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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倾南北全文阅读

作者:然籇     权倾南北txt下载     权倾南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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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白袍

    ps:因老书未完本,每天更新较少,暂定于每天六点更新,大家可以养肥了再看,并可以先去看老书《倾宋》,三百万字即将完本。

    南梁武帝中大通元年,北魏孝庄帝永安二年。

    大梁城。

    这座大梁城是后来西汉在原来战国大梁城的废墟上重建的,依旧以之作为中原的象征。

    从西汉到北魏,一个又一个朝代转瞬消散在历史中,一名又一名的梁王在这里历经出生、成长和死亡。人走马观灯也似的变着,唯有这大梁城,依旧孤零零的伫立在这旷野之上。

    已经残破不堪的城墙上,满满都是刀斧战火侵蚀的痕迹,随风摇摆的萋萋荒草述说着这么多年来中原纷乱不休的战事。

    这里是大梁,这里是中原。

    六七月时候,虽然已经是夕阳西下,不过依旧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风中那滚滚的热意。大魏上党王元天穆的将旗在风中懒洋洋的飘卷,使得撑旗的士卒甚至怀疑如果风再小一些的话,这旗根本飘不起来,只能搭在旗杆上。

    在大梁城南,四万大军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上千名骑兵策动战马,在外围一圈一圈不厌其烦的巡视,

    几名幢将和羽林中郎将微微皱着眉站在元天穆的身边,目光全都落在这位上党王身上。元天穆远远称不上一个合适的将才,但是现在放眼北魏,能够拿得出手的军队,也就只有这位上党王身边的四万大军,而能够拿得出手的将领,也只有这位上党王爷了。

    国内无兵可调、朝中无将可用,这是什么征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就算是那个神鬼莫测的家伙不出现,恐怕这大魏也支撑不了多久。不过饶是如此,大家也不愿意成为那个家伙的枪下亡魂、成为他身上无数荣光的一部分。

    就当元天穆身边的一众将领心惊胆战的时候,天地之间有滚滚烟尘升腾。这半个多月都是太阳高照的好天气,使得大地很是干燥,战马一旦跑动必然会掀动滚滚烟尘。

    四万大军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已经在大梁城外站了三四个时辰的魏军将士很清楚,来的是谁。整个中原,大魏除了在虎牢关的一支队伍,其余的兵力全都集中在这里了。偌大的一个王朝,也就只剩下这最后的四万依凭,所以不可能是哪一支赶来和主力汇合的骑兵。

    来者非客。

    “报!”哨骑从不远处的山坡上火急火燎的冲下来,只不过不用他喊,所有人就已经明白。

    握紧刀枪,一名名士卒手心中都是汗水。

    哨骑冲到元天穆身边,急促了说了两句,元天穆点了点头,霍然跃马而出,手中金刀高高举起:“大魏的好儿郎,这些不知好歹的南蛮子,竟然有胆量挑动我大魏国威,告诉本王,应该怎么办?!”

    “杀!杀!杀!”

    四万将士同时高声呼喊,虽然他们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也明白自己的实力如何,不过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是憋红了脸声嘶力竭的高声呼喊。仿佛这一浪一浪拍打着城墙、拍打着原野的呼喊声,是他们现在能够找到的唯一依仗。

    “不错,军心可用。”元天穆微笑着说道,颇为满意。

    而他身边的一名羽林中郎将,脸上却是只能挤出一丝苦涩笑容。

    为将者,都能够看得出来,这军心实际上在之前的几次大战中就已经溃散的无可挽回,只不过也就只有这位天性乐观或者说根本就不会打仗的上党王才会有如此的感慨。

    这些将士大声的应和他,只是为了掩饰内心深处的恐惧,他们的手依旧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甚至有的人双腿内夹,打过仗的人都很清楚,这显然是羞耻的湿了裤裆。

    羽林中郎将下意识的微微抬头,看向元天穆。

    或许这位上党王是四万大军当中唯一一个胆量还在的人。

    马蹄声踏碎烟尘,一道道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地平线上。白底黑字的旗帜随着战马的奔驰而猎猎舞动。所有的骑兵都是清一色的白袍裹身,手中的马槊端平,一双双眼睛正对前方。

    他们自出现在地平线上那一刻开始,就排成整齐的队列,如同一个向前移动的白色方块。仿佛他们并不介意敌人能够很轻松的数清楚自己的人数,也不介意前方的敌人黑压压的是自己的六七倍。

    他们只是这样无声无息的向前,至始至终天地之间都只有马蹄声。

    横着数是七千人,竖着数还是七千人,从淮南一路到洛阳、再到大梁,他们的人数从未多、也从未少。只不过前面的敌人,却一次一次的在这样的骑兵突击面前冰雪消融。

    甚至军中传言,这些从南面来的蛮子,手里拿着的都是天降的鬼火,碰到谁谁就得死。

    羽林中郎将是读过书的人,并不相信这种说法,不过让他来解释为什么这区区七千人的队伍,可以从淮南一路横扫、所向披靡,直到这大梁城下,他也说不清楚,只能和其他人一样,紧张兮兮的看着。

    看着、等着这些人来延续属于他们的奇迹。

    那骑兵队列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骑兵出击!”元天穆朗声下令,声音之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这些别人没有办法抵挡的魔鬼,就让自己来将他们彻底消灭!

    左右两翼的魏军骑兵呼啸着杀出去,这些从北地而来的勇士,并不介意自己的对手有多么强大和多么可怕,他们更介意的,是自己能够杀多少人。

    “杀!”领队的幢将朗声喊道,催动战马。

    “杀!”无数的骑兵用各族不同的语言声嘶力竭的大吼。

    迎面而来的那支骑兵没有丝毫的变动,依旧毫不犹豫的纵马向前,目标直指正前方的元天穆中军。而元天穆微微错愕,如果来的这些白袍骑兵再不变动的话,那么他们将在不久之后被两支魏军骑兵夹住,然后彻底消散在这片土地上。

    “散!”那飞速逼近的七千骑兵当中,终于传来一声暴喝。

    这是元天穆能够听得清楚的唯一一个字,也是那指挥骑兵的家伙说的唯一一个字。

    七千骑兵灵活的向左右散开,如同狂暴的巨龙怒吼着迎上当面的魏军骑兵,只不过这分别分出向两翼的白袍骑兵总共只有四千人,他们灵活的在原野上飞驰,围绕着魏军骑兵不断地兜转,而面对突然分兵的敌人,魏军骑兵显然在吃惊之下,也纷纷调转马头。

    双方在原野上你追我赶,互相咬向对方的侧翼和后路,但是因为都不差的马术,所以一时间谁都占不到便宜。

    不过中军将领,自元天穆以降,在这一刻都看出了端倪。这分出去的四千白袍骑兵和上万魏军骑兵兜兜转转,并不是为了其余骑兵切割、击杀这些敌人寻找机会,而是为了牵制。

    单纯的牵制,完美的牵制!

    另外三千白袍骑兵,在这一刻已经冲到了距离魏军前锋不足二百丈的距离!

    “快,放箭!”元天穆大声吼道。

    “王爷,不能啊,咱们的骑兵也在箭矢范围之内!”一名羽林中郎将着急的说道,“如果这一通箭矢下去,上万骑兵估计得交代一多半!”

    元天穆顿时怔住了。确实不错,那分出去的四千骑兵引领着魏军骑兵不断向着这边移动,不知不觉便进入魏军箭矢射程之内,此时如果放箭的话,自家人肯定会战死不少。

    这些骑兵都是鲜卑族和其余草原种族中的精锐,而弓弩手则多数是卑微的汉人。让汉人亲手射杀鲜卑骑兵,元天穆直接就否决了这个可能。这不是壮士断腕,而是在推翻整个大魏的统治根基。

    “王爷,放箭,再不放箭这些疯子就冲过来了!”另外一边的幢将火急火燎的策马向前,“王爷!”

    元天穆轻轻呼了一口气,沉声喝道:“前军迎战!”

    “王爷!”那名幢将的声音已经嘶哑,不过元天穆这一次无动于衷。

    就算是不放箭,一万前军再加上五千中军,抵挡住这些疯子,元天穆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对方只有三千骑兵,而自己手里现在的兵力是他们的十倍。

    “风!”这是所有人听到的那群疯子中第二个命令,依旧只有一个字。而就在这个字落地的那一刹那,所有的骑兵同时抽出马鞍上的短弩,张弓搭箭、一气呵成!

    元天穆的瞳孔猛地收缩,无数的将领心脏突突乱跳!

    好快,快的像是扑面而来的狂风。密集的箭矢准确的刺入第二排士卒的胸膛,似乎前面一排遮挡严严实实的盾牌根本起不到作用。第二排人倒下,更多的箭矢又向第三排扑去。

    “举起盾牌,挡住头顶!”都副将和都尉们慌张的指挥着。

    然而为时晚矣,因为当已经彻底被这箭矢打乱的魏军士卒惊慌失措的想要还击时候,第一个骑兵已经冲到盾牌前面,马蹄重重的踏在盾牌上,盾牌后的士卒在这一踏之下,鲜血从口鼻中喷涌而出。

    一个缺口打开,无数的缺口打开,鲜血喷溅在白色的衣袍上,和沾染在上面的灰尘相呼应。

    如同盛开在尘埃中的花朵,鲜艳夺目。

    一名名白袍骑兵神情肃杀,拼命催动战马。如果死神必须在人间找个模样在勾勒的话,恐怕这些骑兵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是妖怪,是魔鬼,快跑啊!”不知道是谁先大喊了一声。黑压压的人群在这一刻彻底混乱,近在咫尺的马槊仿佛追着自己的脚步,那些高高坐在马背之上的白袍死神,似乎只要一点头就能够取走自己的性命。

    三千骑兵没有丝毫的停顿,他们不断地分化成涓涓细流,又重新汇聚为怒吼翻滚的海潮,一切在他们雪亮的马槊之前都没有丝毫停顿的分崩离析。

    元天穆的脸色苍白,紧紧握住马缰。上万的前锋甚至没有支撑一刻钟,就在这三千骑兵的进攻中溃散。

    势如破竹,当如是也。

    精锐的前锋尚且如此,换做自己的五千中军,又会如何?

    “迎敌,迎敌!”元天穆看着前面纷乱的人影,着急的喊叫。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必须挡住。

    不过没有人向前,一名名士卒端着枪矛,脚步却在颤抖着后退。在风中无力起伏的旗帜,这一刻已经彻底贴在了旗杆上,仿佛被抽去了最后一丝精神力气。

    第一名骑兵已经冲出人群,浑身浴血,像是涅重生的凤凰,骄傲的向着敌人咆哮、向着敌人吼叫!

    “破!”那呼啸席卷而来的三千骑兵当中,又是一声大喝。

    这声音仿佛有不为人知的魔力,只要他所说的那一个字,就必将会演变成下一刻的事实。三千骑兵汇聚成锋锐的矛头,刺进魏军的中军当中。一支支马槊刺出、收回、又刺出,鲜血不断的迸溅,魏军士卒不断的倒下。偌大的兵卒阵列,在这骑兵的突刺中不断地向两边溃散,如同泥沙搭成的高台,在潮水的拍打下直接崩塌。

    败得如此出乎意料,败得如此干脆利落。

    元天穆在这一刻终于承受不住了,率先调转马头向后面跑去。中军的亲随以及随同的将领同样慌不择路。

    这些人,真的是从十八层地狱重生的夜叉魔鬼。

    他们所到之处,只有溃败和死亡!

    白袍骑兵向两侧散开,追杀乱糟糟的魏军溃兵,而一名身披银甲的大将纵马而出,血色残阳之中,他手中的马槊横放,勒住马缰,就这么伫立着,纹丝不动。

    在他的头顶上,一面白底黑字的“陈”字大旗猎猎飞舞,这一刻、这一刹那,他就是世间的王者。

    仓皇逃窜的元天穆下意识回头看去,正正好好看到越众而出的这名将领,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元天穆已经明白他是谁。

    这样的对手,注定是自己一生的梦魇,也是整个大魏的梦魇。

    风扑面而来,元天穆慌不择路的抽动战马,整个魏军已经彻底崩溃,四万人就这么在七千人的追赶下拼命逃窜。这时元天穆突然间想起来洛阳城中一直流传的一句童谣,自己曾经对其嗤之以鼻,现在才明白,这便是事实。

    残酷的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歌曰:大将名师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回过头,元天穆只是拼命的逃窜,已经顾不得脑后一切。他头顶的天空,是血红的。元天穆心中很清楚,不是夕阳,而是大魏将士的鲜血将天空染成这样的颜色。

    因为只有鲜血才能这么红,这样让人看一眼仿佛都能感受到浓烈的血腥气息。

    就像这一年的所有荣光都属于陈庆之和他的七千白袍军一样。

    无可替代。

第一章 千年

    水龙吟题《权倾南北》

    叹人世几多磨,堂前常送离别客。

    自君去后,空观花谢,尽观花谢。

    雁字单回,相思不解,相思难解。

    有环摇动,风连衣袂,斑驳影,双垂泪。

    问万千英雄汉,有谁能、阻拦顷刻?

