这儿碰到您了?”

    阴阳怪气的声音让李荩忱一怔,旋即抬起头,不由得眉毛一挑。站在前面的正是陈叔俭和陈叔澄两人,而他们两个身边还跟着五六个凶神恶煞般的随从,显然这些随从也记得那一天吃瘪的事情,现在前前后后将两个皇子护的滴水不漏,而每一个人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家伙,只要陈氏兄弟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扑上去将李荩忱痛打一顿。

    陈叔澄面容甚是狰狞,压低声音说道:“阿兄,也不知道是不是乐昌那个小贱人看到了什么,老东西竟然发那么大的火,害的娘亲都被痛骂了一顿,咱们两个更是挨了一顿鞭子,今天这小子落单,说什么也得让他尝尝教训。”

    这家伙上一次吃亏丢脸,这一次占据优势,自然胆子也上来了,相比于裴子烈,他更记恨当初拿刀子顶着他的李荩忱。

    陈叔俭点了点头,狞笑着看向李荩忱:“那天就给你说了走着瞧,今天你还真是自己撞上门来了。”

    李荩忱轻轻呼了一口气,缓缓后退一步,同时手已经勾住后背上一直背着的包裹,猛的一抽动,包裹顺着手臂滑入手中,旋即打开,寒芒一闪,子云枪赫然在手。

    自从入了京城,李荩忱便为子云枪换了一支短枪杆反正以武起家的萧家最不缺的就是各式各样的兵刃这样即使是背在背上也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

    对付这几个严阵以待的家伙,李荩忱清楚没有办法逃跑,所以还不如放手一搏,虽然李荩忱自问没有裴子烈那样冲过去有如秋风扫落叶般的气势,但是胜利的可能性还是有的,毕竟从石头山上那天的情况就能看出来,这些随从不过就是一群平日里为虎作伥的流氓罢了。

    当然李荩忱也不敢太托大,一边稳住心神,一边轻轻晃动手中的子云枪:“你们每次都以多欺少,算得了什么英雄好汉,若是单打独斗胜的了某,某才输的心服口服,到时候完全可以任你们处置。”

    陈叔俭不屑的冷笑一声,而陈叔澄则舔了舔嘴唇:“姓李的,谁知道你还有什么花招,所以别琢磨心思了,来人,给我上!”

    “本宫倒要看看,你们谁敢!”清脆的声音有若晴天霹雳,从李荩忱身侧炸响,正大步向前冲的随从们顿时都怔住了,显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主儿他们都认识。

    而李荩忱也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着突然从身边窜出来的身影。

    一个小女孩尽最大可能的张开双臂,迎着阳光,也迎着那些身影,护住李荩忱,一双灿烂若星辰的眼眸瞥了李荩忱一眼,旋即又转过去直直瞪着前面那几个人。

    这这是哪里来的小萝莉?

第一百四十三章 都是走后门的

    小女孩显然很是生气的看着对面那几个不敢上前的随从,娇叱道:“你们这些家伙一天到晚就知道欺负人!”

    “殿殿下?!”那几名本来张牙舞爪的随从,此时面面相觑不敢向前。

    “都退下!”女孩大声喝道,虽然她年纪不大,但是声音之中自带着一种皇家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

    而已经听清楚这声音的陈叔俭和陈叔澄下意识对视一眼,陈叔澄皱眉说道:“阿兄,宁远怎么会在这里?”

    陈叔俭死死咬着牙:“且不管别的,宁远既然在这里,乐昌肯定也跟在后面,老头父皇是不可能让宁远自己跑出来的,咱们今天这事情说什么也不能被乐昌知道了,否则到时候少不了又要告我们一状,上一次父皇就发那么大的火,这一次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怎么办?”陈叔澄的腿开始发抖,刚才的嚣张劲儿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许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找麻烦不成,反而给自己惹上了麻烦。

    “走!”陈叔俭低声说道,转身就走,陈叔澄见状也顾不得前面的随从们,快步跟上。

    “草民参见殿下。”李荩忱有样学样一拱手。

    宁远公主得意的掐着腰哼了一声:“没事啦没事啦,这群家伙横行霸道,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今天狠狠教训他们一顿,保准下一次他们不会欺负你了!”

    “好了阿宁,莫要惹是生非。”悠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一辆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平稳的停住,而手持兵刃的护卫快步跑上前。

    陡然发现身后两位殿下已经没有踪影了的随从们,顿时气焰全无,显然他们也明白自己这是被主子给抛弃了。

    “姊姊,我是不是特别厉害、特别威风?!”宁远公主快步走向马车,早有婢女飞快的将上车的高垫拿来,而车帘掀开,一道绰约身影搭住婢女的手腕走下来。

    李荩忱苦笑一声,还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当下里无奈的回过头:“草民多谢两位殿下相救。”

    乐昌公主怔了一下,淡淡说道:“李公子要是想要谢,就谢宁远吧,本宫于后,实无功劳。两位兄长或有冒犯之处,还请李公子见谅,本宫回去之后必当禀报父皇,请父皇择情处理。”

    话音未落,乐昌已经转过身轻轻拽住宁远:“阿宁,我们走吧。”

