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各有目的
1943年,堰津。
如今正值秋季,天气已经渐渐转凉,早晚温差尤其明显。常言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让气温骤然下降。
同德顺是堰津城有名的大烟馆,不光经营传统的烟土,新兴的玩意儿也应有尽有,像白面儿、吗啡、快上快、水蜜丸等等,品种不下十几种。
一名警察迈步走进烟馆,他中等身材,体型略有些偏瘦,相貌在男人中算不上帅气,眉宇间却有着说不出的淡定从容,好像永远都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
他叫姜新禹,26岁,浙江江山人,是堰津警察局红桥分局的一名警长,同德顺属于他的辖区范围。
事实上,姜新禹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他是地下党埋在日伪政府部门中的情报员,代号“刀鞘”!
听说姜新禹来了,管事的赶忙迎出来:“姜警官,您有啥事,打个电话来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姜新禹目光环视着四周,说道:“张金彪在哪?”
管事松了一口气:“您找彪哥啊,我带您过去,他在7号贵宾房。”
姜新禹摆摆手:“你忙去吧,我自己去找他。”
“那得嘞,有事儿您言语一声,我随叫随到。”
管事思忖着,一会儿姜警官走的时候,怎么也得包十块大洋表示一下。
来到7号房门口,姜新禹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弥漫着淡淡氤氲的烟雾,张金彪平躺在床上,正在闭目养神,枕边放着一杆大烟枪。
听见房门响,张金彪不耐烦的说道:“小六子,我不是说了嘛,别打扰爷的清净,出去出去!”
姜新禹:“彪子,跟谁说话呢?”
张金彪睁眼一看是姜新禹,立刻一骨碌身坐了起来,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敢情是姜警官,瞧我这张贱嘴,真他吗该打!”
姜新禹看了看那杆大烟枪:“怎么,好上这一口了?”
张金彪嘿嘿笑着:“闲着解解闷……姜警官,要不您也尝尝?”
姜新禹摆摆手:“谢了,我对这个没兴趣,你最好也少碰,这东西对身体没好处。”
“昨晚打牌熬夜,抽两口提提神……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有点麻烦事,我不方便出面,你去帮我办一下。”
“您这么说话可太见外,当初要不是您把我从监狱里捞出来,我早就让一颗子弹送去见了阎王。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保证指哪打哪!”
“河西街永泰茶馆知道吗?”
“知道,洋鬼子教堂对面那家。”
“对。”
“您要我做什么?”
“永泰茶馆拖欠治安费,献铜献铁不积极,必须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你中午带几个人过去,让茶馆热闹热闹……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金彪眼珠一转,笑道:“明白,就是找茬闹事呗?姜警官,您放心,咱干别的不灵,这种事最在行!”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注意分寸,别把事情搞的太大,尤其不要伤到人。下午一点钟,我会准时带人赶到现场,所以你要提前离开……”
…………
河西街,午时。
永泰茶馆内至少坐了五成以上的客人,有谈生意的,有和朋友闲聊的,有路过歇脚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靠窗边坐着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男子,年龄差不多在三十岁左右,目光炯炯有神,浑身上下透着精明强干。
一名青年男子匆匆走进来,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低声说道:“情况基本查清楚了。”
“说。”
“那个中佐叫高越保,是日本天皇委派的特使,专门巡视华北所谓的共荣圈新秩序,堰津是他此行的第一站。”
“确定吗?”
“确定!”
“跟他一起的是什么人?”
“是高越保的随从,好像叫什么乌龟兼……哦,龟田兼三郎。”
“天皇特使……竟然只带着一名随从,大模大样的在堰津穿街过巷,简直是太狂妄了!”
“按照以往的习惯,高越保吃过午饭后,还会骑马从永泰茶馆门前经过,咱们怎么办?”
“……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好,等高越保过来的时候,注意我的手势,随时准备行动!”
“是!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青年刚出去没几分钟,张金彪和四个歪戴帽子的家伙走进茶馆。
一看是这路惹不起的货色,伙计连忙迎上来:“呦,几位先生里边请。”
张金彪四处看了看,就近坐在一张桌位旁,说道:“爷喜欢热闹,就坐这儿了。”
“您几位喝什么茶?”
