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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权倾南北txt下载     权倾南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四章 相送

    “派出哨骑,沿着岛夷大军前来的道路细细搜索,同时周围的山林也不要放过!”王轨微微眯着眼沉声说道,在刚才大战之中饮恨之后的颓废在他脸上丝毫不见,此时的王轨仿佛身在另一场同样需要他全神贯注应对的战事之中。

    “将军,这是何意?”一名北周将领诧异的看向王轨,“我军新败,当务之急应该是整理队伍、整顿士气,将军却是一反常态重新将集结起来的队伍展开,恐怕会给岛夷可乘之机”

    王轨冷笑一声:“谁告诉你这一场大战结束了?”

    那将领怔了一下,而王轨毫不犹豫的伸手向着远处南陈大军一指:“你们看岛夷军中的旗号至始至终都是萧摩诃的旗号,之前如果说吴明彻在背后坐镇的话,萧摩诃以他的旗号为将旗在前率众冲杀也在情理之中,可是现在此战已经分出胜负,为什么岛夷军中还是以萧摩诃的旗号为将旗?”

    “这将军的意思是,吴明彻根本就不在岛夷军中?!”周围几名竖起耳朵的将领们神情都是一变,正如王轨所说,若是吴明彻坐镇南陈大军,那么现在出现的应该是吴明彻的将旗,可是在不远处南陈大军那一片火光中,确确实实是萧字大旗。

    也就是说现在在指挥南陈大军的还是萧摩诃,那吴明彻在哪里?!

    “吴明彻那个老贼还在吕梁之地?!”一名将领最先反应过来,忍不住惊呼一声。

    王轨点了点头,手中马鞭一扬:“你们看岛夷此次进攻之所以能够出乎意料,是因为他们多数都是轻装而来,甚至步卒之中都只是刀盾手携带了盾牌,那些抵挡箭矢用的大盾和重盾都没有,更不要说随军的辎重车队了。”

    虽然南陈的辎重营寨在王轨大军赶到之前就撤得干干净净,但是大军行军打仗,东西可不全都放在辎重营寨之中,包括足够大军支撑数天以防突发事件尤以辎重营寨受到攻击最代表所造成的影响,也就是说南陈辎重营寨撤退了,不代表南陈全部的辎重以及携带的器械都撤退了,这些东西十有**还在后面。

    而带领这一支队伍撤退的,自然而然就是传闻身患疾病、并且在今夜这一场大混战中至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的吴明彻了。

    至于王轨为什么要调集军队向北搜索,目的自然也明确而简单,只要能够找到吴明彻和这一支军队,对于王轨他们来说,也绝对算得上一场大功劳,无论是对于军心的鼓舞还是对于南陈的打击,都不亚于刚才那一场大战的胜负。

    北周骑兵飞快的向着黑暗之中飞驰而去,在这茫茫黑夜和山林之中,从刚才的惨败之中回过神来的北周步骑正拉出天罗地网,随时打算将出现的敌人一网打尽。

    不过王轨并没有着急看向那黑暗,毕竟对于北周骑兵来说,对付一支笨拙的辎重队伍还是轻而易举的,只要能够找到他们就等于宣告了他们的死刑,现在相比于找到吴明彻率领的那一支辎重队伍,更重要的是看南陈大军的动向。

    如果萧摩诃着急回军,就能够证明王轨的猜测是正确的,而王轨有信心能够拖住萧摩诃,直到将吴明彻带领的那一支辎重队伍消灭。可是让王轨担忧的是,南陈大军只是停在那里,并没有想要杀回来阻止王轨的意思。

    好像他们只是在看戏,看一场只有王轨这一个演员的戏。

    王轨皱了皱眉头,萧摩诃用兵素来诡谲难以推测,和吴明彻稳重的用兵战术有着鲜明的区别,而王轨也承认自己之前对于萧摩诃的研究并不多毕竟吴明彻还在,王轨怎么都没有想到吴明彻竟然会将大军的指挥权完全交给萧摩诃。

    因此王轨在今天晚上的大混战中时时都处于受到萧摩诃牵制的不利情况,一直到最后战败。而现在王轨也不敢细细揣摩萧摩诃按兵不动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想要迷惑他们,还是萧摩诃根本不在乎这一支辎重队伍的死活。更或者吴明彻实际上就在军中可是如果吴明彻就在军中的话,那南陈大军就不至于停下来,而是应该甩甩袖子,扬长而去。

    更何况吴明彻患病也不是什么秘密,北周的哨探早就将这件事探查的清清楚楚,以吴明彻的身体情况,在后面指挥作战尚且可能,随军冲杀那自然是想都不敢想,而今天晚上南陈的各路大军都是在飞快的运动之中,就连在外围游荡的步卒大队和中军步卒队伍,实际上也在不断通过变换位置以迷惑北周军队。

    这对于吴明彻的身体来说,肯定是无法承受的。

    王轨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尽量想要证明自己之前的一切猜测都是正确的,可是

    就在此时,一道明亮的弧线从南陈军队中腾空而起,而无数人的目光同时汇聚在那一道弧线上。

    片刻之后,又一道弧线从山后面升起。

    “那是”北周将领们有些诧异的看着和自己之前所关注截然相反的方向。

    王轨登时脸色大变,猛地伸手按住胸口,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斑斑点点洒在他的衣甲上。

    “将军!”亲卫们惊呼着扑上来,伸手搀扶从马背上摔落的王轨。

    手伸直想要尽力向天空抓握,可是最终却什么都没有抓到,王轨惨然一笑,喃喃说道:“吕梁水,吕梁水!”

    那山后面,正是奔流直到北周军队已经被夷为平地的营寨前的吕梁水,只是现在北周军队在吕梁水岸边没有一兵一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南陈大军发动进攻的那一座山丘方向。

    千算万算,终究是算漏了吕梁水!

    咚咚的鼓声响起,所有北周将士惊疑不定的回头,只见波光粼粼的吕梁水上,一艘艘临时扎起来的竹筏顺着河水飞速向下游驶去,有的竹筏上搭载着辎重车辆,有的上面搭载着战鼓和兵甲,而一面赤色的大旗在领先的竹筏上面猎猎舞动,上面一个“吴”字招展,映入每一个人的眼帘。

    “谢王将军开门相送!”咚咚鼓声停歇,竹筏上所有将士同时朗声说道,甚至还有调皮的人煞有其事的冲着北周军队行了一礼。

    之前并没有修筑好的水上栅栏,被竹筏轻而易举的撞开,一艘艘竹筏就这样在北周军队的注视下飞速消失。

第七十五章 隔阂

    一众北周将领慌乱的时候,南陈将领们也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萧摩诃淡淡一笑:“咱们走吧。”

    而萧世廉露出一抹笑容,自家爹爹用最简单直接的事实让这些家伙无话可说,看着就解气。

    李荩忱摇了摇头,对于萧摩诃这么安排,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萧摩诃这么做确实出人意料,而且很明显也得到了吴明彻的支持,不得不说这个计策让王轨都始料不及,更不要说双方其余将领了,但是这样也等于萧摩诃和刚才那些站出来反对的将领们之间多少有了些猜疑和隔阂,尤其是裴子烈这个站出来带头抗声的将领。

    不过这不是现在李荩忱应该操心,他相信萧摩诃既然如此布置,就应该也做好心理准备了。现在李荩忱更关心的是跟着吴明彻率领的辎重队伍一起撤退的自家妹妹,要知道李怜儿还在发高烧啊。

    “李兄弟?”萧世廉好奇的看了一眼发呆的李荩忱。

    李荩忱点了点头:“咱们快走吧,不知道怜儿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李兄弟放心,某可是帮忙安排了最好了的军中医师照料,肯定会没事的。要是那几个家伙敢毛手毛脚的,某第一个不愿意”萧世廉拍着胸脯说道,“怜儿姑娘福大命大,你就别担心了。”

    而李荩忱瞥了他一眼,这个家化提到李怜儿就有些语无伦次,这分明是想要让自己当大舅哥的节奏啊。

    似乎察觉到了李荩忱有些尴尬的神情,萧世廉伸手挠了挠头,回头瞥了跟在萧摩诃后面的将领们一眼,旋即扯开话题;“不知道李兄弟怎么看电威将军?”

    “哦?”李荩忱怔了一下,看着萧世廉凝重的神情,顿时明白过来。这个问题恐怕在萧世廉心中也已经憋了很久了,毕竟刚才那一幕要说萧世廉完全当做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裴子烈不顾一切率先向萧摩诃发难,虽然其立场是站在关心吴明彻上的,于情于理倒也说不出来什么,但是归根结底是对于萧摩诃不信任甚至不满意的表现。

    李荩忱饶有兴致的伸手摩挲着下巴,萧摩诃怎么看裴子烈李荩忱不清楚,毕竟这位武毅将军的主要心思全都放在怎么打仗上,甚至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有在意到裴子烈有些不太合适的言行,但是裴子烈对萧摩诃的态度,李荩忱可是尽数看在眼中的,裴子烈的愤怒和不满有很大程度是因为吴明彻,但是也不是没有因为其他的。

    尤其是今天晚上萧摩诃抽掉了裴子烈麾下最精锐的骑兵队伍,把步卒全都丢给裴子烈,在战术安排上和整个战局上来看无可厚非甚至就当如此,但是单单对裴子烈来说,自然有不被重视的感觉,再加上他是吴明彻的亲随将领,而萧摩诃则是下一任南陈军中的统帅和领袖,要说萧摩诃会不会对上一任大都督留下来的人动手,恐怕裴子烈自己心中也没有底。

    无论是之前的种种隔阂也好,因为南陈军中权力更迭而产生的疑惑和担忧也罢,在这两个人的关系上来看,显然裴子烈在主动的想要远离和反对萧摩诃。

    李荩忱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反问萧世廉:“那敢问萧兄,萧兄觉得电威将军此人如何?”

    萧世廉迟疑片刻,郑重说道:“电威将军为人耿直热忱,作战勇猛,而且追随大都督在战场厮杀多年,战功赫赫,年少成名,绝对算得上一员骁将。”

    李荩忱轻笑一声:“这不就完了么。”

    “啊?”萧世廉张了张嘴,不解其意。

    “既然萧兄都这么说了,那想必也有让电威将军为武毅将军所用的意思,电威将军成了武毅将军的麾下,自然这里面也就没有什么好冲突和矛盾的了。”李荩忱一摊手,看向萧世廉。

    “你这不是唬我么!”萧世廉不忿的狠狠一拽马缰,“若是他能够为爹爹所用,我用得着现在犯愁么,就是害怕”

    李荩忱摆了摆手:“萧兄放心便是,电威将军不会的。恰恰相反,某觉得只要把事情说开了,大家完全可以并肩奋战。”

    “荩忱兄弟,这是什么意思?”萧世廉的眼睛一亮,甚至连称呼都换了,不知不觉得向李荩忱这边凑了凑。

    “电威将军和武毅将军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矛盾和冲突。一个是大都督的亲随,一个是大都督选择的下一任大陈军中统帅,按理说应该是相辅相成的存在。”李荩忱有些无奈的说道,“而现在看来,电威将军之所以对武毅将军不满,主要还是之前战场上安排的一些失当你小子别瞪我某说的这失当是指对整个战局有利但是对电威将军不利的失当,再加上武毅将军一直不透露大都督的下落,换做任何人都会有些情绪,更何光你刚才也亲口说了,电威将军性格耿直热忱,自然更是明显。”

    萧世廉深深吸了一口气:“此话说的在理。”

    李荩忱无奈的加了一句:“武毅将军和电威将军一老一少,都是耿直之人,所以相处的时候有些矛盾和不满也在情理之中。”

    “你这是说我爹不会动脑子?!”萧世廉顿时扬起拳头。

    一边拽住马缰,李荩忱一边狠狠瞪了他一眼:“难道你他娘的对于耿直的理解就是没脑子?!”