    宁远公主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李荩忱,嗯了一声跟上自家姊姊。

    李荩忱摸了摸鼻子,还真是高冷的性子。不过那又有何用,大家还不都是一样从后门出来的。

    前面脚步声匆匆,显然城防营的已经接到消息赶过来。走上马车的乐昌低声吩咐一句,两名侍卫急忙应了一声,走到李荩忱身边:“李公子,殿下吩咐,这里由我们来处理便是,李公子也请速速离开吧,下一次还要多加小心。”

    “多谢两位。”李荩忱连忙点头,转身向着巷子另外一边走去。

    只是李荩忱不知道,在他走之后,马车的车帘被纤纤素手掀开,乐昌公主看着那个孤零零向前走的身影,一言不发。

    “阿姊,这个大哥哥是好人么?你刚才那么着急的让我跑过去救他。”宁远公主此时好奇的凑过来。

    “算是吧。”乐昌随口说道。

    “那为什么姊姊不自己过去?”宁远顿时眨了眨眼睛。

    乐昌缓缓放下车帘,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捋着宁远公主的秀发。似乎意识到姊姊有心事,宁远不再多说,不过脸上却是恍然大悟的神情。

    乌衣巷,沈府。

    李荩忱刚刚走出箍桶巷,就遇到了萧世廉和裴子烈,看到李荩忱的神情,两人就已经猜测到了大概,三人索性一起前来沈府。

    沈家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世家,也没有朝中一等一的重臣,但是毕竟也是太子妃的娘家,在这乌衣巷有一席之地还是很轻松的。当然相比于徐陵府邸,就要小上不少了。

    听闻李荩忱三人前来,沈君高并没有怠慢,这三个年轻人虽然是实打实的晚辈,但是站在他们身后的可是萧摩诃,甚至还有吴明彻,这都是沈君高必须要拉拢的。

    “宁远殿下?那跟着宁远殿下的肯定是乐昌殿下了。”听了李荩忱的描述,沈君高紧皱眉头,“实际上那日在石头山上,世忠你应该也见过两位殿下的,只是不认识罢了。”

    坐在下首的萧世廉眉毛一挑:“好啊,敢情世忠你跑了一趟孝穆公那里,就是去和公主殿下交流感情的?”

    不过李荩忱和裴子烈并没有笑出来,李荩忱白了萧世廉一眼,旋即转向沈君高:“沈公,两位殿下在府中逗留的时间应该并不长,而且走的时候也是从后门离开的,倒是蹊跷。”

    “两位殿下的拜访,还有带着人在箍桶巷外面游荡的两位皇子”沈君高皱眉说道,“这一个个看上去很巧合,可是真的是巧合么?”

    这句话说出来,在场几个人都是悚然一惊。

    是啊,两位公主明显是陛下指使前来的,那陈叔俭和陈叔澄呢?箍桶巷在乌衣巷之后,一般是各家府邸的后门所在,而这后门往常都是家中仆役出入的门,所以这箍桶巷中向来不会有达官贵人的身影,这两位皇子又是怎么突兀出现在箍桶巷的?

    是看到李荩忱进了徐家的门,所以专门来守候的?是专门等在这里看看谁想要结交徐陵的?更或者说他们也是刚刚从其余人的府邸后门之中出来,迎头撞上了李荩忱?

    “之前左卫将军就专门嘱托我们派人盯住这两位皇子,可是他们的行踪飘忽不定,时而带着随从招摇过市,时而丢下一群随从不见踪影,还真总是抓不住。”裴子烈沉声说道,“这也说明这俩皇子早就有所提防,并且有要事在身。”

    “如此说来,这两位皇子十有**也是前去拜访谁了,同样为了防止引人注目,所以才走的后门,”沈君高轻轻摩挲着下巴,“世忠,你可还记得当时周围都有谁的府邸?”

第一百四十四章 嫌疑

    “周围有谁的府邸?”李荩忱微微一怔,显然沈君高是想通过这样的方法,尽可能的缩小探查的范围,从而确定陈叔陵在京城之中到底都还有什么后手。

    细细回忆一遍,李荩忱沉声说道,“当时某应当是刚刚走过周确周大人的而府邸。”

    “周确?”沈君高登时脸色一变,而萧世廉和裴子烈也是猛地站起来。“你确定是周确?”

    李荩忱深深吸了一口气:“没错。”

    这周确不是别人,正是太子中庶子,所谓的中庶子,就是侍从官的意思,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秘书长,而周确正是太子陈叔宝的中庶子,掌管东宫内外各项来往,可以说是陈叔宝倚重的左臂右膀。

    若是周确出了问题,那么就没有什么好争斗的了

    “不过也未必肯定是从周大人的府邸中走出来的,毕竟从箍桶巷走出去经过周大人的府邸也并非不可能。”李荩忱急忙开口说道,“若是周大人真的出了问题,恐怕我们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说的也对。”沈君高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是某太心急了。”

    周确若是心向着陈叔陵,现在哪里还能让他们从容调动力量?