“上一壶明前龙井,呃……点心新鲜吗?”
“您放心,小店所有的点心,都由四远香供货,保证嘛问题没有。”
“点心每样来一碟,其他瓜子干果……看着上吧!”
“得嘞,您稍等,马上就来。”
过了一会儿,一壶香气四溢的茶水端了上来,随后点心干果流水一样陆续摆上桌。
“先生您慢用。”伙计躬身退到一边,去招呼其他客人。
张金彪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皱了皱眉,然后又拿起一块点心尝了尝,随手扔在桌子上,对几个手下使了一个眼色。
手下人心领神会,其中一个拍着桌子嚷道:“伙计,过来过来!”
伙计连跑带颠的快步走过来:“您有什么吩咐?”
张金彪横了他一眼,说道:“你给我上的是什么茶?”
“明前龙井啊。”
“屁!当老子没喝过好茶吗!”
“先生,这真的是明前龙井,上周才从杭州运过来。”
“你们拿不值钱的茶,冒充明前龙井也就算了,我问你,点心都发了霉也拿出来坑人吗?”
“这……这更不可能了,一大早儿,四远香送货的时候,点心还热乎着呢,肯定是当天做的,一点都不掺假……”
“还跟老子嘴硬!”
张金彪反手一记耳光,伙计被打的眼冒金星,踉跄着退了好几步,他捂着腮帮子颤声说道:“你、你干嘛打人……”
张金彪冷哼道:“打你是轻的,今天就让你们长长记性!来人,给我砸!”
四个手下立刻抓起茶壶茶碗,胡乱的扔在地上,“啪!”“啪!”点心、干果、茶水散落一地,碗碟都被摔的粉碎,瓷片碎渣四处迸溅。
茶馆里顿时乱了套,客人们纷纷站起身躲避。
掌柜的拿起电话拨通了警察局的号码:“喂,警察局吗?河西街永泰茶馆,有人闹事……”
张金彪走过来劈手夺下电话机,恶狠狠的说道:“找警察?你他吗的茶馆不想开了吧!”
掌柜的:“你们不要乱来,我给青帮的袁三爷递过拜帖……”
张金彪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快来到了一点钟,他知道自己该撤了,要不然一会儿和姜新禹撞上,可就不好收场了。
“好吧,看在袁三爷的面子上,今天就这么算了!……走了走了!”
张金彪招呼着手下人出了茶馆,钻进胡同里扬长而去。
“嘟”
“嘟”
几分钟后,街上响起了尖利的哨子声,十几个警察骑着脚踏车来到茶馆门前。
姜新禹下了车,迈步走进茶馆,他看了看满眼的一片狼藉,问道:“谁是掌柜的?”
“我是,我是。”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有几个地痞流氓捣乱,把我这里弄的一团糟。”
“人呢?”
“跑了。”
“跑多久了?”
“大概、大概十分钟左右。”
“你讲一下事情的经过……”
灰色中山装军统堰津站站长曾澈,此刻虽然看上去面色平静如常,其实内心焦急万分,因为街上忽然多了十几个警察,刺杀高越保的行动只能中止。
最近几年里,堰津发生的数十起刺杀汉奸日寇行动,都是由曾澈亲手布置并且参与,因为很少失手,所以深受戴局长的器重。
几天前,曾澈就接到情报,说是日本天皇特使很可能会来堰津,如果能伺机除掉他,将会狠狠打击侵略者的嚣张气焰!
最主要的是,下手的机会太难得了,高越保可能是被堰津表面的繁荣迷惑了,每次出行都不带任何警卫护兵。
军统监视日本人,共党也在监视日本人,只不过目的不一样。
日本人在西郊有一个盐厂,每年的精盐产量超过三万吨,全部运往日本本土,而盐一直都是边区最紧缺的物资。
昨天夜里,借着大雨的掩护,地下党通过里应外合,偷偷弄出了两大车盐,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必须要赶在天黑之前运出城。
如果军统刺杀高越保,无论行动成功与否,必然会打草惊蛇,全城戒严搜捕是一定的。到时候再想把盐运出城,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军统的这次行动!
