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互相试探
与李尽忠的宴请卢小闲比起来,乞乞仲象的宴席就要寒酸多了。不仅没有那么多的美食,而且没有陪酒的人。
席上只有卢小闲、乞乞仲象和祚荣三个人。
这倒不是乞乞仲象过于小气,而是因为卢小闲再三要求如此。
桌上摆了一大盆炖好的狼肉,两坛子自酿的老酒,另外还有几盘叫不上名的野菜。
卢小闲挑了根足有一尺长的狼腿骨,一点也不客气,美美的啃了起来。
他一边大口嚼狼肉,一边赞不绝口道:“不错,真的不错,这狼肉果然很有嚼头!”
真有那么好吃吗?
看着卢小闲夸张的表情,乞乞仲象和祚荣忍不住相互对视了一眼。
说实话,他们吃过无数次狼肉,怎么可能不知道狼肉是什么味道?
狼肉有嚼劲倒是没错,但也柴的很,味道也很腥,一点也不好吃。如果换了他们,他们宁肯吃羊肉也不愿意吃狼肉。
见乞乞仲象父子俩怔怔瞅着自己,压根就没有动手,卢小闲热情的向他们招呼道:“唔!你们也吃呀!不要客气!”
父子俩又对视了一眼,不由苦笑:到底谁是这里的主人?
出于礼貌,乞乞仲象和祚荣只好各自拿起一根肋骨,陪着卢小闲啃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屋内都充斥着牙齿与骨头的碰撞声。
一连啃了四大块狼骨头,卢小闲这才拍了拍肚皮,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好不容易才等卢小闲吃完,乞乞仲象赶忙举起碗来,对卢小闲说:“卢公子,既然吃饱了,那就尝尝我们自酿的狼骨酒吧!”
“狼骨酒?”卢小闲点点头,“当然要尝尝了!”
狼骨酒入口很淡,似乎还有一股苦涩,味道真不怎么样。
喝完酒,卢小闲知道,该进入正题了。
他也不等乞乞仲象先开口,直截了当的问:“首领,据我所知,粟末??原本依附于高句丽,居住在长白山一带。大唐灭了高句丽之后,你们奉诏迁来营州,已经二十多年了,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乞乞仲象看了一眼卢小闲,淡淡道:“还能有什么打算,一切都要听从朝廷的安排。”
“首领说的不是心里话吧!”卢小闲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骅骝向北,越鸟归南。禽畜尚且如此,人岂能不思念故土。如果我没猜错,首领一直在谋划东归之事吧?”
“哪有的事!”乞乞听罢不由一震,腮边的肌肉一下子变得僵硬,像是抽搐般的干笑道,“卢公子可真会开玩笑!”
祚荣也一脸紧张的望着卢小闲,神色阴晴不定。
“我可不是开玩笑!”卢小闲意味深长的看着二人。
“不知卢公子这话从何说起?”乞乞仲象问道。
“这么多年来,粟末??不与汉人深交,不学汉人习俗,不与汉人结亲,不在营州安葬死去的族人,分明是没打算在营州长久待下去。”
乞乞仲象看着卢小闲,却并没有说话。
祚荣却在一旁反驳道:“卢公子说的这些,只是我们粟末??的习惯,并不能说明什么!”
卢小闲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祚荣公子,今天中午谈到严克时,你当时说了一句‘大不了一走了之’,可见这事在你心里早说有了定论!不是吗?”
祚荣好整以暇道:“这只是我当时的气话,没想到卢公子还当真了!”
卢小闲不置可否,瞥了祚荣一眼:“其实,最令我生疑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你手下的那些精锐骑兵!你们想要东归,就必须要有一支能战胜营州都督府和松漠都督府的兵力。东归之后,你们还要与辽东及长白山区各种势力较量,也得要有一支顽强的军队才行。正因为如此,你们才不遗余力的训练骑兵。难道你们能否认,这么一支精锐的骑兵,不是为了东归做准备的吗?”
祚荣愣了愣,笑着解释道:“哪有什么精锐骑兵,卢公子说的是我们的捕狼队吧?他们都是粟末??的族人而已,平日里以放牧和打猎为生!”
“粟末??有十万部众,其中青壮年男子有三四万,而这些人都被祚荣公子组建成了军队。依我看,你这三万军队已经非常厉害了。不说别的,单论集结速度,便不是一般军队能比得了的!我替你们算了算,三万人地处百里之地,仅半日内便全部聚齐,即便是大唐建国之初的铁骑,也不过如此!”
祚荣依然辩解道:“卢公子恐怕看走眼了,我们这只是捕狼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只是捕狼?”卢小闲一脸玩味的瞅着祚荣。
祚荣振振有辞道:“粟末??族人除了牧民以外,大多都是猎人。猎人不行猎,那就象像汉人不种田一样,不合天理人情。”
“你们捕狼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如果几万人马大张旗鼓地练兵,肯定会招来麻烦,所以你们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你们这支军队平时是牧民,练兵时按编制集合,实际上你们是以猎代练,通过这种方式练出了一支精兵。”
祚荣还要解释,卢小闲摆摆手道:“祚荣公子,我是上过战场的,你手下究竟是捕狼队还是精锐骑兵,我一看便知。你不承认也无妨,其实和这事我没一点关系!”
说罢,卢小闲不再理会祚荣,端起一碗酒对乞乞仲象道:“好了,不说这些了!首领,明日一早我就回营州,我敬您一碗,感谢您的款待!”
说罢,卢小闲先干为敬,将酒喝了个底朝上。
乞乞仲象默不作声,也将碗中酒喝。
放下酒碗,乞乞仲象一脸惭愧的说:“卢公子,在契丹时我就看出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人之相交,贵在信任。不瞒你说,我日夜都在做东归之梦,也一直在为此而准备,只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故而不示以外人,请见谅!”
“首领言重了!”卢小闲坦然道,“要换作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乞乞仲象真挚的向卢小闲请教道:“以卢公子看,我们东归之事,有没有可能实现?”
卢小闲沉吟片刻道:“恕我直言,至少目前没有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乞乞仲象目光闪动。
卢小闲深深叹了口气道:“除非契丹人反叛,因为契丹人一反,大周朝廷的兵力就会被吸引过去,你们才可以在没有追兵的情况下从容东归,部众不受损失。”
说这番话的时候,卢小闲心中颇为矛盾。
历史上,粟末??就是在契丹人叛乱后才东归建立渤海国的。
乞乞仲象迫切回归故乡的想法,卢小闲能够理解。
可问题是,他正在努力阻止契丹人的叛乱。若真是这样,乞乞仲象东归故乡的希望就会彻底破灭。
听了卢小闲的话,乞乞仲象额上饱经风霜的皱纹似乎在这一瞬间舒展开来,一双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苍老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卢公子的分析,果然深刻透彻,令人钦服。”
卢小闲担心乞乞仲象沉不住气,会坏了自己的大事,郑重其事的提醒道:“首领,此事您可不能着急。若是贸然行动,以你们十万族人的行进速度,朝廷军队很快就能追上你们。到了那时……”
卢小闲话虽然没有说完,但乞乞仲象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年,粟末??从家乡迁居至营州,整个部族走了差不多快一年时间。返回故乡差不多也要一年,这中间要真有大周朝廷军队追赶拦截,后果的确不堪设想。
乞乞仲象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依卢公子看,契丹人会不会造反?”
“这……”卢小闲有些踌躇,不知该如何回答乞乞仲象。
若没有卢小闲的穿越,契丹人必反无疑,这是历史已经证明过的。可现在经过卢小闲的一番运作,依目前的形势来看,契丹人应该是不会再造反了。
可是,他又没办法向乞乞仲象解释。
祚荣在一旁插言道:“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契丹必反无疑!”
听了祚荣的话,卢小闲一下子愣住了。
虽然卢小闲一直在尽最大努力,但能不能改变历史走向,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斩祚荣没头没脑的这么一说,卢小闲的心头不由忐忑起来。
他咽了两三口唾沫,好像是嗓子里发干似的,愣愣的瞅着祚荣问:“为什么?”
“营州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形势非常复杂。营州都督经略,诸夷纳贡,皇帝诏命,至高无上,其实这只是表面现象。按朝廷规定,营州都督府应该有五万常备军。可这些年来边疆无战事,赵文?到任后不把军务放在心上,现在营州兵力不足三千,而且都是老弱残兵,只会吃粮站岗,不知如何打仗。契丹八大部落总共有骑兵六万,早已不把营州都督府放在眼里。”
祚荣的话听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卢小闲越琢磨越有后味。祚荣能把营州的形势看的这么透彻,的确不容易。
第三百三十章 出主意
“还有吗?”卢小闲不动声色的问。
“自古以来,只有强者控制弱者,不可能让弱者控制强者。契丹人的势力已经胜过营州都督府十倍,契丹人怎么会甘心作营州都督的附庸,他们反叛是迟早的事。”说到这里,祚荣冷冷一笑道,“这两年契丹部遭受旱灾,赵文?不但不想着如何赈灾笼络好契丹人,反而百般推诿,这不是明摆着给了契丹造反的理由吗?”
卢小闲本以为祚荣生性寡言,不善辞令,可一旦敞开语言的闸门,却有股撞倒南墙不回头的气势
“祚荣公子,你多虑了!”卢小闲微微一笑道,“契丹赈灾一事很快就会解决!再说了,契丹首领李尽忠已经答应,无论如何契丹绝不会背叛朝廷!”
“不是我多虑了!”祚荣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卢公子,你说的一点没错,但却少考虑了两点隐忧!”
卢小闲熟知历史走向,这么些年来,他还是头一次遇到有人当面反驳自己的判断。
他眉头一挑,问道:“祚荣公子,不知你所说的是两点隐忧是什么,请赐教!”
祚荣看了一眼乞乞仲象,乞乞仲象朝他微微点头。
祚荣直言不讳道:“其一,卢公子你漏算了突厥人。突厥与大周的关系势同水火,契丹未来的走向,对大周和突厥均有深远的影响。你所说的赈灾一事很快就会解决,但突厥人会同意吗?我看的出来,卢公子一直在为此事而努力,但你不代表朝廷,若是突厥人出手,这事肯定还会有变数!”
卢小闲不住点头,祚荣说的一点没错,突厥人一直是他最担忧的隐患。
之阿史那竞流出现在营州的时候,就已经引起卢小闲的警觉。后来,阿史那竞流去了松漠,卢小闲心中更加不安。尽管卢小闲此行已经说服了李尽忠,但突厥下一步有什么动静,他一无所知。
“第二点隐忧是什么?”卢小闲又问道。
“其二,卢公子竭力帮助契丹度过难关,此事我听说了。李尽忠答应不背叛大周,这也是事实。可卢公子想过没有,李尽忠虽然是契丹首领,但假如有一天他说话不管用了,那他的承诺还有用吗?”
听了祚荣这话,卢小闲心头不由一震。
他深深吸了口气问道:“你的意思是指孙万荣?”
“卢公子恐怕有所不知,李尽忠只不过是契丹八部其中一部的酋长,之所以会被推举为八部的首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大周朝廷册封他为松漠都督。事实上,孙万荣在契丹八部的威信并不比李尽忠差。”祚荣目光炯炯道,“契丹人的势力已经胜过营州都督府十倍,包括孙万荣在内的契丹八部,早就不甘心作营州都督的附庸,要不是李尽忠一直压着他们,他们早就反了。假如孙万荣联络契丹其他各部孤注一掷,执意要造反,李尽忠这个首领也是无能为力的!”
卢小闲神态凝重,默然无语。
卢小闲一直把希望寄托在了李尽忠身上,他觉得李尽忠作为契丹首领,应该能控制得住孙万荣。
其实,见到孙万荣第一面,卢小闲就看出了孙万荣桀骜不驯,不是个省油的粞,也不会久居人下。正因为如此,孙万荣才会与突厥人关系密切。假如他借着突厥人的支持逼宫李尽忠,事情就不好说了。
听了祚荣的分析,卢小闲立刻意识到,自己有些小看孙万荣了。他不得不承认,祚荣说的很有道理,孙万荣的确是很大的隐患。
见祚荣面露自得之色,卢小闲面上不动声色。
他微微一笑道:“既然祚荣公子已经胸有成竹,想必东归一事已经准备妥当,那就祝你们心想事成吧!”
祚荣与乞乞仲象对视了一眼,眼中露出了无奈的目光,均不言语了。
乞乞仲象叹了口气道:“卢公子,不瞒您说,大的方向虽然我们心里有数,但在具体实施的细节上还力有不逮。此事关系到粟末??的生死存亡,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故而还得向您求教!”
“让我猜猜!”卢小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带一丝人气,就像个橡皮人,他淡然道,“你们现在最担心的无不过三点!”
乞乞仲象看着卢小闲,没有说话。
“虽然你们判断契丹人一定会反,但不知道他们何时会反,什么时候你们东归最合适?此其一。契丹人反了之后,大周朝廷一定会派兵镇压,你们不知契丹人能坚持多长时间,若大周很快平息叛乱,势必会再次派兵追剿你们,到了那时你们就无计可施了。此其二。还有,现在严克让你们献出浑奴姑娘,你们若执意不从,肯定会引来麻烦,甚至会暴露你们东归的企图。但若是将浑奴姑娘交出去,你们又心有不甘,如今面对两难境地,不知如何抉择。此其三!”
卢小闲说罢,瞅着乞乞仲象反问道:“我猜的可对?”
乞乞仲象的眉毛一下子惊讶地跳了起来,眼睛跟着鼓起来,瞪成了两个大圆圈,像中了定身法一样呆在那里。
祚荣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卢小闲猜的一点也没错,这些正是他们最挠头的事情。
乞乞仲象之所以请卢小闲来部落,就是为了让他帮忙出出主意。没想到他们还没说自己的难题,卢小闲便丝毫不差猜了出来。
好半晌,乞乞仲象才结结巴巴的说:“卢公子猜的一点没错,不知这些难题可否破解?”
卢小闲也不卖关子,直接了当道:“诚如祚荣公子所说,契丹人若要反叛,恐怕时间不会太久,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要做好东归前的一切准备。一旦时机成熟,立刻就可以开拔!”
