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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权倾南北txt下载     权倾南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九章 势均力敌

    李荩忱没有再和萧世廉在喝茶这种问题上纠缠,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李荩忱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再和萧世廉讲什么道理,他可不想自讨苦吃,当下里转移话题:

    “这城中的府库某都已经带人盘点过了,粮食不多,但是也能够支撑三五天,不过这些粮食明显都是陈年旧粮,能不能吃某可就不能保证的,所以最好还是先吃咱们自己带的。”

    “我们带的粮食可不多。”萧世廉苦笑一声,“就算是后来在纪南城着实缴获了一些,但是也就是支撑四五天的功夫,就算是真的加上那些粮食,也支撑不了一周”

    “凭着这么多人你还想着支撑一周?”李荩忱径直一盆凉水泼了下来,“这还是粮仓,其余武库、钱库等等某也都已经看过了,真的可以说是空空如也。不过好在倒是在武库外面找到了不少大型的守城器具,有可能是当初搬走东西的时候实在是不好拿。”

    萧世廉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这不已经很好了么?”

    李荩忱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去看看那些家伙,能够在搬上城头的过程中不断裂,某就已经谢天谢地了。风吹日晒这么长时间,亏的还能够看得出来是什么。”

    萧世廉顿时默不作声了,这章山郡自从给了西梁,显然就已经处于不管不问的状态,整个城都是一座空城,甚至城墙上不少地方都已经长草了,能够找到这些东西已经算不错的了。

    “不过倒是檑木滚石还有不少,”李荩忱脸上露出庆幸的神情,“至少这些硬木和巨石不会因为风吹日晒而不能用,否则咱们恐怕就真的是两手空空了。”

    顿了一下,李荩忱站起身来,径直冲着墙上一努嘴,而萧世廉这个时候才发现,李荩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画好了一副简易的城防舆图。伸手在舆图上一指,李荩忱沉声说道:

    “伯清你看,因为东有沔水,西有荆山的缘故,所以整个章山郡城南北长而东西狭窄,城门也是南北各有一座,东西各有两座,不过从东西进攻,敌人很难展开阵型,因此从南北、更准确说是北门进攻的可能很大。”

    萧世廉此时也收敛起来笑容:“我们人数不多的事肯定会被逃回去的敌人斥候报告给主力,因此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而且这章山郡城和江陵城没有办法相比,城池更为低矮,因此也没有专门绕到东面和西面进攻的必要。”

    李荩忱微微颔首,紧接着在舆图上画了一圈:“好在这章山郡靠着沔水,所以直接从沔水引过来了护城河,环绕在北门到西门一线,你刚才已经看过了?”

    萧世廉苦笑一声:“你说护城河?早就已经干涸了,只有些积水,现在就是一条泥沟,从护城河到沔水中间有一段堵塞了,不过应该可以挖开的。”

    “事不宜迟,咱们必须抓紧挖开,”李荩忱皱了皱眉,“这章山郡和江陵城不同,江陵城城门外的护城河上有大石桥以方便来往,而这章山郡城是以吊桥连接城外和城中,因此这护城河更显得重要。”

    “好,某这就安排。”萧世廉急忙起身。

    李荩忱摆了摆手:“先说完所有的,我们现在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伯清你看这边,这城南和城东的屋舍大多数都是茅草夯土的,是依靠不上了,但是城北和城西的主要都是砖木结构,咱们可以拆了作为檑木和滚石,现在城中其余守城用的床子弩和金汁滚油等一概欠奉,我们所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章山郡的城池布置是典型的北朝控制下的荆襄北部城池风格,靠近沔水码头的东侧和容易受敌的南侧自然都是社会底层人居住的地方,而城北和城西才是达官贵人住地,包括府衙和仓库也都在这边,现在倒是方便了李荩忱他们。

    “另外虽然城西和城东受到攻击的可能不大,但是还是要提防敌人的佯攻,到时候视情况分配士卒,”李荩忱沉声说道,伸手拿起来旁边的衣甲,“走吧,咱们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把护城河挖通。至少这两天江陵那边是指望不上了,我们保命全得靠自己。”

    萧世廉点了点头,虽然敌人还没有到来,但是他已经能够感受到这种紧迫感。之前在城中击退的那一支人数并不多的北周前锋队伍,已经让萧世廉对敌人有了充分的认识。

    至少这一支北周前锋和萧世廉之前曾经在吕梁遭遇过的北齐或者北周军队都有所不同,吕梁的那些北齐军队虽然也多为老卒,但是在士气上和训练上显然和北周有很大的区别,至于后来宇文忻和王轨统带的那些北周军队,实际上都是以北齐的降军为主。

    之后进攻西梁,西梁的这些军队更为不堪,甚至就连按理说最精锐的西梁禁卫军之中,尚且有不少跪地求饶的存在,更不要说其余的西梁军队了。在萧世廉看来,西梁人之所以能够守住江陵城,只是因为多年经营、城池坚固,以及有陆腾和北周人的存在罢了。

    毕竟那些直属于江陵总管的北周军队,名义上是西梁的盟军,实际上就是不折不扣的督战队。

    而之前和冲进城的北周前锋交手的时候,萧世廉方才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势均力敌”。这些北周士卒可不是当初那些换了身衣甲的北齐降军,更不是西梁那些腿软的兵,而是属于襄阳屯驻大军,是北周赖以发家的主力之一。

    九年之前,就是这一支军队一路冲到江陵城下,逼迫吴明彻不得不放弃对江陵的进攻,饮恨而还。现在无疑萧世廉和李荩忱要面对这九年之前真正打败南陈、打败吴明彻的对手。

    而且这这九年之中,不只是南陈在加紧训练、吸取教训,这些敌人同样也在变强,无论是前一任襄阳总管随国公杨坚,还是现任的襄阳总管老将尉迟迥,都不是等闲之辈,而在他们的统率和训练之下,这些北周士卒的精锐可想而知。

第二百四十章 雨中惊现

    因此即使是北周在襄阳的主力多数已经北上,剩下的这些也依旧不容小觑,否则宇文邕也不可能真的心大到在这北上就可以威胁中原的荆襄之地只留下这么少的兵马。

    一统北方的年轻雄主宇文邕,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而宇文邕身边的杨坚、韦孝宽、尉迟迥等人,自然也不会允许他犯这样的错误。

    萧世廉很清楚自己面对的将会是怎样的对手,而走在他前面的李荩忱,一直皱着眉,显然他比萧世廉更清楚明白,也更担忧。

    “走吧,咱们现在也别无选择,只有守住这章山郡。”李荩忱低声说道,带上斗笠径直走入风雨之中。外面的雨非但没有小,反而更大了,雨点哗哗啦啦打在屋檐上,也打在李荩忱的斗笠上。

    雨砸在阶前,迸溅起无数的水珠和雾气,转瞬就将李荩忱的身影吞没。

    萧世廉想都没想,径直举步跟上李荩忱。

    正如李荩忱所说,当他们决定从纪南城北上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退路。现在再犹犹豫豫、诚惶诚恐的,反倒是没有意义了。

    大雨还在下着,在夏季,江南的雨任何时间都可能来,令人摸不到头绪。

    而或许是因为最近连绵好几场大雨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这个时代毕竟是处于小冰河期,因此雨中甚是寒冷,甚至已经堪比春秋时节,有时候雨水灌入衣甲和靴子之中,风一吹就会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不过这并没有阻挡将士们干活,风雨声中时不时传来整齐的号子,原本已经干涸成为一条壕沟的护城河,在这风雨声和号子声中逐渐向着沔水推进。

    沿着护城河两岸,士卒们满身泥泞和雨水的挖掘着,他们不但需要将护城河重新和沔水连起来,更需要将护城河再拓宽一些,尤其是城门一带的护城河,毕竟在有护城河的情况下,将靠近城门的护城河填上直接进攻城门,一向是最好的选择。

    “参军,仗主,你们怎么过来了?”一名幢将干脆就没有披甲,赤膊扛着一把铁锹,看到出现在风雨中的人,甚是惊诧。

    “老子又不是泥捏的,怎地不能出现在这里?”萧世廉笑骂一声,雨水遮挡了视线,让萧世廉看不清楚更远处的情况,“沔水那边怎么样了?”

    幢将皱着眉说道:“这护城河还真不是人为干涸的,这沔水河边的土比较松软,经年累月很容易就堵塞,现在又下着雨,那边基本上就是泥浆,很难挖,反倒是咱们这边,将河道拓宽一些比较轻松。”

    “走,过去看看。”李荩忱抄起一把铁锹,径直沿着护城河向前走。

    整个护城河想要有水,最关键还在沔水这个源头,沔水那边挖不通,这边再宽也终究只是一条壕沟。

    “仗主,参军,风雨太大了,而且谁都不知道蛮夷什么时候就会杀过来,所以你们还是抓紧”幢将急忙想要拦住萧世廉。

    萧世廉伸手挡开他,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蛮夷就算是真的来了,你们手里面的家伙什儿难道都是吃干饭的,更何况这护城河有多重要,你心里面也清楚,我二人身为一军主将,焉有坐视的道理,你小子就抓紧干自己的!”

    幢将郑重的点了点头,等到萧世廉离开之后,他回头发现其余士卒们都在好奇的向这边张望,顿时一瞪眼睛大吼道:“你们几个,看什么看,都给老子干活,谁要是慢了,老子就把你们踹到沟里面去!”

    “仗主!”看到李荩忱手持铁锹在挖土,陈智深急忙跑过来。

    而李荩忱头也不抬,只是提高了声音:“怎么了?!”

    “仗主,您怎么在这儿,这里太危险了,某这就派人把您送回去!”陈智深顿时着急的说道。虽然现在还没有看到北周人的身影,但是毕竟这也是在城外,保不齐会有什么意外。

    而李荩忱和萧世廉无疑是军队的灵魂,若是他们两个出了什么差错,那这城就真的可以不用守了。

    “废什么话,快点儿给老子干活!”李荩忱抬起头瞪了陈智深一眼,“老子给了你**百弟兄,结果到现在这三十丈长的地方你都没有挖通,你是干什么吃的?!这护城河挖不通,这城又如何守得住?!”

    陈智深顿时讷讷不敢回答,急忙冲着身边几名士卒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跟在李荩忱身边。

    而萧世廉也满身泥泞的跑过来:“世忠,这样下去不行,这里的土太软了,咱们这一铲子下去都不知道有多少是水、多少是泥,刚刚挖下去的地方很快就被泥浆给填满了。”

    雨水顺着斗笠哗哗的流淌下来,李荩忱一抹脸,径直将斗笠摘下来,朗声说道:“陈智深!”

    陈智深急忙跑过来:“末将在!”

    “去,城外码头上还有不少废弃的竹排和船只,全都搬过来沿着河道两边扔下去,尤其是竹排。然后把这些都固定在一起,最好没有缝隙,另外把咱们守城用的沙袋也都拿过来,抵住河道两侧!”李荩忱大声说道。

    “诺!”陈智深急忙答应,不过旋即苦着脸回答,“可是仗主,咱们人手本来就不够,要想把这一段河道都固定住,恐怕得费不少功夫。”

    李荩忱皱了皱眉,挽起来袖子:“看到这河道了么,把竹排平摊在河道上,然后将要运送的东西放在竹排上,人拉着竹排走!”

    “这这能行么?”不光是陈智深,萧世廉也诧异地看过来。

    李荩忱沉声说道:“试试吧。”

    这河道底部实际上已经是泥浆了,若是单纯以人踩上去,很容易就会陷进去,虽然不至于将人吞噬,但是也未免会举步困难,而以竹排平摊在河道上,就会增大受力面积,进而减少单位面积上的力。自然就会进一步减少泥浆的下陷,从而加快移动速度。

    当然这些粗浅的物理知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自然还是天方夜谭,因此李荩忱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解释,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试一试了。

    而就当萧世廉狐疑的看向拖拽竹排的陈智深等人时候,一名斥候快步跑过来:“启禀参军、仗主,城北五里地处发现一队骑兵!”