    汉家半壁,三军齐却,匹夫不却。

    长槊凌天,为君歌阕,金瓯一阙。

    待白袍漫卷,山河掩后,相随乘鹤。

    --

    青山莽莽,竹海涛涛。

    春日温暖的阳光洒在每一寸土地上,笼罩着、滋润着世间万物。袅袅的炊烟在春风中向西飘斜,隐隐可以听见山涧里有孩童玩水时候欢乐的笑声。

    如果不是这炊烟和笑声指引,恐怕谁都不会相信,这远离红尘紫陌的深山中,还会有村落和人的足迹。但是往往人的生命就是这么卑微而顽强,能够在世间的任何一个角落落叶生根、生根落叶,包括这人迹罕至的大山。

    飞鸟从空中振翅掠过,炊烟飘起的村寨就坐落在竹海深处。

    如果可以像鸟儿一样在空中俯瞰的话,就可以发现,整个村寨沿着山势层层上行,每一个平台实际上只有两三间房屋,竹子加茅草搭成的,基本上和周围的竹海融为一体,让人根本分不清楚这里到底有多少间房屋。整个村寨就这么从山腰一直到山顶,实际上并不大的一个村寨就这么沿着山平摊开,显得甚是庞大。

    如果要真的把这些房屋凑在一起算算多少大小,恐怕就连中原一座普通村寨的二分之一都没有。

    风吹卷着青葱的竹叶,就在半山腰处一间房屋里,窗户半掩,隐约可以听见人咳嗽的声音。

    “来,娃儿乖,喝了这碗水就不癔症了,否则你这些天胡言乱语这么多,可着实吓人嘞!”这说话声甚是苍老,明显带着南方口音,不过回荡在字里行间的全都是关怀之意。

    咳嗽声还在回响,不过显然喝水的那人不再抗拒,只是单纯的喝着,任由那老者轻声劝慰。

    躺在竹子搭成的床榻上,李荩忱脸色青灰,甚至可以说泪流满面。喉咙里火辣辣的痛感和不断泛上来的苦味让他恨不得把肚子里的酸水还有苦胆一并吐出来。

    然而他还是忍住了,虽然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但是为了不再喝第二碗,李荩忱咬着牙、憋着气,怎么着都不再多说一个字,好像一张嘴刚刚灌下去的水就能够喷出来。

    这碗水原本是清澈爽口的山泉水,可是当往里面加了烧成灰的符之后,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劣质纸张明显的苦味、燃烧后浓烈的灼烧气息,甚至还伴随着那写符道士淡淡的鲜血腥气,这些本来每一样拿出来都不好闻的东西成功的糅合在一起。

    这不是以毒攻毒,这是要人命!

    但是李荩忱不得不喝下去,因为他实在不想做这样无谓的拒绝和挣扎,也实在不想在明天继续回味这种感觉。

    等李荩忱缓缓躺下,床榻边的老者方才微笑着点了点头,甚是欣慰的说道:“娃儿这不就乖了么,这药值得咱家一只老母鸡的价钱啊!娃儿你前几天喊着什么‘回去’、‘错了’,可把老头子这把骨头的吓出一身冷汗啊。你现在啊,就在这儿好好地歇着。走走,丫头,让娃儿好好歇会儿。”

    回答老者的,是脆生生的答应,站在老者身边的小女孩扑闪着大眼睛点了点头,伸手牵着老人的衣袖向外走去。

    躺在床榻上的李荩忱闭着眼,仿佛睡着了。

    但是别人看不穿的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天,与其说是他自己和原本这个身体的主人完美融合,倒不如说是被刚才那药逼得,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李荩忱,就是这个时代的李荩忱,而不是那个已经死在意外中的业余历史爱好者、职场无能的小白领。

    虽然是一个名字,却相隔千年。

    通过三天的时间,他终于渐渐适应了这幅身体,也渐渐地由一开始的混乱和迷茫沉静下来,接受了这具身体主人遗留的记忆。而私下里比较了一下,李荩忱突然间惭愧的认识到,好像穿越之前的自己比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混的还要窝囊。

    穿越之前的李荩忱,男,80后,无房无车无老婆,简称“三无”。李荩忱从小热爱学习,但是就是学不会,语文还不错,但是数学、英语一塌糊涂,就是个瘸子,所以中考擦边考上;历史、地理拔尖,但是思想政治不忍直视,所以当不了文科生,好在物理、化学、生物还能提携一下,所以他就成了理科生,然而有数学和英语两座大山压着,高考也是一般无二的擦边过了一本线。按照他多任老师的评价,这孩子聪明,但是就是因为聪明,所以喜欢的他认真学、学得好,不喜欢的总是想法子偷懒还让你看不出来。

    大学毕业的李荩忱,追随新风潮考研,还是擦边,不过是擦边没考上,好在找到了工作,结果打拼来打拼去,后来的年轻人都上去了,他还是个资深职员,好不容易在三十岁那年提了科长,却是个管公司后勤的科长,说好听点儿叫“物资管理科科长”,说难听点儿就是“看仓库的”,手下就两个快退休的老头子,一点儿油水都没有,没权也没财,单身到现在,“废柴白领”这四个字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而擦边了半辈子的李科长,走在河边思考未来实际上就是发呆的时候,一辆车子迎面过来,这一次又是擦边,李科长擦边没有被撞到,不过自己脚下不稳,一头栽到河里去了。

    等他醒过来,就已经在这里了,结束了他窝囊的三十年。

    这一世的李荩忱,村里救下来的孩子。当时他们家在兵荒马乱当中奔逃,父亲死去、母亲怀着孕带着他一路跑到了山下,虚弱不堪,被村里人所救,不过两个月之后他母亲产下这个孩子,就因为产前受了惊吓和生产时失血过多而去世。

    所以李荩忱生下来就是个孤儿。

    不过他并不孤单,因为村子中很多人和他的身份一样。村民们在一次又一次南北错乱的战争中拯救了不知道多少人,李荩忱还是很不错的,至少他还知道自己的生日。

    今年十九岁,还有十天就是成年加冠仪式。

    至于今年,是南陈太建九年,北周宣正元年(作者按:公元578年)。李荩忱虽然并不太熟悉这两个朝代的名字,但是作为一个当初的年级历史第一,他很清楚,这是什么时候。

    南北朝。大约公元五百年到六百年。

    简而言之,就是距离李荩忱曾经生活的时代一千五百年之前。

    李荩忱不太清楚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他还是很不错的历史常识告诉他,还有不到五年,隋朝将会建立,还有大约十年,陈朝作为南北朝最后一个朝代将会烟消云散。

    或许只要自己躲在这村寨中安安静静的过上那么十年,就能够等着太平盛世的到来。不过再想想隋朝也没有存在多久,在自己老年的时候还要再面对隋唐之乱

    顿时李荩忱就不由自主的翻了翻白眼,如果自己不尝试去改变,只是安安心心的在这个村落中做一个咸鱼的穿越者,那么以后还得辛苦的面对另一场未知的战乱,而且在那之前还有隋炀帝各种想尽一切办法的征发壮丁和挥霍。

    更何况李荩忱的记忆告诉他,这个村子也不安全。

    比如他们已经和北面两座山头以外的一伙土匪交过三四次手了,双方各有死伤,虽然那伙土匪最后还是退走,不过村中的老者们都估计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简直就是乱世,李荩忱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上一辈子活了那么多年,还真的没有见过活的土匪。

    南北两朝在淮南、在江北拉锯,打的血肉磨坊一般,日日打、年年打,而这处于河南和淮北交界的小村子,也不得安生。

    说句实话,李荩忱可真的没有什么“英雄当逢乱世”的雄心壮志,不过就算是为了生存,他也必须要站起来、走出去。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后半生过的潇洒一些。

    伸手撑着构成床沿的粗大竹竿,李荩忱缓缓坐起来,

    外面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

    “一千五百年前的阳光啊。”李荩忱喃喃说道,伸手轻轻抚摸着竹竿的纹路,也抚摸着这一千五百年前的生命。

第二章 温饱

    李荩忱不是平白无故成为这具身体主人的,原来的那个李荩忱从村子外的山坡上滚下去一直摔入山底的小溪当中。虽然并没有受到多少皮外伤,不过当村里人把他就起来的时候,原来那个灵魂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来自一千五百年后的灵魂。

    这两天躺在床上,李荩忱已经能够灵活自如的操控自己四肢和思想,此时的自己四肢健壮,小腹和胸膛上可以看得出来都是常年在山野之间跋涉锻炼出的肌肉,而肤色也是颇为健康的小麦色,和自己上辈子满身白花花肥肉的形象相去甚远。

    当他下床在屋子里活动手脚,方才感受到这身体的力量。

    “健康年轻有肌肉,到底是好啊!”李荩忱看着自己鼓起来的手臂肌肉,不由得深深感慨一声。

    “哥,吃饭了!”外屋传来清脆的呼喊,十岁上下扎着双环髻的小丫头跳出来,冲着他不断地招呼手臂。

    李荩忱点了点头,自己在母亲去世之后,一直被村里李家族长李成收养,所以跟李成为李姓,名字也是李成所起。毕竟当时他母亲受了惊吓难产去世,并没有说清楚姓甚名甚,村里人也无计可施。

    整个村子里一共有三个姓氏,李家、郑家和宋家,也就自然而然形成三个家族,三族各有族长,也各有本族所居住之一块区域,平时村里的大小事宜都是三族族长碰面后商议。

    而这一代李家族长便是李成,一个年少有为、颇得敬重的族长,只不过令人扼腕叹息的是,这位族长中年得女,因为夫妻情深,所以之后也没有再娶,故而膝下只有一个小丫头。不过好在之前李氏家族收养的李荩忱,倒是可以继续为族长一脉传承香火。

    而且因为李荩忱天生勤勉,不但少时即从李成那里学会了大量的古籍诗词,而且在其余村务上也甚是卖力,村子中几家孤儿寡母的房屋就是他带着一群丁壮帮着建起来的。村中无论那个姓氏的人,提到李家哥儿,都是连连叫好。

    本来连年战乱,村中收养来延续自家香火的孤儿就不少,再加上李荩忱之努力实所共鉴,所以大家对于李荩忱养子的身份也都直接忽略掉了,真真切切把他看作李家的少族长。

    可是谁知天不遂人愿,李家哥儿从坡上摔下去,大家费劲救起来,竟然发了疯癫,不过好在李成花重金请的云游道士,总算是把附在李家哥儿身上的山中恶鬼给驱赶干净。这几天李荩忱在床上安安心心的躺着,而村中的前来看望的人几乎踏破了李成家门槛。

    战乱之中,大家都不容易,所以李成也就象征性的收下几个鸡蛋意思意思,不过这也足够李家三个人改善改善伙食了。

    李怜儿等到李荩忱坐下,方才施施然拿来碗筷递给他。李荩忱顿时冲着自家妹妹笑了笑。李成缓缓走过来,笑着说道:“来来来,这可是山中老母鸡的鸡蛋,给娃子补补身体。丫头你就别跟你哥抢了。”

    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的李怜儿顿时撇了撇嘴,哼哼两声,却没有反对。这一次反倒是轮到李荩忱不好意思了,怎么说自己都是一个年轻男人,让老人和小女孩看着自己吃,就算是脸皮再厚也过意不起。

    所以李荩忱强行忍着肚子饿,将那一碗鸡蛋推到李怜儿面前,然后自己夹了一筷子野菜吃的津津有味。

    人饿了,哪里还管得上吃的是什么,能填饱肚子再说。至于暗地里李荩忱只能默默将泪水向肚子里吞,这么多天没有闻到肉味,甚至没有看到油星儿,对于一个习惯了大鱼大肉生活的现代人,这简直就是地狱般的煎熬。

    抬头看着吃惊的李怜儿和李成,李荩忱顿时有些心痛。

    自己只是煎熬了这几天就忍受不住,而他们却是煎熬了十年甚至三四十年,并且将要长久的煎熬下去。

    不过不得不说,还是这个时代的山泉水干净、野蔬菜健康,虽然长时间没有足够丰盛的食物,李怜儿和李成的脸上却也没有明显的不健康神色,甚至还有些红润。

    说明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样已经算是不错的伙食了。

    “哥,还是你吃吧。”李怜儿急忙推回去,“你平时最喜欢吃这个的,然而总是让着我,这一次不行。”

    旁边的李成就这样默默看着这两个人隔着桌子将那一碗鸡蛋推来推去,最后终于忍不住敲了敲桌子:“一人一半,都有份儿,你们两个再这样推让下去可就凉了!”