姜新禹让张金彪到军统设伏地点捣乱,自己掐准时间出警,这样一来,就等于是“保护”了高越保,让军统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第2章 服部兄妹
两天后。
梅花巷13号,日本宪兵队驻地。
这里原本是堰津商会会长汪敬的私宅。
堰津沦陷后,汪敬带着全家跟随**一路向南撤退,这栋四进的大宅子,自然就落入了日军手里。
宪兵队队长是三十岁的少佐服部彦雄,此刻正端坐在队长办公室内,聚精会神的看着一本孙子兵法。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服部彦雄:“进来。(日语)”
房门哗啦一声响,满脸横丝肉的分队长中村加晃走进来,双脚一并躬身施礼:“少佐阁下。(日语)”
服部彦雄头都没抬,说道:“中村君,有什么事吗?”
中村加晃:“西郊盐厂被盗近千斤精盐,警察局勘察现场后,认为应该完善车辆出厂检查制度,他们建议宪兵队增派宪兵执勤。”
“嗯……你的意思呢?”
“我觉得很有必要,盐厂门口警卫都是中国人,难以真正杜绝他们私下勾结,偷盗精盐的行为!”
“这件事你看着安排吧。”
“是。”中村加晃站着没动。
服部彦雄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有事吗?”
中村加晃迟疑了一下,说道:“天皇陛下特使高越保中佐,最近一段时间,经常骑着马在堰津城内招摇过市,我觉得……似乎有些不妥。”
“你担心他的安全问题?”
“是。”
“特使大人喜欢骑马,谁也说服不了他,不过你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了黑龙会的人暗中保护……”
“嘭!”
“嗳呦……”
房门被重重撞了一下,然后传来女人的惊呼声。
中村加晃大声喝道:“谁在外面?”
服部彦雄笑着摆摆手,说道:“一定是美奈。”
中村加晃的眼睛立刻亮了,惊喜的说道:“美奈小姐回来了?”
服部彦雄:“嗯,刚回来两天……”
房门被拉开,一个身穿中式唐装的女子捂着头走了进来,看外表倒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女学生。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美奈,又撞门框上了?”
女子气哼哼的说道:“好好的门,干嘛非要改成拉门,头都撞疼了!”
服部彦雄:“宪兵队都是我们日本人,当然要改成拉门,你来了三次,撞了三次,真是一点都不长记性!”
进来的女子名叫服部美奈,是服部彦雄的亲妹妹,他们父母双亡,所以哥哥走到哪儿,妹妹就跟到哪儿。
三年前,服部美奈跟随哥哥来到中国,一直在沈阳的日本人学校读书,毕业了才来到堰津。
中村加晃殷勤的说道:“美奈小姐,你不要紧吧?要不要我叫军医过来看看?”
服部美奈:“谢谢,不用了。”
中村加晃是一个狂热的好战分子,性格粗暴凶残,服部美奈对他没有好感,因为是哥哥的部下,她才不得不应付几句。
服部美奈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伸手拿过那本孙子兵法,说道:“哥,这本书你还在看?我记得这是你二十岁那年,父亲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中文)”
服部彦雄脸色一沉,说道:“说日语!(中文)”
服部美奈嘟着嘴,说道:“你让中村加晃出去,不想让他听到我们说话。(中文)”
对这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妹妹,服部彦雄也是无可奈何,他对中村加晃说道:“中村君,我和美奈有些事要谈,你先回去吧。”
中村加晃连忙说道:“美奈小姐没事就好,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
服部美奈在哥哥瞪视下,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对中村加晃微微鞠躬致意,勉强算是打了招呼。
中村加晃欣喜的鞠躬还礼,眼睛不停的瞟着服部美奈秀美的脸蛋,毕恭毕敬的退出了队长室。
“真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家伙……”服部美奈嘟囔着。
服部彦雄皱着眉,说道:“你不在家待着,到宪兵队来干嘛?”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快要闷死了!”
