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循循善诱
姜新禹心中一凛，沉声说道：“谁让你去电讯室的？那是随便进的地方吗？”
童潼理直气壮的说道：“小纽扣拉肚子，我去要厕纸！”
“……然后呢？”
“屋里没人，我就出来了。”
“电讯室没人？”
“嗯，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出来的时候，刚好遇见了冯处长。”
姜新禹知道，冯青山上楼去情报处，不可能路过电讯室，他一定是发现了异常，这才过去察看情况。
“看见冯处长，你怎么说的？”姜新禹耐着性子问道。
童潼没隐瞒，如实的说道：“我说来要点厕纸，见屋子里没人，就出来了。”
姜新禹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让冯青山起了疑心，事情还不算太糟糕。
“冯处长当时是什么反应？”
“冯处长人很好，他让电讯室的人给我拿厕纸，还让我带小纽扣去医务室呢。”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去厕所了。”
“童潼，你真是一个天才！”
童潼狐疑的看着姜新禹，说道：“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说话阴阳怪气的……”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童潼，以后无论是因为什么事，你别再来站里找我！”
“为啥？”
“军统是情报机构，正常来说，即使是家属，也不能随便出入！”
“我是你的家属吗？”童潼心里美滋滋，她喜欢所有能和姜新禹联系起来的称呼。
“在外人看来，肯定是。”
姜新禹思索着，童潼进电讯室的事，得找个机会和冯青山解释一下，还不能显得太刻意……
轿车驶入运河北街，童潼忽然笑了一下，说道：“电讯室也真是寒酸，连厕纸都没有，拿两张信笺打发我……”
“什么信笺？”姜新禹心不在焉的搭着话。
“就是那种标注密电码的空白信笺……嗳，小心！”
姜新禹一脚急刹车，一只骨瘦如柴的流浪狗从车头前窜了过去。
小纽扣也一下子精神了，探身看着车窗外，说道：“小姐，咋了？”
“没事。你好点没有？”童潼回身问道。
“还是有点不舒服……”
“回去吃两片药就好了……新禹，家里有药吧？”
姜新禹没说话，缓缓启动轿车继续行驶。
回到家里，姜新禹找出药箱，从里面拿出两瓶药递给小纽扣，说道：“一样吃两片，要是还不见效，明天让小姐带你去医院查一下。”
“谢谢姜先生。”小纽扣接过药瓶。
“童潼，跟我到书房，我有话对你说。”姜新禹转身走了出去。
童潼跟着出来，还不忘了吩咐小纽扣，说道：“把水果盘送过来。”
到了书房，小纽扣把水果盘放在书桌上。
姜新禹说道：“你先出去吧。”
小纽扣退了出去，回手关好房门。
“要跟我说啥？”童潼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一个橘子，在手里扔来扔去，玩得不亦乐乎。
姜新禹说道：“你怎么知道信笺上是密电码？”
童潼张口结舌，忘了手里的橘子，橘子掉在腿上，滚落到地板上。
“我问你话呢！”
“啊？”
“你怎么知道那是密电码！”
“…………”
姜新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电讯员培训手册，这是军统的内部教材。
“你是不是偷看了这个？”姜新禹把手册扔在桌上。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童潼之所以懂密电码，应该是汪学霖教的，估计也就是掌握了一些粗浅的入门知识。
童潼拿起手册，翻了几页，说道：“我没有啊，你的书房像是禁区一样，我都很少进来……”
姜新禹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给童潼找了一个理由，这位大小姐可好，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我说过了，别在我面前说谎！”
“我真没有……”
“你要是没看这本书，怎么知道那两张信笺上，标注的是密电码？”
童潼眼睛一亮，她终于想到了这一点，说道：“我就看了几页……”
“书房这么多的书，你干嘛要看这种晦涩难懂的书？”姜新禹现在提出的疑问，都是冯青山将来有可能问的话。
“好奇嘛，就是随便翻了几下。”童潼的思维慢慢连贯起来。
“这种书，没有老师教，你看了也是白看。”
“嗯，太难懂了，看了几页都快睡着了。”
姜新禹循循善诱，说道：“所以，你看到信笺上的符号，跟这本书上的差不多，以为那也是密电码，对吗？”
童潼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姜新禹看了她半晌，看的童潼浑身不自在，嘟囔着说道：“看什么呢……”
姜新禹缓缓说道：“童潼，如果不是对你很了解，我甚至怀疑你是共党的密探！”
童潼心里吃了一惊，极力掩饰着脸上的慌乱，说道：“你、你胡说啥呢，我可不是共党！”
“不光是我，冯处长也会这么想！”
“就因为我认识密电码？”
“没错。另外，你擅闯电讯室，也会让人产生联想！”
“我是去要厕纸……”
“你的这种解释，如果没有密电码的事，还勉强说的过去。”
童潼霍然站起身，故作生气的说道：“说我是共党密探，那你抓我吧！”
姜新禹默然片刻，说道：“大奎的事，我替你隐瞒了，某种程度上来说，咱们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
童潼板着脸站了一会，忽然噗呲一笑，说道：“不是蚂蚱，是旱虾！”
“你……你还有心说笑？”姜新禹心里很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童潼撅着嘴说道：“谁让你诬赖好人！”
“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小纽扣的声音，问道：“喂？”
“我找姜队长。”电话里是张金彪的声音。
姜新禹说道：“小纽扣，把电话挂了。”
“哦。”小妞扣在客厅里放下电话。
“彪子，这么晚了，什么事？”
“姜队长，出了点事……”
“怎么了？”
“酒厂让稽查处抄了。”
“……谁带的队？”
“一个姓韩的队长。”
“稽查处抄了你的酒厂，没抓人？”
“我当时没在厂里，伊万诺夫和赵玉虎让他们抓走了。”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稽查处最近查的很紧，货就别要了。”
“货可以不要了，伊万诺夫得弄出来，没有他，酒厂开不成……”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姜新禹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童潼，我信任你，是因为我们的关系……和别人不同。但是，其他人没有义务、也不可能无条件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童潼眼珠一转，说道：“你放心吧，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但愿吧……”姜新禹喃喃着说道。
第617章 密谈
军统堰津站。
会议室。
会议已接近尾声。
戴局长打开一份文件，说道：“下面，我宣布一下堰津站站务工作调整情况……从即日起，堰津站成立远东调查处，吴景荣副站长兼任调查处处长！”
合上手里的文件，戴局长接着说道：“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成立这个部门主要是针对苏联人，各位有什么疑问，现在都可以提出来。”
会议室内雅雀无声，过了一会，吴景荣站起身，说道：“局座，我想知道，调查处是由站里领导，还是分离出来的独立部门！”
戴局长轻咳了一声，说道：“你是调查处的唯一领导人，调查处的工作，站里无权干涉。”
吴景荣想了想，说道：“那、调查处的人手……”
戴局长示意他坐下，拍了拍手边的文件，说道：“具体人员安排，这上面都有，我就不在会上重复了。另外，我要强调一点，精诚团结，同甘共苦，是军统的优良传统，希望你们能保持下去！就这样，散会吧……乔站长，你留一下。”
众人起身，鱼贯走出会议室。
戴局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品了品滋味，说道：“茶不错，龙井吧？”
乔慕才赶忙说道：“正宗的明前龙井，今年的新茶。”
戴局长放下茶碗，沉思了一会，说道：“我下午要去青岛，参加美军的战时物资转交仪式，交待你的那件事……暂时要缓一缓。”
乔慕才惊讶的说道：“局座，马汉三罪该万死，您怎么……”
戴局长恨声说道：“这个马汉三，我都想亲手毙了他！不过，最近有更重要的事，这个时候动马汉三，不太适宜。”
“您指的是……”
戴局长站起身，在会议室内踱了几步，说道：“美国人又在扮演上帝，对于目前的紧张局势，他们提出了一个军事调停方案，计划在军事冲突区，设立军调处。”
“军调处？”
“对！主要是禁止双方部队的战斗接触，监督部队整编问题，将来还有可能举行高级别的军事会谈。”
“这个……委座同意了？”
“国府内部，总是有一些天真的家伙，他们认为，既然谈判就能解决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打仗！”
“您说的重要事，指的就是军调吧？”
“没错！这个时候抓马汉三，难免有内讧的嫌疑，等军调结束后，再处理他也不迟！”
“局座，卑职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吧，这里又没有外人。”
“我怎么觉得，这是共党的缓兵之计呢，他们刚刚丢了张家口，在东北也是一败涂地，**若是乘胜追击，姓林的怕是要跳松花江游泳去了！”
戴局长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你说的没错，孙将军也这么认为。只可惜，一些人不顾国家内忧外患，只想着个人利益，千方百计阻挠军部的作战计划，委座也是没办法……”
“局座，我们该怎么办？”
“按照美国人提出的计划，在堰津也要设立军调处，到时候八路军方面会派出代表团。我们的主要工作，不给他们趁机煽动民心的机会，对代表团驻地，实施全方位监视！具体该怎么做，不用我说的更多了吧？”
“是！卑职知道怎么做！”
戴局长沉思了半晌，说道：“另外，慕才，我怎么听说，你和吴景荣有矛盾？”
乔慕才垂手肃立，说道：“是有点。”
“什么原因？”
“吴景荣仗着上面有人撑腰，对我这个站长全然没放在眼里，当面顶撞、阳奉阴违，类似这种事时有发生！局座，我是他的上司，该有一点起码的尊重吧？”
戴局长慢慢坐在椅子上，说道：“这件事，我也略有耳闻，按照家规，吴景荣以下犯上，不可轻饶。不过，成立远东调查处，除了他之外，没有更适合的人选，慕才，为了大局着想，你暂时忍耐一下！”
乔慕才躬身说道：“卑职听从您的安排，个人得失，我不会过于计较，以党国利益为重！”
戴局长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跟了我十几年，对你，我还是相信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乔慕才面带感激之色。
戴局长示意乔慕才坐下，叹道：“现在是多事之秋，国府高层，有一些人对军统颇有微词。想当年，对付日本人，我也没有感到这么累，现在反而让自己人搞得心力交瘁……唉！”
乔慕才说道：“局座，对那些跳梁小丑，您不必放在心上。只要委座信任您，他们也就是痛快痛快嘴罢了！”