    “我我看这周围挺冷的,活泛一下气氛嘛。”萧世廉嘿嘿一笑,无奈的学着李荩忱的样子一摊手,“讲道理啊,这世上最轻松的事情还是打仗啊,只要拼命的冲杀就好了。”

    李荩忱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看来萧摩诃对于自家儿子的教育真算不上成功,不过不得不感慨一声,这性格简直是和萧摩诃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李兄弟你千万别生气,所以那到底应该怎么办?”萧世廉着急的看向李荩忱。

    李荩忱沉声说道:“武毅将军和电威将军一老一少,有些话终究难以说出来,所以咱们就不妨帮你爹一把。等回到淮南,你我一起去登门拜访一下电威将军。”

第七十六章 淮口

    萧世廉虽然一向不喜欢考虑这等人情世故的事情,不过不代表他不明白。

    萧摩诃和裴子烈都是耿直爽快性格的人,但是又都比较好面子,这就意味着他们两个见面,一言不合打一架的可能性比坐下来一起喝酒的可能性还要大,尤其是两个人中间有十多岁的年龄差距,这更是让萧摩诃不想主动向晚辈示好,自然裴子烈也不想主动向萧摩诃示好,显得自己是趋炎附势之徒。

    因此正如李荩忱所说,既然有些话不好直接说出口,那就不妨由李荩忱和萧世廉来转达,毕竟萧世廉和李荩忱一个是萧摩诃的长子,一个是萧家的首席幕僚谁让萧家就这么一个幕僚从身份上也不会辱没了裴子烈,只要两人到时候言行得当,李荩忱和萧世廉有信心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萧世廉郑重的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而队伍前方传来一声欢呼,两个人急忙抬头看去。

    天光破晓,一抹鱼肚白出现在远天。就在这光芒之下,一条大河闪耀着粼粼波光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视野之中。而那一条牵动整个战局的吕梁水,在这一条大河面前细若溪流,只是无声无息的汇入大河之中,融入这宽阔奔流的河流。

    “淮水,是淮水!”萧世廉激动的大吼一声,而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更多将士的欢呼声所淹没。

    淮水,过了淮水,对于这些将士们来说就相当于逃出生天,就相当于回家了!

    李荩忱看着这些欢呼雀跃的将士们,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对于这些南陈将士们来说,在历经一场又一场大战和凶险之后,能够再见到淮水,自然是感慨万千,当年北上渡过淮水,大军严整,气势昂扬,而现在重返淮南,虽然是携胜而归,但是不只有多少袍泽弟兄再也无法重新踏上生我养我的土地。

    而李荩忱更想到了那山洞之中死去的乡亲们,两百多条人命灰飞烟灭,最后只剩下自己带着病弱的妹妹苟活于世。

    “荩忱兄弟,可是还在想着之前的大战?”萧世廉发现李荩忱脸上非但没有喜悦,反而带着悲伤神色,顿时猜测到了几分,对于他们这些南陈将士们来说,渡过淮水就是平安回家,但是对于李荩忱来说,渡过淮水距离他那个被血色洗过的家,却是又远了一步。

    李荩忱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毕竟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而萧世廉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他们抛在身后的战场还有抛在身后的那吕梁群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放心,有一天我们会打回来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十年”李荩忱缓缓仰起头,看着已经跃出声地平线的太阳,旋即挥动马鞭狠狠一抽战马,“走吧。”

    萧世廉怔了一下,还是打马追上去。

    淮水在视野之中已经从天边一条玉带变成近在咫尺奔腾的巨龙,而淮南的南陈水师也早就接到命令,战船在两侧护卫,而运兵的大船则缓缓靠上码头。

    这吕梁水在此处汇入淮水,因为吕梁水清澈,淮水较为浑浊,所以吕梁水又被称为清水,而此处码头则被称为“淮口”,毕竟从高处俯瞰,真的就像是淮水张开大口将吕梁水一口吞下。想要从吕梁之地返回淮南,自然就需要在淮口码头渡河,这也是为什么王轨封锁了大道和吕梁水就可以轻而易举困住了南陈大军。

    “渡过淮水就是梁郡了。”萧世廉勒住战马,看着逐渐靠上码头的运兵大船。

    淮水浩浩荡荡向东流淌,李荩忱的目光越过淮水投向南岸。

    过了淮水就是南陈的梁郡,当然继续向南还有金陵城。

    这一过淮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大都督,您慢一点儿。”裴子烈小心翼翼的搀扶吴明彻登上大船,而率船队而来的南陈水师将领也急忙上前见礼。

    吴明彻笑着摆了摆手,接着瞪了裴子烈一眼:“老夫还不至于连路都不会走。”

    裴子烈急忙拱手退后一步,不过周围将领们倒是没有面露嘲讽和鄙夷的目光。毕竟电威将军的官职使用战功和人头换来的,而且裴子烈和吴明彻之间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情谊,在南陈军中本来就是一段人人赞不绝口的佳话。

    看着流淌的淮水,还有那自己曾经意气风发率领大军征战过的吕梁之地,吴明彻喃喃说道:“没有想到竟然还能生还淮南。”

    “大都督”吴明彻的声音很低,只有距离他很近的裴子烈听得清楚,这也让裴子烈心中悚然一惊,忍不住开口,却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什么。

    相比于渡过淮水北上时候的吴明彻,这短短一年之中吴明彻苍老了很多,并且病疾缠身,再也不是当日那个率领千军万马在沙场上纵横恣肆的大都督了。

    吴明彻并没有在意裴子烈的反应,而是缓步走到船头。码头上一队队南陈将士正排成整齐的队列上船,没有一点儿慌乱,吴明彻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昨天晚上的大胜带给了他们勇气,而现在一直在队伍最后面飘扬的那一面“萧”字大旗更是在告诉他们,在他们所有人上船之前,武毅将军会帮助他们守好后路,所以根本犯不上惊慌失措。

    这一切的勇气、镇定和秩序,都是萧摩诃带给他们的,而吴明彻在整个吕梁大战的最后阶段,唯一做的就是把一切权力都交给了萧摩诃。事实证明吴明彻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而萧摩诃也确确实实没有让他失望。

    只是看到眼前这一幕,吴明彻终归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落寞。

    清晨凉凉的河风吹动他的衣襟,让吴明彻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哆嗦。而裴子烈急忙解下来自己大氅给吴明彻披上:“大都督,您现在身体带病,还是抓紧到船舱中去吧,刚才末将已经吩咐他们准备好了火炉。”

    吴明彻伸手扶住栏杆,看着淮口码头上忙碌的场景,喃喃叹息一声:“大士(作者按:裴子烈表字),这人不服老是不行了。”

    “大都督何出此言!”

第七十七章 年轻

    吴明彻反倒是诧异的回头看了裴子烈一眼,微笑着说道:“太史公曾言:人固有一死。有一死亦有一老,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自然不服老也不可能。”

    不等裴子烈开口,吴明彻接着说道:“更何况老夫前半生治理民政,后来为太祖武皇帝赏识,二十余年沙场征战,现在身为一朝三公,又是统领大军之大都督,也算是文有成,武有就,这一辈子走到这个地步已经在某的预料之外了。现在人上了年纪,眼神不好,精力不行,再加上你也知道,病痛缠身,为官之途已经走不动”

    张了张嘴,裴子烈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毕竟吴明彻的身体状况是切切实实摆在这里的,可以想象回到淮南之后吴明彻就会上书解甲归田,就算是朝廷不允,也不会让他继续统领大军,十有**会调回朝廷,在京中养老。

    “可是大士,你还年轻。”吴明彻的声音微微抬高,也变得愈发郑重,“老夫随时可以解甲归田,但是你不行。”

    裴子烈轻轻呼了一口气:“大都督的意思是”

    吴明彻回过头看着码头上那一面一直静静飘扬的“萧”字大旗:“别管别人怎么说你、看你,不要和武毅将军有太多的冲突矛盾,如果你想要更上一层楼的话,倒是不妨和武毅将军谈谈,你们两个都是直性子爽快的人,必然有所能谈。”

    “大都督!”裴子烈皱了皱眉,“末将和武毅将军”

    “你们两个之前那点儿矛盾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么?”吴明彻淡淡说道,“不过那点儿矛盾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些鸡毛蒜皮、不足挂齿的事情。争夺前锋、争抢战功,如果你在战场上厮杀久了,就会发现这些又算得上什么?”

    裴子烈顿时沉默下来,一言不发。

    吴明彻话锋一转:“老夫离开之后,这大军是要交给武毅将军的,萧元胤的能耐和手腕想必大士你自己也清楚,昨天晚上也算是老夫对他最后的考验,他完成的很好。

    而萧元胤统领全军,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这军中以后可就是萧家的天下了。你们裴家源自河东闻喜,和他们东海(作者按:今山东兰陵)萧家都是南渡之家族,本来就应该互相扶持,更何况裴家素来血脉单薄,你爹膝下得力之人也就只有你一个,就算是你和萧元胤有再多的冲突矛盾,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裴家的未来着想!”

    裴子烈脸色微变,下意识的环顾四周。

    大都督和电威将军在此,倒是也没有哪个胆大妄为之人敢近前。

    吴明彻轻轻拍打着栏杆,咳嗽两下:“大士,该说的老夫已经都说了咳咳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的了。归根到底,你而或者整个裴家该何去何从,还得你自己来抉择。”

    “末将谨受教!”裴子烈郑重的一拱手。

    而吴明彻摆了摆手让他退下,眯了眯眼,看向在码头上正带领亲卫缓缓策马而来的萧摩诃,旋即目光又在萧摩诃左右那两名吴明彻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身上扫过。

    “虎父无犬子,萧世廉可为臂助。再加上始兴枪王李成的后裔,萧元胤啊,老夫还真是好奇你能够翻出多大的风浪来。”吴明彻喃喃说道,“吕梁之战,于我大陈虽胜犹败,以后淮北必是北朝蛮夷防范之重地,想要再打一场吕梁之战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这僵局,你又应该如何化解”

    又是一阵风吹来,吴明彻一边咳嗽着,一边向着船舱中走去。

    似乎还有些挂念,吴明彻缓缓侧头看向对面船上正在整顿士卒的裴子烈,又转而看向快步上船的萧摩诃三人,突然自失的一笑,叹息一声:“以后这大陈军中,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了,老夫还操心那么多干什么,就放手让他们去做吧。”

    “未雨绸缪在理所应当。”李荩忱看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沉声说道。

    战船在水面上缓缓摇晃着,而萧摩诃和萧世廉都坐在舆图一侧,静静看着上面的标注。正如李荩忱所说,吕梁之战是南陈和北周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对峙和抗衡,而吕梁之战的结果对于南朝或者北朝实际上都算不得最好。

    北周军队损失惨重,军队冗杂的弊端暴露无遗,而南陈军队经过两次奋战,最后还是不得不从吕梁之地突围撤退,更是将军队人数少、缺少变通、擅长防御而不擅长进攻等等缺点暴露出来。

    或许对于下面的普通将士们来说,现在只需要来庆祝这劫后余生以及之后来之不易的修整机会,但是对于萧摩诃等将领们来说,则必须得考虑之后战争的走向了。毕竟时不我待,北周不可能静静等着南陈经过漫长的规划和讨论拿出决断之后再做出反应。

    大国之争,尤其是战争已经开始,讲究的就是下定决断就立刻出手,容不得一时半刻的犹豫和迟疑,南陈在吕梁之战后期就因为进退之难以抉择而耽误了不少时间,导致最后突围的时候费了相当大的力气。若是在王轨大军出动之前就先行撤退的话,那南陈在昨夜那一场大战中折损的四五千将士就不至于牺牲了。

