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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天上而来全文阅读

作者:小能猫     自天上而来txt下载     自天上而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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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烟雨江南出长生

    世间处处皆有神话故事流传,说书人在说,孩童在听,那唱戏的也在唱。

    当然,还有一些脑袋搭错筋的人,更以为神话故事中的仙人是真实存在,于是踏遍四方去寻找……

    结果,仙人没找到,倒是步入某处凶地,死得连骨头渣也没剩下。

    但任是如此,也没人放弃。

    毕竟长生对于要受生老病死之痛的人而言,是很具诱惑力的。

    ......

    中原位居天下的正中心,除开长安城的繁荣之外,就数江南地区的风景最为出名,但因江南的梅雨一下便是好几个月,所以没多少人愿意移居过来。

    暴雨已下了好几日,江南地区的一条官道上却有三百余人正在赶路,这群人皆穿着紫色衣袍,后背纹有线条构成繁复图案,为首者是一名老者。

    这种紫色衣袍代表着江湖中至高无上的权力,鱼龙帮。

    而哪怕离开了江湖,这鱼龙帮也是全天下最顶尖的三大势力之一,除了大唐朝廷外,无人敢忤逆鱼龙帮的意志。

    这群高高在上的人,如今却是一副狼狈样,因为他们已经在外日夜奔波,有一个多月了。

    行去不久,这群人便停了下来。

    因下雨量过大,导致前方发生了山体滑坡,一场规模宏大的泥石流冲断了官道。

    周围的人都在不停劝说,然而,那老者硬是要继续前行,但也只能是绕山而行,虽说绕山也有可能遇上另一场泥石流,但现目前还没发生,至少还有路可走,至少那老者是这样想的。

    好在此去,另一条路上并未发生泥石流,但却要过一条江。

    眼见那江水翻涌狂怒,激起的浪比成年人还高,越来越多的人心生退意,然而老者还是一句话。

    走!

    幸的这群人皆是习武之人,再利用一些绳索,这才艰险渡了江。

    接下来的数日之内,他们这群人仿佛是受了上苍的‘眷顾’,每走一段路,都会遇上天灾或是群兽暴乱。

    但奇怪的是,每一次都未曾出现死亡。

    虽说人一直在朝前走,但跟着他们的马匹,早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直到在他们面前出现一座小镇时,这些人才如释重负,犹如得获新生。

    这里,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整个江南,唯有这座小镇他们不曾进去过。

    然而,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老者率先进镇后,其余后来者,皆走不进去。

    只要迈过小镇口的木牌告示,一眨眼便又回到原点,无论那些人再怎么尝试,也得不出个所以然。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们何曾见过,倒是跟民间流传的鬼打墙有些相似。

    若非他们此行要做之事太过重要,那老者也是不愿踏进这种古怪小镇的。

    老者犹豫良久后,转身对身后的人说道:

    “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

    江南。

    时值梅雨季节,南河堤畔细雨朦胧。

    有三条柳枝垂落河面,有草鱼为此探出水面,亲吻柳枝。

    酒香不怕巷子深,用以形容这座小镇上的古巷最为不过,而南河畔第三条巷子就叫古巷,在那古巷深处,有两个铺子。

    仙酿居,长生斋。

    这日,仙酿居的老板外出送酒去了,铺上无人。

    长生斋铺门半开,一名青衫少年坐于其中,一手持书,一手翻页。

    少年便是长生斋的老板,很多人不知其名,只知他姓叶。

    少年走进江南小镇的那年,长生斋便就此开了铺。

    虽说铺面的租金不是很高,但这三年来却从无一名客人光顾,巷道对面的酒铺老板多少也有些担心,毕竟少年刚来时,还只是十岁出头的年龄。

    长生斋内里,东南西北四壁上各贴有四张符纸,此时,朝南一方的灵字符正在燃烧,但那火势微弱,若是不留意去看根本发现不了,符纸也并未因火焰的灼烧而化为灰烬,仿佛永远也烧不完,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窗外有雨飘进屋中,屋内的窗沿下因多次受雨水滋润,已然长出了几根杂草。

    少年并未起身也并未偏头,他轻轻挥手,便见那窗户合上了。

    少年忽觉口渴,伸手便有一个小瓷杯从石桌上隔空飞来,稳稳地落到他手里,盛于杯中的水只是起了一丝涟漪。

    喝下半杯水后,少年将书反盖在膝上,望向门外低浅水洼,低声道:“生意惨淡。”

    ......

    梅雨持续了很多天,潮湿的空气让人很不舒服,至少刘大勇此时就觉得浑身都黏糊糊的。

    刘大勇身着一件灰色脏背心,穿行在屋檐下,他刚送完最后一壶酒,正打算回去洗个澡,却是被迎面走来的一名老者给拦住了。

    那老者身上穿的紫袍因沾有泥泞,显得有些脏。

    那老者向刘大勇拱了拱手,道:“阁下可是江南本地人士?”

    见其穿着听其口音,刘大勇便知面前的老者并非小镇上的人。

    刘大勇摇头道:“不是,我家

    以前是益州的,十多年前益州大乱时才搬来这边。”

    老者说道:“十多年前益州大乱的确死了不少人。”

    刘大勇问道:“老人家有什么事?”

    老者笑道:“实不相瞒,在下乃是殇州城人士,此番远赴江南只为寻找一间名叫长生斋的铺子,但却因不知那间铺子所在之处,此行已有一月余,若是阁下知其消息,还请告知,在下定当感激不尽。”

    “殇州城离这里得有千里之程,老人家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真是厉害,不过……”刘大勇露出憨厚的笑容,道:“老人家你接下就不用再奔波了,长生斋就在这小镇上,那眼下正好我也要回去,你就跟着我吧,我带你去,正好我的铺子就在长生斋对面。”

    老者拱手言出谢意。

    鱼龙帮虽为天下三大势力之一,但近年江湖乱成一片,鱼龙帮内部分化严重,帮主之位岌岌可危,然而就在前不久,十多年前失踪的鱼龙帮少帮主突然被人发现,若是少帮主能回帮,这帮主之位便可义正言顺传入其手,江湖自会再次统一,然而,问题是,那少帮主所处的位置却十分特殊,若想要将之带回来,便只能与朝廷为敌,眼下江湖的情况,一旦被朝廷敌对,不出一月,整个鱼龙帮以及江湖定会覆灭。

    所以,老者此番来此,便是为寻能助他们之人,而一旦找到这样一个人,此人便会成为鱼龙帮乃至整个江湖的救命稻草。

    这样一颗救命稻草,将影响未来的天下格局是否会发生变动。

    转过几个街角,两人便走进了古巷中。

    行走间,老者忽然开口问道:“阁下的铺子与那长生斋隔街而立,想必对长生斋了解很多,想请阁下能告知一二。”

    刘大勇张嘴吐出满是口音的普通话,说道:“长生斋是三年前开的铺,虽然说我的铺子就在对面,但说句实话,我完全不知道长生斋是做什么生意的,每天就看见小老板坐在铺子里看书,我偶尔闲下来就会过去和小老板聊聊天,不过小老板的话很少就是了,我说再多,他也只是点头‘嗯’上一句,但小老板虽然表面上冷漠,但心底却好得很。”

    “以前我酒铺的生意特别特别差,小老板就给我的铺子重新取了个名,还亲手教了我一些特殊的酿酒方法,老人家你可不知道,才不到一年的时间,我赚的是盆满钵满,现在我这酒铺的名声都传到外地去了,好多商贾都跑来这边与我谈生意。”

    “对了,老人家你千里迢迢跑来小镇找长生斋,应该知道长生斋是做什么的才对,怎么还来问我?”

    老者轻拂白须,笑道:“呵呵,我们也只是有所听闻而已,并不知消息的真假。”

    刘大勇好奇道:“什么消息?我住在对面三年怎么都不知道?”

    老者说道:“此乃商业机密,就如同阁下的酿酒秘方一样,不方便与外人透露,抱歉。”

    刘大勇耸了耸肩,不再追问。

    长生斋内,少年正在看书,四周的空中尚还飘浮着几本书以及一个小瓷杯。

    这时,少年听见有人在外面大声喊道:“小老板,我给你带客人来咯!”

    少年挥了挥手,那些悬浮着的东西便以极快的速度回到石桌上,整齐摆放。

    少年起身稍行整理衣装,便见刘大勇推门而入,在其身后还跟着一名面生的老者。

    自一进门后,老者的脸上便浮现出浓浓的惊讶之色。

    少年看了老者一眼,并无任何言语。

    “小老板,这位老人家可是专门从殇州城赶来的,指明了要找长生斋,我也是顺路,所以就给带过来了,那你们就慢慢聊,我先回去洗个澡,等会儿还要酿酒。”刘大勇自顾自地介绍完后,便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两人。

    少年搬出一把椅子,道:“坐。”

    但那老者却没有要坐的意思,而是走到石桌前,翻开其中一本书,略看了一眼,便又收回手,四处打量起来,并说道:

    “听闻江南地区有个铺子名叫长生斋,可以接下任何委托,但又有谁知道,长生斋的老板竟是一名少年郎。”

    少年没有理会老者言语中的讽刺,他伸手将窗户打开,随后又拿起石桌上的小瓷杯进行清洗擦拭。

    放下瓷杯后,少年便拿着鸡毛掸子向老者走了过去,很随意地在老者身上刷了刷,并说道:“老人家既然年纪大了,还是少外出走动的好,莫要让灰尘污浊了自己的眼睛。”

    老者明显是听懂了言中之意,道:“小老板若不露些本事,如何能让在下信服?”

    少年一边掸着灰尘,一边说道:“你想见何种本事?”

    老者沉吟片刻,说道:“能踏足世间三大极凶之地并做到安然身退的本事!”

    一听极凶二字,少年手里的动作便停了下来,他拿起一本书后又走到一边坐下,不紧不慢地说道:“一刻钟后,梅雨将停。”

    “小老板这是要学那些江湖算命术士,预测将来?”老者颇有兴致地看了看屋外后,说道:“虽说在下并不知道这种预测之法如何能让小老板在极凶之地活下去,但我对算命之法也有些兴趣,那在下便就等上一

    刻钟。”

    今年的梅雨季才过了一半,而且那老者方才就已看出,接下来这场雨只会越来越大,短时间内又怎会停?

    老者看向少年的眼神流露出好奇与讥讽。

    坐了没多久,老者便走到对面仙酿居取了一壶酒,并留了一块银子在铺面。

    老者回到长生斋后,没有坐上凳子,而是就坐在地上,也不知是不是他看那凳子干净,而自己衣服上脏得很,所以不愿上坐。

    老者刚一拔出木塞,一缕香醇的酒味顿时飘了出来,就连墙角处的一只蚂蚁,也有了醉意。

    几口美酒下肚,便见那老者的脸颊上浮现出满意之色,但从其目中却不见任何迷离之色。

    不多时,少年正看得入迷,却听得老者在一旁说道:“小老板,已经一刻钟了,我看这雨是不会停的了。”

    少年偏头看了一眼屋外,随后他便起身走到石桌前将书合上轻轻放下,在走向屋门的同时,朝南墙的灵字符上,那簇金色火焰,燃烧之势变得大了些。

    少年缓缓走到屋檐下,抬头望了望朦胧天空,而后他单手背于身后,另一只手朝天一指,道了声“休!”

    声起,雨止。

    见状,老者一手持酒壶,一手握酒杯,满脸惊愕,若不是地上还有水洼,空气同样潮湿,老者甚至觉得这场梅雨从未来过。

    少年转身看向老者,平静道:“老人家,如此方停。”

    那老者怔了怔,这哪里是什么预测未来,分明是有通天的手段,完全不同于那些江湖骗子。

    见老者还处于震惊中,少年缓缓说道:“老人家,你的酬劳是什么?倘若只是一些金银珠宝或美色,那就带着镇外那三百人离开吧,我不怪你们硬闯小镇之举。”

    老者念及自己身份与年纪,强自镇定后,不解道:“在下不明白小老板言中的硬闯之意?我带来的三百人他们领我之命留守在了镇外,何有硬闯之说?”

    少年冷漠地注视着老者,道:“不是领你之命,而是我不想让他们进来,几日前,当你们的目的地变成这座小镇之后,我便在路上设下了重重阻碍,可你们还是来了,好了,多说无益,现在你唯一能让我听下去的,只有酬劳。”

    闻言,只见那老者瞳孔一缩,回想这几日来所遇的一切反常,他再也掩盖不住心中的震惊,当即放下一切猜疑和轻视,道:“在下带来的酬劳,是关于一样东西的消息,我听说那东西与传说中的十三神明有关。”

    少年脸色平静,并没有逐人,他说道:“说下去。”

    老者继续说道:“我想请小老板去一个地方将我家少爷救回来,到时候,我就将所知的消息告诉小老板。”

    少年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从老者口中听完与委托相关的事宜,少年沉思了一会儿后,轻挑眉梢望向门外。

    看来要离开一阵子。

    这时,又听老者说道:“小老板您此番南下切要小心,您的敌人乃是朝廷。”

    少年略作收拾后,说道:“无碍。”

    他将四壁墙上贴着的符纸纷纷收入怀里,又拿起一把伞后便走出了门,反手将门锁上,其中一张符纸仍在燃烧,那符纸燃烧的火焰,并不是一般的火焰,不具备任何温度,烧不燃衣物。

    仙酿居门前,那刘大勇刚洗完澡出来,似正诧异于梅雨的突然停歇。

    少年刚撑开伞,便听得刘大勇喊道:“小老板,你这是要去哪儿?”

    他说道:“刘叔,我外出一趟,时间或长或短,我不在期间,烦劳你帮我看一下铺子。”

    刘大勇看出这是要出去做生意了,笑道:“行,放心去吧。”

    少年点了点头,这便朝着古巷外走去,老者紧随其后。

    行去不远,便听得老者不解道:“雨已停,小老板还撑伞作甚?”

    少年稍抬伞檐,他怀里那枚灵字符上的金色火焰缓缓熄灭,早先消失的雨水凭空出现,梅雨再续。

    梅雨突如其来,淋得老者是一个猝不及防。

    “雨本不该止,我顺带帮你洗洗衣服上的污泥,不用谢我。”

    少年撑着伞兀自往前走去。

    老者望着背影,问道:“高人能否告知姓名?”

    “叶如修。”

    这三个字长久徘徊于老者耳边。

    这时,一大群人从古巷外冲了进来,但都没人留意那名逆行出去的撑伞少年。

    老者一见这些人,诧异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其中一人恭敬回应道:“我们方才看见整个小镇的雨突然停了,以为出了什么事,再尝试进小镇时,就已经能进来了。”

    老者好奇道:“外面的雨没停?”

    那人回答道:“没停。”

    古巷深处,刘大勇无比纳闷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雨,挠了挠后脑勺,嘀咕道:

    “奇了个怪的。”

    青衫少年撑着伞,回望朦胧小镇,那条南河,眼前如丝细雨,听得油纸伞上传来滴答雨声,不多时,少年转身南去。

第二章 能开口说话的人就不能叫哑巴

    多年前的某天,时值黄昏。

    那日的天际遍布着大片火烧云,万里群山皆被夕阳上了色,山间溪流也映照出粼粼金色。

    时有猿声惊起,于山间徘徊。

    不远处有孤峰一座,于群山中独高,远远看去,恰好与夕阳平齐。

    此时,峰顶上正有四人盘腿而坐。

    一男一女一青衫少年。

    少年的身材偏瘦,双眼微睁,那一双眸子看上去比之常人还要漆黑些许。

    有几只鸟歇在他的肩上,还有一只却是收爪坐在他的头顶,对于这名人类,它们似乎没有惧意。

    除却少年外,其他两人都在谈论着与修为有关的话题,二人皆已遇上桎梏,始终得不到踏入驱物境的妙门。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忽然低声喃喃道:“来到这个世界,已七年有余...”

    另外两人交谈激烈,却未注意到少年说了什么,只知少年说了话。

    那男子看向他,问道:“小师弟,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少年沉默少许后,又道:“我打算离开一段时间。”

    男子问道:“去哪儿?”

    少年说道:“凡世。”

    男子愣了愣,道:“你知道凡世在什么地方?”

    少年摇了摇头,道:“不知,但肯定有那么一条路,我想去找找,否则一直留在这里,我也不会修行。”

    这时,一旁的女子说道:“小师弟,你知道掌门他不会同意的。”

    少年看向面前的两人。

    虽未言语,但那两人却已了然,男子说道:“我和师妹会替你瞒着掌门,但你的资质很高,掌门对你十分重视,就算是我们也瞒不了多久。”

    少年说道:“嗯...如果找不到路的话,要不了几年我就会回来。”

    少年起身与那两人行了师门之礼。

    男子说道:“小师弟,凡间世道不好,人心险恶,你不曾踏足修行不得仙术,此去一切小心。”

    少年郑重点头,转身下了山。

    去时,夕阳斜照,山鹂长鸣。

    峰顶二人注视着少年的背影,那女子忽然说道:“师兄,你不问小师弟去意为何?”

    男子背负双手,沉吟片刻,轻声道:“不问,但这也许就是小师弟一直不愿修行的原因所在。”

    女子问道:“仙凡两界不相通,就是各大掌门也不知凡间所在,若是小师弟找到了路,会如何?”

    男子转身,眺望夕阳照不到的山间阴影,道:“去了,就回不来了。”

    ......

    ......

    黑森林位于大漠,是世间广为人知的三大绝地之一。

    前些天黑森林的上空时现雷电,其势甚是巨大,世间罕见,后几日,又发生了一场大火,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七日。

    在一个雨天,一名青衫少年从黑森林中走了出来。

    几个时辰后,少年走到了一座村子旁,因雨下得太大,少年看见大多数的村民都在忙于挽救被冲垮的田坎。

    没人注意到他这名不速之客。

    少年也并未进村,而是坐在村头的大槐树下,这一坐竟是过了半月。

    ......

    黑森林外的不远处有座小村落。

    小村旁挖有几条水沟。

    而水沟穿梭过之处,尚有百亩良田,当中栽满了秧苗。

    这日清晨,农人已在田中耕种多时,累了就坐在田边,饮上一碗甘糖水,一人语出陈家女已到了将婚之龄,便有旁人靠来,有媒的便说上几个,无媒的也在为了人选提出一些个人建议,这般便交谈到一起,哪里还有耕种之辛。

    田边自有辛劳与谈笑,那村中也不例外,远远的便听见一群孩童的欢声笑语。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的清晨,却唯独村头这里,一片宁静。

    村头这里有棵大槐树,很长时间都没有鸟来此,树

    枝上有几条青虫蠕动,而树下,则盘腿坐着一名青衫少年。

    少年的头发有些凌乱的,看样子很长时间不曾打理,但若是稍作留意,便可以发现,一部分头发还被某种生物的血黏在了一起。

    少年很长时间都注视着黑森林的方向,在其目光所至的最远处,只可见几棵树挺立于地平线那端,更不见任何山,只有白云几朵飘在远方。

    叶如修此番来此,是为了救人。

    但他找到人后,并没有立刻带上对方离开的打算,他要等,因为还没到时候。

    叶如修侧目看了一眼村落,有意起身走进村子,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低声自语,“此番来此所为之事已相当于是坏了天命的规矩,还是暂时让其顺理成章的发展下去,或多或少能隐瞒些许。再接触一些村中的东西,让自己染上这村子的气息,应该更有利于隐瞒。”

    若要接触村中之物,便得进村,但他深知此地比较特殊,不能带着外来者的气息进村,不过,也许是运气好,这些日子,都有一名村里的小女孩给他送食物来,如此,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此村显露的尽是俗性之气,而他怀里的灵字符中却含有大量灵气,一旦使用,之前好不容易染上的俗气顷刻间就会消散,眼下却是不能再使用了。

    “真是麻烦。”

    若是这时有村民在此,一定会感到万分惊讶。

    因为在那些村民的印象中,这名奇怪的少年,似乎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数日前下了一场大暴雨,不知冲垮了多少田坎,好在村里的人顶着大雨补救了几个时辰,若不然,今年不知要有多少户人没地可种,没庄稼可收。

    却也正是在补救完回到村头时,他们便见到一名少年。

    众人见他穿着正经,不知是什么来头,反正是没人见过。

    由于巫村与世隔绝,很少有人知道除这个村子外,还有其他同类,当见到这少年时,心中便流露出了无穷的好奇,但遗憾的是。

    众人问他来历,不答!