第二百四十一章 须臾需争

    也不知道是风雨凄冷的缘故,还是这一队骑兵出现的缘故,李荩忱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

    而萧世廉将铁锹一插,径直按住刀柄:“有多少人,向什么方向去的?!”

    那斥候苦着脸说道:“这风雨太大了,而且弟兄们也不敢距离太近,所以只能看清楚他们是向西南方向走,人数大概有三四百人的样子,而且人人都是高头大马,应该是北周蛮夷的精锐斥候。”

    “此话当真?”萧世廉皱了皱眉。

    斥候急忙解释道:“若不是因为他们并没有直接南下,恐怕属下根本没有办法在他们抵达之前将消息报告给两位将军。”

    “世忠,这是什么意思?”萧世廉眉毛一挑,他并不是不相信自家斥候,而是觉得这北周的斥候骑兵不向南,而是向西南,属实有些不太对劲。

    要知道这城的西面可是荆山,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山,但是从江陵一路绵延到襄阳,山中道路盘旋崎岖,并不好走,尤其是这下雨天气,更是道路湿滑,恐怕得手脚并用才行。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章山郡的重要性方才凸显出来,李荩忱和萧世廉才有信心尉迟迥不会走荆山绕过章山郡。

    李荩忱皱了皱眉,沉声说道:“这荆山周围的舆图你我也已经看过了,山中小路纵横,固然多,但是大都为采樵之人方可行,想要通行大军自是不可能,不过既然尉迟迥没有直接将斥候派到章山郡城下,而是着人西行,必然还是对这荆山抱有一丝希望。”

    “也就是说他不得不为之?”萧世廉隐约揣摩出来李荩忱的意思,“这尉迟迥如此着急,宁愿舍弃我们在身后,走荆山群岭,也不想向章山郡发动进攻?”

    “恐怕正是如此,”李荩忱无奈的说道,“恐怕尉迟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萧岿落入我们手中的消息估计已经让他得知了,因此他也清楚,江陵是守不了多长时间,当务之急可不是和我们耗在这章山郡,而是想尽一切办法先行抵达江陵城下。”

    顿了一下,李荩忱环顾周围:“咱们东面的沔水固然水面宽阔,就算是给你我更多的人马也没有办法彻底封锁,但是在沔水下游有任将军,在沔水对岸的随州城南有淳于将军,这两支偏师虽然人数并不算多,而且都为坚城所顿,但是想要阻拦拖延住尉迟迥,还是很轻松的。”

    “也就是说现在江陵城的情况由不得尉迟迥做出别的选择?”萧世廉彻底明白过来,“可就算如此,那尉迟迥单单依凭荆山中的道路,又如何能够让大军畅通无阻?”

    李荩忱凝神说道:“如果某是尉迟迥的话,肯定也不会孤注一掷,将大军云集章山郡城下,毕竟除了我们这一支孤军,在南面的沔阳和东面的随州都还有大陈兵马,尉迟迥赌不起下一步的局势,所以他只能先抽调一支轻兵穿越荆山、直下江陵,然后以大军围攻章山郡。”

    萧世廉微微颔首,按照李荩忱这样解释,尉迟迥既能够尽快将援兵送到江陵城下,又能够率领大军打通通往江陵的大道,自然是一举两得。而且估计在尉迟迥的心中,一座不过是由南陈少量精锐兵马守卫的城池,也应该不至于多么难打。

    “准备吧,这一场大战咱们是跑不过去了,”李荩忱轻笑一声,看着风雨之中忙碌的士卒,“估计用不了几个时辰,我们就能够看到北周大军真正的主力了。”

    萧世廉死死咬紧牙关,目光越过茫茫的风雨向北方看去,这个时候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将这风雨全都看穿。

    而李荩忱提着铁锹,径直跳入河道之中,和其余士卒一起,尽力将泥土向外铲去:“伯清,来吧,咱们须臾必争!”

    “萧世廉,李荩忱”

    随州城下,淳于量看着战报,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名字。

    风中夹带着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这个南陈老将雪白的须发在风中轻轻舞动着。周围的将领们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虽然已经上了年龄,但是征西大将军、郢州刺史、仪同加于一身的老人,气场足够他们打起十足的精神。

    此时这两个年轻人正率领着近三千士卒扼守章山郡,准备凭借这么一点儿兵马阻拦从北方南下的尉迟迥大军。而根据淳于量得到的消息,尉迟迥的大军三倍于章山郡的守军。

    而且众所周知,守城军队往往并不会包括协助守城的丁壮和负责转运诸如檑木滚石等守城器具的民夫,因此守城的人手在一定意义上往往要比攻城的军队多很多,毕竟攻城的军队很难真的将负责转运粮食的民夫也都送上一线。

    而久在南陈各处前线的淳于量很清楚,这章山郡是什么情况。一座什么都没有的空城,意味着守城的军队很难得到城中民夫和百姓的帮助和支持,哪怕这种帮助是在刀剑的胁迫之下。

    更重要的整个章山郡无论是粮草还是器械,恐怕都是一概欠奉。

    淳于量不知道这两个年轻小将到底是以怎样的勇气前挺到章山郡,但是淳于量清楚,他们如此做就等于将一枚钉子镶嵌在了尉迟迥的必由之路上,尉迟迥真的可以说是如鲠在喉。

    作为一个从南梁时期就和尉迟迥多次较量过的老将,尉迟迥倒霉,淳于量当然高兴。

    虽然淳于量知道萧世廉和李荩忱都是萧摩诃的人,而正是萧摩诃在吴明彻的大力栽培和提拔之下,成为不折不扣的南陈军方第一人。

    而在吴明彻之前,这个位置本来就是淳于量的,结果因为吴明彻抢下淳于量的任务,率军北伐成功,这个位置方才落入吴明彻手中,现在又转而落入萧摩诃手中,和淳于量再无关系。

    不过淳于量并没有因为对萧摩诃多少有的嫉妒和不满而就对李荩忱和萧世廉有偏见,作为一个沙场征战多年的老将,他还是能够拿捏清楚公私的,当初吴明彻抢下了淳于量的位置,统军进攻淮南,淳于量虽然对此多有不满,不过还是让自己在前线为将的儿子们全力配合,确保了吴明彻侧翼的安全。

    这一次也是这个道理,面对从章山郡发过来的求援信,淳于量并没有任何的犹豫:

    “随州还需要多久才能拿下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效死而已

    “回将军,随州城中的守军并不多,总共只有两三千人,咱们只要加紧攻打,两天之内肯定就能够拿下来,”一名将领急忙说道,“如果不是城中还有不少”

    “这些老夫不想知道。”淳于量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虽然这是自己的亲信将领,但是他也没有丝毫留情面的意思,“老夫只能给你一天的时间,一天之内必须要拿下随州,十二个时辰之后的这个时候,老夫要站在随州的城门上!”

    周围的将领们都怔了一下,面带错愕的神色,老将军之前曾经明确的说过,他们只是作为偏师中的偏师进攻一下随州沿线,对襄阳的守军起牵制作用,甚至拿不拿的下来随州都没有太大的区别,怎么现在突然着急起来了?

    因为那从章山郡发过来的求援信?

    “将军,这”那名将领有些为难的想要解释。

    而淳于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怎么,你做不到?”

    一边说着,淳于量手按佩剑径直向前走:“如果你做不到,那老夫就亲自率众攻城!”

    “将军,末将定不辱使命!”那将领急忙答应,作为淳于量的亲信将领,老将军的身体状况他可是清楚,更何况以老将军的年龄,就算是身体没有问题,也不可能让他亲自率众攻城,那样的话到时候别说怎么和朝廷交代,大家的脸又要往哪里放?

    “将军,这随州真的重要么,我们为什么突然要加紧进攻?”另外胆子比较大的将领忍不住开口问道,要知道之前淳于量可是口口声声说过,随州可拿下、可不拿下,但是现在突然转变主意,多少让大家觉得匪夷所思。

    更何况将领们也都是久在这随郢之地驻扎的了,对于这周围的情况都算是清楚,西南侧的随州和西北侧的析州等地共同构成了襄阳城的门户,而如果不是为了进攻襄阳,拿下来这门户似乎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而以淳于量现在手中的兵力,进攻襄阳未免痴心妄想。

    “拿下随州,以偏师北抵顺州,然后主力随老夫渡水,向北压迫樊城,向西压迫武泉郡,威慑尉迟迥的侧翼,甚至直接切断他的后路!”淳于量显然也没有再打算掩饰自己的打算,“这顺州一带的守军并不多,而且有淮南驻军的牵制,王轨恐怕也无法脱身救援,只要能够监视就好,老夫需要的,是让尉迟迥感到无法撤兵的恐惧!”

    将领们下意识的看向一名亲卫适时摊开的舆图,顿时忍不住轻吸一口凉气。

    武泉郡是襄阳的门户,扼守从襄阳南下章山郡的道路,换句话说,当尉迟迥的大军兵临章山郡城下的时候,武泉郡就是他最重要的后路,一旦攻占了武泉郡,就等于彻底切断了襄阳和章山郡之间的联系,从另一种程度上来讲,也等于直接将尉迟迥的大军变成了和江陵守军一样的孤军。

    甚至江陵守军尚且还有江陵这等天下数一数二的坚城可以作为依凭,而尉迟迥到时候只能在旷野中和南陈大军决战。

    因此这折而向西进攻武泉郡,和现在在随州这等襄阳的边缘门户处小打小闹可是有着天壤之别,按理说这不应该是偏师,而是彻头彻尾的主力应该干的活计。

    之前这些将领们多少都对于让他们做偏师有意见,不过做偏师虽然获得的功劳少,不过也乐得清闲,至少不用和李荩忱、萧世廉或者其余进攻江陵城的将领那样刀头舔血。

    然而现在老将军竟然一反常态,转而非得要参与到这一场大战中,在很多将领们看来,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守卫随州的这些北周地方士卒,和尉迟迥麾下的那些精锐,岂可同日而语,对付尉迟迥可远比在这里骚扰北周的边境来的危险,稍有不慎可就是全军覆没啊。

    更何况老将军年事已高,又已经坐到了征西大将军的位置上,虽然还比不上司空吴明彻和现在实际上统率南陈大军的萧摩诃,但是谁提起淳于量的名字,不也得带着些尊重?老将军这不缺功勋也不缺名声的,何必要带着一支偏师如此犯险?

    似乎察觉到周围疑惑的目光,淳于量冷声说道:“现在整个江陵战局已经到了最胶着的时候,能不能拿下江陵,已经不在于江陵城中还有多少守军和存粮,而在于能不能挡住从北方来的援兵,使得江陵城中再无抵抗的斗志。”

    顿了一下,淳于量叹息说道:“九年之前就是因为南下的北周蛮夷,我们铩羽而归,难道九年之后,老夫还要眼睁睁看着咱们大陈重蹈覆辙?老夫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旁敲侧击,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听到老将军如此一说,将领们顿时都露出惭愧的神色,他们尚且年轻,按理说应该是拼搏沙场、勇往直前的年岁,这为国尽忠的觉悟可不能还没有一个老将军高!