戴局长摇了摇头，说道：“今非昔比，委座那边也很为难……不说这个了！姜新禹是你的学生吧？”
“是。抗战时期，我负责他的培训工作。”
“这个年轻人很不错，好好培养，将来会成为你的得力助手！”
“您说的没错。姜新禹的能力没问题，也经受住了考验，对党国赤胆忠心，值得信任！”
“知道我为什么要提拔他吗？”
“卑职愚钝，请局座明示。”
“首先，姜新禹是浙江人，同乡同党，对军统有百利而无一害！其次，他在堰津这么多年，可以称得上的半个当地人，有些事，你做不来，但是他可以！”
乔慕才想了想，说道：“您的意思是……帮会的势力？”
戴局长微笑着说道：“千万不要小瞧帮会，知道童万奇这个人吗？”
“在重庆的时候，我和他有过数面之缘。”
“上个月，我们的人在重庆秘密逮捕了一名亲共分子，按照以往惯例，这种人无需审讯，直接就可以处理掉！”
乔慕才知道，戴局长所说的亲共分子，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物，要不然不会直接“处理掉！”
戴局长接着说道：“没想到，第二天小蒋的秘书就打来电话，说这个人是爱国商人，要求我们立即释放！”
乔慕才略一思索，明白了其中关键，说道：“其实是童万奇替他求了情……”
“所以说，帮会势力不容小觑，他们有能力渗透到各个阶层！”戴局长说道。
第618章 有其父必有其女
一周后。
军统堰津站。
站长室。
“笃笃！”
“进来。”
冯青山推门走进来，把一本卷宗递过去，说道：“站长，这是赵宇被杀一案的调查报告，您看一下。”
乔慕才接过卷宗，随手放在桌上，说道：“听你说，条理能清楚些。”
“是！”
冯青山略一思索，说道：“初步可以认定，关强是凶手之一，手铐上血迹，经过证物科鉴定，与赵宇的血型一致。而且，关强试图栽赃给龙四海，这是最有力的旁证！”
乔慕才沉吟片刻，说道：“你认为，关强会是共党吗？”
“这个……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人都跑了，你打算怎么调查？”
“从他的人际关系、以及经常去的地方入手，慢慢梳理，总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你上次说，凶手之中，至少有一个是李爱国的熟人，这个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最近我发现了一些疑点……”
“笃笃！”
外面响起敲门声。
乔慕才坐直了身子，说道：“进来！”
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份文件，跟冯青山打着招呼，说道：“冯处长也在。”
冯青山说道：“是啊，过来跟站长汇报工作。”
“姜队长，什么事？”乔慕才问道。
姜新禹说道：“刚才警察局来电话说，建议和我们成立联合执法队，处理军人违纪问题。”
乔慕才皱着眉说道：“联合执法队？亏他们想的出来！军统是情报机构，难道还能让特工上街巡逻，去抓那些当兵的？简直是笑话！”
姜新禹说道：“我也觉得不妥。不过，警察局说，这是警备司令部的意思。”
乔慕才冷哼一声，说道：“警备司令部有军法处，有稽查大队，这种事就应该他们来干！警察局操的是哪份闲心！”
冯青山在一旁说道：“我估计，警察局既要做做样子，又担心惹恼了驻军，所以，想把我们拉上壮声势！”
乔慕才表示赞同，说道：“冯处长说的没错，就是这点猫腻！”
姜新禹说道：“那行，我一会回了他们，就说堰津站人手不足，无法参与联合执法。”
乔慕才说道：“可以，就这么说。新禹，别跟他们太客气，警察局那帮家伙，看人下菜碟，你给他好脸，鸡毛蒜皮的事，都能找上你！他们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怎么不给冯处长打电话？”
姜新禹无奈的说道：“没办法，警察局熟人多，好多都是我以前的同事，他们不敢给您打电话，就先跟我试试口风。”
对这种解释，乔慕才很不以为然，说道：“熟人也要适可而止，太迁就他们，蹬鼻子上脸！”
他指了一下姜新禹手里的文件，说道：“是要我签字的吗？”
“哦，不是。没看完的文件顺手拿回家了，今天才想起送回来。”姜新禹把文件递过去。
乔慕才接过来，看了看封皮，说道：“这算不上机密文件，拿回家也不要紧。”
姜新禹说道：“家里有外人，多少得防着点。”
乔慕才眉毛一挑，说道：“外人？你指的是童小姐？”
“是。”姜新禹说道。
乔慕才失笑道：“对她，你还不放心？”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站长，不瞒您说，童潼哪点都好，就是有一点，不经人同意，到处乱翻乱看这个毛病，太讨厌了！”
想起那天在行动队队长室的情形，冯青山知道姜新禹说的不假，笑着说道：“大小姐的脾气，都那样。”
姜新禹苦笑着说道：“前段时间，她心血来潮，把我那本电讯员培训手册翻出来，乱看一气。”
冯青山心里一动，说道：“她能看懂吗？”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说是好奇，看了几页，居然在书房睡了一觉！”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谁的孩子像谁，这句话一点也不假，童小姐的脾气，跟她爹真是太像了！”
姜新禹对冯青山一摊手，说道：“冯处长，听到了吧？站长的意思，有其父必有其女！根儿上的毛病，没治！”
因为童潼的原因，冯青山连带着对姜新禹都起了疑心。
这么看来，那天在电讯室发生的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童潼看过电讯员培训手册，在她这种外行眼里，密电码大致都差不多。
乔慕才劝解着说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多看她好的一面，至于一些小毛病，只要无伤大雅，那也算不得什么！”
姜新禹无奈的笑了笑，说道：“站长，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去吧。”
目送着姜新禹出了站长室，乔慕才说道：“青山，刚才说了一半话，姜队长进来，你立刻闭了嘴，怎么，跟他有关？”
冯青山想了想，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说。”
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等着冯青山的下文。
冯青山继续说道：“前段时间……哦，就是通缉关强那天晚上，童小姐来过站里。”
“她来干什么？”
“给姜队长送饭。”
“接着说。”
冯青山就把那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然后说道：“站长，您说，童小姐会不会是共党？”
乔慕才笑道：“青山啊，对任何奇怪的事，保持怀疑态度，这是一个特工应有的品质！你做的很好！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就童潼来说，一个到处惹是生非的大小姐，她会是共党？”
冯青山说道：“我也觉得不太可能，只是，她居然知道密电码，而且未经许可，擅自进了电讯室……”
乔慕才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刚才姜队长也说了，童潼到处乱翻，无意中看了电讯员培训手册，知道密电码也很正常。”
“以童小姐的性格，我很怀疑，她真的能看见进去那类书！”
“这么说吧，如果你是共党，你会不会发展童潼这样的人？”
“这个……应该不会。”
“一个毫无心机、说话不走脑子，甚至可以说，在智商方面，属于傻瓜级别的大小姐！共党要是连这种人都发展，除非是疯了！”
第619章 大年三十
腊月。
大年三十。
“歪了，歪了……再往左一点，左，往右一点……嗳呀，你们两个笨蛋！”
童潼站在院子里，指挥着小兰和小纽扣贴春联福字。
小纽扣站在椅子上，举着福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小兰端着浆糊盆，说道：“我觉得……刚才就很好。”
小纽扣低声说道：“谁说不是呢，小姐就能捣乱！”
院外传来汽车引擎声，小兰回头张望着，说道：“好像是姜先生回来了。”
童潼存心显摆，说道：“小纽扣，你下来！”
“还没贴完呢。”小纽扣从椅子上下来。
“你们两个扶稳了！”
“小姐，你要干嘛？”
“废话，你说我干嘛！浆糊递给我……”
院门外，姜新禹坐在车里，点燃一支香烟，看着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
住了这么久，附近谁家有车，车牌号是多少，包括他们的身份背景，姜新禹全都一清二楚。
这辆车很陌生，肯定不是邻居们的车。
几分钟后，车门一开，张金彪从车里下来，小跑着来到姜新禹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张金彪尴尬的说道：“等您半天了，一没留神，睡着了。”
“找我什么事？”
“这不过年了嘛，没啥孝敬您的……这点小意思，您千万别嫌少。”
说着话，张金彪掏出两根金条，放在姜新禹的公事包上。
姜新禹瞥了一眼，说道：“酒厂最近怎么样，稽查处没找你麻烦吧？”
“没有。按您的吩咐，我给韩队长送了一箱真酒。”
张金彪知道，除了送礼之外，韩队长之所以没再来找麻烦，肯定是姜新禹打了招呼。
姜新禹指了一下那辆车，说道：“买车了？看来最近没少赚！”
张金彪嘿嘿笑道：“旧车，没花几个钱。”
“旧车也是车，满堰津城，能买起小轿车的可都是财主爷。”
“您别寒掺我了，我这样的还财主爷……买这辆车，主要是送货方便。”
“彪子，记住一点，别太招摇了！”
“啊？”
“酒厂为啥被抄，还没明白？”
“您的意思是……有人举报？”
“所以，闷声发大财，你买车干嘛？送货雇车比买车还便宜！”
张金彪想了一会，猛然一拍大腿，说道：“我知道是谁捣鬼了！一定是龙四海，看我生意做的好，那孙子犯了红眼病！”
姜新禹把烟头顺车窗扔出去，说道：“你俩有过节？”
“没啥过节，我在红桥混，他也在红桥，有时候难免有点摩擦。酒厂被查前几天，他的手下越界，让我教训了一通，估计这家伙肯定怀恨在心！”
“小心点吧，你在明处，人家在暗处！”
“龙四海不敢把我怎么样，我出来打天下那会儿，他还在码头扛麻袋当苦力呢！”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手表，张金彪知趣的说道：“姜队长，您忙，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话，张金彪开门下车，回到自己车里。
目送着张金彪的车走远，姜新禹把金条放进公事包。
这种钱收的心安理得，只要张金彪不坑害老百姓，在不影响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姜新禹愿意给他提供庇护。
毕竟在红桥一带，张金彪很吃的开，很多姜新禹不方便出面的事，都能用得上他。
张金彪也是心知肚明，没有姜新禹的关照，他的酒厂早就让警察抄了十遍八遍了！
有了这个靠山，在堰津城不说一脚平趟，起码嘿白两道，都给几分面子！
姜新禹进了院子，童潼立刻迎上前，说道：“早听见你回来了，怎么才进来？”
“出去买包烟。”姜新禹随口敷衍着。
“家里有烟，你忘了？”
“忘了。”
“哼，说我不走脑子，你还不是一样！”
两人说着话，迈步来到门前。
小纽扣和小兰收拾着浆糊，正准备把椅子搬进屋子里。
童潼拉住姜新禹，说道：“看，春联和福字都贴好了，咋样？”
“那个福字贴歪了，其他的还好。”姜新禹指了一下童潼贴的福字，推门走进屋子。
童潼不服气的说道：“我看挺好的呀？”
小纽扣凑过来，说道：“小姐，歪了好多，劝你也不听……”