    问他姓名,也不答!

    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整日整日的坐在村头的那棵大槐树下,也不知在看些什么,没人听他说过任何一句话,于是村里人便叫他小哑巴。

    刚开始还有好心的村民念他可怜,想让他回家中去吃饭,他不理,想让他去家中住宿,他也不去,后来也就没什么人再来问他了。

    一连饿上三四天也不见少年去寻食,实在饿急了,倒是见他会嚼上几把青草,但人一直吃这些东西的话,如何是好?

    好在村尾张婆婆家有个小女孩,那小女孩名叫唐灵儿,便是此人经常带食物给他,这便让村里人少了几分担心。

    话说,唐灵儿以前陪张婆婆呆在家中时倒是经常帮忙,但很少见她高兴,无事时就坐在门前数着地上的蚂蚁,或是给张婆婆的腿揉揉捶捶。

    最近,唐灵儿倒是找到了一件有趣的事,不仅如此,她每天都在期待着这件事尽快到来。

    叶如修正在端着碗埋头吃饭,碗筷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一名小女孩正坐在他对面的一块石头上,那小女孩穿着一身比较干净的衣服,稍短的头发梳得很柔顺,她有一双杏眼。

    叶如修吃完饭后,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只有少许黑发在随着风轻轻飘动。

    就在这时,远路的一方传来了一些交谈声,这些声音很熟悉,是村民干完田里的农活回村。

    这群人到了近处,叶如修仍然不为所动,众人也已习惯,倒是有人唤了小女孩两声。

    唐灵儿看了看稳坐着的少年,最终还是离开了,与那群农人一同走进了村子。

    然而,就在众人走到远处时,叶如修却动了动,他微偏着头,侧目望向村子的方向,众人的背影还看得清。

    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并未看远去的众人,而是在看...更远处。

    “有什么东

    西...破了。”他轻轻念了一声,但没人能听见。

    “龟壳损毁,龟也即将死去。”他忽然抬头看着头顶的大槐树,说道:“所有人都要死了,你怕吗?”

    若有人在此,一定会觉得他是神经病,竟然跟树说话。

    大槐树自然也不会神奇到开口吐人话,只是在话音刚落之后,一条青虫便从叶子上掉落下来。

    落到地上后,本能地缩成一团。

    许久过后,他注意到了身前有一群正在觅食的蚂蚁,于是他将沾在衣服上的几粒米饭残渣取下,然后轻轻放在蚂蚁前方的必经之路上,蚂蚁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食物。

    他本想让这些蚂蚁得了饭粒便折返回去的,但更多的蚂蚁,仍然朝着那只青虫围去。

    不消片刻,青虫已被上百只蚂蚁咬住,那虫痛得在地上翻滚,但这只是徒劳,必死前的挣扎,是多余的,这只会造成更多的痛苦。

    叶如修最为清楚这一点。

    他深知,只要自己出手,那只青虫便一定能活下来。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注视着青虫的逐渐死亡,一双眸子古井无波。

    那粒米饭,已是他做出拯救的一个手段,但却以失败告终。

    待至蚂蚁开始搬运青虫的尸体时,他又转回了头,继续望向前方,在他所望之处,并无什么特别的东西。

    今日天色明朗,天际白云几朵,艳阳高照。

    接连几日的烈日暴晒,叶如修的皮肤并未出现晒伤的迹象,只是比起才来时的白皙皮肤,现在已变成了麦黄色,但看上去,却更为健康了。

    时间稍纵即逝,转眼已是日垂西山,夕阳将少年的影子拖得很长。

    黄昏时分,唐灵儿又带着食物来到了这里,当见到叶如修时,有几分高兴,但也多了几分紧张。

    不过,叶如修却并没有在意这些。

    唐灵儿拿着空碗,偷偷瞄了他几眼,犹豫过后重重地点了下头,显然是鼓起了勇气。

    只见唐灵儿放下碗,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片刻后,说道:“小哑巴,我叫唐灵儿,你叫什么名字?”

    唐灵儿紧张地看着少年,看来她很期待回答。

    叶如修想了想,并没有说话,而是拾起断掉的树枝,摊开身前的草,也写下几个字。

    唐灵儿看了一眼那几个字,却只认出一个叶字,不由得遗憾道:“我不认识这些字。”

    唐灵儿有些无奈,于是她照着样子用湿泥画在手背,打算回去让大人帮忙认。

    这会儿,叶如修又望向了远方。

    处于年少时的人,心中的好奇心总是很旺盛,唐灵儿自然也不例外,她朝叶如修所望的方向看去,问道:“你在看什么?”

    叶如修摇了摇头。

    唐灵儿的手指卷着衣角,眼神有些怯怯的,迟疑道:“不能告诉我吗?我想明天陪你一起看。”

    叶如修迟疑良久,还是摇头。

    “那好吧……”唐灵儿的语气中透着失望,当她重新拿起碗时才注意到,太阳已然落下了山。

    一轮弯月占据天穹,夜空有些许云朵遮挡,倒是不见繁星,就连那月,也显得有些朦胧。

    “我要回去了,不然张婆婆会担心我的,明天...明天再来。”唐灵儿去的匆忙,显然是害怕家中人担心。

    叶如修没继续再看着远方,他低下头,借助微弱的月光看着之前写的那些字,许久过后,他用树枝将自己写的部分字全部扫掉,只留下唐灵儿一开始书写的字。

    那是小女孩自己的名字。

    他心中微动,低语道:

    “你也不能死。”

    于村头盘腿坐了数十天的少年站了起来。

    叶如修神情漠然,他侧身微偏头望向村子的方向,但目光却更高,是白日里所望之处。

    须臾后,他走了过去。

第三章 成婚时夜里总会传出奇怪的声音

    中原以南,有一片无垠大漠。

    而深入大漠数百里后,便可见一大片雾气笼罩之地。

    时隔数百年,如今又有一个人步入大雾中。

    男子一袭白衣,手握一柄半锈之剑,那剑其貌不扬,却能在朦胧薄雾中透射出奇异青芒,颇为神奇。

    “我一直以为巫天门是一面屏障,没想到却是这种神话中才有的仙尘之雾,看来,设下这道禁制的人,是想将闯入者统统杀死。也不知是十三神明中的哪一位所设。”

    张道明在不曾接触神圣之前,便认为,世人流传的神话,并非空穴来风,一定是有某种源头。

    在得到手里的这把半锈之剑后,他便开始到世间各处去寻觅神圣,于此路之上,或悉诸多与神话相关的秘闻。

    所以,他此时认出了身边的这些雾。

    四野的浓雾似有灵智般,周而复始地朝他围拢过去,但就在触碰到青色剑芒的瞬间,那些雾便会仓惶逃离。

    以张道明为中心的方圆三尺之内,竟是一缕雾气也没有。

    张道明单手握剑,不急不缓地朝前方走去。

    但就在这时,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来人,止步!”

    张道明脸色微变,他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在前方不远的大雾中,出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人影有些虚幻。

    他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自知,在这种地方出现的无论是人还是其他生物,都极度危险。

    “阁下是谁?”

    等了许久,却无任何回应,但那道矮小的人影依然存在。

    他皱了皱眉,便又向前迈了一步,但片刻后,却又退回半步。

    因为他看见,在自己的脚尖前有一道浅浅的沟壑,而自从这道浅壑出现后,周围雾气的流动明显静止了,像是遇见了主人。

    张道明抬头注视着远处的模糊身影,道:“阁下这是何意?”

    他认为那道人影绝对不会是这道禁制的主人,因为十三尊神明已经死了。

    见对面仍然没有回应,他又说道:

    “世间战乱不止,其根源在于巫人,我此番来此是为了铲除灾厄之源,还望阁下莫要阻拦。”

    “世间战乱?”那声音明显顿了顿,道:“关你屁事!”

    闻言,张道明显然是愣了一瞬。

    而后他不再犹豫,直接迈步跨过了那条浅壑,径直朝那道人影走去。

    这时,他看见那人影将手抬了起来,并听见一句话。

    “起手了!”

    话音刚落,张道明只见周围的雾顷刻间躁动起来,但并非是向自己涌来,而是在分裂成无数团后悬空蠕动起来。

    伴随着这种不规则的蠕动,那雾的体积越来越大,似随时都要因爆炸。

    张道明只觉一种莫大的危机感瞬间遍布全身。

    “你这个疯子!你竟然要引爆这道禁制!”

    他哪里还敢犹豫,双腿连忙发力,往后疾退而去,撤退间,仍不忘用剑斩向左右两侧的雾团,避免那些雾团靠近后爆炸。

    爆炸不可怕,但只要与炸开的雾气稍有接触,他相信,自己一定尸骨无存。

    直到退去很远,异变才终止。

    ......

    夜深时分。

    叶如修回到村头后又坐了下去,他已经多日未能入眠了,不知在第几次眨眼后,却是沉沉睡去。

    翌日一大早,唐灵儿便来到村头,来到这里后,她却发现少年还在沉睡,也不打扰,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叶如修忽然睁开了双眼,在他睁眼之前,眼前的景色还是一片血骨尸海,不过这会儿

    ,却变成了一幅宜人的景色,和一名乖坐着的小女孩。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见状,唐灵儿关切问道:“你做噩梦了?”

    叶如修点了点头。

    他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晨时有风吹来,不禁觉得身体有些冰凉。

    唐灵儿沉默良久后说道:“昨天夜里,我让张婆婆教我认了那几个字,她告诉我,你叫叶如修。”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

    ......

    今日的太阳比较强烈,在田里耕种的村民也热的受不了,稍作收拾便一起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因为村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们去做。

    众人来到村头,便是看见唐灵儿和少年坐在一起,两人身后的一棵大树替他们遮住了炙人的阳光。

    稍作打趣了一番,便进了村子。

    然而,没过多久,一名男孩急匆匆地跑到了此处,一看到唐灵儿便是松了一大口气。

    叶如修看见来者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一直想说话,但无奈气太急,说不出来。

    那男孩喘足了气后,连忙说道:“灵儿妹妹,今天是陈姐姐的大婚,奶奶刻意让我俩不要乱跑,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呀,快跟我回去,不然张婆婆又要生气了。”

    唐灵儿这才想起今日来的这么早的原因,因为她必须赶在众人忙碌之前,才能来见一面叶如修,可谁知,这一见却是忘了时辰。

    “小哑巴,我先走了。”

    唐灵儿连忙起身,也知时间紧迫,当即随男孩朝村子里去了。

    这座村落不算太大,家家户户皆相识,但凡一家有宴,整个村子的人都是会去参加的。

    远处不时传来喧闹的声音,叶如修又一次偏头望向村子的方向,这一次,他仍然在看更远处。

    当他转回头时,却有一声叹息从口中传出。

    世上怎有如此多不死心的人?

    于欢庆的时光中,时间的流逝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转眼已然入夜,月朦胧,星不见,月色比昨夜还要暗淡。

    村里红光冲天,喜庆的气氛包裹着整个村子。

    村头。

    叶如修听得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他寻声看去,便是刚好看见村长从夜色中走了过来,手里拿了个木盒。

    村长走到大槐树下,当见到叶如修稳坐不动时,他摇头叹了口气。

    空气中有一股酒味。

    村长蹲了下来后将木盒放在叶如修身边,又着手把木盒打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当即盖住了酒味。

    村长说道:“灵儿一整天都在帮忙,我知道你没还吃饭,我从婚宴上夹了些菜过来,趁热。”

    叶如修低头看着饭菜,却没有任何举动。

    村长抬头看着他,因有几分酒意,便直接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要是实在没去处的话便住进村里吧,整日坐在这里要是落下个什么病根怎么办?”

    然而,等了许久,叶如修也没有反应。

    “就知道你会这样。”村长无奈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后,又说道:“其实刚才大家已经商量好了,准备明日便将这棵大槐树砍了,在此处给你修一间小屋。”

    说完,村长站了起来,朝村子的方向走了没几步,却又说道:“村民们虽然嘴上没说,但都挺关心你的,抽空去认识认识吧。”

    村长在转头离开时,顺便趁着暗淡的月色看了一眼那棵大槐树。

    历经了数代村民,也新筑了数座房屋,唯独大槐树从未变过,村民对大槐树也是有了感情,所以他们商量了好些天才做下的这个决定。

    叶如修注视着离去的

    背影,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村子的人会对自己这个陌生人这么好。

    夜已深,村子的喧闹也逐渐停息了。

    有几个醉鬼勾肩搭背地来到了村头,毕竟他们的家在这里。

    互相嚷别后,各自开了自家大门倒了进去,唯独村长的那道房门始终没被打开,显然是醉意太浓,找不着锁眼了。

    “咣当...”村长的钥匙掉在了地上。

    几息后,只见村长左偏右倒地走到了村头的树下,一见少年坐在这里,他似清醒了些许。

    “咦,钥匙呢?”他看向叶如修,醉醺醺地说道:“哑巴,你有没有捡到了我的钥匙?”

    叶如修摇了摇头。

    此处距离村长的房子至少得有数十步远,村长找钥匙能找到这里,显然醉的不轻。

    村长一屁股坐在叶如修的身边,摇头晃脑地,他指着叶如修,醉笑道:“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是哑巴,又不会说话,我怎么还来问你,哈哈!”

    一大股酒和油的味道从其身上散发了出来。

    村长又道:“不过,常言道,哑巴开口铁树都能开花,所以只要你开口说说话,帮我找找钥匙肯定是轻而易举事。”

    说完这话,他打了两个嗝,便躺了下去,没再说话,周围顿时安静了许多。

    本以为村长睡着了,谁知,过了一会儿,却又突然坐了起来,一副哀怨的声音道:“老陈的女儿都成婚了,过不久都要抱大胖孙子了,我家那小兔崽子怎么就不行啊,小哑巴,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说着说着,他竟哭了起来。

    “小兔崽子,他娘也死的早,身边也没个兄弟姐妹,哪天我要是死了,他在世上没亲人了可咋办啊!”

    村长一把抓住叶如修的肩膀,不停地摇晃着:“小哑巴,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啊!”

    话音刚落,村长只觉腹中一阵翻涌,一时间呕欲大作,连忙起身扶着大树吐了起来。

    这时,叶如修站了起来,听完身边男子的肺腑之言后,他心里也有了些许波动。

    他对着村长的背影伸出手,怀中符纸散发出微弱火光,但犹豫片刻后,他又收了回来。

    叶如修看着手心,自己差点又做过头了。

    不一会儿,村长也吐的差不多了,他转过身来,当看到叶如修站起来时,难免有些惊讶,但紧接着便不在意了,借着酒意,只认为对方是坐久了要起来活动活动而已。

    叶如修几步离开树下,朝村子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串钥匙回来了。

    村长下意识接过钥匙后,看着钥匙揉了揉头,便就准备回去。

    谁知,叶如修突然拦在他的去路上。

    村长问道:“哑巴,你干什么?”

    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们一直认为叶如修是个哑巴,但这时哑巴却张口说话了。

    “日出之前,让全村人离开这里。”

    叶如修的声音很沉着,很平静。

    “原来你不是哑巴?”村长怔了怔,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现在只觉头昏得很,也不想再停留,随意摆了摆手,绕过叶如修,边走边道:“怎么可能离开村子,我们村子的人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就算是死也不会离开的。”

    走了没多远,村长又折返回来,他从地上将早先放在这里的木盒拿起,里面的饭菜并没有少过,他说道:“让你吃你也不吃,饭菜都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只是,这一去却因酒劲上来睡着了,此夜便再没见他来过。

    叶如修站在树下一动不动。

    夜,悄然无声。

    此时此刻,一如蚂蚁捕食青虫之时。

第四章 面对讲述传说的人要抱以合理的猜疑

    这里是大漠,而大漠的一方依靠着一片占地很大的森林,此时在森林外火光大亮,一群士兵正在巡逻。

    突然,一道巨吼从黑森林中传来,所有士兵皆停在原地,举头望向漆黑无比的森林中。

    所有人的内心皆受到了震动,这吼声带给他们一股兽性。

    极其狂野与暴戾!

    这时,最大的兵营里走出来一名男子,身材魁梧,胡须上沾着些许酒渍,目光炯炯出神,一身盔甲银光闪闪,男子走近,问道:“有何事发生?”

    “禀告朱将军,方才黑森林中惊现巨吼,大家都受了惊吓。”士兵恭敬道。

    “区区兽吼,有何可惧?”那将军大声道:“加强巡逻,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其旁一名身穿官服的老者对将军道:“士兵们不习惯沙漠气候,近日接连奔波劳累,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此番被突如其来的兽吼吓到,也是自然。”

    将军沉思片刻,觉得对方说的有几分道理,便道:“那照军师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老者捋着胡子道:“据传,那些凶兽无法离开黑森林,我们不必如此紧张,而且就我方才听那声巨吼中有几分怒意,想来是协助军方的那人在后方有了进展,不然绝不会触怒到黑森林中的存在。我建议,全军休整一夜,备好精神,明日晨时便是进入黑森林的最好时机。”

    “便依军师所言。”将军微微点头。

    他看了看夜空中的月,转身边走边道:“传令下去,全军即刻休整,明日进黑森林!”

    “此行务必剿灭巫族余孽!”

    夜空中的凶月,半隐于黑云后,是乃大不祥!

    ......

    ......

    今日陈家大婚,村民欢庆了一整天,该洞房的早已入了洞房,还有几名男子曾在酒席上放下豪言壮志,不醉不归的,此时,也纷纷醉倒在酒桌上,嘴里还呢喃着什么。

    这般深夜,村子里大多数人都舒舒服服地睡了,可唯独几名孩童还心有不满,只因这几名孩童突然被叫了起来,如今皆聚在了张婆婆家门外。

    这几人,便是巫村里常调皮捣蛋的那群孩童。

    这时,老妪杵着拐杖驼着背从门里走了出来,其身边跟了名小女孩,赫然便是唐灵儿。

    老妪看了一眼前面的少年孩童,道:“才儿,人都在了吧?”