卢小闲之所以决定要帮助乞乞仲象和祚荣,一方面出于对他们的同情,另一方面他还有更深一层次的考虑。
尽管卢小闲极力想改变契丹人叛乱的结果,但祚荣的一番话让他意识到,改变历史走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假如,最终契丹人还是叛乱了,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契丹、奚族和粟末??是营州最大的三只外族力量,契丹假如叛乱,势必要裹胁奚族和粟末??共同参与。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奚族与契丹交好,肯定不会拒绝。若在契丹叛乱时能促成粟末??东归,也不失为削弱叛乱力量的好办法。
乞乞仲象追问道:“那什么时候才算时机成熟?”
“契丹派人与你们联络共同叛乱时,便是最佳时机!”卢小闲斟酌道,“你们可以假意先答应,待契丹举事后迅速启程东归。就算契丹人发现了,他们的精力也只能放在对付朝廷的围剿上,肯定顾不上你们,这事基本就算成了!”
乞乞仲象和祚荣不住点头,卢小闲所说的这个时机,的确是最好的时机。
他们二人脸上散发出期盼的光芒,似乎这一刻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卢小闲接着又说:“至于第二点,依我的判断,朝廷要想彻底平息叛乱,至少也得要半年时间。算算行程,你们应该在千里之外了,就算还没到达故乡,也离的不会太远。那时就算朝廷派兵来,大军行进如此远的距离,你们还有一战的可能。到时候,我也会在洛阳帮你们斡旋一二,争取让朝廷认可你们东归的事实!”
“卢公子,朝廷那边你能帮我们说话?”祚荣似有不信。
卢小闲不置可否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到时候我们拭目以待便是了!”
乞乞仲象在一旁施礼道:“卢公子,不管你能帮我们多少,不管最终我们能否东归成功,粟末??都会感谢你,你永远都是我们粟末??的恩人!”
听了乞乞仲象的话,祚荣脸上不由一红。乞乞仲象说的没错,卢小闲不遗余力的帮助粟末??,他不该对卢小闲有任何的不信任。
“卢公子,那我妹妹的事该怎么办?”祚荣期期艾艾的问。
卢小闲没有回答祚荣的问题,而是向乞乞仲象反问道:“首领,我听说浑奴姑娘已经有了心上人,是吗?”
“没有啊?”乞乞仲象奇怪的问:“卢公子,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话从何说起?”
卢小闲有心帮秦火一劳永逸解决此事,也不回避,直截了当的说:“难道浑奴姑娘没有向你们提起过,她喜欢龙山的秦火吗?”
乞乞仲象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不可能,我绝不会允许我的女儿嫁给一个土匪!”
“首领,你别小看了秦火,他可不是一般的土匪!秦火与营州官府做对这么些年却依然屹立不倒,普通人可是做不到的。秦火对营州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将来你们想要安然东归,有了他的助力成功的机率就大了许多。”
乞乞仲象没有说话,但祚荣眼睛却是一亮。
在他看来,只要能让粟末??顺利东归,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第三百三十一章 敌人的敌人
卢小闲不失时机的又说:“更何况,目前你们要想解决浑奴姑娘一事,还非得他出面不可!”
乞乞仲象不由一愣:“为什么?”
“你们将浑奴姑娘藏起来,那肯定是交待不了的。但是,如果浑奴姑娘被秦火派人掳走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样难题就交给了严克,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乞乞仲象与祚荣微微点头,看得出来,他们有些心动了。
卢小闲哈哈笑道:“首领,你也正好借此机会对秦火考察一番。秦火虽然是土匪,但他能文能武,假如浑奴姑娘能嫁给他,不仅首领可以多一个帮手,而且将来他还能助力你们的部族东归,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
距官道不远的一个小树林里,阴暗而寂静。
阿史那竞流站在一棵碗口粗细的树下,他的青铜面具在阳光的映衬下,散发出炫目的光芒。
暾欲谷则坐在一旁的草地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阿史那竞流头也没回的问:“能确定他从这里经过吗?”
“是的!师父!”一名圣水宫弟子垂手肃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回答道:“这里是去营州的必经之路,刚刚我们收到消息,他已经离开了粟末??的领地,大约一个时辰后就会到达此地!”
阿史那竞流没有说话,顿了顿他吩咐道:“待会出手的时候,避免与其余两个人纠缠,必须要致卢小闲于死地,不能失手,明白吗?”
说罢,阿史那竞流扭头看向暾欲谷:“吐屯大人,你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暾欲谷摇摇头,没有说话。
此刻,暾欲谷心绪不宁,他隐隐觉得,这个卢小闲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对付。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林外迅速向他们掠来。
阿史那竞流看的分明,是安排在外围警戒的圣水宫弟子。
他心头一凛,难道卢小闲提前出现了?
阿史那竞流凌厉的目光扫向那个身影,冷声问道:“发现什么事了?”
那名弟子小声禀报:“师父,外面有三个汉人,他们指名道姓要求见您和吐屯大人?”
有人要见他们?
阿史那竞流和暾欲谷俱是一愣。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身份?
再说了,他们秘密潜藏在这里,准备伏击卢小闲,对方怎么可能 知道他们行踪?
暾欲谷沉声问道:“问过他们的来路吗?”
“问过了!他们让我告诉吐屯大人,说是敌人的敌人,吐屯大人听后自会明白!”
敌人的敌人?
暾欲谷略一思忖,对圣水宫弟子吩咐道:“去把他们领来吧!”
“遵命!”
圣水宫弟子离开后,阿史那竞流不解的瞅着暾欲谷:“吐屯大人,莫非认识他们?”
“不认识!”暾欲谷摇摇头。
“那你还……”阿史那竞流奇怪的问。
“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暾欲谷淡淡道。
阿史那竞流有些不放心,对身边的弟子吩咐道:“等会都放机灵点,看我的眼色行事,若情况不对,立刻将他们全部灭了!”
众弟子应诺一声,立刻加强了戒备。
……
王先生领着欧阳健与唐倩,跟在那名圣水宫弟子身后,来到了林中。
暾欲谷打量着面前的三人。
为首的是个老道士,面色红润,神态飘逸,一身白色长袍,头戴道观或者挽一个道髻,手拿浮尘,身背一口宝剑。
他身后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道士,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男的俊朗,女的貌美。
道教盛行于中原内地,在营州很少能见到道士。
”贫道见过突厥汗国吐屯大人!“王先生朝着暾欲谷作了一一揖道:“吐屯大人在重建突厥汗庭中立下大功,骨咄禄、默啜两位可汗对吐屯大人均信任有加,此次吐屯大人亲赴营州,可见默啜可汗对契丹起事是抱了很大希望的!”
暾欲谷皱了皱眉头,老道士对自己的底细如此清楚,让他很不自在。
一旁的阿史那竞流很不客气的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王先生冲着阿史那竞流淡淡一笑:“想必您是突厥国师阿史那竞流吧!同时您还是圣水宫宫主,贫道这厢有礼了。此次国师不仅带了四大关门弟子来,而且还把圣水宫八大护法悉数带到营州,可见对促成契丹反叛是势在必得呀。”
暾欲谷眉头皱的更深,老道士显然是有备而来,不仅将自己的底细打探的清清楚楚,对阿史那竞流的情况也是如数家珍。可自己对他的来历,却一无所知。
圣水宫一向不与外界交往,老道士竟然知道这么多,阿史那竞流厉喝一声:“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再不如实招来,莫怪我不客气了!”
王先生不为所动,自顾自的说:“还不至这此呢,贫道还知道,国师原本是大唐人氏,所以一直带着青铜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贫道说的可对?”
阿史那竞流身子不由一震,呆呆直视着王先生,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的真实身份,莫说是外人了,就是突厥内部也没几个人知道,却被王先生一口道破,怎能让他不觉得震骇?
暾欲谷知道,若是对方不想说,就算再逼问也没有用。
他很快平复了心情,客气的向王先生回礼道:“不知道长所说‘敌人的敌人’究竟是何意?”
“突厥的敌人是大周,贫道的敌人也是大周。所以说,大周是我们共同的敌人!”王先生将拂尘轻轻一甩道,“我们都是敌人的敌人,相互不就是朋友吗?贫道此行来见吐屯大人,就是交朋友来的!”
暾欲谷瞅着王先生,目光闪动道:“道长来见我,不会只是交朋友这么简单吧!有何见教,请直言!”
王先生正色道:“刚才贫道说过,我们的敌人是共同的敌人。同理,在促成契丹反周一事上,我们的目标一致,殊途同归。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合作一番呢?”
暾欲谷不动声色道:“道长究竟是何来路都不肯告诉我们,我们凭什么相信道长呢?”
“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贫道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向吐屯大人透露,请见谅!”王先生侃侃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助你们促成契丹的反叛!”
暾欲谷没有说话。
王先生接着又说:“如果我没猜错,吐屯大人出现在这里,是想要狙杀卢小闲吧?”
暾欲谷心中再次一震,这个人太可怕了,自己的任何想法都躲不过他锐利的目光。
“对于卢小闲,贫道不止一次和他打过交道,他比吐屯大人想象的要难对付多了。贫道敢断言,吐屯大人此次肯定成功不了!”王先生目光一转,缓缓道,“吐屯大人何不试着换个思路,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暾欲谷心中一动,问道:“不知道长有何见教?”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王先生一字一板道。
“愿闻其详!”
王先生也不客气,将自己和计划向暾欲谷和盘托出。
暾欲谷听罢,心情霍然开朗。
他不能不承认,王先生的计划的确很周详,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无懈可击。照此计划实施,一切尽在掌握当中。
暾欲谷露出了笑容:“道长,你说的没错,看来我们真的可以合作一番!”
王先生并未喜形于色,这个结果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道长,我有一事不明白,可否告知一二?”暾欲谷突然问道。
“吐屯大人可否是想问,贫道为何要帮你,是吗?”
“那倒不是,道长说过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道长帮我也是帮自己。”暾欲谷一脸好奇的问,“我只是好奇,就算按照道长的计划实施,也不影响我除去卢小闲。道长为何要阻止我呢?”
王先生下意识看了唐倩一眼,他当然不能告诉暾欲谷,自己想要把卢小闲收为麾下。
他含糊其辞道:“现在不是除去他的时候,他还得留在这个世界上!”
……
卢小闲当然不知道,因为王先生的出现,才让他躲过了一次生死之劫。
一回到营州城,卢小闲便去了范府找范崇了。
范崇果然办事利索,在他的安排之下,范府管家已经一切就绪,不仅将银两调配到位,而且连车马都准备好了。契丹派来协助的人到后,他们便可以随时启程去附近州县去采买粮食。
范崇虽然能下地了,但却还无法行走,只能坐在椅子上与卢小闲交谈。
见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卢小闲终于放下心来,便向范崇告辞。
“卢公子……”范崇欲言又止。
卢小闲以为他担心范子明的安危,便笑着安慰道:“范员外只管放心,子明在契丹安全的很,待驯鹰术学成后,我便会让他回营州来与您团聚!”
范崇摆摆手道:“子明跟着你,我一点也不担心,我只是想求卢公子一件事!”
卢小闲问道:“什么事?请范员外直说,不必客气!”
第三百三十二章 挑战书
范崇从怀中掏出玉鹿,叹了口气道:“卢公子能够将它归还范府,我感激不尽。经过上次劫难,我觉得此物颇为不祥,卢公子能否将它送走!”
“送走?送到哪里去?”卢小闲不解的看着范崇。
“去它该去的地方吧!”范崇闭了一下眼,“只要范家能够平安无事,这只玉鹿不要也罢!”
卢小闲恍然大悟,问道:“范员外,您的意思是说,把他交给严克?”
“卢公子,您看着办吧!”范崇一脸疲惫道,“只要不再给范家带来劫难就行!拜托了!”
卢小闲略一思忖,冲着范崇点点头道:“放心吧!这事交给我!”
……
刚回到府上,卢小闲屁股还没坐热,赵亮和营州城的众纨绔便急匆匆的来找他了。
“赵公子,你们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卢小闲笑着问道。
赵亮一脸的凝重,递上一个信封:“卢公子,你先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卢小闲好奇的接过信封。
赵亮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瞅着卢小闲。
卢小闲将信封打开,取出信笺细细看了起来。
信是李失活写来的,在信中李失活向赵亮等众纨绔发起挑战:如果敢接受挑战,就一起去军营参加城傍训练,看谁能坚持到最后。如果不敢接受挑战,今后众纨绔见了李失活就要叫声爷爷,然后退避三舍。
看罢,卢小闲不由哑然失笑。
李失活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卢小闲瞅着赵亮问道:“你们是什么意思?”
赵亮苦着脸说:“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来找你讨主意了!”
卢小闲哈哈笑道:“他要挑战是他的事情,你们置之不理便是了!何必当真呢?”
“那怎么能行?”赵亮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那岂不是要被李失活看扁了?”
看了一眼众纨绔,卢小闲眨巴着眼睛问道:“那你们的意思呢?是要接受挑战了?”
赵亮苦着脸道:“问题是我们谁也没参加过城傍训练,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若是参加了最后没坚持下来,还不是一样得被他笑话?”
卢小闲没功夫在这里跟他们打哈哈,直截了当的问:“你们就直说吧,打算怎么办?要我做什么?”
赵亮小心翼翼的问:“卢公子,你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去参加城傍训练?”
卢小闲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赵亮可怜兮兮道:“我们不想让李失活瞧不起,所以决定接受挑战参加城傍训练,可我们心里没有底,所以想让你带着我们一起去!”
卢小闲哭笑不得,原来他们抱着这样的想法。
其他纨绔也附和道:“是呀,卢公子,有你在我们就不担心了!”
卢小闲压根就没想过参加什么城傍训练。
此刻,见赵亮和众纨绔一脸期盼的瞅着自己,卢小闲心头不由一动。
穿越这么久,卢小闲还没体验过军营生活。
虽然在洮州他上过战场,但战场与军营训练是两码事。眼前契丹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处理完了,如果能抽空去体验一下军营的训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卢小闲向赵亮等人询问:“你们的家人都同意你们去吗?”