    手僵在空中,李荩忱沉默了片刻,筷子插入那一碗炒鸡蛋当中,小心翼翼的将其分为两份大的和一份小的,自己先三下五除二将那一份小的夹起来吃了,然后将碗推到李怜儿和李成那边:“爹、妹妹,你们两个一人一半,我吃过了。”

    李怜儿和李成顿时怔住了,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是眼眶之中都隐隐有泪水转动。李成的手微微颤抖着夹起来一筷子野菜:“娃儿、丫头,是爹爹没本事,甚至填不饱你们的肚子,但是也没有办法,这年头想要讨个腹中温饱,基本上就要搭上性命。爹爹老了,又只有一人,如何养活得了你们两个!”

    沉默了片刻,李荩忱霍然站起来:“爹爹,我吃饱了,你和妹妹先吃着点儿。”

    话音未落,他转身向外走去。

    因为李荩忱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再在这个屋子里面多待一秒,否则可能就控制不住泪水留下。这一刹那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古来华夏的百姓是最朴素、最听话却又最吃苦耐劳的一群人,因为他们的要求真的很不高,只要能够吃饱肚子、养活儿女,就足够了。

    然而五千年上下,王朝更迭、战乱纷休,又有多少年是真正的太平盛世,又有多少年百姓能够真的知道温饱滋味?

    一直甩开步子走到自家栅栏旁边,伸手按着栅栏,李荩忱方才顿住脚步,大口大口喘息着。山中清爽的空气涤荡他的胸腹。

    刹那间他隐隐约约明白,自己此时此刻站在这里,不只是简简单单为了自己而存在,还有背后屋子中的爹爹和妹妹。看向自己的双手,李荩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现在的自己,甚至无能到没有办法满足三个人的温饱。

    不过旋即李荩忱又狠狠晃了晃脑袋,自己都在想胡思乱想些什么,一个在过去也管不好自己的小白领,什么时候就成了圣母了?在这弱肉强食的乱世,就算是自己还指不定可不可以活下去呢,有如何管得了他人?

第三章 邻里

    ps:还有一章尽量十点之前

    “大郎,这是能下床走路了?”看到李荩忱走出来,隔壁院子中的老婆婆顿时微笑着说道。

    李荩忱一怔,大郎?为什么有一种武大郎的既视感?不过考虑到这时候人们习惯性的称呼,李荩忱也没有办法,谁让李成家中自己就是老大来着。当下里他点了点头:“嗯,多谢婆婆的关心,没事了。”

    老婆婆摆了摆手:“大郎你不知道,这些天乡里乡亲的是有多担心你。且不说平时和你混熟的那几个,单单就是村里心里面惦记你的姑娘,恐怕这几天都睡不踏实喽!”

    “婆婆”李荩忱顿时脸上满满都是黑线,他仿佛看到了老婆婆眼睛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可是毕竟人家是长辈,他也没有办法解释。而且就算是有心仪的姑娘,那也是之前那个李荩忱欠下来的风流债,风流债这种东西,素来都是越抹越黑。

    “忱哥你终于没事了!”正扛着锄头走到家门口的几个年轻人顿时兴奋的冲着李荩忱招手,

    李荩忱凭借着遗留下来的记忆,认出来那几个人都是和自己平时关系最好的几个,左边身材高大的是村东头郑庆,中间瘦小一些的正是李荩忱家后面院子的李求,右边矮壮一连抓着两把锄头的则是村子西面的宋飞。这四个人也是村子中年轻一辈出类拔萃的,否则几家的族长也不会放任他们结交。

    毕竟村子中三个家族的关系还是需要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尤其是这三个家族未来的掌门人。

    那天李荩忱摔下山坡,就是他们三个率先扑上去救人,这几天更是天天前来探望,只是没想到今天还没有走进家门,就看到李荩忱的身影,急忙和他打招呼。

    “忱哥,跟着咱们一起上对面山上把春笋挖出来,要是能够好运气遇到一只山鸡啥的,还能打打牙祭!”宋飞呵呵笑着说道,显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对面山上的路你最熟络,有你带着家里也放心。”

    郑庆急忙推了他一把,他作为郑家这一代中出类拔萃的人,年幼的时候就和李成家的李怜儿定下了婚约,只不过两人尚且年幼,家中没有着急进行婚事,平时李怜儿见到这个五大三粗、说话素来是能动手就不动口的未来夫君,也都是羞红了脸就跑。

    宋飞顿时瞪了郑庆一眼:“你想干什么!”

    郑庆支支吾吾的说道:“忱哥,忱哥显然是还没有恢复,你就这要着急让忱哥出力,你这不是想要害他么!按理说就应该咱们去抓一只山鸡炖了给忱哥吃!”

    李求和宋飞对视一眼,顿时哈哈大笑,而郑庆不明就里的挠了挠头。李求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一脸茫然的李荩忱,揶揄道:“老郑啊老郑,你还真是自家娘子没有过门呢,就开始为大舅子着想,你这个日子过得未免太超前了吧!”

    “李求你说什么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躲在门后面偷听的李怜儿顿时跳出来,随手抄起旁边的扁担就要打人,只不过她纤细的手臂手腕根本抡不起来扁担,反倒是把娟秀的小脸憋得通红。

    李荩忱有些无奈的一把抓住胡乱飞舞却没有力道的扁担:“好了,怜儿,他们几个小混蛋也就是跟你胡闹一番,何必放在心上!”

    “连哥你都不向着我!”李怜儿跺了跺脚,飞也似跑回去了。

    留下一群大老爷们互相看着,忍不住哈哈大笑。

    在女人这个话题上,一群大老爷们仿佛永远都能找到共同点。

    李荩忱拍了拍手:“好了,你们也别闹了,我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都快躺出毛病来了,不如就跟着你们走一遭,活动活动筋骨。”

    见宋飞他们脸上都是流露出惊喜神色,李荩忱眉毛一挑:“不过咱们可说好了,我现在也就是能够走动路,所以这前面带路什么的,我可只负责指引方向,关键的时候说不定你们还得拉我一把。”

    “得嘞!”李求顿时晃了晃手腕脚腕,“只要忱哥您吩咐,哥三个给您当轿夫,跟抬那些县官青天样的抬着您走,您怎么舒服咱们就怎么个的上山下山。”

    对于这个和山猴子差不多的族弟,李荩忱也只能无奈摇头,而郑庆和宋飞则是一齐连连点头,显然他们也同意李求这个想法。

    实际上作为一个后世标准的宅男,李荩忱对于运动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更何况在这没有台阶的深山老林当中钻来钻去,但是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作为很明显的整个村子下一任掌门人,他要想在乱世当中哪怕只是拯救这一村子的人,也得了解周围的环境是什么样的。

    现在放眼望去是没有边际的茫茫大山,不过即使是这山中,也就会暗藏种种凶险。且不说那些不为人知的,单单是两个山头之外那个最近崛起的山贼,就让村里人担惊受怕一直到现在,却一直想不出来法子除之而后快。

    李荩忱一边收拾自己的锄头、砍刀等工具。虽然李成年迈,又是族长,很少关心这些下力气的农活,不过李荩忱在之前却是一个勤奋有为的好青年,所以家里开路用的砍刀、挖笋用的锄头,都打磨的锋利,而且看宋飞他们,也差不多是一样的家伙什。

    可以猜测,村里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工具,更偏向于开路和耕作,而不是杀人。

    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竹林,李荩忱心中已经有了定数。当自己手头上什么都利用不起来的时候,外界就是唯一的选择,而在绝大多数时候,竹林都是不错的藏身和埋伏之地。

    李荩忱并没有害人之心,但是并不代表他没有防人之心。

    在这个与其说是穿越,反倒是更像末世求生的生死游戏中,他作为村中未来的掌门人,必须要考虑好自己怎么才能带着这么多人在山下滚滚的烽烟当中生存下去。

    就算是保不住一村人的性命,至少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我只是一个苦逼废柴男啊。”李荩忱一边背上筐子,一边背对着宋飞他们“泪流满面”。

    “忱哥你说什么?”耳朵最尖的李求大声喊道。

    “我说三天不动弹,感觉这锄头都重了!”李荩忱也是扯着嗓门回答,“是时候找个人试试锋利不锋利了!”

    李求顿时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说。李荩忱素来是言出必行的性格,李求可不想那锄头真落到自己脖子上。

第四章 桃源

    风顺着山间的小路吹卷,周围的竹子摇曳间发出沙沙的响声。

    最活泼的李求跳上路边的一块大石,尽量踮着脚尖向前看去,最后却无奈的摇了摇头:“山谷还看不到踪影,放眼望去依旧都是竹子。”

    身后的宋飞吐了吐舌头:“这条路你又不是没走过,山谷里面有一条小溪,你至少得先听见水声,才说明距离不远了。”

    前面的三个家伙蹦蹦跳跳甚是敏捷,李荩忱在后面只是向四下里张望,毕竟他这具身体比原来的那个强壮有力多了,所以李荩忱害怕爬山,并不代表着他不能爬山,这一路走下来也甚是轻松。

    真正让李荩忱感兴趣的,还是这周围的环境。偌大的竹海即使是站在山顶上放眼望去依旧看不到尽头,春日里青翠欲滴的竹叶遮天蔽日,可以想象这里即使是夏天也感受不到炎热。

    前面的道路渐渐狭窄,甚至李求他们已经抽出了砍刀。脚底的土地也变得湿润起来,隐隐的已经能够听见溪水翻腾的声音。只见前面乱石堆中,一条白练忽然跃出,重重的落在大石下面的碎石之中,然后顺着崎岖的河道回旋激荡,直向山下而去。

    李求他们顿时欢呼一声,飞快的凑上前。他们年纪尚且轻轻,家中人自然也不敢真的将他们放出去撒野,难得能够翻山越岭,看到这样的好玩景致,自然也抑制不住童趣。

    山里的孩子,素来心性单纯的就像这清风和头顶上瓦蓝的天空。

    看到眼前的美好景致,李荩忱也不由得站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样庞大翠绿的竹海、湍急回旋的溪流,还有竹叶空隙当中隐约可见的瓦蓝天空,都让李荩忱为之迷醉。

    毕竟在一千五百年后,这样的美好景致、这样的瓦蓝天空,可是很难找到的。

    刹那间李荩忱感觉自己就像是无意之间闯入了一处和外界隔绝了一千五百年的桃源,这里的人们依旧刀耕火种,阡陌交通、黄发垂髫、鸡犬相闻。

    一切美好的就像是一场虚空大梦,让李荩忱不忍心破坏。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李荩忱一边跟着李求他们的步伐跳过溪流,一边喃喃吟诵道。

    自己所来到的这片竹海、眼前的这条溪流,好像和陶渊明UU小说的桃花源有着诸多的神似之处。

    就当李荩忱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面的李求却是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宋飞和郑庆都是一怔,刚刚想要开口说话,李求却是猛地蹲了下来。李荩忱虽然不明就里,不过李求的姿势还是让他意识到什么,急忙上前拽住郑庆和宋飞的衣袖让他们两个躲到岩石后面去,然后自己蹲下来轻轻呼了一口气,小心爬到李求身边:

    “怎么了?”