    因此在士卒们享受欢快和重聚的时候,萧摩诃身为未来南陈大军的主帅,必须要为整个南陈下一步的动作做出初步规划,至少在萧摩诃的心中得有一个初步的设计蓝图。

    “淮水这一条战线上很难有所突破和变化。”萧摩诃沉声说道,这还是他坐在这船舱之中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但是实际上已经将吕梁之战的教训总结出来。

    李荩忱和萧世廉都是下意识颔首,

    南朝和北朝虽然在数百年间更迭不休,但是两朝之间的战线一直维持在淮水南北,北朝强则攻入淮南、兵临大江,南朝强则北上淮北、剑指中原,但是算起来双方大多数时间都是以淮水为界限南北对峙,而沿着淮水两岸也构筑了完整的防御体系,之前吴明彻渡淮北上,一口吞下吕梁之地,但是继续向前进攻却受到了北朝大将梁士彦的全力阻击,最后不得不重新退回吕梁、进退不得。

    北朝在北齐和北周战乱之间犹然能够凭借淮北坚固的防线拖住南陈进攻的脚步,其对淮北之经营可见一斑。

第七十八章 西向

    更何况三百年大战,双方在淮水两岸来往拉锯,说两淮已经被彻底打烂了似乎也没有错。

    在两淮之地,屯兵之关城远多于商贸来往聚集之乡镇,更不要说百姓耕作之土地了,双方在两淮之地的军队粮草,主要都仰仗后方补给,好在无论是河北关中还是江南,在此时都算得上大粮仓,供给大军作战对峙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是一旦大军渡过淮水进攻,这粮草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保证了,毕竟在淮南或者淮北之地单单依靠就地补给和长途运输很难保证粮草的完整补给。

    两淮之地就像是南北朝为自己设置的屏障,敌人很难打进来,但是自己也很难走出去。

    但是现在随着北周吞并北齐,淮水两岸的情况已经发生了难以忽视的变化。

    虽然已经经过南朝四代数百年的开发,但是江南之地在这个时代还依旧远远算不上天下粮仓,甚至和关中、河北等富饶地区还有很大的区别,当年汉光武帝和魏武帝曹操都是得河北进而进取天下,

    而关中更是不用说,随着三国后期元气逐步恢复,关中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和环境使得其很快又成为天下富裕之地,这从北朝的都城以及后来隋唐的都城都设立在关中长安便可见一斑。

    因此之前北朝处于长期分裂之中,南陈和北齐尚且能够相互抗衡,但是现在北朝一统,南陈想要凭借淮南的防线抵挡尚且有可能,但是和想要像这一次吕梁之战渡过淮水进攻,恐怕就未免有些自不量力了。

    无论从双方经营和积攒的家底,还是从现在的天下大势来讲,萧摩诃那一句话说的都没有毛病,现在无论是南陈还是北周,在两淮防线上都很难有所进展,必须要换个方向了。

    李荩忱轻轻摩挲着下巴,目光缓缓向着淮西转移。东面是大海,李荩忱可没有三国时候孙权跨海进攻的胆大包天,更何况现在对于南陈来说,也没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至少相比于历史上经历了吕梁大战的南陈,此时的南陈要好上不少,在前线战区就算是没有保持优势,也算不得劣势。这也就是说南陈还有足够的力量发动进攻或者调整防线。

    “过了淮西就是荆湖了。”李荩忱沉声说道,扭头看向旁边的萧家父子。

    萧世廉皱了皱眉:“李兄弟你在打西梁的主意?”

    过了淮西就是荆湖,不过现在的荆湖实际上只有南边半部分在南陈手中,也就是当年三国时期刘备曾经安身立命的荆南四郡,而荆湖最富庶也是最重要的江陵一带则是西梁,而江陵北面的襄阳一带战略要地则是尽数落在北周手中。

    同时从荆湖继续向西,南陈和北周的分界线也不是大江,而是沿着乌江、神农架、巫山一带斜斜向西南,又沿着后世云贵一带的十万大山猛地向南折,和后世南宋先是沿着川蜀山峦、接着沿着大江和北方的分界线有很明显的区别,形成历史上南北朝对峙最为“诡异”的一个分界线,不过因为这个时代荆湖西南实际上都还是荒芜之地,所以会形成这样的分界线也在情理之中,显然对于荆湖继续向西南,也就是后世的川南以及云贵一带,双方都没有太大的兴趣。

    不过这云贵之地荒芜,可不代表着荆湖之地也荒芜,尤其是现在西梁占据的江陵,早在汉代就已经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富庶土地,尤其是这些年一直没有经受太多战火蹂躏,所以绝对是一块宝地,而就是这样的宝地,却并不在南陈手中。

    西梁在南陈和北周这两个庞然大物面前只是蕞尔小国,是当初北朝扶持的南梁皇室后裔建立的,兵微将寡,不过因为有北周作为后盾,所以这么多年南陈并没有对西梁下手,但是要说南陈对于西梁这一块富庶之地没有一点儿觊觎之心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因为之前主要精力和大军都被牵扯在两淮,所以在荆湖一带只能采取守势,对于西梁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看到李荩忱的目光转向荆湖,萧摩诃和萧世廉自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于南陈来说,与其继续在淮北这乌龟壳上撞得头破血流,倒不如调转兵锋,先把江陵和襄阳拿下来,再图谋北上,毕竟相比于两淮,北周在荆襄一带的防备远远算不上严整。

    萧摩诃沉声说道:“西梁虽然是一个小国,但是毕竟是当年北周扶持建立的,如果我们进攻江陵,实际上也等于向北周宣战。”

    李荩忱轻笑一声:“没有说现在就要进攻西梁。”

    “哦?”萧摩诃怔了一下。

    而李荩忱却并没有着急解释,因为这个问题他根本没有办法解释。历史上文韬武略、绝对算得上一代枭雄的北周宇文邕用不了几个月就会驾崩。现在是公元578年的春天,虽然李荩忱不记得宇文邕到底活到了什么时候,但是记得很清楚,他还没有活过今年夏天。

    (作者按:宇文邕驾崩于578年6月)

    宇文邕今年不过三十六岁,正是睥睨天下、一展宏图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年轻有为的皇帝竟然会这么快撒手人寰,因此无论是在继承人上还是其余准备上都相当不充分,刚刚吞并北齐又准备出手解决突厥问题的北周实际上还在战争的慌乱之中。

    宇文邕匆匆去世,宇文仓促继位,这个昏庸到一定程度的皇帝实际上不过是杨坚等人争权夺利搀扶上去的一个傀儡,而他也“不负众望”大兴土木、荒淫无度,很快就被掏空了身体这和另外一位连续战斗七年的宋度宗同志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的对手最后在位一年就匆匆禅让。

    可以说从578年到579年是整个北周最为混乱的一年,宇文昏庸无作为,而杨坚、尉迟迥等朝臣的矛盾没有了宇文邕的压制,也已经日趋明显,甚至主见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到时候对于南陈肯定是大有可乘之机的一年。

    尤其是现在的南陈还有一支血火磨砺出来的百战之军,还有大多数没有折损在吕梁的精锐之将,和历史上那个哪怕是北周内乱也只能眼巴巴看着的南陈同日而语。

第七十九章 等待

    这些事情李荩忱虽然知道,但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更何况他也不知道随着吕梁之战结果的改变,整个南北朝之间的局势又会发生怎样难以预料的改变。

    见李荩忱郑重的神情,萧摩诃也是怔了一下,沉声说道:“两淮之对峙已经形成定局,现在就算是我们不主动向西,恐怕宇文邕也会寻求其余突破的地方,而相比于淮南,荆湖对于北周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因为突厥,所以他不会的。”李荩忱这一次毫不犹豫的打断了萧摩诃的疑问,铿锵有力的说道。

    “突厥?”萧摩诃脸色微变,旋即明白过来。

    从北面崛起的突厥对于北朝绝对是不亚于南陈的重要威胁,从草原上催动战马浩浩荡荡南下的突厥人看待现在的汉化鲜卑人,就像是当年的鲜卑人看待汉人一样。

    为了对付突厥的威胁,北朝也可以说是绞尽脑汁,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北朝末期诡异的“汉人鲜卑化”就是因为社会上层主体思想面对北方游牧民族威胁时候的错乱所导致的。

    突厥人相比于当年的鲜卑人愈发目中无人,一度将北朝中的北齐和北周看作“南方二子”。就算是萧摩诃之前根本没有考虑过突厥的问题,也明白以宇文邕气吞山河的气魄,肯定不会允许突厥这样嚣张的蹦来蹦去,而且宇文邕这一辈子也把娶突厥可汗的女儿看作自己的耻辱,早在吞并北齐之前就一直对突厥磨刀霍霍,现在坐拥半边天下,更是很有可能对突厥人动手。

    一旦北周对突厥开战,那么对南陈当然就会采取守势。

    “不过这些终究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萧世廉无奈的说道,“这宇文邕到底想要干什么,咱们也拿捏不准。”

    “我们现在也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李荩忱学着萧世廉的语气说道,惹得萧世廉狠狠瞪了他一眼

    萧摩诃并没有理会这两个小辈之间的斗嘴,郑重点了点头:“荩忱贤侄说的有道理,现在我们主要是未雨绸缪,这西梁要打,不过吕梁之战后大军少说也得修整几个月,所以不是现在就打。这天下大势,风云变幻,谁都拿捏不准这几个月会发生什么,我们现在要做的还是养精蓄锐,一旦时机到来,就和北周蛮夷好好较量较量。”

    李荩忱和萧世廉急忙收起来脸上显得有些轻浮的笑容,都是站起来一拱手。而大船也重重晃动了一下,显然终于抵达了淮南码头。外面传来将领们招呼士卒的声音,

    萧摩诃看了一眼窗外:“走吧。”

    萧世廉急忙跟上自家爹爹。而李荩忱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另外一边窗户,透过窗户还能够看到浪涛滚滚的淮水,淮北的土地已经变成一条黑线在天地之间向远处延伸,无边无际。

    这个时候,李荩忱又想起刚才萧摩诃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忍不住攥紧拳头。

    等待时机,静观其变。

    只是不知道这变,到底是怎么惊天动地的变?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而李荩忱的风和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

    “荩忱兄弟?”萧世廉发现李荩忱没有跟上来,回头喊了一声。

    李荩忱“啊”了一声,急忙跟上萧世廉。

    萧世廉乐呵呵的伸手勾住他的肩膀:“荩忱兄弟,既然到了淮南,逃出那血火之沙场,就开心一点儿。我可不是诓你,这淮南风土和淮北可是截然不同,单单就说这北徐州钟离郡,酒楼青楼应有尽有,等会儿下船某带着你安顿好怜儿妹子,然后你看中哪一家咱们就去哪一家,我这个做兄长的请客,肯定不会亏待你!”

    顿了顿,萧世廉伸出手:“这钟离的炙白鱼、鲈鱼莼菜羹可都是一等一的美味佳肴,更有调酱烂熊掌、鲜鲤鱼肉丝等等某说不上来的菜品,就算是到了金陵也找不到有比这钟离城中酒楼做的地道的,至于那风月之事,你也”

    “这”李荩忱翻了翻白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世廉话音一顿,突然间想起来李荩忱是在山中长大的,分明应该是没有见过,顿时讪讪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懂不懂没关系,等某带你去见识见识就知道了。”

    这个损友当得可真是合格,李荩忱一时间竟然敢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这些人在战场上绷紧神经厮杀那么久,当然得找个好地方放松一下,这钟离是南陈屯兵重地,酒楼青楼林立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就当萧世廉眉飞色舞说着的时候,李荩忱脸色一变,伸手一拽他的衣袖,萧世廉并没有在意,反而拽了拽李荩忱:“这有什么说的了说不了的,某告诉你啊,咱们军中袍泽,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若是大军归来再不让放松一下,那还让不让人活了,老弟啊你是不知道,这钟离城中最出名的小翠姑娘”

    萧摩诃一张阴沉的能够滴水的脸终于出现在萧世廉的视野中,而萧世廉此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李荩忱一直扯他的袖子。

    然而对于萧世廉这似乎已经不是初犯了,当下里冲着自家爹爹嘿嘿一笑:“孩儿会尽心尽力带着荩忱兄弟领略我大陈钟离郡之风光,还请阿爹放心!”

