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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权倾南北txt下载     权倾南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五章 牙疼的裴子烈

    看着眼前的江陵城,裴子烈很牙疼。

    自己的这位岳父,真的是给面子啊。

    裴子烈作为蜀汉的征南大将军,统领的是从襄阳南下的兵马,这一路兵马是李荩忱和裴子烈当初带着入蜀的本部,虽然补充了很多新兵,但是战力绝对是这几路大军之中一等一的,至少比李荩忱麾下那些老兵如凤毛麟角的那一支大军好得多。

    李荩忱将这么一支满是旧部的主力交给裴子烈,当然也不是让裴子烈来散心的,江陵和郢州就是两个硬钉子。但是裴子烈还是有信心拿下的。

    可是还不等裴子烈一步一步推进到江陵城下,李荩忱已经突破夷陵,率军直扑湘州,一个月之内,荆南望风而降,根据最新的战报,萧世廉已经率军过了零陵,直扑岭南门户严关。而李荩忱本身也在湘州整顿兵马,准备东进。

    可是作为原本各路兵马之中实力最强、最先动手的襄阳大军,此时却顿足江陵城下,竟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其余将领率军高歌猛进,这让所有人都很是无奈,尤其是脾气最暴躁的陈智深,已经不是一次嚷嚷着要作为前锋亲自登城了。

    可是陈智深怎么说都已经是朝廷的安东将军,他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对于士气的打击是不言而喻的,裴子烈可不敢让他再和之前那样上阵。

    所以现在的局面就有些怪异,李荩忱摩拳擦掌的要直扑江南,可是在他的背后,江陵这里,大战还没有结束。

    裴子烈并没有因为萧摩诃是自己的岳父就手下留情,相反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一战已经打的很猛烈了。从进攻的第一天开始,数万大军轮流上阵,每日里抛射出的石弹和射出的箭矢已经快无法计数。

    而那江陵城却真的如一枚钉子一样死死的定在这里,城外的营寨被攻破了,就依托城墙再战,城墙下的营寨被攻破了,那就退到城里再战,现在面对江陵这虽然已经被投石机砸垮了很多地方,但是整体已然屹立不倒的城墙,再看看与日俱增的伤亡人数,裴子烈真的是很牙疼。

    “今天又杀了三个,”站在裴子烈身侧的吴明彻叹息一声,“萧元胤这是铁了心了。”

    吴明彻虽然已经不在军中担任任何职务,但还是接受李荩忱的任命担当所谓的“顾问”,对于这个新名词,大家也能够顾名思义,而且既然是李荩忱委任的,实际上也就是“监军”。更何况军中多江南旧人,都是这位老司空提拔上来的,对于吴明彻谁敢不尊重?

    吴明彻说的个数是城中劝萧摩诃投降之人的首级,每当有人请萧摩诃不要再打下去了,萧摩诃就很干脆的将脑袋砍了挂在城墙上,最多的时候有十多个。

    这显然是在告诉城里城外所有人,他萧摩诃是要当南陈的忠臣,死守这江陵城了。

    原本已经没有人敢再说这事,但是想来是陈顼驾崩的消息已经传入城中,所以又有人开始试探萧摩诃的反应。

    陈顼都死了,这个曾经一手带着南陈走上巅峰的皇帝都不管这个王朝了,大将军为什么还要铁了心的守下去。

    “陈顼这一驾崩,殿下给我们的时间更不多了,”裴子烈无奈的说道,“月底之前啊。”

    “二十多天呢,没有信心?”吴明彻听到了陈顼的名字,声音都变得有些沧桑了起来。

    陈顼这一走,这个时代当真是要换主人了啊!

    “换做别人某都有信心,”裴子烈咬了咬牙,“这个萧摩诃,却不知道哪里犯了混!”

    若是换做别人,打到这个地步,估计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可是这萧摩诃,竟然靠着杀人一手压制下去了内部的反对,催动着城中的将士死守这城池。

    “萧元胤到底还是当年那个萧元胤啊,”吴明彻轻笑一声,“只要是他认准了的事,谁都改变不了,就算还剩下一个人,他肯定也要举着刀抵抗。”

    裴子烈跺了跺脚,萧摩诃的脾气他又如何不清楚,可是现在家国大事已经如此,萧摩诃继续支撑下去,难道就真的以为南陈朝廷会把他当做忠烈之士么?

    “想要在月底之前强攻入城,可就要承担巨大的损失,到时候殿下不责罚你,也自然有人会弹劾你。所以现在别指望萧摩诃开窍了,但是城中并不是没有其余不可指望之人。”吴明彻悠悠的说了一句,竟然就此走下了点将台。

    裴子烈怔了一下,若有所思。

    看着周围来往忙碌的士卒,再看看刚刚挂上去的首级,萧摩诃只是目光冰冷。

    站在他身后的陈禹暗暗叹息一声,大将军这是在向所有人表明态度,要知道陈顼身死的消息震荡的可不仅仅是这三个人的心,他们三个都已经是仗主一层的了,谁知道下面还有多少士卒有这样的想法,却还不敢说出来,又有谁知道这几个仗主的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也有着相同心思的更高一层的人在背后唆使。

    但是不管怎么说,陈禹觉得萧摩诃这样做的确有些不妥。

    江陵城守到现在,从上到下,将士们都是尽力了的。只不过因为时局的变化出来代表所有人吐露一下心声就被杀了头,即使是在战场上,这样做也未免会寒了大家的心。

    陈禹很清楚,军中已经有传言,萧摩诃就是要用这阖城兵马的性命来成就自己忠义的名声,否则他的儿子和女婿都在对面军中,他只要投降,少不得是大将军,甚至还能更进一步成为司空。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就连陈禹看向萧摩诃的目光也有几分迷惑。大将军,这城继续守下去,你到底是为了口口声声说的大义,还是为了自己的那一点儿青史留名的私心?

    这国已经支离破碎,甚至就连皇室都不愿意再拼命了。这么多将士,不应该死在这里啊。

    而萧摩诃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虽然没回头,却低声说道:“是不是觉得某做的过分了。”

    陈禹神情凛然:“战场之上,乱军心者,格杀勿论,大将军做的没错”

    萧摩诃苦笑一声,却没有说话。

    陈禹虽然这样说,但是萧摩诃却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这城里所有人都在想什么。

第一千零六章 任蛮奴

    这国走过了风雨飘摇的二十年,难道到头来就真的只有自己还赤胆忠心想要保卫么?

    萧摩诃伸手撑着城垛,看着远方的营寨。

    攻城这么多天,这作为主攻方向的北门已经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更重要的是江陵作为曾经西梁的国都,其城池的营建重点在于南面和东面这两个有可能面对南陈主力的方向,虽然在后来萧摩诃也曾经加强北面和西面的防御,但是归根结底想要改变一个城池的既有防御体系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经过几天的苦战,现在北门外的护城河已经被填平,在进攻之前显然裴子烈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大量的沙袋倾泻下去,再加上水师配合着在护城河的水流出入处挖开堤坝,让护城河的水有出无进,填平这护城河更或者准确一些说是没有水的壕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过当初为了表示自己和江陵城共进退的心思,萧摩诃还是果断的将北门外的石桥拆掉了,为了能够重新搭建出来一条通往城门下的道路,蜀汉将士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城外的荒野上,庞大的云梯车已经燃烧的只剩下骨架,似乎风一吹就能够化为灰烬飘散。战场上的尸体已经被收敛干净,毕竟现在已经入夏,虽然天气还不算太热,但是也必须要谨防疫病,但是被鲜血浸染的土地却不可能清扫。

    而城上的情况并不比城外好到哪里去,北侧城墙上已经有明显的一处塌陷,就在昨天的攻城中,蜀汉将士曾经在这里涌上来,如果不是陈禹带着萧摩诃的亲卫顶上去,说不定这城已经破了。

    至于城头上的床子弩、铁锅等等都已经被投石机摧残殆尽,甚至城中的一些投石机都已经被击毁。

    萧摩诃很清楚,如果这样的进攻继续持续十天,那么这座城肯定是要守不住了。就算是江陵城再高大,手下的将士们再斗志昂扬,这一切总是有一个限度的,更何况陈顼驾崩,城中的斗志已经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而城外的蜀汉士卒显然也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这一战,恐怕连十天都用不到了,更不用说支撑到月底。

    一阵带着血腥味道的风吹过来,萧摩诃骤然打了一个哆嗦。

    连自己这个决心最大的主帅现在都有这样的想法,那下面人又会在怎么想?

    此时就在西城门上,一名偏将沉声说道:“将军,萧摩诃这是想要带着我们一起给这个朝廷殉葬!”

    “是啊将军,已经打了这么多天了,再打下去也就是这么一个结果。”另一名仗主也忍不住说道。

    坐在上位的正是负责西面防守的任忠。他擅自从漳川防线撤退下来,就是想要试探萧摩诃对李荩忱的态度,萧摩诃并没有责罚于他,让任忠以为萧摩诃想来已经打算和李荩忱和谈,在这里死守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结果谁曾想到萧摩诃不但亲自上阵把守最重要的北门,而且现在陈顼都已经驾崩了他也丝毫没有想要结束这一场战斗的意思,这让任忠很是惶恐。

    萧摩诃铁了心想要和江陵城共存亡,但是不代表所有人都和他有一样的想法啊。

    淳于量活生生的例子可是摆在眼前的,现在若是把这江陵城献了,李荩忱肯定不会亏待他们,而如果再这么守下去,恐怕到时候就真的玉石俱焚。

    有资格在这城楼之中商量这件事的都是任忠的亲信,甚至这话题根本就不是他们有胆量说出来的,而是任忠私下里先吩咐一名亲信试探性的开口,这才把大家的情绪都引出来了。

    作为任忠的下属,这些年他们可混的不怎么样,任忠虽然是南陈军中数得上资历的老将,但是当真命运不怎么好,只要是胜仗基本都和他没有关系,只要是败仗基本都让他赶上了,问题在于每一次实际上和姗姗来迟或者护卫侧面的任忠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既然是战败了,那自然就没有功劳。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已经熬成老资历的任忠才堪堪混到一个安西将军,而这还是新近册封的,之前甚至只是杂号将军。

    任忠混的不怎么样,他的这些手下自然也不用多说,任忠不提拔,他们自然也没机会,所以大家早就已经在这南陈待够了。尤其是萧摩诃一个不过才四十岁的“年轻人”,在任忠这样的老将都还在的情况下,何德何能能够执掌大军,这让大家更是愤愤不平。

    现在可好,这个萧摩诃竟然敢为了自己的身后名,不惜拉着所有人给他陪葬,这绝对不能接受。

    陈顼已经死了,上一代的南陈将领自问已经竭尽全力,接下来登基的皇帝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个人又是什么样的自然都不用多说,给这样的皇帝效劳,谁都不愿意。

    尤其是当对面的敌人还是李荩忱的时候。

    “将军!”说到底这件事还得任忠做主,大家一起看向任忠,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大家的心声如此,将军你也不能违逆了所有人的心思吧,更不能真的要和那萧摩诃一起违逆这滚滚大潮。

    任忠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些目光炯炯的部下,他已经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天下大势滚动人心如此,这江陵城中有着同样心思的肯定也不仅仅是这一屋子的人。

    “既然如此,某任蛮奴便当遵从大势!”任忠霍然站起来,“蛮奴”是他从军之前的名字,为了表示自己对南陈的忠心耿耿而改名为“忠”,现在他又用“蛮奴”来自称,意思自然再清楚不过。

    “遵命!”将领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轰然应诺。

    就在此时,东城门上,鲁世雄和鲁世真也在看着鲁广达。

    东城门虽然不是裴子烈的主攻方向,但是因为有一条连接大江的河道从这里经过,所以算得上半个水门,这几天蜀汉水师的战船可是狠狠的蹂躏了一遍守军,可是守军的投石机和床子弩根本够不到人家,所以只能徒呼奈何。

    不过好歹水师的打击重点在水门那边,所以并没有怎么破坏城门楼,还算是留下了一点儿颜面。

第一千零七章 你们

    不过此时鲁广达的两个儿子所说的话,却是一点儿颜面都不打算给南陈留了。

    “爹爹,咱们在章山郡已经为朝廷尽忠了,”鲁世真看着来回踱步、脸色铁青的鲁广达,“先皇已经走了,朝廷明显把我们当做弃子了,这一战已经没得打!”