    旋即沈君高看向屋外,细细数道:“在周大人府邸继续向御街的方向,应当还有四五家,其中多数都是闲散王侯之府邸,这些人无权无名,只有祖上积攒下来的家底,扬州刺史应当不会挑选他们,不过除此之外倒是还有一个人”

    “谁?”裴子烈有些诧异的问道。

    低低叹息一声,沈君高说道:“给事黄门侍郎、大著作陆琼。”

    “陆大人?”这一次不只是裴子烈,李荩忱和萧世廉对望一眼,也都忍不住微微皱眉。

    给事黄门侍郎虽然只是一个“侍郎”,但是此侍郎非彼侍郎。

    黄门侍郎的主要任务就是传达陛下诏书和整理奏章,简而言之陛下所有的命令都要经由陆琼之首传达下去,而相应的,下面的所有奏折也都是由他传递上去的。

    同时给事黄门侍郎负责居中对奏章和诏书进行分类整理,再送上或者分发到不同地方。

    这虽然不是一等一的职务,但是却是举重若轻的职务,有如陛下和朝廷之间的连接点,若是这个连接点出了问题,整个南陈朝廷非得动荡不可。

    “找上陆琼难道扬州刺史已经胆大包天到想要直接对诏书下手?”沈君高脸色愈发深沉,显然已经有了些不详的预测。

    “陆大人素来聪慧、为人孤傲,鲜有听说结党,”裴子烈斟酌说道,“扬州刺史想要拉拢陆大人,岂是那么容易的?”

    李荩忱也微微颔首,给事黄门侍郎如此重要的职务,陈顼在选人的时候肯定会倍加用心,这陆琼要是没有点儿本事和忠诚之心,肯定不会坐到这个位置上。

    不过话说回来,正是这样的位置,才能够引起扬州刺史的关注。沈君高声音变得愈发冰冷:“前有胡亥在赵高和李斯的帮助下篡改诏书,谁能保证这陆琼就不会帮助扬州刺史?”

    沈君高这话已经有些诛心,不过萧世廉和裴子烈等人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毕竟沈君高所说也是他们所想。

    李荩忱站起来来回踱步,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心情稳坐钓鱼台了:“实际上无论是周确周大人也好、陆琼陆大人也罢,都不过是我们的一个猜想罢了,他们有嫌疑,但是不一定就是扬州刺史的目标。更重要的是这陈叔俭和陈叔澄找上门去,难道就代表着他们转变立场么?”

    “周确周大人某有所相交,此人刚正不阿,最是明白做好分内之事的道理,所以就算是有人相劝,身为太子中庶子,他做出什么背叛太子的事情倒也不太可能,”沈君高一边琢磨着,一边缓缓说道,“不过这个陆琼,就不得而知了。”

    李荩忱点了点头:“现在敌暗我明,我们前去拜访司空、裴尚书还有孝穆公,实际上已经算是打草了,而今天这陈叔俭和陈叔澄出来,这蛇是要出洞了。”

    “世忠你的意思是?”萧世廉一怔。

    李荩忱眉毛一挑,“这陈叔俭和陈叔澄有了上一次石头山的失败,现在还在外面逍遥,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两个对于扬州刺史还是很重要的。”裴子烈已经会意。

    “所以之前我们担心他们两个还不够资格,现在看来,是引蛇出洞的时候了。”李荩忱沉声说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找这两位皇子殿下,陆琼也好,周确也罢,最简单的还是从他们两个嘴中得知真相。”

    沈君高微微皱眉:“可是这毕竟是两个皇子,你们”

    “准确的说,是犯过两次事的皇子。”李荩忱冷笑一声,“沈公觉得,就算真的事发之后,陛下会信谁?”

    沉默片刻,沈君高点了点头:“不过你们还是要万万小心,此事不可牵连到太子。”

    “沈公此话未免说笑了,”裴子烈正了正须臾不离腰间的佩剑,看了一眼沈君高,“现在太子想置身事外,还来得及么?就算我们同意,恐怕扬州刺史也不会同意吧。”

    其实裴子烈还没有说出来,恐怕陛下也不会同意。

    沈君高脸色登时微变,旋即深深叹息一声:“你们小心。”

    “晚辈明白分寸。”李荩忱应道。

    看着坐在书桌前的父亲,徐俭小心的关上书房门,然后快步走过去:“阿爹,你叫孩儿?”

    徐陵缓缓抬起头,看着自家儿子,沉默片刻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文章:“你自己看看,这一篇文章如何。”

    应了一声,徐俭只是扫了一眼,眼睛之中便掠过一抹光芒:“此文章称得上上佳之作。”

    徐陵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摩挲着文章,喃喃说道:“这个李荩忱,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啊,原本老夫以为能够找到他的弱点,哪怕是文章写的不行也好,而现在看来,此人甚是完美,至少是将他自己包裹的很是完美”

    “李荩忱?今日前来府上的还有那位诗会夺魁的李公子?”徐俭脸上露出一抹异色。

    “怎么,他过来向某请教文章书写之道。”徐陵淡淡说道,旋即想起来一件事,“今日府上可不只是李荩忱前来,乐昌和宁远两位殿下也过来了,而你当时去哪里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人心