    话音未落,萧世廉拽着不知所措的李荩忱飞快的冲下战船。

    看着自家儿子消失的身影,萧摩诃冷哼一声:

    “小兔崽子!”

    两人气喘吁吁的跑到码头拐角,李荩忱一边扶着膝盖,一边看着旁边小心翼翼回头看的萧世廉:“你还真是怕武毅将军怕到了骨子里。”

    萧世廉顿时不忿的说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怕了?”

    “那有本事你别跑啊。”李荩忱翻了翻白眼。

    萧世廉自知理亏,哼了一声:“儿子怕爹那不是人之常情么,你去看看谁家的儿子不怕爹?”

    看着萧世廉理直气壮的样子,李荩忱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抬头看向那一艘艘战船:“先别说别的,某得先把怜儿安顿好。”

    李荩忱转移话题,萧世廉也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手说道:“走,我这就带你们去看看屋舍,之前阿爹已经有所吩咐,现在下人应该还在收拾整理,谅他们也不敢怠慢。”

第八十章 款待

    ps:许多许多年前的老书《封喉血》解封了,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去看看当年很中二的作品,哈哈哈

    不得不说萧世廉对于李荩忱兄妹是相当热心的,趁着李荩忱上船将妹妹接下来的空档,萧世廉飞快的去码头叫了一辆马车萧家父子回家当然用不上马车,萧家也就没有派马车过来小心翼翼的伺候李荩忱兄妹上了车,如果不是他一个公子哥还真的没有驾过马车,李荩忱怀疑这个家伙亲自驾车的可能性都有。

    钟离郡本来不过是当年南渡的时候临时安置北方难民而建设的城池,所以城中并不大,街道纵横有些杂乱,再加上大军归来,街上更是人山人海。不过好在这位萧家大公子的面子还是相当大的,有他带着几名萧家亲卫在前面开路,一路上倒也没有多少阻碍。

    “怜儿,感觉好些了么?”李荩忱小心的将水袋送到李怜儿嘴边,“让你带着病一路奔波,我”

    “阿兄!”李怜儿嗔了一声,“阿兄不以怜儿为累赘,怜儿就已经很感动了,怜儿没事的,阿兄放心就是了。”

    看着自家妹妹因为大病一场而有些苍白的脸庞,李荩忱心中不免又是一阵痛苦。伸手探了探李怜儿的额头,烧倒是已经退下去了,但是这一场大病,再加上之前之后的山间逃命和舟车劳顿,李怜儿显然身体甚是虚弱,多少得平静休养一段时间。

    “怜儿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李荩忱深深吸了一口气,“某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算是我拼了这一条性命,也不会让人损害到你一丝一毫!”

    “阿兄,你这又是何苦!”李怜儿伸出手,轻轻放在李荩忱的脸颊上,看着这个一直用肩膀支撑起一方天空给自己遮风挡雨的兄长,“你这又是何苦!”

    李荩忱一把攥住李怜儿的手腕,沉声说道:“怜儿你放心便是,其余一切毋庸多言!”

    李怜儿沉默片刻,郑重的点了点头,而垂下的双眸之中已经隐隐约约有晶莹泪珠闪动。就在这个时候,马车晃动一下,停了下来,车帘子掀开,萧世廉一副邀功的样子:“到地方了,快下来看看!”

    这钟离郡是南陈在北徐州的屯兵重镇,萧摩诃在钟离城中也有一处规模算不上大,但是所处地方颇为僻静的宅院。因为萧摩诃在前线指挥作战,实际上身边跟着的也就是萧世廉一个人,妻妾都在金陵城,所以这一处两进的宅院只是住萧家父子和几个仆人绝对算不上小,有足够的别院可以给李家兄妹。

    “这一边都给你们了,”萧世廉伸手一指,旋即看向身边的几名仆人,“这两位是我萧家的上宾,如果敢怠慢了你们就等着瞧吧!”

    “是!”仆人们急忙回答。

    而萧世廉一边引着李家兄妹向里面走,一边指着周围说道:“这院子实际上我和阿爹也很少住,因为有些仓促,所以还有很多地方没有打扫干净,你们可千万不要介意。”

    李怜儿有些担忧的轻轻拽了拽李荩忱的袖子,李荩忱冲着她摇了摇头让她放心,方才微笑着说道:“战乱之中,能够有立锥之地已经谢天谢地,萧兄能够给安排这么一个院子,萧兄之恩德,我们兄妹必当感怀在心。”

    “李荩忱!”萧世廉听到李荩忱的语气,顿时佯作生气,“你我都是战场上浴血厮杀的袍泽弟兄,这句话说得是不是看不起我萧世廉,看不起我萧家?萧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但是款待几位朋友的地方和财力还是有的!”

    李荩忱微微一笑,不以为忤,并且转过来对着李怜儿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李怜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正如萧世廉所说,若是他们现在再说什么客气的话,反倒是有些见外了。

    萧世廉所说的话倒是有不少是出于客气,虽然他和萧摩诃并不经常住在这里,但是因为有这么多仆人在,只是两进的院子,一直都保持着各处清洁干净。而给李荩忱兄妹准备的别院实际上也是客房,里面东西更是时常拆换清洗,以预备有客人上门。

    看着门外萧世廉还在吩咐什么,李荩忱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家伙殷勤献的还真是可以,甚至让李荩忱都有些怀疑,到底谁才是李怜儿的兄长。

    而李怜儿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俊俏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双手绞在一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到自己兄长饶有兴致的打量自己,又转而打量外面的萧世廉,更是终于忍不住低下头,不敢和李荩忱对视。

    李荩忱心中一阵好笑,一边打量着房间中布置,一边笑着说道:“怜儿,你现在身体还虚弱,在床上躺一会儿吧,今天天色也不早了,等明天若是好一些,某带你上街去买几件儿好看的衣服。”

    李怜儿知道李荩忱肯定还有事情要办,急忙点了点头。

    深深吸了一口气,李荩忱转身推开半掩的房门,一抹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怔了一下,李荩忱还是继续向外走去。

    “某已经给老妈子吩咐下去,让她去抓药了,用不了多久应该就能煎好,你放心就是了。”萧世廉见李荩忱想要说什么,急忙开口。

    李荩忱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只是点了点头。

    似乎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积极了,萧世廉有些不自在的伸手挠了挠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察觉到有些事情的仆人们也都是暗暗发笑。

    “怜儿已经好很多了,你放心。”李荩忱沉声说道。

    萧世廉嗯了一声,急忙岔开话题:“那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找一个地方喝喝酒,放松放松?”

    知道萧世廉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久,早就已经憋得难受,再加上之前被李怜儿无意之间可是着实挑拨过好几次,萧世廉“饥渴难耐”也在情理之中。

    翻了翻白眼,李荩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风月虽美,但是咱们现在还有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先去解决。”

    “嗯?”萧世廉一怔。

    李荩忱抬头看了看天色,苦笑一声:“当然是那位电威将军,你阿爹和电威将军之间的隔阂越拖下去越不利。”

    萧世廉虽然一直想着放纵一下,但是他绝对不是拿捏不好轻重的人,相比于寻花问柳,当然是解决裴子烈和萧摩诃之间矛盾的事情更重要:“李兄弟此言不假,自当如此。”

    “走吧,这又是一场难以预测的恶战啊。”李荩忱眉毛一挑。

    夕阳的光芒洒在他们两个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子,两个人一前一后向院子外面走去,就像是走向另一个截然不同、但是同样充满危险的战场。

    第一卷如梦令完

第八十二章 女儿红

    裴子烈之前听萧世廉语气略有些不善,心中尚且惴惴,不知道这萧家大公子登门到底是何意,如今见萧世廉出手就是女儿红,这诚意可见一斑,裴子烈也是轻松一口气。

    如果是来兴师问罪的,应该不会出手这么豪阔,甚至根本用不到带什么东西上门。更何况裴子烈也问心无愧,和萧摩诃没有什么私下里的冲突和矛盾,最多就是曾经在军队指挥上因为意见不同和萧摩诃有过争执,而裴子烈也相信萧摩诃应该也不是那种私报公仇的人。

    裴子烈的表情变化多数都落在李荩忱的眼中,不由得暗暗好笑。这裴子烈虽然是直爽性子人,但是也少不了对两人的来意有所揣摩和猜测,只是裴子烈到底少有参与人情世故,这脸上的表情变化藏都藏不住。

    对于曾经在职场上摸爬滚打的李荩忱来说,就算是换了一个时代,这注意人脸色的本事还是在的。轻轻咳嗽一声,李荩忱一边在后面扯了扯萧世廉的衣服,一边打量周围:“这大战方歇,电威将军为何不去酒楼、赌场以及风月之地放松一下?”

    萧世廉微微一挑眉,知道李荩忱是让他放尊敬一些,毕竟他们来是想要缓和萧摩诃同裴子烈关系的,而不是让萧家和裴子烈彻底走向对立面,那样对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事。而之前萧世廉虽然上门拜访的言行一板一眼都做出来了,但是无论是李荩忱还是裴子烈都感受到了萧世廉语气中带着一些恶意,这恐怕也是裴子烈一直用狐疑目光打量他们的原因。

    裴子烈深深吸了一口气:“北周蛮夷未平,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大丈夫何谈风月?”

    萧世廉忍不住想要说什么,被李荩忱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微微撇过头,萧世廉将自己已经顶到喉咙的一个“哼”字硬生生憋了回去。而裴子烈也注意到李荩忱这幅度一点儿都不小的动作,目光也从萧世廉转移到了李荩忱身上,到想要看看这个平地里冒出来的萧家首席幕僚到底有什么本事。

    而萧世廉不忿的看着裴子烈,什么山河破碎、蛮夷未平,这论调是令人鼓舞不假,但是萧世廉可不相信裴子烈唱高调全部都是发自内心的,恐怕他直接回家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并没有熟知的将领,又不好和士卒们挤在一起罢了。

    不过这些关窍萧世廉当然不会傻乎乎的点出来,就算是他对于裴子烈没有多少好感,也知道今天不是来拆场子的。

    “说的好。”李荩忱沉声说道,看向大堂前方,这大堂也并不大,而就在主人身后墙壁上,正挂着一份两淮地区的舆图,标注的甚是详细,可以看出来绘制这一份舆图的人着实费了不少功夫,“这舆图敢问是”

    “正是某绘制的。”裴子烈微微一笑,声音之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自豪神情。

    然而李荩忱这一次却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轻声笑道:“只是可惜电威将军现在应该换一份舆图了。”

    “哦,此话怎讲?!”裴子烈眉毛一挑,语气之中的愤怒毫无掩饰之意,虽然不知道李荩忱这句话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是李荩忱这样说他画的舆图没有作用,让裴子烈心中多少有些疑惑和不满。

    萧世廉下意识的向前一步,不过被李荩忱拦住了:“说来话长,不知道电威将军可否有兴致坐下来听李某细细道来。”

    裴子烈虽然为人耿直、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但是不代表他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明白,在李荩忱的话里话外他倒是也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敌意,当下里一拱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同时吩咐门口的老仆:“平叔,快去沏壶茶来。”

    李荩忱一拱手之后,微笑着坐在大堂上本就摆好的胡床(作者按:南北朝之胡床类似于后世的马扎,是国内传统凳子和椅子的雏形)上,抬头打量着那一份舆图:“难道电威将军觉得北周蛮夷还会在两淮给我们可乘之机?”