“都怪你，胡乱指挥！揭下来，重贴！”童潼板着脸走进屋子。
小兰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小兰姐，你摇头啥意思，是不是觉得小姐不讲理？”小纽扣抿嘴笑道。
小兰连忙说道：“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揭下来，就不好贴了……”
小纽扣站到椅子上，伸手揭下福字，摆正了重新贴上去，说道：“时间长了，你就知道，其实小姐心眼很好，就是嘴不好。”
小兰把浆糊递过去，说道：“你说……童小姐会嫁给姜先生吗？”
“肯定呀，小姐喜欢姜先生，你看不出来啊？”
“那倒是能看出来……可是，姜先生呢？”
小纽扣歪着头想了想，笃定的说道：“姜先生也喜欢小姐！”
“你咋知道？”
“不喜欢，干嘛让小姐住在家里呢？”
小兰靠在墙上，自言自语的说道：“说的也是……唉，小姐以后咋办……”
“成亲呗，还能咋办。”小纽扣哪里知道，小兰说的“小姐”，指的是服部美奈！
“新禹，快来看！”童潼推开厨房门，叫住了姜新禹。
厨房的角落里，堆放着各种时令海鲜、新鲜的鸡鸭鱼肉、成箱的洋酒白酒，都是价格不菲的高级货，甚至还有几瓶日本清酒。
姜新禹问道：“哪里的这么多东西？”
“汪叔叔派人送来的。”童潼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说道：“我在你家里白吃白住，汪叔叔觉得过意不去。”
“汪先生能说这样的话？”
童潼扮了一个鬼脸，嘻嘻笑道：“我猜的！”
这些东西折算下来，起码顶得上姜新禹一个月的薪水，而且像洋酒之类的紧俏货，还不是花钱就能买到。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汪敬以童潼的名义，实际上是变相给自己送礼。
“童小姐，现在开饭吗？”小兰站在门口问道。
“太早了吧……嗳，小兰，以后叫我小姐就行，什么童小姐，听着别扭！”
“是。”小兰躬身答应着。
第620章 大沽支队
堰津城外。
八仙台。
一间石屋内，汽油桶改装的炉子烧的通红，即使山上没有煤，树木多的是，屋子里非常暖和。
正面墙上挂着一块牌子，写着三个大字：聚义厅！
“大当家的，鲍政委回来了！”猴子一溜儿小跑进来。
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曹云飞，一下子跳了起来，说道：“政委到哪了？”
“到仙人洞了！”
“粮食送来没有？”
“送来了，一大车呢！”
“太好了！快快快，多带些人，去接一下政委！”
“骆驼已经带人去了，您放心吧！”
曹云飞兴奋的直搓手，解决了粮食问题，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一个月前，刘黑在堰津被枪毙，他这一死，八仙台的土匪没了主心骨，不知道以后该何去何从。
趁着这个机会，曹云飞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没费多大劲儿，收编了这支武装。
石屋是刘黑从前的住处，现在成了游击队队部。
一个小时之后，屋外传来乱哄哄的嘈杂声，游击队队员背的背扛的扛，把粮食运到山上。
不仅是粮食，还有很多蔬菜，萝卜、白菜、土豆、各种干菜，一麻袋冻的硬邦邦的鲢鱼，甚至还有一口大肥猪。
看着这些堆积如山的食物，曹云飞喜形于色，对猴子说道：“这个年过的最像样，有鱼有肉，想想都流口水！”
鲍长义迈步走了过来，曹云飞离的老远就伸出手，说道：“政委，辛苦了！”
鲍长义板着脸，一言不发的从曹云飞身边走过，径直走进队部。
“这是咋了？”曹云飞一脸的问号。
猴子猜测着说道：“政委一定是太累了！”
“有这个可能……”曹云飞没当回事，对远处嚷道：“哎，骆驼，蔬菜别放库房，都搬到地窖！”
一名队员喊道：“大当家的，猪咋办？”
曹云飞笑骂道：“你就是头猪！还能咋办，宰了！今儿是年三十，咱们也改善一下伙食！”
队员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他们太久没吃到新鲜的猪肉了。
分派完了，曹云飞转身进了队部。
队部里，鲍长义坐在凳子上，脸上依然是闷闷不乐的表情。
“政委，咋了这是？来，喝杯热水暖和暖和。”曹云飞拎起水壶，倒了一碗水放在桌上。
鲍长义默然片刻，说道：“我不在山上这段日子，没出啥事吧？”
“没啊，按你的吩咐，我隔三差五就给新队员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改造他们的……思想！对，思想！”
“隔三差五？这些人必须在灵魂深处端正态度，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八路军战士！”
曹云飞大笑着说道：“政委，你肚子里咋竟是新词儿？啥灵魂深处，听着怪人的……”
鲍长义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都没端正态度，怎么改造别人？”
“不是有你嘛，你是政委，最会做思想工作了。”
“任凭他们胡作非为，早晚要出大乱子！”
听鲍长义说话的语气，明显是意有所指，曹云飞疑惑的说道：“政委，到底出啥事了？”
鲍长义叹了口气，说道：“在白沙屯歇脚的时候，差点和村民发生冲突！幸亏我穿着八路军军装！”
“为啥？”
“为啥……人家说了，前几天从八仙台来了一伙土匪，拿着枪挨家挨户要吃要喝，还打伤了保长！”
曹云飞惊讶的说道：“有这事儿？我咋不知道……是咱们的人吗？别是老乡们搞错了吧？”
鲍长义说道：“领头的是一个叫二哥的人，八字胡，关外口音，脸上有一块红色胎记！”
“八字胡，关外口音，胎记……王二柱？”
“曹队长，骚扰地方，按照八路军军部的相关规定，是要严肃处理！”
王二柱是察哈尔人，两年前流落到八仙台入了伙，因为能说会道又认识几个字，刘黑让他负责采买之类的杂事。
军调已经在筹备当中，敏感时期出现这种事，等于是授人以柄，把自己的短处握在别人的手里！
曹云飞大声喊道：“来人！”
一名队员掀开棉门帘走进来，说道：“大当家的，啥事？”
“把王二柱给我叫来！”
“是！”
鲍长义皱了皱眉，说道：“曹队长，他们怎么还称呼你大当家的？我们是八路军独立团大沽支队，不是占山为王的土匪！”
“弟兄们都习惯了……这样吧，从明天开始，谁再叫我大当家的，罚他……罚他不许吃晚饭！”
“你要从自身做起，相互间称呼同志，弟兄这个称呼也要改！”
“改！一定改！政委，你监督我，我要是再说错，一天不吃饭！”
鲍长义严肃的说道：“曹队长，军纪不是儿戏，不是说说就完了，一定要坚决贯彻落实！”
曹云飞挠了挠头，说道：“贯彻……又是啥意思？”
“就是彻底理解，行之有效的执行！”
“哦……对了，咱们不是游击队嘛，咋又改名了？”
鲍长义端起碗喝了一口，说道：“人多了，编制升格，这是组织上的决定！”
说话间，棉门帘一挑，王二柱兴冲冲走了进来，说道：“大当家的，您找我？”
曹云飞阴沉着脸，上下打量了王二柱一番，说道：“前几天，你下山了？”
王二柱愣了一下，说道：“眼瞅着要断粮，我合计下山划拉点吃的……”
曹云飞打断他的话，说道：“去白沙屯了？”
“……去了。”王二柱隐约感觉不妙。
曹云飞冷冷的说道：“去白沙屯都干了啥？”
王二柱支支吾吾的说道：“没干啥，弄了一袋子地瓜，还有点白菜萝卜啥的……哦，还有两只鸡。”
曹云飞眼睛一瞪，王二柱赶忙说道：“大当家的，我给钱了，咱不能白拿老百姓的东西……”
曹云飞面如寒霜，说道：“给了多少钱？”
“一百多万……”
“边区票？”
“是。”
曹云飞气得一拍桌子，怒道：“边区票跟废纸差不多，你这叫给钱了？跟明抢有啥区别！”
堰津属于国统区，民众还是把法币当做正规货币，边区票只限于在冀中一带流通。
第621章 山规
“抢东西，还打人，你他吗的还以为自己是土匪啊！”
“大当家的……”
“跟你们说多少遍了，不许再叫我大当家的！”
“……队长，我打人是不对，可是，那老家伙张嘴就骂人，我一时没忍住，才给了他一枪托！”
“骂你啥了？”
“骂我们是土匪！”
“那你告诉我，拿着枪去要东西，人家骂错了吗？”
王二柱辩解道：“队长，您是不知道，保长是地主，家里有都是钱，儿子在城里当警察，屯子里的好地，都是他家的！”
“地主？”
曹云飞回身对鲍长义说道：“政委，你看这事咋处理？”
鲍长义说道：“你是队长，这件事你来决定。”
曹云飞想了想，说道：“上面不是号召打土豪分田地嘛，王二柱打的是一个地主……”
鲍长义说道：“打土豪分田地，指的是那些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白沙屯的村民，都说保长是大善人，性质能一样吗？再说了，挨家挨户要粮食怎么解释？”
曹云飞皱着眉想了一会，说道：“我知道该咋办了！”
鲍长义说道：“说来听听。”
“按山规来！”
“什么山规？”
“你就别管了，保证让乡亲们满意！”曹云飞吩咐道：“猴子，把王二柱带下去，执行山规！”
猴子说道：“队长，打多少下？”
曹云飞略一思索，说道：“二十！告诉行刑的弟……同志，谁要是敢手下留情，别怪我不客气！”
“是！”猴子和另一名队员，推搡着王二柱往外走。
王二柱知道啥是山规，连声说道：“队长，二十棍子，我就成残废了，您饶了我这次吧。”
曹云飞板着脸说道：“败坏游击队的名声，没枪毙你，已经是便宜你了！”
鲍长义这才明白所谓的山规是啥意思，连忙说道：“曹队长，我觉得还是应该按照部队上的纪律……”
曹云飞摆了摆手，说道：“给他一个不疼不痒的处分，啥用也不顶，我这是杀鸡给猴看，让所有人都知道，犯了纪律是啥下场！”
一时之间，鲍长义不知道怎么反驳，虽然刑罚有些过头，但是考虑到现在是敏感时期，这么做似乎也无可厚非！
要不然，口头批评教育，关几天禁闭，很难起到震慑作用，尤其是刘黑的那些手下。
曹云飞问道：“政委，咱们以后归独立团管了呗？”
鲍长义点了点头，说道：“编制上，是隶属关系。曹队长，上级指示，支队今后的工作重点，一是加强队员们的思想教育，二是积极扩充兵员！”
曹云飞目光一闪，说道：“怎么着，要打大仗了？”
鲍长义说道：“现在还不好说，提前做好准备，将来真的打起来，咱们也不至于太吃亏！”
曹云飞感慨着说道：“鲍政委，上级让你来当政委，是最最英明的决定！换做以前，我两眼一抹黑，就知道带着弟兄们到处乱窜，像没头苍蝇一样，连个目标都没有！”
鲍长义微笑着说道：“再纠正你一次，不是弟兄们，是同志们！”
曹云飞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道：“我认罚，今晚不吃饭！”
“这次算是一次警告，下不为例，今天是年三十，你这个队长不上桌，同志们肯定不同意。”
“好好好，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鲍长义指着墙上“聚义厅”的牌匾，说道：“这个也得摘下来，明天我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写下来，挂在墙上。”
曹云飞二话不说，踩着凳子摘下牌匾，拿起斧子三下五除二，劈成几段，随手扔进了炉子里。
鲍长义笑道：“你倒是麻利。”
曹云飞哈哈一笑，说道：“我是急性子，等不到过年了。对了，政委，队伍总待在山上，时间长了，老百姓真拿咱们当土匪了！”
鲍长义说道：“三月初，队伍转移到大沽一带活动，那边穷苦老百姓比较集中，招兵会更容易些。”
“可是，咱们穿的像杂牌军，老百姓能相信吗？”
“这个不是问题，等过了年，四百套军装就会送过来。”
“那太好了……”
话音未落，两名队员架着王二柱走了进来。
二十棍子打下去，至少需要卧床一个月。
“知道错了吗？”曹云飞问道。
王二柱强忍着屁股上的疼痛，哼哼着说道：“知道了……”
曹云飞说道：“你现在就去白沙屯，把抢来的东西还回去，当面给保长赔礼道歉！”
王二柱苦着脸说道：“队长，我都这样了，咋下山？”