    而淳于量不等于其余将领开口,感慨说道:“更何况老夫年长,已经没有太多的需求和追求,但是你们还不同,你们大多数都是跟在老夫身边时间不短了的,老夫不能坐视不管。这江陵一战现在虽然胶着,但是至少萧岿已经落入我们手中,接下来只要能拿下江陵,必然是彪炳史册的功勋,这样的功勋肯定回落在每一个参与人的头上。”

    将领们下意识的对视一眼,淳于量的意思他们都明白,南陈想要这西梁之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吴明彻拿下淮南的时候,陈顼大赏众军的场面他们还记得,这如果拿下了西梁,不但是开疆拓土,而且还是一雪前耻,双重的功劳和意义足够让陈顼给所有参与到这一场大战中的将领不菲的奖励。

    更重要的是随着吴明彻、淳于量等老将的逐渐退出,现在南陈军中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因此陈顼很有可能借着这一次机会超拔一些崭露头角的将领。

    单单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所有人眼热。

    而更让将领们感动的是,老将军不惜以自己的名声和性命冒险,竟然有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他们考虑,这让大家在愈发羞愧的同时,对于老将军也更加敬佩。

    老将军有命,大家不过效死而已。

第二百四十三章 八百里加急

    淳于量并没有在意周围将领们的目光,他为了他们考虑固然是真的,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淳于量也未尝没有为自己考虑。

    一来这荆湖战局无疑已经牵动整个南陈朝野的神经,谁都不可能忽略或者跳过这如火如荼的大战,因此这也就意味着不只是这随州城下或者江陵城下的一道道目光注视着战局,建康府中的帝王将相们也在翘首以待。

    因此淳于量不用想也知道,当章山郡只有区区三千守军,而他们要面对的敌人十倍于己的时候,建康府中那位天子会下达怎样的命令,更不要说那李荩忱和萧世廉两个年轻人本来就是吴明彻府上常客,因此与其等着朝廷的旨意到达之后再迟迟进兵,还不如现在先出手,既能够给陛下留下一个好印象,也能够来得及抢占先机。

    等到消息传到建康府,圣旨再传回来,那黄花菜都凉了,淳于量只负责给章山郡守军收尸便是。

    二来淳于量可以不为自己考虑,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淳于家本来就人丁稀薄,算不得什么大世家,在淳于量之前不过只是一个只是刚刚能够在京城之中有立锥之地的普通家族罢了,随着淳于量的一步步崛起,淳于家方才有了今日的规模。

    而整个淳于家的顶梁柱到现在依旧还是年迈的淳于量,他的几个子孙之中也就只有六儿子淳于岑还算有些能力,因为之前吴明彻北伐的时候曾经作为偏师牵制了敌人一部主力而立下功勋,其余的子孙真的都可以说烂泥扶不上墙,所以淳于量也没有多指望他们。

    因此这一战他所为的不是自己的功勋,而是自己这些年栽培的这些将领以及还在淮南的儿子淳于岑。毕竟淳于量的功勋和官职都已经到了顶峰,一旦他还有所建树,按照惯例这些封赏自然就会落在他的部将以及子嗣身上。

    到时候这些自己栽培的将领们得到提拔,自己的儿子获得封赏,淳于家方才能够继续支撑甚至发扬光大。

    这是淳于量身为一个世家的家主必须要考虑以及承担的责任。

    抬头看向前方不远处正被战火笼罩的城池,淳于量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才他的命令下达之后,原本只是试探性进攻的军队已经全力以赴,一面面将旗舞动着冲在最前面,受到淳于量刺激的年轻将领们挽着袖子、挥动兵刃大声吼叫、带头冲锋。

    而那之前看似牢不可破的随州城,转瞬之间就快成了狼群嘴边瑟瑟发抖的羔羊。

    这随州城中有两千多守军,面对淳于量这一万多人的进攻尚且支撑不到第三天,不知道那李荩忱和萧世廉,到底是以怎样的勇气横在章山郡,又不知道他们能够支撑多久?

    淳于量并没有看随州的战事,那随州城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罢了,老人只是面向西方章山郡的方向,喃喃自语:

    “老夫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若是你们还有本事留着性命活到这一场大战后,老夫倒是很有兴趣和你们见见面。”

    --

    建康府,皇宫御书房。

    “生擒萧岿?!”看着着急入宫、一头大汗的吴明彻,陈顼的神情一变再变,手微微颤抖着伸出来拿起来那一份吴明彻亲自送过来的八百里加急快报。

    这只有薄薄一张纸的快报,经过日行八百里的长途跋涉,送到陈顼的案头上,不知道累坏了多少人、累死了多少马。或许是因为这些人的汗水,又或许是因为那千里之外战场上每一个搏命厮杀的身影,让这一份单薄的快报落在陈顼的手中,重若千钧。

    吴明彻一边喘息着,一边点了点头,而一旁的乐昌公主从宦官手中接过来一杯茶递给吴明彻,微微一笑,转身退到阴影之中。

    虽然不知道这有些许日子未曾出现的公主殿下,为什么又来到了这御书房,不过现在吴明彻关注的并不是这个。陈顼手中那一份情报已经足够吸引他全部的注意。

    “生擒萧岿,生擒萧岿”陈顼喃喃念叨着,激动的来回踱步,“好,干得好,干得漂亮!”

    九年之前萧岿出逃,按理说南陈也有绕开江陵城直扑纪南的可能,然而当时吴明彻太谨慎了,向北方派出的哨骑都集中在东北襄阳方向上,并没有在意西北方向、近在咫尺的纪南城,因此等南陈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为时太晚,滚滚如浪潮而来的北周铁骑,让吴明彻面对猎物却不得不饮恨而归。

    这一次萧岿故技重施,以为能够利用这种灯下黑的方式从南陈的手中再一次保住性命,然而他的一切终究被看穿,从天而降的南陈军队将萧岿和大半数的西梁皇室来了个包圆。

    九年前的那一场大战,在前线指挥的是吴明彻,而就在后方巴陵坐镇的便是当时的摄政王陈顼,这一场大战中放任萧岿在眼皮子底下躲了那么久,是吴明彻的遗憾,又何尝不是陈顼的遗憾?

    陈顼重新拿起来快报,逐行阅读着上面的每一个文字,喃喃说道:“裴子烈、萧世廉、李荩忱很好,这三个年轻人很好,一招奇兵,打出了我大陈的威风!”

    吴明彻微微一笑:“这三个年轻人上一次在吕梁之战中就曾经出谋划策、率军冲锋,功勋颇多,这一次再立新功,的确值得称赞。”

    而一直默默不语的乐昌公主也听到这三个自家父皇不断重复的名字,在心中细细咀嚼着。而最出乎意料,却又在她能理解之中的,恐怕就是“李荩忱”这三个字了。

    那个没有一丝半点儿世家公子哥油头粉面样子的年轻人,他潇洒大气的诗词、稳重甚至带着隐忍的性格虽然已经有许久未曾见面,甚至听到这个名字,乐昌此时依旧有些恍惚。

    果然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江陵一战,给了他远比在这压抑沉闷的京城之中更好的机会和更广阔的天地,让他得以一飞冲天。

    陈顼的脸涨得通红,如果再年轻十岁二十岁,陈顼恐怕已经按捺不住激动,提着剑就冲出去召集军队,杀奔前线了。

    “拿下萧岿之后呢?”陈顼紧跟着翻动战报,“他们北上章山郡?”

    吴明彻此时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凝重的点了点头:“不光是北上章山郡抵挡尉迟迥,而且他们只有三千人”

第二百四十四章 皆动

    “什么?!”陈顼将战报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前线的军队都去哪儿了?!”

    自己以倾国之力支持萧摩诃,他就只抽调出来了三千人北上封堵章山郡这个至关重要的节点?

    而乐昌古井不波的俏脸上也露出一丝诧异,旋即秀眉微蹙,心不知不觉得跳的更快了,让她下意识的伸手拿起来旁边桌子上的茶杯,双手捧住,也只有杯壁上传来的温度方才能让她静下心来。

    吴明彻作为司空,主管军事,显然对于这方面知道的细节更多,当即沉声说道:“现在前线征西大将军淳于量正进攻随州,平北将军任忠正进攻沔阳,而其余各军则顿兵江陵城下,每少一兵一卒都有可能拖延攻破江陵城的日期,因此臣想左卫将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陈顼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多说。

    作为一个在沙场上征战长大的帝王,他也清楚自己终究不是在前线,对于前线的情况之了解比不上萧摩诃,说不定真的如吴明彻所言,萧摩诃也有一些困难,或者已经施以援手,只是消息还没有传过来。

    径直快步走到舆图边,陈顼沉声说道:“无论如何,能够抓获萧岿,终究是大功一件,不过现在前线混乱,各军卖命,若是贸然只赏赐其中几人,难免会引起其余各部不满,所以传旨前线,此三人的功劳先记着,朕不会忘的,也督促其余各部加紧进攻,不要给西梁喘息之机。”

    吴明彻急忙一拱手:“臣遵旨。”

    “还有,”陈顼话锋一转,“我们在淮南还有多少兵马?”

    “陛下的意思是”吴明彻诧异的抬起头。

    陈顼冷声说道:“集中淮南兵力,在淮西方向上向淮川郡、汝南郡牵制进攻,无须真的拿下多少城池,但是务必要摆出西向增援随州的态势,让襄阳守军不敢继续增兵,也减缓随州那边的压力。”

    “诺!”吴明彻郑重一颔首。现在整个南陈已经投入了十足十的力道,随着陈顼这一道旨意下来,甚至一直处于守势的淮南守军都要冒险牵制进攻,至于能不能拿下江陵,解除这个多年的心腹之患,就要看前线的了。

    萧摩诃、裴子烈、李荩忱在吕梁的时候你们没有让某失望,希望这一次也不要辜负某的期望、不要辜负陛下和整个大陈的嘱托。

    现在吴明彻身在建康府,对于荆州也只是鞭长莫及,他现在所能够帮忙的,也就只有淮南了:“对了,陛下,淮南战事应该交给谁来负责?”

    陈顼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南陈在淮南和之前有一员大将统筹不一样,现在是樊猛、陆子才和吴明彻的儿子吴惠觉分别统率本部兵马坐镇三个方向。

    不过他并没有着急下决断,而是微笑着看向吴明彻:“不知道司空以为如何?”

    吴明彻皱了皱眉,没有想到这个包袱竟然又被陈顼给甩过来了。要知道淮南能够有现在的平衡,实在是耗费了吴明彻不少功夫,而事实证明陆子才和吴惠觉也没有让吴明彻失望,至少现在他们能够维持属于他们麾下的防线,在向北和王轨分庭抗礼的同时,向西隔断梁郡樊猛和扬州刺史之间的联系以及互相利用的可能。

    而现在这个问题又重新摆到了台面上,淮南不动还好,淮南一动,至少得有一个大将率军出征,这样一来淮南诡异而巧妙的权力平衡无疑就会被打破。

    如果让陆子才或者吴惠觉率军出征的话,他们原本管辖的地盘就得有一部分落在樊猛手中,而甚至还会有一部分落在扬州刺史手中,到时候扬州刺史手中的力量自然就会再一次扩大。

    这个在上一次的浪潮之中蛰伏下来的二皇子,会不会再一次蠢蠢欲动?而吴明彻很清楚,现在正是太子东宫这边最为虚弱的时候,在文臣上面,也就只有东宫属臣还在,其余大多数在朝堂上偏向于东宫的官员都在前线等待接收新的州府或者帮忙转运粮食和器械,根本就不在朝中。

    至于武官方面,更是不用说,现在在这建康府,也就只有右卫将军毛喜麾下的军队尚且可以为东宫的依凭。

    说一句不好听的,如果现在陈叔陵骤然发难,别说是陈叔宝未来的皇位还有没有,甚至就连陈顼都得掂量掂量了。

    因此无论是陈顼还是吴明彻,都清楚不能再给扬州刺史一丝一毫壮大的机会,否则到时候他们京城之中的这些人就得开始坐立不安了,不过显然陈顼并不想做背负这个“罪名”,所以这个坏人还得吴明彻来做。

    吴明彻咬了咬牙,现在的他又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反正他身上东宫的标记都已经没有办法洗掉了,倒不如一条路走到黑。

    老头子本来就是打算解甲归田的主儿,难道还怕你个陈叔陵?