赵亮等人七嘴八舌的说:“他们巴不得我们去训练呢!”
想想也是,这些人平日里没什么约束,在营州城里为非作歹,从来就不让家人省心。现在能让他们去军营接受锻炼,敛敛性子,当然求之不得了。
“好吧!我答应你们!”卢小闲笑眯眯瞅看着众纨绔,“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众纨绔催问道。
“进了军营,你们得听我的,不能胡来!”
“没问题,我们肯定都听你的!”众纨绔齐声道。
……
这些日子以来,方恨水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除了王先生有事找他之外,他连门也没出过。就算是捕快们前来见他,也被他拒之门外。
方恨水在营州城虽然有自己的家,但家中只有他一个人,所谓的家更多的是用来睡觉的。像他这样的人,连命都不是自己的,说不定哪天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有没有家根本就不重要。
方恨水有时会喂喂鱼,浇浇花,晒晒太阳,蛤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以前,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好好休息一下。可现在真的休息了,反而不习惯了。
放松,也是一件很难的事。
没有存在感,没有价值,方恨水感觉自己变成了废物,让他一种被抛弃的挫败感。
都督府免了他总捕头一职,方恨水并不抱怨,谁让自己办砸了差事呢?
虽然心有不甘,但方恨水不得不承认,像阿史那竞流这样的对手,根本不是他所能对付的。
方恨水本以为永远也找不回那只玉鹿了,因为它是被阿史那竞流盗走的。
阿史那竞流是什么人,圣水宫宫主,江湖中神一样的人物。以方恨水的能力,从阿史那竞流手中夺回玉鹿,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可是今天早晨起床时,那只玉鹿竟然好端端的出现在方恨水的床头。
是谁送来的?
方恨水瞅着玉鹿,头皮不由一阵发麻。
能神不知鬼不觉将玉鹿放在他的枕边,要想取他的脑袋,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愣了好一会,方恨水突然跳起身来,将玉鹿揣入怀中,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
听方恨水说完玉鹿被找回来的消息,王先生并不感觉到意外。
“既然找到了,就交还给严克吧!”王先生淡淡道:“你得尽快回到总捕头任上,营州很快就要变天了!”
方恨水心中一凛,小声问道:“先生,是不是契丹人……”
“不要问!做好你该做的!”王先生摆摆手道,“回去吧!”
方恨水走后,唐倩问道:“师父,您说玉鹿是谁送回来的?”
欧阳健没好气道:“这还用问?除了卢小闲还会有谁?”
王先生眼中闪过异彩,卢小闲如果能为主公所用,何愁大事不成?
……
第三百三十三章 驯鹰比赛
距营州城西十里的地方,早已搭起了一座看台。
看台之下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随处可以听见人们的交谈,各种声音交织在一 起,平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息。
营州的夷族驯鹰、狩猎手段高明,历史悠久,包括汉人对此也习以为常了。尽管如此,营州都督府出面举办驯鹰比赛,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自然吸引了无数的人前来看热闹。
这么大的场面,当然少不了有人维持秩序。
方恨水带领营州城的捕快们倾巢出动,在人群与看台之间形成了一道人墙。
由于找回了玉鹿,方恨水官复原职了。
不过,此刻方恨水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悦来。
驯鹰比赛开始了,营州众官员高高地端坐在看台之上。
赵文?对台下参加驯鹰比赛的众人大声宣布:“号令一响就可以放鹰了,以两个时辰为限,不管是谁,只要他的猎鹰捕获猎物最多,就是最后的优胜者!”
说着,赵文?抬起手,指了指一旁桌上摆着的五百两纹银说:“这就是今天赛鹰大会的彩头!”
听了赵文?的话,台下众人激动得摩拳擦掌,嗷嗷直叫。
当然,也有不少人显得很沉默。
所有参赛的人都紧紧勒住架在手臂上展翅欲飞的鹰,蓄势待发!
李失活此次是有备而来,契丹驯鹰绝技天下闻名,特别是海东青,铁翅伸展开来,遮云蔽日,一翅膀下去,能够将凶猛的豺狼掀翻几个跟头。它那如钢的鹰爪,能够将一头上百斤的壮羊,一爪子抓到半空中,从万丈高空摔下来,粉身碎骨。它那如钩般的利嘴,一口就能将生牛皮撕开,顷刻之间,猎物就会开膛破肚,倒毙而亡。
终于,时辰到了。
只听赵文?一声号令,台下的众人一抖手臂,架上的鹰猛地一拍翅膀,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天空飞去。
一时间,天上群鹰乱舞,好不热闹。
李失活的海东青速度最快,它在空中只一盘旋,便猛然直冲地面。
看的人还没回过神来,那鹰又腾空而起,转瞬就将一只肥硕的兔子抓到了李失活的跟前。
这一切都是在悄无声息中一气呵成,与杀人于无形的剑客一般,怎不叫人惊讶?
看台上的严克小声对赵文?介绍道:“赵都督,人们常说‘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属海东青’,那个李失活的鹰便是海东青!”
赵文?一脸惊奇道:“我也听说,海东青分玉爪、秋黄、波黄、三年龙四等名目,其中,玉爪最为上品,万金难求,莫非他的这只海东青便是玉爪神鹰?”
“正是!”严克声音又放低了些,“都督您想,如果我们多给梁王送些玉爪海东青,梁王会不会很高兴?”
赵文?微微颌首,不再说话。
不大一会,其它的鹰也叼回了猎物。
李失活的海东青果然与众不同,竟然一只爪子抓着一只兔子落到主人面前。
人们都大吃一惊,想不明白一只鹰怎么能同时抓到两只兔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鹰飞回来,将猎物留下后再次飞走。
看台前的野兔雉鸟堆积如山,不计其数。
两个时辰到了,赵文?和严克走下看台,巡视着摆了一地的猎物。
众人有的趾高气扬,有的却默默不语。
最后一计数,有两人的鹰都都猎取了十一样猎物。
其中一人是李失活,而另外一人则是奚族首领李大?。
花红只有一份,可却出现了两个头名,这让赵文?有些犯难。
严克眼珠一转,在赵文?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赵文?点点头,转身上了看台,大声宣布:“契丹李失活与奚族李大?所捕获的猎物数量相当,下面由他们二人再行比试,谁先捕来猎物,谁便获胜!”
听了赵文?的话,坐在看台上的冯青山不由皱起了眉头。
冯青山对严克搞什么赛鹰很是反感,本想告假不来,可赵文?却不予准假,严令所有官员不准缺席。
花红虽然不多,只有五百两银子,可这关系到面子问题。按理说,由都督府再出五百两银子,宣布李失活和李大?同为优胜者,这事就圆满解决了。
让李失活与李大?再行比试,不论谁落败都会觉得没有面子 ,怨恨必然会记到都督府头上,这对将来的管理百害而无一利。
冯青山的忧心并无人理会,台下众人不禁欢呼起来。
很明显,最终的优胜者要从李失活和李大?二人当中产生。既然无法拨得头筹,能看看热闹也算不枉此行了。
比起李失活的海东青来,李大?的鹰显得高大威猛许多,看上去就像支威猛的“鹰王”。
随着赵文?一声号令,李大?手臂一震,一个唿哨,那只“鹰王”腾空而起,在众人头顶低飞盘旋,发出一阵阵激昂的唳啸。
李失活却一点也不着急,他伸手摸摸海东青的羽毛,手向那只“鹰王”一指。
海东青一声长啸,利剑一般刺向“鹰王”。
“鹰王”见海东青来势凶猛,慌忙亮出利爪,却不想海东青虚晃一下翅膀,冲霄而起。
“鹰王”紧随其后,海东青忽然一个回马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铁嘴一下击中了它的脑袋,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鹰王”落荒而逃。
两只鹰越飞越远,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
就在这时候,海东青的头顶上出现一个小点,悄无声息。那个小黑点越来越大,原来是那只“鹰王”,它要在海东青的背后发起致命一击。
有人尖叫起来,更多的则是捂住了嘴巴……
就在“鹰王”即将击中海东青的刹那,但见海东青身形一晃,轻盈地一侧翅膀,避开了对方的的铁嘴钢爪。随后,海东青敏捷地一转身,斜刺里划了条弧线拦了过去。
两个黑点渐渐接近,扭成了一团,在空中上下旋舞着。
突然,其中一个黑点像断线的风筝一般掉了下来,而另一个黑点开始慢慢往回飞来。
渐渐的,越来越近。
大家终于看清楚了:是海东青!
随着“扑踏”一声,海东青将猎物扔到地上。
人们一看,大惊失色。海东青竟抓回一只狼来,那只狼还没有咽气,嘴巴一张一翕的,满脸血污。
海东青扑闪着翅膀,回到李失活的鹰架上。
李失活伸手抚摸了一下海东青的脑袋,不无得意的说:“让你抓住免子就行了,你非要抓一只狼来显摆!”
不管怎么说,李大?也是奚族首领。此刻听了李失活的话,李大?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瞅着李大?的背影,李失活不屑的摇摇头。他从怀里掏出手帕来,给海东青慢慢擦拭着沾在嘴上和爪子上的血迹。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赵文?脸上露出不可捉摸的笑意。
……
驯鹰比赛结束的第二日,李失活和契丹青壮们便进入了城傍军营开始训练。
大唐建国之初,便建立了城傍制度。城傍是一种兵牧合一的制度,朝廷将内迁蕃族置于军镇城旁,保持其部落组织,轻税之,战时发其自备鞍马从行。
城傍军每年两度教练,秋集本军,春则放散。如有警急,即令赴援。
营州都督辖制有四万兵马,实际上朝廷的府兵只有三千人左右,其余的均为城傍军。营州城傍每年训练一万多人,三年城傍青壮整个轮训一遍。
此次因营州大旱,在卢小闲和谢云轩的共同努力下,赵文?同意了傍训练提前开始,参加训练的人数也比往年多出了一倍有余。
按照大周军队标准,每五名军士为一伍,设立一名伍长。两个伍为一伙,设立一名伙长。每五个伙为一队,设立一名队正。每两个队为一旅,设立一名校尉。
组织训练城傍的任务由正规军的府兵来承担,府兵人数有限,所以伍长、伙长和队长均由城傍军士自行选出。
校尉以上的军官,则由经验丰富的府兵来担任。
城傍训练训练主要是针对内附夷族的青壮,从没有过营州城中的汉人子弟参加训练。
这一次,卢小闲和赵亮等众纨绔出现在城傍军营内,也算是打破了这一惯例。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了,卢小闲、赵亮和众纨绔与李失活刚好编在了一队。这一队除了卢小闲和赵亮等城中纨绔外,其余均为契丹人,李失活也理所当然被选为了队正。
见李失活成了队正,赵亮的脑袋不由耷拉了下来:这还不得被他活活折磨死。
其实赵亮完全想多了,李失活根本没心思考虑如何折磨赵亮等人。此刻,他的脑袋和赵亮一样也耷拉着。
城傍军营内有上百名校尉,李失活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运气这么差,偏偏就遇上了“刘阎王”。
“刘阎王”是一名刘姓老兵,据说在他的手下训练过的人,见到他腿肚子里没有不打颤的。正因为他如此恐怖,帮而被人称作“阎王”。
此次训练,刘阎王便是李失活这一队的校尉。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举石锁
城傍训练主要为五个方面的内容。
一曰教其目以形色之旗,二曰教其身以号令之数,三曰教其足以进退之度,四曰教其手以长短之利,五曰教其心以赏罚之诚,这是管仲提出五种训练士卒的方法,也被称作“五教”,五教各习,而士负以勇矣。
其中“教其足以进退之度”,指的就是队伍的队列阵型训练。这也是军营中最基础的训练,包括进退、左右、纵横、分合、起、坐、跪、伏……等基础动作的要求和变化,掌握步伐快慢的节奏。
这种训练是为了人人定位,行列整齐,进退左右,俱成行列,起坐跪伏,俱从号令。
为了巩固军士俱从号令的意识,刘阎王甚至在吃饭时也不忘记训练。
午饭时分,军士们围成了好几个大圈,抬头挺胸,目不斜视,笔直的盘腿坐在原地,等待伙头军送来饭食。
不要看军营只是训练的地方,可“战斗”却时时刻刻充斥在每个人身边。真正的高手过招,往往战争还没有开始时,胜负就已分出。
吃饭也不例外,一双双饥饿的眼睛贪婪的盯着眼前的麦饭和咸菜。
所谓麦饭,就是将菜蔬冲洗干净,拌上少许面粉,上笼屉蒸半个时辰左右,出锅后加盐可食用!
麦饭的食材虽然简单,却不拘一格!地里的野菜,白菜罗卜都可以被伙头军做成星星乱坠的饭食,足以打发这些饥肠辘辘的士兵。
这么些人总共只有两盆麦饭,有没有可能再去打第二碗饭?