“我让人抬着你下山！”
“……那两只鸡都吃了，还不回去了。”
“啥时候吃的？”
“您忘了，我给您送来两只鸡腿……”
曹云飞回忆一下，确实有这件事，骂道：“你不是说买的吗？害的老子也跟着犯错误！”
他翻遍了全身，摸出几块大洋，咣啷一声扔在桌子上，说道：“拿着这些钱，再带些粮食过去，好歹给老百姓的损失凑够数！赶快去吧，再磨蹭一会，天都要黑了！”
队员扶着王二柱出了队部。
曹云飞端起桌上的碗，咕嘟嘟喝下去半碗水，抹了抹嘴，说道：“说的我嗓子都冒烟了！政委，这么处理，你看咋样？”
鲍长义点了点头，说道：“你后面处理的非常好，能在最短时间内，消除不良影响，让老百姓对我党更加拥护！”
“大道理我不会说，反正咱得讲理！”
“言简意赅，说的好！”
“啥……该？”
“哦，言简意赅，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话简练，意思完整。”
“政委，你别总跟我这个大老粗整文词儿，我一句都听不懂，每次还得翻译一遍，多麻烦！”
鲍长义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本字典，说道：“这是特意给你买的。”
曹云飞接过字典，随手翻了几下，说道：“让我认字儿？”
“你是队长，以后队伍壮大了，要处理一些兄弟部队间的文件往来，多掌握文化知识没坏处！”
“我认识的字也不少，够用了……谁喊我？”
借着一个因由，曹云飞“逃离”了队部，他对读书写字毫无兴趣！
第622章 似曾相识（感谢书友“艺欣秋月”打赏10000大洋！）
一周后。
傍晚。
小兰挎着菜篮子走走停停，路边有很多商贩沿街叫卖。
在一个卖苹果的商贩前，小兰停住了脚步，问道：“酸的还是甜的？”
“小姑娘，你放一百个心，我的苹果能甜掉牙！”
“让挑吗？”
“挑了卖了，随便挑，保证个顶个好……”
小兰蹲下身，专注的挑选着苹果，一个女人从她身后走过，可能是呛了风，轻轻咳嗽了两声。
小兰起初没在意，把挑选的苹果放在秤盘上，说道：“称两斤。”
她忽然想起那个女人的咳嗽声，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是自己的熟人。
小兰扭脸望过去，女人穿着深咖啡色外套，背影很臃肿，一手扶着腰，沿街慢慢走着。
小兰愣怔了一会，不知不觉的跟了过去，身后的商贩喊道：“哎，小姑娘，苹果还要不要了？”
“不要了。”小兰头也不回的说道。
商贩悻悻的低声骂道：“脑子有毛病，挑了半天又不要了……”
小兰加快脚步，她想看一看那个女人是谁。
女人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对车夫说了几句话，动作迟缓的坐上车。
远远看见女人的侧脸，小兰吃惊的捂住了嘴，这个女人的长相和服部美奈起码有七分相似！
距离较远，小兰也不敢确定，很怕自己认错人。
毕竟服部美奈远在日本，怎么可能出现在堰津……
黄包车很快转过街角，等小兰追过去时，熙熙攘攘的街上，黄包车已经失去了踪迹。
回到家里，小纽扣迎出来，接过菜篮子，说道：“小兰姐，你可回来了，小姐吵着要吃苹果……苹果呢？”
小兰暧呀了一声，说道：“坏了，我忘买了……”
小纽扣竖起食指，说道：“嘘！小声点，别提这茬儿，小姐一会就忘了。”
“是小兰回来了吗？”客厅里传来童潼慵懒的声音。
小兰赶忙大声回答道：“小姐，是我回来了。”
“给我洗一个苹果。”
“小姐，今天的橘子很甜，你要不要尝尝？”
“不想吃橘子。”
小兰低声对小纽扣说道：“咋办？”
小纽扣想了想，说道：“就说……没买到苹果？”
小兰摇了摇头，说道：“她肯定不相信……”
“嘀嘀！”
远在传来汽车喇叭声。
紧接着客厅门一响，童潼快步走出来，说道：“你们俩别傻站了，姜先生回来了，准备开饭！”
“知道了，小姐。”小兰和小纽扣相视一笑，庆幸少挨了一顿训斥。
过了一会，姜新禹拎着公事包走进来。
童潼接过姜新禹的礼帽，关切的问道：“今天忙不忙？”
“还好。”姜新禹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挂上。
进了客厅，姜新禹问道：“童潼，家里来客人了？”
童潼惊讶的说道：“你咋知道？”
姜新禹伸手指了一下柜子上两罐茶叶。
“哦，有一个姓杭的人来过，茶叶就是他送来的。”
“他留话了没有？”
“没有。就说是好茶，让你自己喝，千万别送人。”
姜新禹起身走过去，拿起茶叶罐掂量掂量，打开包装盒，伸手在里面摸索一会，拿出一根金条。
另外一罐茶叶盒里，同样一根金条。
“哦……怪不得他不让你把茶叶送人，原来是这么回事！”
春节期间，来给姜新禹送礼的人很多，对五花八门的送礼方式，童潼也是见怪不怪了。
家里贵重物品越来越多，姜新为此买了一个保险柜。
保险柜嵌在卧室墙里，除非知道密码，否则的话，既撬不开也拿不走。
锁好了保险柜，姜新禹靠在床上歇了一会，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常常感觉心神不宁。
他把这归结于太累了，站里的事特别多，不仅要处理军人违纪，还要分心对付学生。
学生最近经常组织集会，按照乔慕才的命令，要盯紧几个带头的学生领秀。
笃笃！
房门响了两下，童潼推开了房门，说道：“开饭了。”
姜新禹坐起身，说道：“童潼，这样就很好，敲门是一个好习惯，保持住！”
“谢谢了，终于夸我一回……嗳，你的保险柜里有多少钱？”童潼饶有兴趣的问道。
“问这个干嘛？”
“好奇呗，想知道你收了别人多少钱。”
“这种话，到外面可不要乱讲！”
“什么话？”
“说我收别人钱的话。”
童潼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又不傻！”
“聪明人就不该打听别人的财产。”姜新禹迈步走出卧室。
“我是别人吗？”童潼跟在身后追问道。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
生鱼片、清蒸鲈鱼、宫保鸡丁，麻辣豆腐，外加一道蛤蜊海鲜汤。
姜新禹拉开椅子坐下，说道：“两个人吃这么多，太奢侈了。”
童潼亲自盛饭，说道：“春节嘛，丰盛一点也是应该的。”
“什么叫应该的？委座的早餐，不过是一杯清水，两片面包。”
“你咋知道？”
“报纸上说的。”
“报纸上就是真的吗？”
“当然。有照片为证！”
“人家就不会拍完了照，回头就去吃满汉全席吗？”
“别胡说！”
童潼撇了撇嘴，说道：“我才没胡说，当官的都是一个样，张嘴闭嘴为国为民，背地里……哼！”
姜新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生鱼片，放到童潼碟子里，说道：“莫谈国事！来，尝尝生鱼片。”
生鱼片配上特制蘸料，口感鲜辣，十分对童潼的胃口。
童潼大呼小叫的嚷道：“太辣了，比川菜还要辣！”
小纽扣在一旁说道：“生鱼片是小兰姐做的。”
童潼哦了一声，说道：“小兰，谁教你做的这道菜呀？”
小兰看了姜新禹一眼，支吾着说道：“是服……”
姜新禹打断她的话，说道：“没你们的事了，去吃饭吧。”
小兰和小纽扣退了出去。
“你的日本太太很会做菜吗？”童潼故作漫不经意的问道。
姜新禹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海鲜汤，赞道：“汤鲜味美，不错！”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小气，一聊起她就打岔！”
童潼嘟囔着起身，拿起电话说道：“喂？喂？……怎么不说话？”
过了一会，电话里传来忙音。
第623章 如鲠在喉
厨房内。
小兰心不在焉的吃着饭，筷子夹起一个大料，还在往嘴里送。
小纽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道：“小兰姐，想啥呢？”
“没想啥……”小兰掩饰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小纽扣眼珠一转，说道：“是想表哥了吧？”
小兰一口水险些喷出来，抚着胸口连声咳着，说道：“咳咳……你咋知道……咳咳……咳咳咳……”
“你昨晚说梦话了。”
“咳咳……我说梦话？说啥了？”
“表哥，表哥……”小纽扣夸张的模仿着小兰的语气。
两个小姑娘年龄相仿，脾气秉性也差不多，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所以并没有分开住，还是住在小纽扣的房间里。
小兰辩解着说道：“我才没那样呢。”
小纽扣嘻嘻笑道：“表哥是谁呀，是你的心上人吗？”
“别胡说……”
“梦里都想呢，还嘴硬！”
小兰被抢白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小纽扣悄声说道：“小兰姐，你们拉过手没有？”
“……嗯。”小兰点了点头。
“拉过手啊？”小纽扣啧啧着惊叹道。
“就一次。”
“那……亲过吗？”
小兰脸涨的通红，佯嗔道：“小纽扣，我看你是人小鬼大，满脑子乱七八糟……行了行了，别瞎猜了，我刚才是在想另一件事呢。”
“啥事？”
“我好像看见小姐了……哦，就是姜先生的太太，服部美奈。”
小纽扣疑惑的说道：“她不是回日本了吗？你认错人了吧？”
小兰双手托腮，蹙眉说道：“是啊，会不会认错人呢……”
吃过了饭，小纽扣去童潼卧室铺床，她个子矮，从壁橱里抱出被子，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
童潼换好了睡衣，见到这个情形，打趣着笑道：“就看见一床被子在走，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子成精了呢！”
小纽扣把被褥放在床上，撅着嘴说道：“小姐，你就会笑话人。”
“再过两年，等你长高了，就没人能笑你了！”
“两年要好久呢。”
“很快的。”
“小姐，我们啥时候回家？”
“想家了？”
“你不想呀？”
“我嘛……还行。”
“小姐，你会不会嫁给姜先生？”
童潼拧了一下小纽扣的脸蛋，笑道：“你说呢？”
小纽扣说道：“会！”
童潼坐在床沿，眼神里无限遐想，嘴角漾起一抹微笑，喃喃着说道：“我觉得也会……”
小纽扣想了想，说道：“那个服部美奈要是回来了咋办？”
“她在日本呢，要回来早就回来了！”
“可是……小兰姐说，今天她看见服部美奈了。”
童潼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说道：“看见服部美奈了？在哪？”
“三元书店附近。”
“小兰怎么没说？”
“她也没看准，哪敢乱说，就是觉得很像。”
“没看准……”
童潼慢慢坐下来，本来愉悦的心情变得烦躁，如果真是服部美奈回来了，自己就会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
…………
军统堰津。
会议室内，堰津站各部门长官悉数到场。
乔慕才看了一眼手表，说道：“王秘书，去催一下吴副站长。”
王秘书低声说道：“您忘了，副部长负责远东调查处，不用参加站里的会议。”
乔慕才哦了一声，干咳了两声，说道：“各位，军调马上就要开始了，后天下午，八路军代表团就会抵达堰津，遵照总部指示，要密切注意其动向，绝不能给他们鼓噪赤色工产的机会！冯处长，八路军代表团驻地选好了吗？”
冯青山说道：“湖南会馆地处偏僻，相对来说比较容易控制，而且对面是一幢三层居民楼，我们可以租一间房，居高临下，更便于监视！”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除了电话监听之外，还要在各个房间里，安装窃听器，争取做到全方位监视！”
“是！”
“另外，到时候会有一个欢迎仪式，社会各界都要派代表参加。学生容易冲动，头脑不冷静，对他们的名单要严格审查！”
“您放心，学生代表大部分是从三青团中选拔，不会出问题的。”