    “奶奶,都在了。”张才又重新数了一遍,这才说道,他已经不知自己打了多少个哈欠了。

    张才是这名老妪的孙子,所以这些人都是他去叫来的。

    孩童团体中,被其他人视作带头者的少年站了出来,问道:“张婆婆,这么晚了,你把我们叫来可是有什么事?”

    老妪看着这名少年,这几人当中便属这人最为年长,却也大不了多少,她说道:“墨昊,你们平日里不是一直嚷嚷着要我带你们去黑森林么?”

    “去黑森林?”墨昊有些诧异,黑森林这个名字在平日里村民是不容许他们提起的,倒是老妪经常向他们讲黑森林的传说,便是使得这群顽皮孩子极其向往着黑森林。

    墨昊打了个哈欠,说道:“可是都这么晚了,张婆婆要是不着急的话,明天再出发吧。”

    他一指身边的一团黑影,那团黑影正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他说道:“你看,韩胖子都睡着了。”

    然而,老妪摇摇头,便是直接往前走了过去,边走边道:“要是村民都醒着,还会允许我带你们去黑森林?要去的就跟来吧,这次要是不去,以后你们就没机会了。”

    唐灵儿和张才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跟了上去。

    墨昊想了想,他并不想错过一睹黑森林的机会,当即踢了一脚那团黑

    影,道:“韩胖子,起来了。”

    那团黑影呻吟两声,从地上爬了起来,擦去嘴角的口水,道:“昊哥,咱要去哪儿?”

    墨昊看了一眼身边仅剩的两人,道:“黑森林!”

    这几人悄悄来到了村头,期间也不知谁家的大黄狗乱吠了几声。

    原本安安静静的唐灵儿一到村头,竟直接朝那棵大树下跑去,见到叶如修站在树下,不免有些惊讶。

    不过,也不是惊讶的时候。

    “小哑巴,你也跟我们一起去黑森林吧。”

    叶如修遥遥地朝村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后,点了点头,紧接着便被唐灵儿拽进了众人的队伍中,对于这多出来的一人,没人多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已然过了黎明,离开村子的几人还在赶路。

    走在最前方的是老妪和叶如修。

    由于唐灵儿一直与叶如修说着话,到了后半夜,便困得不行,步子越迈越小,逐渐退到了墨昊等人身边。

    老妪看了一眼平静地走在身边的少年,问道:“你...是叫叶如修?”

    叶如修点了点头。

    老妪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哑巴。”

    叶如修再次点头,这并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他一开始就不是哑巴,只不过一直被村里的人当作是哑巴而已。

    “为什么不说话?”老妪问道。

    叶如修沉默片刻,开口道:“不想说。”

    “没礼貌。”老妪说道。

    有些时候叶如修觉得完全没有说话的必要,但当心中有些许不解的时候,便会开口,也不管这是否会伤害到别人。

    老妪回想起前不久发生的事,她对少年的身份很是好奇,问道:“那日大雨天,你为何会来我们村子?”

    叶如修想了想,道:“累了,过来歇歇。”

    老妪并不知晓少年为何而累,她对此也毫无兴趣,更让她在乎的是另一件事,她微眯着眼,说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来到此处的。”

    “用脚走来。”叶如修做出了很普通的回答。

    闻言,老妪皱了皱眉,感到生气,因为她觉得叶如修在装糊涂。

    众人一直在走着,累了也不歇息,天际一轮朝阳初升,但周围有很多云正朝太阳飘去,看样子不会晴太久。

    叶如修迎着朝阳,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不带上那些村民?”

    “黑森林中居住着神明,乃是我族的圣地,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只有身为族长的我才能筛选有资格进入其中的人。”老妪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叶如修迟疑了片刻,道:“你就让那些村民在村子里等死?”

    “还是说,作为族长的你,认为那些村民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这一语,直接将老妪惊的愣在原地。

    老妪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自从巫族在此安定下来后,便隐瞒了数百年前发生的事,而到了这一代,只有族长一人才会知晓。

    所以,对于将村子与外界隔绝开的巫天门,村子的人也不会知晓,因为当年经历的耻辱与挫败,令巫族祖先一致决定,永远退出尘世。

    而为了族人往后能够生活安宁,巫族祖先才会决定遗忘掉那段历史。

    自老妪接任族长之位后,便与巫天门有了某种感应,几个时辰前,老妪从梦中猛然惊醒,感知到在村子的后方,有一处禁制与其断了联系,那是被破开的迹象。

    据传,巫天门是由十三神明之一的巫人初祖设立而成的禁制,由于巫天门位列神圣的范畴,所以,后世巫族之人也不知在初祖那年,是一个怎样的年代,因为神

    圣只在神话中出现过,但神话,只是传说...

    而只有历代族长才知道的一个祖训,当巫天门被破之日,便是巫族灭亡之际,只是老妪心不死,将希望寄托在黑森林中,希望黑森林中的存在可以助巫族度过这一劫难。

    在老妪听来,叶如修的那一句话表明他是第二个知情者。

    叶如修面无表情地说道:“很早以前,我便注意到此间被某道禁制所保护着,而昨日上午,这道禁制突然出现了人为破坏的动静...天命有云,龟壳损毁,龟也即将死去。”

    老妪大感震惊,毕竟几个时辰前她才感知到巫天门的动静,眼前的少年竟在一天前就知道了。

    不过,在老妪看来,曾经的巫族擅长巫术,必然会有另外一些人擅长的是禁制。

    “若是在平时,我对你的身份肯定十分感兴趣,但现在,我只想着如何才能带这些孩子离开巫天门,然后活下去。”

    叶如修心里有了微妙的反应。

    老妪朝前方望去,说道:“实际上,村民若是不死,我没办法带着这些孩子逃到黑森林。”

    老妪很普通地说出了这般无情的话。

    叶如修冷漠地说道:“上百条性命,只是为了换取几个时辰的逃跑时间。”

    “因为我是族长,我要负责部族的延续,所以我要留下最后的希望,哪怕这要让我放弃族人。”老妪看了一眼身后拖着疲倦身躯的孩童们。

    “其实,我有告诉你们的村长让他离开,但他却向我展示了你们一族无惧死亡的精神,这让我很敬佩,所以我尊重他的意见。”叶如修实话实说。

    此时的他,对人情世故这方面很是平淡,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并非讽刺。

    巫族传到这一代,所有人都是在村里生下来的,不出意外也会死在村里,若为了活命而让他们离开这片诞生之地,有很大一部分人会选择留下来,但她清楚...

    这不包括所有。

    “少年郎,老身想求你一件事。”老妪忽然抬头看着叶如修。

    ......

    与此同时,在那片草绿土沃之地,一些秧苗已被染红,而在不远处的村落中,已是尸横遍地,处处弥漫着血腥。

    挂着‘妙手回春’的医馆中,有烛光在摇晃,那名被骂作‘无良缺德老中医’的中老年男子并没有参加那场婚礼,并非是没人邀请他,只是他怕饮了酒,意识不清醒会导致自己无法再看书卷,现在是紧要关头,赵大爷的腿逐渐恶化,这让他愁坏了头。

    实际上,老中医挑灯观看医书也已成了习惯,他本没多少医术的本事,只是这村中常年没个郎中,也不是办法,于是仅识得一些药草的他下定决心成为村中唯一的郎中,只是这一日也算到头了,此时他趴在那本书上,从喉咙里淌出的鲜血已然浸染了医书上的字,而人已没了呼吸。

    在另一家酒席桌上,数名醉汉的躯体逐渐冰冷,酒与血混合着一滴滴从桌檐滴落。

    而在里房,有对新婚夫妇衣着整齐地倒在床上,有一人的红头盖尚未掀开。

    叶如修看了看后方,问道:“你带他们来黑森林的目的何在?”

    他对老妪的目的感到不解,为何逃到黑森林就能免难?

    黑森林中有什么吗?

    我怎么不知道?

    老妪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许久后,她抬起头来,看向前方不远处的森林,道:“黑森林中居住着神明,他们会护送我们离开巫天门。”

    “神明?”叶如修低声喃语,而后摇了摇头,不去过多在意。

    站在黑森林的边缘,老妪让众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而她自己则怀着几分虔诚,这才走了进去。

第五章 神明与狗

    太阳升起不久,便被乌云挡住了,不一会儿,已是阴云密布。

    黑森林的树木高耸而立,荆棘多生,走进森林后一路多艰,那些树木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叶色较深,繁而又密,再加上众人连夜赶路所带着的疲倦,墨昊等人的心情不免有些压抑。

    那份对黑森林的好奇心,也不知埋到何处去了。

    叶如修一路跟着这群人,在解决了心中的些许不解后,他便没了说话的打算。

    现在,就等着在必要之时,保护目标人物就行。

    墨昊爬上一块石头,抬头遥遥地看向前方,似注意到了什么,于是便喊道:“张婆婆,前面有一个山洞。”

    老妪没有理他,陀背杵着拐杖慢慢前行。

    墨昊觉得老妪有些奇怪,却也没再多想,小心跳下石头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叶如修跟着他们几人来到一处石壁前,石壁正中恰巧有一个大石洞,一直走在队伍前方的老妪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洞顶很高,洞壁也宽,但却不深,到了最深处后,仍能看见外界的光。

    众人陆陆续续地走了进去,叶如修在队伍的最后方,他进来时,便看见老妪正蹲下身在地上刨着泥土。

    张才和唐灵儿是老妪的家人,心地善良,自然会过去帮忙,不一会儿便见老妪从坑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盒子,轻轻拂去了泥土。

    叶如修远远地注视着那个盒子,心中有些好奇。

    就是这东西能化解灾难吗?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他看见老妪对着盒子拜了又拜,方才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

    只见盒子中放着一根细细的骨头,只是在骨头表面还有几个小洞。

    张才对那根骨头有些好奇,问道:“奶奶,这是什么?”

    老妪看着手里的细骨,说道:“这是神骨,据说只有它才能召来神明。”

    听得神明二字,墨昊连忙走上前来,一脸惊喜,道:“张婆婆,我们能亲眼目睹神明大人吗?”

    不只是他,就是张才等人的面色也有些潮红,显然是激动所致。

    也难怪他们会激动,在村中,对于黑森林这个圣地描述最多的便是居住在当中的神明。

    而神明对巫族之人而言,是拥有无上伟力的存在,也是守护他们巫族至今的存在。

    老妪看向叶如修,叶如修站在山壁边,没有说话,在墨昊等人的认知中,他还是个哑巴,所以就算众人再如何喧闹,也没人会去在意他。

    老妪在迟疑着什么。

    当老妪看着面前一脸期待的孩童们时,心中有一丝不忍。

    老妪揉了揉墨昊的头发,带着慈祥的笑容说道:“是的,但我们还得再走一段路,你们可还有力气走?”

    墨昊心中一喜,看着老妪的笑脸,又变得跟平日一样,年少时候的好奇心总是很盛,尤其是对于久闻的神明而言,更是让他向往,他挺了挺胸口,强打精神,笑道:“我们的精神好得很...”

    “对吧?”他偏头看向身边一干疲惫不堪的人。

    “是,是,是。”众人颇感无奈,但也只能点头答应。

    众人虽对神明期待,但现在处于身心疲惫的状态,若是可以,他们更想休息一番再去也不迟,可墨昊是他们这群孩子的头领,唯命惯了。

    老妪让墨昊带着众人先行出洞,她又蹲下将盒子放回那个坑中,而后慢慢填着泥。

    叶如修目睹着众人离开了洞穴,他没有选择跟上去,而是走到老妪身边,说道:“你不打算告诉他们?”

    老妪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便又继续填着泥土。

    “还不到时候,现在告诉他们真相,

    只有坏处。”

    闻言,叶如修清楚,若是现在浇灭了墨昊等人的好奇心,他们很有可能不会那般积极的赶路,这石洞将会成为他们的休息之处。

    一旦停下来休息,想要再走,不知要等多少个时辰,那么,村民的死将变得毫无意义。

    “而且...”老妪朝洞外走去,边走边说:“后路已绝,如今只有让他们离开黑森林才能活下去了,但穿越黑森林的这条路很长,要是他们胡闹起来会很麻烦。”

    眼看着老妪即将走出洞穴,叶如修忽然说道:“等等...”

    虽然无数次都以失败告终,但这次,他还是打算再做这什么。

    许是两人在石洞中呆的时间稍久了些,当两人来到外面时,已经有人趴在石头上闭眼休息了,一向慈祥的老妪竟是突作严厉地将众人叫了起来,这便继续赶路。

    “我饿了。”没走多远,小胖子韩烨便哭丧着脸嚷道。

    墨昊说道:“这儿又没吃的,你饿了也没办法。”

    韩烨朝四周看了看,只有数不尽的树木,没看到过有果子,他嘟囔道:“早知道不来了。”

    走了不远,韩烨便觉得脚板疼得不行,想要坐一下,却见众人的速度越来越快,不由得大声抱怨道:“这什么鬼地方啊,要饿死人啦。”

    这时,离他最近的一名少年瞪了他一眼,那少年说道:“韩胖子,要死就死去,嚷嚷什么呢?”

    这少年比在场所有人都高,身形宽大,却不是那种肥胖,而是健壮,整个人气势颇足。

    韩烨白了那少年一眼,小声嘀咕道:“牧疯子!”

    那少年一听,很是生气,由于他叫牧峰,脾气又暴躁,所以时常被韩烨喊作牧疯子。

    每次他都忍不住想揍韩烨一顿,可每次都会被墨昊叫住,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墨昊向他招了招手,道:“算了牧峰,不要理他。”

    他们都很疲倦,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话。

    老妪带着他们走在前方,叶如修仍然走到了队伍的最后方,却不知从何时起,唐灵儿也走在了他身边。

    小女孩伸出手紧紧地抓在他的衣服上,时而因倦意靠着他,却总是在清醒后,又立马挪开。

    正当众人倦意正浓时,老妪抬头看了看,说道:“前方再走不远便是神明的居住地了,你们做好准备。”

    叶如修听到这一切后,带着几分好奇的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不知是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

    而墨昊等人也强行撑足精神,勉强清醒了些。

    但在逐渐行走的过程中,这些人却越来越清醒。

    因为原本一路走来,皆是一股腐叶潮湿的味道,相同的景色与气味总会麻痹大脑,但不知从何处开始,空气中便突然弥漫起了一股刺鼻的焦味。

    而且,周围的光线也越来越明亮,是从前方的树后照射进来的。

    眼看着周围的光线变盛,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包括老妪也是。

    老妪皱眉。

    她以前来到这里时,决然不会是这般模样,不会有焦味,也不会有明亮的光线。

    实际上,今日走进黑森林后,老妪便一直觉得不对劲,而这份不对劲逐渐化为了不安。

    虽说老妪因身体原因,有几年没来过黑森林了,但不对劲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简直令她觉得这里不是黑森林。

    如今的这里太过安静,不曾见半只鸟兽。

    她心中越发的不安。

    叶如修却只感觉怪怪的,他或许已经猜到了老妪口中的神明是什么东西了。

    这行人很快便走出了这片丛林。

    可是当老妪看到眼前之景后,心中的惊愕几乎

    让其窒息。

    在老妪的记忆中,这里本是神明的居住之地,为何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在众人前方,没有一棵树木挺立,只有一大片黑黢黢的泥土以及几株刚破土而出的嫩芽。

    能见到的树木,只在很遥远的前方。

    这里似乎曾被一场大火烧过,而以如今的惨状来看,当初发生的火势岂止铺天盖地可以形容。

    “怎会这样?”老妪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她退了半步,险些受不了心中的冲击倒下去,但仍在最后关头挺了过来。

    墨昊朝前走了几步,他从地上捡起了一块黑碳,在手里搓了一下,便成了飞灰。

    墨昊退了回来,他说道:“张婆婆,你不是说神明居住在这里吗?怎么什么也没有?”

    老妪呆呆地看着眼前之景,道:“曾经是...”

    牧峰说道:“张婆婆,所以守护我们的神明到底是什么?”

    老妪道:“是黑森林的主人,但它们不只一种。”

    扫视着四周,脸上露出一丝忧色。

    发生了这般大事,怎会一点征兆都没有。

    但老妪连忙恢复情绪,现在绝非想这种事情的时候,若是神明不在了,在场的人,谁都无法活下去。

    不会的...

    念及此处,老妪缓缓张开手掌,在手掌上的那根骨头成了她最后的希望。

    换做是以前,根本不用她吹响骨头,就会有无穷无尽的神明出现。

    原本老妪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听到骨头发出的声音了。

    直到看到这片焦灼之地,叶如修完全可以肯定了,他不禁在心里念道:“神明未免也太廉价了。”

    这时,老妪将骨头放在嘴边,试着将之吹响了。

    “呖!”

    一道尖锐的声音刺破长空,回音不止。

    声还在,老妪的心却越跳越快。

    叶如修看了一眼骨头,心想:“原来这骨头还能吹出声儿。”

    而后他看向了地上的一块石头,兴许是石头的形状生得奇怪,也或许是石头的材质不一般。

    反正,他对神明不再感兴趣。

    逐渐的,声消散了,周围仍然一片安静。

    没有一尊神明出现,老妪心如死灰。

    但就在这时,墨昊突然指向前方,惊呼道:“张婆婆,那是什么?”

    老妪连忙抬头望去,暗淡的眸子瞬间被点亮。

    老妪的身体变得有些颤抖。

    在被灼烧过的前方很远处,有数道黑影正逐渐变大。

    几个呼吸间,他们看清了那些黑影,竟是一头头的犬类凶兽,只是这些凶兽的体型,比村里的那条大黄狗不知大了多少倍,最小的一只也有七尺余。

    那些凶兽速度极快,几次眨眼间,数十头凶兽已将他们团团围住,凶兽的体表有光华流动,毛发根根倒立,面露凶性,獠牙森长。

    周围传来的腥臭味瞬间盖住了所有味道,墨昊等人何曾见过这般凶恶的东西,已被吓的腿脚发软,难以站立,噗通一声坐到地上。

    然而,却在这时,不知是哪一头凶兽看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于是乎,那群凶兽如临大敌,紧紧盯着老妪的这个方向,逐渐往后退开,当退到一定距离后,停了下来,做出警惕的姿态,一股浓浓的敌意凝聚在场中。

    “它们是在害怕?!”老妪看着那些凶兽,心中惊疑不定。

    这些凶兽生存在黑森林中,乃是黑森林的主人之一,也被老妪称之为神明。

    叶如修站在人群的最后方,他看着这群凶兽,一直以来他的目光都很平静,但这会儿,却有了些许变化。

第六章 与神行身为凡人总有压力

    “它们是什么东西?”张才惊恐万分地问道。

    老妪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惊疑,“它们便是黑森林中的神明之一。”

    “神明?”墨昊强作镇定,道:“这个玩笑不太好笑。”

    他一指那群凶兽,道:“难道我们不应该称它们为...野兽?”