    没有想到徐陵竟然会有如此一问,徐俭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当时衙门之中有些紧急事宜,需要孩儿去处理,所以不在家中,还望爹爹不要见怪。”

    徐陵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徐俭,徐俭定了定神,迎上自家爹爹的目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徐陵眉毛微皱,不过终究还是摆了摆手:“好,老夫知道了,不过下一次若是有这样的事情,倒是可以告诉老夫一声,老夫或许能帮你出出主意。”

    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轻松神色,徐俭急忙连连摆手:“不过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自然不能劳烦爹爹。”

    徐陵微微颔首:“先回去休息吧。”

    “那孩儿告退。”徐俭急忙一拱手,他没有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后背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

    看着自家儿子离去的身影,徐陵的手缓缓的攥紧,最后却还是无力的松开,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在桌子上那一篇李荩忱留下的文章上:

    “同予者何人,好一个同予者何人”

    不过旋即意识到什么,徐陵低声喝道:“老程!”

    “家主?”一名跟在徐陵身后的仆人快步走上来。

    “两位殿下前来的时候,是你带着人在书房外面看着?”徐陵眉头紧锁,握住那一张纸的手微微颤抖。

    “是的,这书房是家主最心爱之地,老仆自是不敢怠慢。”这名徐府老仆急忙回答。

    徐陵沉声说道:“那当时乐昌殿下走入书房的时候,李世忠可还在书房内?”

    这唤作老程的仆人怔了一下,点头说道:“嗯,老仆还听见他们二位似乎有所交谈,后来乐昌殿下出来后,李公子方才出来。”

    徐陵的手猛地颤抖一下,那一张写着《爱莲说》的纸轻轻飘落。

    御书房

    “那李荩忱是在孝穆公家中遇到的?”陈顼在御书房之中来回踱步,“对于此人,朕也有所听闻,不是左卫将军的幕僚么?如此说来倒是有些意思了。”

    乐昌公主微微颔首:“是啊,当时也让女儿甚是吃惊,李公子出现在孝穆公家中,怕不是真的前来求学问的。这位李公子年少有才,诗词文章女儿都曾经看过,甚至可以说不输于孝穆公”

    “石头山上诗会,那李荩忱所作的诗词也有人誊抄一份与朕,确实乃少有极好之作品,乐昌你以孝穆公相比,恐怕都有些贬低他喽。”陈顼轻笑一声。

    “女儿也不想在背后说孝穆公的不好。”乐昌同样也是一笑,不过这笑容很快就收敛,“孝穆公的性格父皇想来比女儿更清楚,怎会还让他留于书房之中?”

    “此言切中关键。”陈顼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散。

    以李荩忱诗词文章的水平,徐陵肯定不会再以长辈的身份执意要教授给他什么,这只能说明徐陵当时正在书房之中和李荩忱商量什么,因为乐昌和宁远两位公主来的太突然,所以不得已之下索性直接让李荩忱留在书房之中。

    “这个老狐狸,百密一疏啊。”陈顼轻笑一声,伸手指了指乐昌,“还是丫头你心细。”

    乐昌公主此时关心的显然并不是这个:“父皇,这也就是说,孝穆公实际上已经”

    “这老狐狸的心思虽然不好猜,但是也能猜个大概了。”陈顼淡淡说道,“看来朕真的要有所提防了,吴明彻、萧摩诃、裴忌,还有那突然想要任职的沈君高,现在还要再加上这徐陵不知不觉,朝中大多数重臣竟然已经站到了太子那边!”

    乐昌公主一怔:“这样不是父皇想要的么?”

    “乐儿,你觉得以你长兄的手腕和性子,能够让这么多朝臣在短期内纷纷站队投靠么?”陈顼脚步一顿,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的担忧神色。

    乐昌公主顿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陈叔宝的性格有些懦弱,这是众所周知的,只不过当初陈顼立储的时候,只有陈叔宝和陈叔陵两个儿子成年,而陈叔陵又征战在外,所以身为长子的陈叔宝从任何方面来说都是唯一的人选。

    而为了锻炼和培养陈叔宝,陈顼可以说这些年也着实下了功夫,整个东宫之中,自太子中庶子周确以降,太子率卫毛喜、东宫管记傅等等都是名臣贤士,可惜即使是这么多人作为陈叔宝的左臂右膀,陈叔宝依然没有多少足以令陈顼欣慰的改变。

    可以说陈顼还在想要努力改变陈叔宝的同时,也渐渐地对这个长子有所失望,只不过因为惹是生非的陈叔陵等人的表现,甚至还比不上至少没有犯过错的陈叔宝,所以才让陈顼生不起废立太子的心。

    这也是为什么那天徐陵以“渔翁得利”的话转告陈顼的时候,陈顼会愈发担忧。自己这几个儿子都不是能够坐稳江山的主儿,一旦他们之间再有什么争斗,“渔翁得利”是可想而知的。

    然而现在就是这样一个一向无所作为的陈叔宝,竟然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获得了朝中甚至包括徐陵在内大多数重臣的支持,这是出乎陈顼意料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些人如此坚定的支持陈叔宝,为的是什么?