    “有的打没得打岂是你说了算!”鲁广达当然知道两个儿子是来干什么的,但是这话他不能接,这一战他也不打算就此罢手。天下大势固然如此,但是身为南陈的臣子,就算是不报效陛下,自己也应该对得起萧摩诃的提携和信任。

    现在萧摩诃要死战,那他鲁广达就得陪着!

    他们鲁家虽然出身军旅、是粗人的,但是这点儿忠义还是要有的!

    鲁世真和鲁世雄下意识的对视一眼,自家爹爹会是这个反应他们并不觉得奇怪,毕竟这也已经不是一次向爹爹提起来这件事了。但是之前只是两个人自己的想法,可是现在西面已经传来了消息,任忠那个老货终于坐不住了,那他们鲁家若是再不跟着,到时候李荩忱又会如何看他们?

    要知道萧摩诃可是和李荩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萧摩诃要证明他的忠义,李荩忱也不会在之后怎么为难萧家毕竟按规矩,萧摩诃要是走了,萧家就是萧世廉的萧家了,更是蜀汉的萧家了但是到时候他们鲁家又该如何自处?

    鲁广达和李荩忱可没有什么私交,说不定到时候李荩忱就直接那他们鲁家来杀鸡儆猴,告诉那些还在抵抗的南陈官员们,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会是什么下场!

    鲁世雄沉声说道:“爹爹,咱们家族不能和萧摩诃一起亡了,他萧家亡不了,可是我们鲁家呢!”

    “你,你们!”鲁广达的脸色瞬间变了,紧接着惨白几分。

    这是诛心的话啊!

    但是鲁广达却不得不考虑鲁世雄和鲁世真提出来的这个问题。鲁家可比不得已经算得上半个蜀汉皇亲国戚的萧家!

    自己固然是为了南陈抛头颅洒热血了,可是自己的家族呢?祖辈这么多年的打拼,难道真的要付之东流么?

    鲁广达一时沉默,而鲁世真深深吸了一口气,忠孝为先,不管怎么说鲁广达都是他们的父亲。

    如果不是局势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而鲁广达一直没有什么表示,他们也不会这么着急的前来逼迫鲁广达对这件事情表态,但是现在鲁广达既然犹豫了,那就说明事情已经有了转机,剩下的就不需要鲁广达来费心了:

    “爹爹想要保持忠义之名,所以做出如此选择孩儿能够理解,若是爹爹觉得心里过不去,这个恶人就让孩儿们来做!”

    鲁广达怔了一下,微微皱眉:“你们就这么有把握?”

    “那要看爹爹说的‘你们’指的是谁了。”鲁世雄此时也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

    鲁广达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任忠!

    城中的守军除了萧摩诃麾下的兵马之外,就是鲁广达带着从章山退回来的残兵,当然还有任忠的麾下,而任忠这路兵马可是没有经过什么大战,保存完好不说,若是再能够获得萧摩诃麾下一些心思摇摆之人的支持,那么拿下萧摩诃、开门献城并不是不可能!

    一咬牙,鲁广达转身就要向外走,无论如何萧摩诃这些年对自己都不错,朝廷也没有亏待自己的地方,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而鲁世真和鲁世雄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左一右同时拦住他:“爹爹!”

    “你们要造反么?!”鲁广达一挥衣袖,声音都提了起来,“来人!”

    房门一下子被打开,大队的甲士涌了进来,只不过他们的目光和刀枪看着的都是鲁广达。

    鲁广达第一时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没有想到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还真的不把“忠孝”看在眼里了。鲁世雄低声说道:

    “爹爹,委屈你了。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我们一家。”

    “孽子!”

    鲁广达刚想要上前,几名士卒已经逼了上来,带队的仗主无奈的说道:“将军,不为别的考虑,您也得为我们这些弟兄们考虑考虑,当初樊城一战,再到章山之战,最后到现在这江陵城,咱们付出的代价已经太多了,而朝廷能给我们的实在是太少了。”

    鲁广达顿时怔在那里。

    这军心已经变了,自己再说什么显然都已经是徒劳。

    “哐当”鲁广达解开自己的佩刀,随手丢到地上。

    既然如此,那自己也就只能置身事外,看这局势到底能演变到哪一步。

    “传令陈智深,抢占内城府衙!”

    “传令郑凯源,包围北门!”

    裴子烈朗声下令,没有想到江陵城终究还是从内部被攻破的,任忠所部和鲁广达所部分别打开了西城门和东城门,接到消息的蜀汉军队蜂拥而入,甚至就连水师的战船也顺着东侧水门入了城。

    现在除了北门上还是萧摩诃和南陈的旗帜之外,多半个城池都已经换成了蜀汉的旗帜。

    将安排占领的任务下达,裴子烈看向身侧的吴明彻:“师尊,我们一起进城?”

    吴明彻摆了摆手:“老夫就不进去了,这江陵城也算个伤心之地。”

    裴子烈怔了一下,知道吴明彻多半还是不愿直接见到萧摩诃,更不愿出面劝降,微微颔首:“进城!”

    看着裴子烈在亲卫的簇拥下直冲向前方的江陵,吴明彻深深的叹了一声。江陵城最终还是以比李荩忱的预想都要快的速度被拿下来了,在陈顼的死讯和压境的大军面前,江陵城的守军做出了和萧摩诃截然相反的决定。

    上一次萧摩诃得以拿下江陵,是因为李荩忱和裴子烈他们抓住了逃到纪南的西梁皇室,让城中士气消散;而这一次裴子烈得以入江陵,却也是因为南陈的士气和军心都不复存在。

    想到自己十多年前在江陵城下的那一次受挫,吴明彻更是感慨万千。这江陵城,见证了多少人的荣辱悲欢,又见证了这个时代向前的不可遏抑的步伐。

    “人心啊,最难看透也最容易看透的,总是人心。”吴明彻叹息一声,抬头看向廖远的苍穹,“当然还有这推动着、搅动着人心的滚滚潮流。”

第一千零八章 别来无恙

    “大将军,别来无恙。”裴子烈大步走上北城门。

    萧摩诃的身边仅剩下了陈禹和百余名亲卫,其余的士卒都被萧摩诃驱散了。

    当东西门被约定好的任忠和鲁家兄弟同时打开的时候,萧摩诃就已经知道这城中的人都在想什么了。按理说这两个方向上的主将脑出来这么大的动静,萧摩诃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收到,甚至他们两边还能跨过城达成一致,偏偏事实就是如此,萧摩诃当真被蒙在鼓里,一直到蜀汉军队入城才知道大势已去。

    这说明什么?

    说明就连萧摩诃自己麾下的将士们也已经人心思变,所以就算是他们察觉到了一些变化也很干脆的欺瞒萧摩诃,更甚至直接和任忠或者鲁家兄弟达成了一致。

    想通这个关节,萧摩诃就知道已经没有聚集兵力继续抵抗下去的必要了,这军心显然已经不在自己手上。

    不过或许让自己欣慰的是,至少陈禹还有自己的这些亲卫,依旧跟随着自己。

    看着意气风发的裴子烈,萧摩诃暗暗叹了一口气,多么像当初勒马江陵的自己啊!

    只可惜现在换了位置,自己反倒是成了失败的一方。

    和裴子烈这个不管从什么角度说都是晚辈的家伙根本没有什么好谈的,萧摩诃淡淡说道:“江陵城是你们的了。”

    话音说完,萧摩诃抽出佩剑直接向着脖子上抹去,不过显然早就已经做好准备的陈禹直接上前一把抱住萧摩诃,而其余的亲卫们也是着急的把萧摩诃的手腕拽开。

    “将军,事已至此,又是何苦!”陈禹这个七尺汉子的眼眶也已经通红,自家将军是整个南陈朝廷之中最有资格在李荩忱麾下占据一席之地的人,可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忠诚,死死守着这江陵城,已经算是尽到了臣子的本分,甚至要比那些所谓的皇亲国戚做的还要好。

    毕竟作为皇室宗亲的荆州刺史陈慧纪弃郢州而走,而长沙王陈叔坚也是在李荩忱的兵锋逼迫下不得不放弃丢掉大半的湘州城。萧摩诃能够做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尽仁尽义。

    “放开我!”萧摩诃挣扎着想要陈禹他们放手,“高祖和先帝对我都有恩情,我如何能弃之不顾!”

    “大将军转战千里,收复江陵,今日又死守此地,遏制我大军兵锋将近一个月,”裴子烈缓步走上前,伸手握住萧摩诃的手,一点一点的掰开他握着剑柄的手指,“岳父,您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不如就用下半生来看看,这天下潮流会滚滚向何方。”

    看着裴子烈真挚的神情,萧摩诃微微颤抖的身躯逐渐平静下来,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随手丢掉佩剑。而旁边的陈禹等人这才躬身退开。裴子烈低声说道:“晴儿已经怀上了,岳父不想看看她,到时候不想看看孩子么?”

    这一句话像是击中了萧摩诃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自己时时处处想着要为这国尽忠,可是这国呢,什么时候念着他的忠诚?荆州大战到如今也已经快要两个月,可是江南的援兵可曾来一兵一卒?

    这一场大战爆发的很突然,因此刚开始发动进攻的裴子烈和李荩忱麾下兵马都不算非常多,但是从蜀中和汉中赶来支援的后续军队却是源源不断。

    可是荆州这里的兵马,却是打一点少一点啊!

    朝廷对于他的猜忌什么时候少过,大战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不知道多少人在说李荩忱打过来,他萧摩诃肯定第一个投降。

    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已经没有了斗志的亲卫,萧摩诃只能深深的叹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些袍泽弟兄跟着自己转战四方,自己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心思就葬送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更何况刚才裴子烈说的话也让萧摩诃很难受。

    征战这么长时间,家人,真的快成了一个陌生而遥远的名词,不过此时细细回想起来,却有一种难言的温暖。

    “江陵一战,无数将士死难,某自知罪孽深重,但求能够有一囚院,了此残生。”萧摩诃淡淡说道,“你禹叔他们无错在身,之后就交给你了。”

    陈禹等人眼眶再一次红了起来。而裴子烈也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这是萧摩诃在以岳父老丈人的身份吩咐自己。

    这说明萧摩诃是真的放下了。

    “岳父说什么呢,”裴子烈不由得笑了一声,“要是真的敢把您给关起来,萧伯清在南边非得反了不可,而且我这一回家怕是连家门都进不去了。您放心便是,殿下都已经安排好了,先请您回蜀中休养,之后咱们再对北面动手,少不得请您出马呢!”