    老妪知其意,换作一般人见了这种场景,也会抱以这种态度来面对,她说道:“虽然很难让你们接受,但它们的确是黑森林的主人之一,我们巫族的神明。”

    “奶奶,我们为什么要叫它们神明啊?我觉得它们好可怕。”张才仍然很害怕,所以他躲在老妪的身后,时而偏出头来看上一眼那群凶兽。

    老妪扫视着身后的众人,显然,他们还在适应着对突如其来的凶兽的恐惧,她说道:“你们是否还记得以前我跟你们讲过的巫天门一事?”

    墨昊想了想,点头道:“记得,但我回去和村长叔叔说了之后,他说他没听说过巫天门。”

    这句话一出,韩烨牧峰二人纷纷点头,显然他们也遇到了一样的情况。

    老妪不作解释,因为整个村子只有身为族长的她才知道,而她却让墨昊等人也知晓了,想是有其他用意。

    “巫天门是一道禁制,你们可以将之当成是一面墙,而这面墙之外便是尘世。”老妪思忖片刻,道:“世上不会有完美之物,所以,这面墙也有一个缺口,而黑森林正是这面墙的缺口。”

    “但这个缺口却生存着能防止外人闯入的凶残之兽,而正是因为有了它们,我们的村子才能安宁生活。”

    “将安宁赋予我们的存在,我们愿意将之当作神明。”

    墨昊又看了一眼凶兽,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将凶兽与心中一直向往的高大威武,生着巨大光翼的神明联系到一起。

    需要这种凶兽来阻止的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墨昊问道:“外界很混乱吗?”

    老妪摇了摇头,道:“外界的中原大地拥有着世间的最繁华与最和平。”

    “什么是繁华?”墨昊等人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东西,他们很好奇。

    这群孩童自小记事起就住在村子里,不曾去过村子之外的地方,不曾见过村民以外的面孔,也不曾听到过村外的任何消息,他们的无穷好奇心,被约束在了小小的一座村子里。

    黑森林中的树,是他们见到过最高的树木,叶如修,是他们见过的唯一一个外人,他们还以为外人都是哑巴。

    老妪看着这群孩子,目中流露出宠爱,她说道:“我只知道有千万种味道的美食。”

    众人齐齐吞咽口水。

    “有美轮美奂的山河景色,百里桃园。”

    众人齐齐点头,已然忘了那群凶兽带来的恐惧,就是唐灵儿也围了上去。

    墨昊神采奕奕,他问道:“还有呢?”

    老妪无奈地说道:“我也不曾去过,是别人告诉我的,但可以肯定的是,美好的东西还有很多。”

    她远远地看了一眼站在队伍后方的少年,但对方却始终没有朝这边看。

    她继续说道:“据说,一座小城便有上万个村子那么大。”

    “据说,有落日时变成涤金色的海。”

    “据说,有冰冷洁白的雪。”

    “据说,有用金砖砌成的万里宫殿。”

    “据说,有长满鸾尾花的山。”

    ......

    众人沉浸在一片美好之中,仿佛老妪所说的一切,都呈现在了眼前,包括老妪也是,实际上,老妪一生最为遗憾的事,便是没能去外界看看。

    唐灵儿眨巴着眼,说道:“好想亲自去看看那山。”

    她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花。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对于美好的好奇心是无穷无尽的。

    “张婆婆,这里距离外界远吗?”墨昊收起美好的向往,问道。

    老妪问道:“怎么,你们想出去?”

    随后她又看向小胖子韩烨。

    韩烨一接触到这目光,连忙摆手,道:“我不想出去,只是想尝尝看,外面的食物有没有陈姨做的好吃。”

    “嗯,是这样的。”他点头进行再一次的自我肯定。

    老妪笑了笑,说道:“我可以带你们出去,但必须要穿过黑森林,所以,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得听话,不许胡闹。”

    众人默不作声。

    她看着面前的几名孩童,认真地说道:“你们得向我保证。”

    众人对视一眼,不胡闹这事很容易,而且现在在黑森林中,本来就要听从老妪的安排,所以,要保证这些并不困难,于是他们答应了。

    得知此行会去外界,墨昊等人彼此欢声笑语,一扫之前的压抑与低沉。

    老妪朝每一个人的脸上看了过去,看上去,墨昊他们真的很高兴。

    但老妪的心情却变得无比沉重。

    隔着众人,老妪又一次看向到了那名远在后方的少年。

    当发现叶如修也在注意到这里后,她目中流露出感激之色,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前,还在石洞时,对于如何让墨昊等人乖乖随她去外界这事儿,很是苦恼,正当老妪陷入一筹莫展时,叶如修便对她说了一些话。

    于是,方才老妪只是将叶如修说的话对墨昊等人复述了一遍。

    实际上,她打算一出洞便告诉墨昊等人的,可叶如修却让其等见到神明之后才说。

    起初,老妪还不明白,但现在,或许明白了。

    效果的确很理想,去外界的行动由被动变为了主动。

    而且,墨昊等人疲倦消除的同时,更是陷入了亢奋状态,这对于眼前的这种情况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了。

    “事不宜迟,这便出发吧。”老妪提醒众人。

    墨昊看了一眼不着边际的森林,问道:“前面会不会有危险?”

    老妪看向周围那群凶兽,此时的凶兽俨然没了敌意,她说道:“我吹响了骨哨,神明会一路跟着我们的。”

    墨昊看了看凶兽,无奈地摇了摇头,那般凶恶模样,他还是接受不了那些东西就是巫族的神明。

    叶如修这会儿,似乎觉得地上的石头也不再好看,于是抬头观赏起了穹顶的云朵。

    在那片烧焦之地耽搁了不少时间,众人又一次启程了。

    他们不知道,在前方很远的地方,一大群鸟从树林中忽然惊起。

    世间有三大极凶之地,而黑森林便是其中之一,对于世人而言,极凶只会是十死无生。

    而黑森林对于世人而言,算是比较熟悉的一处,因为有过很多传说皆是属于黑森林的。

    当关于黑森林的传说一一被证实后,便表明有人从黑森林中活着出来过,这却是让十死无生这个词显得有些虚幻。

    也正是这般,那些士兵才会争先恐后地跑来黑森林中除巫邀功。

    传说,黑森林占地万里,当中的凶兽多不胜数,每一头都凶恶无比,并非人力所能抗衡。

    但那些无畏的士兵抱着诸如‘人多力量大’这类的想法后,便不再那么怕了。

    只是原本准备好了要与凶兽厮杀一场的将军与军师,此时却感到无比疑惑。

    他二人骑着两匹马走在军队的最前方。

    军师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如此大的阵仗一路行来,竟是一头凶兽也没能看见,这与传说严重不符,他甚至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黑森林。

    朱进作为将军这么多年,有事是会第一时间与军师商量,他询问道:“军师可是有虑?”

    军师轻抚

    着胡须,点头道:“回将军,传言黑森林中的凶兽多不胜数,如今怎会不见一头?”他拍了拍胯下的马,道:“就连这马,也未露任何的不适。”

    闻言,朱进非但不担心,反而大笑道:“哈哈,军师多虑了,我军这一万人皆是血气方刚之人,那些凶兽或许根本没有传说中那般可怕,远远见了我们这么庞大的气势,还不吓得夹起尾巴逃了?”

    军师忙道:“将军可千万不能大意,毕竟很早以前就流传着黑森林的传说,三大极凶之地的名头也不可能是凭空而来。”

    一路畅通无阻,令朱进充满了自信,他道:“军师便莫要担心了,想是协助我们的那人也到了黑森林。”

    闻言,军师心中的一些的疑惑仿佛都解开了,他点了点头,道:“若是那人来了,倒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只希望是我多虑了。”

    ......

    叶如修一行已经启程许久,他们走完那片烧焦地后,又一次步入了密林之中,抬头难见天日。

    正如老妪所言,那数十头凶兽果然一直跟随在周围不远处,却又不曾出现,只听见树叶后一直有动静。

    叶如修发现身旁的小女孩不时地看自己。

    不一会儿,便听见唐灵儿问道:“小哑巴,你想不想去外面啊?”

    他用摇头表明了回答。

    见状,唐灵儿略显遗憾的“哦”了一声。

    不知为何,当叶如修看着眼前笑语连连的一群人后,却有一种很奇怪感觉,他从小到大,身边从未有过这种人。

    这时,走在队伍前方的张才,在看了几眼老妪后,忽然问道:“奶奶,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前面很危险,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去了。”

    此言一出,墨昊自然也特别在意。

    毕竟要是老妪不带他们出去,那刚才的一切幻想都会烟消云散。

    墨昊为了不让这件事发生,说道:“一路走来都没发生什么,应该不会有事的,张才,你也别担心了。”

    实际上,老妪的确有很多心事,但又不想让自己的孙儿担心,也不能说出隐瞒最深的事,于是便说道:“我一直很在意之前那片被烧过的地方。”

    “奶奶你说过那里是神明居住的地方。”张才比较憨实。

    墨昊仍担心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他说道:“这里的树这么多,难免有一两棵会被雷击中,地上又覆着好几层枯叶,很容易就会要烧成那样的。”

    老妪看了看墨昊,摇头说道:“黑森林中的这些树皆是巫族用于祭祀的蛊木。”

    所有人中就属牧峰力气最大,于是老妪便让牧峰捡起一根断掉的枯枝,让其用尽力气去折。

    谁知,见牧峰脸都憋红了,仍不见那枯枝有半点损伤,众人纷纷称奇。

    老妪继续说道:“这些蛊木比铁还要坚硬,但更重要的是蛊木得耐火性极高,凡火几乎不可能将其点燃,哪怕天雷击燃其中一棵,火势也绝不会蔓延开。”

    牧峰的力气村子里的每个人都很清楚,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了村中力气最大的人,扮手腕从不输给那些干农活的大人。

    牧峰看着手中的枯枝,问道:“既然那么坚硬,为什么又会出现这么多的断枝!”

    老妪边走边说:“是其他神明造成的,黑森林中神明的种类很多,一些体型庞大的神明很轻易就能撞断一整棵树,而跟着我们的这些,叫做钢齿兽。”

    “可我们没看见过除钢齿兽之外的...神明。”牧峰说到后面,明显迟疑了一下。

    老妪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周围幽密的树丛,未免太过安静了。

    众人中,只有叶如修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唯独,他没有兴趣说话。

第七章 舞刀弄盾,腥风血雨

    天色阴沉沉的。

    叶如修等人又来到了一片开阔之地,但却没有那片被烧焦的地方广阔。

    然而,他们却看到更为震惊的东西。

    叶如修看着眼前出现的一扇无比巨大的肋骨,有一半陷在泥土中,裸露在外的部分,也比那些高耸的树木还要高出很多。

    肋骨旁零零散散的还有许多小骨,说是小骨,但见那巨大程度,便知这些小骨与肋骨都是属于同一物种的,也不知这些骨头的主人生前有多么庞大。

    他一碰当中的一根骨头,便有很大一块化成了粉末,显然年代久远。

    就是他家乡那里专用于记载世间奇形猛兽的书,也并未记载过体型如此庞大的生物。

    叶如修正在回想那本书的名字,然而就在这时,突有一道惊愕的声音响起。

    “啊!”

    寻目看去,便看见张才跌坐在地上。

    一直在张才身边的墨昊将之拉起后,问道:“怎么了?”

    张才抬起头,颤颤巍巍地指着地面,他说道:“你们看,这处空旷的地方,不是天然形成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踩出来的一样。”

    闻言,众人立马顺着空地的边缘望去,果不其然,这里俨然是一处极为广阔的凹地,而凹地却有五处是凸出去的,像极了人的脚趾。

    众人使劲抬头望着,便再也不敢去想,因为只是那一看,他们仿佛看到了脚印的主人站立身躯,顶天立地的模样。

    肋骨并没有损毁,那便说明,留下脚印的时间要在更久之前。

    “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墨昊心有余悸地说道。

    正当众人震惊于脚印与巨大肋骨时,老妪招了招手,道:“莫要耽搁了,赶路吧。”

    然而,离开这里后还不曾走出几步,老妪忽然伸手止住了众人。

    “小心些,神明的举动有些反常。”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已经知道老妪所说的神明就是那些凶兽,于是他们也注意到了,那些随行的凶兽此时正弄出很大的动静。

    突然,从前方传来一声极巨大的吼声,魄人心魂!

    墨昊等人连忙捂住耳朵,那声吼叫,让他们耳膜疼痛。

    老妪忽然说道:“我们快走,神明好像发现了什么!”

    话毕,老妪也顾不得腿上的隐疾所带来的疼痛,杵着拐杖急步朝前方走去,身后的墨昊等人也不敢再停留。

    在他们身边,不停有凶兽奔驰而过,速度极快!

    很近了,前方隐隐传来惨叫声,熟悉的惨叫声,只有人才会发的出来。

    前方有人?

    想到这里,老妪的速度又快了一些,只是终究年迈,速度越快,腿脚便越发疼痛,几乎无力支撑,险些摔倒在地,不过好在牧峰扶得很及时。

    惨叫声越来越清晰,到了这里,还听见了一些喊杀声,只是比起惨叫声而言,喊杀声实在是太小了。

    与此同时,有一道黑影从前方横空飞来,速度太快,众人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砰”,那道黑影撞停在众人身边的树干上后,他们才得以看清了,那是一名穿着盔甲的人。

    “朝廷的兵?”叶如修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事态紧急,没人听见他的低语。

    这人已被撞断骨头,死于非命,腰部有一大半的肉被什么给咬没了,这人双眼大睁,似不相信自己会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的心神动荡不已。

    老妪虽不是很怕,但不代表这一群少年孩童不会怕,他们双目圆睁紧紧地看着那具尸体,嘴半张着,指着尸体不停地颤抖。

    不成想,他们见到的第一个外界之

    人,便是死人,而且死状凄惨。

    老妪连忙安抚道:“千万别怕,要相信神明会保护我们的。”

    事到如今,只有张才还在相信这句话,对于墨昊几人而言,老妪口中的神明,也是让他们不安的因素之一。

    韩烨惊慌失措地说道:“张婆婆,我们不想去外面了,我们回去吧。”

    还不待老妪回应,墨昊已然有了往后退的举动。

    老妪将拐杖平举,拦住他们,说道:“你们答应过我,无论如何都得听我的,不准胡闹。”

    墨昊咬咬牙,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老妪注视着前方,道:“必须走过去,这是离开黑森林唯一的路。”

    “可是,我还不想死。”韩烨就要哭出来了。

    “谁说一定会死?”老妪勉强挤出笑容,说道:“我向你们保证,你们不会有事的。”

    他们还不知道,在力量面前,弱小会使一切的保证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虽有抵触与不安,但犹豫过后,也只得继续朝前走去,每一步都迈的很小心。

    众人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却没人发现后方远处还有两人站在原地。

    叶如修没动,因为他觉得是身边的这名小女孩叫自己来的,小女孩没走的话,他自然也不会走。

    “小哑巴,我害怕。”

    他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拽住了,侧目看去,只见那双抓着衣服的小手,捏得发白。

    片刻后,他往前走了一步。

    背对着唐灵儿,第一次在对方面前说话了,但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跟着我。”

    唐灵儿微微一怔,她抬头看着叶如修的背影,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叶如修是哑巴,因为不曾听见对方说过任何话语。

    于是,第一次听到的这句话,刻骨铭心。

    事变之地,一道道人影飞向空中,那些人的躯体几乎都是残缺的。

    数十头凶兽在军队中横冲乱撞,胡乱撕咬,有很大一部分士兵已然丧失了斗志。

    那些士兵如今后悔不已,因为他们这才终于知道,什么叫人力不可抗衡。

    无论他们用何种利器,都无法刺穿凶兽的皮毛,兵器与凶兽躯体接触时所带来的感觉,宛如砍在石壁上。

    而那些凶兽更是愈战愈猛,如今,恐惧已然占据了大部分士兵的心理,他们在躲避,在逃!

    但仍有一部分士兵在抵抗,数百名士兵围城方阵,这样的确能达到更好的作战效果,但那只是对于人而言,事实上,这只能让凶兽杀死他们变得更加方便。

    一头凶兽扑倒过去,顿时一片惨叫,不知压死多少人。

    还有很多士兵正在赶来,但当看见那些凶兽凶残暴戾的模样时,又纷纷畏惧了。

    这时,朱进将军和军师才带着最后一批士兵到此处,只因最初的那道吼声吓坏了那两匹马,士兵费了很大精神才控制住马,但却不能再骑了。

    一万士兵,如今只剩半数尚有战斗能力。

    身边有士兵连忙道:“朱将军,赶快下令让全军撤退吧,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得死。”

    朱进厉声道:“不行,不能退!一退即败,此战若是败了,回去谁都活不成!”

    军师很冷静地观察着,他点头道:“在森林中没人能逃得过这群凶兽的追杀,只要我们一逃,便会成为溃败之态,那会加快我军的灭亡。”

    他看向朱进,连忙道:“朱将军,赶快下令让士兵退至树密之地,全力防守,方为上策!”

    朱进立马传下一道急令。

    无论场面如何混乱,这一声令下,数千士兵仍然以最快的速度改变阵型,因林

    木变多,那些凶兽体型巨大,行动便是有些不太方便,而士兵又一味防御,于是士兵的死亡速度正在骤减。

    就这般僵持许久。

    却说叶如修等人正躲在几头凶兽的庞大身躯后,朝前方小心翼翼地走着,那几头凶兽似也有意保护这群人,于是,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

    因凶兽体型巨大,那些士兵便是不易察觉老妪等人,而叶如修等人也看不见那些士兵。

    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外面一片喊杀,震耳欲聋,陌生人的叫喊声。

    “张婆婆,外面的究竟是些什么人?我们为什么要躲着他们?”墨昊问道。

    “恶者!”老妪沉默了片刻,冷声说道:“恶者喜欢滥杀无辜,所以我们要躲开他们。”

    “不是说外界拥有繁华与和平吗?”墨昊说道。

    “只有中原拥有那些,但天下可不仅仅只有中原。”老妪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

    身为族长,老妪自然是知晓当年发生的事。

    无论如何,老妪的立场都代表着巫族,而巫为中原大唐之敌,即为世间之敌!

    场中凶兽皆在胡乱冲撞,唯独那里的几头凶兽在稳稳当当地前行,这却被军师注意到了。

    军师一指那处,说道:“将军,快看,如果我猜测不错,那群凶兽所围住的必是巫族之人。”

    朱进看了看,道:“可眼前有数十头凶兽在阻拦,我们如何才能接近他们?”

    经刚才观察所知,军师已大致了解到了凶兽的进攻方式,他思忖片刻后,道:“只有让某处阵型分散开,凶兽一旦察觉到突破口,必定会全数涌过去,接下来我们所做的,只需要牵制住仅剩的几头凶兽,就可将那些巫族之人杀死。”

    “只是一旦这般做了,阵型一散,我们便无法再抵御凶兽,只有等死,如何去做,就由将军定夺。”他拱手低下头,等待命令。

    朱进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这个军队都是他一手建起,如今难不成要葬送在自己的手中?

    他看向森林深处,大喊:“那人怎么还不来?!”

    军师急道:“将军,机不可失,在等下去,人数不足,将无法牵制凶兽,我们可能再没有办法接近巫族的人。”

    朱进看着手中的精制大刀,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因我而生也因我而灭,或许这是最好的。

    他猛一抬头,目中尽显狂热,高举大刀。

    “第七方阵,散!”