    陈顼可不会天真的以为是因为他们对大陈的忠心。

    “可是孝穆公既然已经以‘渔翁得利’提醒父皇,那说明孝穆公应该还是心向父皇的”乐昌公主迟疑道。

    陈顼冷声说道:“乐昌你要知道,人心是会变得!尤其是这些官场上几十年摸爬滚打的老狐狸,他们的心,从来都是飘忽不定!”

    轻轻打了一个寒颤,乐昌公主低声说道:“其实父皇今天我们还遇到了二十四皇兄和二十五皇兄,他们两个在箍桶巷中,倒是令人奇怪。”

    “箍桶巷?”当年陈顼做王爷的时候也是住在乌衣巷,对于这条乌衣巷后面的巷子自然清楚,“这两个孽障没事为什么会出现在箍桶巷?”

    乐昌苦笑一声:“这说明两位皇兄也是有事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留意

    “他们可真忙啊!”陈顼的脸一下子沉下来,声音之中带着怒意,“看来上一次的教训还没有吃够。”

    乐昌公主低声说道:“父皇莫要生气,两位皇兄”

    “读书学习的正事不干,每天在外面跑,难道他们两个不知道自己都在干什么事么?!”陈顼冷笑一声,“之前朕就收到过弹劾他们两个玩物丧志的奏章,难道现在还嫌奏章的数量不够么?”

    乐昌还想要说什么,陈顼直接一抬手:“行了乐昌,父皇知道你心地善良,不想看着兄弟姊妹受惩罚,之前也怪父皇,对他们太宽松了,导致这些孽障就知道在外面惹麻烦。但是你要知道,有些事上,得让他们长点儿记性,来人!”

    两名宦官急匆匆的跑进来,陈顼一挥手:“传朕诏令,从明日起,二十四和二十五皇子闭门读书,就由你们两个带着禁卫看守,没有朕的命令不准出门一步。另外这两个家伙以及申婕妤供奉全部减半一年,以示惩罚!”

    “诺!”两名宦官脸上都露出苦色,这两个皇子不欺负他们就算好的了,他们哪里看得住?

    “若是他们两个不老实,你们即刻禀报于朕。”陈顼冷笑一声,“这宫里面的廷杖,可是空了很久呢,不是伺候你们两个,就是伺候他们两个,所以你们要想清楚了!”

    看着两名宦官战战兢兢的离开,陈顼脸色方才缓和几分,转而看向乐昌:“乐昌你说,这两个小子前去箍桶巷,背后又是谁指使的?难道真的是老二?”

    乐昌公主怔了一下,想到当时被两个皇子堵住的李荩忱,不由得摇了摇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在潜意识中并不想把自己救了李荩忱的事情说出去:“这个女儿不知。”

    “罢了,”发现女儿的目光多少有些躲闪,陈顼只道是自己过多的牵扯到了陈叔宝和陈叔陵之间的斗争,只能无奈的说道,“这一次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吧。”

    乐昌公主如蒙大赦,急忙行礼退下。

    不过还不等她走到御书房门口,陈顼突然间想起来什么,一招手:“乐昌你且留步。”

    “父皇?”

    沉吟片刻,陈顼缓缓说道:“那李荩忱你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了?”

    何止是一面之缘。乐昌公主在心中暗暗苦笑,自己已经想尽办法不去提这个名字,结果还是让爹爹想起来了。当下里她缓缓回过身:“嗯,女儿之前在石头山上远远见过一次,今日应当算第二次。”

    “此人之诗词文章虽然屈指可数,却非凡品,倒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陈顼斟酌说道,“乐昌你倒是帮父皇留意一下,这小子平时若是还有其余上好的诗词文章,朕倒是想要品读一下。”

    乐昌微微错愕:“父皇?若是父皇想要了解此人才华的话,何不直接派人去左将军府上,将他宣入宫中?”

    “年轻人嘛,还得需要磨砺一下,切不可过于高傲。”陈顼淡淡说道,“更何况这李荩忱终究是左卫将军的幕僚,也算是半个太子的人,朕若是贸然将他宣入宫中,似乎有些不妥。”

    “这女儿明白。”乐昌公主点了点头,在心中却是感慨一声,以她和李荩忱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来看,此人绝非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幕僚或者闲云野鹤一般的诗人,并不好对付似乎父皇将他想的有些简单了。

    陈顼显然只是一时兴起吩咐了一句,又紧接着转过头,看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舆图。

    毕竟他还有更多需要烦心的事。

    比如眼前舆图上这炙手可热的半壁江山。

    “元秀(作者按:陈叔宝表字),这也算是父皇给你的最后一个考验和最后一个机会,若是连你二弟都应付不了的话,以后又如何坐这皇位”

    陈顼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伸出手轻轻摩挲着那一张舆图:“一个虽然性格乖张,但是至少知道锐意进取的君主,至少要比一个懦弱无能的君主来得好!”

    一阵风从半掩的窗户之中吹来,陈顼的衣袂飘动,而脸上的神情愈发凝重。

    “掌柜的,来两壶酒。”陈叔澄一拍柜台,皱着眉说道。

    “哎呦,这不是两位殿下么,这是什么风把您两个给吹过来了?”这酒楼掌柜的显然也是个有眼色的人,一看今天这两位大爷是垂头耷耳进来的,就知道肯定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急忙弓着身子走过来,“快,快请坐,上好的金陵春,您稍等!”