    萧摩诃倒是有些错愕:“对北面现在江南还没有收拾干净,对北面又要什么时候。”

    “很快的。”裴子烈微笑着说道,抬头看向城外,继续向北不远处就是曾经他和李荩忱、萧世廉一战成名的纪南城,“当初我们第一次进江陵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萧摩诃一下子愣住,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第一次入江陵,似乎已经是很远的时候的事情了。

    这时间,走得真快。

    “四弟,别来无恙。”站在台阶下,豫章王陈叔英沉声拱手。

    他身穿孝服,脸上带着难以抹去的悲怆神色,相比之下,陈叔坚只是在衣袖上绑了黑带,头上则裹着白布,并没有披麻戴孝,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从豫章郡一路狂奔回来,几乎是马不停蹄,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繁琐的装饰。

    “三哥。”陈叔坚也是急忙拱手还礼,他没有想到前来迎接自己的竟然是三哥。

    豫章王陈叔英,是出了名的宽厚仁爱之王,但也正因为他这一份宽仁和不争不抢,所以一直没有什么功绩在身,现在也不过领了一个南豫州(今当涂)刺史,手下没有多少兵将,算作是看守建康府的西大门。

    毕竟大家都清楚,从南豫州到建康府几乎无险可守,若是敌人杀到了南豫州,那也就距离国破就只有一步之遥了。所以让陈叔英这个豫章王前去坐镇南豫州,也不过就是走走过场、代表南陈维持一方秩序罢了。

第一千零九章 灵前

    看着眼窝深陷、满脸疲惫的陈叔坚,陈叔英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他这个四弟从湘州一路退到豫章郡,这一路上多少血火,也算是为这个国竭尽全力了,不过看现在陈叔宝和陈叔陵的态度,似乎对陈叔坚很是不待见啊

    陈叔坚低声说道:“三哥,现在朝堂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听到这个问题,陈叔英的脸一下子沉了一下,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大殿:“老四,小心为上。”

    陈叔坚顿时着急的跺了跺脚:“现在战事糜烂如此,但是并不是没有收拾河山的机会,我们只要能够鼓动人心,这江南之地少不得还有支持我们的世家和民人。而且建康府外尚且还有新练之军,朝廷难道就打算让这些兵马在这里当看门狗么!”

    “老四!”陈叔英惊讶的看着自家兄弟,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捂住他的嘴,“现在至少是在父皇灵前,这种诛心之语你就只能和我说说,等一下万万不可对太子和二哥发难,等父皇七日之后,想必这件事肯定会有一个定论。”

    “定论,”陈叔坚只觉得有一股悲哀之意泛上心田,“李荩忱正在湘州收拢人心,准备一举杀到这建康府城下,而我们现在竟还在这里等着什么定论,怕是父皇还没有下葬,这城就不是我们的了!”

    “老四!”陈叔英顿时着急,这种话若是当面丢给陈叔宝和陈叔陵,怕是自己今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四弟了,“大局当前”

    陈叔坚恨恨的一挥衣袖,径直向大殿上走去。

    而陈叔英害怕他真的干出什么没脑子的事情,急忙追上,但是还不等他们两个走上大殿,就看到原本站岗的侍卫亲军竟然一股脑的向着殿内涌去!

    “怎么回事?!”陈叔坚下意识的快步想要推开身前的人。

    “救命啊!”一声呼喊从大殿之中传来。

    陈叔坚和陈叔英兄弟两个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五内俱焚。

    太子?!

    只见原本应该作为扶持太子登基第一大功臣的陈叔陵,手提利剑,一把掀开身上碍事的麻衣和斗篷,里面竟然贴身穿着皮甲!而陈叔陵手中的剑丝毫没有停顿,正对着仓皇逃命的陈叔宝砍了下去:

    “不要走,杀了你,本王就是这大陈的皇帝!”

    而原本伏在陈顼棺前的皇后柳敬言也被陈叔陵这突然的举动惊呆了,一时间讷讷不能言,反倒是几名后妃和婢女拼命的上前想要拦住陈叔陵,不过被陈叔陵轻而易举的踢开。

    十多名陈叔陵的亲卫同时爆发出呐喊,而本来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侍卫亲军竟然一哄而散!

    “逆子,这是你父皇的灵前!”陈叔陵的生母彭贵人此时已经泪水横流,张开手臂拦住陈叔陵。

    “母亲你让开,我杀了陈叔宝,你就是太后!”陈叔陵桀桀笑道,“至于父皇,父皇就不应该让这个废物来当太子!”

    彭贵人被气的浑身颤抖,还想要说话,陈叔陵就已经一把推开她,看着就躲在棺木后面的陈叔宝:“你说,你有何德何能当这个皇帝,不如就现在让位于我!”

    陈叔宝已经浑身抖得筛糠也似,几乎下意识的就要答应,殿门外却传来刀剑交鸣的声音。

    陈叔坚挥剑劈开几名想要阻拦他的陈叔陵亲卫,陈叔陵入宫终究是没有胆量带着死士前来,所以这几个没有上过战场的亲卫吓唬吓唬本来就已经被收买了的皇宫侍卫还可以,想要阻拦陈叔坚却是拦不住,更何况陈叔坚的几名亲卫也逼了上来。

    “老四!”陈叔英也是又惊又怒。

    不管怎么说陈叔陵要杀陈叔宝,和他们是没有关系的,不管是谁,想要坐稳这个皇位,还是少不得皇亲国戚的帮助,也就少不了他们这些王爷的支持,只要在旁边看着,到头来都能占到便宜,这老四怎么就这么糊涂!

    “你要拦我?!”陈叔陵看向陈叔坚。

    陈叔坚冷笑道:“这是父皇灵前,你携剑而入,意图弑君,样样都是死罪,如何不能拦你!”

    “你拦不住我的!”陈叔陵哈哈大笑,而宫门外已经是喧嚣声一片,“且听听,城中兵马,已然在我手中!”

    陈叔坚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难怪陈叔陵这家伙放着一个上好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不要,非得要坐皇位,原来这城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

    陈叔陵想要当皇帝,这几乎是天下皆知的,之前东宫重新和陈叔陵结盟,也让很多臣子大为不解。

    一向飞扬跋扈的陈叔陵,竟然真的放下了?而按照东宫之中江总和孔范等人的解释,陈叔陵想要的也不过是权力,现在就给他足够的权力,甚至给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而陈叔宝这个君主是什么样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所以实际上陈叔陵就是在当和当初陈顼一样的摄政王。

    但是东宫或许早就和陈叔陵沆瀣一气,或许根本就没有想到,陈叔陵真正想要的,可不是仅仅是权力,还有皇帝那个名号。为了坐在那个位置上,他绝对不介意自己在父皇的灵柩前斩杀陈叔宝!

    成王败寇,当初自己败于东宫,沈君高他们可以随意编排自己,现在只要自己能坐在那个位置上,自然也能够随意编排今天这件事!看看这堂上不知所措的一群妇孺和那些惶恐不敢开口的亲王们,陈叔陵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件难事。

    唯一的难事恐怕就是眼前的陈叔坚了。

    陈叔陵低吼一声,有如野兽,直扑向陈叔坚。

    “当!”两剑交鸣,陈叔坚微微后退,紧接着冲上,两个人的身影再一次碰撞在一起。

    就在这个时候,大堂门口,陈叔坚的亲卫已经杀得陈叔陵的侍卫节节败退,毕竟一边是刚下了战场、身上还带着血火之气的士卒,一边是一群只能摆摆架子的护卫,差距很大。

    陈叔陵暗道一声不好,自己这个四弟还真是难缠,不过大军已起,他们是拦不住自己的!

    当即陈叔陵虚晃一招,躲开陈叔坚的一击,不过陈叔坚的这一剑还是扫到了他的手臂,割下来一片袖子不说,陈叔陵的剩余衣衫也渗出来血色。

第一千一十章 建康之乱

    陈叔陵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伸手捂住胳膊,快步冲出灵堂:“不要打了,我们走!”

    早就无心恋战的亲卫们着急护住陈叔陵跑下台阶,几名陈叔坚的侍卫想要追击,却被赶来接应的几名骑兵射箭逼退。

    “老四!”陈叔英也大步过来,看陈叔坚没有事才松了一口气,急忙再去搀扶已经软瘫在灵柩旁边的陈叔宝。

    而陈叔坚看着地上被割断的衣袖还有点点鲜血,一时竟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娘娘,还请带着后宫妃嫔回去休息吧。”陈叔英一边安抚同样乱了方寸的柳敬言,一边看向陈叔坚,事已至此,能够统筹全局的也就只有陈叔坚了,老四可必须得拿个主意啊!

    陈叔陵那个家伙显然已经发了疯,谁知道他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会不会直接把今天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部都杀掉,更何况就算是不波及妃嫔和其余的皇子公主,像是陈叔英和陈叔坚这样在外掌握实权,甚至还卷入这件事的亲王,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对于这个飞扬跋扈的二哥,陈叔英自问还是了解一些的。

    陈叔坚似乎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沉声说道:“估计过不了多久反贼就会冲入宫中,咱们必须告知城中其余忠义之士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统筹兵马将这个叛贼打出去!”

    “自当如此!”陈叔英这个时候也来了心劲,其余的皇子们虽然害怕,也都纷纷站起来,陈叔陵刚才的疯狂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大家现在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能畏畏缩缩的了。

    于是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陈叔宝的身上,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听陈叔宝这个皇帝的命令的。

    陈叔宝脸上的肥肉抖动了几下,声音还有些颤抖:“都都听长沙王的安排。”

    “三哥,你现在就去联系蒋元逊,另外传讯给外城兵营,让他们速速入城平叛!某去调动宫城中的羽林和虎贲!”陈叔坚果断的说道,紧接着回头在身边的那些皇子们身上扫过,“诸位都看到了刚才那一幕,陈叔陵到时候保不齐要杀人灭口,所以我们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把你们的剑都拿出来,随我上城!”

    “好!”皇子们轰然应诺。

    转瞬之间灵堂上的人都已经走得空荡荡,只剩下灵柩旁边的陈叔宝微微颤抖着看向前方,厮杀声已经顺着穿堂风在大堂里回荡,他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哆嗦,正好看到灵柩上刚才被陈叔陵砍出来的一道剑痕,更是差点儿吓得晕过去。

    建康府原本挂满白幡的天街上,大队的兵卒向前涌动,他们都是陈叔陵的私兵以及这些年重新培养起来的死士,再加上归附于陈叔陵的北门外一营兵马。

    空荡荡的天街上本来沉浸在陈顼驾崩的悲哀气氛之中,骤然被这兵卒前进的声音打破,更是让屋舍之中的人们下意识的关好门窗,谁都不敢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静静等待着这建康府换天。

    “第一个入宫城者,赏百金、封侯!”陈叔陵的脸色分外狰狞。

    皇位,他想要的就是皇位。他不清楚为什么父皇要把这个皇位留给弱智一般的陈叔宝,甚至在临死的时候宁愿给陈叔坚也不给自己,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陈叔宝、比不上陈叔坚?!

    所以他愤怒、他嫉妒,他就是要在陈顼的灵前杀了陈叔宝、取而代之,要让陈顼眼睁睁的看着,他选中的太子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根本没有能力坐在那个位置上。

    “杀!”被这个封赏刺激到的士卒怒吼着冲向宫墙,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更知道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那么除了向前之外也别无选择。

    “放箭!”陈叔坚站在宫墙上,神情凛然。

    他身边集结起来的可都是一群几乎只会摆样子的羽林郎和虎贲郎,这些还保留着汉代皇宫亲卫名称的侍卫们显然已经完全配不上这个名字,很多人看着汹涌冲上来的敌人,手脚都在不可遏抑的发抖,而军中少有的一队弓弩手更是只能零零散散的射箭。

    不过好在这些冲城的兵卒多数也没有参加过战争,再加上一时间被赏格刺激到,只道是前方不过是一群羔羊,早就已经没有了队形,这一通箭矢射下来,跑得最快的几个人纷纷中箭倒下。而后面的兵卒也是脚步一顿,没有想到城上竟然还真的敢抵抗?