    话音一落,只见远处密密麻麻的士兵纷纷后退,防御有缺,凶兽找到突破口,瞬间涌了过去,当大片惨叫声响起的同时,朱进高举的刀猛然划下,直指前方的凶兽。

    “所有士兵听令,巫族余孽就在前方,随我杀过去!”他一声大喊后,率先冲了过去。

    在入军的那一天,士兵皆将各自的性命托付给了这名将军,没有一人退缩,他们高喊着提升士气,从高处看去,一面由千人组成的盾逐渐化为了一支矛,而矛尖直指向叶如修等人。

    感受到外面传来的喊杀之势,就连老妪也受了不小的震动,墨昊等人挤在一起,脸色煞白,根本掩盖不住心中的恐惧,他们感觉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此时,第七方阵已然溃灭,数十头凶兽从后方扑杀而来。

    由千名士兵组成的长矛已然从中部断裂,断裂下的矛尾部分的士兵转而面向了背后的凶兽。

    将军带领的另千名士兵仍无畏的冲向前方。

    在前方面对他们的还有几头凶兽,但他们没必要成为那几头凶兽的残杀对象,他们只需要杀死藏在凶兽群中的人。

    杀人对他们而言很容易。

第八章 见过红色风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

    士兵的无畏激怒了那群凶兽!

    老妪在凶兽的身躯后,在这个瞬间,她突然感知到了什么,不禁双目一睁,当即对身后众人大喊:“快捂住耳朵!”

    墨昊等人一直抱着警惕的心态,此番听见老妪的声音,根本来不及多想,反应极快的将耳朵捂住。

    然而,最先发现凶兽不对劲的老妪却没能来得及捂住,在她喊完后,只见那几头凶兽将肺中积攒的气宣泄而出。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

    直震的空气都颤动起来,仍凭墨昊等人及时捂住耳朵,但那声巨吼,仍然吼得他们意识一片空白,耳中一片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们耳中的嗡鸣逐渐变弱后,他们听见了极其痛苦的惨叫声,模糊不清的视线看见保护他们的凶兽已然冲进了那一大片士兵当中,正残忍地撕咬着士兵。

    那些士兵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惨叫声有多大,那声吼叫,使得九成士兵失去了听觉,与短暂性的失意,他们的耳中有鲜血流下。

    墨昊强行稳住意识和视线,他突然注意到老妪的双手自然垂着。

    墨昊不由得呼吸一窒,他颤颤巍巍走上前去,摇了摇老妪,发现没有任何反应,抬头后,却发现老妪正双目呆滞地望着前方,耳目口鼻流出的血滑过皱巴巴的脸,染红衣物。

    墨昊有些不敢相信,于是继续拼命地摇晃着。

    张才和唐灵儿发现不对劲,也顾不得前方厮杀的场景,勉强走了过来。

    似摇晃有了效果,老妪的意识逐渐恢复,但老妪此时根本感觉不到疼痛,那声巨吼距离她最近,已经伤及了大脑,不只是痛觉,就连视觉和听觉都丧失了。

    老妪只知道自己深陷茫茫黑暗,耳边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

    只有一股细微的危机感在老妪的意识前方。

    这时,叶如修悠悠一叹。

    他看见老妪的前方不远,有一道身影正在飞速接近。

    那是身穿银色盔甲的朱进,数千人只有他一人冲了过来,此般勇猛,成为将军,也是理所当然。

    实际上,朱进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意识空白,就是此时,他的耳中仍是嗡鸣不断,好在耳膜没有破裂。

    朱进终于冲到了众人面前,看到一群小孩背对着自己,朱进也没有丝毫的仁慈之心。

    对朱进而言,只要是巫族之人,都该死。

    于是他提着大刀用尽全力斩了过去!

    却在这时,沉浸在黑暗中的老妪突然察觉到危机无限放大,老妪只意识到要保护墨昊等人,所以自己必须面对危险,于是,她朝那股危机感冲了过去。

    现实中,墨昊等人突然看见老妪朝着他们的后方冲了出去,当他们回头时,迎接他们的,是一汪热血。

    他们看见一把大刀从老妪的后背抽了回去。

    那一刀,从老妪的肩膀直接砍到了胸腔处,足以见得力量有多大。

    朱进快速拔出大刀,不消迟疑,便将目标锁定在了那群孩子的身上。

    这时,有数头凶兽不顾一切地朝此处冲了过来,速度之快,眨眼已到了朱进的身后。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时间如同停止一般,声音似乎也消失了。

    实际上,所有人皆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烈的压迫

    下一秒,还存活的士兵包括凶兽在内,不由自主地趴到了地上,这股突如其来的压迫,让他们呼吸困难,包括墨昊等人也是,喧闹终是安静了下来。

    凶兽趴在地上,发出低微的嘤鸣声,它们的毛发上的光华变得极其缓慢。

    “咚...咚...咚...”

    众人似乎都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但在心跳声之外,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声音,当众人听清后,他们感到震惊,那是脚步声。

    似乎是脚步声在主导众人心跳的节奏。

    脚步声越来越大,他们听出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在某个方向的密林后。

    无数道目光汇向哪里,片刻后,只见一名白衣男子拨开树叶,走了出来。

    那白衣男子长发微垂,相貌英俊,一身脱俗之气似不染世间半点尘埃。

    张道明手里拿着一把半锈之剑,正向众人踱步走来,他一个人,似这暗淡天色中唯一的光明。

    几乎没人发现,张道明手中的半锈之剑散发着微弱青光。

    远处的军师看清来者之后,心中一喜,那是军方派来的协助者,照这般情势看来,他们有救了。

    叶如修远远地看了一眼张道明,这个距离,比昨日在大雾禁制中要远上一些。

    而这会儿,他却又看向了老妪。

    因为那老妪竟还没死,而且还从地上朝着张道明所在的方向爬去,并发出虔诚的声音,道:“我看见过这道光,这是...这是...临道剑!”

    老妪大睁着满是鲜血的眼,那眼虽已看不见,但在她意识的一片黑暗中,出现了一道青光。

    老妪拖着半边身躯,卖力地爬着,“这剑,是巫神大人的,是巫神大人你来救我们了吗?”

    终于,老妪爬到了张道明的脚下。

    只见老妪将脸贴向半锈长剑,那道微弱青光拂照在其脸上,此时,老妪脸上的表情,无比虔诚。

    然而,张道明却是微微皱眉,似心有不满,冷声道:“你们村子里的人已经死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们了。”

    话毕,张道明当着墨昊等人的面,将剑高高提起,一剑下去,老妪再没了气息。

    他拔出了剑,甩去剑上残留的血水,看着老妪的尸体,道:“侍奉黑暗之人,也敢追逐光明!”

    “我们的村子?”张才喃喃地念着,他睁大了眼,望着已死去的老妪,不争气地流出了泪。

    墨昊等人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目中的泪止不住地宣泄而出,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紧紧地盯着老妪的尸体。

    然而,所有受压迫趴在地上的人,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张道明这里,没人会注意到在不远处,还有一名少年仍然站着。

    叶如修漠然地注视着老妪爬到张道明脚下,然后死去。

    这时,他正朝着唐灵儿缓缓走来。

    这般动静,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就连张道明也掩盖不了心中的一丝惊讶。

    毕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临道剑的力量下,自由活动。

    实际上,张道明碍于士兵的生命,所以并未用出全力,因为若他再多用一分力,那些士兵可能会因此而死。

    叶如修来到唐灵儿身前,不动了。

    当叶如修站到此处后,周围的压迫感

    顿时小了许多,但仍然不是唐灵儿能轻松承受的。

    “小哑巴...”唐灵儿使尽一身的力气也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张道明目光微冷,他一松力,半锈长剑上的青光顷刻间消失不见。

    青光一散,那股压迫感瞬间消失,仅余的百名士兵一个个站了起来,但墨昊等人却没能站起,他们已经没有力气了,老妪的死,让他们心中一片绝望。

    凶兽仍然没能站起,它们是生于极凶之地的生灵,它们是黑暗的子嗣,所以它们畏惧那道光。

    在它们眼中,白衣男子身上散发的光,要比半锈长剑上的光更加强烈,更让它们感到恐惧。

    而重新站起的士兵提起了兵器,有一名士兵没能站稳,倒在了凶兽的躯体上。

    然而,这名士兵惊奇的发现,那些凶兽的皮不似方才那般坚硬了,于是便拿矛刺进凶兽的血肉。

    见状,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尝试。

    为了解决后患,这些士兵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死这群凶兽,于是都动起了手。

    有矛的就用矛刺,没盾的就用盾砸,无矛无盾的就抱起石头往凶兽的头上砸下去,在砸了多次后,凶兽的头颅已然血肉模糊,但它们仍然没死,生命之顽强,让士兵感到惊讶。

    凶兽只能发出低微的嘤鸣声,场中一片血腥,转眼,只剩下朱进身后的几头凶兽还活着。

    而朱进也早已站起,但却没有去屠杀凶兽,而是几步来到张道明身边。

    朱进在等待命令,此次出征,真正的指挥官才是张道明,那是大将军亲自封的。

    面对此时的情况,拥有凡心的朱进等人,不会认为那几名孩童还能逃得掉。

    张道明看着那群士兵,眉头微微一皱,但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再一次将目光落到了叶如修身上。

    唐灵儿重重地咳了两声,道:“小哑巴,你快走,他们要伤害你。”

    闻言,叶如修才有所反应,他抬起头看向周围,发现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这里,那些眼神,是看到猎物时的眼神。

    他又看向身边的墨昊等人,发现墨昊等人也在看着自己,那几道目光所表露的,是生灵源自于本能的求生**。

    有两个人不能死,但现目前还活着五个人,若是出手,后果仍然不太乐观。

    思忖片刻,他终是叹了口气,问道:“你们想活下去吗?”

    ......

    几个时辰前...

    “少年郎,老身想求你一件事。”老妪说道。

    “何事?”叶如修不解。

    “如果我们能活着离开黑森林,请你杀了我。”

    叶如修皱眉迟疑,“为何求死?”

    老妪说道:“因为我是那些村民的族长。”

    叶如修指了指身后的人,“那他们...你打算怎么办?”

    “这些孩子里,除了我的孙儿,都是外面的人,他们不该受这等无妄之灾。”老妪说道。

    叶如修并不惊讶,道:“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世么?”

    “不知。”老妪摇了摇头,“我死了以后,还请你转告孩子们,让他们去找一个人...”

    叶如修没有说话,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这个请求,只是默默地看着老妪。

第九章 射箭时候要小心误伤围观群众

    “你们,是想活下去?”

    墨昊等人深陷悲痛,根本没去在意叶如修能说话这件事,也不会听清叶如修说了什么。

    没过多久,便双眼一黑,昏了过去。

    叶如修平静地看着那些逼近的士兵,士兵的目标是那几头活着的凶兽,但更多的却是他,只因他还站着。

    他很是讨厌这种将自己视为猎物的眼神。

    这时,军师走到了张道明身边,请示道:“张先生,这几个孩子该如何处置?”

    张道明不假思索,道:“既是巫族余孽,皆杀!”

    “是!”领命后,军师迅速下令让前方数名士兵前去杀死那几名孩童。

    这时,叶如修缓缓站了起来,他遥遥地看向死去已久的老妪,开口道:“很遗憾,你没办法听见我拒绝你的请求了。”

    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但这并不重要了,他不需要别人能听懂。

    他从怀中抽出了四张黄色的纸,而纸上则有黑墨描绘出的许多曲折线条,那是符纸。

    军师不解道:“他在做什么?”

    对周围人而言,叶如修手里拿的是符纸,一般只用于死人或是民间迷信。

    有人打趣,这时拿出符纸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替自己烧纸?

    张道明默不作声,他盯着那几张符纸也有些好奇。

    其实,自从他得到半锈长剑后,便见了诸多超乎常理之事,包括剑发出青光释放的力量,此时看着眼前少年手中的符纸,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叶如修没有在意周围的一切动静,他又将其中三张符纸重新收回怀中,他对这些符纸很重视,并未打算全部使用,也不让遗失,于是手里只拿了一张,上面书有‘器’之一字。

    他将器字符拿在手中,然后转身面向张道明。

    正当张道明不解之时,叶如修缓缓伸起了手,并道:“起手了!”

    见状,张道明不由得一怔,此时,在他眼里,面前的少年似与昨日在雾中所见的人影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剑突然颤抖起来,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临道剑一颤抖,就有不好的事会发生,而这一次,竟颤抖的如此厉害。

    张道明的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看向前方的少年。

    而这时,叶如修摊开手,那符纸从他手心缓缓上升,悬浮于手心之上,三寸之间。

    叶如修心念一动。

    “噗”,那符纸突然自燃,火焰呈金色,顷刻间便烧尽了整张符纸。

    他将手轻轻一握,在手中竟逐渐幻化出一把墨色长弓,弓身并无任何雕刻,朴素至极。

    这般神奇之景,在那些士兵眼里,还以为叶如修是名戏子,因为戏子总会一些障眼法。

    但这可不是障眼法。

    朱进和军师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任是如此,他们也不会太过担心什么,毕竟区区少年而已,能做什么,况且还有白衣男子在场。

    更让他们放心的是,眼前的少年虽变出一把朴素长弓,但却没有箭羽,那这弓的存在更是毫无意义。

    只有张道明一人的脸色在变化。

    叶如修冷漠地看了一眼众人,他厌恶这群将自己视为猎物的士兵,同时,也了解到了墨昊等人的求生本能,于是。

    他拉动了无箭之弦...

    周围士兵的脸上浮现出戏谑的笑意,一把无箭之弓,能做什么?

    然而,接下来,让他们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在那张无箭之弓上,竟是凭空出现一团金色液体,呈浓稠状,而后迅速化

    开,赫然成了一支金箭,箭尾处还有浓稠液体不时滴落而下。

    与此同时,箭头处出现一道金风漩涡,瞬息变大,四周霎时间狂风大作!

    直吹得四方树叶躁动不安。

    见此状,不远处的张道明双目大睁,气血上涌,其表情尽显亢奋,神圣对他而言,诱惑力实在太大,以至于让他短暂的忘了那日在雾中发生的事。

    若干士兵的眸子皆被映成了金色,他们的好奇逐渐成了震惊。

    朱进一直抱着警惕,此时见此等突发状态,有意阻止,但因金光太盛,令他无法直视,不自禁地伸手进行遮挡。

    而此时,经金光照射,墨昊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他微眯着眼,只见得前方一大片金光。

    金光中心,是一名少年的身影。

    正在这时,叶如修转身后一屈腿,将弓斜对向天穹。

    一股强烈风压,携着遍地树叶从叶如修脚下向四方肆虐而去!

    一箭出!

    只听得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由金箭带着的金色漩涡直冲上高空,方圆百米的蛊树都被罡风压弯,无数士兵离地而起,于空中飞舞片刻后,撞在蛊树上,断了骨。

    霎时间,天地黯然失色!

    不消眨眼,金色漩涡猛地刺开大片阴云,而金光在云层之后发生了爆炸,有那么一瞬间,云层后,似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阴影。

    金光炸开过后,云层逐渐恢复如常。

    风停了,无数人从空中落下,摔死了一些,但更多的只是断了一些骨头,勉强能站立。

    唯张道明的身旁,一道屏障时隐时现,朱进和军师以及一些士兵才得以幸免。

    朱进等人仍震惊于金箭破空的画面中。

    “雨?”

    就在这时,朱进忽觉额间一凉,他摊开手便是接到了一滴雨。

    即无雷鸣也无闪电,就这般落起了细雨。

    张道明的衣服上也出现了雨水的痕迹,他不禁抬头看了看天,有些疑惑,这些雨若无意外,便是射箭之人引来的,但却不知这雨有何用处。

    正当张道明疑惑不解时,其手中的锈剑,忽地青光大作,他从未见过锈剑发出这等威势的青光。

    连他都几乎握不住手中的临道剑。

    周围众人也被这道青光所吸引,但紧接着,便见青光有衰弱的趋势,似不敌某种外力。

    眼见着青光逐渐变淡,临道剑的斥力也逐渐变小,而张道明突然意识到不好,就要做出应对之法。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青光微弱到极致,所有人的心中似听到了什么破裂的声音,而后,青光消散。

    顷刻间,包括张道明在内,所有人的内心深处都涌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那是面对天敌的恐惧!

    这份恐惧很新鲜,因为他们生而为人,众所周知,人没有天敌,所以任凭面对死亡时,也没有过这么浓的恐惧。

    所有人都不敢动弹,不敢眨眼,不敢呼吸,与之前张道明带给他们的感觉不一样,他们不是被力量所压迫,而是受了极致的恐惧,不敢露出任何的生理反应。

    天空中的雨仍一滴滴的落着,墨昊又一次昏迷了过去,他的心灵刚经受了摧残,在如此脆弱之时,又经历这份恐惧,在他昏迷的前一秒,他有想过一死了之,至少要比承受这种恐惧好上万倍。

    然而,那几头还活着的凶兽竟站了起来,似乎这份恐惧对它们无用。

    几头凶兽纷纷恢复了行动,它们怒视着那群士兵,皮毛上的光华快速流动,但是,它们并没有去撕咬无法

    动弹的士兵。

    而是来到倒在地上的墨昊等人处,用嘴将人一个个衔上。

    实际上,此时有很多士兵渴望那几头凶兽能过来咬死自己,他们实在受不了这份恐惧。

    那几头凶兽看了一眼叶如修,没有了早先的敌意,随后便衔着昏迷的人朝大漠方向跑去。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叶如修第二次拉动无箭之弦。

    众人都在看着他,看着他拉动弓弦。

    还有第二箭?!

    若是这些士兵还能动,还能说话,一定会跪下来求饶。

    但恐惧已然麻木了这些士兵的心理,所以,当他们看到叶如修做出第二次拉弦的动作时,这份恐惧,不由自主的表现在了躯体上。

    有好几名士兵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显然已经吓死了,但死亡后,他们仍然站着。

    终于,第二箭显现出来了,不再是金光,而是火焰,那簇火焰呈深红色。

    所有人都感到扑面而来的一股炽热浪潮,几乎要将他们的毛发燃烧起来,当众人终于能呼吸时,他们感觉空气都被点燃了,鼻腔火辣辣的,并且这种感觉一直蔓延到肺部。

    他们的眉和头发,已然出现了枯焦的迹象,那落下的细雨浇在身上,冒起白烟。

    然而,就在这时,那支红焰之箭消失了,而在这一瞬间,所有人心中的恐惧全部不见了,所感受到的炽热也荡然无存,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似乎都是虚幻。

    叶如修低下头,他看见自己的胸口被一把锈剑给刺穿了,那把锈剑正青光大盛。

    叶如修的第一反应竟是张开握弓的手,只见那弓正以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而之前的那张符纸也在空中逐渐呈现。

    但就在最关键的瞬间,随着锈剑的拔出,那大半张符纸“砰”地一声消散,而墨色长弓重新露出全貌,直接掉在了地上。

    叶如修觉得胸口无比疼痛,冰凉的雨水中,混进了温热的东西。

    这是他事先预料到的情况之一,但他却没有去计划接下来的事,所以他并不知结果是什么,一如三年前。

    这也是他做的决定。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白衣男子,再也支撑不住,就要仰躺倒下。

    谁知,一道黑影突然掠过,竟是已经离去的其中一头凶兽折返了回来,而当张道明反应过来时,那头凶兽已然驼着重伤的少年逃向了深处,其嘴里还衔着另一个人。

    这头凶兽很是聪明,它知道若是稍有迟疑,便再也逃不掉了,所以它选择径直奔往深处。

    张道明此时的脸色异常冰冷。

    方才,他感觉到第二支箭的毁灭气息,他不敢让叶如修射出那支箭,于是他用尽浑身解数抵挡了恐惧之感,才勉强能行走,但身体能力仍然受欠,若不然,根本不会让凶兽带走叶如修。

    此时,恐惧虽已消失,但众人并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只因他们还沉浸在余悸之中。

    张道明也因身体与心理的原因,坐了下去,那把墨色长弓,就放在他的身前。

    此后的半个时辰里,所有人仍然僵在那里。

    难得多了这么一份宁静。

    朱进此时的目光无比虚弱,他扫视着这片战场,数千名士兵的尸体,以及十多头血肉模糊的凶兽尸体。

    仅余的几十名士兵正在检查,查看是否还有活着的同伴。

    “一万名将士,如今只剩下这么些人。”朱进自嘲。

    他遥遥看了一眼张道明,此时全无尊重之态,冷哼一声,起身走了过去。

第十章 战争过后该哭还是该笑?

