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刚好照到一处小土丘上,小土丘的中央长了一棵大树,两人靠着树干坐在一起。
怀着复杂的心情,其中一人说道:“没什么好说的了,师弟,我意已决,你就不要阻拦我了。”
说话的这人是一名二十多岁男子,迎着阳光,可以看见此人的长相十分俊俏,眉宇间自然流露出忧郁的神情,乌黑的长发垂落肩后,其身形较之普通人还要强壮一些,白色单衣紧紧裹在身上,颇具美感。
“大师兄,你若硬要走,我又怎么可能拦得住你,只是你不告而别,师父和师妹难免会担心。”
说话的这人是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在头顶束了一个发髻,一根木杈横穿过发髻,少年的身体略显偏瘦,身上穿的青灰色布衣似乎还能装下许多空气。
男子猛地灌了口酒,说道:“没意思,我待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憋的难受。”
他心中虽有万分不舍,但他却选择逃避开这个问题,因为他怕他越去想,越是走不了。
少年也喝了一小口酒,但似乎他不怎么会喝酒,辛辣传入喉咙里,十分难受,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脸颊微显苍白。
“不会喝就别喝了吧,我知道你体内受不了酒的那股烈劲。”男子复杂地看着少年,手动了动,似乎想要做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归于平静。
少年缓了口气,仰起头神色一震,看着头顶的茂盛树叶,说道:“以前师傅经常骗我,说这棵树能带给人们幸福,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我们为什么要日夜来拜这棵树,拜了能有什么用,该走的还是要走,根本带不来任何幸福。”
男子摸着树皮,说道:“这棵树名为长生树,当年我播下种子后,从冉前辈口中得知,长生树具有预示未来之事的能力,若是我们能通晓未来,那么幸福的得来,肯定也特别容易,所以我们需要它。”
此时,山野间又吹来一阵凉风,夏日里清晨的风最为舒爽,那长生树上的叶子似乎也在欢呼叫好,只是在树下的两人听不懂罢了。
少年看着他,又看了一眼茁壮成长的长生树,说道:“我没有见过任何能被称之为幸福的事情发生。”
“其实在当年播下种子时,便发生了一件天底下最好的事。”男子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喝着酒,酒在他这里好似味道极好,见他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着。
“什么好事?”少年有些好奇。
男子看着他,说道:“当年,师傅把你和师妹捡了回来,就是对我而言最好的事。”
少年怔了怔。
男子低声继续说道:“与你们生活的这几年真的很幸福。”
“可你还是选择了离开,不是么?”少年静静地注视着男子,他的目光似万丈深渊般深邃不可触摸。
树叶簌簌而响,不知何时,远处城郊响起了第一声鸡鸣,破晓黎明。
长生树下,少年凝视着男子
,男子愣了愣,他忽然觉得少年的目光是那般强烈,在这道目光下他感到一丝煎熬。
“因为长生树所预示的灾厄出现了。”男子抬头望向天边。
少年想到什么,说道:“难道就是你和师父说过的长生子?”
“你偷听到了?”男子有些诧异,但紧接着便点头表示认同,然后拿起落在地上的一片叶子,说道:“前些年长生树上动静多生,树叶无风而起,尽数偏向南方,当时冉前辈来找到师父,称长生子已经降生在了南方,我本以为长生子的降生与你们一样也是好事,可谁知道,师父和冉前辈却说命运注定那是不祥。”
“然后呢?”
男子不停地灌着酒,似乎有了些醉意,他沉声说道:“冉前辈私下找到我,他让我杀了长生子!”