    “冲车,撞门!”带队的仗主大吼道。

    而又是一通箭矢射下来,这一次可要比上一次稳了很多,倒下的兵卒也更多了,甚至那个刚才下令的仗主也被一支箭矢直接射中。

    兵卒们这一次被震撼到了,竟然纷纷后退。天街虽然算得上开阔,但是毕竟只是一条街道,这么多人拥挤在街道上向前冲,城上的箭矢虽然凌乱,但是密密麻麻的人堆在这里,怎么都能射中几个。

    “盾牌,弓弩手!”陈叔陵咬着牙下令。

    整个宫城之中有能力这么快时间内就把羽林郎和虎贲郎组织起来的,也就只有陈叔坚了。

    这个四弟,真不枉父皇这么信任他,是有几分本事。

    不过还不等前方的士卒响应,一名亲随就快步过来:“殿下,大事不好了,蒋元逊那个老货带着人杀过来了!”

    “什么?!”陈叔陵神情一变。

    这建康府内外绝大多数的兵马实际上都是新编的军队,真正有战力的也就是左卫将军蒋元逊驻扎在城南的一路兵马,这一支军队有不少是当初追随吴明彻北上的主力,当时被陈顼抽调回来一部分拱卫京畿,而统军的原本是左卫将军萧摩诃,后来萧摩诃去京,取代右卫将军毛喜的老将蒋元逊就成了这一支兵马的实际掌控者。

    当初李荩忱大闹建康府的时候,蒋元逊按兵不动,但是好歹是封住了东西出路,也算是无功无过,再加上樊毅一走,京城之中更是无人坐镇,所以蒋元逊也就没有被调动。

    谁知道现在这个一向喜欢作壁上观的老货竟然突然对自己下手!

    “快,分兵阻拦他!”陈叔陵着急的跺脚,蒋元逊的兵马虽然不多,但是收拾他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一千一十一章 血色建康府

    沿着街巷,京城卫军直接冲过来,不过陈叔陵麾下的这些士卒也都知道自己别无退路,抵抗的愈发坚决。更重要的是陈叔陵从扬州抽调的一支兵马足足六七百人,原本潜藏在城北,此时也一并涌入城中,沿着外围街道直接冲向京城卫军的侧翼。

    正面有敌人的弓弩手掩护刀盾手节节后退,侧面还有一支兵马冲过来,蒋元逊一时间也有些惊讶,只能下令稳住阵型,步步推进,在这城镇之中作战不比在原野上,兵力的优势完全可以被地形地势的优势抵消掉,甚至统帅的调遣也能够让一支军队的数量变成两倍、三倍。

    今日之事虽然事发突然,但也是陈叔陵谋划已久的,他手下的那些亲卫和死士虽然攻城不行,但是对城中的重要据点倒是都了如指掌,纷纷占据街道两侧的楼阁向下放箭,甚至干脆将几栋房子点燃,阻拦京城卫军前进的步伐。

    蒋元逊一时无奈,只能下令停住脚步,早知道事情是这样的,他还不如直接派人从北侧入城,毕竟南陈的皇宫就在北侧,从北侧进去就等于直接到了皇城脚下,可是现在也没有办法,蒋元逊一开始只道是有人闹事,率军入了南门才见到陈叔英派来求救的使者,得知是陈叔陵叛乱。

    可是事到如今,京城卫军也已经被缠住,自己想要退就等于让宫城再一次陷入混乱之中,一时间竟然是进退两难。

    而此时陈叔陵也大吼道:“攻城,攻城!”

    冲车再一次重重的撞在城门上,城上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这大司马门虽然是宫城的正门,但是更多的是作为宣示皇家威严所在,城墙算不得高,而城门的厚度也就那样,没想到陈叔陵竟然连冲车都准备好了,想要撞开城门简直易如反掌。

    陈叔坚已经带着人退到了城门下,看着剧烈晃动的城门,自陈叔坚以降,陈叔英等皇室贵胄还有那些羽林郎和虎贲郎们,都是神情紧张。外面的杀声告诉他们,至少城中还有效忠朝廷的兵马,但是显然一时半会儿他们根本冲不过来。

    “敌人没有什么好怕的,不过都是爹妈生的,没有三头六臂,我们的援军已经来了,只要不想死,就守住这里!”陈叔坚大喊道,而下一刻城门轰然打开!

    “杀!”

    “杀!”

    双方的士卒都爆发出大吼,而陈叔坚更是一马当先。

    在亲卫的拱卫下冲进来的陈叔陵也一眼看到了陈叔坚:“杀,把这个逆贼杀了!”

    陈叔坚抬头正对上陈叔陵:“你才是逆贼!”

    “老四,咱们人太少,且战且退!”陈叔英挥剑逼退一名兵卒,伸手拽住陈叔坚。

    陈叔坚一咬牙,看着这第一波交锋,身边的人就倒下了小一半,自然知道陈叔英所说不假,毕竟只是一些花架子啊

    而那些刚刚鼓起勇气的皇子们更不用说,刚刚见血,就惨叫着丢下手中的剑转身逃跑,仅剩下少数的几个胆子大的跟在陈叔英身边护卫住他的侧翼。

    “京城卫军应该快到了,”陈叔坚听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厮杀声,“三哥,你带着陛下快向后宫去,某带着亲卫守在这里,拖延时间!”

    “这不行!”陈叔英顿时惊呼,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没时间了!”陈叔坚霍然说道,“我这个长沙王连长沙都丢掉了,也没有颜面活下去,不如就和这逆贼一起,死在这里!”

    看着陈叔坚头也不回的重新冲入人群中,陈叔英跺了跺脚,转身就走,他不能让陈叔坚付出的代价被浪费。

    而陈叔坚手起剑落,劈翻了两名兵卒,直扑向陈叔陵!

    “拦住他!”陈叔陵的声音都变了调。

    这个老四,怕不是失心疯了!

    之前在灵堂上,借着几分胆气,陈叔陵还敢和陈叔坚硬碰硬,但是现在他手臂上有伤,自然不敢再和陈叔坚来硬的,只能指望着亲卫们能够拦住他。

    这陈叔坚,分明就是来拼命的,他陈叔陵可不能和这个家伙拼命,他还要抓住陈叔宝,还要坐在这皇位!

    “当!”金铁交鸣,陈叔坚挥剑荡开迎面的刀剑,这些家伙自然有身边的亲卫们负责,他要做的就是杀掉陈叔陵这个祸患!

    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冲在了前面。陈叔陵暗暗自责,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实在是太激动了。

    努力了这么久,这是自己距离皇位最近的一次!

    “杀逆贼!”陈叔坚大吼道,不过一支长矛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

    面对数百倍于自己的敌人,陈叔坚毕竟不是无敌的。

    “殿下!”仅剩的一名亲卫急忙想要搀扶陈叔坚,但是被从侧面冲上来的一名兵卒杀死。

    又是一支长枪刺入,陈叔坚大口喘着气,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向前一步,嘴角有鲜血流出,只能紧紧盯着陈叔陵,如果目光也能杀人的话,恐怕这个时候陈叔陵已经被万箭穿心了。

    “为什么?”陈叔坚喃喃说道。

    “为什么?”陈叔陵哈哈大笑,“就因为这位置,就该是我的!挡我的人,就该死!”

    陈叔坚自失的一笑。

    疯子,已经不可理喻。

    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杀声四起,陈叔陵的神情顿时一变。

    “殿下,我们快走吧,蒋元逊已经杀到宫门外了!”一名亲随着急的跑过来说道。

    陈叔陵怔住了,而陈叔坚忍不住哈哈大笑。

    “杀了他。”陈叔陵不耐烦的一挥手,他知道被陈叔坚这么一拦,自己已经追不上陈叔英了,而蒋元逊这个老货,来的当真快,事已至此也只能先退出京城,徐徐图之,“我们走!”

    手下们果断的上前用刀插入陈叔坚的心口,而其余的士卒拱卫着陈叔陵向另外一边小门退去。

    “冲进去,保护陛下!”蒋元逊着急的冲入大司马门,旋即看到了台阶下的一片片尸体,当然也看到了那个拄着剑跪倒在地上的身影,顿时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长沙王?!

    “老四!”陈叔英哭喊着从台阶上冲下来,陈叔陵一走,他立刻带着人过来迎接蒋元逊。

    蒋元逊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千一十二章 沉重的车轮

    “我们就在这岳麓山下兴办学院,以官府的名义,”李荩忱坐在堂上,侃侃而谈,“我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招收一些寒门子弟,为之后的行政培养人才。”

    坐在李荩忱左右首的是顾野王、吕忠肃和顾觉,这三个人现在已经担负起追随李荩忱继续进军江南的任务,而信州到荆州一线则交给了唐正良和骆牙,这主要还是因为李荩忱考虑到继续前往江南,还是得有熟悉江南事务的人跟着。

    虽然李荩忱已经紧急调动姚察前来湘州,但是这路上毕竟不是一时半刻的功夫,所以现在这件事就必须要先和这几个人商量一下。

    “学院”顾野王微微颔首,他当然知道李荩忱通过徐陵和姚察在成都兴建的学院,甚至顾野王还被姚察邀请过去讲过几节课,李荩忱无疑是在通过这种办法平衡九品中正制带来的弊端。

    毕竟如果继续按照九品中正制的方式发展下去,世家将会再一次崛起,之后说不得又要重演三国的情况。所以李荩忱这么做也是为了能够获取更多真正有能力的人才,不过显然李荩忱现在还留了一线余地,将招生的范围限制在寒门以上。

    这其实也不能算李荩忱看不起黔首百姓,主要还是因为经过三百多年的战乱,寒门子弟的文化水平也就那个样子,到下面的百姓一层,那就是真的大字不识一个。

    在没有拿下江南之前,李荩忱也无从说开展扫盲教育,因此这岳麓书院的建设目的应该和成都学院一样,都是为了培养一些优秀的、有一定基础的寒门子弟来为朝廷服务,从一定程度上解决朝廷过度依赖于世家的问题。

    李荩忱也清楚,至少在现阶段自己想要一统天下,依旧离不开世家的支持,所以他并没有打算彻底铲除世家,而是用这种方法先分化一部分。不管是循序渐进还是温水煮青蛙,既要能够培养出来合格的人才,又不能引起世家过分的反击。

    “臣觉得殿下所言可行,”顾野王见吕忠肃他们都有些疑惑,急忙给这件事下一个定论,“只要和成都学院那边商量好了,这书院想要建起来也非难事。”

    李荩忱微微颔首,岳麓书院既然要建就建好,自然也少不得成都学院那边的支持,而且李荩忱也已经想好了,这书院当然不能和后世的书院一样只传授四书五经,自己还得和欧阳莫、吴凭等工匠商量商量,在书院之中开设工科。

    毕竟现在工科的重要性已经因为李荩忱的重视而体现出来。甚至如果峡江唐氏等愿意配合工作的话,李荩忱也不介意开设算科,要知道这个时代也已经有了一定的算数基础,比如计算出来圆周率的祖冲之就是南北朝人。

    当然这些只是李荩忱的大体规划,至于学院的规模、招生方法等等,都需要顾野王等人商量之后给李荩忱提交一个详细的计划。

    不过显然顾野王等人对此事还是颇有兴趣的,对于一个文官甚至是文人来说,规划一座远比私塾要大的书院当然是可以名垂青史的事情,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就在此时,李平快步冲进来,着急的说道:“殿下,建康府急报!”