    当即吴明彻沉声说道:“依臣看来,现在江陵战局吃紧,拖延不得,应当择取距离淮西最近的将领和军队,因此驻扎在梁郡的樊将军是不二人选,另外樊将军麾下的兵马当年曾经多次追随老臣作战,老臣对之颇为了解,可以称之为‘精兵悍将’,因此老臣敢肯定,樊将军能够完成牵制的任务。”

    陈顼眉毛一挑,连连点头:“好,那就樊猛!”

    而吴明彻轻轻呼了一口气。既然北徐州的吴惠觉和钟离的陆子才都动不得,那只能动樊猛,而樊猛是率军向淮西进攻,自然能够和扬州这边联系的机会就更少了。

    同时吴明彻实际上也是给了樊猛最后一次可以证明自己,或者说做出选择的机会,如果樊猛好好打这一仗,无疑就是帮助东宫一系的将领取得江陵大捷,自然而然的他也跑不了东宫的身份和标记;而如果他打不好,到时候怪罪下来,足够他甚至整个樊家吃一壶的!

    更何况正在江陵城下猛攻的樊毅,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已经引起了朝野之中不少人的暗暗争论,现在倒不如借着这一场大战让整个樊家彻底表态!

    不管你是要站在哪一边,总比现在这样墙头草摇摆不定来得好。

    吴明彻虽然少在官场,但是也很清楚,有的时候压死骆驼的,就是这些看上去可有可无的墙头草!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不见

    看着吴明彻快步迈过门槛,消失在夕阳笼罩中的台阶下,陈顼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刹那间他都有些羡慕吴明彻,这个已经年过古稀的老人,虽然在平日里总会给人一种病怏怏、风烛残年的感觉而事实上吴明彻也确实是疾病缠身但是真的参与到这战事当中的时候,老人却会让陈顼惊讶的爆发出之前他在其余地方都没有见识过的斗志。

    仿佛这个老人还是数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率领前锋横冲直撞的年轻小将,还是九年之前那个席卷湘州、剑指江陵的当朝砥柱。

    多年战场的杀戮,非但没有让吴明彻因此而厌倦,相反的,每当提及这熊熊燃烧的战火,提及那些他曾经泼洒过血汗的土地,他都会精神抖擞。

    “为战而生,战事不平,必有挂念,不管你自己是不是清楚,朕可是看得清楚啊,”陈顼喃喃自语,“只可惜,朕已经做不到这一点了。”

    “父皇何出此言,”一直站在黑暗之中,仿佛根本不存在的乐昌缓缓走上前,给陈顼换掉桌子上已经凉了的茶,“相比于司空,父皇需要操劳的更多,需要牵挂的更多,做的自然也比司空更好。”

    陈顼眯了眯眼,天色将,一股疲惫感弥漫在四肢百骸,让他有一种想要闭眼直接睡过去的感觉。这短短几个月,陈顼感觉自己苍老了很多岁,再也不是之前那个能够漏夜批改奏折的勤政君王了。

    桌子上积压的奏章就这样摆着,仿佛在嘲弄着他。

    看着露出疲惫神色的爹爹,乐昌心中一痛。自从上一个雨夜和陈顼大吵过一架之后,她确确实实有好几周没有再来这御书房,不过陈顼那几日连续请了好几次御医,还是让乐昌放心不下了。

    无论如何,这终究是自家爹爹,在乐昌的心中,他首先是父亲,之后才是君王。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探望之后,父女之间的隔阂才因此而消散,更或者说只是两个人没有谁再去提那天的事罢了,仿佛那些争吵和顶撞都随着那一夜的风雨消散融化、无影无踪。

    但是无论是乐昌还是陈顼心中都清楚,这之间的一切,不是想抹去就能抹去的,只是父女两个都不约而同的将之深藏心底罢了。

    “听说这些天乐儿去了几次东宫?”陈顼睁开眼睛,轻轻抿了口茶,想要借助升腾的雾气遮掩住脸上的疲惫神色。

    听到陈顼如此一问,乐昌顿时怔了怔,连忙解释道:

    “是啊,东宫的傅傅大人得到了一批古籍,几次邀请女儿前去,女儿也不好拒绝,并且知道傅大人并无恶意,所以便前去了几次,只可惜先两次傅大人都事务繁忙,东宫管理书籍的官吏不敢把所有书都拿出来,直到今天上午女儿第三次去,方才遇到傅大人空闲,得以一窥全貌。”

    陈顼苦笑一声,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自家女儿,这到底是个太过精明的姑娘,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丫头?

    这傅分明就是没安好心,书籍不过只是借口罢了,引诱乐昌三番五次的前去才是他的目的,而这样一来自然就营造了一个乐昌殿下和东宫来往亲密的假象,哪怕是乐昌到东宫真的只是为了看书。

    这个傅还真是找了一个乐昌坚决不会拒绝的理由啊。

    “哦对了,今日遇到了沈君高沈大人,沈大人还说,那位之前曾经在诗会上一举夺魁的李荩忱李公子,从前线寄回来不少诗作请他点评,正好明日可以拿来让女儿一同品评。”乐昌想起来什么,紧接着说道。

    “李荩忱?”听到这个名字,陈顼眉毛一挑,顿时想起来活捉萧岿的那三个年轻人之中就有一个是李荩忱,“这个李荩忱倒是文武双全啊,朕等他们凯旋之后,说什么也得见上一见。”

    乐昌想到那个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的年轻男子,俏脸没来由的微微一热,急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李荩忱确确实实写得一手好诗词文章,真不知道她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而陈顼倒是没有察觉到女儿的异样,只是摇了摇头。在他看来,李荩忱也好,王荩忱也罢,不过就是东宫那边找的借口罢了,显然只是想要以此为手段加深乐昌和东宫之间的关系,哪怕这关系在当事人看来根本就没有关系。

    不过要是落在其余别有用心的人,尤其是扬州刺史那边的人眼中,自然就不一样了。

    陈顼皱了皱眉,对此他也只能是猜测,所能做的也只有多派人手保护乐昌的安全,哪怕是身为帝王,他终究没有办法彻底弄清楚人心。

    而乐昌似乎察觉到自家爹爹还有将话题接着向李荩忱扯得意思,急忙开口问道:“父皇为什么多日未曾召见孝穆公?”

    这些天陈顼召见的多数都是吴明彻、都官尚书裴忌等人,反倒是原本一直是御书房常客的徐陵很少露面了,也就是不久之前的大朝会出现过一次,昨日的小朝会更是干脆的告病了。

    别说是乐昌,恐怕朝野上下很多人都对此颇有疑惑。

    “那个老狐狸,不是朕不想见他,而是他不想见朕啊。”陈顼眯了眯眼,冷笑着说道。

    ---

    “发现蛮夷斥候,距离六里地!”

    “发现蛮夷前锋,距离十里地!”

    “发现蛮夷左翼,距离十二里地!”

    流星探马飞快的冲入城中,整个章山郡已经彻底沸腾了。晨光熹微之中,一名名还在打着瞌睡的放哨士卒被自家幢将拍醒,而更多的士卒则匆匆从临时搭起来的床榻上跳起来,披戴衣甲、拿取兵刃。

    虽然昨天为了修缮守城工事,大多数人都累的够呛,但是当听到北周大军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打了一个激灵,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一直上窜,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奔流、燃烧!

    “快,都给老子跟上!”

    “力气都没了?!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把檑木滚石都往上搬,张三儿,老子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要是慢了一点儿,就等着老子把你的脑袋也一并扔下去吧!”

    将领们的嘶吼声在城池的各处回荡,一面面赤色旗帜在雨后晨风之中招展飞扬。

第二百四十六章 将战

    整个城都睡醒了,大队的士卒在此起彼伏的吼声中快步跑上城池,

    而确认大多数的斥候都已经回来之后,北门率先下达了收起吊桥的命令。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冒着危险等自家斥候都回来,毕竟谁都不想北周蛮夷的骑兵咬着自家斥候冲入城中。

    这样的教训,南朝数百年来吃过的次数可不少,这一次不想再吃。

    更何况其余几个门多数都没有护城河环绕,斥候完全可以绕道。

    城下的护城河已经不是昨天的样子,经过守军上下的一齐努力,曾经的一条沟壑完全变成了河的模样,从沔水流淌过来的水以及昨天的下了一天的雨让它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河。

    这一次北周蛮夷想要越过,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而雨水同样也将整个城池洗刷一新,一面面赤色的南陈战旗招展飘扬。

    “怎么样?”萧世廉抱着头盔快步冲上城头,而李荩忱早就已经在那里了。没有李荩忱下令,就算是陈智深也不敢拉起来吊桥。

    李荩忱的目光一直看着天边,只可惜放眼望去,别说北周大军了,就是斥候和前锋都看不见,只有一成不变的青天和旷野。

    此时此刻他方才意识到在后世很常见的望远镜,到底有多么的可贵,如果自己有机会能够找到材料的话,一定得做上那么几个。

    “北周的斥候和前锋咬得很紧,”李荩忱苦笑着说道,“几乎是一前一后被咱们发现的,也就是说北周蛮夷这一路十有**都是急行军漏夜前来。”

    一般大军前行,斥候都会撒出去十多里地,以搜索周围有可能出现的敌人,而这一次北周的前锋和斥候只是相隔几里地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是说就算是北周斥候真的发现了南陈大军,也就只有给后方前锋示警的机会,甚至有可能连多少敌人都来不及弄清。

    萧世廉顿时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尉迟迥看来是真的要和我们拼命啊。”

    尉迟迥如此做,一来是也清楚在章山郡这点儿人,能够守住城池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更不要说主动出击、在旷野中和他决战,二来他也做好了随时大打出手的准备。

    那些奔驰而来、卷动滚滚烟尘的北周铁骑,就算是萧世廉他们自不量力的拉起来阵列,也会很快被骑兵直接冲破。萧世廉虽然一向胆大,但是还不至于不知好歹到如此程度。

    李荩忱咬了咬牙,此时已经能够看到天边滚滚的烟尘,这些北周蛮夷来的还真是快啊。

    当下里冷笑一声,李荩忱眯了眯眼,声音之中满是狠厉:“既来之,便战之,不管他娘的是谁,只要想要打下来这章山郡,除非从咱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只要老子还在,就要让他们撞得头破血流!”

    所有的将领们此时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耳边回荡着李荩忱的话,浑身的热血仿佛都已经沸腾!

    既来之,便战之!

    咱们从淮北杀到荆州,就没有怕过谁!

    在前方,号角声犹如浪潮一般响起,黑压压的敌人已经出现在视线之中。显然尉迟迥并没有打算留给北周军队多少停下来修整的机会,也并没有打算给城中守军喘息和反应的时间。

    他就是要这样,一鼓作气的杀过来!

    整个城墙上,无论是将领也好,士卒也罢,攥紧手中的兵刃,看着这些即将和他们浴血厮杀的敌人。

    “击鼓!”李荩忱冷声说道。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已经有如提前的鼓点,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炸响!

    片刻之后,整个城头都被咚咚敲响的战鼓声笼罩。

    陈顼并没有在意女儿惊讶的目光,而是径直将目光投向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一抹曾经照耀在御书房阶前,也曾经洒在吴明彻身上、拖出长长影子的夕阳光已经不见了踪影,乌云笼罩了天边,也遮挡住了最后绚丽的彩霞。

    这江南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更重要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对此陈顼已经习惯了,重新扭过头,淡淡说道:“那个老狐狸可是巴不得能够躲着朕呢,他可要比所有臣子都看得清楚。”

    乐昌秀眉微蹙:“父皇的意思是?”