    那场细雨,已然停了。

    朱进朝张道明快步走来,强提精神,他用刀指着对方,道:“张道明,若不是你突然出现,那几名巫族余孽早已成了鬼魂,又怎会让他们逃脱?”

    军师就在不远处,他一听这话,也不顾身体的疲惫,连忙走过来拉住朱进,道:“朱将军啊,莫要着急,要不是张先生出现救了我们,我们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啊。”

    朱进怒视着张道明,道:“若能除去巫族余孽,纵一死又有何惧?”

    军师明白,朱进是放不下那些死去的部下,现在正在气头上,未免有些无理,他说道:“朱将军,我知你除巫心切,但事已至此,再加责怪也...”

    “你不必多说。”朱进打断他的话,又看向张道明,“张道明你即早知那少年不凡,为何不早下令阻止?噢,我懂了,那少年也和你一样能使用不凡的力量,你们莫不是同伙吧?”

    军师脸色一变,忙道:“朱将军,张先生是大将军请来的协助者,再怎么说张先生也不可能与巫族同伙啊!”

    张道明自始至终都没有理会身后议论自己的两人,在精神恢复后,他便一直盯着身前的那把弓。

    想是恢复好了,便见他将弓拿在手中,缓缓站起身,他拍了拍身上的尘,脸色异常镇静,道:“你们若是害怕战败之罪,我回去会向余大将军说明,但巫族余孽逃走已成事实,多说无益。”

    见张道明没有怪罪的意思,军师心中大是松气,沉吟片刻后,看向朱进说道:“朱将军,接下来我们该何去何从?”

    但对朱进而言,这无非是一种羞辱,他冷看了一眼张道明,他强忍着心中的怒意,道:“张大先生才是指挥官,还问我做什么?”

    张道明看向黑森林深处,说道:“我对那少年很感兴趣,他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我要去找他。”

    闻言,朱进和军师二人皆有些后怕,他们似又回想起了那份恐惧,若是少年将第二箭射出,又会出现什么东西,此时,他们并不想知道。

    军师看了一眼张道明手中的弓,小心问道:“张先生,这弓是何物,为何那般神奇?”

    作为凡人,他们对于不凡之物的好奇,足以媲美历代帝王追求长生的渴望。

    张道明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把墨色长弓,道:“自古能引发神奇之能的必列入神圣之列,而神圣源自于古神话传说,你们可知,在神话中掌控天地元素并拥有呼风唤雨之能的是什么?”

    “龙?”军师不假思索直接脱口而出,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不错,就是龙!”张道明兴致高涨,他毫不掩饰目中的兴奋,指向地面,道:“你们且看。”

    经这一提醒,军师才注意到,原本荒芜的泥地上,此时竟以眼见的速度萌发出一株株新芽,不一会儿周围已充满生机,这份生机完美的掩盖住了沉沉死气。

    军师瞳孔微缩,结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道明说道:“神话中,龙之恩泽,能使大地复苏,方才那少年射出的想必是恩泽之箭。”

    军师想到什么,道:“恩泽...照此看来,那少年只是想阻止我等,并无意杀死我?”

    张道明点头,但忽然又想起少年拉出的第二支箭,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朱进突然冷声道:“一派胡言,若真是恩泽,为何会让我们恐惧?”

    闻言,军师也点头,他带着一丝后怕与

    疑惑问道:“的确,那种新鲜的恐惧,我感觉像是在面对天敌,可是人类何曾有过天敌?”

    “张先生说的可是龙,人的天敌难道是龙?况且神话之物,本无实为证,见了一些不凡,便号称是民间神话四处宣扬,张先生可与那些惑语者是同类?!”朱进的语气重了几分,很明显是在讽刺。

    “人的天敌或许有,但绝非是龙...”张道明并不在意这些的冷言嘲讽,只有真正接触过神圣的他才能明白当中的真实与强大,他沉默片刻,道:“也许这一次,真的能揭开隐瞒世间数千年的神话之谜。”

    神话对于世人而言,乃是虚幻之物,军师见过的无数次战争,只会是兵器与**的交锋,但此次来到黑森林这片传说之地,发生了这般事实后,他不免对这些年眼所见产生怀疑,但若让他立刻接受神话的存在,他还是做不到。

    世间倒是常听闻一些奇人异事,比如张道明这类人物,但他深知,仅凭这些,是不足以与神话相提并论的。

    军师问道:“何为神话之谜?”

    张道明思忖片刻后,转身朝黑森林的深处踱步而去,他并未道出那日雾中发生的事。

    实际上,他真正好奇的并非那把弓,而是昨日叶如修能操纵位列神圣之物的方法,那道巫天门。

    而更让他不解的是,今日叶如修并未再用巫天门的力量,否则,只怕是他动用了全部力量,也会陨落于此。

    “找到那名少年,他身上的另外三张符纸也许会给我们答案。”他说话的声音很小,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眼见张道明逐渐走远,朱进再不去理会他,在他看来,巫族余孽的逃脱,是张道明作为指挥官的不作为。

    此次他带来的这万人大军,皆是他一手拉建起来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士兵的一切埋没在黑森林中。

    于是他下令让剩余的士兵将死者的身份腰牌收走。

    与此同时,在黑森林与大漠的交界处,有四名少年躺在黄沙上,四人的旁边就是黑森林。

    显然凶兽将这四人丢在了这里,无尽沙海中时而会卷起一场小规模的尘暴。

    扬尘之景说来就来。

    但离近一看,这哪里是尘暴,分明是一支数百人的队伍,这群人驭马在沙海中奔驰,直朝黑森林而去。

    “墨管家,我们在半道上遇上尘暴耽搁了近两个时辰,若是让朝廷捷足先登进了黑森林,少爷出事了的话,该如何是好?”一名男子大声喊着,若不这般,声音会被马蹄声压下去。

    为首的一名老者目光微冷,他一直看着前方,道:“若少爷出了事,我们这百人拼了命也要替少爷报仇,朝廷的人一个都别想离开!”

    那男子继续道:“墨管家,听说朝廷这次请了张道明前来协助。”

    闻言,老者沉默了。

    他心中有万分不解,长生斋的老板去了那么多天也没传来任何消息,对方到底在做什么。

    这场人为的扬尘,以极快的速度朝黑森林赶去,不一会儿,已然到了近处。

    然而,就在即将靠近黑森林时,所以的马匹皆停了下来,似受了恐惧,任由再怎么鞭打也不肯朝前走上半步。

    当沙尘逐渐散去,那名男子便是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人。

    “墨管家,快看那里躺着人。”

    老者毫不迟疑,一蹬脚率先飞身下马。

    众人纷纷弃马朝跟了上去,到了近处,老者突

    然伸手示意众人停下。

    因为他看见了森林中有几头凶兽,那几头凶兽就在森林的最边缘,并且正紧盯着他们一行。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生怕凶兽会突然蹦了出来。

    有几人蹲下身,将昏倒之人身上的衣服件件扒开,他们在寻找符合的胎记。

    忽然,只听见其中一人小声道:“墨管家,是少爷,还活着。”

    闻言,老者心中大喜,但却不敢放松警惕,连忙说道:“把少爷和其他三人一同带走。”

    他们一直在注意着凶兽的动静,然而,就在墨昊等人被带入人群中后,那群凶兽低吼一声,直接转头离去。

    “这些凶兽,是在保护少爷?”老者心中震惊。

    一名男子看了看周围,不解道:“墨管家,为何不见朝廷的人?”

    不仅不见朝廷的人,也不见张道明,更是不见长生斋的小老板。

    “管不了那么多了。”老者说道:“少爷既已接到,我们便离开这里,迟恐生变。”

    ......

    黑森林中,一名士兵将最后的几十个腰牌放在朱进面前。

    “将军,腰牌收齐了。”

    军师站在他身旁,他二人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木质腰牌,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战争是无情的,所以人的性命变得连草芥都不如。

    这万人是他从路上一个个捡来的,起初,他们还是互相称兄道弟的小队伍,因杀敌奋勇,颇得赞赏,人数便越来越多,不知何时起,他被众人称作了将军。

    军师摇头叹了又叹,道:“朱将军,是烧了还是?”

    “烧!”朱进沉默片刻,道:“但不是在这里。”他身上的银甲已然失去了光泽,还有三道爪痕直接破了甲。

    这时,众人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纷纷朝声源处看去,便是见得张道明缓缓走来。

    此时的张道明看上去极为狼狈,一身白衣脏乱不堪,手中的锈剑青光微弱,却没有丝毫压迫,另一只手仍拿着那把墨色长弓。

    “张先生,您没事吧?”军师连忙走了过去,有搀扶的意思。

    张道明摇了摇头,兀自朝大漠方向走去。

    朱进看着张道明从身边走过,他问道:“你在深处看到了什么?”

    张道明停了下来,但却没有回头。

    “我看到了凶兽。”

    “凶兽?”朱进不解,他今日经历黑森林后,在他看来,凶兽说的就是那些犬类猛兽,他说道:“你张道明还会怕一头凶兽?”

    张道明缓缓转过头来,他看了一眼朱进,道:“一头?”

    他没再多说,直接离开了。

    朱进回头朝深处看了一眼,不由得想起刚进黑森林没多久时军师说的一些话,当即便觉得后背一凉,连忙让士兵收起腰牌,朝大漠方向去了。

    没人想继续呆在这个鬼地方。

    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大漠,这一路上一头凶兽也没遇见,但他们的精神无时无刻都紧绷着。

    踩在沙海上,每个人都像是获得新生,贪婪地呼吸着燥热的空气。

    天上的阴云逐渐多了起来,隐有雷声响动。

    众人望着天空,一想起那场细雨,隐隐还有些余悸,但这次是真的要下雨了。

    战争的双方各持正义,唯有生命负罪而来,所以往往以生命的消逝,来象征着战争的结束。

第十一章 下雨打雷的时候最好躲在屋里

    黑森林这边,接连打了好几个响雷才开始下雨,而这场大雨,也不知要下到几时。

    受磅礴大雨的影响,很长一段时间天色都变得异常昏暗。

    从高空坠下的雨水极为冰凉,无数次落在叶如修的脸上,终于将他从昏迷中唤醒过来。

    他躺在地上,缓缓睁开了眼。

    第一眼,便看见了暗沉沉的天空,很辽阔,因为黑森林中的树木高耸而密,就连在之前那处烧焦之地时也不曾见到这般辽阔的天空。

    耳畔尽是磅礴雨声。

    叶如修从地上爬起,但由于身体虚弱的原因,他的所有动作看上去都很笨拙。

    每一次用力,胸口都会流出许多的血,失血过多,已然麻木。

    好不容易才挣扎着坐在了地上,当他抬起头时,却看见一名小女孩拿着一根小树枝站在自己前方,对着某些东西不停地挥舞。

    他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来是有无数生物,但由于四周较为阴暗,难以看清是何种生物,只能看得见那些生物的眼睛。

    那一双双眼睛拥有血的颜色,充满凶意的血红之眼。

    他仰起头,发现最高的那双血眼竟比黑森林的蛊树还要高。

    他这才知道,原来小女孩是在保护自己。

    听得一声声低沉的低吼,从四周传来,那些生物正在靠近。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四面八方都有眼睛,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眼看着那些未知生物几乎就要穿出迷雾。

    叶如修艰难站起,用手拍了拍唐灵儿的肩。

    唐灵儿身子一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当她缓缓回头后,便看见叶如修站在身后。

    对于唐灵儿而言,这种惊喜的感觉,不亚于死而复生。

    叶如修的脸色有些苍白,而由于他站起来用了力,他胸口的伤口又有大量的鲜血流出。

    血液的大量流失,让他觉得头晕目眩,手脚无力,支撑着这具身体变得非常吃力。

    自叶如修站起来后,四周所有血眼的位置都不再移动,那些未知的生物竟是停了下来,但仍然对这里虎视眈眈。

    叶如修没有在意那些血红的眼睛,他看着转过身来的唐灵儿,用无比虚弱的语气,说道:“跟着我。”

    话毕,他便转身朝着某个方向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在逐渐靠近那些血眼的过程中,唐灵儿越来越紧张,她生怕从暗中忽然冒出一张血盆大口将两人吞了进去。

    但在将要靠近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在两人前方的凶兽,正以极快的速度退开,然后隐于暗中。

    当走了没多远,唐灵儿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身后所有的眼睛都消失了,不由得大为松气。

    唐灵儿将手中的细枝丢掉,然后悄悄看着眼前少年的背影,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没能开口,就这样默默跟着。

    两人走的是一条上山的路,走得很慢。

    叶如修偶尔会靠着路旁的树上停上那么一小会儿,每一次停了之后,他的身体就越发虚弱,但若是不停的话,他很有可能会直接昏迷。

    叶如修所踩下的每一个脚印中,都有淡淡的血液,但身后的小女孩并未注意到这些。

    如此这般,也不知走了多久。

    终于,叶如修倒下了,此时,在两人的前方,有一座茅草屋。

    ……

    雨“噼里啪啦”的落着,透过虚掩着的窗户,有风飘进屋子,凉丝丝的。

    屋内很暗,但依稀能看见一名小女孩呆呆地坐着,在她身前是一张草床,而在床上正躺着一名脸色苍白的少年。

    她一次又一次地眨着眼,目光时而呆滞,时而暗淡,时而有泪从脸上划过,她也毫无知觉。

    “咚咚...”

    忽然响起了轻轻敲门的声音。

    唐灵儿从失神中清醒过来,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这才朝门口看去,那门未关,而在门口正站着一名男子。

    光线很暗,不太容易能看清其容颜。

    男子看了一眼木桌上未被动过的饭菜,他问道:“我做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不是的。”唐灵儿有些慌张,她连忙将碗筷拿起,有模有样的闻了一下饭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这些饭菜很香。”

    说完,便迅速埋头吃了起来,但似乎并没有吞下去,双腮渐渐鼓起。

    男子缓缓走到窗前,用木棍将窗户撑起,这才让得屋内亮了些。

    他看向唐灵儿,说道:“慢些吃,别噎着。”

    然而,唐灵儿吃着吃着,手中的筷子却逐渐停了下来,她仍然埋着头,嘴里不再咀嚼,她瘦弱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打湿眼眶的东西,一滴滴落在那些凉透了的饭菜上。

    男子出去了。

    夜深了,雨稍微变得小了一些,但夜风却有些冰凉,于是,那扇窗户也被关上了。

    屋内的木桌上燃着一支蜡烛,烛光较暗,没办法照亮整间屋子。

    男子端着蜡烛站在门口,这次,他没有弄出动静,也没有进去的意思。

    然而,他并没有看到唐灵儿的身影,于是他将蜡烛往上抬高了一些。

    烛光虽弱,但从不同角度的照去,自然便能看清一些阴影的地方。

    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看到了他想要找的人,唐灵儿躲在哪里,缩成一团,背对着他,像极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无助且害怕。

    唐灵儿发出了一些微弱的抽泣声,她并没有睡着。

    ......

    翌日清晨,雨还在下。

    一部分雨水聚集在屋檐汇成很大一滴后便落下了,屋檐下的泥土被砸出了一些小小的水坑。

    唐灵儿用木盆接了小半盆雨水,然后将水浇在脸上,这会让她恢复精神。

    男子盘腿坐在一边,他说道:“你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唐灵儿说道:“昨天那些香香的饭菜,我有吃过。”

    男子摇了摇头,道:“就吃了那一口吧。”

    唐灵儿犹豫了一会儿,无奈地点了点头。

    男子起身后,一边忙着烧水,一边又要将洗好的布条浸泡在药水中。

    “叔叔,谢谢你救了我们。

    ”唐灵儿忽然说道。

    她的脸色不再红润,有些憔悴,眼睛也有些肿肿的。

    “你若真想谢我,那你就要好好吃饭。”男子说道:“只有吃饱饭才有力气照顾他。”

    “嗯。”唐灵儿应了一声。

    她迈着虚浮的步子朝屋中走去,不难想,饿了整整两天,她哪怕是站着都已经要用尽全力,更别说,这两日对她而言,还有另一种煎熬。

    男子说道:“你做什么?”

    唐灵儿说道:“昨天的饭菜还有剩的。”

    “那些饭菜已经凉了。”男子将手擦干,说道:“我重新给你做。”

    又一日入夜...

    蜡烛已经短了一大截。

    男子将少年身上缠着的药布拆下,又换了一条新的上去,他缓缓地做着这一切。

    而唐灵儿则站在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

    换好后男子便就要离开,但在走了几步时,他却忽然回过头来,说道:“你要是睡不惯这张草床就跟我换吧。”

    唐灵儿没有回答,男子驻足片刻,便朝外面走了过去,融入了一片黑暗中。

    人一离开后,唐灵儿趴在床边,几次几乎就要睡过去,但每次她都强行坐直,双手轻轻拍打着脸颊,使自己保持着清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深了。

    屋外的雨时大时小。

    在另一间屋子内,男子坐在矮桌前,双眼微阖,矮桌上的蜡烛只剩下了烛底。

    “轰隆...”突如其来一道低沉的滚雷。

    男子闻雷声而醒,他缓缓睁开眼,却才意识到自己竟是看书卷时睡着了。

    他将蜡烛吹灭,正在卷着书卷。

    耳畔是雨声,但其中还夹杂着很细微的某些声音,若是不加以留意,是很难注意的。

    这场大雨已经下了两天了,看这雨势,对第三天应该也是势在必得。

    ......

    第三天一如既往地漫长,难熬。

    夜里,雨稍微小了些,男子来到里屋,见着唐灵儿目中透出无尽的疲惫与悲楚,他心中有一丝不忍,他说道:“你的精神和身体都需要休息。”

    唐灵儿抬起头迎着烛光,她的眼睛很红,脸上很脏。

    “小哑巴还没醒过来。”

    男子说道:“他一直不醒,你怎么办?”