    李求刚才因为跑动而有一丝红晕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苍白,颤抖着伸出手指向前方。李荩忱微微一怔,还是咬着牙伸手拨开前面挡住视野的竹枝,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李荩忱下意识后退一步。

    前面方圆二三丈的竹子都被砍倒,腾出一片空地,而地上散落着牲畜的骨头和食物的残渣,甚至能够看到生火的痕迹。显然有人在这里生火烧烤吃掉了那些牲畜后离开。

    “不要轻举妄动。”李荩忱压低声音,这一刻他能够明显的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不只是他,身边的李求也是紧张万分。

    这周围除了李荩忱他们村子,方圆七八个山头之内都没有人烟。除了最近刚刚出现的一股山贼。而这些山贼和村里有过几次遭遇,不过因为不清楚这村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势力,所以山贼们也没有轻举妄动。现在看来只有可能是山贼出现在这里。

    难怪刚才李求会感到紧张,因为这群山贼手里都有兵刃甚至弓弩,一旦招惹上他们,自己的小命都不保。

    “别慌,让他们两个也过来,咱们几个不要分开。”李荩忱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沉声说道,“你看这烟已经散去了,而且刚才咱们都没有看到过有人在山里点火,说明他们应该已经走了很久,甚至有可能是昨天留下的。”

    “那他们在这里做什么?”李求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沉默了片刻,李荩忱下意识的回头看向村子方向。

    这里已经是村子所在山的山底下,而且周围的竹林茂密,就算是生火也很难引起村子中人的注意,可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藏身地点。而这些山贼无时不登三宝殿,走到这里,十有**是为了探摸清楚村子的情况。

    至于一群山贼对一个村子感兴趣意味着什么,李荩忱和李求他们都很清楚。四个人在风中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复杂的神色。再怎么着也都是四个没有加冠的年轻人,面对死亡的时候自然会有发自内心的恐惧和惊慌。

    “过去看看。”李荩忱拍了拍李求的肩膀。

    李求顿时有些害怕,缩了缩:“忱哥,这”

    眉毛微蹙,李荩忱说道:“咱们几个是村里的壮年劳力,如果面对这事咱们都退缩的话,那村里这么多人也就可以等着引颈受戮了。都把自己的刀拿上,这砍刀一样锋利,砍在人身上照样要命!”

    被李荩忱一刺激,郑庆和宋飞已经缓缓弯着腰向前摸去。他们虽然没有杀过人,不过山里面抓几只野兽还是有的,所以正常的套路甚是清楚,这个时候更多的还是潜意识动作。

    因为李荩忱甚至能够看到这两个家伙的手脚在颤抖。

    “走!”李荩忱推了一把李求,自己率先窜出去。

    李求嗯了一声,急忙跟上李荩忱的身形。

    空地就在小溪边岩石的后面,进可探查山顶,退可据守溪流,绝对是上佳藏身之地。刹那间李荩忱甚至有些怀疑这些山贼的来路,一群游兵散勇比逃难民壮的可能性大。

    “这就不好对付了。”李荩忱忍不住喃喃说道。

    依靠一群猎户对付经历过战火磨砺的散兵,李荩忱自问没有这个本事。而现在看来,这些山贼似乎真的打算对村子下手了。

    “咱们必须弄清楚他们上哪里去了!”李荩忱压低声音。

    宋飞他们显然也都或多或少察觉出来端倪,纷纷点头。

第五章 山路

    “你们那边找到什么了么?”李荩忱尽量压低声音向身边喊道。

    竹林无边无际向着远方蔓延,甚至有的地方竹子长得茂密根本看不到有穿过竹子过去的可能,这些竹子就像是一堵一堵的墙,除了之前李荩忱他们来的那一条道路,根本不给这山中生灵任何其他的选择。

    李荩忱不由得感慨一声,难怪村子能够在这乱世当中平安无事的存在这么久,就周围这些竹子实际上已经算是很好的天然屏障,外来人没有村中人带路的根本不可能摸到村子中,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外来人手中没有什么兵刃。

    只要刀剑足够锋利,这些竹子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此时,宋飞低呼了一声,将绷紧了心神的李荩忱他们吓了个半死,手中各式各样的家伙险些就招呼上去。直到看清楚宋飞的手势,几个人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尽量不踩到脚底下的枯枝败叶,以防发出太大的声音。

    在几根竹子后面,有不少竹子被直接砍倒,因此劈砍出来一条道路,直通向山腰。而外面的这些竹子之所以摆在这里,自然是为了起到遮挡作用,在外面这条山路上来往的人,如果不是细心寻找的话,就算是在这些竹子旁边走过,也不会发现里面的玄机。

    “这这是往村子方向去的!”宋飞下意识的想要顺着这条路向前走,却被李荩忱眼疾手快拉住了。

    “忱哥!”宋飞怔了一下,却看到李荩忱手中捡起来几块石头,扔向道路中,而宋飞他们隐约也明白了什么,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整个山间只有呼啸的风声和竹叶沙沙的响声。

    石头陆续落地,发出断断续续沉闷的声音,不过周围并没有丝毫动静。李荩忱皱了皱眉,旋即沉声说道:“应该是没有陷阱,不过大家还是尽量小心,不要慌张。”

    宋飞等人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显然眼前这情况早就已经超乎了他们的预料,谁都没有想到,自己距离这些贼人竟然如此之近。

    虽然他们平时都生长于山野之间,自小便多与山中野兽搏斗,就算是遇到了野猪这等大型野兽,打不过也有逃跑的能耐,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宋飞他们有能耐和敌人较量,毕竟他们还年轻,又生长于这与世无争的山野中,甚至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打打杀杀,自然就跟不能理解现在这些山贼的所作所为。

    对于他们来说,从来没有像想过有一天将要面临敌人的威胁。

    看到山道中一直没有动静传来,李荩忱率先向前迈出一步。这山道并不宽敞,可以看得出来是一路用刀斧砍出来的道路,只能够让一两个人并排前行,而且山路上没有布置任何的陷阱,说明贼人前来的时候也是费尽了功夫,好不容易弄出这一条道路,更能够说明来的贼人并不多,十有**是哨探或者前锋。

    这才是真正让李荩忱松一口气的地方,村子中的青壮年人数也不少,而且家家户户都有或多或少有些镰刀什么的,如果只是哨探或者前锋的话,十有**是在村子外面蹲点或者侦查,不会这么火急火燎的就对村子下手。

    毕竟这乱世当中,年长之人还是颇有警惕心的,凭借区区前锋或者哨探,就算是这些山贼再有三头六臂,也很难把村子怎么样。

    李荩忱突然间想起来什么,一下子顿住,回头低声说道:“快去,把刚才空地上咱们留下来的脚印什么的都清理干净!”

    虽然不知道这些山贼到底是什么来路,想要对村子做什么,但是看着他们今日留下来的这些痕迹,李荩忱就明白,这些山贼对于村子来说至少是一个潜在威胁。而且这些山贼在山上开辟道路而不走大路,甚至将开辟出来的道路专门进行伪装,更是让李荩忱心生警惕。

    这一切已经能够说明这些山贼是奔着什么而来的,而且更能够证明这些山贼绝对不是一些乌合之众,其中一来有可能有高人引领指点,二来便是有可能这些山贼真的像村民们所说,是一群溃散的军队。

    就算是一些游兵散勇,也至少是军队,而且他们开辟这一条山路展现出来的作战素质,由不得李荩忱不上心。更主要的是,村子中的村民们就算是青壮年,面对一些兵痞,也很难有一战之力!

    一旦让他们的大队人马冲入村子,这宁静的山村就有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也正是考虑到这些山贼很有可能是兵痞出身的缘故,李荩忱抓紧让宋飞他们将之前留下的脚印什么的尽量清理干净,否则就算他们几个沿着这条路走上去,能够全身而退,也很有可能因为脚印之类引起敌人的注意,到时候且不说这些看上去颇为精明的山贼能够知晓自己的行踪暴露,更很有可能加快对村子动手。

    现在李荩忱要做的,是尽量为村子争取时间。哪怕是村子中没有抵抗之力,至少也有躲藏这种选择。

    “忱哥,清理干净了,应该看不出来什么,那一片泥地上的脚印咱们也用树叶盖上了!”李求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说道。而郑庆和宋飞也小心翼翼的过来,生怕闹出太大的动静。

    要说和这些山贼争斗,宋飞他们并不擅长,但是要说掩藏踪迹,他们这些山中猎户出身,从生下来就一直在山上活蹦乱跳的年轻小伙子敢称第二,那恐怕还真没有人敢称第一,掩藏踪迹对于一名随时都有可能和猎物遭遇的猎户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

    所以刚才李荩忱也直接将这件事交给他们去做。

    “跟上我,小心点儿。”李荩忱轻声说道,缓缓的向前迈出脚步,很是注意脚下的步伐变化,这深山老林之中有很多枯枝败叶,随便踩上去都有可能引起响声,寂静的空山之中,任何的一点儿“咔嚓”的清脆响声都有可能引起整个山上的大乱、

    李荩忱虽然是穿越客,但是好在之前那个李荩忱的记忆还在,所以他能够很快的掌握这些山中生存的必须之术。而身后宋飞他们显然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都是谨慎的一边打量四周,一边跟上李荩忱,选择没有枯枝败叶的地方踩过去,实在不行就直接将那些枝叶用手拨开或者拿脚挑开。

    而随着一步步向前,整个山路也再一次变得狭窄。

第六章 陷阱

    李荩忱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虽然他还不能确定为什么,但是这周围总给他一种浓烈的危机感,也不知道是因为深山老林本来就有的阴森,还是因为敌人就在左近。

    正当李荩忱想要向前一步的时候,身后的宋飞一把拽住他,这家伙脸色苍白,伸手指了指李荩忱前方的地面。李荩忱怔了一下,旋即明白,小心翼翼的蹲下来仔细打量,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刚才自己的注意力都在四周的竹林,没有刻意在意脚下,毕竟这一路走来根本没有遇到陷阱,可是谁曾想到这陷阱竟然在这里突兀的出现了。

    实际上这个陷阱并不怎么隐蔽,不过是在上面覆盖了一些枯枝败叶罢了,甚至能够隐约看出来其轮廓,别说是这些久在山林中、从小就学习布置陷阱的人,就是普通人走到这里,细细观察也会发现蛛丝马迹。

    只不过刚才李荩忱的目光没有看着脚下,所以根本没有发现这个突兀出现的陷阱,好在身后的宋飞一直看着,眼疾手快拽住了他,否则李荩忱就有得苦头吃了。

    “这一手还真是可以。”李荩忱小心翼翼的搬开陷阱上的遮蔽物,下面是一个并不怎么深的坑,而在坑底,削尖了的竹子正对着上方,虽然坑不深,但是摔下去的人少不了要被这竹子刺出来七八个窟窿。

    真正让李荩忱佩服的还是这陷阱布置的位置。这一条明显是人为强行开辟出来的山路,自然很容易让其余沿着这条山路走的人心生疑惑,就算是宋飞这等久在山中的猎户,也会考虑会不会存在陷阱或者其余危险,而李荩忱也确实进行了试探,事实表明在这条山路的前一段并没有任何陷阱。

    而甚至到了刚才山路变窄的地方,也没有陷阱,一直往前走了这几步,这个陷阱才有些突兀的出现,但是就算是出现的突兀,一般走到这里的人也早就已经习惯了路上的安全,所以不会刻意注意脚下,比如刚才的李荩忱便是如此。

    好在宋飞他们都是久在山中,并没有因为这一段路的安全就放松了警惕,再加上猎户对于陷阱本来就有极其敏锐的察觉能力,所以才能够及时的发现这里的蹊跷。

    宋飞蹲下来跟着李荩忱一起将这陷阱上下打量一番,旋即轻声说道:“忱哥,这陷阱布置的地方还真是出人意料,不过看这布置的陷阱,绝对是粗制滥造,就算是咱们村子中刚刚出去打猎一两年的小孩子,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陷阱。”

    身后的李求也是点头说道:“这陷阱不够深,就算是活人掉下去,也就是受伤,甚至运气好一些的还能自己活着爬出去,而且周围的土坑墙壁明显没有拍打严实,很容易垮塌、自己填埋,更不要说这上面覆盖的枝叶有些密集,有故意伪装之嫌。”

    李荩忱点了点头,就算是他一个对这方面就是小白的穿越客也能看出来这陷阱确实有些应付,更或者说很有可能是布置陷阱的人对于这方面并不很擅长,这似乎更能证明这些山贼原本是游兵散勇的身份,不过真正让李荩忱感到担忧的是,这陷阱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布置的位置很要命,就算是山中的老猎户,如果不小心的话也有可能马失前蹄,而且这陷阱布置在路中央,明显就是为了杀人。

    说明这是一群精通杀人技巧并且对于杀人并不怎么害怕的敌人,十有**是一群老兵油子。

    就算是李荩忱两世为人,都没有上过战场,但是他也很清楚,老兵油子比那些新兵菜鸟难对付多了,因为新兵菜鸟只知道一味地冲锋,而老兵油子却懂得如何一边保全自己的性命,一边将敌人置于死地。

    “继续前进。”李荩忱拍了拍宋飞的肩膀,示意让他在身后帮自己看着点儿,而他自己也是抄起来镰刀,小心翼翼的迈过陷阱。

    宋飞等人迟疑片刻,都是郑重点了点头,显然这些敌人的手段也让他们或多或少的受到了惊吓,但是毕竟都是年轻的小伙子,而且更是村子中的顶梁柱,如果他们都不能向前将事情探查清楚的话,恐怕村子中也没有别人有这个本事了。