    大堂上的几个人都怔了一下,有些诧异。而李荩忱伸手接过来三下五除二打开,只是看了一眼,神情变了变,不由的苦笑一声,伸手递给顾野王。

    “什么?!”顾野王惊呼出来。

    很快同样的神情出现在吕忠肃和顾觉脸上。

    陈叔陵在建康府叛乱,陈叔坚身死,陈叔陵叛乱被蒋元逊击败,陈叔陵和陈伯固在王府之中畏罪自杀,而陈叔宝一边下令东宫安抚建康府,一边将陈叔陵的随从和子嗣全部斩杀。

    几乎是同一天,已经知道建康府这边情况的广陵城向吴惠觉投降,吴惠觉大军已经占据整个淮南。

    这样的消息显然震惊到了顾野王等人,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明显都已经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置上的陈叔陵,竟然还会在这个时候冒险发动叛乱,甚至是在陈顼的灵前!

    这显然让顾野王等人不得不想想,自己曾经服务于的王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王朝,更对于李荩忱的气运感到震惊。毕竟现在李荩忱已经开始收拢江南人心,准备为下一步直接进攻江南做准备,尤其是江陵城已经落入李荩忱手中,现在李荩忱要考虑的已经是直接接收江南会不会有那么多的官员可以用。

    结果谁曾想到,局面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南陈朝廷竟然在内乱,甚至是骨肉相残!

    不过李荩忱倒是对此没有什么诧异,只能感慨历史车轮的沉重。

    历史上就是陈叔陵在陈顼的灵前追杀陈叔宝,结果被陈叔坚和太后柳敬言等人拦住,最后逃出皇宫之后想要拉拢萧摩诃,谁知道萧摩诃直接提兵追杀,其麾下猛将陈智深手刃陈叔陵。

    现在陈顼比历史上早去了几年,而萧摩诃、陈智深等当事人都不在建康府,甚至都不在南陈的阵营中了。结果谁曾想到这一切终究还是发生了,只不过杀死陈叔陵的人换成了老将蒋元逊,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和历史上最大的不同显然就是陈叔坚身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京中只有一个蒋元逊坐镇,根本不可能面面俱到控制所有军队,所以陈叔陵起兵也不仅仅是依靠他的那些随从和死士,所以陈叔坚之死并非不能理解。

    至于陈叔陵为什么会放弃眼见得已经到手的摄政王位置也要杀掉陈叔宝当皇帝,在李荩忱看来这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陈叔陵这个家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当初他曾担任湘州刺史,曾经昼伏夜出、欺男霸女,整个湘州被弄得乌烟瘴气,无奈之下陈顼只能将他调回建康府,换了陈叔坚收拾局面。而在建康府,陈叔陵也依旧不老实,他的生母贵人彭氏死后,陈叔陵请求亲自为母亲挑选墓葬,挑来挑去,竟然还把谢安的坟墓给扒了,然后把母亲的棺材放进了谢安的墓穴之中。

    陈顼虽然看在彭氏的面子上没有将陈叔陵怎么样,但还是把他踢到了广陵。

第一千一十三章 江州之变

    显然这一连串的事情让陈叔陵愈发桀骜的同时,对于皇帝的位置也更加感兴趣,因为只有坐在那个位置上,自己才能真的做到为所欲为,才不会有皇帝来管着自己。

    尤其是之前被陈顼禁足的事情显然更是火上浇油,愈发的刺激了陈叔陵的野心,说到底这件事和李荩忱也脱不开关系。

    真的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在改变历史,还是在被历史改变。李荩忱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一些注定要发生的果然还是没有办法避免,不过这至少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殿下,事不宜迟,应当立刻进兵!”顾野王霍然起身,“陈叔坚一死,陈叔英就必须要留在建康府收拾残局,凭借一个陈叔慎是镇不住场面的!”

    吕忠肃和顾觉也都反应过来,没错,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殿下,当出兵!”

    李荩忱不由得苦笑一声,大军现在的确也休整的差不多了,就算是南陈朝廷没有这样的乱子,等下一批投石机抵达了,李荩忱肯定也要下令进攻的,但是现在是哪每一次都让他觉得自己是在被时代的潮流推动着向前走,上一次出蜀是这样,这一次进兵豫章也是这样

    这种引领潮流的同时也被潮流所推动的感觉,可不怎么好受啊,难怪赵匡胤黄袍加身之后想法设法的要削兵权,因为他也不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又被推动着走向什么方向。

    江州,寻阳郡(今九江)。

    扼守大江的寻阳郡连接荆州和建康府,是一等一的咽喉要道。

    而此时南陈荆州刺史陈慧纪站在城头上,心情很复杂。蜀汉水师的五牙大舰就在不远处的江面上,船上张牙舞爪的投石机和床子弩甚至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还有一队步卒已经上岸,就在城西安营扎寨,只不过他们没有进攻的意思,陈慧纪也不会傻傻的开门迎战。

    这也不怪陈慧纪,寻阳郡虽然重要,但是城中的守军可没有多少,这里西侧是湘州,北侧是淮西,都是南陈控制时间比较长的地方了,九江郡实际上已经算是南陈腹地,自然不可能在这里屯驻太多的兵马,陈慧纪现在能够赖以守城的,实际上也就是自己从郢州带来的人手。

    想到这里,陈慧纪也不由得轻松一口气,自己坐的最正确的决断恐怕就是将这些兵马带了出来,否则这么多人困守在郢州那一座孤城之中,自己恐怕少不了要当萧摩诃第二。

    而且人家萧摩诃可是和蜀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的,这个时候表示一下忠义也没有什么,李荩忱毕竟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是他陈慧纪可就不一样了,皇室宗亲的身份,若是真的让自己的手下人给抓住了献给李荩忱,说不得李荩忱就把自己给杀鸡儆猴了。

    至少撤退到这江州,向南还能沟通豫章郡,而向东更是可以直接联络南豫州,也算得上进可攻、退可守。

    当然了,局势都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了,陈慧纪也不指望南陈还能发动进攻,只要能够守住眼前的这一条赣水防线,就算谢天谢地了,不过他陈慧纪也不傻,说什么也得给自己另谋出路。

    想到这里,陈慧纪下意识的微微侧头,一名老人虽然没有穿官服,但是却有资格站在陈慧纪的身后。

    这是裴子烈的父亲、寻阳郡太守裴猗。陈慧纪来到这寻阳郡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把裴猗给控制起来,谁知道这个老头子会不会直接开城门,要知道现在已经抵达郢州的蜀汉统帅就是他的儿子裴子烈,但是陈慧纪也真的不敢把裴猗怎么样。

    无论如何也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不是?

    注意到陈慧纪的目光,裴猗不由得笑道:“刺史,蜀汉兵力强盛,水师更是横行江面,这寻阳郡北面直面大江,皆为水门,刺史觉得能够抵挡多长时间?”

    对于这么长时间来一直都没有提拔过自己的南陈朝廷,裴猗可是没有什么好感。

    陈慧纪叹息一声,刚想要说话,一名亲随快步过来:“刺史,建康府急报。”

    陈慧纪怔了一下,急忙拆开,脸色登时变了。

    一阵风吹来,急报从陈慧纪的手指间滑落,恰巧落在裴猗的脚边,裴猗径直捡起来,看了一眼,不由得叹息一声。

    寻阳郡的周围已经遍布蜀汉斥候,所以这消息传进来的速度也慢了很多,建康府之变,这已经是四五天前的事了。可想而知一路甚至可以通过水路搜集和传递消息的李荩忱,或许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正在湘州休整的大军必然不日便会抵达豫章一线。

    更重要的是建康府这么一动荡,就意味着曾经是豫章到寻阳郡防线的主心骨陈叔坚已经没了,甚至坐镇后方南豫州的陈叔英估计一时半刻也抽不开身,所以这一条防线恐怕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陈叔慎靠得住么?

    这个问题几乎是第一时间冒上心头,让陈慧纪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这位岳阳王的担子可不怎么大,而且生性温和不喜杀戮,让他坐镇豫章郡可不是什么好选择,之前有陈叔坚坐镇,大家都很放心,可是现在陈叔坚没了,依靠陈叔慎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果陈叔慎先一步投降了,那么他陈慧纪又该如何自处?

    李荩忱可不会有那么多好处给所有人,南陈皇室立下一个标杆就可以了。

    “陈叔陵,该死啊!”陈慧纪跺了跺脚。

    “该死的人已经死了,”此时裴猗淡淡说道,“刺史该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了。”

    怎么办,能怎么办?

    陈慧纪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陈叔陵碎尸万段。

    这个家伙就该死,先皇之前就不应该轻易的放过他!

    不过事已至此了,陈慧纪也没得选,自己城中这几千已经没有什么斗志的残兵败将,还能维持到现在没有起哄就已经算不错的了,若是陈叔坚身死、建康府之乱的消息传出去,恐怕这军心和民心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一边吩咐亲信务必要封锁消息,陈慧纪一边郑重的向裴猗拱手:“有劳裴太守走一遭郢州了。”

    裴猗微微一笑:“敢不从命。”

第一千一十四章 矛盾的陈叔慎

    当陈慧纪已经下定决心的时候,豫章郡之中的陈叔慎也在面临同样的抉择问题。

    陈叔坚一走,整个豫章郡无疑愁云惨淡,凭借陈叔慎显然已经完全没有办法调动起人心。

    他这个岳阳王本来就是被临时拽上来的,面对这些陈叔坚的旧部,陈叔慎能做的也就是先让他们安稳下来,毕竟陈叔坚一走,所有人的心思也就开始浮动了。

    之前有陈叔坚压在这里,谁都不敢多说什么,大不了跟着陈叔坚一起战死罢了,可是现在陈叔坚已经走了,他们当然也就失去了心中的那一点儿斗志。

    李荩忱大军已经过了萍乡,转眼就要杀到豫章郡城下,而北面的江州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至于身后的建康府,现在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所以大家现在必须得拿一个主意出来,最后能代表所有人意见的还是陈叔慎。

    因此当一道道目光投在陈叔慎身上的时候,陈叔慎分外难受。

    他不过就是一个闲散王爷,从来没有掌过兵权,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傀儡了。

    他知道这些人想要干什么,可是自己阻止不了他们,甚至如果自己不带头做这件事的话,还有可能会被手下人给收拾掉。

    想到这里,陈叔慎恨不得将陈叔陵碎尸万段,若是陈叔陵不闹腾这一下,陈叔坚还活着,这局势至少还能支撑,就算是真的退无可退的,出头的也不是他陈叔慎。

    真该死!