少年说道:“你完全可以选择不相信。”
男子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世间有些事是不可避免的,就如同长生树的预示一般,所以我去找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萧瑟,说道:“我从大漠一路南下,沿途走过的许多地方都被战争摧毁,战火已经从南方蔓延开来,那些曾经繁荣的城市,只剩下废墟和无尽的荒凉。”
男子突然想到南陆某处的一个小城,那里几乎成了人间炼狱,但他突然自作嘲讽,心想,要是世间有鬼魅,会不会也惧怕那样的景色。
他不愿再多想,脸色有些难看。
“但即便如此,南陆的百姓依旧拥有着希望,至少还没有糟糕到连怀有希望都成了奢侈的地步,所以我要去。”
少年大声叫道:“世间事归朝廷去管,不归师兄你去管。”
他想不明白很多事,但他知道在某些时候若是放弃了,那便会一生失去,所以他不想放弃,当有了决意之后,他和男子的话语都变的非常坚定。
“世人皆笃信命运。”男子定了定神,接着喝酒,说道:“在世人眼里,命运这种东西,似乎比圣旨还要好使一些,所以有些事,朝廷也管不了。”
少年咬牙问道:“朝廷都管不了的事,你去了又能做什么?”
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当一个人心中有所追求之时,这世间的诸般不可能,都不该让其成为阻挡自己前行的理由,既然长生树早在数年前便告知了我一切,那也许就只有我才能阻止这场灾厄的继续发生。”
少年陷入沉默。
男子忽然站了起来,长出口气,说道:“师弟,我要走了,你回去吧,替我照顾好师傅和师妹。”
他看着少年,直到将少年的容颜尽数存在心中后,他才移开目光。
他遥遥地看向山边的骄阳,目中充满了向往,说道:“以后若是有机会,你和师妹一定要多去外面看看,若是找不到想去的地方,那就去长安吧。”
少年看着他,面露难色,问道:“你以后都不打算回来了么?”
子看着少年,迟疑片刻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浅笑着说道:“等你养好了病学得一身医术后,带着师妹去南方找我,到那时,我就随你们一起回来。”
如果那时我还活着的话。
远处飞来一只徙鸟,在树梢上停留了片刻,在找寻到将去的方向后,它便会继续着它的旅行。
少年摸了摸长生树,忽然问道:“倘若你此次南去真的找到了长生子,你打算怎么办?”
男子长出一口气,说道:“找不找得到长生子已经不重要了,灾厄已经开始了。”
这一次他没有看向少年。
少年欲言又止,他低下头,握紧了手里的酒壶。
男子微笑道:“好了,回去吧,再不回去,师父该醒过来了。”
山边的那一道光幕越来越强烈,而率先逃离出的光影则在原野间放肆跳跃,时间的流逝没人能抓住,人的离别也无法阻止。
“大师兄,再见。”少年忽然抬头看着男子,神情中露出几分决意,嘴角挂着一丝笑容,只是这个笑容深藏苦涩。
“还有...”
话到嘴边,他始终是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怀明医馆,不只是代表着一间医馆,更重要的在于怀明二字,这是师傅常说的。
“记得等我去南方找你。”
“嗯,再见...”男子面露三分笑意。
微风送行,少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街巷深处。
只剩男子一个人在长生树下,他遥遥地注视着少年消失在街角,又复杂地看向长生树,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后,摇摇晃晃地向城门方向走去。
城门方向已被阳光覆盖,他行于追逐光明的路上,有些醉了。
傻师弟,也许再不相见...
......
张道明心中,这一切的一切,尽数灰飞烟灭。
而与此同时,一颗完美无瑕的道心,现世了。
原来,这世间万物,每一种都有其独特的魅力。
只是...
接下来,太阳便要落山了,该入夜了?
七星瓢虫也被飞来的一只鸟给捕走了。
远处的蜂巢刚被一头熊给捣了,不知又有多少蜜蜂要为了蜂巢而奉献性命。
“还有你这蚂蚁。”张道明将临道剑上的蚂蚁轻轻捏住,“却也要死了。”
他毫不犹豫,重新将临道剑拿起,悠悠说道:“你们的魅力在于缺陷,而我的魅力,在于完美!”
顷刻间,剑身青芒大盛,似在欢悦。
他一剑斩了那头熊。
又一剑斩了那只鸟。
他将临道剑拿在手中,一片片锈迹脱落,青芒越来越盛。
最终,青芒将周围都照亮。
他指着剑,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太阳。”
不凡之风,吹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