    这个时候,为了村子中那些妇孺老弱,就算是硬着头皮也要上。

    山路依旧很狭窄,并且向前没有百丈就彻底中断,在这路上李荩忱他们又找到了两个陷阱,和一开始的陷阱差不多。站在山路的尽头,李荩忱看着一排横亘在面前的竹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些贼人怎么到了这里就不走了?眼前这些竹子可并不比刚才遇到的几排竹墙来的密集,以贼人的手段,可以轻松地劈开一条道路。

    就在这时,隐约可以听见山风中夹杂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还是能够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宋飞、李求和郑庆三人也下意识的竖起耳朵,山中猎户的耳朵是吃饭的家伙什儿,分辨山中的虫兽之声音商丘手到擒来,更不要说人的声音了。

    “这村子看上去不好对付”

    “不怕,咱们到时候可以”

    “不要太久,抓紧回去”

    风中的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但是能够隐约听出来对方的身份,正是对村子心怀不轨的人。而宋飞他们三人的脸色此时也变得凝重,纷纷抬头看向李荩忱,宋飞刚想要说什么,却被李荩忱制止,宋飞点了点头,旋即伸手指了指村子的方向,又摆了摆手,意思很清楚,这说话的不是村子中的人。

    李荩忱靠在几根粗壮的竹子后面,微微侧头,正好看到两道鬼鬼祟祟向山路这边钻过来的身影,而宋飞他们三个也是缓缓提起手中的镰刀和锄头,显然也看到了这两个人。

    不得不说山贼挑选的这两个探子身手相当敏捷,在竹子之间来回穿梭,也难怪他们就算是没有开出来道路也能够向前。

    “你说会不会有人找到咱们开出来的这条路?”临近李荩忱的藏身之地,其中一人问道。

    “当然不会,”另外一人笑着说道,“咱们这条路足够隐蔽,除非是刻意寻找,否则不可能找到。而且一直通到距离那村子不远的地方,到时候弟兄们可以直接从这里冲出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第七章 求死

    “这村子看起来可真是不小,咱们之前抢了也有两三个村子了,还没有见到过这么大规模的,”声音再一起响起,并且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山贼说着说着已经带着期待的神情,“只要能够把这个村子也抢了,弟兄们至少这小半年可以过安生日子了。”

    另外一个山贼也是随声附和,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这一排竹子旁边。

    李荩忱来不及细想,冲着面上满满都是愤怒神色的宋飞他们三个使了一个眼色,旋即猛地扑出,而郑庆几人也是紧跟着扑上去,四个人每两个人对付其中一个,将这两个山贼扑倒在地。

    这两个山贼显然也是吃了一惊,猝不及防之下被李荩忱硬生生的撞倒,李荩忱手中的镰刀在他回过神来之前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山贼打了一个哆嗦,瞪大眼睛看着李荩忱,显然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

    而另外一边传来一声惊呼,那一名山贼一拳捶在郑庆的肚子上,将郑庆打退,手中的刀明晃晃的直接挥向宋飞,宋飞虽然在山中打猎多年,但终究没有和人面对面、刀对刀的对阵过,手中的镰刀仓促架住那迎面砍来的寒光,而那山贼直接抬脚将宋飞踹倒在地,刚才宋飞架起镰刀,下身已经有了空缺,山贼这一脚踹上去,就算是他下盘颇为稳定,也是一个踉跄,那镰刀也跟着飞上半空,险些落下来伤了宋飞自己。

    “小心!”一把锄头从斜刺里伸出来,正是李求在看到李荩忱直接制服了那名山贼之后及时过来支援。这锄头重重的捶在了山贼的背上,山贼低吼一声,扑倒在地,而早就已经含了一口怒气的宋飞和郑庆手脚并用,上前先把山贼打了一顿,方才捡起来他的刀直接架在他脖子上,对视一眼,郑庆和宋飞同时吐了一口吐沫。

    “你们以多欺少,还在暗处埋伏,不是好汉!”被李荩忱死死压着的那名山贼忍不住大声喊道。

    郑庆和宋飞手上劲道顿时不由得松了一下,而被他们按住的那山贼急忙狠狠挣扎,如果不是李求眼疾手快压住他的腿,恐怕真的被他直接挣脱开来。而李荩忱毫不犹豫的在身下山贼的肚子上捣了一拳,那山贼痛的直接蜷缩。李荩忱这才冷声说道;

    “和你们丧尽天良相比,我们还真是好汉!”

    宋飞等人脸上也都流露出愤恨的神情,显然刚才这两个山贼关于打劫村子的对话已经深深刺激到了他们。

    “把这两个家伙带走!”李荩忱眉毛一挑,沉声说道。他们这一次出来本来是为了打野猪,自然早就准备好了绳子,而郑庆和李荩忱手中的镰刀都架在两名山贼的脖子上,李求和宋飞也渐渐回过神来,熟练的拿出绳子。

    “好汉,敢问几位好汉是哪处山头?咱们可不要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说不定都是自己人,自己人!”见到李荩忱他们要动真格的,两名山贼顿时软了下来,连连求饶。

    李荩忱笑了一声,蹲下来饶有兴致的看向他们两个,摇了摇头说道:“要是咱们是自己人,你们两个刚才也不用打这村子的主意了,咱们四个就是这村子里的,也让你们死的明明白白。”

    一个“死”字出口,两名山贼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随之消失。

    不过旋即他们两个一齐梗起脖子,其中一人冷笑道:“原来是马上就要死在咱们弟兄们手底下的人,那倒是没有什么好怕的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咱们弟兄们肯定会把你们这村子杀得血流成河,到时候就算是我们两个死了也不枉走这一遭!”

    “好大的口气!”李荩忱眯了眯眼,而宋飞和郑庆不用他吩咐就已经左右两脚踹了上去,让这两个山贼向前踉跄几步,脸面向地面重重跪了下来。

    而李荩忱冷笑一声,冲着宋飞和郑庆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会意,将那两个啃了一嘴泥的山贼拉起来,李荩忱上下打量一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挥手让宋飞二人将他们两个押着走,当然临走的时候,李荩忱还不忘向两个人的嘴里各塞了一块布,免得两人喊叫,反而引来更大的麻烦。

    “忱哥,咱们怎么不威胁他们把事情问清楚?”李求一边扛着两把刀,一边疑惑的问道,“这两个家伙看上去也不是十足的硬骨头,按理说揍上两下子就应该招供了。”

    而宋飞和郑庆也是投来疑惑的目光,显然他们也想知道为什么李荩忱不直接把事情问出来,反而要费劲将这两个家伙带回村子里。

    李荩忱眯了眯眼:“这两个人不知道咱们的身份,是不可能说什么的。而且在意识到咱们是村子中的猎户之后,就更不会这么轻易的说出来自家的规划,毕竟对于咱们来说,有两个活着的俘虏比有两具尸体来的有用,而且就正如他们所说,就算是真的杀了他们,那些山贼也会想尽办法让咱们整个村子给他们两个陪葬,没有什么好怕的。”

    “这不过是痴心妄想!”宋飞忍不住着急争辩道。

    李荩忱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今天咱们发现了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说不定哪天这些山贼就摸上村子了,到时候咱们没有准备,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谁能保证不会被这些山贼杀干净?”

    李求等人都是下意识打了一个寒战,再想想之前这两个山贼交谈的时候说的那几个村子,更是不寒而栗。

    当几个人走过山路的时候,那两个山贼看到自己的陷阱都被识破,顿时目光之中浮现出复杂的神情,看向李荩忱等人的时候更是谨慎几分,这些家伙在山中来往的老道和年龄并不相符,甚至就算是同样在山中待得时间不短的这两个山贼也自问比不上,对上这样有所准备的村子,不知道自家同伴能否真的拿下他们?

    而在前面带路的那个年轻人,看上去更是不好对付,似乎不只是一个傻乎乎的山中猎户。

    “那忱哥,他们两个什么都不说怎么办?”李求不由得好奇问道,看着这两个挺直腰杆的山贼。

    李荩忱微微侧头,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他们宁死不说,但是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感觉,叫‘生不如死’。”

    李求三人都听出了李荩忱话中的阴沉,心中咯噔一声。

    而那两名山贼的脸色微变。

第八章 危机

    看到李荩忱他们押着两个人回来,村子中原本忙活着手中活计的村民顿时涌上来,村子中已经有多年没有外人前来了,村民们本来就感到新奇,但是转念一想最近周围并没有看到过什么人影,更没有听说官府要派什么人下来如果这乱世还有官府的话反倒是最近一直有一伙山贼在村子外围转悠,所以这两个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更何况这两个人还是被李荩忱他们几个五花大绑,再加上李荩忱几人手中提着的刀,不用想也知道这两个人就是那一伙十有**要对村子图谋不轨的山贼。

    “忱哥儿,你们抓的可是山贼?抓得好啊!”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嗓子,周围的村民都爆发出欢呼声和喝彩声。

    李荩忱对此不可置否,只是冲着诸位村民拱了拱手,并且趁着这个机会根据记忆想一想周围这些有些熟悉的脸庞都是什么人。而就在此时,李成带着几个同样手中拿着镰刀或者锄头等家伙什的年轻小伙子走过来,李荩忱急忙上前一步;

    “爹爹!”

    “先把人带到宗祠中去,不要在这里招摇。”李成低声吩咐一句,见李荩忱还想要开口说什么,李成又接着说了一句,“某能够猜得到这两个人的身份,先不要多说了,咱们到宗祠中详细谈谈。”

    李荩忱知道爹爹是不想引起村子中的恐慌,点了点头,冲着宋飞三人使了一个眼色,三个人急忙狠狠推了两把那两名山贼,向着不远处的宗祠走去。

    而那两名山贼被这么多村民看着,自然也感到屈辱,拼命挣扎着,只不过身后被好几个年轻人死死押着,凭借他们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开来。而为了防止他们两个再乱动,宋飞几人干脆直接把镰刀架在了两名山贼的脖子上。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又或许是镰刀的冰冷让他们彻底冷静下来,两名山贼不再挣扎,跟着向前走去。

    宗祠位于村子正中间,三个家族的祠堂背靠背,实际上中间是连为一体的,有一个颇具规模的议事厅,让三个家族在面对困难的时候可以共同商议。

    “这是你们在山路上抓到的?”一边和李荩忱一起走上宗祠的台阶,李成一边沉声问道,他的额头紧皱,使得原本就不少的皱纹这一次彻底爬满半边脸,让老人看上去愈发的憔悴,只不过那一双眼眸之中泛动的光彩还在提醒着李荩忱,站在自己眼前的不只是自己的爹爹,更是整个村子的领袖。

    “嗯,这两个家伙在山上开出来一条道路,被我们几个顺藤摸瓜逮了个正着。”李荩忱急忙回答。

    虽然李荩忱前世今生都不清楚李成在村子的建设之中都发挥了什么作用,但是能够以一己之力坐上族长的位置,并且在村子中有着最高发言权,说明李成年轻的时候也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换句话说,乱世出英雄,无论是天资聪颖也好,被恶劣的环境磨砺的后天能力也罢,能够在乱世之中保全性命的,没有几个庸人,而能够在乱世之中保全整个村子,更能够说明李成的强大。

    当然,真正让李荩忱感兴趣的,还是这个有如世外桃源的村子。李荩忱很清楚三国两晋南北朝是什么时代,从汉代全盛时候的两千万人口锐减到了三国时期的五百万人口,甚至连一百年都没用,而之后更是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侯景之乱,这乱世已经持续了三百多年,只要不发生人吃人的惨案就已经算是承平之世了,能够在这乱世当中开辟出来这么一个显然有可能连官府都不清楚的村子,当初村子的创立者绝对值得敬佩。

    他们,是李家的祖宗么?

    在李荩忱思考之中,他们几个人已经走入了宗祠,这时候李荩忱才发现,不只是他和自家爹爹李成,宋家和郑家的族长也都来了,而作为年轻一辈中佼佼者,宋飞和郑庆也在,只不过相比于刚刚抓到那两个山贼时候的喜悦,此时两个年轻人也是面带愁苦和担忧神色。

    “世兄!”见到李成走过来,宋家和郑家两个老人也都上前一步。

    这时代最注重出身门第、族第交往,这三个家族在村子之中相互依靠,一声“世兄”不但表示出宋家和郑家对人丁最多的李家的尊重,更能说明三个家族深厚的渊源和情谊。

    李成点了点头:“这两个山贼可有说出来什么?”

    “他们能说的,应该都说的差不多了,”宋家老爷子面带忧虑,沉声说道,“咱们这一次遇到硬茬子了。”

    “这个某有所预料,”李成一挑眉,“这些山贼什么来路,多少人?”