    陈顼看着挂在一侧墙上的舆图,上面每一笔勾勒出来的,都是大陈的江山,都是属于他的江山:“徐陵已经看出来了,朕不过只是在平衡你大哥和二哥罢了,如果你大哥强一些,朕自然就打压他,相对应的也是这个道理,这也是为什么前一段时间朕对你二哥多有压制。”

    顿了一下,陈顼并没有在意乐昌微微变了的脸色:“因此想要身在这官场之中翻云覆雨,就算是不想卷入到这旋涡之中也不可能,即便是之前徐陵总是一副跟定了朕的模样,还是不断地被东宫和扬州那边打主意,所以这老家伙,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想要躲起来啊。”

    乐昌沉声说道:“也就是说,只要在父皇这里,大哥和二哥没有分出来胜负,孝穆公是不会主动来面见父皇的?”

    陈顼微微颔首:“不过他躲起来也罢,至少现在吴明彻等人尚且可以为依凭,朕还不至于赤手空拳的去和北朝那些蛮夷搏斗。”

    “可是孝穆公如此”乐昌还是难免有些担忧,徐陵这几日连续告病,确实有一种想要躲风头的感觉,只是他这样的拖延,又能够拖延多久,难道就打算这样一直拖下去,这样一来恐怕先倒下的不是别人,而是徐陵自己吧。

    陈顼微微摆手:“这样舒坦的日子,他可过不长久了”

    一边说着,陈顼一边不等乐昌开口,径直接着说道:“毕竟这荆州之战也快到决胜负的时候了。”

    乐昌怔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整个荆州之战牵扯到了整个南陈朝野上下,在荆州前线作战的这一名名将领,可不仅仅代表着他们自己,还代表着一个个势力和他们背后的世家。

    一旦荆州之战落下帷幕,朝廷也必然会对这些有功的将领们封赏和褒奖,或者在战败之后,对这些将领惩罚甚至审判。

第二百四十七章 顽强

    朝廷的圣旨一旦下来,这背后也就意味着一个个新世家的崛起和老世家的愈发强大,而或者这些世家的彻底堕落,进而意味着东宫和扬州刺史之间原本就很勉强维持的平衡,将会被打破。

    彻彻底底的打破。

    这一次荆州之战,以萧摩诃为主的大多数将领都是站在东宫这一边的,真正摇摆不定的也就只有樊毅等少数几人,不过现在根据荆州的战报来看,正在率众猛攻江陵城的樊毅,似乎也最终下决心站在了东宫这一边,否则他不可能会如此配合。

    因此等到战后,无论是陈顼想不想平衡陈叔宝和陈叔陵之间的实力,他都已经没有办法操控,身为大陈的帝王,他的统治基础终究是建立在所有世家的效忠和支持上,而不是建立在一个人的意志上,因此就算是陈顼还想做什么手脚、玩什么花招,也得考虑一下这些被牵扯进去的世家的实力和想法。

    否则无疑就是自讨苦吃。

    当然了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讲,一旦这一战胜利落幕,也就意味着萧摩诃彻底证明自己有能力统率南陈大军,更有能力为南陈带来更多的胜利。换句话说,这也意味着东宫的羽翼彻底丰满了。

    陈顼轻轻摩挲着下巴,沉声说道:“等到这一战结束,就让太子去前线一趟,算是代表朝廷慰问吧。”

    乐昌微微错愕,不知道自家父皇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还是在自言自语,不过陈顼很快就接着说道:

    “现在整个东宫文武皆全,甚至就连下一代也已经开始崭露头角,但是偏偏就是这陈叔宝是最大的短板,这一次倒也不妨让他到前线去见识见识,同时也和那些以后必然成为我大陈中流砥柱的将领们有所熟悉。”

    听到陈顼所说,乐昌能够感受到字里行间陈顼的无奈,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陈顼所说的确实是事实。现在东宫真的可以说人才济济,而要说谁是东宫的短板,恐怕还真是陈叔宝。

    毕竟东宫的诸多事宜可不是陈叔宝干的,东宫能够一步步的走到现在,克服重重困难、甚至包括陈顼刻意设置的障碍走到今日,似乎和这位太子爷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这么多年来,无论东宫浮沉与否,这位太子爷更关心的似乎还是诗词歌赋,每天总是雷打不动的带着人出去采风,若不是有大队的太子卫率保护,而统领太子卫率的又是经验丰富的毛喜毛将军,恐怕这位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被人暗杀掉的都不知道。

    而陈顼派遣陈叔宝前去前线,其目的也不言而喻,陈叔宝真的太需要和这些按理说是属于自己体系之中,或者在未来他登基之后终归是要成为自己臣子的将领们打交道,至少双方得有所熟稔。

    当然乐昌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陈叔宝去前线,其前提是江陵这一战会取胜,可是现在真的有这么大的把握么?

    很显然江陵城的守军和襄阳留守军队的数量超出了南陈最初的预料,虽然现在情况还没有到危险的时候,但是一旦让尉迟迥沿着沔水一路南下,那恐怕就算是萧摩诃也不敢打保票。

    而整个沔水沿岸,南陈的军队并不多,沔阳还在下游,沔阳的任忠部自然就指望不上了,因此也就只有守在章山郡的萧世廉和李荩忱所部。

    一旦李荩忱守不住章山郡,那么整个江陵北部防线自然而然就会崩塌,到时候且不说江陵城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拿下来,萧摩诃凭借现在手中的兵力能不能战胜尉迟迥尚且不好说。

    因为章山郡,现在南陈就离胜利越来越近;也正是因为章山郡,南陈大军也走在悬崖边上,稍微有差错,就是万劫不复!就算是乐昌也看明白,整个荆州战事的重中之重,已经不再是江陵!

    陈顼眯了眯眼,一声闷雷在外面炸响,示意着一场江南夏季最常见的雷雨即将来临,而这位南陈皇帝对此置若罔闻。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舆图,目光仿佛要将整个舆图洞穿,此时此刻这个也是从战场上一步步走出来的君王,恨不得自己就在章山郡。

    --

    “头儿小心!”李平手持盾牌挡在李荩忱前面,几支箭矢“簌簌”插在盾牌上。刚才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恐怕这几支箭矢就已经将李荩忱带走了。

    而李荩忱顾不上道一声侥幸,径直推开李平,大声吼道:“弓弩手,弓弩手都上哪里去了,给老子压制!”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但是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朵中,却是分外的洪亮,所有人都在下意识的执行着这个和他们同岁、甚至比他们还要年轻的年轻人的命令。

    因为他们清楚,正是这个年轻人,带着他们一路创造胜利来到这里,将一支偏师硬生生的变成了整个战场上最大的变数,而也正是这个年轻人,带给他们不敢想象的功勋和荣耀。

    在潜意识中,他们相信他会带着所有人战胜这些该死的敌人,风风光光凯旋!

    一名名弓弩手忙不迭的冲过来,透过城垛向下射箭,而更多的士卒扛着檑木和滚石顶上来,补上刚才中箭倒下的同伴位置。城墙上士卒们前赴后继,而他们的头顶上,无数的箭矢在呼啸飞舞。

    “这些家伙比咱们想象中的还要顽强啊。”萧世廉快步走到李荩忱面前,看着城下的北周军队,眉头紧皱。

    城下的北周军队,真的可以用“顽强”来形容,他们前面开路的骑兵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冲到城下,利用骑射的快捷便利一直在不断的骚扰城头,每一次都造成不少弓弩手的损失,甚至还有几名探身出去的幢将被这些精通骑射的骑兵抓住,没有幸免。

    而后面跟上来的步卒更是拼命,他们背负着显然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沙袋,还没有等城上回过神来,就已经开始发动冲击,护城河虽然宽阔,但是如此密集的沙袋扔下去,依然有好几处被截断。

    当然为了填上这几处地方,北周军队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根据李荩忱保守估计,至少有三四百士卒倒在了护城河边上,而他们的目的,只是单纯的将沙袋扔入河中。

第二百四十八章 兵锋

    第二百四十八章兵锋

    宽阔的护城河河道中已经堆满了沙袋和尸体,而河水也被彻底染成一种混杂着泥浆的红色。不知道有多少北周人倒在这昨天才刚刚挖开的河道之中,但是每一个守城将士都清楚,这些疯子根本不在乎。

    他们只是想拿下这一座挡住他们去路的城池。

    而这章山郡城,此时就如同巨大的礁石,面对着狂风巨澜!

    至于每一个站在城上的士卒,都已经没有退路,他们要么将这巨澜击碎,化为飞舞的水沫,要么就和这礁石一起,被浪涛拍碎!

    随着号角声不断的回响,大队的北周士卒直接呐喊着踏着同伴的尸体越过护城河,更有甚者直接跳入河中,有一些不熟悉水性的扑腾两下就没了踪影,而大多数则成功游到了对岸。

    虽然他们当中很多人浑身沾满泥水和血水,但是所有人身形都没有停顿,顶着城上密密麻麻射下来的箭矢继续向前,而一架架简易云梯更是紧紧咬在自己前锋士卒的屁股后面,还不等他们冲到城下,云梯就已经开始过河。

    这些北周士卒很聪明,更或者说是训练有素,河这边的士卒大吼一声,直接将云梯向前一探,而河那边的士卒同样集结在一起,径直将云梯隔着护城河接过来,而大多数的盾牌手也都集中在这里,帮助他们抵挡箭矢。

    这怎么看上去都有些不可思议,或者说应该只是存在理论的运送云梯的方式,此时却切切实实的呈现在每一个守军的眼前,而下一刻这些云梯都已经搭在了城垛上,倒钩勾住城头。

    与此同时,正好冲到城下的士卒开始拼命的向上攀爬,而那些骑兵也紧跟着向搭有云梯的这一段城墙射箭,以压制南陈的弓弩手。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虽然中间不少士卒倒下,但是立刻又有后面的人顶上来,毫不拖泥带水,中间没有任何的犹豫和停顿。

    这些进攻的北周士卒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个精密运行的攻城器械的一个组成部分。而这样的“攻城器械”,北周还有很多。

    至于他们付出的那些代价,在取得的效果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哪怕是一向勇猛好斗如萧世廉,此时也忍不住咋舌感慨,和这样的敌人对战,可不是享受。

    “是厉害不假,”李荩忱冷声说道,“可是他们终究来得太快了,而且多数都是这种简易云梯,坚持不了多久的。”

    萧世廉一怔,正想说话,旁边传来一声惊呼,原来是几名北周士卒借着云梯口处的南陈将士中箭的机会,跳上城墙。

    “陈智深!”李荩忱低喝一声。

    陈智深急忙上前一步,不等他开口,李荩忱冲着那些冲上来的北周士卒一指:“把他们击杀,给你半柱香的时间!”

    “仗主,用不到半柱香!”陈智深低吼一声,手中长刀一挥,整个人有如离弦之箭直接冲出去,硬生生的撞入两名北周士卒中间。

    那两个北周士卒虽然也身形魁梧,但是和陈智深相比终究是差了一截毕竟攀爬云梯的也不可能是五大三粗的家伙,否则这种简易云梯不用敌人破坏,首先就被自己人压塌了。

    “呔!”陈智深猛地挥动手中长刀,直接磕掉了其中一名士卒的刀刃,紧跟着一脚踹上去,将那名士卒踹翻,而他这眼花缭乱的动作让另外一名士卒看的有些出神,不过他还是呐喊着扑上来。

    陈智深眉毛一挑,长刀倒回,划过一条明亮的弧线,径直刺入那名士卒的胸膛。

    快如闪电!