    李荩忱这个问题来的突然,让裴子烈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钟离城,大都督府。

    钟离城不大,就算是萧摩诃家中不过两进,这大都督府实际上也就是比县衙大一些,不过墙壁颇高,四角设立箭楼,守备森然。淮南前线重镇的规划建设风格,在这不追求华贵但是追求具有类似于城池的防御功能的府衙上可见一斑。

    “启禀大都督,武毅将军在门外求见!”一名亲卫大步走上议事堂。

    正眯着眼睛缓缓看着帛书战报的吴明彻怔了一下,点了点头:“去请武毅将军进来。”

    在吴明彻面前萧摩诃从未有失礼之举动,当他大步走上议事堂的时候,还不等看到吴明彻,便先行一拱手。而吴明彻也站起来走过去:“元胤啊,无须如此,无须如此!”

    “大都督为国征战,功勋卓著,当得起末将如此一礼。”萧摩诃一边正色说着,一边解下来腰间须臾不离的佩剑交给旁边的亲随,以表示对吴明彻的尊敬。

    萧摩诃的动作被吴明彻看在眼里,心中暗暗赞叹一声,萧元胤作战骁勇不说,在待人接物上也是面面俱到,若是裴子烈在人情世故上有他五分之一,不,十分之一的能耐和心思,也不需要吴明彻专门提点两句了。

    只是这人与人不同,吴明彻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强迫裴子烈变成萧摩诃,当下里微笑着说道:“老夫腿脚不利索,没有迎接你,元胤可不要见怪。”

    “末将当不起。”萧摩诃急忙连连摆手,想要上前搀扶吴明彻。

    “老夫虽然走得慢,但是还能自己走路。”吴明彻直接转身向着桌案走去,避开萧摩诃,显然坚持自己走下去是老人的底线,萧摩诃也好,裴子烈也罢,任谁都不能触动。

    萧摩诃不由得苦笑一声,老将军的倔强脾气真是从未改变过。

    而吴明彻似乎也明白萧摩诃为何而来,淡淡说道:“老夫已经把战功簿报上去了,朝廷的嘉奖估计还得等几天。在战功簿上你是第一,另外你家长子也有一份不小的功劳,这个你放心便是。”

    “末将岂是那种担心战功之人。”萧摩诃抬头看向吴明彻,“末将此次前来,是想问老将军,我大陈下一步应该如何作为,末将还有一些犹豫和困惑,还请老将军指点迷津。”

第八十一章 承远斋

    南陈,北徐州钟离郡。

    钟离城狭小,就算是萧摩诃这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在城中也就是一个两进院子,更不要说裴子烈这种杂号将军。

    裴子烈的住宅就在城中闹市,不过并不直接在大街上,而是需要穿过一道小巷,因为这小巷颇为狭窄,所以虽然正对着大街,但是除了住在巷子两侧的人,也不会有其余人前来。正是这个原因,坐落在小巷尽头的裴子烈住宅,虽然就只是一个小院子,但是颇为安静,自有闹中取静的味道。

    如果真的需要什么来形容的话,在李荩忱看来刘禹锡的《陋室铭》最是合适不过。

    “是这里了。”萧世廉抬头看了一眼匾额,“某虽然没有来过,但是听说他家匾额上写着的正是这三个字。”

    李荩忱顺着萧世廉的目光看去,“承远斋”三个字铁钩银划,写的那是一个棱角分明。人们常说“字如其人”,且不管写这三个字的人其余性格怎么样,但是至少应该甚是果断。

    而“承远”这两个字,在含蓄之中暗藏远大抱负,低调内敛而不失征伐天下之气概,更是衬托出主人的几分形象,就算是对裴子烈没有太多好感的萧世廉,也不由得暗暗叫一声好。

    院子中,一棵粗壮的大树之下,刀风呼啸,划出一道又一道的银亮的光芒,甚至就连周围的空气都要被快速划过的刀锋所点燃。而敲门声恰在此时响起,不过舞刀之人并没有停歇,仿佛他已经完全沉浸在那呼啸来往的刀光之中,对于外面的一切都不在意。

    一名老仆看了一眼挥刀的主人,轻轻摇了摇头,把门打开,不一会儿就重新走向主人的方向。似乎是感受到有人走过来,那呼啸的刀风才有些不情愿的停下来,舞刀的正是电威将军裴子烈。

    不过此时的裴子烈赤着上身,因为练刀的缘故所以额头上都是汗珠,看到走过来的老仆,有些不满的挥了挥手中刀,皱眉说道:“平叔,什么事啊?”

    “公子,门外武毅将军之子求见。”平叔显然已经习惯了

    “不”裴子烈刚想下意识的一口回绝,旋即想起来在船上吴明彻对自己的嘱咐和期望,急忙将后一个“见”字咽了下去,“平叔,麻烦你请客人进来,某去换一身衣服。”

    平叔怔了一下,有些诧异的看向自家公子。裴子烈性格一向孤傲,不苟言笑,虽然作战勇猛,但是平日里称兄道弟的袍泽却并不多,军中算得上熟稔的将领算起来也就吴明彻勉强能算,但是吴明彻和裴子烈那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系,平日里当然是裴子烈去拜访吴明彻。

    因此这家中一年到头都来不了几个客人,而且大多数都被裴子烈拒之门外,今日见到公子竟然有心情见客,还真是让这裴家老仆吃了一惊。

    要知道自家老爷最担心的就是少爷这性格会让他在仕途上寸步难行,所以才将少爷送入军中,毕竟相比于文功,武功在一定程度上讲更货真价实一些。

    在军中裴子烈的确是依靠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走到电威将军的位置上,算得上少年成才,但是也正是因为他的性格,使得他想要继续向前走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军中上层将领们也不会愿意自己的队列当中出来这么一个处处不合群的家伙。

    毕竟战场不是一个人的战场,而以裴子烈的性格大多数的将领也自问驾驭不了他,这也是为什么在军中和裴子烈有关系的就只有吴明彻一人,恐怕也就只有吴明彻能够压得住裴子烈了。

    当初家中老爷让平叔来照顾裴子烈,也是想要让这个熟知人情世故的老仆能够多多提醒裴子烈,今日看到裴子烈终于有所转变,平叔也是松了一口气,至少回去好向老爷交代。

    “听说这裴子烈的家门可是少有人能进来,今天我们倒是侥幸。”萧世廉一边打量着简朴的小院子,一边低声对李荩忱说道。

    李荩忱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裴子烈虽然不喜欢人情世故,但是并代表他就是一个榆木疙瘩。就算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身后整个裴家考虑,也得为自己的后代考虑,随着吴明彻离开,之后的南陈军方必然唯萧摩诃马首是瞻,裴子烈只要还有点儿脑子,今天这门就非开不可。

    不过真正让李荩忱感到惊讶的,还是裴子烈竟然在家中而没有像其余将领那样出去寻欢作乐,要知道就算是萧世廉这等世家子弟,大战余生之后也想方设法的放松自己,这裴子烈还真是与众不同,这也更让李荩忱对他高看不少。

    这样的人,最好是自己的队友而不是敌人。

    “两位登门拜访,裴某事前不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披上一件外衣、草草擦去汗珠的裴子烈快步走出来,冲着萧世廉和李荩忱一拱手。

    萧世廉是萧摩诃的长子,也是带在身边的唯一一个儿子,而李荩忱则是萧家的首席幕僚,这两个年轻人往这里一站,代表的可不是他们两个,而是萧摩诃。

    对此裴子烈也是松了一口气,萧世廉和李荩忱上门,对于裴子烈来说总比自己低下头去找萧摩诃来的轻松。当然对于萧摩诃来说,无论双方是否相谈甚欢,这“礼贤下士”的美名恐怕是跑不掉了。

    虽然不知道萧世廉和李荩忱前来拜访是打的什么主意,但是进门为客,裴子烈同样出身世家,自然不会失了待客之道,当下里将两人请入堂上:“寒舍鄙陋,两位光临,还请不要笑话。”

    “裴将军于闹市之中寻觅到如此一方桃源,闹中取静,有大隐之风范,这单从意境上讲,若说鄙陋那某可不愿意了。”李荩忱忍不住哈哈一笑,拱手行礼。

    而几名萧家亲随跟在后面将带来的几坛酒放在地上。萧世廉伸手一指:“登门仓促,未曾告知,应当是我们请电威将军不要见怪。这是家中所藏几坛女儿红,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请裴将军笑纳。”

    裴子烈好饮酒,听到“女儿红”之名,眼前登时一亮。这南北朝时期女儿红不过是刚刚兴起,因为酿制较少,所以颇为金贵,一般只有家中有喜事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宴请宾客,而且“女儿红”是会稽之特产,其余地方还真的没有听闻过,这几坛女儿红肯定是从江南千里迢迢运来的,于江南人自然别有一番象征。

第八十三章 当共饮

    “这”李荩忱问的问题饶是裴子烈也是一惊,不过显然他之前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两淮是数百年来南北朝对峙之前线,也是双方大军云集之所在,所以从两淮进攻是南北征伐必然之选择。不过正如李兄所问,现在的两淮南北,皆已是铜墙铁壁,想要洞穿这铜墙铁壁谈何容易。”

    萧世廉也随着李荩忱坐下:“这一次大都督进攻吕梁之地,便是最好的佐证,以我大陈之主力进攻风雨飘摇之北齐,尚且只能拿下吕梁之地而难以更进寸分,最后甚至不得不从吕梁之地退了出来。这淮上之攻伐怕是已经无解。”

    裴子烈的目光在李荩忱和萧世廉的身上扫过,两人的来意在这一刻已经彰显无遗。多年来从淮南进攻淮北进而虎视中原,是南陈的基本战略甚至可以说是基本国策,但是此次吕梁之战,已经将这个国策的弊端尽数表现出来。

    而随着军中大权从坚持进攻淮北的吴明彻落入萧摩诃手中,南陈的战略规划很有可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改变。而这萧世廉和李荩忱上门拜访,分明就是来拉拢和问计的。

    要知道百年规划和朝廷决定可不是说变就能变的,因为这一变背后牵扯的可就是朝堂上的利益纠纷甚至整个国家的命运走向,古往今来都是慎之又慎的事情。毕竟从一定程度上讲,从一而终的基本战略对于一个尚且刚刚从战乱中恢复过来没有多久的国家更为合适,而现在萧摩诃想要改变战略方向,受到的阻力肯定不会小。

    可是裴子烈也清楚,两淮战局现在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死局,双方这样僵持下去只是劳民伤财却无好处,与其等着北周主动变换战略而自己被动防御,反倒是不如先发制人,占据先机。

    但是朝堂之上和军中的争端,就算是裴子烈不喜欢这些世故人情,却也有所耳闻,本来很多人对于萧摩诃一路平步青云就有所嫉妒,显然萧摩诃想要改变战略方向,更是很有可能被当做攻击的把柄。

    而对于萧摩诃来说,第一步就是争取到军中将领们的支持。南陈最年轻的杂号将军裴子烈当然是很重要的人选。

    “两位且听我一言,”裴子烈斟酌词句说道,“这两淮之战略是我南朝四代不变之战略,经过这数百年经营,淮南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器械众多,素来被当做进攻淮北和中原的后方保障所在,如果现在大军调转矛头从其余方向上进攻,那这”

    “这么说只要解决了这些问题,在电威将军看来,选取其余地方向北进攻便是可行的?”李荩忱毫不犹豫的打断了裴子烈。

    萧世廉诧异的瞥了一眼李荩忱,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因为从裴子烈的话语中萧世廉分明觉得裴子烈是在找搪塞的借口。李荩忱直接抓住裴子烈的漏洞反问他,这不是刁难人家么?