    “都是兵营中跑出来的兵油、兵痞,足足两三百人,而且他们对于咱们这村子,是势在必得啊!”郑家老爷子手中拐杖敲了敲地面,“现在咱们村子里面丁壮也就是三四十号人,再加上强壮一些的妇孺还有咱们这等岁数却能够上阵的老头子,恐怕也就能凑个**十人,如何和这些兵痞相斗?”

    李成苦笑一声:“此言不假,可是两位贤弟,咱们还有退路么?”

    郑家和宋家的两位老爷子顿时沉默不语,这乱世之中,上百号人想要逃难,岂是那么容易,向哪里跑,又该投奔谁?如果说和这些兵痞相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的话,那么融入这乱世的大潮之中,什么时候粉身碎骨恐怕都不知晓!

    “这些兵痞根据这两个探路的来看,应该都是贪生怕死之人,也就是其中有一两个有统帅能力的将他们聚在一起,只要咱们能够杀杀他们的锐气,一群乌合之众自会退却。”李成沉声说道,声音之中不知不觉已经带着一种威严,“这样的情况咱们村子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只不过之前遇到的都是一些毛贼,现在才真正遇到对手罢了,难道这点儿敌人你们就感到恐惧?!”

    李成的话掷地有声,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两个老爷子脸上都流露出惭愧的神色,微微低头。

    轻轻叹了一口气,李成的声音降下来:“咱们的先辈披荆斩棘,开出来这么一片天地让咱们能够在乱世之中苟全性命,现在有人看上了,咱们说什么也不能让出去。也是时候考验一下这些年轻人了,咱们都老了,总要有年轻人支撑起村子的未来。”

    听到“年轻人”三个字,李荩忱和郑庆等人都下意识挺起胸膛。

第九章 秘密

    宋家老爷子和郑家老爷子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说他们走过的桥比郑庆这一伙子年轻人走过的路都多也不为过,所以自然不可能因为几句豪言壮语就乱了方寸,两人对视一眼,显然在交换意见。

    郑家老爷子点了点头,真正让他触动的自然不是这些口号和热血,而是李成说的事实,这村子在数十年中只有零星的贼寇骚扰,在乱世之中已经算是少有的世外桃源了,如果此时从村子中慌慌张张的撤退,又能够躲到哪里去?就算是能够找到一个地方避避风头再回来,且不说那些山贼会把村子怎么样,谁又能够保证他们下一次不会再来?难不成到了那个时候还要再拖家带口的离开?

    有些事情,与其不断地躲避,反倒不如一次了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些乱世之中的人们,谁没有点儿拼命地劲头?

    “老哥哥,你决定了?”宋家老爷子的声音之中带着郑重,称呼也一下子变了,好像在意识到李成准备做什么的这一瞬间,他和李成之间的关系不再像是相依为命的两个家族的族长,而是两个好兄弟。

    而郑家老爷子没有说话,眼睛炯炯有神看着李成,显然他也想说出同样的疑问。

    李成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沉声说道:“这秘密再不告诉下一代的话,难道还要我们这些老骨头带到地下去?更何况这一次山贼来之势大,之前咱们从来没有遇到过,就算是能够侥幸逃过此劫,咱们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索性让年轻人们都知晓了,也算是完成了咱们的使命。”

    顿了一下,李成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喃喃说道:“咱们在这世上走了一遭,总归不能被人忘记啊。”

    “好!”两个老人同时郑重点头。

    而李成扭头看向有些茫然的李荩忱他们四个:“你们从小在这村子长大,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们这村子的来历。为什么在这荒山竹海之中会有这么一个村子。”

    “这”郑庆诧异的看向李成,“这村子不是一直都有的么?”

    在他印象中,从小就在村子中长大,自然从来没有想象过村子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村子。若不是这个问题出自李成之口,恐怕郑庆会直接用“荒谬之言”堵回去。

    但是这个问题现在是从李成口中说出来的,就算是郑庆有一百个胆子也只能唯唯诺诺。

    李成沉声说道:“这村子所在之地,除了靠近河流,距离其余村寨甚是遥远,如果不是为了躲避这乱世,又有谁愿意居住在这等与世隔绝之地?咱们这个村子真的说起来实际上还不过五十年。”

    五十年?郑庆和宋飞等人还没有回过神这五十年代表什么意思,而李荩忱心中已经飞快盘算,现在是公元578年,而五十年前正是公元528年,这一年在李荩忱的印象中并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旋即他的瞳孔猛地缩紧。

    公元528年确实是难得的平静,但是下一年也就是公元529年,便是名垂史册的陈庆之北伐,这个南梁名将率领轻骑横扫河洛,所向披靡,甚至传出了“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的歌谣。

    而李成说尚未超过五十年,和公元529年甚是符合。

    李荩忱轻轻呼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间有一种莫名的喜悦和紧张,不只是因为终于遇到了自己熟悉的一段历史,不过他旋即就让自己抓紧镇定下来。随着陈庆之北伐,整个河洛和两淮着实是一阵鸡飞狗跳,所以随意的都有可能有一支民众避难到此处,不一定会和那个名震天下的白袍将军有关系,更何况李荩忱也记得清楚,白袍军因为寡不敌众不得不撤退,路上遭遇山洪暴发,只有陈庆之一人得以返回,所以这村子更不可能

    他尽力晃了晃头,相信莫名其妙的预感,岂不是太荒谬了,好歹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理科生。

    李成和另外两个老爷子已经缓缓走到一侧墙边,三人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按在墙壁上一块砖,这块看上去平淡无奇的砖顿时缓缓的凹下去,而原本狭小的墙壁缓缓分开,谁都没有想到竟然有一间密室。李成回过头沉声说道:“你们几个也不是第一次来宗祠了,想必也知道,宗祠之**奉的除了三个家族的牌位之外,正中间是一个无名牌位,现在可以告诉你们”

    说话间,李荩忱等人已经走入了密室,而打开的墙壁缓缓合上。

    “那个牌位供奉的是前梁左卫将军、散骑常侍陈庆之。”李成的声音在密室之中回荡着,有些沉闷,震动着墙壁嗡嗡作响。

    而此时李荩忱等人的脑子也是嗡嗡作响。郑庆他们读书不多,却也听说过这个或许是数十年来最为声名显赫的大将,而李荩忱则是默默感慨自己刚才的预感竟然和这真相无比接近。

    因为就在他们的眼前的墙壁上,挂着一杆长枪,一缕阳光从墙壁上方的小孔中洒进来,正好落在长枪的枪刃上,寒芒闪动。李成缓缓走上前,伸手摩挲着长枪:“这,便是当日将军所用之长枪,而我等正是将军的护卫亲兵,追随将军从江南一直杀到洛阳!”

    李成话音落地,铿锵有力,而郑家老爷子和宋家老爷子也是豁然挺直腰杆,微微眯眼,看的郑庆和宋飞他们脊背发麻。李荩忱也是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凉气,他能够清清楚楚感受到这三个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百战余生之士,百战余生之士!

    可是李荩忱没有记错的话,好像当时陈庆之的白袍军遇到山洪全军覆没了才对啊,怎么可能会在这里还有这三个老人口口声声自称是白袍军的将士,而他们手中拿着的这长枪称之为陈庆之所用的枪?

    而区区三个人在五十年中发展出整个村子,又是怎么回事?

    李荩忱下意识的看向李成,而郑庆和宋飞的目光也投过来,显然他们有着和李荩忱一样的疑问。

第十章 往事(上)

    ps:还有一更八点

    迎着几个年轻人充满疑问的目光,李成轻轻叹息一声:“这五十年前的往事,现在想起还是历历在目啊。”

    另外两位老爷子对视一眼,也都是点了点头,静静等着李成说下去。李成微微眯了眯眼,抬头看向屋顶,仿佛是想要在这漫长的岁月之中重新捕捉到五十年前的因果:

    “五十年前,前朝大梁皇帝命令将军带领他的白袍军北上,而这一段历史你们都很清楚,白袍军横扫两淮和河洛,逢敌必战、逢战必胜,北面那些无能的鞑子落荒而逃,只是可惜啊,将军麾下的儿郎们还是太少了,打到最后,咱们也有了不少死伤,以七千骑兵对付不断渡过大河前来进攻的数万鲜卑骑兵,实在是扛不住了,尤其是洛阳的那个王八蛋,不但不想着怎么给咱们这些保他性命的弟兄们补给粮食,反而一直想着算计咱们,将军就算是有力挽狂澜之能耐,面对着一次又一次扑面的狂澜,终于还是束手无策了”

    李荩忱他们都沉默不语,静静看着李成,听着老人简短扼要的回忆,老人没有用什么复杂的词语,甚至也没有描述那一场场惊心动魄却让知道这一段历史的人热血沸腾的大战,只是以一个老人和参与者的身份,平静的描述着那一段历史。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恐怕任何听到这一段记叙的人,都不会意识到,站在眼前这其貌不扬的三个老人,五十年前正是那横扫河洛、让十余万北魏鲜卑骑兵望风披靡的白色死神方阵中的三个人。正是他们,还有其余更多更多的白袍骑兵,在那个以战神之美誉名扬千古的将领统率下,创造了千百年来战争史上最大的奇迹。

    作为一个穿越客,李荩忱对于陈庆之也不能算得上陌生,毕竟这个白袍将军在后世的声名可是一点儿都不小,尤其是在很多军事网站上受到了网友的热烈追捧。作为一个平日里郁郁不得志的小白领儿,李荩忱自然也多有在这些网站上消磨时间,也曾经看着陈庆之的辉煌战绩而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是那七千骑兵之中的一个,看着所有的敌人在面前像是雪崩一般崩溃。

    但是李荩忱绝对不是一个从来都被文章中的描述牵着鼻子走的人,对于陈庆之北伐,他也多有反思。

    这一次北上实际上并不能真的算作北伐,其目的是护送投降南朝的北魏北海王元颢北上称帝,从而使得北魏成为南梁的附庸,否则的话也算一代雄主的梁武帝不可能天真到以七千军队就发动北伐。陈庆之以七千军队北上,更多的是处于政治目的,向惶惶不可终日的元颢表示南梁的支持,恐怕梁武帝自己也没有想过真的用这七千军队击破北魏数万大军的防守冲入洛阳。

    这一次行动的战略目的,以政治目标为主,表达南梁的存在,同时显然也有以此搅乱局势、削弱北朝实力的目的,如果单纯以陈庆之麾下的兵力来看,似乎这个战略目的并没有什么错误,毕竟七千军队对于偌大的北魏来说,并没有多少威胁,但是无论是梁武帝还是北魏,都忽略了陈庆之的战术能力和这支军队的战力。

    一场虚张声势的北上,在陈庆之出神入化的战术指挥下,变成了震撼的北伐,而北魏作为屏障的要塞和军队,竟然出乎意料的在这七千骑兵面前不断土崩瓦解。

    恐怕这不只是北面的尔朱荣没有想到,就连下达这个命令的梁武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否则也算得上一代枭雄,在南朝这么多君主之中绝对排的上号的梁武帝,绝对会趁着这个机会全力北伐。

    不想北伐的南朝皇帝不是好皇帝,更何况是梁武帝。

    所以在李荩忱看来,陈庆之北伐应该算是战术上的大获成功、战略上的一败涂地,除了宣示了影响力和发现了一员名将,南梁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还丧失了可以以为泰山屏障的七千精锐骑兵,否则也不至于在之后侯景之乱中如此被动,整个南梁都断送其中。

    李成并没有注意到眼前李荩忱思绪万千,只是用他平缓的语气说道:“面对越来越多的北魏军队,将军不得不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弟兄们虽然不乐意,但是也知道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得交代在这里不可,所以跟着将军一路南下,走到蒿高遭遇山洪”

    郑庆等人竖起耳朵静静倾听着,而李荩忱也下意识的抬起头。史书上记载的很清楚,陈庆之的白袍军就是在这个地方被山洪吞没的,只是可惜随着地理的变迁,后世已经很难考证拥有蒿高这个奇特地名的地方在哪里了,只能顾名思义,判断为一片蒿草比较高的地区。

    “在场的我们三个老家伙,当时都是将军的护卫亲兵,也是在那一场山洪之中除了将军之外幸存下来仅有的三个人事发的时候,一路艰难跋涉向南突围的弟兄们都疲惫不堪,正在休息,那山洪却是喷薄而来,势不可挡,”李成缓缓抬起头,“因为当时我们正和将军一并,在一块大山石下面休息,因为有这山石的阻拦,山洪来的慢了不少,我们趁着这个机会扶将军上马,将军大吼着要留下来,结果老郑情急之下给马屁股一鞭子,总算是赶在山洪将整个山谷吞没之前冲了出去。而我们三个也算是幸运,死死攀住山石,竟然也侥幸保住了性命。”