这些都要在开饭前短暂的时间内想好。
李失活不止一次参加过城傍训练,对此很有经验。开饭后他并不着急,先在自己的碗里盛上半碗饭,这样可以快速吃完然后再盛一碗。
在规定的时间里,这是能吃两碗饭的最佳办法。
此刻,赵亮与面前的李失活对视着,彼此眼中充满了狡黠的笑容,他们俩早已各自心算完毕,这样的对视就是一种宣战。
卢小闲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像斗鸡眼一样互相盯着对方,差点没笑出声来。
“开饭!”这是大家盼望已久的声音,也是吹响战斗的号角。
众人立即张开血盆大口,凑近左手端起的米饭碗,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筷子。
眨眼间,他们已经将三分之一容量的麦饭拨进了口中。
紧接着,筷子就像织布的梭子一样,在口与麦饭之间,来回快速地穿梭。
“咋,咋,咋”的吃饭声,就像弓弩射出的箭一样。
在这种条件下,不管是什么食物,这些人都只能粗暴地对待。
赵亮将一口饭拨拉进嘴里的那一瞬间,似乎发现掺在麦饭里的白菜叶有一只虫子。
等反应过来时菜已经进了嘴里,他不可能因为一只虫子而将整口饭菜吐掉,甚至连恶心都顾不上。
赵亮与李失活二人的喉结,随着吃饭的节奏上上下下,基本上不给自己咀嚼的时间。如果噎住了,一口汤便解决问题了。
转眼间,赵亮两碗麦饭已经下肚。
放下碗,他得意地看着还在狼吞虎咽的李失活,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这倒不是赵亮无聊,而是他不得不这么做。既然接受了李失活的挑战,就必须处处与李失活较劲,绝不能落了下风。
刚进军营的时候,赵亮和众纨绔不知道吃饭还有这么多门道。他们慢条斯理的吃饭,结果被饿了好几顿。
在卢小闲的鼓励下,赵亮等人发挥了善于总结经验的优势,仅仅只用几天时间,赵亮便在吃饭速度上,率先完成了对李失活的超越。
“集合。”刘阎王让人觉得可憎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有人都刷地一声放下筷子,还没吃完的人带着满嘴的饭菜,一边往外跑一边迅速地咀嚼。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能吃出饭菜的味道。
还有人看着没吃完的半碗饭,依依不舍,一边往外跑一边不住地回头。
赵亮和李失活打着饱嗝,幸福地离开自己的位置,跟着大家一起跑了出去。
……
训练营地摆着大大小小不少的石锁,小的每把近八十斤,大的每把近百斤。
每天举石锁,是城傍训练的重要内容。
相传,石锁是太宗发明的。
当年,太宗带兵打仗时,看到将士们连连征战,身体每况愈下,他非常担忧。为了让将士们强身健体,他便发明了石锁,让将士们每天用石锁锻炼身体,没有想到效果出奇得好。从那个时候开始,举石锁就成了军营内必不可少的训练。
每次训练前,刘阎王都会给士兵们训话把他们贬得一无是处才觉得开心。
能同时举起两把小石锁,在刘阎王那里就算过了关。能同时举起两把大石锁的,刘校尉会更加高看一眼。
参加训练的契丹人颇有气力,很多人都能单手举起一把小石锁,还有不少可以双手同时举起两把小石锁。
轮到李失活出场,他做了一番简单的准备动作之后,走到两把大石锁中间,双手紧握大石锁的石把,运足气力,大吼一声,迅速将石锁提起,一个翻转,送到肩头,双臂再一撑,把石锁稳稳当当地举过了头顶。
他举着石锁在众人面前绕了一周,又稳稳当当的把石锁放回原地。
所有的人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赵亮等众纨绔一看便傻眼了,吃饭速度可以很快练出来,可这举石锁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奏效的。
李失活邀功似的大声向刘阎王喊道:“报告,举完了。”
“继续再举十次。”刘阎王眼皮也不抬。
李失活愣了愣,却没敢说话,只得又开始举石锁。等十次举完,他的胳膊已经酸的抬不起来了。
赵亮等人都是公子哥出身,何曾受过这样的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用双手举起一个小石锁。
就这么一下,便赶紧扔在地上,生怕砸着自己。
其他契丹人举过后,个个也都精疲力竭了,周围的喘气声此起彼伏。
他们已经训练了一个多时辰,本以为可以休息了。
谁知,刘阎王还是那句话:“接着再举,每人十次。”
赵亮等人连吃奶的劲都用完了,像死猪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李失活和契丹士兵也好不到哪去,个个都苦着脸。
在望云山,卢小闲拣了那么年的石头,举石锁这种训练,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刘阎王也不催促他们,只是把胳膊抱在胸前,默默瞅着他们。
也不知道他们举了多少次,训练才算是结束了。
第二天,除了卢小闲之外,几乎所有的人浑身上下都酸痛的要命,连走路都活像个僵尸。
刘阎王还是像之前一样,对所有人一顿义正言辞的训斥,队列前排离刘阎王最近的是赵亮和李失活,刘阎王训话时的唾沫星子,溅了他们满满一脸。
要放在以前,按李失活的脾气早就上去揍人了。可现在,他愣是没敢用手去擦,和赵亮一样直挺挺的站着,只能等它慢慢的干。
刘阎王越说越来劲,简直有些狂妄了:“在老子眼里,你们什么也不是,若能训练的像老子一样,就算天天睡大觉,老子也不会管你们。可惜,你们都是一些废材!”
听了刘阎王的话,很多士兵脸上都显出了忿忿之色。
“别给我做出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刘阎王不屑的打量着众人,“现在给你们两条路,第一条路,老老实实听我的。第二条路,要不服气可以和我比试比试,比我强我就放过你们。”
说罢,刘阎王往手心吐了唾沫,走上前去,摆开马步,弯腰一手提起一个大石锁。
接着,他的腿、腰、臂、手依次猛的旋转发力,将两只百十斤的大石锁提抛在眉眼上方,石锁在空中旋转了个圈后被他稳稳地接住。
随后,只见他双腿弯曲,再一次向上旋转发力,石锁又一次抛出后再次被稳稳地接住。
就这样,他连手做了二十个,这才放下石锁。
这得多大的臂力,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训练结束后,待众兵士都走了,卢小闲来到刘校尉面前,小声问道:“不知刘校尉刚才所说话还作不作数?”
刘阎王莫名其妙打量着卢小闲:“什么作来作数?”
“举石锁呀!”卢小闲笑着说,“我举的要是您能看的上,以后就请刘校尉关照一二!”
“嘿嘿!你小子胆不小,敢跟我比举石锁!”瞅着并不健壮的卢小闲,刘阎王不由乐了。
卢小闲也是嘿嘿一笑:“所以我才趁人都走了来举,不管是输是赢,反正都没人看见!”
当卢小闲像杂耍般把两个大石锁来回抛向空中的时候,刘阎王差点生出一丝错觉来:卢小闲手中抛的不是石锁,而是孩童的玩具。
过了半刻钟,卢小闲这才停了下来。
他瞅了瞅四周,并没有人,这才悄悄向刘阎王问道:“刘校尉,这样可行?”
简直是太行了!
在军营,一切凭实力说话。
刘阎王为人虽然刻薄,但也是条汉子。既然是挑战和应战,输了就必须信守承诺。
……
第三百三十五章 捕鹰
进了军营就不准随便外出,要出去必须向刘阎王告假。
准不准假,那得刘阎王说了算。
这么些天来,刘阎王只批准卢小闲出去过,而且是批准了两次。至于其他人要请假,想都不要想。
自古便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卢小闲享受特权外出的举动,让很多人心中很不舒服,但谁也不敢去找刘阎王理论。
外出回来,卢小闲当然不会忘记赵亮等人,帮着他们带来大包小包的吃食。
每每这时候,他们才发现,以前看不上眼的食物,现在都成了绝佳的美味。
与举石锁相比,阵法训练又是另外一种煎熬。
所谓““阵法”演练,即战斗队形、进退鼓号和旗语、利用地形地物等等的演习训练,例如“鸣金收兵”、“一鼓作气”,就是操练而成的阵法。
两支军队作战,拉到战场后就是排兵布阵。或是方阵,或是圆阵,或锥形阵,或雁形阵。上万人的军队,整个布阵过程耗费一两个时辰是常事。
好不容易把阵布好了,还不能立即开打,得由双方主将寻找对手的破绽。如果实在找不到破绽,还得先派遣一支精兵对敌阵一翼进行反复冲击,力求撕开敌阵的防御,然后再发起全面攻击。
这样的过程常常要持续半天至一天,每名士兵都得付出巨大的体力与精力。
赵亮和众纨绔手持十几斤重的兵器,头戴沉甸甸的头盔,身披沉重而密不透风的铠甲,执着死沉的大盾。个个都汗出如浆,浑身发软,双脚发麻,两眼发花。
每个人精神必须高度集中,随时聆听刘阎王有可能发出的命令。
平日里训练稍差点,在战场上不用敌人打,阵形就散了。战斗时能发挥平时战力的三成就算了不起,最可怕的是,一旦战败。连逃跑的气力都不剩几分了。
半个时辰后,已经有人摇摇欲坠。
一个时辰后,赵亮第一个光荣的倒下……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
日影西斜时,校场上已摔到了一地的人。
刘阎王板了一整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这标志着今天的训练正式结束。
……
“要练好射箭,在战场上才不会吃亏……”刘阎王的声音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
射箭是军人的基础技能,大周军营向来重视射箭训练。
对契丹这样马上民族的士兵来说,射箭不算什么,但赵亮等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从没正儿八经练过。
卢小闲也没有练习过射箭,因此练的很认真。
平时,士兵们都是举着弓瞄着百步外空空的靶子。
今天,他们终于可以真正射箭了。
“嗖嗖嗖……”
校场内一支支箭射出,足足持续了好几个时辰。
轮到卢小闲的时候,他想也没想便射了出去。
看着刘阎王灿烂的笑容,卢小闲知道自己应该射的还不错!
卢小闲之后的几组射的很糟糕,随之而来的,是刘阎王像天气一样变化的脸色:笑容消失,面目阴沉。
他恶狠狠的发出最后通牒:如果再射不好,“大石伺候”。
众人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从语气中可以听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刘阎王的强力威压,不仅没有让士兵们的成绩有丝毫的好转,反而越来越差……
刘阎王彻底被激怒了,暴风雨就要来临!
“没射中靶子的人给我出来!”刘阎王一声怒吼。
十几个军士老老实实站了出来,他们一脸的无辜,极不情愿地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
卢小闲当然没有出现在这些人当中,但赵亮和众纨绔就没这么幸运了。
校场周围有很多大石头,作为惩罚,刘阎王命令他们扛着石头绕校场跑三圈。
正所谓“军令如山倒”,在刘阎王命令下,这些军士只好就范,深一脚浅一脚在满是荆棘的靶场蹒跚行进着。
三圈跑完了,他们每个人的手都被石头的棱角划破,刘阎王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随即宣布:他们不今天不准吃饭!
……
军营中的很多项训练,卢小闲都远比契丹人要强的多,唯独骑术他不得不甘拜下风。
契丹是典型的马背上的民族,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免。契丹人不分男女,自幼就练成一套马上的活动本领。甚至能在马身上连续活动两昼夜,趁马吃草的机会,坐睡在马背上。
好的骑士,上马不踩镫,一跃而骑上;下马不踏磴,跃而下。特别是在“越天堑,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驰强敌,乱大众”之际,仍能稳坐在马上,才算得上是好骑士。
契丹骑兵能稳固骑在狂奔于坎坷之途的马上活动自如,向前后左右开弓射箭,挥动武器稳准狠地打击对方。对于敌方迅猛的劈砍刺,还能够稳妥地躲闪避或档拨架。
看到这一幕时,卢小闲心中有了阴影:大周军队真的能对付这些彪悍的契丹骑兵吗?
……
在军营内训练的李失活当然不会知道,他在驯鹰比赛上的风光无限,给契丹族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灾难。
不可一世的严克,当着松漠众官员宣布完赵文?的命令后,头也不回便扬长而去。
瞅着严克的背影,李尽忠脸上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朝廷同意赈灾的圣旨到了,这本来是好事,可李尽忠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太可恶了,赵文?竟然让契丹人进贡五十只海东青,这不是明摆着勒索吗?
孙万荣狠狠啐了一口道:“首领,别理他,一只也不给,看他们能怎么样!”
李尽忠黑着脸,咬牙切齿道:“给他们!让达满抓紧时间准备,十天内必须要捕到五十只海东青。”
朝廷的圣旨虽然到了,可县官不如现管,什么时候赈灾、如何赈灾都是赵文?说了算。为了契丹能尽快得到赈济,李尽忠权衡再三,只能答应十日内为赵文?送去五十只海东青。
孙万荣一脸不甘道:“卢公子那里怎么办?我可是当着那么多人面答应的,岂不是要让人笑话死了?”
李尽忠叹了口气:“卢公子的二十只海东青肯定要给的!但只能先往后放放!卢公子应该能理解我们的苦衷!”