乔慕才说道：“这次任务由行动队来负责，姜队长，在湖南会馆对面租一间房，提前架设好监听设备，24小时派人值守！”
姜新禹躬身说道：“是！”
乔慕才环视众人，说道：“在此期间，大家都辛苦一点，各部门安排好夜间值班人员，全力配合行动队和情报处的工作！”
“是！”
“还有一件事，要向大家宣布。王秘书。”
王秘书上前一步，打开手里的文件夹，抽出一纸电文，念道：“为表彰姜新禹工作勤勉，屡建功勋，忠勇卫国之卓越功绩，经戴局长提议，国芳部批准，特颁发中校晋升令！”
乔慕才微笑着带头鼓掌，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姜新禹站起身，庄重的敬了半圈军礼。
“大家都回去准备准备，散会！”乔慕才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对于姜新禹晋升中校，冯青山非常吃惊，他的中校用了差不多十年时间，没想到才加入军统两年多的姜新禹能提的这么快！
冯青山故意落在最后，叫住姜新禹，说道：“姜队长，恭喜高升啊！”
姜新禹客气的说道：“谢谢，谢谢。”
冯青山想了一下，说道：“我记得，春节前咱们还聊过这件事，想不到这么快就成为现实。”
姜新禹笑道：“我这是借你老兄吉言了。”
冯青山干笑两声，说道：“以后，要多多仰仗姜队长了。”
姜新禹摆了摆手，说道：“您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我也打听过了，各省站的行动队长都是中校，我这个中校估计就是例行公事，要论起资历能力，我哪够格啊！”
听姜新禹这么一解释，冯青山心里多少还能舒服一点，他也知道，省站行动队长，确实都是中校军衔，说不定总部还真是例行公事。
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这样，他们能接受陌生人的成功，而对熟悉的人取得成就，却仿佛如鲠在喉，感觉到极度的不舒服。
第624章 我带你回家
傍晚。
运河北街。
童潼沿街慢慢走着。
她心里隐约的感觉到，小兰不太可能认错人，朝夕相处一年多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认错呢。
她今天是特意出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也遇到那个“服部美奈！”
“麻花，又酥又脆的大麻花嘞！”
“冰糖葫芦，冰糖多嗳~”
“枣子糕，快来买呦……”
现在是下班时间，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叫卖声此起彼伏。
看到冰糖葫芦，童潼忍不住走了过去，说道：“买一个糖葫芦。”
另一个女人和童潼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买一个糖葫芦……”
童潼扭脸看了女人一眼，险些惊叫出声，站在她身侧的赫然就是服部美奈！
虽然没见过面，但是童潼看过服部美奈的照片，姜新禹的卧室里，至今还摆着两人的结婚照。
只不过眼前这个“服部美奈”和照片也大不相同，脸上看不出太大变化，身材胖的像是一个孕妇。
女人付了钱，接过糖葫芦转身就走。
“小姐，您的糖葫芦，拿好了。”商贩殷勤的说道。
眼见女人越走越远，服部美奈赶忙掏出一张钞票，递给卖糖葫芦的商贩，说道：“不用找了！”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朝女人追去，商贩在身后喊道：“小姐，你给的钱不够啊……”
“回来再给！”童潼很怕跟丢了那个女人，没理会商贩的抱怨声。
追到女人的身后，童潼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的凑到近前，说道：“你是服部美奈吗？”
女人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看童潼，说道：“请问，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童潼点了点头，重复着说道：“你是服部美奈吗？”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姓姜。”
“啊……”
女人礼貌的对童潼微微额首，继续向前走去。
童潼心里释然了，照片和本人总是有些不同，加上女人的亲口否认，可以肯定是认错人了。
卖糖葫芦的商贩追上来，说道：“小姐，糖葫芦钱……”
“这下够了吧！”童潼把两张钞票递过去。
“用不了这么多……”
“不用找了！”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童潼心里很高兴，从她的角度来说，认错人是好事，免去了好多无法解开的麻烦。
到了家里，姜新禹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小姐，一下午你去哪了？”小纽扣关切的问道。
童潼脱掉外套，扔给小纽扣，说道：“我去找服部美奈了！”
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出自童潼之口，并没有让姜新禹觉得太过意外，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更多的表示。
小兰在一旁惊讶的说道：“小姐，您、您也看到了？”
“对呀，看到了，我估计她应该是住在附近，要不然怎么会经常遇到呢！”童潼分析着说道。
小兰瞟了姜新禹一眼，低声对童潼说道：“是她吗？”
童潼大笑着说道：“别紧张了，不是她，认错人了！”
听小兰这么说，姜新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童潼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慢斯条理的说道：“小兰昨天遇见一个人，说是长得像你的日本太太，我今天特意出去，转了一下午，也看到了那个人，只可惜，不是她！”
嘴里说着可惜，脸上却是喜形于色。
“长得像吗？”姜新禹看着小兰问道。
“很像。”小兰低声说道。
“都说了认错人，还问啥！”童潼在说道。
姜新禹放下手里的报纸，说道：“你怎么知道认错人了？”
童潼说道：“她亲口说的呀，我问她，你是服部美奈吗？她说不是，她姓姜……不知道是不是你那个姜！”
“姓姜？”姜新禹喃喃着说道。
吃过了晚饭，童潼带着小纽扣去浴池洗澡。
来到二楼书房，姜新禹找出一本书随手翻阅着，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自己在运河北街住了大半年了，怎么从来没遇到一个长得像美奈的人？
童潼说的对，能接连两次遇见那个“服部美奈”，她应该是住在附近，难道是最近才搬来的？
心里有事，书也看不进去，姜新禹烦躁的点燃一支香烟，踱步到窗前向外漫无目的看着。
二楼能看到院子外的小路，昏黄的路灯下，一个黑影来回的徘徊，时不时的看一眼姜新禹家院门方向。
虽然体型看上去有些臃肿，但是一个人的走路姿势很难改变，这个人的一切，已然深深印在姜新禹的心里她是服部美奈！
姜新禹怔怔的看了一会，推开窗户猛然大叫了一声：“美奈！”
黑影似乎吓了一跳，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匆匆向街口走去。
姜新禹连外套都来不及穿，飞跑着冲下楼，由于心情过于激动，被小兰收拾卫生用的拖布绊了一下，踉跄着险些摔倒。
小兰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她从来没见过姜新禹如此失态！
跑到了院外，姜新禹四下看了看，沿着街道一路追了下去，眼看着黑影上了黄包车。
若是回去取车，很怕会失去了目标，姜新禹发足狂奔，在马路上追着黄包车。
十几分钟后，黄包车转过了街角，等姜新禹追到时，那辆黄包车空车往回走。
姜新禹一把拽住车夫的胳膊，焦急的问道：“车上的人呢？”
车夫说道：“下车了。”
“在哪下的车？”
“先生，你是干嘛的？”
“她在哪下的车！”
姜新禹伸手去腰里摸枪，想吓唬吓唬车夫，却摸了一个空，回家后就把枪放在抽屉里。
见姜新禹横眉立目，车夫也猜到了不是善茬儿，赶忙回身指了一下，说道：“就在那下的车。”
说完这句话，趁着姜新禹扭头去看，车夫赶紧拉车沿街跑远。
车夫指的地方是一条青石板路，路对面是几条小巷，以姜新禹的奔跑速度，他没有被车夫落下太远。
所以，黑影如果穿过青石板路，姜新禹肯定会看见，她应该没有走远，就躲在附近。
姜新禹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着，边走边说道：“美奈，我知道是你，出来吧，我带你回家！”
几分钟后，黑暗中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第625章 无法假设
黑影服部美奈穿着肥大的外套，头上戴着皮帽子，远远的看过去，分不出是男是女。
姜新禹快步上前，两人紧紧的……
“美奈，我不是在做梦吧？”姜新禹闭上眼睛，很怕是美梦一场，醒来后，美奈又会消失不见。
府摸着姜新禹冰凉的脸颊，服部美奈哽咽着说道：“新禹，你瘦了。”
“你胖了。”姜新禹微笑着说道，他试图不让气氛显得太过伤感。
服部美奈破涕为笑，轻打了姜新禹一拳，说道：“你讨厌，我、我这不是胖……”
“阿嚏！”
姜新禹衣着很单薄，这么冷的天气里，在室外再待一会，肯定要感冒。
“你怎么穿这么少？”
“为了追你。”
“……我就住在那儿，进去暖和暖和吧。”服部美奈回身指了一下对面的巷子。
“好……”
穿过青石板路，走进幽暗的小巷，来到一户院门前。
服部美奈在身上摸索了一会，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院门。
房子不大，除了两间上房，再就是一间厕所。
运河北街以前是英租界，为了租界环境卫生，英国人花大力气修建了排污管道。
不论是楼房还是平房，这里是堰津最早拥有冲水马桶的地区。
姜新禹刚走进院子，角落里传来“汪！”的一声狗吠。
一只小黑狗冲上来，对着姜新禹充满敌意的低吼着。
“黑妞，乖乖的，不要叫。”服部美奈蹲下身，摸了摸狗头。
名叫黑妞的小狗立刻摇头尾巴晃，亲热的舔着主人的手。
“你养的狗？”姜新禹惊讶的说道。
服部美奈嗯了一声，说道：“一个人住害怕，买只狗壮胆儿。”
进了屋子，服部美奈拽了一下灯绳，屋子里立刻明亮起来。
灯光下，服部美奈局促起来，说道：“随便坐。”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简单到只能满足一个人最基本的生活需求。
“我去给你倒杯水。”服部美奈作势要出去。
姜新禹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道：“坐下，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回来的？”
服部美奈轻轻挣开姜新禹的手，低垂着眼睑，说道：“没什么好说的，想回来就回来了。”
姜新禹不解的说道：“非公务人员，日本平民是不被允许再来到中国……”
服部美奈把一本蓝色证件放在桌上，这是她嫁给姜新禹之后，办理的汪伪证件，名字随了夫姓，变成了“姜美奈”三个字！
汪伪的任何证件并不是立刻失效，都有一个缓冲期，一年之内可以持原证件，到相关部门办理新证件。
这么一来，服部美奈等于是有了中国国籍，加上她一口流利的中文，到使馆办理签证不存在任何问题。
服部美奈说道：“我是春节前到的堰津。”
“为什么不去找我？”
“你有了新的女朋友，我不想打扰，可是……可是又忍不住想见见你……”服部美奈低声抽泣着。