    他很清楚,对于悲痛欲绝的人而言,睡眠能达到最好的舒缓作用,但唐灵儿这般不眠不休,总有一天会让精神彻底崩溃。

    唐灵儿沉默了一会儿后,她抱着双腿,说道:“我怕小哑巴会跟张婆婆一样,睡着了,就没办法再醒来了。”

    男子走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去洗洗脸吧,我想听听你们之前发生的事。”

    风雨凄凄,似在述说着一起种族灭亡的经过。

    故事不长,但却说了很久。

    雨虽下得久,但却没有办法让外人听懂它的故事。

    男子小声地对她说:“你得睡觉了。”

    唐灵儿摇了摇头,道:“不能睡,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第十二章 山上有间茅草屋

    这场前所未有的大雨,整整下了三天。

    直到第四日黎明,这场大雨方才结束,发生在黑森林中的那处战场,此时已是绿意盎然,人和凶兽的尸体已然不见,只有染了血的泥土,以及一些被咬碎了的骨头。

    上空忽有一道黑影掠过,那是一只巨大的凶禽,这只凶禽扑腾着翅膀歇在树上,竟将那坚硬无比的树压弯了,一双充满凶性的血红眼睛,紧盯着地面。

    这时,一头钢齿兽从暗处钻了出来,从泥中刨出了一只人的手臂,“喀嚓”一声,毫不费力地就将骨头咬断。

    然而,正当钢齿兽准备享用食物时,高空一道巨大黑影将之遮住,还没等钢齿兽反应过来,已被那只凶禽用爪子摁在地上无法动弹,挣扎几下后,便失了生机。

    凶禽用喙一块块地将钢齿兽的肉撕下,不一会儿,那只钢齿兽只剩下了半具躯体。

    然而,就在这时,凶禽突然抬起头颅,它似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但周围却显得安静极了。

    突然,地面震动起来,凶禽扑腾着翅膀还没来得及飞起来,便见一张血腥大口从泥土中露了出来,眨眼间便将这片绿地吞噬大半。

    那凶禽尖鸣一声,便被血口所吞噬,只剩下几根羽毛飘在空中。

    地面又剧烈的震动起来,不一会儿,血口消失了,那片绿草地又出现了,只是上面多了几根灰羽。

    黎明匆匆逝去,清晨时分,朝阳初升,浮云逐渐退去,天色明朗起来,显然是大晴之天。

    黑森林的极深处,有一片沼泽,常年笼罩着薄雾,幽深的沼泽中不知隐藏了多少危险。

    一穿过这片沼泽,便是踏入了自南山的范围。

    越往山上走,生机愈浓,并没有在黑森林中所见到的阴暗,阳光能很好地照射这座山。

    翠鸟鸣枝,鲜花遍野。

    清溪分出几条支流环绕山壁流淌,泊泊溪水,清澈见底,水底遍布各色圆润小石,鱼儿歇在略微平缓的水流中,尾鳍轻轻摆动。

    细枝繁叶遮住了溪水旁的半道阳光,林荫下是一片舒适之地,却是不见半头野兽。

    草色绿得放光,树上结的果子常被溅上一些溪水,更显得饱满欲滴。

    天上有白云几朵,有绿风吹过山肌,带着万物初生的芬芳,穿梭在林里溪前。

    山的一边有一块平地,青草柔软,在阳光照射的边缘处,有一间不大的茅草屋。

    屋檐下一名穿着黑色道衣的男子盘腿而坐,一手持着书卷,一手撑着头,身边的杯中有几根茶叶竖立水中,一缕热气缓缓上升。

    阳光逐渐移到他的膝上,光线逐渐明亮,男子的表情带着舒适的笑容,风一吹过,黑色长发悠然飘动。

    男子的五官完美无缺,世间再不可找出第二人,再配上气质中透出的三分洒脱,就是一侧树梢上的鸟儿,也看呆了。

    这时,阳光侵蚀了书角,男子缓缓坐正,将书合上后,喝了那杯茶。

    他忽然站起走到另一边,这里有一个小火炉,火炉上放了一个瓷罐,瓷罐中的水正好烧开了,他

    将一些药材倒入其中,这才回到之前一直坐的位置,打开书卷后却是悠悠睡去。

    茅草屋内没有外面那般明亮,只有几缕阳光从窗户中照进来,在里屋的草床上正躺着一名少年,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上半身没穿任何衣物,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缠着许多药布。

    而在床边,一名小女孩疲惫地坐着。

    清风歇了又来,瓷罐里发出‘砰砰’轻响,屋侧山壁上露出好几块石头,从石缝中流出很少的水,顺着石头流过,汇成一滴,落了下去,而其下方放着一个竹筒,竹筒中的水将要满了,于是落下的水滴,大多溅到四周。

    这四周的草生得更青,草片上布满很小很小的水滴,晶莹剔透,每一颗水滴都映出了绝伦的光景。

    一片树叶由风轻轻吹过,从空中而来,刚好飘落到男子手中的那本书上,泛黄的纸上多了一份绿意。

    鸟儿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它们也不愿打破这份宁静。

    ......

    不知过了多久,叶如修从一片黑暗中悠悠醒来。

    他坐了起来,觉得头有些沉,伴着微微的头疼,迷茫地环顾着四周的环境。

    这处房间极其简约,只有一张小桌,一把木椅,以及身下的草床。

    他记起自己被一剑刺穿了胸膛,于是下意识摸着胸口,却发现缠着许多药布,他想要将之撕开,却是又疼了起来,白色药布又出现些许血红。

    他放弃了,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儿后,才**着上半身走了出去。

    还没来到屋外,便听到一些声音。

    “小灵儿,水烧开了。”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而后便看见唐灵儿端着一个木盆从屋门口跑了过去。

    但紧接着,唐灵儿又退回了门口,当她看到叶如修时,脸上露出难掩的惊喜,她说道:“咦,小哑巴你醒了?”

    叶如修点了点头,他现在的脑袋还很昏沉。

    叶如修径直走到屋外,一出门便看见一名男子坐在一边,而那男子正在看着自己。

    叶如修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不过记忆有些紊乱,需要时间调整。

    这时,那名男子的脸上流露着一抹温和的浅笑,说道:“感觉如何?”

    唐灵儿也靠了过来,当看到药布上被侵染出的一点血红后,有些慌神,喊道:“叔叔,叔叔,小哑巴的伤口流血了!”

    男子拍了拍唐灵儿的头,笑道:“无碍,你不用紧张,不过也该为他换药了。”

    闻言,唐灵儿不敢耽搁,急忙从一边的瓷罐中拿出一条被药水浸泡过的布条,布条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但就在唐灵儿拿着药布朝两人这边走来时,忽见其左右晃了晃,而后只听见“噗通”一声,便倒了下去。

    叶如修注视着倒在地上的唐灵儿,不知为何,他忽觉一股恶念由心底生起,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朝唐灵儿伸出了手。

    谁知,在即将触碰时,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你确定要这样?”男子在一边看着他。

    叶如修的心神立刻恢复如常,那股由心底生起的恶念顷刻间消失,他收回手,注视着手心,很是不解。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主导我的想法?

    这时,男子起身走了过来,不过他并没有理会叶如修,而是小心地将唐灵儿抱起,走进了屋中。

    叶如修站在屋檐下,觉得有些口渴,虽说另一边正在烧水,不过那水肯定烫得喝不下。

    他离开屋檐走到一处石壁下,蹲下将竹筒拿起,放于嘴边,仰头一口喝尽,这水不仅清澈,回味还有些甘甜。

    喝完后,他又将竹筒放回了原位。

    而当他重新走回屋檐下时,男子已然出来了。

    男子一边忙着手里的事,边说道:“方才,你想杀了她吧。”

    “是。”叶如修点了点头,他没有否认,刚刚那股恶念的确让他想要杀害无所防备的唐灵儿。

    男子走到另一处屋檐下,缓缓坐下,他往一个清洗干净的杯子里倒着开水,说道:“坐下吧,该换药了。”

    叶如修低头看了一眼,看着缠在自己胸口的那条药布已被鲜血侵染了很大一片,这才隐约感到一丝疼痛。

    沉默片刻后坐了下去。

    而男子倒完水后,又起身来到他的身边。

    男子慢条斯理地拆着缠在他身上的药布的同时,轻声问道:“为何要杀她?”

    叶如修摇了摇头,没有作出回答。

    药布已然全部拆下,他摸着那道伤口,问道:“她...没事吧?”

    “疲劳过度,睡一觉就好。”男子替他重新缠着新的药布,缓慢而轻柔。

    “小灵儿告诉了我你们在黑森林中发生的事...”

    沉默片刻后,男子继续说道:“这三天她自己坚强的挺了过来,所以,现在的你对她而言很重要。”

    每到夜里,小女孩无数次躲到角落强忍着哭声流泪,没人能替她难过。

    新的药覆在伤口上,叶如修感到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日在黑森林中,承受那般巨大的打击与恐惧,唐灵儿仍竭力的让他离开,那个时候,他便觉得好奇。

    为了别人,有的人甘愿死去,他想到了那名老妪。

    为了让老妪能够一心带墨昊等人逃亡,所以当老妪提出那个请求时,他没有答应或是拒绝。

    他原本打算在最后关头时才拒绝老妪的请求,从而使其生命得以延续。

    因为他不明白,为何费尽力气逃走了,却还要去寻死。

    那股恶念凭空而生,能不能够克制,他并不知道,若是不能,他还是只能选择离开。

    这时,药换好了。

    男子用手背将一杯茶推到他的身前,说道:“跟我说说吧,这三年来你都做了什么。”

    “三年?”叶如修终于想了起来,为什么在生死垂危之际,会往山上走。

    他看向男子,一些零碎的记忆逐渐拼凑而成。

    “原来自那日一别,已有三年之久。”

第十三章 三年前的粥,三年后来还

    这场前所未有的大雨,整整下了三天。

    直到第四日黎明,这场大雨方才结束,发生在黑森林中的那处战场,此时已是绿意盎然,人和凶兽的尸体已然不见,只有染了血的泥土,以及一些被咬碎了的骨头。

    上空忽有一道黑影掠过,那是一只巨大的凶禽,这只凶禽扑腾着翅膀歇在树上,竟将那坚硬无比的树压弯了,一双充满凶性的血红眼睛,紧盯着地面。

    这时,一头钢齿兽从暗处钻了出来,从泥中刨出了一只人的手臂,“喀嚓”一声,毫不费力地就将骨头咬断。

    然而,正当钢齿兽准备享用食物时,高空一道巨大黑影将之遮住,还没等钢齿兽反应过来,已被那只凶禽用爪子摁在地上无法动弹,挣扎几下后,便失了生机。

    凶禽用喙一块块地将钢齿兽的肉撕下,不一会儿,那只钢齿兽只剩下了半具躯体。

    然而,就在这时,凶禽突然抬起头颅,它似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但周围却显得安静极了。

    突然,地面震动起来,凶禽扑腾着翅膀还没来得及飞起来,便见一张血腥大口从泥土中露了出来,眨眼间便将这片绿地吞噬大半。

    那凶禽尖鸣一声,便被血口所吞噬,只剩下几根羽毛飘在空中。

    地面又剧烈的震动起来,不一会儿,血口消失了,那片绿草地又出现了,只是上面多了几根灰羽。

    黎明匆匆逝去,清晨时分,朝阳初升,浮云逐渐退去,天色明朗起来,显然是大晴之天。

    黑森林的极深处,有一片沼泽,常年笼罩着薄雾,幽深的沼泽中不知隐藏了多少危险。

    一穿过这片沼泽,便是踏入了自南山的范围。

    越往山上走,生机愈浓,并没有在黑森林中所见到的阴暗,阳光能很好地照射这座山。

    翠鸟鸣枝,鲜花遍野。

    清溪分出几条支流环绕山壁流淌,泊泊溪水,清澈见底,水底遍布各色圆润小石,鱼儿歇在略微平缓的水流中,尾鳍轻轻摆动。

    细枝繁叶遮住了溪水旁的半道阳光,林荫下是一片舒适之地,却是不见半头野兽。

    草色绿得放光,树上结的果子常被溅上一些溪水,更显得饱满欲滴。

    天上有白云几朵,有绿风吹过山肌,带着万物初生的芬芳,穿梭在林里溪前。

    山的一边有一块平地,青草柔软,在阳光照射的边缘处,有一间不大的茅草屋。

    屋檐下一名穿着黑色道衣的男子盘腿而坐,一手持着书卷,一手撑着头,身边的杯中有几根茶叶竖立水中,一缕热气缓缓上升。

    阳光逐渐移到他的膝上,光线逐渐明亮,男子的表情带着舒适的笑容,风一吹过,黑色长发悠然飘动。

    男子的五官完美无缺,世间再不可找出第二人,再配上气质中透出的三分洒脱,就是一侧树梢上的鸟儿,也看呆了。

    这时,阳光侵蚀了书角,男子缓缓坐正,将书合上后,喝了那杯茶。

    他忽然站起走到另一边,这里有一个小火炉,火炉上放了一个瓷罐,瓷罐中的水正好烧开了,他

    将一些药材倒入其中,这才回到之前一直坐的位置,打开书卷后却是悠悠睡去。

    茅草屋内没有外面那般明亮,只有几缕阳光从窗户中照进来,在里屋的草床上正躺着一名少年,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上半身没穿任何衣物,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缠着许多药布。

    而在床边,一名小女孩疲惫地坐着。

    清风歇了又来,瓷罐里发出‘砰砰’轻响,屋侧山壁上露出好几块石头,从石缝中流出很少的水,顺着石头流过,汇成一滴,落了下去,而其下方放着一个竹筒,竹筒中的水将要满了,于是落下的水滴,大多溅到四周。

    这四周的草生得更青,草片上布满很小很小的水滴,晶莹剔透,每一颗水滴都映出了绝伦的光景。

    一片树叶由风轻轻吹过,从空中而来,刚好飘落到男子手中的那本书上,泛黄的纸上多了一份绿意。

    鸟儿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它们也不愿打破这份宁静。

    ......

    不知过了多久,叶如修从一片黑暗中悠悠醒来。

    他坐了起来,觉得头有些沉,伴着微微的头疼,迷茫地环顾着四周的环境。

    这处房间极其简约,只有一张小桌,一把木椅,以及身下的草床。

    他记起自己被一剑刺穿了胸膛,于是下意识摸着胸口,却发现缠着许多药布,他想要将之撕开,却是又疼了起来,白色药布又出现些许血红。

    他放弃了,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儿后,才**着上半身走了出去。

    还没来到屋外,便听到一些声音。

    “小灵儿,水烧开了。”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而后便看见唐灵儿端着一个木盆从屋门口跑了过去。

    但紧接着,唐灵儿又退回了门口,当她看到叶如修时,脸上露出难掩的惊喜,她说道:“咦,小哑巴你醒了?”

    叶如修点了点头,他现在的脑袋还很昏沉。

    叶如修径直走到屋外,一出门便看见一名男子坐在一边,而那男子正在看着自己。

    叶如修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不过记忆有些紊乱,需要时间调整。

    这时,那名男子的脸上流露着一抹温和的浅笑,说道:“感觉如何?”

    唐灵儿也靠了过来,当看到药布上被侵染出的一点血红后,有些慌神,喊道:“叔叔,叔叔,小哑巴的伤口流血了!”

    男子拍了拍唐灵儿的头,笑道:“无碍,你不用紧张,不过也该为他换药了。”

    闻言,唐灵儿不敢耽搁,急忙从一边的瓷罐中拿出一条被药水浸泡过的布条,布条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但就在唐灵儿拿着药布朝两人这边走来时,忽见其左右晃了晃,而后只听见“噗通”一声,便倒了下去。

    叶如修注视着倒在地上的唐灵儿,不知为何,他忽觉一股恶念由心底生起,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朝唐灵儿伸出了手。

    谁知,在即将触碰时,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你确定要这样?”男子在一边看着他。

    叶如修的心神立刻恢复如常,那股由心底生起的恶念顷刻间消失,他收回手,注视着手心,很是不解。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主导我的想法?

    这时,男子起身走了过来,不过他并没有理会叶如修,而是小心地将唐灵儿抱起,走进了屋中。

    叶如修站在屋檐下,觉得有些口渴,虽说另一边正在烧水,不过那水肯定烫得喝不下。

    他离开屋檐走到一处石壁下,蹲下将竹筒拿起,放于嘴边,仰头一口喝尽,这水不仅清澈,回味还有些甘甜。

    喝完后,他又将竹筒放回了原位。

    而当他重新走回屋檐下时,男子已然出来了。

    男子一边忙着手里的事,边说道:“方才,你想杀了她吧。”

    “是。”叶如修点了点头,他没有否认,刚刚那股恶念的确让他想要杀害无所防备的唐灵儿。

    男子走到另一处屋檐下,缓缓坐下,他往一个清洗干净的杯子里倒着开水,说道:“坐下吧,该换药了。”

    叶如修低头看了一眼,看着缠在自己胸口的那条药布已被鲜血侵染了很大一片,这才隐约感到一丝疼痛。

    沉默片刻后坐了下去。

    而男子倒完水后,又起身来到他的身边。

    男子慢条斯理地拆着缠在他身上的药布的同时,轻声问道:“为何要杀她?”

    叶如修摇了摇头,没有作出回答。

    药布已然全部拆下,他摸着那道伤口,问道:“她...没事吧?”

    “疲劳过度,睡一觉就好。”男子替他重新缠着新的药布,缓慢而轻柔。

    “小灵儿告诉了我你们在黑森林中发生的事...”

    沉默片刻后,男子继续说道:“这三天她自己坚强的挺了过来,所以,现在的你对她而言很重要。”

    每到夜里,小女孩无数次躲到角落强忍着哭声流泪,没人能替她难过。

    新的药覆在伤口上,叶如修感到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日在黑森林中,承受那般巨大的打击与恐惧,唐灵儿仍竭力的让他离开,那个时候,他便觉得好奇。

    为了别人,有的人甘愿死去,他想到了那名老妪。

    为了让老妪能够一心带墨昊等人逃亡,所以当老妪提出那个请求时,他没有答应或是拒绝。

    他原本打算在最后关头时才拒绝老妪的请求,从而使其生命得以延续。

    因为他不明白,为何费尽力气逃走了,却还要去寻死。

    那股恶念凭空而生,能不能够克制,他并不知道,若是不能,他还是只能选择离开。

    这时,药换好了。

    男子用手背将一杯茶推到他的身前,说道:“跟我说说吧,这三年来你都做了什么。”

    “三年?”叶如修终于想了起来,为什么在生死垂危之际,会往山上走。

    他看向男子,一些零碎的记忆逐渐拼凑而成。

    “原来自那日一别,已有三年之久。”

第十四章 夜晚的天空也有用星星铺成的路

    太阳落山后又过了许久,也不知入夜几分...