    老人深邃的目光落在那一杆枪上,声音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等到山洪平息,整个山谷中遍地人马尸体,那些鲜卑鞑子们怎么都打不败、杀不死的好弟兄,就这样全军覆没。”

    另外两个老爷子眼眶也已经再一次湿润,哪怕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血火和生离死别,回想到那天,他们还是抑制不住奔涌的泪水。郑老爷子叹息一声说道:“将军走的时候,他的枪正插在地上,来不及拿走,后来我等在山谷中搜寻,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找到了这杆枪。”

    李成恰在此时转过枪身,李荩忱他们三个清楚地看到枪头上刻着的两个字“子云”。

    正是陈庆之的表字。

第十一章 往事(下)

    有资格在枪矛上刻上自己名字的,本来就应该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更何况还有“子云”这两个字作为铁证。郑庆和宋飞两个年轻人当即按捺不住便想上前,而李荩忱也是紧紧盯着那一杆枪。

    且不说这样一支枪在后世的价值如何,此时此刻看着这一支曾经卷动天下风云的枪,再想想它那个以七千孤军名动天下的主人,李荩忱就有一种恍惚并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一切都是虚空大梦一场,即使李荩忱已经反复确认过了,他现在还是下意识的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很。

    “当时整个山谷之中满是尸体,而山洪遮掩了一切,我们根本不知道将军到底有没有逃出生天,只能挣扎着在山谷中停留了十多日,掩埋了所有还能找到的弟兄。足足七千人北上,结果最后能够找到尸体的也就只有三四百人,而活下来的只有我们三个还有生死未卜的将军,”李成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声音已经完全平淡,仿佛在讲的这个故事还有那成百上千的尸体和他已经没有多少关系,“可以说当时我们三个是浑浑噩噩不知道怎么过下来的,好在山洪虽然杀死了这么多弟兄,但是从里面挖出来的粮食都还能用,所以我们还能撑着,一路走到了外面镇子,这时候方才知道,将军已经逃出生天,可以说这是我们在那几天中收到的最好消息。”

    顿了一下,李成默默地看着那一杆枪,而郑家和宋家两个老爷子已经用手捂住脸,显然不想让晚辈看到自己流淌下来的泪水。

    李成的声音再一次变得颤抖,摩挲着枪杆:“当时我们三个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懊悔为什么没有在那一场山洪中和弟兄们一起死了,好歹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咱们白袍军只要还是一体,就算是十八层地狱也不怕他!可是最后除了将军,只剩下我们三个,只剩下我们三个而且南面自此之后音讯全无,鲜卑人在收到我们遭遇山洪的消息之后,终于按耐不住扑了上来,在边境上剑拔弩张不说,还大肆搜索我们的下落,毕竟白袍军弟兄们杀了那么多鲜卑人,他们要是不想报仇反倒是奇怪了。

    “我们三个人当时真的是走投无路,不过好在老天爷可能也不想看着我们三个就这么死了,当时正好有一个逃难的村子,我们便跟了上去,一直进入到这山中,村子中的壮丁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群妇孺老弱,否则也不会逃难,于是我们三个分别娶了村子中的女子,就此成为这村子中的三姓,碰头一商量,我们三个又带着人重新入了山,在此处隐居下来,算是与世隔绝,直到今日”

    李成的讲述结束了,简洁明了,但是密室中的三个年轻人却震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乱世桃源竟然有着这么传奇的来路,更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距离那一支五十年前的传奇军队如此之近。

    大好男儿谁不仰慕英雄,对于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汉人来说,那个率领七千白袍骑兵纵横天下的陈庆之还有他麾下的这些健儿,就是自己的偶像,而现在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郑庆和宋飞显然一时间还没有办法接受这种震撼。

    而李荩忱眉毛一挑,不管老人刚才说的有多么传奇和震撼,他也清楚,现在还有燃眉之急:“如此说来,爹爹,咱们应该怎么对付那些山贼,真的直接迎战么?”

    “若是再年轻二十岁,便是千万人又有什么可怕的?可是现在我们已经老了,而你们还太年轻,这村子之中还有太多需要牵挂的,”李成喃喃叹息一声,“打是要打的,但是终究不能硬碰硬,对付这些凶残的贼人,只能尽一切可能和他们在这山中较量较量了。”

    郑家老爷子抹去泪水,颤抖着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当时咱们跟在将军身边,是看着将军指挥行军打仗的,而且将军在闲暇之时也多有传授咱们简单的兵法,没有想到这临入土了竟然还能用的上!”

    李成点了点头,和宋家老爷子缓缓拿起来那一杆长枪,两个人捧着走向外面。而郑家老爷子冲着李荩忱他们招了招手让他们跟上。

    祠堂外面已经是人声鼎沸,村子中的所有人都在这里,而不少年长者正在其中来往维持秩序,至于年轻人,在妇孺老弱之外另站了一队,每个人或是拿着镰刀锄头,或是拿着打猎用的弓箭和开山刀,站的笔直,静静看着三个家族的族长走出来。

    虽然并不知道那一杆长枪到底是什么来路,不过所有人都用恭敬的神情看着长枪。能够让年高德劭的三位族长如此重视,那肯定是一件镇宅之宝。

    “这,是大梁左卫将军陈庆之用来征战天下的长枪!”李成朗声喝道,将长枪在地上重重一顿,转而将其递给身边的李荩忱,“荩忱,接枪!”

    李荩忱怔了一下,而李成低声说道:“你是年轻一辈之中最年长的,又是年轻人们公认的带头者,这个枪,你接过来最合适!这是咱们村子最好用的一把兵刃,不能让它空闲着。”

    轻轻吸了一口气,李荩忱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台下的年轻人们同时向着李荩忱一拱手,对于这位李家大哥,他们可是心服口服,就算是有所羡慕和嫉妒的,在看到跪在台前的那两个山贼时候,也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要说不服,你去抓两个山贼让他们跪在这里,那弟兄们也听你的!

    而宋飞、郑庆也是毫不犹豫的冲着李荩忱一拱手,他们两个都是李荩忱的发小,一直以来都是以李荩忱为首,此时自然也不例外。而且这两个年轻人可是宋家和郑家年轻一辈的领头人、下一任的族长最有力的候选者,他们表态,也就代表着整个村子的三个家族将会无条件支持拥护李荩忱。

    抬头迎着李成的目光,李荩忱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枪杆,然后猛地将其攥在手中!

    接过来这杆枪,就意味着将保卫村子的重担压在了自己肩头,作为一个前世的丝小白领,突然间挑起来事关上百人生死的担子,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李荩忱更清楚,此时的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第十二章 接枪

    既然自己已经稀里糊涂的来到这个时代,更稀里糊涂的成为另外一个李荩忱,那自己就没有其余的道路可走,李荩忱可不想尝试自杀会有什么后果。

    在这个乱世中,就算是跌跌撞撞,也要竭尽全力走下去。既然老天爷给了他一个重生的机会,那就不妨尝试活出一个崭新的人生。

    李成冲着李荩忱点了点头,李荩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毕竟他们三个百战余生的老兵实在是没有办法身临一线了,如果再勉力支撑的话,十有**会把这村子带向万劫不复之地,所以还不如放手将一切都交给下一辈。

    不只是因为这一次的敌人或许是对年轻一辈最好的磨炼,更因为这些误打误撞、或者说是寻找到蛛丝马迹因而抓获两个山贼,算是首战告捷的年轻人们,已经给他们这些老人带来了惊喜,说不定这个惊喜还可以更多。

    既然放手,那就放手的彻底一些,李成微微一笑,双手都从枪杆上拿开,让李荩忱自己拿着,而他退开一步,叉手行礼,再标准不过,军旅厮杀之气势从老人身上升腾起来,即使是李荩忱也有些错愕。

    感受到从李成以及另外两个老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李荩忱暗暗咋舌,到底是把两淮和河洛都杀穿的人啊,这杀气的背后也不知道有多少亡魂,这一股寒意还真是“沁人心脾”。

    之前作为一个并没有多少作为的小白领,李荩忱并不相信那些所谓的杀气真的存在,还以为不过是小说家为了渲染气氛进行的夸张,但是当他现在身后站着三个百战老兵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杀气真的存在,而且还真的可以震慑敌人。

    这不是一种光环,而是久经沙场、习惯出入血火的人,在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刚强和杀戮之气。人是会因为外界环境的改变而改变自己的气质,而使得这与生俱来的气质性格不再受遗传基因的控制,废柴小白领李荩忱自问生物学的还是不错的。

    至于为什么他擅长的都是遗传方面,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长枪并不很沉,枪杆用的是上好的花梨木,而花梨木的上端是白缨和枪头。五十年后,用的肯定不是原来的枪杆,否则早就被虫子啃干净了,而且根据自己夺取的另外一个李荩忱的记忆和经验,这个枪杆摸上去有些粗糙,显然是新换不久的。

    这样上好的花梨木,想要找到可不容易,可见李成他们也是用了心去维护这一杆枪的,更让李荩忱感受到压力。

    白袍军的荣耀、上百人的性命,或许在乱世之中什么都算不得,但是对于此时的李荩忱还有在场的年轻人们甚至每一个人来说,就是一切。或许他们的生命并不宝贵,甚至说是“命如草芥”,但是终究存活着、生长着

    李荩忱终于将这长枪彻底握在手中,这长枪除了用材好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是当李荩忱的两只手紧紧贴在上面的时候,在这一刹那他仿佛感受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气息,这枪就像是有灵魂一样,默默地向下一个接过自己的人讲述曾经的血火。

    五十年前,曾经有一个白袍将军纵马横枪,以七千孤军将整个天下杀乱。五十年后,一个年轻人接过这一杆枪,灰衣布袍,站在这个地方,接受上百道目光的注视和期盼。

    “我,李荩忱,接过此枪,会带着你们打败敌人,捍卫我们的家园!”李荩忱猛地将长枪举过头顶,大声喝道。作为一个前世的废柴小白领,要说别的不会,但是在煽动人心上李荩忱自问还是有三分本领的,毕竟他之前就是搞宣传的,但是当此时此刻站在这个地方,早就已经脑海中酝酿好了的千言万语却怎么都说不出,到最后竟然也就只剩下了这一句话。

    “打败敌人,捍卫家园!”一个稚嫩的童声率先响起,清脆但是有如雷霆在所有人的心中炸响。

    “打败敌人,捍卫家园!”年轻人们大声喊道,目光之中用熊熊火焰在燃烧。

    “打败敌人,捍卫家园!”妇孺老弱们也都跟着颤巍巍举起手,哪怕是他们帮不上多少忙,但是此时此刻身处此地,所有人都有要嘶声呐喊的**,所有人都想彻彻底底的融入这呼喊的群体中。

    李荩忱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们,每一张面孔或许不尽相同,但是他们脸上的神情无比的坚定。

    看来这言简意赅的口号总算还是起了作用。李荩忱轻轻松了一口气,其实无论如何,在这已经关乎到村子生死存亡的事情上,这些村民们都会全力支持的。

    “各家青壮现在随某进来,其余各家各户,全部回家去收拾统计家中的粮食、衣服还有所有能用的武备,另外村子边上的各户人家,现在开始向内部撤离。”李成上前一步下令,李荩忱还是个十足十的新手,在这些防务事情上自然没有丝毫经验,还是需要李成出面,“各家的狗也都集中起来,在村子中巡逻!”

    顿了一下,李成转头看向身边几个年长汉子:“立刻关闭寨门,用大物件堵上,还有把祠堂下面地窖中的存粮全都拿出来,集中管辖,从现在开始,村子中的一切都要进行集中配给!”