    轻轻吸了一口气,裴子烈却是出乎萧世廉意料的郑重颔首:“不瞒二位,从淮南向淮北进攻,看似是最简单的,实际上也是最难的。此次吕梁大战某已经有所察觉,大都督也有所察觉。可是二位可曾想过,数百年之积攒,方才有今日之淮南局势,而如果我们想要调转兵锋,又需要多少年的积攒,这才是某最担忧的地方,现在的蛮夷还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么?”

    李荩忱和萧世廉下意识对望一眼。实际上裴子烈的心态李荩忱也理解,甚至可以说这是大多数南陈文武官员的心态。就算是我们很难在淮北取得进展,只要能够守住淮南,那么照样可以保证南陈的存在。毕竟现在的南陈已经不是开国时期锐意进取的南陈了,如何保证国祚的稳定在很多人心中远远比赌一把来的重要。

    历史上的南陈正是在两淮到大江一线不断的防御、不断的后退,最终在短短两代帝王的时间内就将淮南防线丢的干净,最后隋朝大军轻而易举的渡过大江,南陈随之灭亡。

    这种敌不犯我,我便苟且的治国理念,对于很多王朝的君王以及臣子都有很大的诱惑力,也是现在李荩忱他们需要面对的最大阻力。

    刹那间李荩忱甚至觉得有些荒唐可笑,整个国家战略的转变竟然不是因为敌人的威胁,而是因为自己内部人的不喜变通。

    当下里李荩忱抬头迎着裴子烈的目光:“且不论别人,甚至不论大都督,鄙人只想询问裴将军的心意,裴将军觉得这淮北一线可还能图否?可应当改变战略?”

    裴子烈没有想到李荩忱竟然咄咄逼人有如此两问,不由得轻轻吸了一口凉气。而之前在船上吴明彻对他的吩咐也犹如潮水涌上心头。

    之后的路应该怎么走,吴明彻已经决定不了了,可是萧摩诃又能够决定的了么?

    “当是如何,电威将军也是沙场冲杀陷阵之人,何不给个爽快的答复?!”萧世廉手指敲打着桌子,皱着眉头说道。

    裴子烈下定决心,霍然站起身,看着萧世廉和李荩忱,一拱手说道:“这淮北一线难以图谋,我大陈亦不应当坐困于淮南江南之间,还请两位详陈,当下应该如何是好?”

    李荩忱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笑容:“裴将军刚才曾道‘满意未平,山河破碎’,此时之慷慨陈词,正应之前豪言壮语,鄙人佩服。此事绝非小事,还需详谈,不知裴将军可否有这耐心同某二人一齐规划商讨一番?”

    既然已经决定,裴子烈也不犹豫:“平叔,去街上弄些饭菜,另外准备三个酒杯不,三个瓷碗,就拿刚才萧将军所送之女儿红,今日某借花献佛,同两位边饮酒边谈此天下大事!”

    “好!”萧世廉一拍桌子霍然站起来,冲着裴子烈郑重一拱手,“实不相瞒,之前某与李兄弟商议,李兄弟执善言,小弟执恶言,以防裴将军有所犹豫而不得不行激将之事,谁知裴将军爽快之人,亦为识大体之人,小弟佩服,种种恩怨,当化在酒里,向裴将军请罪!”

    “哈哈哈!”裴子烈双手一敞,“萧少将军言重了,若是裴某连这都挂怀的话,那岂不是正如萧少将军所说,成了那不爽快、不识大体之人!今日得遇两位同行之知己,自当击节饮酒,畅谈抱负!”

    ps:今天才发现之前写好的作者的话都被莫名其妙的吞掉了,那就简单说一句,现在已经是第二卷了(多么简练)!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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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君自酌

    听到萧摩诃所说,吴明彻并没有着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转过身,缓缓将桌子上的帛书递给萧摩诃:“你自己看看吧,这是老夫对于这一次吕梁大战的总结,准备斟酌一下之后送入京城请陛下过目。”

    萧摩诃怔了一下,急忙恭敬的接过来,只是在帛书上一扫,脸色便是微变:“大都督真的打算解甲归田了?”

    吴明彻沉沉叹息一声:“老夫为大陈戎马征战一生,现在真的老了,战不动了,如果再统率大军的话,恐怕会耽误了这些大好儿郎们啊。既然战不动,那也就没有必要赖在这个位置上不动弹,正好也可以给你们腾出位置,此次大战不少将领立下大功,总得有人空出位置来让你们上前。”

    萧摩诃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接吴明彻的话,但是他不得不肯定吴明彻说的是事实。这一战过后且不说别人,单单就是萧摩诃的功劳也足够他更上一层台阶,而现在的萧摩诃已经是南陈军中第二人,更上一层台阶除了吴明彻的位置,又有哪里能装得下萧摩诃?

    微微一笑,吴明彻看着萧摩诃:“至于你问下一步应该怎么走元胤,老夫帮不了你。”

    “这”萧摩诃攥紧拳头,诧异的看着吴明彻。哪怕是吴明彻从军中退出去,这些军中将士也都是他一手操练出来的,按理说吴明彻应该不会吝啬于表达自己的看法。

    吴明彻的手微微颤抖着,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良久之后他方才深深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那张被自己标注了许多符号的舆图:“元胤,老夫能帮助你的,只有帮助你告诉陛下、告诉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从淮南到淮北,这条路走不通啊!”

    深深吸了一口气,萧摩诃郑重一拱手。

    吴明彻的意思他已经明白,看上去吴明彻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实际上吴明彻用自己的离开在告诉皇帝以及朝堂上的官员,现在从淮南向淮北进攻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他们再异想天开也没有办法,除非他们能够找出来其余合适的统帅,否则就得乖乖按照军中的规划转变进攻方向。

    “元胤,老夫知道这一句话或许不该说,但是还是不得不说。这一次吕梁之战并非老夫本愿,老夫虽然竭尽全力,但是最后无奈撤军也非意料之外的事情。”吴明彻的声音有些低沉,也不知道在说到自己人生最后一战,吴明彻到底是悔恨多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

    这一次进攻吕梁,实际上并非吴明彻强烈要求,而是陈帝陈顼看到北齐和北周之间战乱,觉得有可乘之机,因此催促吴明彻进兵。当时的吴明彻刚刚因为陈帝将北徐州一带一并划入他的管辖范围而引起朝堂上不少官员的不满和攻讦,正是惴惴不安的时候,陈顼这一条旨意下来,就算是硬着头皮吴明彻也会进攻的。

    好在当时的北齐确实没有和南陈大战一场的勇气和准备,在吕梁之地屡战屡败,才没有让吴明彻在一开始就撞得头破血流。

    因此与其说吕梁之战是给南陈军队的一个教训,倒不如说是给南陈朝廷的一个教训。再加上吴明彻的解甲归田,或许这些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更能认识到,这淮北之地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

    “大都督用心良苦,末将佩服。”萧摩诃郑重一拱手。

    吴明彻摆了摆手,目光须臾不离那一张挂在墙上的舆图,老人缓缓伸出手,轻轻摩挲着曾经洒满汗水和征尘的舆图每一个角落:“元胤,虽然朝廷的旨意尚且没有下来,但是老夫的离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之后这大军元胤,就拜托你了。”

    这一句话的分量萧摩诃很清楚:“大都督,可是刚才末将所说,若是不得朝堂上诸公的同意”

    “哦?”吴明彻皱了皱眉,旋即轻笑一声,“这老夫可就帮不上你了,老夫能做的、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不能做、不该做,也不想去做,元胤啊,你一步步走到现在,虽然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但是也都是你自己一刀一枪砍出来的,谁要是怀疑你的能力,恐怕老夫还有侯将军肯定不会同意,更不要说高祖武皇帝在天之灵了,所以你放手去做便是。”

    顿了一下,吴明彻的目光紧紧盯住萧摩诃,一动也不动:“元胤,老夫没有让你为难,你也不要让老夫为难。好自为之,应该怎么做,老夫相信你自己能够斟酌出来。”

    话音未落,吴明彻转过身,缓步向着屏风后面走去,似乎想起来什么,吴明彻在临走之前伸手指了指墙上的舆图:“老夫解甲归田,这舆图是用不上了,另外还有这周围架子上的兵书,都一并送给你了,若是你觉得有用,就拿去吧,若是不想要便不想要吧!”

    萧摩诃轻轻打了一个寒战,猛地抬起头,可是前方哪里还有吴明彻的身影。看着那凝结着吴明彻心血的舆图,萧摩诃知道吴明彻能做的都已经帮自己做了。

    剩下的,吴明彻也做不了。

    想到吴明彻话中深深的无奈,萧摩诃转过头看向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轮明月已经缓缓升起,清辉洒在阶前。而萧摩诃此时心中所想的,却是数百里之外的金陵。

    朝堂上的衮衮诸公,甚至就连吴明彻也无计可施,现在轮到他萧摩诃了,就能够轻松的让他们改变数百年的执念么?

    可是萧摩诃也清楚,无论是为了这数万将士也好,为了大陈能够长久的存活甚至完成那南朝重返中原的夙愿也罢,现在的他都必须做到改变朝堂诸公的心思。

    既然萧摩诃已经走上了那最高的位置,就责无旁贷。

    就在这时,吴明彻那一句话重新在萧摩诃的脑海之中回响。

    “自己斟酌,自己斟酌。”萧摩诃喃喃说着,大步走上前看着那舆图,目光炯炯,“大都督,某会竭尽全力,去完成你没有做到的事情。”

    这一条路或许充满坎坷崎岖,但是某萧摩诃走定了!

第八十五章 宿醉

    一抹阳光洒在脸上,让李荩忱缓缓睁开眼睛,还不等他坐起来,疼痛的感觉顺着四肢百脉汇聚在一点上,旋即头痛欲裂的感觉让李荩忱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哆嗦。

    这种醉酒的感觉已经有太久没有过了,恍恍惚惚李荩忱甚至辨认不清自己现在在哪里。

    “阿兄,你终于醒了!”李怜儿的声音一下子将李荩忱从云雾中拽了出来,李荩忱也随之猛地瞪大眼睛,虽然整个人还是晕晕沉沉的,但是至少世界不再是那么模糊。

    李怜儿端着还冒着热气的醒酒汤递到李荩忱嘴边:“来,阿兄你先把这醒酒汤喝了。”

    点了点头,李荩忱呷了一口,这种味道虽然并不熟悉,但是温暖的醒酒汤顺着喉咙滚下去,正好压制了血脉中那蠢蠢欲动的痛苦和眩晕。长长呼了一口气,李荩忱接过汤碗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巴、

    “阿兄!”李怜儿哼了一声,将拿出来的手帕重重的招呼到李荩忱脸上,“用手帕!”

    李荩忱没有和自家妹子争执,嘿嘿笑着重新擦了擦,方才环顾四周:“这里是哪里,这都什么时候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到底喝了多少酒?如果不是那位裴将军酒量好,和你们喝了那么多竟然还能步伐稳健,硬生生把你们扶上马车架回来,你和那萧将军就睡大街去吧!”李怜儿嗔道,“就阿兄那点儿酒量,还好意思和人对饮!”