“美奈，你误会了，童潼不是我女朋友……”
“我给你打过电话，她接的电话。”
姜新禹恍然大悟，说道：“那个不说话的电话，是你打来的？”
服部美奈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你们结婚了吗？”
“美奈，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可能和别人结婚！”
“可是，你和童小姐……”
“事情很复杂，以后我慢慢讲给你……总之，相信我，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来！”
服部美奈歉然说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姜新禹试探着说道：“你哥哥的事……”
服部美奈叹了口气，说道：“这段时间，我也想明白了，那不是你的错，谁都不怪，怪就怪这场战争！”
姜新禹拉着服部美奈的手，感慨着说道：“美奈，半年多没见，你成熟了！”
这次，服部美奈没有挣脱，柔声说道：“可能是快要当母亲的缘故吧！”
姜新禹愣了一瞬，迟疑着说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服部美奈脸上飞起一抹嫣红，低声说道：“我怀孕了。”
“怀孕了？”
“就是临走那天晚上……”
回到大阪之后，服部美奈很快出现了妊娠反应，到诊所一查，这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那段时间，她既恐慌又期待。
从一个懵懂少女，到即将成为人母，这种身份上巨大的转变，加速了服部美奈心智上的成熟。
哥哥死了，没错，他是死在姜新禹手里。
可是，这能怨得了谁呢？
当时的情况，姜新禹若是不开枪，他就会在下一秒钟，死在服部彦雄的枪下！
他们是仇人吗？
抛开身上侵略者和捍卫者的符号，这两个人肯定不是仇人。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战争，服部彦雄和姜新禹在某种场合相识，就脾气秉性而言，他们很可能会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
然而，这一切无法假设！
“谢谢你，美奈……”
姜新禹情绪有些激动，眼睛里闪动着泪光，最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回到了身边，而且还怀了自己的孩子！
更让人感到高兴的是，美奈终于对自己冰释前嫌，这是整件事最重要的部分！
服部美奈的眼泪顺着腮边滑落，只不过她还在笑，笑着替姜新禹擦去眼角的泪痕，说道：“大男人，哭的样子好丑。”
姜新禹连连点头，背转身深呼了一口气，说道：“走，我们回家！”
“不行！”
“怎么了？”
“我现在回去了，家里那位童小姐怎么办？”
“她……”
姜新禹明白了，服部美奈的意思很明确，把家里不相干的人清理干净，她才好名正言顺的回家。
当然，不相干的人只有童大小姐！
现在让服部美奈回去，场面确实有些尴尬，不管愿不愿意接受，姜新禹心里都很清楚，童潼对自己的感情是真的。
自己忽然带着服部美奈回家，还真是担心童潼会受不了这个刺激！
姜新禹坐过去……
服部美奈推了他一下，忸怩着说道：“别闹了，你先回去吧……”
“明天，我过来接你！等着我！”
“等一下，你穿件外套回去，小心着凉。”
因为怀孕的关系，服部美奈特意买了几件大码衣服，姜新禹穿上她的外套，除了短点之外，肥瘦完全没问题！
第626章 多出来的两分钟
“笃”
听到门铃声，小兰来到院子里，问道：“谁呀？”
“我。”门外是姜新禹的声音。
小兰拿掉门闩，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
“姜先生，您这是……”见姜新禹居然穿着一件女士外套，小兰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姜新禹边走边说道：“童小姐回来了吗？”
小兰关好了院门，说道：“刚回来。”
客厅内，童潼举着梳妆镜，对着自己照来照去，说道：“小纽扣，咖啡煮好了没……你咋搞成这个鬼样子？”
后一句话是对姜新禹说的。
姜新禹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酝酿了一会情绪，说道：“童潼，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一下。”
童潼把梳妆镜放在一边，说道：“那么严肃干嘛……啥事？”
“她回来了。”
“谁回来了？”
“我太太，服部美奈。”
童潼先是吃了一惊，随即眼珠转了转，笑道：“你是在开玩笑吧？”
姜新禹拍了一下外套，说道：“你和小兰都没看错，那个人确实是美奈，这是她的衣服！”
童潼霍然站起身，呆立了半晌，说道：“你、你见到她了？”
姜新禹点了点头。
“她说自己姓姜……”
“日本女人嫁人后，都随夫姓，她现在的名字叫姜美奈。”
童潼不知所措的四处看了看，然后又看着姜新禹，喃喃着说道：“她……我……她……回来了……”
“美奈明天回家。所以……童潼，你不方便继续住在我这。”姜新禹心里也很为难，这么说话等于是撵人走一样。
小纽扣端着托盘走进来，把两杯咖啡放在茶几上，回身去拿方糖罐。
童潼下意识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不仅又苦又涩，而且还很烫。
“当啷！”
她惊叫了一声，咖啡杯失手掉在地上，杯子摔成两瓣，咖啡四处迸溅洒了一地。
童潼的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她觉得自己很委屈，喜欢一个人这么久，忽然毫无征兆的结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小姐，烫着了吧？”小纽扣慌忙走过去，关切的问道。
童潼一个劲儿的摇头，抽泣着说道：“咖啡、咖啡太苦了……”
小纽扣松了口气，说道：“没烫到就好，吓死我了。”
童潼抹了一把眼泪，转身朝门口走去。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童潼……”
“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走！”扔下这句话，童潼摔门走了出去。
小纽扣一脸的莫名其妙，看了看姜新禹，也不敢多问，赶紧把碎咖啡杯收拾干净。
姜新禹叹了口气，他知道童潼的伤心，但是没办法，这是一个必须要做的抉择！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说道：“喂，哪位？”
“队长，过一会儿调试窃听器，冯处长已经到了，您要不要来看一看？”电话另一端是麻克明的声音。
“好，我马上过去。”姜新禹挂断了电话。
身为行动队长，这种事必须亲自到场，若不是因为服部美奈的事，姜新禹早就去了湖南会馆。
“小纽扣，进来收拾行李！”童潼在卧室里大声说道。
…………
湖南会馆。
各个房间内，电灯上、电话底座、灯线开关，全都安装了窃听器。
以目前的科技水平，只能做到有线窃听，而且必须在十几米范围内才有效。
麻克明快步迎过来，说道：“队长，您来了。”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抽了两口，说道：“总共几条线？”
麻克明说道：“五条。会议室一条，其他的都安装在代表房间里。”
“人员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警卫、司机、厨子、清洁工，都换成我们行动队的人。”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冯处长在哪？”
“在监视点。”
“走，过去看看！”
两人出了湖南会馆，穿过马路走进那栋居民楼。
监视点设在三楼，房间正对着湖南会馆院门，不仅视野开阔，而且距离只有十米远，非常有利于监视监听。
房间内，设备科的人还在调试设备，冯青山戴着耳机，凝神听着调试效果。
“冯处长，辛苦了，这么晚还过来。”姜新禹迈步走了进去。
“唉，不放心啊，明天八路军军调代表就到了，不能有半点马虎。”冯青山摘下耳机，递给设备科的人，说道：“继续调试！”
“是啊，要是出了差错，咱俩都有责任！”姜新禹在各间屋子转了一圈。
这是一处标准的两居室，两间卧室、客厅、厨房、厕所，另外还有一间杂物间。
“房东是什么人？”冯青山问道。
“身份背景都查过了，就是一普通老百姓。”
“我听说，这里原来有租户？”
姜新禹说道：“多给了一些钱，让他换个地方住。”
“这个租户没问题吧？他要是在外面胡说八道，传到军调代表耳朵里，那可就坏了。”
麻克明在一旁说道：“冯处长，您放心，我警告过他了，那家伙拖家带口，不敢乱说。”
姜新禹站在窗前，向对面看了看，说道：“即使说出去，他也不知道我们租这间房子做什么用……麻子，窗帘都换成深色，另外，这个地方架一个望远镜，能看得更清楚！”
麻克明说道：“望远镜刚送来，随时都能用。”
其实，进来的时候，姜新禹就注意到了，角落里放着一只军用望远镜的盒子。
冯青山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姜队长，我还有点事，失陪了。”
姜新禹送他出门，笑道：“是嫂子回来了吧？”
冯青山笑了笑，说道：“初三就回来了……哦，对了，谢谢你的洋酒。”
“小意思，谢啥。”
几天前，姜新禹送给冯青山两瓶法国红葡萄酒。
两人现在是平级身份，姜新禹这么做，是故意表现出一种低姿态，同时也是为了拉近彼此的关系。
自从童潼那件事之后，冯青山的态度多少产生了一些变化，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姜新禹感受得到。
回到房间内，姜新禹背着手站在窗前，对设备科的人说道：“好了没有？”
“马上就好。”设备科的人回答道。
大约过了五分钟，冯青山出现在楼门口，步行穿过马路，上了停在路边的轿车。
姜新禹起初并没在意，跟麻克明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目送着冯青山的轿车走远，他心里蓦然一动。
从三楼走到一楼，正常速度绝不会超过三分钟！
这是秘密监视工作，每个人都知道，要尽量避免和楼里的居民遇见，冯青山不可能在楼道里停留。
问题是，多出来的两分钟，他去哪了？
第627章 亲人来了
清晨。
童潼的卧室。
小纽扣走进来，说道：“小姐，行李收拾好了。”
童潼脸都没洗，头发乱糟糟的坐在床沿，过了半晌才说道：“他呢？”
“姜先生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
童潼愤愤的说道：“没良心，都不说送一送我！”
小纽扣解释着说道：“姜先生说，他很快就回来，让你等一会。”
“等什么等，给二宝打电话，让他来接我！”
“笃笃！”
门外有人敲门。
然后是小兰的声音，说道：“请问，你们找谁？”
一个粗犷的四川口音说道：“这是姜新禹家吗？”
“是。嗳……你们怎么随便乱闯呢，快出去！”小兰惊呼着呵斥道。
另一个声音大笑道：“小丫头不晓得吧，这是我女婿家，哪来的乱闯！”
童潼愣了一秒钟，腾然从床上蹦起来，赤着脚跑了出去。
从门外进来三个人，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壮汉。
另一个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穿着藏蓝色马褂，头戴一顶礼帽，正满面笑容的东瞧西看。
见童潼跑出来，小兰紧张的说道：“小姐，他们硬闯进来……”