孙万荣跺了跺脚,恨恨的离去。
不知是怎么了,连续几天松漠都是狂风大作,天空里压过来大片厚厚的云层。狂风像凶猛的野兽,咬啮和窒息着万物生灵。
天气异常糟糕,不是捕鹰的最佳时机。但时间不等人,达满只能冒着狂风,领着范子明和契丹族的捕鹰人来到鹰岭下。
往日鹰岭悬崖崖头栖息的海东青已经踪影难寻,全部龟缩在崖顶石壁上巨大的缝隙里。
看着达满眉头紧锁,契丹族的捕鹰人不待他一声令下,第一拨就背起鹰网和绳索,奋力地向崖上攀去。
即使是在天气晴朗的时候,鹰岭也是猿猴难渡,更别说此时狂风大作了。
捕鹰人才攀上一半,就一个个地滑落下来,非死即伤。
其他捕鹰人默默地从他们身上捡起工具,准备再次攀登。
达满连忙上前制住他们,亲自挑选了几名年轻力壮的捕鹰人,身先士卒地向崖上攀去。
他仔细地察看地形,沿着一条斜着向上的裂痕,小心谨慎地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爬。
没过多久,就快接近了鹰巢,可这时他身边不远一个年轻的捕鹰人,一不小心脚下踏空,一块风化的巨石“轰”地一声滚下山崖。
山顶上的鹰巢一下子炸了窝,几只成年的母鹰愤怒地扑出来,扬起铁一般翅膀,向他们凶猛地扫过来。
达满连忙喝令已经爬上岩头的捕鹰人,赶快贴在岩壁上,一动也不能动。
鹰巢里的海东青闻风而动,倾巢而出,全部高飞到半空,像箭一样俯冲下来。
捕鹰人被海东青啄得遍体鳞伤,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从崖上飘落下来,就连达满也受了伤。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从鹰岭上撤下来,等待着天气放好。
到了第四天,天气终于晴了。
达满让捕鹰人拿出一张张捕鹰网,在鹰岭脚下的平地上,错落有致地支了起来。
紧接着,他们又赶紧从树林里捕来一只只活蹦乱跳的野兔、野鸡,用细绳绑在网子下面。
这种捕鹰网是契丹人所独有,是用柞树林中柞蚕的蚕丝编织而成,网丝细如毫发,就连目光犀利的鹰眼都难以发觉,而且它还极具粘性,只要是网住的猎物,插翅难飞。
达满将这一切布置好后,和捕鹰人一起悄悄躲进树林里。
没过一会儿,鹰岭上开始有动静了。
因为这几天刮大风的原因,海东青早就饥肠辘辘。天晴了,它们便从鹰巢里飞了出来。
海东青发现山脚下的平地上,有野兔和野鸡在扑腾,它们争先恐后扑下来,一只只自投罗网。
一天下来,达满就捕了十几只海东青。
照这样下去,最多四五日便能捕够五十只海东青。
达满终于松了一口气。
……
第三百三十六章 粮车被烧
所有的训练内容中,最让卢小闲感兴趣的便是使槊了。在后世,马槊和陌刀是卢小闲极为欣赏的两种古兵器。
据说,大唐建国时的大将尉迟恭和单雄信都是使槊高手。
槊与枪不同,枪往往在一次重骑兵冲锋中就会折断,而槊的杆是由上等韧木的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细蔑杆,用鱼泡胶把多个细蔑杆黏合而成,具有惊人的韧性、弹性,高速冲锋中也不会折断。
槊的长度可以达到一丈多长,在马上使用正确的使用方法为双手握住槊杆中部,而不是枪那样握住底端。因此控槊技巧要求很高,对身体素质、技巧要求高,只适合少数人使用。
槊是世家贵族出身将领的标志,造价昂贵,代价惊人,威力惊人。城傍军营中有只两柄长槊,其中之一是刘阎王自己的槊,也不知他的长槊是从哪里来的。据刘阎王自己说,他在战场上用这槊杀死了不少敌人。
除了擅长用槊外,刘阎王还有两项十分独特的技能:避槊和夺槊。
这两样技能对很多人来说,都很难练好。但卢小闲就不一样了,避槊和夺槊凭的是目力和反应能力,在这方面他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很快,卢小闲便将刘阎王的绝技学到了手。
自己的战场绝技有人传承,让刘阎王也很欣慰,他断言卢小闲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好兵。
……
在军营里训练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此刻,卢小闲不得不离开城傍军营,回到了营州城。
“究竟是怎么回事!”卢小闲焦躁不安,像一头困兽。
张猛很少见卢小闲如此失态,嘴唇翕动着述说了事情的经过。
由于做好了充分准备,范府管家很快在其他州县采买到了第一批粮食,共两千石。
一切都办妥之后,范府管家便带领车队运送粮食前往松漠。
昨天,车队行进到龙山脚下,遭到一伙蒙面人的袭击,连车带粮食全部被烧毁。
除了范府管家侥幸逃脱外,其余押车的三十多人全部当场毙命。
“向都督府报案了吗?”卢小闲问道。
“已经报案了!”张猛点点头,“经官府现场查勘,初步认定是龙山土匪干的!”
“秦火?”卢小闲眉头紧皱。
张猛没有说话,他知道卢小闲和秦火的关系,也明白秦火这么做会让卢小闲有多恼火。
“范府管家现在在哪里?”卢小闲沉声问道。
“已经送回范府,他受了很重的伤,两只眼睛都瞎了!”
卢小闲一挥手道:“走!我们去范府!”
见到范崇的时候,卢小闲心中非常过意不去。
“范员外,出了这样的事情,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卢小闲心情很是沉重,“这事怪我,是我对不起您!”
范崇倒是很平静:“卢公子,这事很是蹊跷。按理说,秦火应该不会劫范府的粮车。恐怕真让你给猜对了,他们已经参与了此事!”
“他们?”卢小闲惊呼道,“范员外,您的意思是说,此事不是秦火干的?”
“应该不会是他!我问过管家,那些蒙面人袭击时先是射瞎了他的双眼,然后在说话时无意中暴露了龙山土匪的身份。”范崇言之凿凿道,“那么多人全死了,独独留下他的性命,这不是明摆着要让他回来报信的嘛!”
“我明白了!”卢小闲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范员外,麻烦照顾好管家,我先告辞了!”
“卢公子,你去忙吧,自己多加小心!”范崇叮咛道。
……
谢云轩虽然还是一身白衫,却是一脸的愁容,哪还有往日的洒脱。显然,他也在为粮车被烧一事而烦心。
“卢师弟,你看这事……”
谢云轩还没说完,就被卢小闲止住:“云轩师兄,听说死去的那三十个人,尸首停放都在衙门的殓房,是吗?”
“好象是的!”谢云轩很是奇怪,“你问这做什么?”
卢小闲也不解释,斩钉截铁道:“走,带我去看看!”
从殓房出来,卢小闲一边走一边低头沉思。
“卢师弟,你发现什么了吗?”谢云轩问道。
卢小闲停下脚步,望着谢云轩:“全部都是一击致命,云轩师兄,你相信这是土匪干的吗?”
谢云轩摇摇头道:“我也觉得奇怪,龙山土匪虽然人多,但应该没有这么多高手!”
卢小闲言之凿凿:“云轩师兄,如果我没猜错,这事应该是阿史那竞流干的!”
谢云轩眉头轻挑:“圣水宫?”
“没错!就是他们!”卢小闲叹了口气,“真够狠的,直掐我们的命门,而且让我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契丹人的存粮最多还能坚持个三五天,所有人都在眼巴巴等着这批粮食救命呢,可粮食却在途中被人烧了。现在,就算再去其它州县调粮,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如今,摆在契丹人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等着饿死,要么铤而走险。
谢云轩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忧心忡忡道:“契丹的孙万荣专门为此事来到都督府,他态度异常强硬,让赵文?三天内必须给个交待,否则后果自负!”
卢小闲扭头问道:“赵文?现在在做什么?”
“除了命令捕快房抓紧缉拿秦火,他还能做什么?”谢云轩又补充道,“哦,我听说他准备调动在军营训练的城傍军,前往龙山剿匪!”
“简直就是一头蠢猪!”卢小闲忍不住咒骂着,瞅了一眼谢云轩,“也不知梁王怎么会选他来营州呢?”
对卢小闲的指桑骂槐,谢云轩只能装作没听到,谁让赵文?是这么个货色呢?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安抚契丹人,让他们不要陷入绝望当中!”卢小闲也顾不得再绕圈子,直截了当对谢云轩道,“云轩师兄,已经十万火急了。既然朝廷的圣旨已到,不管用什么办法,你一定保证在三日内把营州城官仓的赈灾粮送到契丹。粮食到了,我们还有回寰的余地。否则,只能眼睁睁看着契丹人造反了!”
“放心吧,这事交给我!”谢云轩郑重点头。
“这可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万万不能再出岔子!”卢小闲苦着脸自嘲道,“真没想到,俩个九五门的传人全力合作,竟然还会搞的这么狼狈!”
……
第三百三十七章 秦火被擒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一丝灯光从窗檀缝中依稀透出。
灯光下,卢小闲用食指和拇指捻着一个酒杯,放在嘴边慢慢啜着,心中在细细琢磨着什么
突厥人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了他致命一击,让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无论是出手的时机,还是计划的周详,都让卢小闲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难道?
卢小闲似乎想到了什么,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像个木头人一样定在那里。
没错。
应该是王先生。
怎么把这个老家伙给忘了。
卢小闲的直觉告诉他,粮草被烧一事,应该是王先生与突厥人勾结的杰作。
这两股势力交织在一起,迸发出来的能量,超出了卢小闲的想象。
其实,更让卢小闲头疼的是赵文?这么个猪一样的盟友,除了坑自己人之外几乎没做过一件像样的事。
“唉!”卢小闲忍不住叹了口气。
“笃笃!”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卢小闲想也没想便开口道:“霍兄!进来吧!门没上锁!”
门开了,一身黑衣的秦火幽灵一样闪了进来,然后迅速掩上门。
“坐吧!”卢小闲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酒菜都给你准备好了!”
看着面前的桌上已摆好的酒杯和筷子,秦火一脸的惊异,脱口问道:“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卢小闲白了秦火一眼:“出这么大的事,若不来向我解释一二,你就不是秦火了!”
秦火嘿嘿一笑,坐了下来:“还是卢兄弟了解我呀!”
“浑奴姑娘在你那里,过的怎么样?”卢小闲夹了一口菜,一边咀嚼一边问。
秦火越发惊诧:“你怎么知道浑奴在我那里?”
“废话!”卢小闲翻了一个白眼,“要不是我说服了乞乞仲象和祚荣,你以为浑奴姑娘那么容易就能去的了龙山?”
秦火一把抓住卢小闲的胳膊:“快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小闲将自己与乞乞仲象和祚荣见面的经过,给秦火述说了一遍。
“原来是你搞的鬼,我说呢!”秦火恍然大悟,“我还一直纳闷呢,浑奴的父兄怎么就突然转了性,连浑奴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可是替你拍过胸脯的,你可不能欺负人家!”卢小闲打趣道。
秦火红着脸道:“瞧你说的,哪能呢!”
“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是不是该连敬我三杯呀?”卢小闲似笑非笑的望着秦火。
“应该,应该!”
秦火端起酒杯,果然连酒了三杯。
“卢兄弟,你听我说……”秦火面上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霍兄,你不用解释了!”卢小闲接过话来,“我知道,烧粮车的事肯定不是你干的!”
秦火愣愣看着卢小闲,舔了舔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外面一直传言,龙山土匪烧了运往松漠的粮车。所有人都认为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可秦火冤呐,这真不是他干的。
给契丹运粮一事虽然是范家在操持,可幕后的推手却是卢小闲,这一点秦火心里很清楚。
无论是范家还是卢小闲,都与秦火交情不浅,他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秦火来找卢小闲,就是想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谁知道自己还没开口,卢小闲便认定不是他干的。
“还愣着做甚,这么大老远来,不多喝两杯,莫不是嫌我招待的不周?”卢小闲似笑非笑道。
“卢兄弟,你怎么知道这事不是我干的?”秦火说话有些结巴,哪还有平日的豪气。
“我也看出来了,若是不跟你讲明白,你肯定喝不下酒!”卢小闲苦笑着,摇摇头道,“第一,蒙面人将其他人全部杀死,只留下被射瞎了双眼的范府管家,然后又透露出他们是龙山土匪,这分明就是嫁祸。第二,我查看了被杀那些人的尸体,都是被武功高手一击致命的。不是我瞧不起龙山土匪,你们还没有这种能力。第三,土匪靠抢劫为生,好不容易劫了那么多粮食,当然应该搬上山去,怎么舍得烧掉呢?这不符合常理。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说到这里,卢小闲突然停了下来。他端起一杯酒,慢慢品了起来。
“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秦火搓着双手问道,“你快说呀!”
品完了酒,卢小闲吧嗒着嘴,一副很陶醉的模样,这才懒洋洋的说:“霍兄知道这粮食是我弄来的,依我们的交情,你就算饿死也不会动它的,若连这一点我都不清楚,怎么配做你的朋友!”
听了卢小闲的话,秦火嘴唇嗫嗫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同理!”卢小闲笑着说,“霍兄大老远急死忙活的来向我解释,岂不是也不把我当朋友了?”
“卢兄弟,是我眼拙,我向你赔罪!”秦火红着眼圈,举起了酒杯。
二人喝了不长时间,秦火便向卢小闲告辞。
卢小闲劝道:“霍兄,天晚了,还是先住在我这。满城都张贴了缉拿你的告示,你现在出城不安全,待明日再走吧!”
秦火摆摆手,大大咧咧道:“卢兄弟放心,营州城我来去自由,那些捕快是挡不住我的!来的时候,我答应过山上的弟兄,今晚必须赶回去,不然他们要担心了!”
卢小闲无奈,只得喊来张猛,让张猛送秦火出城去。
有张猛跟着,卢小闲就放心多了。
……
眼看着到了城墙跟前,张猛向秦火拱拱手道:“秦首领,我只能送到这里了,咱们就此别过,一路小心!”
秦火点点头:“多谢张兄弟!我走了!”
“走?想的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秦火,你走不了!”
话音刚落,火把突然亮起,数十名捕快把他们二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为首的正是方恨水,刚才那个冷冷的声音正是方恨水发出的。
见此情形,张猛脸色变的凝重起来。
秦火依然是大大咧咧的模样,一脸不屑的对方恨水道:“就凭你们这些废物,想留下我,做梦吧!”
方恨水刚要开口,却听黑暗中有人低声斥道:“别跟他废话,赶紧拿下!”
说话间,三个人影从黑暗中出现在面前。
在火把的衬映下,张猛看清楚了他们三人的脸:王先生,欧阳健和唐倩。
他们都没有易容,也没有蒙面,就这么立在那里。很明显,他们没打算掩藏身份。
张猛不由暗暗叫苦,若只是那些捕快,他有把握保证秦火的安全。
可王先生三人的出现,形势立刻不一样了。
张猛虽然没有与王先生交过手,但他听卢小闲说起过,王先生的武功极高。
尽管如此,可张猛却没有退缩,他冲着秦火低声道:“秦首领,你快走,这里有我呢!”
秦火显然不知道对方的厉害,哪能自己先走,也没有答话便朝方恨水冲了过去。
怕秦火有什么闪失,张猛也跟着冲了过去。
仅仅两步,张猛便不得不刹住了身形。
王先生和两个徒弟,如鬼魅一般挡在了张猛面前。
情况紧急,张猛也顾不得那么多,一出手便施出了全力,像暴风骤雨一样攻向他们。
王先生三人有些手忙脚乱,一边接招一边向后疾退。
看上去张猛占尽了上风,但一时也无法摆脱纠缠。
秦火也不逊色,一出手便摞倒了两名捕快。
正当他打算向方恨水出手时,一张大网突然从天而降,将他牢牢罩住。
秦火怎肯这样就擒,手脚用力挣扎,却怎奈那张网结实得很,四肢都用尽了力气,却是无法挣脱。
接着,捕快们用刀逼住秦火,把他五花大绑起来。
“住手!”方恨水向张猛厉声喝道。
王先生和欧阳健、唐倩齐齐后退,脱离了与张猛的接触。
见秦火被擒,张猛顿时急了,正要上前营救,却听方恨水冷声道:“你敢动一动,我立刻让他尸首分离!”