    “岛夷,有两下子!”一名北周幢将一刀劈开一名南陈士卒,纵深向陈智深扑过来。

    “哼!”陈智深冷哼一声,也不接话,手中长刀向上一抬,架住迎面劈过来的刀,紧跟着大步向前,竟然硬生生的顶着那看起来功夫也不错的北周幢将连连撤退,一直把他顶到城垛旁。

    幢将低吼一声,强行将刀向前一顶,逼着陈智深也不得不后退,而那幢将不等陈智深喘息,猛地在墙上一蹬,大刀由上而下,当头批下来,还是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招式,但是比刚才更为迅猛、更为快速,显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没有那么简单。

    陈智深死死咬着牙,依旧没有多说话,不过他手中的长刀却是替他发出了声音,呼呼的风声让周围所有的士卒,无论是南陈还是北周,都下意识的侧目看来,而两个身影在下一刻撞在一起。

    “当!”一声脆响,两人同时荡开,不过陈智深只是后退了一步,倏忽间已经再一次扑上前,长刀直接在那幢将的脖颈上划过,毫不留情!鲜血喷溅,幢将的脑袋已经飞了出去。

    陈智深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抽出刀,转身扑向距离自己很近的几名北周士卒。斑斑点点的鲜血依旧留在他的刀刃和脸颊上,让这个壮汉看上去宛如从地狱重生。

    “杀!”南陈将士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声,向着那些冲上城头的敌人纵身而上。

    数不胜数的箭矢在他们的头顶舞动,而那城上城下千千万万人爆发出的呐喊声刺破万里云层,直扑向天穹!

    “杀!”一名南陈士卒瞪着眼睛扑到敌人身上,两个人在城墙上翻滚,虽然他们的兵刃都已经丢了,但是他们还有拳头和牙齿,这个时候谁都不吝惜自己的力量。

    “杀!”几名南陈幢将一马当先,手中刀枪挥舞,正在负隅顽抗的北周士卒有如风吹麦浪一般倒下。

    “杀!”萧世廉亲自举起来一块石头扔下去,正在攀爬梯子的一名北周士卒惨叫一声,从云梯上滚下去。不过更多的北周士卒怒吼着向着云梯扑过来,整个城墙上下,云梯上的北周人如蚁附大树,而迎接他们的是冰雹雨点一般劈头盖脸砸下来的檑木滚石。

    “杀!”李荩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摘了头盔、挽起袖子,亲自敲响战鼓,咚咚的鼓声在城头回响,在每一个拼命搏杀的士卒心中犹如雷霆炸响!

    “杀!”无数的南陈将士在城上呐喊、拼杀。

    章山郡城上,大战刚刚拉开帷幕,就进入了不折不扣的白热化!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夜里光

    夜色低垂,一抹月光透过乌云,洒在城头。城上汇聚在低洼处的鲜血反射着月光,而士卒七横八竖的靠在城垛上,已经不知道这里面到底还有几个是死的,几个是活的。

    经过一天不间断的血战,还活着的都已经撑不住了,大多数士卒几乎是在北周蛮夷退兵之后就睡了过去,也不管自己身边是不是还有没有搬走的尸体。

    整个城头上,也就只剩下作为预备队的百余名士卒还在小心翼翼的搬运尸体,显然他们也清楚,同伴们经过这一天的厮杀有多么的劳累,因此都是轻拿轻放,自己人的尸体全都小心送下城,至于北周人的尸体,那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全都直接从城头上扔下去。

    谁知道北周人的下一次进攻是什么时候,而这种不死不休的进攻又会持续到哪一天,若是这些尸体一直堆放在城头上,且不说会发臭,恐怕在这种多雨的季节,过不了多久就有可能引起瘟疫。

    到时候这城就真的不用守了。

    “伯清,醒醒!”

    萧世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了,他根本没有在意这声音,径直一扭头就睡过去,鼾声再一次响起。不过很快萧世廉就被李荩忱剧烈的晃动而摇醒。

    “蛮子上来了,你快起来!”李荩忱扯大嗓门,在萧世廉耳边吼道。

    萧世廉顿时打了一个寒颤,猛地睁开眼睛,无比的清醒。

    李荩忱递给他水囊:“来,喝口水,抓紧上城。”

    不得不说萧世廉还是很精明的,他并没有直接躺在城墙上,而是躺在了上城步道,这个地方就算是北周突然袭击,也能够防止被第一波箭矢伤害。

    虽然萧世廉打起仗来奋不顾身,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和李荩忱作为这两千多将士的统帅,多少都得确保自己的安全,因为只有他们在,这章山郡才能在那狂潮之中伫立。

    萧世廉点了点头,不过还是难以掩饰逐渐蔓延上来的疲倦和劳累,而他看李荩忱,自己的同伴又何尝不是双眼血丝?当下里萧世廉一边快步上城,一边诧异的问道:

    “这什么时候了?怎么这些天杀的蛮子这么快就上来了?”

    李荩忱苦笑一声:“你看看就知道了,之前咱们击退的应该是北周人的前锋,现在来的才是他们的主力。”

    萧世廉皱了皱眉,敌人的彪悍他也见识过了,甚至还一度让敌人冲上城头,如果不是李荩忱当机立断,调动几个幢将带头顶上去,恐怕现在这章山郡都不知道是谁的呢。

    而如果这只是前锋的话,那么他们的主力开始攻城,又将是如何的恐怖?

    “咱们损失了多少人?”萧世廉一边上城,一边低声问道。

    李荩忱沉默片刻,同样压低了声音:“三百多人吧,倒是不算多,这些大多数都是被冲上城的北周人杀死的,如果不是因为有城池为屏障,咱们这点儿人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萧世廉微微颔首,对于守城的一方,在和敌人前锋的战斗中就战死了三百多人,而这一场战斗总共也就持续了一两个时辰,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当然萧世廉也知道,北周人战死的要远比这个数多。

    不过北周人付出的代价之中,有很大部分是在填护城河的时候付出的,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之后完全没有必要重复这个过程。

    接下来的战斗,显然会更加凶险。

    当看到城外黑暗中一道道火把光芒的时候,萧世廉不由得暗暗咋舌:“这他娘的也太看得起我们了吧!”

    城外这壮观的火把光芒海洋,少说也得有上万人,甚至两万多人,可以肯定尉迟迥的大军主力已经在这里了。抵挡四五千人的敌人前锋尚且付出了那么沉重的代价,萧世廉不知道当这上万人同时对城池发动进攻的时候,守军的消耗又会大到什么程度。

    更重要的是,如此壮观的阵列,对于守军又会造成怎样难以弥补的阴影和压力。

    李荩忱轻笑一声,不可置否。而身后脚步声匆匆响起,陈智深等人也都赶了过来,这个汉子在白天的战斗中杀的人数不胜数。

    李荩忱估计冲上城头的北周士卒,得有一小半是倒在了他的手中,尤其是那个颇有些勇力的北周幢将,陈智深将他击杀,可是着实对那些冲上城的北周士卒造成了不少的压力和恐慌。

    也因此,原本对于陈智深总是能够接到李荩忱任务还多少有些不服气的其余幢将们,此时也都对他尊重有加,甚至大多数人都下意识的落后一步,让陈智深走在前面。

    “参军、仗主,怎么回事,这些狗娘养的蛮子还不罢休?”陈智深诧异的问道,他也是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的。

    人平时还有起床气呢,更何况现在睡得正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更是气恼的很。而陈智深身后的几名幢将,此时已经注意到城下的情况,顿时忍不住轻吸一口凉气。

    大家不过是睡了一会儿,怎么睁开眼睛就多了这么多敌人?

    “这是北周的主力。”李荩忱告诉了他们原因,“刚刚赶到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吧。”

    北周前锋赶到之后,李荩忱和萧世廉就已经将大多数撒出去的斥候收了回来,否则万一以后各处城门都被堵住,那这些斥候就真的成了无根飘萍了。

    对于每一个士卒都弥足珍贵的守军来说,当然不能允许出现如此浪费兵力的情况。

    而正是因为斥候都撤了回来,所以如果不是北周军队直接开到了城下,恐怕李荩忱他们根本不知道敌人已经倾巢而至。

    “他们是着急想要攻城么?”萧世廉眉毛一挑,手指轻轻敲打着刀柄,随时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不过李荩忱却摇了摇头,否决了萧世廉的猜测:“若是攻城的话,肯定此时云梯车都已经出列了,甚至我们借助他们的火光也能看见床子弩和投石机等大型器械才对,可是你们看,这城下多数都是步卒,甚至就连弓弩手都不算多。”

    “这你是说?”萧世廉顿时露出诧异的神色。

第二百五十章 答话

    还不等李荩忱接着回答,城下那一直排到远方、望不见尽头的阵列中,一名骑兵越众而出,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我家将军邀请城上守军统帅相见答话!”

    “他说什么?”萧世廉顿时一怔,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那骑兵紧接着又喊了一遍:“请城上守军统帅相见答话!”

    登时陈智深等将领脸色都是微微一变,当即看向萧世廉和李荩忱,陈智深忍不住皱眉说道:“这蛮夷到底是玩的那一出?怎地没事还想和我们扯几句?”

    “显然尉迟迥南下的时候为了能够尽快赶到江陵城,并没有携带太多的攻城器械,甚至有可能连投石机和床子弩等常见的攻城器械都没有,更不要说冲车、巢车等,”李荩忱沉声说道,“如果他们只是依靠简易的云梯进攻,那么想要在短时间内攻克这章山郡,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世忠你是说这些家伙摆出来这么大的阵势,是想要劝降?”萧世廉瞪大了眼睛,仿佛在听一个笑话。

    李荩忱的目光一直落在城下那一排排的人身上,沉声说道:“对于尉迟迥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哪怕是希望渺小,现在的他也必须得试一试。”

    顿了一下,李荩忱耸了耸肩膀:“毕竟他并不熟悉他的对手,万一他成功了呢?”

    尉迟迥是北周成名已久的老将,早在西魏的时候就开始征战沙场,无论是川蜀还是两淮,更或者这荆襄,都留下过他的身影。可以说这是一个南朝大多数将领都很熟悉的对手,哪怕是没有和他正面交过手,也把他的履历背的滚瓜烂熟、对于他常用的战术更是了如指掌。

    而相反,李荩忱和萧世廉真正崭露头角,实际上就是在几天之前强渡长江的那一场压倒性的战斗,之后抓获萧岿等等才开始让他们的名字在朝野市井之间流传。

    所以李荩忱他们了解尉迟迥,但是尉迟迥不了解这两个已经成为自己挺进江陵最大障碍的对手。

    “尉迟迥此人年轻的时候喜欢行险,当年进攻川蜀的时候,多路突破、长驱直入,根本不给镇守川蜀的萧纪一点儿反应的时间,至今想起来都让人脊背发凉。年长之后用兵风格更为稳重,进攻北齐洛阳的时候以重兵压进,让敌人除了硬着头皮正面决战别无他法”萧世廉轻轻拍着手,“忽而进攻,忽而谈判,让人拿捏不清楚,这个对手,可真的不好对付啊。”

    李荩忱点了点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倒不妨问问,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顿了一下,李荩忱冷笑一声:“更何况尉迟迥想要快速通过章山郡,而我们需要尽量拖延,现在这谈判,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至少不需要弟兄们用血肉来拖延!”

    众将神情一凛,齐齐颔首。

    现在不管通过什么方法,他们最需要的,还是时间!