    陈叔澄哼一声:“算你识相。”

    而陈叔俭轻轻摆手:“老弟,咱们喝两口酒便走吧,毕竟人都被建康府拿走了,虽然秣陵令宗大人不会为难他们,但是今天这事恐怕少不了要传到老头子耳朵中,到时候可就有咱们两个受得了。”

    “老头子知道了也就算了,最怕的还是乐昌那个小贱人在老头子耳边煽风点火。”陈叔澄恨恨的说道,“早就听闻上一次老头子发火,就是乐昌在他身边说了什么,这一次保不齐又要如何编排我们!”

    陈叔俭狠狠瞪了自家弟弟一眼:“祸从口出,小心隔墙有耳!”

    而不等陈叔澄开口回答,一名店伙计快步走过来:“两位殿下,楼上有几位客人说是两位的旧相识,请两位殿下过去同饮几杯。”

    “哦?”陈叔俭眼皮微微一抬,“什么人?”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客人是隔着雅间门帘说的,听声音似乎是年轻人。”店伙计有些捉难的说道。

    陈叔俭还在犹豫,陈叔澄已经凑过来说道:“阿兄,咱们这几日囊中羞涩,随从又都被拿下了,再加上老头子最近肯定盯紧了咱们,这饭费万万不能有如之前赊账了,想必是之前结识的朋友,倒不如去打个照面。”

    听闻此言,陈叔俭点了点头,他们兄弟二人在京城之中倒是也有不少狐朋狗友,此时看到了献殷勤、邀请喝两杯也在情理之中。当下里陈叔俭一挥手:“走,咱们且去看看,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架子,竟然只是叫个店伙计下来就想把我们叫上去!”

    看着走上楼的兄弟二人,店伙计摇了摇头,旋即转过身摊开手掌,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铜板,雅间里那三位爷可真是豪爽!

第一百四十七章 逼问

    刚刚掀开雅间的门帘,陈叔澄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次传来。雪亮的刀刃就架在他的脖子上,让陈叔澄硬生生的将之前想要发出的惊呼声给吞了下去。

    裴子烈使了一个眼色,手中佩剑向后缩了一下,李荩忱上前一步,猛的一拽陈叔澄,将他拽入雅间之中。而跟在后面的陈叔俭诧异的喊道:“怎么了?”

    陈叔澄刚想要开口,正好看见面前明晃晃的兵刃,急忙说道:“没事,一不小心摔了一跤”

    “哦,里面是哪位朋友?”陈叔俭显然也起了警惕之心,沉声问道,与此同时伸手掀开门帘。

    “阿兄快唉!”看到陈叔俭脖子上同样多出的兵刃,陈叔澄只能叹了一口气。

    萧世廉饶有兴致的拍了拍陈叔澄的肩膀:“这个时候你就别给你阿兄操心了,先想想自己的小命吧。真是没有想到你们两个家伙,听到有人请客就真的屁颠屁颠跑上来了。”

    “无耻。”陈叔俭冷声说道。

    李荩忱一拱手:“无耻不无耻的,只要管用就行。本来是想要邀请两位殿下坐下来喝杯茶聊聊天的,不过想来两位殿下也不愿意,所以这刀兵相胁,为无奈之举,还请两位殿下不要见怪,让两位受惊了,李某在此赔个不是。”

    陈叔俭冷笑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无须来这些弯弯绕的,我兄弟二人今天不幸落入你们的圈套之中,算我们倒霉。”

    李荩忱哈哈大笑,而裴子烈和萧世廉对视一眼,都是微微摇头,以他们两个的智商,就算是不落入今天这个圈套,保不齐哪一天就落入别的圈套了。

    不过笑归笑,李荩忱还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陈叔俭和陈叔澄坐下:“其实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下两位殿下。只要两位如实回答,这好酒好肉自是少不了两位的。”

    陈叔俭哼了一声,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李荩忱在箍桶巷仗着有两位公主殿下的保护才侥幸逃脱,扭头竟然就找上门了。不过既然已经被抓住,那也只能认命:“你们想知道什么?”

    李荩忱整好以暇的敲了敲桌子:“两位殿下为何会出现在箍桶巷?”

    “我们”陈叔澄刚想要开口,不过旋即反应过来,硬生生的停住了。

    而陈叔俭皱了皱眉,一边瞪了自家弟弟一眼,一边淡淡说道:“我兄弟二人从御街走箍桶巷前往秦淮,难道有问题么?”

    “这箍桶巷是乌衣巷中各府邸后门所在的巷子,平时都是下人来往出入,要是没有别的原因,你二人会出现在箍桶巷?”萧世廉斜眼看着陈叔俭,一个世家子弟要是没有什么事,肯定不会往仆役下人一般行走的巷子中钻。

    陈叔俭板着脸说道:“我兄弟二人就是愿意,难道不行么?!”