    茅草屋的门没有关闭,被夜风轻轻吹着,响着细微的“吱呀”声。

    一名少年刚从屋中出来不久。

    他站在屋檐下,迎面袭来一阵清爽的夜风,月光为四野披上银纱,有一种别样的静谧之感。

    叶如修伸了个懒腰,便朝着那条山路走去,行于山壁半道,视野最为开阔之处,路边正好有一块大石头,他吹去石头上的灰尘,一屁股坐下。

    由于他接连昏迷了数日,一朝苏醒后入夜七分,却无睡意。

    叶如修俯瞰着山腰下的夜景,漆黑的树林上空,有无数光点在悬空摇晃,是萤火虫。

    只见那些萤火虫赌气似的要与天边皓月争上几争,然而没过多久,它们发出的光却暗了下来。

    也许它们在蓄力,只为等待月隐云后的短暂时刻,毕竟有明月的夜晚,并不属于它们。

    叶如修觉得,它们应该很渴望得到一个舞台吧。

    可惜林叶太密,看不到树叶遮盖下的光景。

    他抬头看看夜空,便知哪怕有云遮褪月华,天地也不会暗淡。

    但萤火虫只知明月,并不知那数亿星辰,所以在每一夜它们都抱着渺小而又伟大的梦。

    有满天星辰在照耀这片夜色,星辰连成一条长河,由天的这边,流向夜的深处。

    夜空中几乎无云,这满天的星河,壮阔而又浩瀚,不禁令他生出一股渺小之感。

    夜色渐浓,叶如修忽然听见一道细微的脚步声,他扭头看去,只见一名小女孩寻着夜色悄悄走来。

    唐灵儿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停下。

    “你醒了。”叶如修平静地说道。

    “嗯。”唐灵儿犹豫了片刻后,便也爬上石头坐下,只不过两人隔了一些距离。

    叶如修觉得唐灵儿现在的样子有些奇怪,不过他明白,这种情况不该由自己说出口。

    不一会儿,便听见唐灵儿说道:“小哑巴,还记得我们离开村子的那天晚上吗?”

    “记得。”叶如修点了点头。

    唐灵儿目露回忆,道:“那天是陈姐姐的婚礼,我偷偷去见了陈姐姐后才发现,原来人可以打扮的那么漂亮,陈姐姐的头巾被风吹掉的时候,大人们都在笑新郎紧盯着新娘挪不开眼睛。”

    “回去以后,张婆婆就告诉我,以后我也会被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还会穿上很美很美的红色婚装。”

    “那时候,我好高兴,因为漂亮,因为衣服是红色的,灵儿喜欢红色。”她把头埋在膝盖里,说道:“可是现在,我很讨厌那个颜色。”

    叶如修问道:“为什么?”

    唐灵儿低声说道:“因为那天在黑森林里,张婆婆的衣服被染成了红色...”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叶如修只听得见蛐鸣。

    他明白,那老妪给唐灵儿的感觉是家人的那种。

    叶如修仰头注视夜空,道:“有人曾说,人死之后会化作星辰,你可以找一找。”

    闻言,唐灵儿也仰起头来,她眼角微红,但仍在卖力地寻找,满天的繁星,她正一颗颗的去分辨。

    叶如修说道:“你这样找肯定不行,她那么重视你,一定是最亮的那一颗。”

    也不知过了多久,便见唐灵儿

    抬起手指向天边的某一颗星,道:“是那颗吗?”

    叶如修看了一眼,摇头道:“你看错了,那颗那么耀眼,一定是太阳。”

    闻言,唐灵儿不由得微微一愣,而后只见她擦了擦眼角,笑着说道:“你胡说,夜里怎么会有太阳。”

    叶如修没再说话。

    一个人身处浩瀚世界,是孤独的,一如漆黑无比的夜空,但夜空正因有了星辰与明月为伴,所以才变得这般美丽。

    这时,唐灵儿忽然叹气道:“也不知道张才哥哥他们在哪里。”

    叶如修淡然道:“你们口中的神明带走了他们,现在应该已经不在黑森林了。”

    唐灵儿说道:“那你说,他们还活着吗?”

    叶如修并不知道在大漠边缘发生的事,但他仍然说道:“他们都还活着。”

    “那就好。”唐灵儿将双脚往前伸出,悬在半空轻轻摇晃,看上去心情似乎恢复得不错。

    叶如修看向小女孩,好奇道:“你这么容易就相信,就不怕我骗你?”

    唐灵儿莞尔一笑,道:“我希望他们都还活着,小哑巴你也说了他们还活着,这样不好吗?”

    叶如修发现唐灵儿远比自己所想的要坚强许多。

    这世上有很多事都不需要一一去面对所谓的真相,那些真相往往隐藏着极大的危险或是无法让人接受的事实。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不是巫族的人?”

    唐灵儿看了看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讶之色,道:“小哑巴你知道这件事?是张婆婆告诉你的吗?”

    叶如修点了点头,不过他有些诧异,唐灵儿似乎知晓此事,毕竟那名老妪之前对他说时,声称是隐瞒了所有人。

    唐灵儿说道:“村民们都说我是张婆婆捡来的,但其实,我是外面的人,记得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个叔叔一直带着我,去了很多地方,他一直在找一个人,这些年我一直不记得那个叔叔的名字,我唯一记得他要找的人叫唐千。”

    “这些事,张婆婆从不让我告诉别人。”

    那些年,总有个人在满世界的寻找某人的下落,从天涯到海角,从黎明到黄昏。

    而在那人怀中的婴儿,多年过后只记得要找之人的名字,只因为婴儿无数次听到。

    叶如修感到诧异,那老妪之前可没告诉他这些。

    “你竟还记得以前的事?”

    唐灵儿说道:“就因为我记得这些,所以...我跟张才哥哥他们关系不太好。”

    叶如修看着唐灵儿的侧脸,他仿佛看到了对方这几年的生活。

    小女孩因为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但又不能说出去,于是便认为只有自己不属于这里,所以,她便将自己排斥在外。

    也许...

    她应该是觉得我也是来自于外界,所以潜意识才会对我产生归属感。

    “其实,你说的那些人,他们跟你一样,都是外界的人,只不过他们都不记得那些事了而已。”他认为有必要将这事儿说出来。

    唐灵儿微仰首望着璀璨的星空,道:“这也是张婆婆告诉你的吗?”

    “是。”

    叶如修发现唐灵儿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反应,他不禁有些好奇,问道:“你不怪她不曾告诉你这些?”

    唐灵儿轻轻摇头,道:“不怪,要是墨昊哥哥他们也知道了这些的话,肯定也会和我一样。”

    叶如修说道:“可要是他们知道了,你们不是就能玩到一起了么。”

    唐灵儿微笑道:“可是这样的话,他们一定不如之前快乐。”

    闻言,叶如修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不自觉的。

    这时,又听见唐灵儿说道:“叔叔说,你丢了一些东西。”

    叶如修沉吟片刻,说道:“丢的东西太多了,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丢了哪些东西了。”

    唐灵儿说道:“丢的东西多了可不好,那会让我们忘掉自己是谁,所以,为了不忘掉,我们就得把那些东西重新找回来。”

    叶如修用余光瞥了唐灵儿一眼,便问道:“这句话...谁教你的?”

    唐灵儿展颜笑道:“天河叔叔教我的。”

    “天河?”叶如修问道:“你知道他的名字?”

    虽然他三年前曾在这座山上呆了几日,但两人都不曾问过彼此的身份,以及来历。

    直到下山后,他也不知道那男子叫什么。

    唐灵儿说道:“叔叔姓李,名天河。”

    叶如修凝望夜空,道:“如这夜,满天星河。”

    忽有风起。

    突如其来的夜风,携带着沙漠中焦灼的热气,拂上两人的脸颊,在这凉夜,独此一份温暖。

    两人回去不久后,在那蜿蜒小道的深处,一片黑暗中,只听得见湍湍水流以及风吹动竹林发出的“吱吱”声。

    月光映照下的悬崖,三头成年钢齿兽睁开双眼,将怀里的幼兽抱得紧了些,又用舌头舔去幼兽绒毛上沾着的血迹。

    钢齿兽表皮上的红色光斑缓缓游动,颇为奇异,其表情也不似之前那般狰狞,一双眸子中竟是透出几分灵性。

    就在这时,钢齿兽的肌肉突然颤了一下,随后只见它猛地偏过头去,紧盯向漆黑静谧的夜林中。

    在夜里,它们看的比谁都清楚。

    小路的一端,茅草屋的一间房内尚有光亮着,李天河坐在草席上,前方矮桌上一盏油灯正发出微微亮光,火光将他的身影映在墙上,影子随着火光的轻微摇曳在墙上摆动不止。

    一旁的墙壁上,恰好挂了十三个木牌。

    李天河静静地翻看着书,桌上除了蜡烛外还有一片绿叶,只是这片叶子与白日里相比失去了光泽,变得有些枯败。

    忽然间,那油灯里的火就那般灭了,没有任何的征兆,而李天河对此,似乎也未感诧异。

    他将书合上,与那一堆书放在一起,而后从草席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

    又见他转身走去里屋,看了一眼沉睡在床上的两人后,悄悄走了过去把那一扇窗也关上,当做完这一切后这才回去睡下。

    屋里屋外一片安静,若说唯一的动静,便是屋外的水滴声,石壁下的竹筒中已经盛满了水,月与星皆映在水中,当下一滴水落入其中时,水中的夜空起了梦幻般的涟漪。

    一阵风吹过,直接将竹筒吹倒,里面的万千星辰直接流了出来,水顺着石壁流到了林深处。

    水中的万千星辰已然不见,却是映出了一些藏在暗处的东西。

    瞬间过后,水浸入了泥里...

第十五章 犯错不受罚都是有人在包庇

    一行六七十人走在大漠中,此行已有四天,这些人嘴唇干裂,神情恍惚。

    前方大片夜空被照的通红,朝廷亲兵便是驻扎在此。

    许久后...

    驻扎地最中央最大的白色营帐内传来一连串斥责声。

    军师正跪在地上,他实在想不明白朱进为何执意要带众人回来领死,不仅如此,还要受到周围人的呵斥。

    帐篷内的最上方坐着一名魁梧男子,而下方两侧坐着两排身穿儒袍的人,斥责声便是从几名儒袍人口中传来。

    他们在责骂跪在中间的两人,其中一人是朱进,而另一人便是军师,只是这两人如今的神态与侵入黑森林时比,几乎判若两人。

    “朱进,当初是你百般恳求,我们才将黑森林让给你,可你却打成如今这副模样,你还有脸回来!”一名儒袍男子气的满脸通红,指着朱进骂道。

    旁边几人应声附和,帐篷中嘈杂不断。

    有一人从侧边走出并跪在中间,对高座上的男子敬道:“余大将军,您若不将此人处斩,军中士气定当大减!我们还如何南下镇乱?”

    军师看着这些人,心里腹诽。

    这些人打仗时各各缩在后方,议会时,一个比一个气势足。

    高座上的男子单手撑着头,目光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而众人见其不为所动,于是又有人站了出来。

    “余大将军,这朱进早年去过南陆,如今加入我中原联军,必有所谋,就怕是叛军派来的奸细。”

    军师再也忍不住了,抬起头用怜悯的眼神看向周围众人,冷讽道:“后援之兵,斥前阵之将,不过尔尔!”

    众人一听哪里乐意,愤声说道:“你一个败兵之臣也敢在此插嘴?”

    跪在前方的那名儒袍中年男子一挥袖袍,叫道:“来人,将这二人拖出去斩了!”

    只见帐篷外两名红甲士兵快步走了进来,夹住朱进和军师两人就欲往外走。

    “住手...”高座上的男子开口了,他声音低沉,“犯人自有我来判,你们有何资格?谁给你的资格?”

    他盯着方才下令的那名中年男子,这道视线看得那人浑身不自在。

    那些儒袍者与朱进的身份一般,皆是参与进此次南征的各方势力,只不过是披上了朝廷的皮,想是那张皮给他们的胆子。

    “朱进二人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高座男子下令道。

    原本嘈杂的帐篷,突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今日来本是谈即将出征之事,若是离去,该如何是好。

    见无人离开,高座男子的不满尽数流露在脸上,他正声唤道:“来人。”

    话音一落,营帐便被掀开,这次从外面走进来的是一名身穿黑色盔甲的士兵,这名士兵比场下所有人都要魁梧,手中拿着的长枪寒芒隐现,黑甲士兵一步步走到人群中,每一步踩在地上的声音似有万钧沉重。

    众人大气不敢出,而早先进来的两名士兵更是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帐篷。

    黑甲士兵猛然舞动长枪,携起一股劲风从众人面前划过,而后直指营帐外,略一弯腰,众人头顶的发丝断落几根。

    “请!”

    这十多人受了惊吓,慌忙提起长袍跑出了帐篷,半刻也不敢停留。

    他们站在

    帐篷外,惊魂不定。

    有人心悸道:“大唐亲兵帝骑,果真可怕!”

    “这还只是一个人,长安城中的十万之数又是哪般模样,只怕是天都要捅出一个窟窿!”

    “唉。”有名老者颤颤巍巍地抚着胡须,道:“祖辈有云,帝骑长在,大唐王朝必历万代而不朽!如今到我们这一世,已强盛到如此地步,试问这天地间,还有什么是唐帝得不到的?”

    正在这时,那名黑甲士兵从帐篷中走了出来,几名交谈者纷纷低下头,快步离去。

    而在众人离去后,白色帐篷内的气氛略显凝重,高座之上,男子的手指不停地在扶手上敲响。

    朱进和军师两人披头散发地跪在中央,大气不敢出,早已失了那日的神气。

    “朱进将军,为何回来?”高座男子单手撑着头,半睁开眼看着两人。

    “禀大将军,我们回来请罪。”军师说道。

    朱进身受重伤又连日赶来,他担心对方精神不佳,很有可能会说错话,于是便代替回话。

    “我没有问你。”大将军冷冷道。

    军师一怔,而后瞥了一眼身边的男子,不再说话。

    这时,只见朱进以跪着的姿势往前挪了几下,呻吟道:“禀大将军,罪将朱进带兵不力,放跑巫族余孽,余败兵六十六人,连夜赶回,只为请罪...”

    “何罪之有?”大将军问道。

    “于黑森林一役除巫不力,上万士兵苟且而逃,独剩数十人,有辱大唐名声,且巫族余孽下落不明,此为败兵之罪。”朱进艰难的说完这些,几乎就要昏过去。

    大将军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朱进,道:“朱进将军,若是撑不住,便退下吧,我不治你的罪,病养好后,就走吧。”

    军师在一旁听着,心中窃喜,只要不死,必有东山再起之日。

    但他不知的是,这话在朱进听来,异常刺耳。

    朱进自幼从军,一生皆对大唐军队极其向往,前些日子因南陆叛乱殃及无辜,朝廷大将军亲自带兵南下镇压叛乱军,此番南下,不知有多少小**队慕名而来,只为寻得机会加入朝廷,为朝廷效力,朱进率领的万人军队便是其中之一。

    朱进一生皆为此在拼命,现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却让余大将军败光了颜面,本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回营接受军罚,至少能换回一点尊严,现在却要被余大将军给撵走,他脑中一片空白,他宁愿在断头台上接受处斩,也不愿受这等屈辱。

    朱进无论如何也没法接受这份事实,所以,他拼了命地站了起来,竭力大喊道:“余大将军,还请治罪!”

    此时的朱进,再没有丝毫虚弱的样子。

    但军师知道,这都是装出来的。

    大将军微微眯上眼,不多时,他坐正了身躯,一股威严流露而出,“因你二人战前狂妄自大,致使战果不佳,士兵伤亡惨重,又私自下令退兵,即日起流放南陆,以杀敌将功补过。”

    “退兵?”军师喃喃两声,随后不可置信地说道:“难道不是败兵?!”

    在天下人心中,大唐从无败绩,却因这一次他们的加入而败于黑森林,便是诛九族也不为过,然而现在仅仅只是将他二人流放,他们一时无法相信。

    大将军说道:“大唐军律中有退兵之罪

    ,也有逃兵之罪,却从未有过败兵之罪。凡败,即为全军阵亡,你二人却不曾战死沙场,也敢在我这里长谈战败之论,这却是在不敬那些死去的将士,若再谈败兵之论,以扰乱军心治你二人死罪。”

    军师一阵磕头,连忙道:“多谢大将军,多谢大将军,容我们要口水喝,这便南去。”

    说完,他起身搀扶着朱进就要离去。

    却在这时,大将军又说道:“慢着。”

    军师较为胆小,故行事谨慎,他以为大将军又改了主意,要治两人死罪,被吓的直流汗,连忙问道:“不知大将军还有何事?”

    大将军说道:“黑森林一役的战争并未结束,我不希望这次战争会以败亡告终。”

    唯有我方将士全数阵亡,方为战败,这便是大唐军律。

    大唐军律,无战败之罪。

    朱进抬起头来看着高座上的那名男子,他似听出了这句话所表露的意思,他说道:“回大将军,我等...势必会从南陆归来。”

    大将军看着朱进,说道:“既然如此,三年之后若能将叛军首领的头颅带回来,将军之位,便还与你。”

    话毕,只见大将军从高座上扔来一个长木盒,落到地上后,长木盒已然被撞开,当中赫然放着一把墨色长弓。

    “这是...”军师看着那把眼熟至极的弓,倒吸凉气。

    在回营的那几日,这把弓无数次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如何能忘掉。

    “罪你们领了,这把弓便以奋战勇猛之功嘉奖给你们。”大将军漠然说道。

    “张先生他...”军师知道,当时便是张道明将此弓带走的,而在走时,还称会让大将军免他二人的罪,如此看来,他二人之所以还能活着,原来是有贵人相助。

    朱进重新跪下,他郑重地将弓拿在手中,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刚欲吐言,却再也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那两人离开后,帐中便只剩大将军一人。

    往往是很多人之间的战斗才被称为战争,余先正以前也是这般认为的,直至在南下的某一天,他看到了一个人,一名只凭一人一剑就结束了一场庞大战争的男子,余先正在感叹其人力量强大的同时,有幸与之有了相交。

    余先正将目光落在某处灯火照不到的阴暗中,说道:“真的就将那把弓给他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名白衣男子从阴暗中走了出来,其人身姿挺拔,相貌英俊,白衣胜雪,不染半点埃尘。

    腰间一把半锈之剑,赫然便是张道明。

    张道明几步走近,道:“他比我更需要那把弓,而且,我已经了解到了一些东西,留在手中也没什么用处,只不过话虽如此,这世间只怕是只有那名少年会使那把弓。”

    余先正看着眼前这名白衣男子,自昨日张道明回营后,他便从对方口中了解到了战局的过程。

    他说道:“那名少年若还活着,将来他的确比任何人都需要那把弓。想不到,世间竟真有龙这等神圣之兽,如此看来,我大唐所探知的地域还是太小。”

    张道明不假思索,道:“余大将军,帝骑军已处于世间巅峰多年,几乎达到了神话领域,这近年来,不凡之物频出,不凡之事又时常发生,兴许是针对整个朝廷的,你要小心才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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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天上而来介绍:
神往往遥不可及,平庸一生并非我所愿,我想站得更高。
所以,在此之前,我将重走一次神圣路,行去大道尽头,亲眼目睹神的陨落,一切隐秘尽在其中……
自天上而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自天上而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自天上而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