    火光将半边天照的透亮,大队的北周士卒在城下森然列阵,最前面一面面盾牌整齐的排列,擦得锃亮的盾牌上,有火光在幽幽跳动着。

    “开阵!”随着一名北周参军大声吼道,前面的几面盾牌同时分开,紧跟着一队骑兵快步而出,沿着盾牌两侧列阵,与此同时在另外一队骑兵的簇拥之下,捧出几名衣甲鲜亮的北周将领。

    “看得清楚么?”萧世廉伸手扒着城头,尽力向下看去。如果此时北周人一通乱箭射过来,估计这小子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中间那衣甲鲜明、白发飘飘的,不用说就是尉迟迥。”李荩忱低声说道,“你看,周围其余将领都错后半步,而且所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显然是为了保护他。”

    萧世廉点了点头,还不等他接着说话,那白发老将竟然直接拍马上前,而后面的北周将领显然想要阻拦却并没有拦住,无奈之下只能纷纷跟上来。

    随着北周阵中一声令下,所有弓弩手全都张弓搭箭,可以想象只要城上有什么异变,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施放箭矢。

    “城上的陈将可否一见?!”白发老将朗声喝道,在这寂静的夜风之中声音分外洪亮。

    萧世廉顿时不由得感慨一声:“这尉迟迥还真是好气势!”

    按理说对于一个老将来说,倥偬一生,到老来就算是征战沙场,也多数都是在后方运筹帷幄,或者坐镇中军,由年轻人率军在前突击,之前的南陈大军便是如此,还从来没有听说吴明彻要亲自率军冲锋。

    而现在尉迟迥竟然就这样大大咧咧的率先冲到城下,丝毫不在意城上会有箭矢射下来。

    要知道现在如果李荩忱或者萧世廉想要的话,随时都可以把这北周大将、襄阳总管射成刺猬,到时候这江陵战局不用说也将彻底糜烂。

    别说是李荩忱,恐怕就是萧世廉,也都没有这么大的胆量。

    但是此时的李荩忱和萧世廉也知道,他们不可能下令射箭的。一来在这个道义至上的社会中,就算是欺负弱小也得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占据道义制高点,更何况对面尉迟迥此时怎么说都是来谈判的。

    二来李荩忱和萧世廉同样清楚尉迟迥对于这一支一路长驱、不知疲惫的北周大军意味着什么,一旦尉迟迥出了什么好歹,恐怕这一支大军就算是全军覆没在城下,也得先把李荩忱他们碾压成齑粉。

    李荩忱也好,萧世廉也罢,承担不起这个道义上的骂名和战略上的风险,毕竟他们再疯狂,也终究不可能战胜一群数量比自己多上十倍的疯子。

    “既然来了,不管来者善与不善,咱们没有拒绝的道理。”萧世廉皱紧眉头说道。

    而李荩忱直接朗声喊道:“敢问当面的可是尉迟将军?!”

    那老将军伸手摘下来头盔,声音洪亮:“正是!”

    “大陈晚辈李荩忱,见过老将军!”李荩忱当即毫不犹豫的回答,这章山郡城算不得高,那护城河比之江陵等地的护城河,自然也狭窄了不少,所以根本不用别人帮着喊,李荩忱自己的声音就可以传到尉迟迥那里。

    而听到李荩忱的话里似乎对尉迟迥颇有尊敬之意,周围萧世廉和陈智深等人都不由得一挑眉。

第二百五十一章 山呼海啸

    这个时候,对手本来就很强大,李荩忱对于尉迟迥这等成名已久的老将有所尊重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无论如何,双方可是刚刚大战过一场、不死不休的敌人。

    这样未免有些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不过还不等萧世廉开口,李荩忱紧接着冷声说道:“不知道老将军不惜冒死前来,所为何事?”

    尉迟迥眯了眯眼,他不知道这个自己之前从来没有听过名字的“李荩忱”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听声音应该是一个颇为年轻的将领。而南陈的将领,尉迟迥也算是颇为了解。

    这些年南陈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将领体系的整体老年化,无论是吴明彻也好,淳于量也罢,南陈能够拿出来充当门面的都是一些上了岁数的老将军,和北周这边从稳重的老将到敢打敢杀的年轻将领俱全,颇有层次,有着鲜明的对比。

    这一次南陈突然启用萧摩诃作为统帅,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是也在意料之中,显然南陈也是想要通过这一场大战磨炼自己的下一代将领。只是在尉迟迥看来,四十多岁的萧摩诃也算不得年轻了,真的让他成长、稳重起来,又需要多久,多少次大战?

    而南陈还能够在北周面前支撑这么久么?

    至于南陈更年轻的将领,在尉迟迥看来,也就只有一个裴子烈能够看得上眼,而这裴子烈之前也没有什么颇能拿得出手的功绩,不过想来一直跟在吴明彻身边,应该也能学到不少。

    而除了裴子烈之外,尉迟迥还真的没有听说哪个年轻的南陈将领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倒是那位南陈的二皇子陈叔陵,之前倒是也算一个颇有才能的将领,不过尉迟迥也知道,以陈顼的性格,是不可能给他驰骋沙场机会的。

    因此尉迟迥之前得知这守城的南陈将领颇为年轻的时候,联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裴子烈,结果没有想到这城上的竟然不是这个传闻颇为稳重的年轻小将,而是一个他都没有听说过名字的“李荩忱”。

    不知道萧摩诃到底是看中了这个年轻人的哪一点,让他前来扼守这无疑已经成为关键的章山郡。当然尉迟迥还没有自大到以为萧摩诃连识人的能力都没有,因此这只能说明这个年轻人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主儿。

    甚至有可能比那裴子烈还要厉害上几分。

    不过不管是谁,在尉迟迥看来,终究只是自己未来的手下败将。当即他朗声说道:“城上的李将军以及诸位陈国的将士们,你们想必也清楚,在你们的面前有两万身经百战的大周儿郎,而你们有多少人,你们自己知道,老夫也知道,所以孰强孰弱,无须老夫多言。”

    “你说的已经不少了。”李荩忱毫不犹豫的回答。

    这几个字带着不屑、淡然和鄙夷,从城上落下来,掷地有声。

    顿时尉迟迥脸色微变,被这句话噎了一下。而城头上爆发出一阵阵奚落的笑声,显然南陈将士们对于李荩忱这突如其来的冷嘲热讽很是开怀。

    而尉迟迥身后的北周将领们更是下意识的策马上前。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没有把尉迟将军放在眼里,更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这让这些经历了杨坚和尉迟迥两个北周名将统率过的将领们心中甚是不忿。

    真是不知好歹的井底之蛙!

    尉迟迥轻轻咳嗽一声,伸手让后面的将领们不要冲动,然后不慌不忙的说道:

    “李小将军尚且年轻,或许不知道这战争的残酷和惨烈,如果老夫下令攻城的话,后面这些手持火把的我大周将士们肯定会全力以赴,到时候小将军觉得,你麾下那区区三千人马,能够坚持多长时间?难道你还真的天真以为凭借这一座章山郡就能够挡得住老夫?!”

    李荩忱皱了皱眉,没有想到这个老家伙对自己的底细了解的倒是清楚,不过也不怪别人,当初李荩忱和萧世廉率军冲入城中的时候,无疑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兵力数量,那些前锋斥候也有不少逃走的,肯定把这个消息禀报给尉迟迥了。

    而李荩忱也不得不佩服尉迟迥,这个老家伙上来就把握住了南陈军队最大的弱点,而这一番话下来,不仅仅是打压了南陈的士气,还顺带鼓舞了北周的士气。

    只看那些昂首挺胸的将领以及周围肃然而立的士卒,就知道这些话对于他们的激励有多大。

    “老将军也想的太简单了!”李荩忱哈哈笑道,“若是这章山郡这么容易拿下来,恐怕这城下密密麻麻的你们人的尸体都不会同意吧!而且你不妨问问某身边的这些大陈儿郎,他们同不同意!”

    “不同意!”萧世廉第一个振臂大呼。

    “不同意!”陈智深等将领憋红了脸。

    “不同意!”声音在城墙上此起彼伏,每一个南陈将士都在大喊,气息从他们的胸腔之中翻滚而出,震动着周围的空气,也震动着整个天地。

    大家拼着命杀到这里,这么多弟兄埋骨疆场,不死光了,谁都别想把这章山郡拿走!

    尉迟迥脸色变了变,自己的前方,那些一直蔓延到城墙下的尸体,就是对李荩忱这一句话最分明的证实,前锋之前来得快,但是也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结果真的在这城下撞了个头破血流。

    对此尉迟迥倒也没有多加责罚带领前锋的将领,毕竟他们这样做也算不上错。

    前锋的兵力也有五六千人,算起来比城中守军要多上一倍,再加上都是遴选出来的精锐,并且配备有骑兵负责压阵,按理说对城中有压倒性的优势。

    一次扑城就把这城池拿下,在尉迟迥看来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那些年轻气盛的将领。

    结果谁曾想到,前锋来的气势汹汹,那守军竟然也打的顽强,北周军几次冲上城头,都被硬生生赶了下来,到头来前锋倒是损失惨重,而且士气大损,甚至影响到了后续的队伍。

    现在倒好,败退下来的前锋斗志大损不说,他们留下来的这满地尸体也无疑成了守军嘲笑尉迟迥的一个理由。

    如果只是通过这个来反驳尉迟迥,那这李荩忱也没有什么可怕之处,不过只是一个喜欢抓住别人的失败不断伤口上撒盐的毒舌妇罢了,可是李荩忱话锋一转,直接将这些都归结在了南陈将士的勇猛上,在尉迟迥看来,就有几分功夫了。

    城上爆发出来的山呼海啸无疑在证实尉迟迥的感慨。

    “李将军,你们这又是何必?!”尉迟迥皱了皱眉,对于这个说话时而尖酸刻薄、时而绵里藏针的李荩忱,他还真的越来越没有把握。

第二百五十二章 围点打援

    一边抬头看着城头上火光中那有些模糊的脸颊,尉迟迥一边朗声说道:“李将军,你可要想清楚,蚍蜉撼大树是什么意思!你们没有必要在这里做无谓的抵抗,老夫的条件你可要听一听?”

    萧世廉伸手压了压,陈智深等人见状急忙打手势,让周围的士卒们安静下来。而李荩忱轻轻咳嗽一声,看着火光中的那个老将军,他知道这一刻尉迟迥也是心急如焚。

    不过李荩忱却是深深皱着眉,并没有着急说话。

    萧世廉不由得怔了一下,刚才李荩忱那回答可是让他热血沸腾,现在这家伙怎么反倒先是沉默了?

    “伯清,你说这尉迟迥突然要和我们谈判,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他还真的以为能够说服我们让开一条道路?”李荩忱轻轻摩挲着下巴,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推测。

    而萧世廉也皱了皱眉:“是啊,按理说刚才我们都已经完全拒绝了他,现在不放箭就是好的,他为什么非得又在这里眼巴巴的要给我们说条件?更何况身为大军主帅,这样以身犯险,只是为了和我们谈判?未免有些过火了”

    李荩忱突然想起来什么,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伸手一拍城垛:“这个尉迟迥,十有**是在演戏,而且正如你说,除了演的有些过火,其他的还真是让人分辨不出!”

    “你是说什么意思?!”萧世廉顿时诧异看向城下,不断打量那个尉迟迥,“你是说这个是假的?!”

    周围的将领们也都瞪大了眼睛,假尉迟迥?

    李荩忱苦笑一声:“这个你们就不用瞎猜了,真肯定是真的,否则换做别人,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在箭矢面前和我们从容交谈。整个北周军中要是随便抓一个都是这样的人,那这仗我看我们也不用打了。此人交谈起来语气镇定、总能抓住关键,而且你看周围北周将领看他的神情,也颇多敬佩之意,假的可能不大。”

    “那何谈演的真不真”萧世廉疑惑的说道,旋即想起来什么,“你是说他是演给我们看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

    李荩忱一摊手:“这虽然只是某的猜测,但是并非没有可能,尉迟迥的目的或许和我们一样,并不是为了节省时间、真的让我们让开一条道路,而是在拖延!”