“爹！”童潼惊喜的大叫了一声，快步来到中年人面前。
中年人童万奇面色一喜，随即板起了脸，说道：“亏你还认识我这个爹，还以为早把我忘了呢！”
“爹，你咋来了？”
“你不回家，还不许我来看你？”
见到了亲人，童潼鼻子一酸，扑在童万奇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哭啥？姓姜的欺负你了？”童万奇这一问，童潼哭的更凶了。
童万奇也没太在意，以为闺女想自己了。
进了客厅，童万奇大喇喇的往沙发上一坐，对两个手下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和小姐说几句话。”
“是。”两个手下在客厅门外等候。
小兰犹犹豫豫走到门口，立刻被他们拦下来，说道：“没叫你，不许进去！”
这两个人横眉立目，看面相就不是好惹的人，小兰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
客厅内，小纽扣递过热毛巾，说道：“小姐，擦擦脸吧？”
童潼接过毛巾，胡乱的擦了几下，急切的说道：“爹，你啥时候来的堰津？”
“昨晚就到了，一大早过来看你。”童万奇的手里，把玩着两个比乒乓球还大一号的钢球。
“爹，路上很累吧？”
“不累，坐飞机来的。哦，军队的飞机。”
“老爷，您喝茶。”小纽扣把一碗茶放在童万奇手边。
童万奇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四处看了看，说道：“姓姜的家里不错嘛……怎么没看见大奎？”
童潼惊讶的说道：“大奎回重庆了呀，您没见到他吗？”
“回重庆了？我咋不知道？”
“春节前就走了，按说早就到了……”
童万奇大手一挥，说道：“不说他了，童潼，你和姜新禹咋样了？”
提到了姜新禹，童潼神色黯淡下来，说道：“你就别问了……”
童万奇眼睛一瞪，说道：“不问怎么行，我大老远来堰津，为的是啥？”
“让你别问就别问了！”童潼气恼的转过身，把后背对着童万奇。
童万奇哈哈一笑，说道：“我闺女知道害羞了，这是好事啊……行，我不问你，等一会儿，我问姜新禹！”
童潼立刻转过身，紧张的说道：“你要问他啥？”
“问啥……问他啥时候娶我闺女！”
“不行，不许问！”
“你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我是你爹，问问咋了？”
童潼支支吾吾的说道：“我跟他、跟他没关系了！”
童万奇目光如炬，笑道：“你住在他家里，还能没关系了？当你爹是三岁孩子吗？”
童潼起身说道：“不住了！爹，我现在就和你回重庆！”
“我刚来，回啥重庆……你刚才说，不住了？”
童万奇觉察出不太对劲，自己闺女的脾气秉性，他最是了解，要不是发生了变故，童潼不会是这个样子。
童潼说道：“小纽扣，叫阿杰和成桂进来，拿上行李走！”
阿杰和成桂是童万奇的两个手下。
小纽扣答应着，迈步往门口走。
童万奇叫住了小纽扣，说道：“你说，究竟是咋回事？”
小纽扣怯生生的说道：“姜太太回来了，小姐就……”
“要你多嘴！”童潼呵斥道。
“姜太太？”童万奇的脸色慢慢沉下来，说道：“姜新禹在哪呢？”
小纽扣说道：“姜先生出去了，不在家。”
童万奇转脸对童潼说道：“到底出了啥事？”
他这一问，把童潼的眼泪又问了出来，坐在一旁抽抽搭搭的啜泣。
童万奇恼怒的说道：“童潼，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哪像是我童万奇的闺女，有事说事，哭啥子哭！”
起身在客厅里转了两圈，童万奇说道：“童潼，你要是再不说，我把这房子点了！”
以童万奇的脾气，他可不是说说而已，绝对能做得出来。
没办法，童潼只好把这两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讲述一遍。
童万奇点了点头，说道：“哦，明白了，就是说他老婆回来了，就把你踹到一边！是这个意思吗？”
“爹……”
“童潼，你是咋想的？”
童潼一跺脚，说道：“人家太太回来了，我、我还能咋想！”
童万奇看出来了，若不是真心喜欢姜新禹，童潼也不可能住在他家里。
沉思了半晌，童万奇猛然一拍大腿，说道：“童潼，别着急，这事儿好办！”
童潼泪眼婆娑的说道：“咋办？”
“因为那个服部美奈，所以姜新禹不要你了……”
“爹，你说话别那么难听！”
“难听啥，事儿就在这摆着呢！别打断我……服部美奈住在哪？”
“你要干嘛？”
“把她绑了，扔河里，问题不就解决了嘛！”
童潼吓了一跳，说道：“爹，你可别乱来，杀人可不行！”
童万奇不以为然的说道：“一个小日本子，杀了就杀了，你告诉我，她住哪里就行了，剩下的事，让阿杰他们去做！”
童潼连连摆手，说道：“要是知道你杀了服部美奈，新禹肯定不答应，他、他会恨我一辈子的……”
童万奇哦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让他知道，不就完了嘛……”
第628章 报信
“爹，我不许你这么做！”
“我这是为你好！”
“我说不行就不行！”
“好好好，你不同意，那就算了……唉，老子怕闺女，说出去都没人信！”童万奇摇头叹息着。
童潼坐过去，抱着童万奇的胳膊，撒着娇说道：“爹，你不是常说嘛，天底下还有一个你怕的人，那就是我！”
童万奇哼哼着说道：“还是你姨娘说的对，儿大不由爷，我来了也起不到啥作用！”
“哪个姨娘说的？”
“老五。”
“五姨娘来堰津了？”
“嗯，知道你和她对脾气，特意带她过来。”
“她人呢？”
“有点水土不服，在你汪叔叔家歇着呢。”
“我去看看她！”
“走吧，我正好要去堰津站，拜会一下乔站长。”
童潼对小纽扣说道：“让阿杰他们拿上行李，去汪叔叔家！”
童万奇赶忙拦住，说道：“行李先不着急，回头再派人来取。”
“为啥？”
“你那么多行李，车里放不下。”
“那好吧。”童潼的脑子只转了半圈，并没有多想。
出了客厅，童万奇说道：“童潼，你先上车，我去方便一下……厕所在哪？”
“那个门就是。”童潼伸手指了一下，带着小纽扣走出去。
小兰躲在厨房门后没敢出来，轻声叫道：“小纽扣……”
小纽扣赶忙走进来，见小兰面色苍白，安慰着说道：“小兰姐，别怕，那个是我们老爷，不是坏人。”
小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还回来吗？”
“谁知道呢……”小纽扣轻叹了口气。
“小纽扣，你在哪呢？”童潼在院子里叫道。
“来了来了！”小纽扣对小兰摆了摆手，快步跑了出去。
来到院子里，童潼训斥道：“磨蹭啥呢？”
小纽扣说道：“跟小兰姐说两句话。”
童潼哼了一声，说道：“有啥说的，她的主子要回来，巴不得我们走呢！”
“小兰姐不是那样的人……”
“闭嘴，你懂啥！”
童万奇从厕所出来，向院子里看了看，招手交过阿杰和成桂，说道：“看见墙上的照片了吗？”
“看见了。”
“她叫姜美奈，就住在附近，她是租的房子，应该很好打听，找到她之后，弄到白河那儿……知道白河在哪吗？”
“不知道。”
“一直往西，不认识路，看路牌！”
“是！”
童万奇的声音越来越低，阿杰说道：“您放心吧，我们找人最拿手了！”
“办的干净利落一点，不能见血，不能让人看出毛病来，懂吗？”
“懂！”
嘱咐完了，童万奇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阿杰和成桂紧跟在他身后。
厨房门后，无意中听到这番对话，小兰吓得两腿发软，险些瘫坐在地上。
院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童万奇上了车，对车外的阿杰和成桂说道：“车里坐不下了，你俩自己想办法吧！”
童潼摇下车窗，说道：“电车站在同裕号当铺门口，到梅花巷下车就行了。”
“知道了，小姐。”阿杰和成桂躬身说道。
童万奇对司机一摆手，说道：“开车，先去梅花巷！”
目送着轿车远去，阿杰和成桂朝相反方向走去。
听到外面没动静了，小兰赶紧找来纸笔，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小姐有危险！
想了想不对劲，这么写容易引起混淆，会让姜新禹以为是童潼有危险，于是又在后面加上“服部美奈”四个字。
小兰没读过书，在服部家当佣人时，服部美奈闲着没事儿教她认字，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走进卧室，把床头柜上服部美奈的照片揣进怀里，姜新禹一时半会儿不回来，小兰决定自己去给服部美奈报信！
今天早上，听小纽扣鹦鹉学舌讲了事情经过，小兰多少能猜得出来，服部美奈住在哪里。
她毕竟是本地人，知道西街经常有人出租房子。
锁好了房门，小兰快步来到街上，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匆忙忙坐上去，说道：“去西街！”
从姜家到西街，其实也没多远，二里地都不到。
下了车，见墙根底下有几个老人在晒太阳，小兰走到近前，掏出服部美奈的照片，说道：“请问，你们见过这个人吗？”
一个老者接过照片，眯缝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道：“这不是租老郭房子的姜姑娘吗？”
旁边有人笑道：“啥姑娘，肚子都大了，小媳妇了！”
小兰赶忙问道：“对对对，是姓姜，她住在哪？”
“小姑娘，你是她啥人啊？”
“她……她是我们家小姐，跟先生吵架跑出来了。”
小兰这么说，倒是没瞎编，事实上，就是这么回事。
“我说嘛，看着就是有钱人家的太太……进了胡同第二个门就是。”老者指点着说道。
“谢谢，谢谢！”小兰鞠了一躬，小跑着穿过青石板路。
进了胡同，来到第二个门前，院门没锁，小兰推门走了进去。
“汪汪！汪汪！”
黑妞冲了出来，张牙舞爪的对着小兰狂吠。
“谁呀？”服部美奈在屋子里问道。
她早就收拾停当，等着姜新禹来接自己。
小兰推门走了进去，说道：“小姐，是我！”
“小兰？”服部美奈又惊又喜。
小兰很激动，眼泪含着眼圈，说道：“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她这几年在外面当佣人，遭遇过的打骂不计其数，只有服部美奈待她最好。
小姑娘不明白大道理，什么国仇家恨，一概不懂，谁对她好，她的心就向着谁！
“你怎么来了？”服部美奈问道。
“小姐，先别说了，你现在有危险！”
“怎么了？”
“有人要杀你！”
服部美奈吃了一惊，说道：“谁要杀我？”
小兰焦急的说道：“说来话长，你就别问了，快跟我走！”
服部美奈迟疑着说道：“可是，新禹马上就来接我……”
“姜先生有事出去了，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呢。”
“你怎么知道？”
小兰在姜家当佣人的事，服部美奈并不知情。
“我……”
“汪汪！汪汪！”
院子里的黑妞又叫了起来。
小兰急忙来到窗前，只见阿杰和成桂一前一后走进来，回手关上了院门。
第629章 黑妞
小兰颤声说道：“小姐，就是这两个人……”
服部美奈也慌了手脚，说道：“怎么办？”
“有后窗吗？”
“有。”
“从后窗跑，到了街上他们就不敢乱来了。”
“好……小兰，他们是什么人？”
“别问了，逃命要紧！”
拉开后窗窗帘，小兰傻了眼，窗户非常狭小，勉强能钻过去一个人，而且距离地面足有一米多高。
如果是身体灵活的人，钻出去当然没问题，可是服部美奈大着肚子，不要说钻出去，就是爬上去都费劲。
小兰把桌子推了过去，搀扶着服部美奈往上爬。
门缝里伸进一把匕首，轻轻向上一挑，门闩被拨开，阿杰和成桂凶神恶煞一般走了进来。
黑妞冲过去，一口咬住了阿杰的裤脚，成桂飞起一脚狠狠踢了过去，黑妞抹身就跑，躲到服部美奈身后，探出狗头依然狂吠不止。
小兰伸手要开窗户求救，阿杰从腰里掏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服部美奈，冷冷的说道：“你敢喊，我一枪崩了她！”