    “好!”这几个年长汉子是三大家族当中少有能够站出来独当一面的了,此时听到李成的吩咐,毫不犹豫的下去安排。对外可以交给年轻人去折腾,但是村子这几十年积攒起来的家底,还是交给这些年长的来管理更加妥当。

    “咱们进去说。”李成指了指祠堂。三大家族的祠堂本来就是背靠背,现在将中间连通的门打开,李荩忱这才发现原来这本来就是一个大屋子,只不过是在其中进行隔断罢了,现在面对这种能够威胁到整个村子的危机,这三个祠堂同时打开门,正好可以作为一个议事堂。

    一副舆图已经展开悬挂在一侧,上面详细标注了周边的地理地势,显然李成他们三个老人在这五十年中也没有游手好闲,毕竟这乱世随时都有可能面对不测风云。

第十三章 优势

    也多亏了几个老人的未雨绸缪,现在这将周围三四个山头全都纳入其中的舆图正好派上用场。

    作为一个后世人,就算是李荩忱平日里对地图没有怎么注意过,不过还是知道等高线之类的,看到这一千五百年之前的地图,心中自然有些无奈,因为这张地图上只是草草标注出了周围的溪流和山谷所在的位置,任何和高度有关的标记都没有,根本不知道这山有多高、山谷有多深、溪水又有多宽。

    这么简陋的地图,就算是李荩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没有想到。虽然古人确实掌握着一些甚至比现代人还要先进的技术,但是在大多数方面,都是要远远落后于现代的。

    尤其是在测量方面,古人的能够凭借脚步或者尺子等原始的方式和工具绘制出来舆图就已经很不错了,要是再要求古人能够准确的测量出来高度以及一些细节的宽度和长度,那就未免强人所难。这张舆图左侧边缘已经有些泛黄,而右侧边缘看上去还颇新,可以想象为了绘制这一副舆图,族中的几个老人付出了多少心血,要在这深山老林中有多少个来回,又要耗费多少光阴。

    这地图虽然简陋不堪,不过好在就算是真的作战也就是在这村子周围几个山头,这些地方村子中的人早就烂熟于胸,所以李荩忱依靠之前那个主人的记忆也能够想的差不多。不得不说这些在山中长大的小伙子,对于周围还真是门清,看着这舆图,李荩忱已经能够脑补出来景象。

    这周围三四个山头实际上高度都差不多,大约也就是一百丈、两三百米的样子,这一带显然也没有多少高山,只不过因为竹林茂密的原因,这山不高,村子却能够藏身其中不为人知。

    扫了一眼这耗费了自己不少心血的舆图,郑家老爷子转头看向李荩忱:“荩忱,既然把率领村子中所有年轻人,也是所有壮丁的权力都交给你了,而且在众多年轻小伙子之中,你又素来鬼点子多,倒不妨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话音未落,李成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李荩忱身上。李荩忱轻轻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这个时候自然也没有推脱的道理:“晚辈不才,不过还是想到了一个或许能够拿上来看的计策。”

    顿了一下,李荩忱伸手在舆图上一指:“现在咱们所在的这个山头周围还有三个山头,而根据那两个贼人前来的方向,这一伙山贼十有**是藏身在东面的这个山头上,而且晚辈想这些山贼为了能够统一号令,同时也是为了防止有人跑路或者通风报信,所以很有可能聚集在一个山头上,也就是这个最大也离咱们最远的山头。”

    李成等人点了点头,显然他们之前也有一样的猜测。

    而李荩忱接着说道:“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最好的防御实际上就是进攻,现在敌众我寡,敌暗我明,在兵家行军打仗上最为不利,唯一能够作为优势的就是这村子本身尚且还有寨墙可以防护。如果凭借咱们这么点儿人,面对一个方向冲上来的山贼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是一旦山贼手中有足够的弓弩,同时这些山贼的斗志颇高,那么很有可能从多个方向同时进攻,或是佯攻主攻相配合,或是干脆直接同时强攻,我们都是很难抵挡的,所以想要扭转现在的局势,只有自己创造出来优势。”

    这一次李成等人都皱起眉毛,他们虽然年轻的时候追随陈庆之南北纵横,甚至还承蒙陈庆之闲暇之余传授兵法,但是毕竟只是随从亲卫,并没有指挥打仗的经验,现在李荩忱把《孙子兵法》抬出来,又玄而又玄的这么一绕,三个人竟然有些迷惑,更不要说郑庆他们这些年轻人了。

    看到李成等人的表情,李荩忱也是轻轻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平日里还是看过不少战争方面书籍的,算起来比李成他们多了足足一千五百年的经验,想要镇住他们还是很轻松。

    “荩忱,你说的优势,应该怎么创造?”李成当先忍不住发问。

    李荩忱微微一笑,伸手在舆图上一敲:“敌众我寡、敌暗我明,恰恰会让敌人丧失警惕,尤其是在等候命令和休息的时候,而那时候恰恰就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最大优势!”

    看着李成等人顿悟,脸上的神情也随之复杂,而郑庆有些惊讶的说道:“忱哥,你是说”

    “打过去!”李荩忱沉声说道,“趁其不备、出其不意,先杀杀这些山贼的士气,若是能够趁乱将他们的队伍冲散,还能够为我们赢得足够的时间。”

    李荩忱还没有说完,郑庆这些年轻人都轻吸一口凉气。他们自问从小在山中摸爬滚打,都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就算是大家公认圆滑调皮的李求,实际上也只是相对而言,要让他上阵,这小子也会拍着胸膛、嗷嗷叫着向前冲,毕竟大山之中人都为淳朴老实、喜欢直来直去,所以偶尔有这么一个喜欢拐外抹角的人,自然而然就说他是胆小。

    而现在李荩忱提出的计划,在他们这些自诩为胆大包天的年轻人们看来,也是相当震撼。实际上并不是因为这些从小就有胆量和山中野猪搏斗的年轻人们不敢冲过去到那些山贼们集结的地方打闹一番,而是因为这些山中人淳朴,自然不会想到竟然还能这么打。

    李成和另外两个老爷子对视一眼,不由得又庆幸又失望的说道:“你们年少的时候在村子里的私塾中,某也没少教过你们兵书,结果现在能够记住的竟然也就只有荩忱一人。”

    李成没说的,自然是幸好还有李荩忱记住了。

    陈庆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儒将,史书记载他在年轻的时候甚至没有办法上马拉弓,可以说是一个瘦弱的文人,一直等到他领兵打仗,方才逐渐向武将转变,而作为儒将的陈庆之,他的亲兵们或多或少的都能识字,甚至时常护卫在陈庆之身边的亲卫,有如李成等人,还多少承蒙陈庆之传授一些简单的兵法,毕竟以他们的脑子,想要读懂那些高深的兵书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夫,更不要说用于实践了。

第十四章 审讯

    在这南北朝乱世之中,国家来往征战、战乱不断,百姓所求实际上就是一个温饱,自然没有办法说什么读书写字,更不要说学习兵法。甚至一些将领带兵,自己都不懂兵法,只是萧规曹随,按照上一任的章法来,打仗多数依靠的是军队掩杀。

    这也就使得南北朝中几支强军分外耀眼,比如打赢淝水之战、挽救东晋国祚的北府兵,曾经决定南朝几个朝代更迭的西府兵,以及以七千骑兵横扫河洛的白袍军,都属于一等一的强军,正是因为这些军队自统帅到士卒,素质普遍高于敌人以及自家的其余军队,令行禁止依照兵法,陷阵冲杀袍泽与共,所以才能够在这乱世之中展现出自己的光芒。

    而相比于依靠北地汉家健儿这兵员优势的北府兵和西府兵,陈庆之的白袍军绝对可以说是从南方子弟基础上组建的军队,也是陈庆之这个儒将一手培养出来的军队,没有足够的兵源素质基础,能够锻造出来这么一支强军,足可见陈庆之的本事。

    而根据李成等人或多或少知道的兵书,李荩忱就隐约揣摩出来陈庆之依靠的是什么。

    圣人孔子有云:有教无类。

    实际上陈庆之的方法很简单,既然自家招募不到上好的兵员,那就索性教授这些将士一些兵法知识,这看上去只是一个儒将的一厢情愿之举,甚至有可能引来很多武将的白眼和冷嘲热讽,但是正是这些并不算复杂的兵家学问和术语,让士卒能够在乱战之中更充分的理解主将的意图,从而从另外一个角度达到令行禁止大家都知道应该向哪个方向冲击,就算是没有主帅的命令,也自然而然会向那个方向冲击,所以相比于其余军队,陈庆之的白袍军在战场上变阵更加快速,而且军队将士之间能够互相配合,人和人相互配合,小队和小队相互配合,继续上升便是这七千骑兵之间相互配合,于是就成为了一个横扫两淮河洛的整体。

    而且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陈庆之能够有教无类,教授士卒兵法,也在一定程度上收拢军心,让士卒感受到主帅对自己的看重以及自己和其余军队的与众不同,自然也就能够增强这支军队的凝聚力,进而也就增加军队在对敌时候的斗志和团结。

    一箭双雕。

    所以白袍军上下或多或少的都知道一些兵法,而有如李成这等陈庆之身边的亲卫,更是在和陈庆之并肩作战的过程中学习到了更多,至少像《孙子兵法》这样的名篇,他们虽说有些地方理解不了,但是却能够背出来。

    而之后李成他们在这个村子中落叶生根,一来是出于培育下一代年轻人以保卫村子能够在乱世中生存的目的,二来也是出于对于陈庆之的怀念,所以三人设立了私塾,而所传授的便是陈庆之当初教授给他们的兵法,这些东西虽然不多,但是相比于同时代的其余年轻人,李荩忱不得不感慨这个村子中的小伙子们还是运气不错的。

    有总比没有好。

    只不过现在看来这效果并不怎么样,毕竟李成他们自己也就是半瓶子醋晃荡,也没有理解多少,都是死记硬背下来的,若是郑庆他们遇到了这样的老师都能够顿悟,那才是真正的天才。

    这一个小小村子里面天才不多,有一个李荩忱,李成他们也就知足了。

    “可是咱们现在也不知道这些山贼到底在哪个山头上集结,更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郑庆有些为难的说道,“咱们人本来就少,这样冲出去,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李荩忱轻笑一声,指了指祠堂外面:“咱们是不知道,但是还有两个家伙可是知道的。”

    “啪!”牛皮鞭子抽打在身上,鲜血淋淋。

    那两个山贼脸上的五官已经皱缩在了一起,显然这疼痛就算是他们这些打家劫舍的贼人也忍受不了。一名山贼嘶哑着声音喊道:“好汉,手下轻一些吧,我们也是有苦衷啊,要是现在什么都说了,以后落在弟兄们手里,恐怕死无葬身之地啊!”

    “你们现在不说也照样死无葬身之地。”李荩忱冷声说道,这两个家伙之前明明已经流露出颓废神色,李荩忱还以为只要随便抽打审讯一番就能够撬开他们的牙关,而现在看来自己还真是低估了这些山贼的硬骨头。

    让一个人嘴硬也就是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人确实意志坚定,还有一种自然是一旦说出去将要面临的报复,这个人自问也没有办法承受,所以宁肯咬着牙支撑过去也不说。

    而很显然现在这两个山贼就属于后者,这也让李荩忱收起来最后一点儿轻敌之心。这两个家伙害怕说出去之后被同伙报复,更能够说明这一伙山贼有严明的纪律和组织,绝对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也进一步验证之前李成他们的猜想,这十有**是一伙游兵散勇,而且还保持着军队中条例的游兵散勇。

    李荩忱皱了皱眉,还真是不好对付啊,没有想到自己穿越伊始就要面对这么一个强劲的对手。当下里他冲着身边郑庆使了一个眼色,郑庆和宋飞等人还是第一次鞭打人,如此血淋淋的场面,就算是他们这些山中猎户,胃中也是忍不住翻江倒海,毕竟猎物和人终究还是不同的,而且他们现在不是将人杀死,而是折磨他们。

    但是看着同样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个场面的李荩忱,皱着眉发号施令,郑庆和宋飞等人就抑制住自己恶心的感觉,大步上前。李荩忱一直都是他们的偶像和榜样,现在忱哥都能够坚持住,大家有什么坚持不了的,要知道忱哥肩膀上的担子可要比他们重的多!

    “这是你们选择的,最后问一遍,说是不说?”李荩忱蹲下来看着两个身上已经血肉模糊的山贼,这两个家伙能够支撑到这一步的确让他吃了一惊,但是并不代表着李荩忱就没有准备别的办法对付他们。此时此刻的李荩忱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对他们残忍,那么就是他们对自己以及对整个村子露出獠牙。

    所以他没有选择,必须要用一切办法撬开这两个家伙的嘴巴!

    “真的不能”左侧山贼低声说道,已经气若游丝。

    郑庆他们虽然不忍看到这样的场面,但是下手可是没有丝毫留情,对付野山猪这样猎物的劲道,用到人身上,就连李荩忱也不得不感慨这两个山贼还真是有点儿本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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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倾南北介绍:
离乱之世,人如尘埃,随风不随己。无意穿越为白袍军老卒后裔的奇葩小白领,当务之急不是如何雄心壮志、一统天下,而是如何在这个时代保全性命。这时代有杨坚、李渊、尉迟迥,枭雄无数;这时代有萧氏、陈宣华、张丽华,美人如玉;这时代有淮上、建康城、洛阳府,长槊穿云;当然也有陈后主、宇文赟,荒唐君主······当身后白袍铁骑滚滚跟上的时候,李荩忱霍然回首。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老书《倾宋》三百万字即将完本,可以先品鉴哦权倾南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倾南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倾南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