    “放肆!”裴子烈将手中佩剑往桌子上重重一拍,“你难道以为我们三个是傻子么?”

    陈叔俭嘴角抽搐了一下,闭口不言,而陈叔澄眼神躲躲闪闪,尽量想要让自己距离那一把雪亮的佩剑远一些。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李荩忱摇了摇头,手中的短刀直接顶在了陈叔澄的背上,“走。”

    “去去哪里?”陈叔澄有如惊弓之鸟,若不是李荩忱伸手按着他的肩膀,恐怕早就吓得跳了起来。

    “你阿兄想要害你,某可看不下去了。”李荩忱冷笑着说道,“咱们去隔壁雅间谈谈。”

    陈叔澄和陈叔俭兄弟脸色都是微变,而陈叔俭刚想要说什么,裴子烈已经缓步走到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而拳头缓缓攥紧:“怎么样,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陈叔俭闭上眼睛:“本殿下就不信了,你们还真的敢打皇子!”

    “皇子某是不敢打,但是不代表某不敢杀。”裴子烈冷声说道,“若是两位殿下在这酒楼饮酒,正好酒楼着火了怎么办?”

    陈叔俭打了一个寒颤,霍然睁开眼睛:“你们!”

    “皇子殿下,你可要想清楚啊。”萧世廉轻笑一声,而就在此时,墙壁上传来“咚咚”两下敲击声,萧世廉冲着裴子烈点点头,向外走去,“看来还是咱们二十五皇子比较识相。”

    片刻之后,李荩忱拍了拍手走进来,刚才敲击墙壁的声音那是暗号,意味着让萧世廉过去:“没有想到你弟弟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啊,只要皇子殿下也说出来,你二人说出来的一样,那么就放你们走。”

    “陈叔澄!”陈叔俭死死咬着牙说道,旋即脸沉下来,缓缓吐出来一个名字。

    皱了皱眉,李荩忱还是伸手又敲了三下墙壁。

    陈叔俭并不知道,就在隔壁雅间,萧世廉一边手拿着短刃,在陈叔澄的脸上轻轻摩擦着,一边竖起耳朵,听到三声响声,他的手下意识的哆嗦一下,差点儿在陈叔澄脸上划开一道口子。

    “这这是什么意思”陈叔澄声音颤抖,这种冰冷的感觉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这说明你阿兄已经开口了,所以麻烦你也把你知道的说出来,若是和你阿兄说出来的一样,我们就放你们走。”萧世廉微笑着说道,只不过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狰狞。

    “我说,我说!”陈叔澄慌张的说道,如果不是萧世廉眼疾手快将刀子收回来,恐怕少不了要在他的脸上划出来血痕。

    与此同时,听着隔壁传来的敲击声,李荩忱呼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陈叔俭,转而大步走向隔壁雅间。

    “陆琼倒是在意料之中,如此看来周大人应该是没问题的。”李荩忱喃喃说道,而看到萧世廉点头的动作,他便知道说的没错。

    而萧世廉伸手一指垂头丧气的陈叔澄,脸色凝重:“他还说出来一个人。”

    “谁?”李荩忱一挑眉。

    迟疑片刻,萧世廉还是说出来:“孝穆公之子,徐俭。”

    “嘶”李荩忱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第一百四十八章 伏脉

    ps:小弟将赴北欧交流学习,为期半个月,由于中间时差问题、网络问题等等有可能或者必然存在的问题,所以更新时间以及更新多少会有波动,不过我会尽量保证每天更新字数的,大家可以攒上几天再看哦,还请多多包涵。(重要的事情就说两遍好啦)

    就当李荩忱因为“徐俭”这个名字的出现而感到惊讶的时候,酒楼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萧世廉一怔,急忙伸手掀开窗帘,对于这种大队甲士奔跑的声音,他还是很熟悉的。

    “御林军?”萧世廉低呼一声,“还有宫中内官率领。”

    李荩忱轻吸一口凉气:“不好,肯定是冲着这哥俩儿来的。”

    “难道已经惊动了陛下?”萧世廉脸上露出诧异神色,他们不过是和这哥俩儿“亲切友好”的交谈了一会儿,竟然就引来了御林军,难道说陛下还专门派遣人手跟在这哥俩儿后面不成?

    “别慌,这御林军虽然十有**是来找他们两个的,但是不一定是因为咱们前来审问的缘故,”李荩忱转而看向战战兢兢的陈叔澄,“毕竟这哥俩儿惹下的麻烦可一点儿都不少,说不定是陛下生气了,想要把他们抓回去问罪呢。”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楼下家不生越来越响亮,御林军显然正在上楼,隐约可以听见吼声:“两位殿下在哪里?!”

    陈叔澄打了一个寒颤,颤抖着说道:“肯定是乐昌那个小贱人在老头父皇面前诋毁我们!”

    “世忠,现在应当如何是好?”萧世廉急声说道,而敲击墙壁的声音也恰在此时传来,显然裴子烈也坐不住了。

    李荩忱拍了拍陈叔澄的肩膀:“皇子殿下,好自为之,咱们走!”