    这个时候昨天的记忆才被李荩忱一点一点的拾回来。

    萧世廉也好,裴子烈也罢,都是热血年轻人,虽然原来有一些误解和隔阂,但是一提到沙场征战,又有烈酒相伴,早就已经把那矛盾隔阂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开始三个人还一本正经的讨论战局和战略走向,但是后来酒劲上来,谈论经传历史、诗词风月,一时间发现相互之间不分伯仲,更是来了兴趣

    至于最后怎么样,李荩忱是真的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不过按照李怜儿所说是裴子烈费尽力气将他们两个送回来,似乎应该不错,毕竟自己的酒量李荩忱心里有数,山里面酿的米酒也喝不了十碗,更何况是这萧家费了不少功夫才弄到的上好女儿红。

    而萧世廉么,比李荩忱好一些,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好在裴子烈酒量好还真不是吹嘘,好几碗放在后世度数也不小的女儿红下肚,就跟没事儿人似的。

    “怜儿你没事了?”想到自家妹妹昨天还有些发烧,李荩忱暗暗自责,急忙先问道。

    李怜儿平地转了一个圈,笑着说道:“阿兄放心便是,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么。早就没事了,咱们山里儿女遇到这些许风寒,就算是不用喝药也好得很快呢!”

    山中儿女身体强壮,这倒是事实,伸手揉了揉肿胀得有些难受的太阳穴,李荩忱深深吸了一口气:“萧兄现在起来了么?”

    “起来了,刚才已经派人来问过了。”李怜儿登时收敛了笑容,没好气的说道,显然想到李荩忱这样不知限度的喝酒,很是不满,“下一次你要是再敢这样,信不信我”

    李荩忱笑着说道:“信不信什么?”

    “哼!”李怜儿哼了一声,跺了跺脚转身就往外走。

    谁曾料到就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推开,走进来的萧世廉和走出去的李怜儿猝不及防之下撞了个满怀。萧世廉的脸顿时刷的一下通红,而李怜儿慌乱的一把推开他:“你你怎么不敲门!”

    “我”萧世廉慌乱的挠头,满脸都是不知所措的神色。他想要着急见到李荩忱,就没有考虑别的,自然没有想到此时李怜儿就在房内,更没有想到李怜儿打算出来。

    两个人甚是尴尬的对视一眼,李怜儿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家阿兄,却发现李荩忱撇过头,脸微微抽搐着,显然憋笑憋得很辛苦。李怜儿登时火冒三丈,直接重重的在萧世廉脚上踩了一下,一甩袖子:“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看着李怜儿大步离开的背影,萧世廉摸了摸鼻子,女孩的辫子在他的视野中一上一下起伏着,让萧世廉神情有些恍惚。

    “咳咳,阿妹刁蛮,还请萧兄不要见怪。”李荩忱急忙出声打断这让人哭笑不得的场面。

    “啊,没没事!”萧世廉连连摆手,转而看向李荩忱,“荩忱兄弟感觉可还好,没有想到你酒量竟比我还不如,早知如此,昨日我自当替你挡酒。”

    李荩忱翻了翻白眼,就咱俩那大哥不笑二哥的酒量,您还是省省吧。而萧世廉似乎还没有从刚才一个狼狈不堪的拥抱之中回味,直到意识到李荩忱没有说话,方才急忙转移话题:“今天一大早裴将军就来找阿爹了,两人现在还在议事堂谈着,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这一桩难题,倒是解决了。”李荩忱长舒一口气,看着萧世廉,“不枉你我这一场大醉啊。”

    萧世廉也郑重颔首,手忍不住轻轻敲打着桌子感慨道:“这裴大士也是性情中人,回想昨日,似乎很久没有和别人畅怀饮酒了,舒坦,舒坦!”

    李荩忱一边下床披上外衣,一边打量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时候不早了,这一场宿醉虽然值得,但也耽误了不少功夫,走吧。”

    “我们现在去议事堂?”萧世廉一怔。

    “不去,”李荩忱直截了当的打断了他,“武毅将军和裴大士相谈,你我没有什么好掺和的,应该谈什么,应该怎么谈,之前咱们都已经分别和他们两个说过了,用不到我们去了。”

    萧世廉点了点头,他们两个搭线牵桥的过去,反倒是有可能让裴子烈感觉萧摩诃还是有些不信任他,反而放不开:“那不知道荩忱兄弟准备去哪里?”

    “这句话不应该某问你么?”李荩忱诧异的说道,“昨天可不是某说这钟离城的风土优良之处,怎么,难道今天你就忘了?”

    “你要上街?”萧世廉张了张嘴。

    “某要带某妹子上街,有意见?”李荩忱翻了翻白眼。

    “那好,那我去吩咐”萧世廉面露喜色。

    李荩忱一伸手:“等等!”

第八十六章 三天

    “怎么了?”萧世廉一怔。

    李荩忱斜眼看了他一下:“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吧,大军应该整顿了,你不回去看着你的弟兄,跟着某干什么?”

    萧世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哼了一声说道:“阿爹已经下了命令,三军各部劳苦功高,自当休息三天,对此吴老将军都没有意见,难道你有意见?”

    李荩忱轻轻摩挲着下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军队的士气绝对不是依靠这种漫无军纪的放松能够提升的,萧摩诃这一手看上去有些鸡肋,但是李荩忱也清楚,毕竟萧摩诃的情况和其余人还有差别,而他这么做也必然是别有所图。

    “怎么了?”萧世廉看李荩忱面露迟疑的神色,无奈的一摊手,“让弟兄们放松一下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依照阿爹的性格,之前可是少有让大家休息这么多天的,这一次也是奇了怪了”

    李荩忱轻笑一声:“武毅将军所为的,并不是士气的提升,而是必士气更重要的东西。”

    “嗯?”萧世廉的目光下意识的在周围环顾一圈,发现并没有人,方才松了一口气,“此话怎讲?”

    李荩忱摇了摇头,感慨的说道:“时间,武毅将军要的是时间啊。”

    也不知道是凑巧了还是萧摩诃对于时间的把握很强,李荩忱在和萧摩诃相处的并不长的这一段光阴之中已经隐约揣摩到萧摩诃的优势和长处所在。萧摩诃对于时间的把握很是准确,这是一个精准的有如时钟的人,而这也意味着他很容易就可以利用自己的长处给对方制造一个又一个致命的时间差陷阱。

    对于时间的把握,在这个没有钟表,主要还是依靠太阳位置和沙漏、水漏等等方式计时,这当然就有很大的疏漏和差距。萧摩诃有着很强的时间概念,在后世来看很常见,但是在这个时代就让他在无形之中有了不少优势。

    而现在萧摩诃就是在利用这种对于时间的敏锐度。

    萧世廉虽然一向不喜欢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但是也不傻,李荩忱一说也明白过来:“阿爹这一手还真是精妙啊。三天过后,这大军怕就不是姓吴,而是姓萧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李荩忱轻笑一声,“大都督已经钦点了武毅将军为大军之统帅,再加上武毅将军作战勇猛,素来冲杀在前,于将士之中有很强的号召力,只要这些将领们还有点儿脑子,就知道应该如何抉择,武毅将军给他们三天时间,就是让他们站队的。三天之后,差不多朝廷的旨意就下来了,到时候再站队,可就来不及了。”

    萧世廉点了点头,而此时正好看到萧摩诃和裴子烈一前一后从大堂走出来,两人似乎相谈甚欢,脸上都带着笑容,相对作揖后裴子烈转身离开。

    李荩忱一努嘴:“更何况今天这大都督麾下第一亲信都已经亲自拜门,这两天恐怕这院子还有府衙那边就有的热闹了。”

    萧世廉露出一抹笑容,归根结底裴子烈前来拜山头,可是他和李荩忱的功劳。正如李荩忱所说,裴子烈都已经如此明确的做出选择了,其余将领就算是对萧摩诃心存芥蒂,也得掂量掂量。

    而萧摩诃现在分明就是给他们这三天时间,多少都会有人找上门来。似乎察觉到有目光看过来,裴子烈瞥头看向萧世廉和李荩忱的方向,冲着两人一拱手,大步离开。

    李荩忱不由得喃喃感慨一声:“咱们这位裴将军还真的是不拘一格啊,且不论别的,依他的身份,这么一大早就前来找武毅将军,一点儿都不在意别人在背后如何指指点点,单单就是这胆量和心境,就足够直爽的。”

    萧世廉忍不住苦笑道:“对于裴大士来说,饮酒、习武和带兵冲杀应该是最大甚至是唯三的乐趣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大都督赏识他,一路对他多有照拂,恐怕这裴大士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角落蹲着呢,或者很有可能早就送了性命。”

    “咱们这位大都督也是慧眼识英才,”李荩忱抬头看向大步走过来的萧摩诃,自顾自的说道,“武毅将军也好,电威将军也罢,都是一等一的猛将,只是还欠缺些智计啊。”

    萧世廉斜斜瞥了他一眼,这句话说的,沙场上冲杀的武将要是还精通朝堂算计的话,那岂不是怪才了,这样的人物,古往今来真正算的上的又有几人。若不是因为一直没有接触过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萧摩诃又何必着急网罗幕僚,组建自己的幕僚体系?

    只是现在来看,似乎除了萧世廉在野外“捡回来”的李荩忱之外,还真的没有自己找上门的。不过好在从现在来看,李荩忱完全能够胜任萧摩诃的需求,至少李荩忱的目光和能耐甚至都要比自己更高远、更强大。

    这也让萧世廉多少有些嫉妒和感慨。人们常说天才、天才,不知道这样的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天才?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萧摩诃人还未到,声音就已经先飘了过来,又好气又好笑,“昨天是你们两个去找的裴大士?”

    两人都是恭敬的拱手行礼,而李荩忱不慌不忙的笑了一声:“裴大士今日前来,正表明我两人昨天没有白走一遭,裴大士和将军相谈,岂不正中将军下怀。”

    “这裴大士是第一个,之后就少不了第二个和第三个,”萧摩诃眯了眯眼,脸上带着赞许神色,“你们两个做得好,做得很好!贤侄之谋划,就算是某也吃了一惊。阿廉,你带着贤侄到街上走走,这钟离城虽然不大,但是别有风情,贤侄立下如此功劳,自当享受享受。”

    李荩忱微笑着一拱手表示谢意,而萧世廉反倒是担忧的挠了挠头:“阿爹,难道用不到我们了,孩儿还是有些担心”

    萧摩诃神情微冷,抬头看向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抹阴云正从天边蔓延过来,逐渐笼罩太阳,显然一场在这淮南之地颇为常见的雷阵雨即将到来。

    “某给他们三天时间,三天,来则来矣,不来三天后某会让他们尝到教训的。”萧摩诃一甩衣袖,“三天够长了,某不喜欢给敌人留太长的时间。”

第八十七章 借书

    李荩忱和萧世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萧摩诃的话再清楚不过。三天之内还是同僚,三天之后就是敌人。不听从自己号令或者对自己心存间隙的属下,在萧摩诃看来,显然和敌人没有什么区别。

    而萧世廉和李荩忱也清楚,这样的同僚,在战场上甚至比敌人更加危险。想想在后世著名的“日行千里”李天霞,李荩忱就背后发凉。

    萧摩诃的做法虽然有些极端甚至残酷,但是在现在萧摩诃面临的情况面前,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萧摩诃接下来的对手不只有北周,还有南陈朝廷官员,如果这些将领首鼠两端的话,那萧摩诃很有可能在和朝廷上官员们的斗争时被人在背后捅刀子。

    对于萧摩诃来说,现在采取这样的办法,既是无奈之举,亦是最有效之举。

    萧摩诃转身向着大堂走去,而李荩忱想起来什么:“萧将军!”

    “嗯,可还有事?”萧摩诃的心情看上去相当不错,笑着问道。

    李荩忱沉声说道:“晚辈想要翻阅几本兵法经书,听闻将军家中所藏甚是丰富,还请将军不吝借与晚辈!”