既然跑不了，服部美奈反而冷静下来，说道：“你们要干什么？”
“跟我们走一趟，有人要见你。”成桂慢慢走过来。
小兰低声说道：“小姐，别信他的话……”
成桂反手一掌切在小兰颈部，小兰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瘫软在地上。
“小兰！小兰！”服部美奈惊的连声叫道。
成桂淡淡的说道：“放心吧，她只是晕过去了，只要你乖乖的听话，我就饶了她！”
正在这时候，院门吱呀一响，从外面进来一个警察。
他拿着厚厚的本子，伸手敲了敲门，说道：“有人在家吗？”
服部美奈立刻说道：“有……”
成桂低声喝道：“不许出声！”
警察显然听到了服部美奈的回答，说道：“麻烦开一下门，租户要登记身份。”
阿杰把小兰拖拽进床底下，恶狠狠的说道：“姜太太，你要是敢乱说，我立刻宰了她！”
见阿杰吓唬主人，黑妞突然冲过去咬了他一口。
阿杰穿着棉裤，黑妞只是一只三个多月的小狗，虽然咬到了小腿，但是并无大碍。
阿杰作势要去踢打黑妞，成桂拦住他，指了指门外。
阿杰把枪收起来，走过去拿掉门闩，打开了房门，看着面前的警察，微笑着说道：“警官，有事吗？”
警察三十多岁，国字脸，留着八字胡，鼻梁上架着一副圆眼镜，他翻了一下手里的本子，说道：“谁是姜美奈？”
服部美奈低声说道：“我是。”
“从哪来的？”
“从……我是堰津人。”
“证件看一下。”
服部美奈心里怦怦直跳，她有心示警，这个警察看着文质彬彬，他能是两个坏人的对手吗？
警察催促道：“证件！”
“哦……”服部美奈把证件递过去。
警察接过证件看了一会，说道：“你的证件该换了。”
服部美奈连忙说道：“到哪去换？”
“红桥警察局户政科。”
“现在去行吗？”
话音未落，阿杰的枪管顶住了她的后腰。
警察低着头在本子上登记服部美奈的证件，说道：“今天不行，户政科没人，都下来检查了。”
说着话，把证件还给了服部美奈，看了看阿杰和成桂，说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不等服部美奈回答，阿杰抢着说道：“朋友，过来坐坐。”
“哪的人？”
“重庆。”
阿杰主动把证件递过去。
黑妞躲在服部美奈脚下，对着阿杰“汪汪！汪汪！”叫个不停。
警察看了看黑妞，又看了一眼服部美奈，说道：“下周想着把证件换了。”
目送着警察出了院子，阿杰松了口气，说道：“姜太太，谢谢配合。”
服部美奈说道：“希望你们放过小兰。”
“当然。一个小丫头，我们不会为难她。”阿杰已经想好了，小兰是知情者，同样留不得。
嘀嘀！
胡同口传来汽车喇叭声。
阿杰站起身，说道：“请吧，姜太太！”
服部美奈说道：“去哪？”
阿杰嘿嘿笑道：“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阿杰背着昏迷不醒的小兰，成桂挟持着服部美奈，从院子里出来。
一辆轿车停在胡同口，那是童万奇派来接应的人。
阿杰沿途留下了暗记，只有他们帮里的人能看懂。
“别动！”
“把手举起来！”
从暗处忽然冲出四五个警察，把他们团团围住，其中就有那个圆眼镜警察。
成桂伸手要去摸枪，被阿杰拦住，低声说道：“别乱来，帮主吩咐过了，要是被人发现，就停止行动！”
成桂和警察对峙了一会，极不情愿的把手举过头顶。
警察蜂拥而上，先下了两人的枪，然后上了手铐。
“安邦，你小子行啊，户政科的还能抓贼！”带队警长对圆眼镜警察说道。
另一个警察说道：“这俩家伙带着枪，没准儿是件大案子！”
圆眼镜警察安邦谦虚的说道：“正好赶上你们巡街，要不然，我自己也玩不转……”
目睹了这一切，胡同口那辆轿车悄然离去。
安邦对服部美奈说道：“姜美奈，你没事吧？”
服部美奈惊魂未定，说道：“我没事，快救救小兰！”
安邦蹲下身，检视了一遍，说道：“她晕过去了，应该没啥事。”
警长走过来，指了一下阿杰和成桂，对服部美奈说道：“他们是什么人？为啥绑架你？”
服部美奈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认识他们……”
警长一挥手，吩咐道：“全都带回去！”
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我也要去？”
警长说道：“你是当事人，必须……”
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至，车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轿车急刹车停在胡同口。
车门一开，姜新禹下了车，快步走了过来。
来到近前，姜新禹急切的说道：“美奈，你没事吧？”
“你怎么才来呢……”看见姜新禹出现，服部美奈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松弛下来。
她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的依赖，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悄然形成。
第630章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早上的时候，姜新禹去了一趟湖南会馆，回到家里，看到茶几上的字条，这才匆忙赶了过来。
小兰尚处在昏迷中，对于事情的前因后果，姜新禹同样蒙在鼓里，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是什么路数。
警长不耐烦的说道：“二位聊完没有？”
姜新禹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有事吗？”
“姜美奈是这件案子的当事人，必须跟我们回警察局，录口供……”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用去了，案子审出结果，给我打一个电话！”姜新禹掏出证件递了过去。
警长打开证件只看了一眼，立刻双手奉还，躬身说道：“姜长官，卑职失礼了！”
姜新禹迈步来到安邦面前，说道：“贵姓？”
安邦知道面前这位是大人物，毕恭毕敬的说道：“免贵姓李，李安邦！”
“现在是什么职务？”
“红桥警察局户政科一名警员。”
“你是怎么看出那两个人有问题的？”
“绑匪自称是姜太太的朋友，那只小狗却一直对他们叫，加上姜太太的脸色不太好，所以，我才觉得很可疑。”
“今天谢谢你了。”
“份内事而已，姜长官不必客气。”
警长凑过来，说道：“姜长官，那个小姑娘也是重要人证，我准备把她带回，您看……”
姜新禹知道，警察局有医务室，小兰让他们带回去，正好可以检查一下伤势，于是说道：“好吧，她是我家里的佣人，别吓唬她，正常询问就可以了。”
“您放心，卑职知道分寸。”
“嗯，去吧！”
警长敬了一个礼，吩咐人把小兰抬上车，几分钟后，警车呼啸着驶离现场。
回到家里，门厅堆放着几个行李箱，姜新禹心里纳闷，不知道童潼为什么不把行李拿走。
“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走过去，拿起电话说道：“喂，哪位？”
“姜队长，你刚才去哪了？”电话里是乔慕才的声音。
“哦，我在运河北街。”
“你太太回来了，是吗？”
“……您怎么知道？”
“电话里说不太方便……这样吧，你回来一趟，咱们当面谈！”
“站长，美奈刚刚遭遇危险，我担心……”
“放心，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对这样莫名其妙的保证，姜新禹无法确认情况，但是又不能质疑，只好说道：“是，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美奈，你待在家里，哪都别去，谁叫门都不要理睬，等我回来！”
服部美奈感觉有些心慌，抓着姜新禹的手，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姜新禹安慰着说道：“别怕，门窗很结实，没人能进得来，我很快回来！对了，厨房有吃的东西，要是懒得做，柜子里有点心。”
服部美奈微笑着说道：“我现在的厨艺比以前强多了，今晚我下厨，给你做日本菜。”
“好。”姜新禹穿上外套，匆匆走了出去。
…………
军统堰津站。
站长室。
“笃笃！”
“进来！”
房门一响，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
“站长。”
“新禹，坐！”
乔慕才笑容可掬，看情绪着实不错。
“刚刚送走了一位客人，知道是谁吗？”
“这我怎么知道。”
“童万奇！”
“哦……”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你太太回来这件事，就是童万奇告诉我的。”
姜新禹觉得奇怪，说道：“童万奇怎么知道美奈回来了？”
“太太遇到了点意外，对吧？”
“是。您怎么知道的？”
“唉，这个童万奇啊，做事太欠考虑，就相信帮会那套手段！”
姜新禹恍然大悟，霍然站起身，说道：“这么说，那两个人是童万奇派去的？”
乔慕才示意他坐下，说道：“你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
“他想干什么？”
“我刚才也劝过他，不是说没有服部美奈，你就一定会娶童潼！这种过激行为，只会让事情变得无法收场！童万奇也当面保证了，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听到这里，姜新禹全明白了，为了童潼能顺利嫁给自己，童万奇居然要杀服部美奈！
“站长，这个童万奇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姜新禹想了一会，正色说道：“他那两个手下被抓了，我这就去警察局，拿到口供之后，必须依法严惩！”
乔慕才笑道：“没那么严重，你先消消气。”
“站长，您是不知道，美奈正怀着孕，童万奇这么做，简直是天理难容！”
在知道了童万奇的真实意图，姜新禹不寒而栗，这要是让他们得手，那就是一尸两命！
乔慕才也很吃惊，他思索了一会，说道：“童万奇没见过服部美奈，我估计，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杀的是一个孕妇。”
姜新禹闷闷的说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区别！”
“是啊，万幸是没出事……不过，看在童潼的份上，你还能把童万奇送进监狱？”
“站长，我……”
“姜太太安然无恙，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不如这样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姜新禹沉思了半晌，故作无奈的说道：“既然您开口了，那就这么办吧！”
组织上计划说服童万奇，姜新禹不可能抓着这件事不放，也就是发泄一下心里的怒火。
况且，乔慕才说的对，即便是看在童潼的面子上，自己也不能太过深究。
“站长，那得赶紧给警察局打电话，让他们放人，要是问出了口供，也是件麻烦事。”
乔慕才说道：“你没来之前，我就打了电话，人也早就放了。”
阿杰和成桂失手被抓，负责接应的人，在第一时间通知了童万奇。
当时童万奇在堰津站做客，他对乔慕才也没隐瞒，一五一十把事情讲述一遍，最后求乔慕才帮忙，把阿杰他们从警察局捞出来。
乔慕才心里很清楚，即使自己不帮忙，凭童万奇的实力，肯定能把那两手下捞出来。
与其把顺水人情送给别人，还不如自己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