    更重要的是陈叔陵给大家做了一个非常坏的表率,这分明是在告诉所有人,就连南陈皇室自己都已经不在乎这一战的胜负,已经到了这个关头甚至还在内讧,既然南陈皇室都已经是这个态度了,那下面的大家还有什么好说的,拍拍屁股换阵营吧。

    将领和文官站在两侧,而站在中间的便是李荩忱的使者。这使者似乎并没有将这场面放在眼里,只是整好以暇的打量着陈叔慎,这让陈叔慎有些恍惚,似乎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孤臣孽子,而这个人是李荩忱派来带着这些文武官员讨伐自己的。

    那使者看上去非常年轻,让陈叔慎也有些诧异为什么李荩忱会排他前来,而那人微笑着一拱手:“大汉通事郎姚思廉参见岳阳王。”

    “通事郎?”陈叔慎皱了皱眉。

    而一名幕僚急忙低声解释。原来这通事郎是李荩忱新设立的职务,其上是通事卿,顾名思义就是来作为使者传递消息的,而现在的通事卿就是顾野王,这通事郎则是眼前这个姚思廉。

    姚思廉是姚察的儿子,才加冠没有几年,正是年轻的时候,自然不想子承父业、一辈子都蹲在学院里,所以便毛遂自荐来做这通事郎,凭借自己对江南的熟悉配合顾野王主持对江南各处的沟通和劝降。

    听明白这个,陈叔慎心中一惊。李荩忱显然已经意识到现在江南人心动荡,所以干脆设置这两个常任的职务,而且顾野王也好、姚思廉也罢,都是对南陈很熟悉的人,他们出面自然很容易拿捏到要害。

    这个李荩忱!

    不过心中暗暗骂李荩忱,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出来,陈叔慎微笑着说道:“之前代表汉王的不一般都是顾野王顾公么,怎么这一次是姚郎中来的?”

    这句话看上去没有什么,但是实际上也是在反问姚思廉,你一个小小的通事郎,真的能够代表李荩忱意志么,而且也未免太看不起某了吧,好歹某也是一个王爷,这豫章郡之中也有众多兵马!

    姚思廉不由得笑道:“顾公毕竟年迈,所以小子主动挑起这个任务,当然了顾公也有他的任务,顺江而下直接前往江州毕竟方便一些,避免舟车劳顿。”

    整个议事堂上顿时一片寂静,大家都下意识的看向姚思廉。

    这话什么意思?

    陈叔慎死死咬着牙,陈慧纪难道也坚持不住了?若是江州投降了,那蜀汉水师就可以顺着赣水直接冲到豫章郡城下,到时候蜀汉军队水陆夹攻,这简直就是湘州之战的翻版!

    所以包括陈叔慎在内,所有人都慌了神。

    姚思廉似乎对于这些人的反应很满意,不慌不忙的说道:“现在十万大军围城,江州那边早就已经有意向,所以并不是什么难事,小子可不敢和顾公抢功劳,这十拿九稳的事自然就要交给顾公了。”

    “那我们这里难道就不是十拿九稳了?”就在这时,一名将领忍不住问道。

    这话一出,顿时整个议事堂上就炸了开来。

    “此话何意?!”

    “什么意思你们自己清楚!”

    “这一战你们武将是不是不打算打下去了?”

    “还怎么打,某手下的将士已经跑了三分之一了,再过两天恐怕就要跑干净了!”

    “要打的话也可以,你们文官先想办法把军队的钱粮补齐再说别的,否则打个屁!”

    两边的文武官员顿时对着骂起来,而站在中间的姚思廉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幕,笑而不语,只是看着陈叔慎。

    “安静!”陈叔慎脸上实在是挂不住了,大吼一声。

    好歹他这个岳阳王还是要出去顶缸的,所以大家也不敢太过分,议事堂上总算是安静下来,而陈叔慎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

    通过这几句争吵,他已经明白下面这些官员在想什么。文官们想要催动着武将继续拼命,好成全自己忠义的名分,但是自己是绝对不能上阵的;而武将们自然不用说,对于李荩忱和裴子烈这些出身南陈军中的人,他们本来就没有多少排斥感,再加上之前也被打破胆了,谁还想打下去,至于粮饷不齐,士气不振,也是一个重要的客观因素。

    此时姚思廉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正色看向陈叔慎:“岳阳王,某冒昧的问一句,湘州之战,岳阳王可知道城中死伤多少?”

    听到这句话,陈叔慎觉得自己骤然回到了那个血火连天的夜,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别说那些百姓死伤多少,单单是兵马死伤多少他都数不过来。

    那当真是一场恶战啊。

    而姚思廉将陈叔慎的神情尽收眼底,紧接着问道:“那岳阳王觉得这一战打下去,这豫章郡之中又要死伤多少?”

第一千一十五章 忠与仁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指向周围:“据某所知,长沙郡一战,岳阳王和长沙王的麾下将佐死伤者近半数,那么若是这一战打起来,现在活生生站在岳阳王身边的这些人,还能剩下多少?!”

    顿了一下,姚思廉又指了指门外:“还有那阖城百姓,又能剩下多少?还有这偌大的城池,又有多少要毁于兵火?”

    陈叔慎痛苦的闭上眼睛。

    侯景之乱的伤痕刚刚抹去,这刚刚在废墟上站起来的城镇,真的经不起又一次的血火之灾。

    这简直就是要自己在选择,是做一个忠臣还是做一个仁者。

    自己真的是白读了那么多书,事到临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而姚思廉紧紧盯着陈叔慎,当看到陈叔慎已经不愿意和自己对视的时候,他就知道陈叔慎实际上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现在他还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罢了。

    且不管陈叔慎还在犹豫什么,姚思廉果断的开出了李荩忱的条件:“汉王殿下保证,只要岳阳王能够献城,汉王殿下以岳阳王为豫章郡太守,而在座的诸位也都会保留不动。另外大家都是炎黄子孙、秦汉华夏之后代,汉王殿下在骨子里是认同自己为南方汉人的,因此绝对不会为难大家,也不会为难皇室。”

    在场的文官们顿时气势为之倾颓,他们之所以想要保持忠义的名分,不过也是认为李荩忱来了之后至少会把他们中的一半人换成蜀汉官员,现在有了这个保证,自然都放心了。

    要知道现在这可是经历了四个王朝轮流转的南朝,要说这些文官,其中还有不少人都是前朝旧臣,所以说对南陈他们也没有多少忠诚和归属感可言。

    换天大家早就习惯了。

    只要不换掉他们就可以了。

    陈叔慎长长叹息一声,站起来一拱手:“请通事郎告知汉王,小王愿率领豫章郡投降。”

    姚思廉急忙还礼,实际上他自己心里又何尝不紧张呢?

    好在陈叔慎不是一味求死的陈叔坚啊

    “豫章郡降了。”乐昌将姚思廉的奏章递给李荩忱,有些怅然。

    李荩忱再一次大举进兵,手下的官员几乎全都撒出去处理地方的事宜,尤其是文官们都忙得不可开交,送上来的奏章也愈发的混乱,所以无奈之下李荩忱只能把乐昌抓过来作为文书。

    江州投降比豫章郡早了两天,而李荩忱直接将豫章郡正面战场交给了率军从郢州南下的陈智深,作为李荩忱麾下除了裴子烈和萧世廉之外的头号大将,之前一直被挡在江陵、几乎没有什么建树,因此这一战的主帅位置是他应得的。

    不过现在看来陈智深要失望了。

    实际上失望的不只是陈智深,还有裴子烈,从郢州一路狂奔下来,他还以为自己能够在江州之战中有所斩获,谁知道自家爹爹带着陈慧纪投降的手书就来了,裴子烈只能受了。

    因此李荩忱干脆乘舟重新转入大江,直奔江州,并且就打算这样顺流而下长驱建康府。

    这寻阳郡到豫章郡一线被攻破,陆上的南陈主力也就只剩下南豫州以南一带的了,李荩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萧世廉和陈智深可以轻松的将他们扫荡干净。

    “岳阳王才十六岁,他可不是陈叔坚,”李荩忱苦笑一声,“你还真指望这个弟弟能够守住豫章郡?”

    历史上的陈叔慎还真的死守湘州,不过显然现在的陈叔慎远远没有那个时空之中的成熟,更不可能有威望约束得了部下。因此豫章郡投降也在李荩忱的预料之中。

    归根结底自己真的得好好感谢陈叔陵啊!

    这个家伙当初在扬州一番折腾,让自己得到了东宫的重视,才拿到了统兵的机会;而现在又是这个家伙的闹腾,让南陈国内已经彻底没有心力抵抗下去。

    “可是他好歹是先皇的子嗣”乐昌忍不住叹息一声。

    从湘州到豫章郡,就真的没有人为这个朝廷尽忠么?

    李荩忱淡淡说道:“忠与仁,本来就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乐昌一边整理剩下的几个奏章,一边诧异的看过来。

    李荩忱伸了一个懒腰,倒是不介意解释这个问题:“对于陈叔慎来说,如果死守下去,没有人听他的,只会让豫章郡愈发混乱,但是最后他或许能落得一个忠诚的名声,可是有可能毁于兵火的却是这豫章郡,他明明可以保全百姓却没有做到,那就是不仁。”

    顿了一下,李荩忱有些无奈:“更何况陈叔陵在建康府这么一闹腾,分明就是在告诉所有人,连你们皇室的几个顶梁柱都已经不打算为这个王朝考虑了,那么大家也得掂量掂量,这个王朝还能支撑多久,他们现在为其死节,可算的上忠义?”

    乐昌怔住了,而李荩忱沉声说道:“恐怕你是没有听过现在建康府传来的童谣吧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乐昌顿时打了一个寒颤。

    她通晓诗文,当然明白这童谣是什么意思。

    江左和江北的人啊,你们渡江不用担心没有船和船桨,尽管渡河吧,我们来迎接你!

    而现在江左的裴子烈和江北的吴惠觉,可就是距离建康府最近的两路大军!

    当然还有船行江上的李荩忱。

    “为什么”乐昌的脸色有些苍白。

    南陈立国二十年,也算是把江南从侯景之乱的废墟之中带了出来,民心为什么却不在南陈这里?

    “因为二十年了,且不说对外兵戈未熄,”李荩忱伸手敲着桌子,他知道自己的话对于乐昌绝对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但是事到如今也必须要解决这个疑惑,“单单是对内,行政混乱,赏罚不明,苛捐杂税朝廷的仁义可没有传播到最下面一层,在废墟之上艰难站起来的,只是世家和寒门,而不是百姓啊”

    乐昌默然,这些的确是朝廷没有做到的地方,甚至就算是号称贤明的陈顼,也在纵容世家和寒门扑在百姓身上吸血。

    毕竟南陈的政治制度相比于前朝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唯一的亮点恐怕就是提拔了一些寒门来弥补侯景之乱中被打压下去的世家空出来的位置。

第一千一十六章 年轻

    而这些寒门毕竟是寒门,不可能有如之前的王谢那样凭借家族之力就能够支撑起整个王朝,因此他们需要成长、需要财富,可是这财富是从何而来?

    归根结底还是趴在百姓身上吸血才能成长。

    因此南陈能掌控住的实际上只是寒门的心,因此现在以吴明彻和徐陵为首的老牌世家倒向了李荩忱、而广大的百姓也倒向了李荩忱,剩下的寒门还没有形成气候,又如何能够支撑得住?