    而裴子烈也快步走过来,不过出人意料的,他身边还跟着陈叔俭。此时陈叔俭脸上的坚定神色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着急和恐惧,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把抓住李荩忱的袖子:

    “李公子,李公子!李公子足智多谋,还请李公子救救我们兄弟二人,三位公子,救救我们兄弟二人!”

    这一次轮到萧世廉和裴子烈面面相觑了。而陈叔澄也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三位公子,我们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这一次父皇派人来抓我们,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三位公子可一定要救救我们。”

    “也罢,”李荩忱轻呼了一口气,“今日之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只有我们五个人知道,这你们两个能够保证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陈叔俭和陈叔澄连连点头,此时他们已经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上一次陈顼发火,主要是责罚的他们母亲申婕妤,这一次他们肯定跑不掉了,哪怕是站在眼前的三个人实际上是他们受到惩罚的罪魁祸首,现在他们也别无选择。

    “你们现在跑是跑不掉了,但是你们实际上也没有做多大的坏事,陛下肯定不会痛下杀手,”李荩忱压低声音,“记住了,陛下的旨意里面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会想尽办法给你们求情。”

    “求情?”陈叔俭和陈叔澄一怔,没有想到到头来就换来一个“求情”?以李荩忱的本事,他说话求情又有何用。

    “某或许只是一介草民,但是如果加上太子府的人,加上左卫将军、都官尚书甚至还有司空呢?”李荩忱眉毛一挑。

    而陈叔俭和陈叔澄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喜色。

    “你们的主子不管你们了,某会管的。”李荩忱拍了拍他们两个的肩膀,就像是在嘱托数十年相交的至交好友,“好了,事不宜迟,你们直接出去,记住,认错态度要良好,否则谁都救不了你们!”

    陈叔俭一咬牙,拱手说道:“多谢李公子,若是我兄弟二人能够平安渡过此劫,必当报恩。”

    李荩忱摆了摆手,沉声说道:“保重。”

    陈叔俭伸手一拽都快瘫痪在地上的弟弟,径直向外面走去。

    “殿下,两位殿下!”宦官很容易分辨的公鸭嗓子在外面响起,“可找着您两个了,陛下口谕,请两位殿下即刻回宫,从即日起闭门读书,无陛下旨意不可出门一步。”

    “知道了。”陈叔俭沉闷的声音响起。

    而李荩忱轻松一口气,整个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世忠,你”萧世廉紧皱眉头,“真的要帮着这两个家伙?不要忘了咱们可是两次差点儿在他们手里吃亏。”

    “可是我们终究还是没吃亏,不是么。”李荩忱端起来桌子上的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额头上也是爬满了汗珠,显然刚才那一个决定也让李荩忱内心纠结和犹豫了很久。

    裴子烈收起来佩剑,看向李荩忱:“世忠你的意思是”

    “这两个人肯定不能丢了,首先咱们的问题实际上只问了一半,”李荩忱轻轻拍着手心,“我们虽然知道了他们去找的谁,但是实际上并不知道是谁派遣他们去的。这陈叔澄胆子小、性格懦弱,陈叔俭就不一定告诉他,而陈叔俭此人虽然也不是什么好汉,但是至少骨头要比他弟弟硬一些,肯定不会轻易说出来。”

    顿了一下,李荩忱迎着两人的目光,斟酌说道:“更或者他们之前肯定就已经串过口供,若是问出来的是我们自己人,那就更尴尬了。当初在瓜洲渡外搜到钟离工坊锻造的兵刃,这教训可还在呢。”

    萧世廉点了点头,以陈叔陵的性格,肯定早就有所安排,这兄弟二人也不会轻易地将真正的上家供出来。

    “因此与其真的问出来一个让我们左右为难的结果,倒还不如就此留着,只有咱们尽力将他们保出来,或者趁此机会引诱他们的上家出手,才能够达到目的。”李荩忱眯了眯眼,站起来向外看去,陈叔俭和陈叔澄兄弟此时正垂头丧气的走向马车,“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希望某今天的决定不会有错。”

    萧世廉和裴子烈对视一眼:“那咱们现在应当如何?”

    “陆琼,徐俭”李荩忱轻轻念着这两个名字,“这位陆大人心中如何想的,很难琢磨,倒是这位徐大人莫非徐陵的心实际上早就倒向扬州刺史了,还是想要左右逢源?”

    顿了一下,李荩忱微微侧头:“罢了,现在咱们想要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先去找沈公吧。之后的事实际上已经不是你我所能够决定的了,最好还是将忠诚于太子的文武大臣都聚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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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倾南北介绍:
离乱之世,人如尘埃,随风不随己。无意穿越为白袍军老卒后裔的奇葩小白领,当务之急不是如何雄心壮志、一统天下,而是如何在这个时代保全性命。这时代有杨坚、李渊、尉迟迥,枭雄无数;这时代有萧氏、陈宣华、张丽华,美人如玉;这时代有淮上、建康城、洛阳府,长槊穿云;当然也有陈后主、宇文赟,荒唐君主······当身后白袍铁骑滚滚跟上的时候,李荩忱霍然回首。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老书《倾宋》三百万字即将完本,可以先品鉴哦权倾南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倾南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倾南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