这话果然奏效,张猛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不敢再动弹分毫。
“来人!把他也给我绑了!”方恨水向身旁的捕快命令道。
秦火虽然被捆的像粽子一般,但却不停挣扎着大喊道:“你们要抓的是我,此事跟他无关!”
捕快们哪会理会秦火,蜂拥着向张猛冲来。
“站住!”王先生虽然瘦弱,但声音却很有威慑力,“退回去!”
众捕快脚下一滞,不由把目光看向了方恨水。
方恨水扫了一眼王先生,然后对捕快们命令道:“回来吧!”
捕快们不敢违抗,迅速又退了回去。
看着面无表情的方恨水,他们心里不由暗自嘀咕:平日里说一不二的方头儿,怎么如此听这个老道的话。
“告诉他!我们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他不可能每次运气都那么好!”王先生瞅着张猛,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王先生口中虽然没有明说,但张猛听的很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
看了一眼秦火,又瞅了瞅王先生,张猛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
第三百三十八章 深夜斗法
夜,已经很深了。
浓墨一样的天空中突然刮起风来,开始还丝丝缕缕的,到后来便愈发迅猛强劲起来,像野牛一样凶蛮的在街上漫卷着,奔突着……
卢小闲和张猛来到百福客栈门口,客栈的大门紧闭着。
卢小闲懒得敲门,瞅了一眼张猛,张猛会意的点点头。
二人来到旁边的墙头,直接翻墙而入。
当来到天字丙号房外时,欧阳健和唐倩正垂手肃立在那里。
卢小闲的目光从唐倩的面庞扫过,唐倩眉头紧皱,却根本看也不看他一眼。
欧阳健朝着卢小闲微微一笑:“卢公子,你可算来了,家师正等着你呢!”
卢小闲神色一懔,看来王先生已经算准了自己今夜会来找他。
“你在这里等着我!”卢小闲对张猛吩咐了一句,也不理会欧阳健,直接推开门进了屋子。
屋里很亮,卢小闲发现桌上摆着两盏油灯。
王先生正坐在桌前,看上去很是放松。
他端着茶碗,对卢小闲淡淡道:“茶我已经替你泡好了,坐吧!”
果然,王先生对面的桌上摆着一杯茶,热气正袅袅升起。
显然,茶泡的时间并不长。
卢小闲没有说话,依言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有些烫,皱着眉头将茶碗又放在了桌上。
瞅着卢小闲的举动,王先生像是自言自语:“论起谋略,以你如此年纪来看,已属上佳了!但恰恰又是因为年纪太轻,所以还欠些火候!”
“欠些火候?”卢小闲不动声色道,“敢问还有哪些火候不到?”
“你是向我请教吗?”王先生脸上有了些许笑意。
“算是吧!”卢小闲的神情有些慵懒。
“那我就说说?”王先生似是询问。
“那就说说吧!”卢小闲似是回答。
“其一,你已经乱了心神。古往今来,凡成大事者,越是遇到困难越能心静如水,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麇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我虽然在等你,但真不希望你来。你不来,说明还沉得住气。你来了,说明心已经乱了!”
“请继续!”卢小闲不以为然,似乎王先生说的与己无关。
“其二,你还缺乏韧性。之前几次咱们的较量,你赢了。可你想过没有,一个人不可能永远都处于顺境中。只有逆境才能让人成长,逆境才是提高能力的最佳途径。现在你便处于困境当中,但很可惜,我看不到你的抗争,只看到了英雄气短和穷途末路的尴尬。”
卢小闲微微摇头,对王先生淡淡道:“还有吗?”
“其三,你不懂得顺势而为。命局万般、不外顺反二局;命理之法、不外克泄二法。凡事总有一种趋势,学会看准大势顺势而行,成功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拿契丹此次面临的形势来说,举事反叛便是大势,谁也阻挡不了,包括你!”
卢小闲一本正经的问:“说完了吗?”
王先生同样一本正经的回答:“说完了!”
“既然你说完了,那就该我说了!”卢小闲伸了个懒腰,缓缓道,“先说说这顺势而为吧!”
卢小闲似笑非笑瞅着王先生:“你口口声声说要顺势而为,这势是从哪里来?如何形成的?所谓的势,只不过是你自己造出来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暗中勾结了突厥人,烧粮车的事便是你们的杰作。而且我还知道,方恨水是你在营州布下的一颗棋子。对了,还有严克也投靠了突厥人。正是有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所以才造就了今天的势!我没说错吧?”
王先生心头一惊,没想到卢小闲竟然会知道这么多内幕。他向来做事很隐秘,与突厥人合作一事,卢小闲根本不可能知道。现在竟被他一口道破,看来他的推断能力还是很强的。
王先生心中跃然惊讶,但面上却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微微点头:“你说的没错!”
“既然没错,那我就得给你一个忠告了!”
“请说!”王先生抬抬手。
“你与突厥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突厥人崇尚武力,向来不讲信用,有奶便是娘。现在你们还能相互利用,假如有一天,局面不在你的控制之下,到时候为他人做嫁衣,再被他们背后捅一刀,你岂不是成了大傻子?所以,我奉劝你,还是早点想好退路,这才是真正的顺势而为!”
对卢小闲的这番调侃,王先生并不为所动,微微一笑道:“这个就不劳卢公子费心了!”
“那我再说说韧性吧!”卢小闲的话像一堵排列整齐的篱笆,使对方不能轻易插进嘴去,“诚如你所说,咱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现在说有没有韧性为时过早。至于谁的韧性更强,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就算契丹人真的反了,也不会成多大大气候,就算坚持个一年半载,最终还是逃不过失败的命运!”
“何以见得?”王先生饶有兴趣的问。
“很简单,契丹的力量与大周朝廷的力量相差太远。打仗并不只靠勇武,还以实力说话。契丹是由八部酋长组成的松散联盟,内部并不团结,这就决定了他们肯定长久不了。还有,作为草原民族,契丹最大的问题就是后勤和辎重没有保障,想要生存下去,只有靠掠夺和杀戮,根本就不得人心,所以他们必败无疑!”
王先生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卢小闲瞅了一眼王先生,笑着道:“当然,有你为他们出谋划策,契丹人说不定会打出什么‘何不归我庐陵王?’之类的口号来,也许可以欺瞒得了一时,但假的终归是假的,肯定长久不了!”
在后世历史记载中,李尽忠与孙万荣的叛乱的确是这样做的,他们移檄朝廷曰:“何不归我庐陵王?”
这个口号相当于拦腰一棍打在了武则天的腰眼上,直接否定她统治的正统性。如此一来,契丹人的叛乱成了要替李唐赶武则天下台,给他们争取了一部分同情,也吸引了汉人、契丹人、高句丽旧民和??人参与进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 再次运粮
听了卢小闲的话,王先生吓了一跳,像是梦中刚刚被惊醒,目光从遥远的地方才摸索回来。
事实上,卢小闲刚才所说的,正是王先生一直所想的。
按照王先生的想法,一旦契丹举事成功,他便会献出这个计策。只不过这个想法一直藏在心里,谁也没说过,却被卢小闲像开玩笑一般给揭了出来。
这一瞬间,王先生突然意识到,卢小闲比他想象中还要难缠,还要可怕。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把卢小闲逼的太狠了。今晚跟他在这里会面,是不是一招臭棋。
果然,见王先生有些不淡定了,卢小闲毫不犹豫开始了反攻:“至于你说我乱了心神,如果就因为我今夜来找你,你就得出这么个判断,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其实,我来这里只是想亲口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们斗法可以,但你不要动秦火一根汗毛,否则……”
王先生不想在气势上被卢小闲压住,不甘示弱的问道:“否则会怎么样?”
就在此时,屋外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在光亮的衬映下,王先生看到了卢小闲自信的笑容。
卢小闲话题一转,突然说:“记得我上次说过,你一定与大周有着刻骨的仇恨。自从武则天做皇帝以来,和她深仇大恨的,无不过三种人。一是被她清算过的李氏子孙,譬如说韩王元嘉、霍王元轨、越王贞等人;二是被酷吏陷害致死的人,譬如说尚书左丞相冯元、禁军将领黑齿常之、右卫将军李安诚等人;三是其他被镇压迫害过的人,譬如说扬州叛乱失败后的余孽。我敢断言,你必是以上三者其一。至于你的主子,应该年龄不会太大,但肯定是有一定身份和势力之人,说不定还有可能是李氏子孙……”
说到这里,卢小闲突然停了下来。
他悠哉悠哉的端起桌上的茶碗,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自言自语道:“嗯!终于不烫了!这样入口刚刚好!”
王先生面上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但他的心中却像打鼓似的咚咚直跳。
尤其是听到“扬州叛乱”四个字,他的胸口像被无形的大石压住,脑子也变的一片空白。
王先生目光深沉莫测,声音中没有丝毫波澜:“你只管随便猜便是,若这么轻易让你猜出来了,我这半辈子岂不是白活了?”
卢小闲嘿嘿一笑:“莫太自大了,你与你两个徒弟,还有方恨水,若是易了容我还真没办法。既然你们几个都露了真容,要是我把你们的相貌都画了像,然后再动用官府的力量一一核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就不信你们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哼哼,惹急了我,我会把你们的底全部揭出来,甚至连那个幕后之人也一并给揪出来……”
……
不知卢小闲是何时离开的,王先生只感觉手无足措,眼珠像生了锈的锁心,再也转不动了。陡然间,旁边有近在咫尺的真切的呼喊,这才让他从恍惚中醒过神来。
“先生,您怎么了?”方恨水关切的问。
在他的记忆中,还从没见过王先生如此失态。
转瞬间,王先生便恢复了正常,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秦火现在怎么样?”王先生沉声问道。
方恨水回答道:“已经押入大牢,上了脚镣和大号枷锁,看管的严严实实!绝对跑不了!”
王先生吩咐道:“只要跑不了就行,好吃好喝供着他,记住,一定不能给他上刑!明白吗?”
“先生,这是为何?”方恨水奇怪的问。
“他是香饵,我要用他来钓鱼!”王先生面上阴晴不定。
方恨水恍然大悟:“原来又要有一条大鱼要上钩!”
“一条?”王先生摇了摇头,“或许是两条也未可知!”
……
方恨水走后,欧阳健与唐倩悄然进屋来。
看见两位爱徒,王先生忍不住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小瞧他了,他抽丝剥茧的能力的确是高,甚至到了未卜先知的地步。太出乎意料了,我还从没见过像他这种人!”
“师父,你觉得他能被驯服吗?”欧阳健试探着询问道。
“我不知道!”王先生目光复杂,“但我知道,若是有他辅佐主公,大事必成!”
欧阳健的目光无意掠过身旁的唐倩,又向王先生追问道:“若事不可为呢?”
王先生沉默良久,喟然道:“得不到就要全力摧毁,与这样的人成为敌人,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
听了王先生的话,唐倩的脸色顿时变的苍白,心一下紧缩起来,好像冰凉的蛇爬上了脊背。
……
第二天一大早,卢小闲便喊来刑峰,让他尽快赶到龙山去报信。
龙山的那些土匪沉不住气前来劫狱,这是卢小闲最担心的事情了。王先生与突厥人已经联手,再加上都督府还有府兵,他们若来了只有死路一条。
另外,卢小闲再三叮咛刑峰,让他告知龙山二首领樊庆,一定要看好浑奴,不能让她到营州城里来添乱。
送走了刑峰,卢小闲急忙赶到都督府来找谢云轩,赈灾粮必须尽快运到松漠。否则,局势将难以控制。
契丹人那里已经是十万火急了,谢云轩当然知道轻重。他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抬出梁王武三思来压赵文?,让赵文?尽快赈济契丹部。
梁王的面子赵文?哪敢驳,在谢云轩的再三催促下,第一批两千石赈灾粮终于装车完毕。
看着停在粮仓前装满了粮食的一辆辆马车,卢小闲心中稍稍有些安定。
鉴于之前粮车被烧的情况,卢小闲还是向谢云轩再三叮咛:“云轩师兄,这次可千万不能再出岔子了!”
“卢师弟放心!”谢云轩摞下一句话,便随车队一起出发了。
事关重大,谢云轩不敢有任何怠慢,亲自押车前住松漠。为了保险起见,还专门向赵文?要了五百名府兵跟随一同前往。
……
一路上,谢云轩和府兵们万分警惕,小心翼翼,终于在日落时分将两千石粮食安全运往到松漠。
第三百四十章 真相大白
看到赈灾粮送到,李尽忠与孙万荣脸上的怒意这才有了稍许有缓和。
第二天一大早,亲眼看着第一批赈灾粮发放完毕,谢云轩这才松了口气,他向李尽忠告辞急匆匆返回了营州。
谢云轩刚回到营州城,屁股还没坐稳,没想到又出事了:契丹人吃了赈灾粮,出现了肚痛腹泻现象,甚至还死了人。
听到这个消息,谢云轩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赈灾的粮食是他亲自运去的,怎么会吃坏人呢?
紧接着,谢云轩意识到了什么,他让人赶紧去请卢小闲。
卢小闲起来后,听了这个消息也觉得不可思议。
思忖了好一会,他下定了决心:“不管是真是假,必须去一趟松漠,看看情况再说!”
谢云轩皱着眉头道:“卢师弟,出了这样的事情,契丹人一定恨的不得了,若是这样贸然前往,恐怕……”
卢小闲当然知道,谢云轩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不用问,这事肯定是王先生和突厥人又放出的一个大招。嫁祸于人这一招,向来是王先生的拿手好戏。
卢小闲瞅着谢云轩,苦笑道:“云轩师兄,你说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谢云轩叹了口气,他们已经被逼的退无可退了。
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就必须面对。只有想办法把事情查清楚,给契丹人一个交待,才有可能取得他们的谅解,缓和现在的紧张局势。若是遮遮掩掩或躲着不见,那只能是火上浇油了。
“好吧!”谢云轩点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卢小闲从营州城里请了几名郎中,雇了几辆马车,急忙赶往松漠。
……
契丹八部的酋长齐聚在李尽忠的大帐内,帐内嘈杂不已,个个义愤填膺。
之前,赵文?对赈灾一事百般推诿。朝廷的圣旨到了后,他不得不给松漠运送赈灾粮,却又在粮食里下毒,简直是欺人太甚,恶毒之极。
由于契丹部众吃了赈灾粮中毒,现在没人再敢吃了。
酋长们都很愤怒,他们认为这是朝廷有意下毒,就是要把受灾的契丹人当成累赘给灭了。
孙万荣嚷嚷道:“首领,咱们必须找赵文?算账去,要不给咱们一个说法,咱就灭了他!”