    “那他想要干什么,真的以为我们这样就会放松?”萧世廉忍不住挠了挠头,这么绕的逻辑已经让他理不清楚,而周围的陈智深等人更是干脆直接看着李荩忱,不去细想。

    “围点打援!”李荩忱沉声说道,“这尉迟迥是想要拖住我们,伏击我们的援兵!难怪之前他派出斥候进入荆山,十有**是想要给他抽调出来绕过章山郡的轻兵探索道路。”

    萧世廉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荆山之中道路崎岖”

    “现在我们的大军正在进攻江陵,肯定抽掉不出来多少军队,而且这章山郡城不大,正好卡在荆山和沔水中间,所以只要集中兵力把守北面城墙就可以,名义上是守城,实际上是守卫一道关隘,”李荩忱声音之中带着担忧,“所以也根本用不到多少军队填进来,以左卫将军的性格,就算是对章山郡更为担忧,也最多派遣五六千人。”

    顿了一下,李荩忱紧接着说道:“只要有五六千轻兵,带足了弓弩,甚至不用多带粮草,埋伏于道路两侧出其不意,很容易就能够算计我们的援兵!”

    登时萧世廉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现在章山郡还在南陈的手中,因此北来的援兵肯定不会想着路上还会有敌人埋伏,只顾着一路兼程,而且为了坚守,也可以想象他们携带的粮食必然多,因此这一支北周伏兵只要能够消灭他们,甚至不用担心粮食的问题。

    至于荆山的山中道路,骑兵和大型辎重是不用想了,但是一支只携带短刃和弓弩的轻兵,却是很容易通行的。因此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很大。

    好算计,好计谋!

    如此计谋,李荩忱第二次上战场都能够想到,尉迟迥在沙场鏖战中度过了大半辈子,肯定更能想到,更何况这种多路齐出、大道牵制、小道迂回的战略,可是尉迟迥一向很擅长的,二十多年之前入蜀的时候,他就是用这样的战术打的南梁萧纪完全找不到北、

    现在的尉迟迥,显然是在故技重施。

    “事不宜迟,我们必须抓紧给赶过来的援兵示警!”萧世廉尽量压低声音,但是已经难以掩饰他的惊慌神色。

    他很清楚援兵对于章山郡意味着什么,就算是萧世廉一向胆大包天,也没有天真地以为李荩忱和自己能够凭借着不到三千人守住章山郡多长时间,毕竟对方是自己的十倍,如果真的要拼命的话,恐怕用不了一两天就可以碾压过去。

    说到底,就算是蝼蚁再怎么挣扎和顽强,在大象的绝对实力面前都不过只是一个一脚就可以踩下去的蝼蚁。

    因此现在萧世廉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咬牙坚持到援军赶到,只要援军到来,这摇摇欲坠的章山郡,自然可以变得固若金汤。

    也因此,援军是这些将士们心中最大的希望,萧世廉无法想象,一旦得知援军已经被击败,而城中缺少粮食和箭矢的时候,这些将士们还有多大的毅力坚持下去。

    就连萧世廉,在这敌人厚重的阵势面前都感到恐惧,更何况这些将士们。

    李荩忱皱了皱眉,斟酌说道:“伯清,此事事关重大,派别人去,你我也放心不下,不如你亲自走一趟吧。咱们还有两百多匹马,之前配这些马的,也都是军中的精锐斥候,你全都带出去,步卒就不用带了,反而会拖累。”

    “可是”萧世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城下的火光,“这样守城的人又会少了两百多,实在是”

    “只要援兵能够赶到,人少两百,多两百,没有什么区别。”李荩忱咬着牙,“伯清,你一向敢打敢冲,这件事你比某合适。率军来援的十有**也是大士兄,大士兄虽然机警,但是难免会因为紧张的战事而放松对周围的哨探,因此无论如何你都要找到他!”

    萧世廉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点了点头,旋即诧异的问道:“那世忠你”

    李荩忱缓缓扭过头,向着城下一努嘴:“某尽量在这里拖住尉迟迥,无论是虚与委蛇也好,死守城池也罢,肯定会尽量吸引他们的注意,等到他们发现我们在南门出城的时候,恐怕为时晚矣!”

    萧世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冲着李荩忱以及其余将领们一拱手,旋即转身向城下走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石二鸟

    萧世廉走的很干脆,不仅仅是因为他知道现在已经容不得浪费更多的时间,更多的是因为他知道李荩忱他们之后要面临的困局并不比自己要面对的困难来的简单。

    因此现在所能做的唯一,就是全力以赴。

    站在城头上,李荩忱肃然看着萧世廉离开,他不知道自己是把萧世廉送出了这九死一生之地,还是将他送入了一个更危险的境遇。这一刻李荩忱已经无暇顾及左卫将军萧摩诃的想法,也无暇顾及其余和整个战场不相关的人。

    在场的几个人,真正能让李荩忱有胆量托付如此重要任务的,也就只有萧世廉了。如果可能的话,李荩忱恨不得自己能够亲自走一遭,可是没有这个可能,一旦尉迟迥发现城上的南陈将领换人了,自然会有所警觉。

    到时候别说援军凶多吉少,恐怕这一队出城示警的骑兵,也会落入北周军队的截杀之中。

    萧世廉的生死,在他转身离开的一刻,已经不是李荩忱能够控制和掌握的了,甚至就连李荩忱自己的性命,以及这城上两千多将士的性命,李荩忱都没有办法左右。

    这感觉可真的不怎么样,李荩忱忍不住腹诽一句。接下来他需要面对的,是此消彼长下,更加强大的敌人。

    城头上一片肃杀,陈智深等人都目光炯炯的看着李荩忱,他们不知道李荩忱最后将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命运,但是他们心中澄明。

    此时他们别无选择。

    此时他们对李荩忱信任有加。

    缓缓转过身,李荩忱看着城下那一道千万兵马之前的身影,朗声说道:“不知道尉迟将军有什么条件,可否阐明一二。”

    火光中,尉迟迥的嘴角边勾勒起一丝笑容,在绝对的实力对比情况下,显然就算是这个南陈小将再怎么倔强,也终究有低下头妥协的时候,而这对尉迟迥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只需要让你们放松警惕。

    老将军摆了摆手,让后面的一名将领上来,而另一名亲卫着急的将水囊解下来递给尉迟迥。刚才大声喊话那么久,实际上已经耗费了尉迟迥不少精力,他归根结底也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将了,自然无法再支撑下去。

    看着策马上前的将领,尉迟迥抿了口水,低声说道:“阿顺,尽量把条件说的详细一点儿,这岛夷小将在振奋士气之后,却又想要和我们谈条件,说明他实际上心中颇为胆怯,之前不过是想方设法鼓舞士气,也增加些筹码罢了。”

    “城上的陈国将士,你们听着!”随后而来的北周将领正是一直跟着尉迟迥南征北战的小儿子尉迟顺,战场的风霜并没有在这个将门出身的将领脸上留下太多的刻痕,让他别有一番看上去和乃父截然不同的英俊潇洒气质。

    顿了一下,尉迟顺紧接着朗声喊道:“我们大将军念在诸位以微弱兵力勇守孤城的份上,并不想要双方兵戎相见。只要你们能够打开城门,归顺我大周,大将军以身家性命作为担保,诸位将军皆可官升三级,所有将士若是愿意留下的,皆加封赏,愿意离开的,我们提供十倍的路费盘缠!”

    不等城上回话,尉迟顺自顾自的说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现在我们大周雄踞北方,北压突厥、南镇川蜀江淮,陈国不过是一隅之地,帝王昏庸,朝堂之上勾心斗角,朝堂之下尔虞我诈!你们这样为了陈国卖命,最后可不一定能换来什么好结果!”

    陈智深等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着刀柄的手甚至都有些微微颤抖,如果不是李荩忱一直一言不发,他们肯定早就已经下令放箭了。这些该死的北周蛮夷,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李荩忱低声说道:“陈智深!”

    “末将在!”陈智深急忙应了一声,期待的看着李荩忱,以为李荩忱想要下令弓弩手聚集,把这几个出言不逊的家伙直接射成刺猬。

    不过李荩忱只是淡淡说道:“留下两个幢将,其余人都散下去,安抚将士们,此时此刻不能有一支箭矢飞出去,也不能有任何一个人对城下恶语相向!”

    “这”陈智深顿时脸色微变。其余将领们脸上也是露出愤懑不平的神色,这都快被人指着脑门骂了,咱们再克制,又算得了什么?!

    难不成仗主还真的打算和北周人谈谈让路条件?那大家真的不能接受,和卖国有什么区别?!

    李荩忱的手轻轻敲打着城垛:“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拖延,北周人需要时间,我们就不能给他们时间!”

    陈智深打了一个哆嗦,急忙点头,快步离开。而其余幢将们也没有再多迟疑,他们相信李荩忱不是这样的人,也相信在前方等待他们的是生存和胜利,而不是屈辱和退避。

    看着陈智深等人的身影,李荩忱深深呼了一口气,朗声喊道:“我等皆为大陈之将士,背叛大陈之事万万不可。但是某身为这两千多儿郎的统帅,也不想看着这么多弟兄们白白战死在这里,所以”

    尉迟迥眉毛一挑,顿时明白了李荩忱的意思,冲着尉迟顺使了一个眼色,对方提出这样的要求倒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而尉迟顺急忙扯开嗓子喊道:

    “城上的李将军尽管放心,诸位生在南国,眷恋之情在所难免,我家大将军敬佩诸位的为人,定不会威逼胁迫。只要诸位同意让开道路,让我大军以及后面的辎重通行,那么我等愿意留下足够贵军半月之用的粮草以及足够诸位自行归家用的盘缠细软。届时诸位只要说被我军调虎离山、突破城池便可,我家大将军也会有所配合。”

    李荩忱眉毛一挑:“看来这尉迟迥还真的动用了一支轻兵。”

    “将军,此话怎讲?”站在李荩忱身边的一名幢将好奇地问道,他名唤曹忠,原本是裴子烈的麾下,后来调拨给萧世廉,因此这还算第一次直属于李荩忱指挥,对李荩忱的话多少有些狐疑。

    李荩忱轻笑一声:“尉迟迥会有所配合?如何配合?”

    曹忠一怔,旋即醒悟过来:“将军的意思是,尉迟迥那一支穿过荆山的轻兵,正好也可以作为让我们脱罪的理由?”

    李荩忱微微颔首:“这尉迟迥想要一石二鸟啊”

    “将军,那咱们应该如何是好?”曹忠在李荩忱的话里多少听出来有些泄劲,顿时颇为担忧的问道。

    莫非李荩忱真的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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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29/ 第一时间欣赏权倾南北最新章节! 作者:然籇所写的《权倾南北》为转载作品,权倾南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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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倾南北介绍:
离乱之世,人如尘埃,随风不随己。无意穿越为白袍军老卒后裔的奇葩小白领,当务之急不是如何雄心壮志、一统天下,而是如何在这个时代保全性命。这时代有杨坚、李渊、尉迟迥,枭雄无数;这时代有萧氏、陈宣华、张丽华,美人如玉;这时代有淮上、建康城、洛阳府,长槊穿云;当然也有陈后主、宇文赟,荒唐君主······当身后白袍铁骑滚滚跟上的时候,李荩忱霍然回首。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老书《倾宋》三百万字即将完本,可以先品鉴哦权倾南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倾南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倾南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