    更何况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陈叔陵的一番作为也彻底击垮了大家的信心。

    或许再给南陈几十年的时间,让这个国家能够收拢人心,并且培养出来一批真正和国家已经血肉交融的家族,形成一个完整的利益共同体,恐怕才能够真的做到在大难临头的时候不会出现这样真是就连皇室宗亲都倒戈的现象。

    毕竟想要掌握人心,绝对不是短短功夫内就能够做到的,尤其是这种传统意义上的封建王朝,更不可能和tg一样在短短几年之间就能够赢得广大民众的支持。

    更何况现在这南北朝乱世,大家对改朝换代都已经习以为常,别说南陈才建立二十年,就是十几年前陈顼刚刚完成了一次篡位,他的所作所为和南齐到南梁的转换实际上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只不过是陈顼没有更改国号罢了,所以对于这种事情大家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对于这个王朝自然更谈不上什么忠诚。

    现在摆在李荩忱面前的建康府实际上已经是一块随时都能吃下去的肥肉,但是李荩忱也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怎么才能不会重蹈南陈的覆辙。

    换句话说就是自己应该如何更准确的把握住人心,将现在的这些人牢牢地绑在这蜀汉的战车上,一直到蜀汉能够一统华夏,还得避免和历史上隋朝那样二世而亡,徒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这就意味着肯定要进行改革,不仅仅是行政制度和军事上的改革,包括选举人才甚至人才的培育和百姓的思想教育上都要下功夫。

    要知道隋唐乱世虽然最终是以李渊为代表的关陇集团占了便宜,但是实际上掀起整个动荡的是瓦岗、是窦建德这些农民还有宇文家族这些不甘心被打压的前朝贵族、山东世家等等。

    如何才能平衡所有人的利益,如何才能保证百姓的安宁。

    还真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尤其是李荩忱现在也意识到了,自己麾下缺少人才,也缺少足够的人口,一旦一口气吞掉了江南,那么就不仅仅意味着自己的疆域扩展了,自己所管辖的人也大幅度增加,如何才能制定出来一个稳妥的政策把江南稳定下来,让其真的成为一片乐土,也是一个问题。

    看着悬挂在船舱之中的舆图,李荩忱长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拿下建康府之后,短时间内不能北上了。

    “夫君一路高歌猛进,还有什么担心的?”乐昌诧异的看着面带愁容的李荩忱。

    “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啊。”李荩忱不由得感慨一声。

    乐昌不禁微笑着说道:“夫君何必要担心这个,夫君还年轻。”

    “年轻?”李荩忱怔了一下,旋即微微颔首。

    年轻的确是自己最大的资本,这意味着自己还有充足的时间来制定适合于这个时代的政策,并且看着这些政策一项一项落实下去。想到这里,李荩忱又想到了陈顼。

    这个老人应该也有和自己一样的雄心壮志吧,只是很可惜他并没有这么多的时间,而他的后代

    乐昌已经研好了墨,送到李荩忱手边,李荩忱怔了一下,旋即笑了笑,这个丫头还真是懂自己,当下他提笔蘸饱了墨水,写下“三省六部”四个字。

    从湘水一路南下就可以转入漓水,进而可以从漓水南下广州。

    而沟通湘水和漓水的便是著名的人工运河灵渠,此时呈现在萧世廉眼前的灵渠尚且算完整,这主要是因为东汉初年伏波将军马援平定岭南的时候曾经大力疏浚,而到了南北朝时期,岭南一带,尤其是广州番禺郡、南海郡、新会郡以及苍梧郡等地都已经形成了城镇群落。

    这一来是因为和南方尤其是南洋的联系愈发紧密,导致商业的发达,二来也是因为二十多年前的侯景之乱迫使很多江南居民不得不继续逃难到岭南,使得岭南的人口明显增长。

    甚至南陈的龙兴之地始兴(今韶关)也在岭南。

    这让岭南在南陈立国之初,重要性甚至在江南之上,当然随着陈霸先定都建康府,岭南也就逐渐从南陈的政治格局之中淡化。但是这并不代表这里就真的重新变成了荒蛮之地。

    反倒是很多百姓并没有重新回到故土,而是从这里开始了新的生活,这一片烟瘴之地得到了非常妥善的开发。更重要的是南陈的注意力长久以来都在北方,所以岭南的驻军根本就不多。谁都不会想到敌人会绕过江南直扑岭南。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里都算大后方,而且在很多人的印象中也是荒蛮之地,尤其是对于北方王朝来说。

    但是对于李荩忱来说自然不是这样的,且不说岭南的存在对于南陈的政治和经济利益,单单是岭南继续向南延伸到南洋的经济利益就足够让李荩忱心动。

    所以当萧世廉要求独自率领一路大军的时候,李荩忱很果断的将岭南丢给他了。本来萧世廉还有些失落,毕竟想想历史上征服岭南的人,秦朝的赵佗最终割据一方老死在岭南,而东汉的马援则是马革裹尸还,这哪一个都不是萧世廉想要的命运。

    但是李荩忱既然把任务交给他了,他也没得选,更何况萧家的发迹之地也是始兴,若是能够一路打回老家似乎也不错。抱着这个想法萧世廉怏怏不乐的率军沿着湘水逆流而上,转入灵渠,直接将兵锋推进到岭南的门户严关。

    严关坐落在狮子山和凤凰山之间,是从荆州进出岭南的咽喉要道,也是出了名的雄关。而当萧世廉看到严关的规模时候,不由得暗暗咋舌,因为眼前的这个关口,应该已经不能称之为关口,而应该称之为城镇。

第一千一十七章 严关

    一道关墙已经扩大为城池不说,城外还有大量的集市,不远处的码头上甚至还有没有来得及搜集、摧毁的船只。

    显然岭南商贸的发达使得原本作为屏障的严关已经演变成一个商贾行人进出岭南的重要歇脚点。

    严关这边境城镇尚且如此,岭南之地恐怕要比想象之中的繁华啊。萧世廉这才意识到李荩忱好像的确给自己安排了一个美差,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那就是眼前的严关虽然看上去很混乱,但是至少应该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李荩忱和裴子烈在荆州和江南的高歌猛进萧世廉是知道的,就连兵马充足的江南都是如此,因此萧世廉也不指望着根本没有什么守军的岭南会有抵抗,都已经做好了接收城池的准备,可是眼前的情况显然出乎意料。

    “将军,已经查明,严关上的是桂州刺史傅。”负责刺探情报的唐孝沉声说道。

    萧世廉怔了一下,旋即忍不住苦笑一声。

    傅怎么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不过想想也是,沈君高和傅都被贬谪到岭南,一个是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一个是桂州(今桂阳)刺史,这严关就在桂州的北侧,所以把守严关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傅的肩膀上。

    “这个老顽固啊。”萧世廉叹息一声,傅和沈君高是什么样的人他当然心里有数,指望着傅能够放开道路那显然是不可能的,眼前这严关看来是要强攻了,不过萧世廉还是想要试一试,“侯,你愿不愿意入城走一遭?”

    一个年轻人快步出列:“属下既然名有‘胆’字,如何不敢!”

    军帐之中众人顿时低笑,这侯是侯安都的第三个儿子,也是在西北建立了功业的侯秘的弟弟,虽然年纪轻轻,但是继承了父亲的爵位,所以在南陈还是个县侯。

    这一次以主簿的身份随军,实际上是负责统筹安排本地的官员和民事,算得上萧世廉麾下文官之中暂时的一把手,当然这也是因为李荩忱手下文官人数太少,而有如顾野王这样德高望重的老人又没有办法舟车劳顿、随同大军一路南下,所以这样艰巨的任务也只能落在年轻人的肩膀上。

    侯的“”实际上是诚实和坦然的意思,和胆子没有关系,但是他这么一说,让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淡化了不少。而萧世廉目光旋即落在李询和罗毅的身上:“大军准备攻城!”

    “诺!”

    站在严关关墙上,傅实际上很紧张,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向下拨动佛珠了,手心中全是汗水。

    作为一个文官,看着城墙外庞大的军营以及河道上来往不断的船只,傅真的不知道凭借自己手下的这些兵马能够支撑多久。

    他和沈君高被贬岭南也有些时日了,而到了岭南傅方才发现这里并没有想象之中的贫穷和落后,尤其是作为商贾汇聚地的广州和沟通荆南的严关等地,人烟稠密甚至胜过江南的一些大城镇。

    这也让傅在惊讶之余,也升起依靠岭南抵挡李荩忱的信心。

    毕竟岭南是南陈的龙兴之地,这里很多的士族和南陈都是有关系的,自然也不想看着南陈分崩离析,因此尚且坚定的站在沈君高和敷在这一边。而沈君高和傅也进行了分工,西部归傅,东部归沈君高,就算是不求能够拯救南陈,也可以先挡住李荩忱,在岭南这里另外开辟一片天地,也算是能够为南陈留下一丝火种。

    不过现在建康府的消息再一次传来,也让岭南人心波动,陈叔陵的所作所为让大家觉得继续为这个朝廷效忠似乎很不值得。而傅现在虽然恨不得把陈叔陵碎尸万段,却也只能亲临一线,稳住军心。

    要是萧世廉真的杀入严关,那岭南一带无险可守,尤其是蜀汉强大的水师可以顺着漓水直扑广州,到时候就算是人心向着南陈,恐怕也为时晚矣。

    当侯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傅更是打起了十二分小心。因为他能够感受到身后投来的目光,这些岭南官员和将领们有犹豫、有担心、更有好奇,显然他们也想知道萧世廉这个“岭南后裔”会开出什么价码,毕竟荆州的吕忠肃和顾觉的例子摆在那里,萧世廉至少不会亏待大家的。

    “侯君此来,想要说什么?”傅冷声问道。

    侯是开国功臣、武将栋梁侯安都的儿子,所以他还真的不敢做出什么“斩杀使者、彰显决心”的举动,更何况“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也算是长久以来的传统,作为一个佛教徒,傅肯定不会做出这种杀戮的事情。

    而侯微笑着说道:“当然是劝降。”

    周围的人都有些诧异,大家当然知道你是来干嘛的,但是也不用说的这么直白吧?

    难道萧世廉真的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还有一些文官更是觉得这是在是侮辱,不管怎么劝降,好歹你得在面子上遮掩一下吧。

    侯根本不给傅开口的机会,径直说道:“路途遥远,可能傅公还不知道,就在三天前,贵国岳阳王已经率部在豫章郡投降,而更早的时候,荆州刺史陈慧纪开寻阳郡投降,江州刺史黄玩献晋熙郡(今安徽潜山),如此一来赣水沿线、鄱阳两侧以及江右之地已经全归入我大汉麾下。”

    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而傅脸上神情一变再变。岭南和江南有梅岭作为阻拦,再加上严关在西侧,路途遥远以及战乱,所以他们这里的确还没有收到消息,如果侯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李荩忱应该已经剑指建康府。

    南陈已经到了亡国的边缘,别说岭南了,恐怕建康府之外还在发生什么,他们都已经不在乎了。

    这岭南之地,注定没有援兵,而且作为皇亲国戚的陈慧纪和陈叔慎都投降了,大家真的还要再坚守下去么?

    侯看上去并不像是在劝降的,反倒是像来下最后通牒的

    “去留如何,征东大将军愿意给诸位一天考虑,一天之后若是没有回复,立刻攻城。”侯郑重一拱手,转身潇洒离开了城楼。

第一千一十八章 孤臣

    “荒唐!”萧世廉伸手一拍桌子,怒道,“某是让你去劝降的,不是让你去下战书的!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站在面前的侯却是沉声说道:“将军,大势如此,顽抗者不过是化为齑粉,事到如今如果我们再低声下气的说话,以后这些人入了我大汉,岂不是要骑在我们头上耀武扬威,此时就是要告诉他们,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萧世廉皱了皱眉,侯说的倒是没错,李荩忱在南陈的进攻进行的实在是太顺利了,大量的南陈文武官员涌入,加入到这个团体之中,如果不能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这个位置得来的宝贵,那么自然也没有办法保证他们对于南陈的忠诚。

    还不等萧世廉开口,一名斥候便快步冲进来:“启禀将军,富川方向发现陈人旗号大队兵马,人数应该在五千左右,另外象郡方向似乎也有援军正在向这边赶来。”

    登时在场的将领们神情都是一动,唐孝沉声说道:“是什么人的旗号,可曾探查清楚?”