    怔了一下,没有想到李荩忱竟然只是想要几本书,不过转念一想李荩忱长在深山之中,能够接触到的书籍几乎可以为零,而根据之前他的言论以及做出的决定,也似乎一直带着一种“野路子”的味道,所以李荩忱现在求取兵书学习,倒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萧摩诃性情直爽,自己也是允文允武,对于这等热心求学的晚辈自然很是喜欢。

    “当然可以,”萧摩诃哈哈笑道,“某家中所藏书籍虽多,但是主要都在京中府邸,此处也就只有区区十余本,或许只可解贤侄燃眉之急,还请贤侄不要见怪。”

    萧摩诃说的客气,李荩忱自然更不敢造次,急忙一拱手以示感谢。

    萧摩诃连连摆手:“算起来这些书籍大多数都是先父当年苦苦搜集而来,虽然经历战乱,多有遗散,但还剩下不少。当初如果不是令尊,恐怕我家这书早就被山贼洗劫一空,何谈今日?”

    开口重新提起当初两家的恩情,自然有萧摩诃对李荩忱的喜爱和器重蕴含在其中,显然萧摩诃对于李荩忱之前的表现以及现在求学向上的心态甚是满意,这是在提醒李荩忱两家之间并不是没有渊源,甚至是莫逆之交,而萧摩诃也彻彻底底将李荩忱当做自己的后辈。

    而萧世廉也隐约揣摩到萧摩诃的意思,笑着说道:“荩忱兄弟你尽管放心,只要这世上有我萧世廉一本书看,自然也有你一本书看!”

    不过李荩忱并没有想象中的感激涕零,只是郑重一躬身。而萧摩诃指了指一侧厢房:“区区几本书就在那边,贤侄是我萧府上宾,自行取阅便是,某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们两个年轻人自便吧。”

    看着萧摩诃的背影,李荩忱沉沉吸了一口气:“萧兄,我们先去街上逛逛吧。”

    萧世廉点了点头:“跟我走,我门儿清。”

    而萧摩诃此时已经走到大堂前,当他举步拾阶而上的时候,却下意识的停了下来,沉吟片刻,萧摩诃还是忍不住回头,正好看见萧世廉和李荩忱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

    这个从十三岁开始就追随陈霸先征战沙场的大将饶有兴致的伸手摩挲着下巴,喃喃说道:“宠辱不惊,自是风轻云淡。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灵山秀水、奇人妙才才能教导出这样的人物。当年让爹爹佩服的五体投地的始兴枪王,还真是有几分本事,当得起这个名号。这江山代有英雄出,自当不可小窥了这天下豪杰。”

    顿了一下,萧摩诃眯了眯眼,注视着李荩忱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只是不知道这未来是一员大将,还是一个搅动天下风云的枭雄?”

    似乎意识到什么,萧摩诃晃了晃头,自嘲一声:“萧元胤啊萧元胤,你自己下一步尚且不知道应该如何落脚,又如何算计得了别人的前途命运!”

    当下里萧摩诃一甩衣袖,径直向大堂中走去。

    似乎身后的一切暂时和他没有任何关联。

    钟离城虽然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拐出萧家院子,走不了多远,酒楼、青楼、商铺林立,相间交错,鳞次栉比,无分彼此。在这一座规模不大但是因为有屯驻大军而人数不少的城中,真可以说寸土寸金,能够抢下一块地皮就已经不错了,谁还会计较自己旁边的竞争者是做什么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带李怜儿出门之前,萧世廉还是谨慎的给她找了一身自己的衣服,着实好好打扮了一下。李怜儿身材架子并不大,和山中那种粗壮女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再加上锦衣青巾和手中折扇,往那里一站,倒还真有几分味道。

    只是李荩忱皱眉看着一袭男装的自家妹子,说这是浊世翩翩佳公子也好,说是粉雕玉琢玉面郎君也罢,都未免有些牵强附会。李荩忱相信只要迎面那人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女儿家。

    毕竟没有喉结还有胸口再怎么收都有些鼓鼓囊囊这些问题是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的。

    至于演义传奇之中那些所谓的男扮女装、骗人耳目,李荩忱可没有幻想成真的,除非是骗骗那等初出茅庐、什么都没有见过的小子,只要有点儿红尘阅历的人都能看出来端倪。

    明显能感受到李荩忱目光之中的担忧神色,萧世廉哈哈笑道:“荩忱兄弟、怜儿妹子放心便是,这一身行头只是因为这钟离城中多少秩序不太好,所以遮掩一下罢了,毕竟真正管用的还是某这张脸,估计看到某还没有几个敢上来惹事的。”

    李荩忱翻了翻白眼,哼了一声。

    而李怜儿颇为不满的狠狠瞪了萧世廉一眼:“谁是你妹子!”

    “好了怜儿,不可无礼。”李荩忱轻笑着说道,“那萧兄请了。”

    阿兄发话,李怜儿也不敢多说,气呼呼的将两腮鼓起来。而萧世廉嘿嘿一笑,当先便走,似乎生怕这位小姑奶奶抓住他一顿痛打。

    上一次踩他脚的事情还记忆犹新呢。

第八十八章 四方楼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武毅将军十有**会接替大都督呢。”一名士卒低声说道。

    这里是四方楼,坐落在钟离城的最中心,面朝四方能够看到钟离城的四方街景,是钟离城中规模最大也是最热闹的酒楼,并且因为规模大,所以大堂和雅间都是不缺,在这钟离城中有这样规模的酒楼本来就是少数,再加上地理位置绝佳,因此无论贵贱贫富,都喜欢来这四方楼饮酒而或者宴请宾客。

    这几天大军将士休假,军中将士也没有办法出远门,所以主要都集中在钟离城这酒楼、青楼和赌场之中。毕竟对于他们来说,都不知道下一次上战场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这兜里面的钱自然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尤其是这四方楼,最是热闹不说,酒菜也是上佳,所以自然而然成为了将士们聚集的地点。

    听到邻桌传来的低低说话声,李荩忱笑着看了萧世廉一眼,萧世廉一摊手,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评说,不过毕竟这牵扯到了自家爹爹,还是让他下意识的竖起耳朵倾听。

    而另外一名幢将冷笑一声:“你这都是什么年头的消息了,之前在吕梁,可不要忘了是谁带着咱们弟兄们打生打死杀出来的,那是武毅将军,当时就已经是武毅将军在统军了,说明那时候这大军的主导就已经落在武毅将军手中。更何况武毅将军无论才能还是胆略,那都是一等一的豪杰人物,大都督垂垂老矣,更何况这吕梁之战也打的憋屈有武毅将军带领咱们,那是咱们的福分!”

    “你这人是怎么说话的,莫不是看不起大都督!”另外一桌上几名明显来自吴明彻中军的士卒顿时不满意的纷纷站起来,“武毅将军好归好,但是你这人怎么明里暗里说我们大都督无能?”

    那幢将毫不犹豫的一拍桌子:“你哪个耳朵听见某说了,更何况某就算是说了又能如何?!”

    他身边的士卒们也纷纷站起来:“就是,我家十将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管得着么?!”

    “哎呦,还真是好大的架子,怎么,想打架?”

    萧世廉顿时皱了皱眉,那幢将他虽然不熟悉,但是也知道是几名站在萧摩诃这边将领麾下的士卒,所以出言说萧摩诃的好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一边说着萧摩诃,一边却倒过来将吴明彻的年迈嘲讽一番,这就有些过分了。

    虽然吴明彻在吕梁之战的后期表现的犹豫不决、畏手畏脚,但是毕竟这也不能否认他的功绩,老将军为大陈征战沙场二十多年,就算是萧摩诃对他也是毕恭毕敬,这些士卒未免太大胆了。

    不过不等萧世廉发作,李荩忱就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衣袖。

    “李兄?”萧世廉眉毛一挑。

    而坐在李荩忱身边男扮女装的李怜儿也是秀眉微蹙:“阿兄要不我们躲远一些。”

    显然这几天的颠沛流离,让李怜儿对于这种波澜已经有了深深的恐惧,此时多少有不愿意被无辜卷入其中的心态。

    李荩忱一边看着吵起来的那两群士卒,一边笑着对自家妹子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旋即扭过头看向萧世廉:“平日里大军之中对于大都督也是暗有怨言么?”

    萧世廉轻吸一口凉气,转而看向跟在身后的一名萧家亲随,那亲随急忙低声说道:“少将军、李先生,据属下所知,军中应该没有这样的怨言,不过之前吕梁之战确实有些窝囊,再加上今日借着酒劲,

    所以出现这样的怨言似乎也不是不可理解。”

    李荩忱沉吟片刻,低声问道:“这怨言就算是出来,也应该是先从武毅将军的亲随部众之中出来怎地倒是先从其余人麾下”

    萧世廉皱了皱眉,他知道李荩忱说的直白,但是说的也是事实。萧世廉可没有指望着自家弟兄们都是彬彬有礼的公子少爷,如果真的要说萧摩诃的厉害、贬低吴明彻,也确实是萧摩诃麾下先行出现这种情况更为正常,可是现在无论是萧家亲随还是萧世廉本身,都没有听说过有这种情况。

    而不等萧世廉回过神来,更多几桌的士卒已经站起来加入到这混乱之中,而之前的吵架也转眼变成双方挽起袖子扔盘子、甚至连中间那几张桌子都掀翻了。

    酒楼之中的普通食客纷纷惊叫着离开,而其余留下来的士卒都饶有兴致的看着,若是看到哪一边有自己熟悉的人,便挽起袖子下场。这些家伙都是战场上死里逃生回来的,再加上多少喝了酒,一个个天不怕地不怕,别说打架了,恐怕就是杀人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就是皱皱眉的事情。

    李荩忱眼疾手快,将李怜儿挡在身后,而萧世廉也霍然站起来:“你们两个,护送怜儿姑娘离开。”

    “阿兄,少将军,你们小心!”李怜儿急忙叫道。

    萧世廉点了点头:“怜儿姑娘放心。”

    而李荩忱也是做了一个鬼脸:“妹子放心便是,这世上能伤到你阿兄的可没几个。”

    话虽是这样说着,但萧世廉还是下意识的按住腰间刀柄,而李荩忱也缓缓抽出衣袖中那一把饱饮鲜血的短刃,两个人看着眼前的混乱,如临大敌。

    这些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卒,就算是作壁上观都有可能被殃及,更何况两人根本不可能作壁上观。

    这件事若是不能及时阻止,一旦闹大了肯定会带来非常不好的影响。先是萧摩诃和吴明彻的矛盾会被无中生有制造出来,使得两人的交接必然会出现意外和问题,其次关于萧摩诃能够有能耐统率大军的质疑、对于萧摩诃和吴明彻能力的争论也会随着这一场大闹接踵而至。

    “大都督也好,爹爹也罢,在军中都是颇有声望的人,按理说两人交接是所有将士都乐意看到的,今日之局面确实匪夷所思。”萧世廉环顾四周,忍不住感慨一声。

    李荩忱皱眉说道:“这里面要是一点儿猫腻都没有,那才活见鬼呢!”

    李荩忱的意思萧世廉当然明白,当下里沉声说道:“看来是有人想要在这些士卒身上做手脚了,还真是卑鄙无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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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倾南北介绍:
离乱之世,人如尘埃,随风不随己。无意穿越为白袍军老卒后裔的奇葩小白领,当务之急不是如何雄心壮志、一统天下,而是如何在这个时代保全性命。这时代有杨坚、李渊、尉迟迥,枭雄无数;这时代有萧氏、陈宣华、张丽华,美人如玉;这时代有淮上、建康城、洛阳府,长槊穿云;当然也有陈后主、宇文赟,荒唐君主······当身后白袍铁骑滚滚跟上的时候,李荩忱霍然回首。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老书《倾宋》三百万字即将完本,可以先品鉴哦权倾南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倾南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倾南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