其他酋长也附和道:“说的对,咱们发兵攻下营州,看看大周朝廷还敢再小瞧我们契丹!”
看着气势汹汹群情激昂的各部酋长,李尽忠知道,自己若再不表明态度,肯定要引起众怒了。
李尽忠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却见亲兵来报:“首领,卢小闲卢公子求见!”
卢小闲?
帐内众人俱是一愣。
“卢小闲,哼!他来的是时候!正好用他的人头来祭旗!”孙万荣冷声道。
“不行!”李尽忠瞪了一眼孙万荣,“赵文?是赵文?,卢公子是卢公子。卢公子对我们契丹有恩,我们不能恩怨不分。就算要找赵文?算账,也不关卢公子的事。”
众酋长对卢小闲的印象都不错,也纷纷迎合道:“是呀!卢公子和赵文?不同,不能杀他!”
李楷固在一旁向李尽忠建议道:“首领,要不先请卢公子进帐来再说!”
李尽忠点头道:“有请卢公子!”
卢小闲和谢云轩来到帐内,不待李尽忠说话,朝着众酋长抱拳,直截了当道:“赈灾粮有毒一事我听说了,所以专程赶来。请各位放心,这事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孙万荣不怀好意的问:“不知卢公子如何交待?”
卢小闲瞅着孙万荣:“烦请孙大帅拿一袋赈灾粮来!”
孙万荣不知卢小闲是何意,但还是命手下拿来了一麻包赈灾粮。
卢小闲亲自从麻袋里里舀出粮食,对孙万荣道:“烦请孙大帅让人用这粮食做了饭,我当着你们的面吃了!”
众人听了这话不由大吃一惊。
“卢公子,您这是……”李尽忠一脸的担忧。
“首领,朋友之交贵在真诚。我答应过您,帮契丹度过难关。可是,从外地采买的粮食被人在半路上烧了,现在就连赈灾粮也出了问题,如果不给你们一个交待,我自己心里都过不去!”
听了卢小闲的话,不仅是李尽忠,包括众酋长脸上都露出了惭愧之色。
不一会,饭送上来,卢小闲和谢云轩各盛一碗吃了下去。
等了半晌,他们二人安然无恙。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契丹部众吃了粮食后肚子疼,甚至有人死了,为何卢小闲吃了却没有事。
众酋长面面相觑。
卢小闲对众人道:“这事很蹊跷,如果各位信得过我,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各位一个交待。如何?”
卢小闲事做到了这份上,话也说到了这份上,众酋长也不好再为难他。
李尽忠对卢小闲点点头道:“那我们就等卢公子的结果了!”
离开大帐,卢小闲让带来的郎中,去诊治那些吃赈灾粮出了问题的契丹部众。
待郎中们回来后,向卢小闲报告:那些肚痛的人都是吃粮食中了毒,死掉的人也是中毒相。
难道赈灾粮里真的有毒?
卢小闲又要来了几袋粮食,全部煮成饭,然后分别喂牲畜吃。结果有的牲畜发生中毒现象,甚至当场蹬着腿死掉,但也有的吃了没事。
这是怎么回事?
卢小闲和谢云轩又去了一趟那些中过毒的人家,特别是吃死了人的人家。他们了解的很详细,甚至把怎么拿到粮袋,怎么放置,怎么打开,怎么往里舀粮,怎么烧饭,怎么吃,都问了个清清楚楚。
最终,他们把目光投向了装粮的麻袋。
卢小闲让人牵了一只狗来,然后把粮袋翻过身,让狗舔袋子内层。
起初狗也没什么反应,但当舔到底层时,突然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挣扎一会就不动了。
谜底终于被揭开了,原来是装粮的麻袋底层有毒,粮食装在里面,底层的毒会渗入粮食中。
做饭舀上层粮食的时候,不会马上中毒,一直吃到下面的粮才会中毒。由于契丹每家每户人口不一,有的分得了上面的粮食,有人分了下层的粮食,所以有的中了毒,有的没中毒,而且中毒的时间也不一样。
李尽忠得知结果后很震怒,一拍桌子吼道:“这到底是谁干的?”
卢小闲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脸:严克,一定是严克干的。
严克的背后是突厥人,当然还有王先生的影子。
不管怎么说,严克也是朝廷官员,他代表着朝廷。就算卢小闲告诉李尽忠,说严克已经投靠了突厥人,李尽忠怎么会相信呢?
卢小闲叹了口气道:“首领,我这就回营州城去查,一定会查出来的!”
回到了营州城,卢小闲把查严克的事情交给了谢云轩,毕竟他的身份比自己要方便些。
与谢云轩分手后,卢小闲没有回府,直接来找方恨水了。
“去大牢探望秦火?”方恨水瞅着卢小闲。
卢小闲沉着脸道:“你去给杂毛老道说一声,我这是光明正大的探监,若他不答应,那我就另想别的办法了!”
方恨水是王先生的人,想要去探望秦火,找赵文?、严克都没有找王先生好使。卢小闲心中有气,故而很不客气的揭穿了方恨水的底细。
“不用!”方恨水一本正经的说,“先生已经吩咐过了,卢公子什么时候想去看秦火,都没问题!”
这个狗老道,什么事都想在前面了,卢小闲嘴里嘟囔着。
卢小闲跟在方恨水身后,进了壁垒森严的都督府大牢。
穿过通道,他们的身后拉出长长两条黑影,奇形怪状地扭曲着,四面是阴森森的风声。
走到大牢入口,两丈高的夹墙里为防犯人挖洞逃跑灌满了沙子,正对面开了个四尺高的门洞,门洞上是一张吞口的虎面狴犴。之所以这么矮,是为了让犯人在通过时不得不低头弓背,产生一种心理上的恐惧与不踏实。
卢小闲和方恨水当然不用走这个门洞,他们从禁子们走的旁门进了大牢。
四间大牢分天地玄黄四个号,视所关犯人的重要程度不同待遇也不同。
天字号房都是独间,戒备森严,专关犯了大罪的犯人。
卢小闲努力向过道尽头里看,只见一团暗青色的黑,影影绰绰的看不甚明白。
来到牢门前,方恨水对卢小闲说:“卢公子,你不能进去,只能在这里和他说话!”
卢小闲看了他一眼,方恨水很自觉的说:“我在外面等你,有什么话请卢公子抓紧时间说!”
说罢,方恨水转身离开了。
卢小闲就着透进来微暗的光,向栏杆中看去,窄小的牢房里安着草铺,草铺里坐了一个人,正是秦火。
看着秦火两点疲惫的冷眼睛,卢小闲有些艰难地开口:“霍兄……”
秦火动了动,半晌,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卢兄弟,阴沟里翻船,让你见笑了。”
卢小闲凝神道:“霍兄,下边我说的话,你要牢牢记在脑中……”
“卢兄弟,你这是……”
卢小闲目光炯炯:“我是你的兄弟,你信不信我,如果信,就照我说的去做!”
秦火郑重点头:“我信!”
……
第三百四十一章 送信
离开牢房,卢小闲和方恨水一路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出了大牢门口,卢小闲这才冲方恨水微微点头:“多谢了!告辞!”
看着卢小闲,方恨水脸上突然露出古怪的笑容,他神秘兮兮的说:“先生还交待了,如果卢公子想探望浑奴姑娘,我也可以行个方便!”
听了方恨水的话,卢小闲不由闭上了眼。
怕什么就来什么,他专门让刑峰给樊庆送信,让他们好好看着浑奴,没想到浑奴还是落入了虎口。
良久,卢小闲睁开眼睛,淡淡道:“浑奴姑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吧!杂毛老道有秦火做饵,他算准了浑奴姑娘会自投罗网!”
“没错!”方恨水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她来找严克,答应只要放了秦火她就去梁王府做妾。浑奴姑娘也算得上是重情重义了,可她哪会想到,秦火得死,她也得去梁王府,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浑奴姑娘现在在哪里?”卢小闲问道。
“就在捕快房里!”方恨水补充道,“都督府所有的捕快都守在捕快房门外,偌大的房间只留给她一个人用了!”
卢小闲没有说话。
方恨水瞅着卢小闲:“卢公子现在就去吗?”
“不去了!”卢小闲摇摇头:“既然浑奴姑娘将来是梁王府的人,想必你们也不会为难她。她住在捕快房,我觉得挺好!”
说罢,卢小闲扬长而去。
望着卢小闲的背影,方恨水摇了摇头,喃喃道:“先生,你又看走眼了,他居然没有去!”
……
满大街都传着惊人的消息:龙山土匪头子秦火被拿下了大狱,粟末??首领的女儿浑奴也被关了起来,近日将送往洛阳的梁王府。
卢小闲走在街上,看着三三两两议论的百姓,心头不由生出一丝疑惑来。
如此隐秘的事情,怎么满大街的普通百姓都知道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他猜测,这又是王先生与突厥人的阴谋,他甚至听到了对方磨刀霍霍的声音。
卢小闲前脚刚回到府上,谢云轩后脚便到了。
看了一眼沮丧的谢云轩,卢小闲问道:“是不是严克那里又不了了之了?”
谢云轩愤愤道:“严克推了个干干净净,说那些麻袋是都督府王司仓准备的,他一点都不知情!”
卢小闲一副了然的表情:“如果我没猜错,王司仓是不是已经没法开口了?”
谢云轩的语气里全是苦涩:“没错,王司仓被发现时,已经吊死在自己家中,仵作现场查勘证实,他是自杀身亡!”
卢小闲低下了头,默然无语。
王先生与突厥人联合在一起,所迸发出的能量,已远远超出了卢小闲的想象。他们在暗处,每一步都算计了前面,目前的形势对卢小闲极为不利,他之前的做的所有努力已被全部抹杀的干干净净。
良久,卢小闲抬起头来:“云轩师兄,若事不可为,你要提前做好脱身准备,可别陷在里面了。”
谢云轩听了不由一惊:“你是说契丹人要起兵了?”
“我有一种预感,多则十日,少则三日,契丹大军便会开到营州城来!”
对卢小闲的判断,谢云轩向来是信服的。
想想自己来营州这么长时间,最终居然还是这么个结果,这让谢云轩心里很不舒服。
……
夜色深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趁着夜色,樊庆领着百十个弟兄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
此刻,他的心情沉重得好似被压着个磨盘。
秦火失风被捉了,他们要去劫大牢,
这么多年来,秦火带领兄弟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没有秦火就没有龙山土匪,秦火的被擒让兄弟们觉得天都塌了。
有秦火在,樊庆只须听令行事便可。可出了这档子事,他作为二首领也不能装泥菩萨,必须带着兄弟们把秦火救出来。
来到山脚下,远远近近黑黢黢的,一阵乌鸦的翅膀声扇过去,似乎在空中停留了瞬间,散了。
樊庆却忽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定,他猛地站定,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这些念头统统赶出脑海。接着再抬头,定定心神,大事当前,已经没有时间反顾。
“二首领,有人!”一个土匪低声道。
“谁?”樊庆大声喝道。
“二首领,是我,刑峰!”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卢公子让我来传消息,是关于秦首领的!”
待刑峰来到近前,他附在樊庆耳边悄悄说着什么。
片刻后,樊庆对众土匪挥手道:“走!回山寨!”
……
此刻,乞乞仲象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当得知浑奴被关进营州都督府的消息,乞乞仲象的双手不自禁地微颤起来,无法掩饰的恐惧预感向他袭来。
乞乞仲象不明白,他已经将浑奴送上了龙山,这才多久,浑奴怎么又被关在营州城了呢?
就在此时,祚荣突然闯进屋来,大声喊道:“父亲,卢公子派人送信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乞乞仲象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赶忙道:“快快有请!”
张猛进屋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乞乞仲象:“首领,卢公子让我送信给您,看完后给我回个话,他还在营州城等消息呢!”
乞乞仲象打开信封,拿出信细细看了起来。
信并不长,但乞乞仲象却看了久。
终于看完了,乞乞仲象双手无力的垂下,屏住呼吸,紧紧闭住眼睛,一动也不动。
祚荣不知怎么回事,紧张的看着父亲。
良久,乞乞仲象才对张猛说:“请你转告卢公子,我一定照做!”
张猛走后,祚荣赶忙问道:“父亲,卢公子在信中都说了什么了?”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乞乞仲象老泪纵横,用颤抖的声音说,“卢公子让我办三件事,一是立即集结部族的三万精兵待命,二是通知部族所有人做好东归准备,三是派一支骑兵隐敝在东门外,准备接应浑奴和秦火出城。”
听了乞乞仲象的话,祚荣的脸色霍然舒展开来,眼睛里放射出喜悦的光芒。
……
第三百四十二章 该来的总会来
一排排摆好的木笼里,海东青在不停的扑腾着翅膀。
除了这些海东青之外,李尽忠还为赵文?准备了两车上好的皮毛做礼物。
范子明和一些契丹人在帮着装车,他看了一眼达满阴沉的脸,小声问道:“师父,您还在生气呢?”
达满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达满虽然驯了一辈子的鹰,可还从一次没见过这么多海东青。要知道,它们可都是达满和契丹的捕鹰人冒着生命危险,一只一只的捕来的,就这么白白送人了,达满当然舍不得了。
更何况,这些海东青都没有进行过驯养,到了外行手里,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这岂不是暴殄天物?