    “似乎是岭南部落还有越人,不过其中也掺杂有陈人兵马,旗号各不相同。”斥候有些无奈的说道,显然他们对于岭南这边的具体状况也不算熟悉。

    萧世廉皱了皱眉,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沈君高这个平越中郎将调动的兵马,或许这些军队都不算什么精锐,甚至还有蛮人混杂在其中,但是要是真的死守这严关,那倒是个麻烦

    更重要的是现在援军来了,傅还会考虑投降的事情么

    “事不宜迟,把所有的斥候都派出去,沿途截杀敌人的使者,大军速速挺进到严关城下!”萧世廉急声说道,“准备攻城!”

    “报!”又是一名斥候冲进来,“将军,严关城头升起‘沈’字将旗,应当是平越中郎将沈君高!”

    这一次唐孝和李询等人都坐不住了,当即纷纷拱手说道:“将军,不能再等了,准备开战吧。”

    沈君高带着援兵一来,显然傅和原本的严关守将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一边说着,大家一边看向旁边脸上带着庆幸神色的侯,忍不住感慨一声,这小子还真的是命好。如果不是他丢下一番狠话就跑,现在有可能已经沦为沈君高的阶下囚了。这位沈公可是出了名的果断决绝,当然不会和傅一样好说话。

    萧世廉微微眯眼看向远方的严关,沈君高和傅,你们既然想要当孤臣,那某就成全你们。

    而他身后的李询等人脸上也露出激动的神色,萧世廉带着进攻岭南的军队有两万,除了唐孝一部之外,其余的都是李询和罗毅的兵马,这些人马之中一部分是北周降兵,一部分是新招募的蜀汉士卒,都属于没有功劳甚至还有罪过在身的人,所以他们巴不得能够和南陈军队大战一场以求能够建功立业。

    若是南陈军队真的都和豫章郡、寻阳郡那样望风而降,那大家还有什么可打的,因此现在沈君高和傅要打,他们当然摩拳擦掌。

    沈君高是一路从广州狂奔而来的,当然他还尽最大可能调动了岭南能够调动的兵马。

    不管怎么说岭南也都是南陈的龙兴之地,这里有大量效忠于南陈的越人和其余各族部落,而这些部落的统领就是赫赫有名的冼夫人。

    冼夫人名叫冼英,现在已经年过花甲,她一声致力于岭南的稳定和繁荣,可以说岭南有今日的景象和冼夫人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而南陈也因此册封冼夫人为中郎将、石龙太夫人。

    历史上南陈灭亡之后,岭南各族想要趁机反隋自立,冼夫人为了防止隋朝大军进攻,凭借个人威望统筹安抚岭南,硬生生的将这一股反叛浪潮压了下去,而隋文帝对此也大加赞赏。而历朝历代对于冼夫人这种追求和平、避免战乱和华夏统一的精神也多加赞扬和追封,尊称其为“岭南圣母”,新中国成立以来,周总理更是以“巾帼英雄第一人”称赞之。

    但是这个在岭南有着很大声望的冼夫人,却让沈君高头疼不已,他集结兵力实际上主要还是依靠的本地百越,而冼夫人似乎对沈君高率兵抵抗的行为并不怎么赞扬,因此沈君高最终只能调动和南陈朝廷最为亲近的几个部落,否则所有的百越兵马动起来,至少得有四五万之众。

    不过大战将至,沈君高也顾不得去考虑冼夫人在想什么,只能尽量把更多的兵马向严关汇聚。

    这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看到城头上的旗帜依然还是南陈的,这让沈君高也长松一口气。

    并没有注意到自傅以降有些怪异的目光,沈君高沉声说道:“萧世廉率领的兵马应该只有两万左右,而我们可以在三天之内汇聚将近三万兵马,完全可以出城一战,只要从萧世廉手中抢下湘水渡口,我们就能够阻拦其水师顺灵渠进入漓水。”

    傅顿时神情一振,说实在侯的威胁尚且还在耳边回荡,要说心里一点儿都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说句实话,如果不是沈君高这么快抵达,恐怕傅真的得和下面人商量一下该怎么办了。

    “傅公,国难临头,我们必须要共渡难关了。”沈君高咬着牙说道。

    傅郑重的一点头,只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想法实在是可耻。

    风吹动着衣袖,两个人站在城头上对视一眼,国家危亡,他们就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谁是忠臣!

    只不过沈君高和傅并不清楚,就当他们两个下定决心的时候,不远处的上城步道入口,几名严关守将对视一眼,神情复杂。其中一个人真的忍不住了,压低声音说道:“凭借那帮冼夫人都打不过的百越人,靠谱么”

    “而且听说冼夫人似乎不愿意追随沈公啊。”

    “你且听听,这不过三万乌合之众,就打算出城邀战,到底是两个文人,也不看看对面的是谁。萧世廉也好,李询也罢,哪个是好惹的?这帮家伙从出蜀之后几乎一场像样的大战都没有打过,就等着拿咱们打牙祭呢。”

第一千一十九章 颠倒

    “那怎么办,我们应该告诉”一名年轻的仗主忍不住说道,不过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都不对,声音顿时小了下去。

    “他们两个要当孤臣,让他们当去,”一名偏将声音冰冷,“咱们这么多弟兄不能白白交代在这里,到时候连抚恤都没有,咱们哪里还有颜面活在这世上。小七,你还是萧家旧部呢,下午的斥候是你的麾下抽调出去的,你知道该怎么做么?”

    被叫到的那名仗主郑重一颔首:“放心。”

    “咱们到时候就听从萧将军的吩咐。”另一名偏将也说道,“说什么也不能给这两个家伙陪葬。”

    萧世廉也没有想到,原本的进军竟然直接演变成了一场大战,更没有想到沈君高和傅竟然直接率军出城,大军直接扑向萧世廉率军屯驻的湘水渡口。

    实际上他们这样做也不是没有原因,严关毕竟是在山中而不是在灵渠边,因此如果萧世廉率军直接走灵渠绕过严关也不是不可能,为了防止被包抄后路,沈君高和傅只能先一步抢夺湘水渡口。

    但是在萧世廉看来,他们未免有些托大,虽然他们的麾下有三万兵马,但是这些兵马是什么性质的,严关城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已经分明告诉了萧世廉,更何况严关的守将们显然就等着萧世廉的命令倒戈一击,因此实际上沈君高他们能够依靠的人也就是两万多。

    沈君高和傅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更是让李询等人觉得受到了侮辱,这分明是不把他们看在眼里。

    南陈军队是在上午开出严关的,沈君高率领由岭南各州府本地乡兵和新兵总共七八千人组成的主力作为中军,而百越兵马六千掩护左翼,象郡等地的乡兵五千掩护右翼,而傅率领五千严关守军作为后军,剩下的军队把守严关。

    这个布阵中规中矩,可以说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知道内情的蜀汉将领们却都心知肚明。

    “文官误国啊。”罗毅勒住马缰,看着前方汇聚的南陈兵马,忍不住感慨一声。这些兵马看上去声势浩大,但是只要粗通军事的人都能够看出来,这也就是行军布阵稍微有一些章法,但是军队阵列不齐,旗帜更是混乱不堪,乱哄哄的就完全像是一群乱民。

    再看看萧世廉这边,萧世廉亲自带领中军坐镇中间,而李询在左翼前出的位置,唐孝的部下最少、并且在之前的大战之中已经多有斩获,所以被萧世廉布置在了右翼侧后方,主要是为了掩护身后的渡口。而水师的几艘楼船拱卫着一艘五牙大舰在渡口外的水面上随时准备支援战斗。

    整个蜀汉军阵形成弯刀形状,李询的左翼是刀尖,而萧世廉的中军是刀刃,整支军队以渡口为刀柄,随时准备将任何敢于进攻的军队劈砍成两半。

    更重要的是蜀汉军队都是至少经过阵列训练的,大军守株待兔、以静制动,一排排士卒排列整齐,随时准备进攻。

    “这话不全对,”李询似乎心情不错,微笑着说道,“如果沈君高和傅再不上的话,这仗就没得打了。要打的是文官、不想打的是武将,倒真是有趣。”

    罗毅不由得笑道:“也对,要是他们都不打,咱们真的是不战而胜了,这功劳可就少了太多,将军,你觉得沈君高接下来会如何变阵?”

    李询紧紧盯着前方乱糟糟的南陈阵列,沉声说道:“百越人只是附庸,肯定会先让他们充当炮灰的,再往前不超过百丈,沈君高必然会变阵,十有**会让左右两翼的兵马超过中军,形成新月阵,先来试探一下我们的虚实。”

    还不等他话音落下,眼前的南陈军阵很快变化,当真是两翼前出。

    “将军到底是将军。”罗毅瞪大眼睛。

    “准备吧。”李询提了一口气。

    身侧中军,战鼓咚咚响起,无数的箭矢和石弹已经呼啸而出。

    沈君高的中军显然顿住脚步,准备张弓搭箭,但是左右两翼的步伐却丝毫没有停顿,显然打算硬生生顶着箭矢和石块冲上来。

    “荒唐。”李询冷笑一声,“无知者无畏。”

    前方的南陈士卒如同割麦子一样倒下,无数的石弹呼啸着砸在人群之中,去势不减,硬生生的犁出一条条血路。这些根本不知道大战是什么样子、完全靠着一腔血勇向前冲的南陈士卒此时似乎方才回过神来,看着那似乎就连风都撕裂的箭矢和石弹,仓皇的想要后退。

    “让他们继续冲!”沈君高果断的下令,同时中军也开始放箭。

    由沈君高的亲卫担任的督战队开始一排一排的站好,任何转身向后跑的人都要被砍脑袋。无奈之下,这些意识到自己已经沦为炮灰的南陈士卒只能咬着牙继续向前冲。

    沈君高的意图自然很明显,通过他们来消耗蜀汉军队的有生力量,当蜀汉军队疲于厮杀的时候,再用自己精锐的中军给予蜀汉军队致命一击。

    虽然很简单,但是也很残酷。

    因为这意味着左右两翼的百越和岭南西部象郡等地的乡兵必须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李询和罗毅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且不管沈君高这个排兵布阵有多少问题,至少沈君高现在已经向他们展露出来了自己的决心。

    血战一场,甚至是同归于尽的决心。

    显然沈君高也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蜀汉军队自从下江南以来,除了在夷陵一场大战之外,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如果自己能够在湘水源这一战之中给予蜀汉军队重创,那么萧世廉和李询这些将领肯定会受到谴责。

    至于沈君高这边,不管他的牺牲有多大,只要能够战胜、哪怕是击退萧世廉,那么就算大功一件,毕竟瘸子里拔将军,其余的南陈军队表现实在是有些不堪。

    沈君高虽然不擅长排兵布阵,但是他很清楚政治形势,所以他在赌,赌萧世廉和李询不敢承受太大的死伤。

    这让李询暗暗咒骂一声。

    面对眼前这疯狗一样的沈君高,反倒是他们要开始畏手畏脚了。

    这位置怎么转眼就颠倒过来了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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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倾南北介绍:
离乱之世,人如尘埃,随风不随己。无意穿越为白袍军老卒后裔的奇葩小白领,当务之急不是如何雄心壮志、一统天下,而是如何在这个时代保全性命。这时代有杨坚、李渊、尉迟迥,枭雄无数;这时代有萧氏、陈宣华、张丽华,美人如玉;这时代有淮上、建康城、洛阳府,长槊穿云;当然也有陈后主、宇文赟,荒唐君主······当身后白袍铁骑滚滚跟上的时候,李荩忱霍然回首。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老书《倾宋》三百万字即将完本,可以先品鉴哦权倾南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倾南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倾南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