范子明也觉得非常可惜,如果卢小闲有了这些海东青,他一定会帮卢小闲把它们训练成最棒的鹰王。这些日子以来,范子明从达满这里学了不少本事,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施展。
看着一只只木笼装上了车,李尽忠对李楷固吩咐道:“把海东青送到了以后,你再去找找赵都督,请他务必这一两日就把赈灾粮运到松漠!”
“首领,放心吧!”李楷固向李尽忠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拜托了”李尽忠拍了拍李楷固肩头,转身离去。
瞅着李尽忠的背影,李楷固叹了口气。他非常理解李尽忠的难处,此次营州城之行关系着契丹人未来的命运,李尽忠当然要再三交待了。
“四叔!”
李楷固猛的回过头来,看到李失活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失活?”李楷固奇怪的问,“你不在城傍军营里训练,跑回来做甚?”
“军营里哪还有人训练,咱们的人都被酋长们召回去了!”李失活回答道。
这事李楷固知道,上次赈灾粮有毒的事一出,契丹各部的酋长非常生气,便将训练的契丹青壮全部召回,准备去找赵文?要个说法。要不是卢小闲及时出现平息了众怒,估计他们就直接发兵攻打营州城了。
李失活放低了声音,吞吞吐吐的说:“四叔!我求你帮个忙行吗?”。
“什么事,你说!”见李失活这副模样,李楷固心中不由起疑。
“我想和你一起去营州城!”
“你去营州城做什么?”李楷固打量着李失活,“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我放心不下浑奴,想去营州城看看她!”李失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什么?你要去劫狱?”李楷固一听便急了。
“嘘!四叔,你小声点!”李失活左右看了看,见众人都在忙着装车,并没有注意他,这才可怜兮兮的对李楷固说,“四叔,我不是去劫狱,我只想看看浑奴,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你呀你!真不知你这脑袋里都在想什么!”李楷固指着李失活,气急败坏的埋怨道,“浑奴被关在都督府,你怎么去看她?要是私闯营州都督府,这和劫狱有什么区别?”
“我哪私闯都督府了?就算让我闯我也得能闯进去才行呀!”李失活苦着脸道,“所以,我才来找四叔帮忙了,您要去都督府送海东青,我正好可以跟着您一起进去!”
自从得知了浑奴被关押在营州都督府的消息,李失活坐卧不安,急的不得了。浑奴是草原上的金孔雀,怎么能到梁王府去做妾呢?
这是李失活绝对不能容忍的,无论如何他也一定要把浑奴救出来,哪怕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营州都督府防范严密,哪是他能进的去的。无奈之下,李失活只好来向李楷固求救了。
“不行!坚决不行!”李楷固想也没想便一口拒绝道,“首领吩咐过,送完海东青我还要找赵都督谈赈灾的事情呢,你掺和在里面,这不是添乱吗?”
“四叔!”李失活苦着脸,央求着,“求你了,你就带我一起去吧!”
“不行!你想也别想!”李楷固崩着脸,不再理会李失活。
见李楷固如此坚决,李失活跺跺脚,不再说话,转身便走。
“你去哪里?”李楷固在李失活的身后大声问道。
“既然四叔你不帮我,那我就自己想办法去!”李失活头也不回道。
“你!你给我回来!”李楷固怒吼道。
李楷固太了解李失活的性子,他说的出做的出,万一真做傻事出个什么意外,那怎么得了?
听到李楷固让自己回来,李失活脸上露出了笑意。他同样了解四叔,知道四叔肯定不会让自己去涉险。
当李失活转过身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一副气嘟嘟的模样。
“我怕了你了,还不行吗?”李楷固没好气道。
“四叔!您同意了?”李失活小心翼翼的询问。
“和我一起去可以,但不能乱来,一切都要听我的!”李楷固不得不妥协了,“能见到浑奴姑娘最好,若实在见不着,你给我乖乖的回来,听到没有!”
“听到了,四叔!”李失活忙不迭点头。
……
“子明,你怎么回来了?”见到范子明风尘仆仆出现在面前,卢小闲有些奇怪。
“卢公子,是这样的……”范子明一口气将事情说完。
末了,他又补充道,“我还看到李失活偷偷把兵器藏进了马车里,所以才急着来告诉你的!”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就算没有李失活来营州城添乱,事情也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听了范子明的述说,卢小闲并没有显出太多的惊讶。
“李失活他们已经从松漠出发了吗?”卢小闲缓缓问道。
范子明点点头:“我来的时候,他们正准备出发!我是骑马来的,他们赶着马车要慢一些,估计再有一个时辰,就应该到营州城了。”
“我知道了!”卢小闲拍拍范子明的肩头,“你离家时间也不短了,赶紧回家去看看令尊吧!”
“哎!”范子明答应一声,正打算离开,却又被卢小闲叫住了。
瞅着卢小闲凝重的神色,范子明不知所措的问道:“卢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待会见到你父亲,替我劝劝他!”卢小闲斟酌道,“万一契丹人要是攻打营州城,让他最好和我们一起先撤出去!”
范子明听了,心头不由一惊:“卢公子,难道契丹真的……”
卢小闲忧心忡忡道:“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们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范子明郑重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劝他的!”
范子明离开后,卢小闲低头沉思了一会,然后站起身来。
他必须要去找谢云轩,看来事情已经到了不能再耽搁的地步。
一见到谢云轩,卢小闲顾不上打招呼,直截了当道:“云轩师兄,抓紧时间,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实施吧!”
谢云轩一听,眉头紧皱:“现在吗?难道真的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卢小闲点点头:“我刚听说,李失活恐怕要去营州都督府劫狱。突厥人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若是李失活出了事,契丹人必反无疑!”
“唉!”谢云轩苦笑道,“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呀!”
卢小闲郑重的叮咛道:“秦火与浑奴那边就交给你了!救出他们后,我们迅速会合,尽快出城!若是晚了,恐怕想走都走不了了!”
谢云轩点点头:“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冯别驾!”
从谢云轩那里回来,卢小闲喊来张猛和刑峰,详细做了安排。
张猛和刑峰匆匆离开后,卢小闲来到院中。
他抬头看向天空,一大朵乌云从远处慢慢飘来。
“要下雨了!”卢小闲喃喃自语。
……
第三百四十三章 射杀
赵文?瞅了一眼严克,不紧不慢的吩咐道:“李尽忠派人送信来,说今日李楷固要把进贡海东青押送到都督府,到时候你出面替本都督去接收一下吧!”
“没问题!不过……”严克放低了声音,小声道,“都督,我听说李尽忠与龙山的秦火私下里有勾结,他会不会借着送海东青的机会来劫狱?”
赵文?冷哼一声,不屑道:“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严克提醒道,“都督,您想呀,送贡品这样的事情何需李楷固出面,他可是一员猛将。不管怎么说都督府不容有失,我们得做些防范,万一有诈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赵文?觉得严克说的不无道理,但还是有些不信,一时拿不定主意。
严克接着又道:“契丹人向来对都督不服,若他们只是劫狱也就罢了。要是想加害都督,我们也不能不防呀!”
听了严克的话,赵文?不由觉得脖颈处有些凉嗖嗖的,他询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严克建议道:“我觉得应该暗中调集府兵埋伏起来,契丹人的车队进了都督府,我让人仔细搜查车夫,要是没有夹带兵器便罢,若是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时处置!”
赵文?点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办,快去准备吧!”
从赵文?的官衙出来,严克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
赶往营州的这一路上,李失活忐忑不安,心乱如麻。
此刻,他的心里全是浑奴,如果浑奴真被那些人送到梁王府,那他今后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不!
一定要阻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终于,契丹 车队进入了营州都督府。
李失活这还是头一次进入都督府,他四下打量着前院。
据说浑奴被关在了捕快房,前院很大,捕快房不可能在这里。
李失活定了定心神,现在还是莽撞的时候,只能现沉住气。
待车队全部进入都督府后,都督府的大门立刻被关上。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举着强弓,将契丹人团团围在了院中。虎视眈眈的士兵们箭已上弦,随时会有数百只箭射出。
见此情形,李楷固心中不由一惊,他大声对那些军士喊道:“我们是奉李都督之命,前来送海东青的,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军士中没有人答话,只是闪开一条通道,一个人缓缓走了出来。
李楷固见来人是严克,赶忙向严克施礼道:“严长史,我们确实是来送贡品的,不信您瞧,海东青都在车上装着呢!”
“送贡品?”严克冷哼了一声:“我接到了线报,说你们进入都督府欲行不轨,所以我要搜查!若是你们携带了兵器,那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听了严克的话,李楷固倒还没什么,但李失活却不由的一激灵。
李失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真让严克搜出了兵器,那他们的罪名岂不就做实了?万一动起真格来,他们可是要吃大亏的。
此刻,李失活不禁有些后悔。
李楷固在一旁见李失活面色不对,猜出他肯定暗中在车内藏了兵器,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见李楷固不说话了,严克一挥手道:“给我搜!”
“不能搜!”李楷固和李失活异口同声口道。
“不能搜?”严克狞笑道,“在这里岂能容你等撒野?”
说罢,严克对士兵命令道:“胆敢抗拒者,格杀勿论!”
见事情将要败露,李失活心一横,当即从车内取出武器打算奋起反抗。
严克早有预防,李失活刚抓到兵器,他一声令下,数百支箭便像雨点一样向他们飞来。
见势不好,李楷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拉着李失活懒驴打滚般朝一边滚去,顺势躲在一个屋檐下台阶的角落里。
李楷固动作的确够快,他和李失活躲过了一劫,但其他契丹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只听到惨叫声连连,当即便有一半契丹人中箭倒地。
李失活目眦尽裂,因为自己的莽撞害死了这么多的族人,他哪还能沉得住气,正要挥刀冲出去,却被李楷固一把拽住。
“你要干什么?”李楷固怒目瞪着他,“想找死是不是?”
“我……”李失活咬牙切齿,却不知该说什么。
一轮齐射后,士兵们又开始取第二支箭上弦。
趁着这个间隙,李楷固迅速四下打量,他要尽快找到脱身的办法。不管怎么说,必须要带着李失活安全离开这里。否则,他无法向李尽忠交待。
看罢,李楷固不由有些气馁,都督府前院的院墙足有三丈多高,想翻墙出去基本没什么可能。往后院的通道和出去的正门被士兵们牢牢封死,只要他们露头便是死路一条。在这种情形下,想要脱身比登天还难。
就在李楷固一筹莫展之际,后院突然传来很嘈杂的呼喊声:“失火了,失活了,快来救火呀!”
严克大吃一惊,不由回头向后院方向看去。
果然,后院冒起了滚滚浓烟,隐隐有火光透出,看上去火势还不小。
就在这错愕间,许多不明物体突然从天而降,精准的落在那群举着强弓的士兵当中。
“不好!是石灰!”士兵中有人惊呼。
李失活与李楷固离的远,他们看的分明,这些草纸包裹的石灰是有人从墙外抛进来的。草纸撞击在士兵身上或落在地上破裂后,石灰顿时在院内弥漫开来,腾起一片白雾。
刹时间,士兵们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双眼根本就无法视物,哪还举得了手中的强弓,顿时乱作一团。
看着眼前诡异的这一幕,李楷固和李失活不禁有些傻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一个黑影突然闪过,李楷固只觉得面前一阵风迎面而来,正待他做出反应,一个蒙面人已到了近前。
李楷固正待说话,却见蒙面人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什么也别说,快随我来!”
蒙面人的声音很熟,李楷固眼前不由一亮。
是卢小闲,应该没错。
李楷固不再说话,他拉着李失活跟在蒙面人身后,朝着离他们最近的围墙跑去。
来到围墙跟前,李楷固这才发现,两根绳索从墙头垂了下来,而绳子的另一头则在墙外。
李楷固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蒙面人。
蒙面人轻声道:“外面有人接应,赶紧走!”
“多谢卢公子!”
李楷固朝着蒙面人点点头,与李失活一人拉着一根绳索便向墙头攀爬。
院内的石灰慢慢散落在地上,虽然士兵们看上去像陶俑一般,但已不似之前那么狼狈不堪了。
严克见李失活和李楷固马上爬到了墙头,指着他们急忙大喊道:“放箭,快放箭,别让他们跑了。”
待士兵们反应过来准备朝他们射箭时,李楷固与李失活已跳下墙头,不见了踪影。
见李楷固与李失活过了墙头,蒙面人身形一掠,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李楷固与李失活跑了,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严克气急败坏对士兵命令道:“院里的契丹人一个不留,全部射杀!”
几轮箭雨过后,那些躲在马车后边的契丹人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严长史!不好了!”一个捕快从后院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有人劫狱,秦火和浑奴被人劫走了!”
“什么?”严克一听便急了,他揪住捕快的衣领,怒吼着问道:“什么人劫的狱?你们那么多人是干什么吃的?方恨水在哪里?”
捕快结结巴巴的说:“刚才……后院失活,大家忙着救火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好多蒙面人趁乱冲进了大牢和捕快房,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只强弩,弟兄们根本就顶不住,就连方总捕头也被射伤了!他们把人劫走后,从都督府后门跑了!”
严克眼中不由冒出火来:“快!立刻通知封闭城门,全城搜捕!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对了,还有刚才逃走的那两个契丹人,也不能放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俗话说。天作孽尚可恕,人作孽不可饶。
本来,在卢小闲和谢云轩的运作之下,契丹人基本上已经被他们安抚住。只要及时赈灾,一切都尚在可按范围之内。赵文?却偏偏听信严克的鬼话,在这个节骨眼上将五十名契丹人射杀在都督府内,这不是明摆着要逼着契丹人造反吗?
听到这个消息后,赵文?顿时如雷轰顶,恨不得立刻给严克两个大嘴巴子。原本只是想让严克吓唬吓唬这些契丹人,没想到严克竟然胆子这么大,竟然不经请示就将这些契丹人全部射杀了。
赵文?就算再蠢,也知道松漠那边会来报复,自已手中兵微将寡,对抗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恨归恨,这样的事情还得找严克。赵文?赶紧派人找严克来商量对策,可是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也哪还有严克的人影。
严克彻底失踪了。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让赵文?眼前一阵发黑,他颓然蹲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