“你不是说你的同学要来堰津吗?”
“应该是还在路上吧……哥,我们什么时候回日本?”
“我不知道,这要听从大本营的命令。”
服部美奈无聊的翻着孙子兵法,随口说道:“这么晦涩的中文书,你都看得懂吗?”
服部彦雄颇有些得意,说道:“我脱下军服,与任何一个中国人面对面聊天,他们都猜不出我是日本人!”
服部美奈:“所以说,我们服部家的中国血统还是起作用的……”
服部彦雄脸色一变,说道:“美奈,这种话以后不要再乱讲!什么中国血统,我们是日本人!”
服部美奈撇了撇嘴,说道:“这是父亲说的,又不是我说的,怎么是乱讲呢?”
“父亲那时候病的很重,难免说些胡话……”
“才没有呢,父亲说,我们服部家族最早是秦国后裔,移民到了日本,秦国那时候是在中国陕西一带,所以……”
服部彦雄拍案而起,厉声说道:“美奈,我再说一遍,服部家族是日本贵族,跟中国人没有半点瓜葛!这一点你一定要牢记在心!明白吗!”
服部美奈委屈的说道:“知道了,凶巴巴的干嘛。”
服部彦雄看了看妹妹,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道:“再过两个半月,你就二十岁了,按说也到了嫁人的年龄,有没有中意的同学什么的,只管告诉哥哥。”
服部美奈:“又来了,又来了!你为什么要急着把我嫁出去?我碍着你什么了?”
服部彦雄:“我们身在异国他乡,你如果能早一点嫁人,我心里也能踏实一些。”
“你当哥哥的,都不说给我娶一个嫂子回来,反而催我结婚,太可笑了吧?”
“这是两码事,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重男轻女,哼!”
“你以后就会明白我的苦心,”
“以后再说以后吧,反正现在我不明白。”
“你觉得……中村加晃怎么样?”
服部美奈腾然站起身:“哥,你要是嫌我碍眼,明天我就回日本!”
“中村君虽然性格不太好,但是身家显赫,他父亲是内务省大员……”
“所以你其实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就把妹妹往火坑里推?”
第3章 巧遇
傍晚,福贵面馆。
姜新禹穿着一件灰色风衣,戴着黑色礼帽,坐在一张桌子旁。在他对面是一名中年人,一身宝蓝色长衫,戴着金丝眼镜,看着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这个人名叫陈达生,是姜新禹的上级,他们之间一直是单线联系。这样做的好处是,即使某个点某个人暴露,也不会牵扯到其他人。
姜新禹低声说道:“情况怎么样了?”
陈达生:“非常顺利,精盐已经安全运出城,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送到冀中边区。”
“路上关卡很多,还是要小心一点。”
“我安排他们从西营门渡口走水路,昨天就已经装船了,河北盐运署有我们的同志,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嗯,那就好……电台到了没有?”
“到了一半,另一半还在路上……”
陈达生闭了嘴,伙计端着托盘走过来,把两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放在桌子上:“二位慢用,需要什么,招呼一声就成。”
等到伙计走远,姜新禹拿起筷子,一边搅拌着碗里的面一边说道:“到了一半是什么意思?”
“为了确保安全,电台零件是拆开散装,由两名同志分批携带。”
“哦……”
“另外,我明天要去一趟上海,大概一个月左右才能回来。”
“去这么久?”
“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你可以到水井胡同,附近有一家回春堂诊所,找孙世铭大夫,你们的接头暗号是……”
十几分钟后,两个人从面馆里走出来,一东一西分头走了。
现在是晚上七点钟,街上的行人已渐稀少,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沿街信步走着,忽然旁边巷子里传来女人短促的呼救声,随即像是被人堵住了嘴巴。
做了两年警察,姜新禹对这类事情很敏感,初步判断是良家妇女遇到了流氓,他毫不犹豫立刻向巷子里跑去。
巷子口站着一个矮胖子,见有人过来,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喝道:“小子,别多管闲事,滚开!”
姜新禹也不跟他废话,加速直冲过去,矮胖子手里的刀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重重一拳扪在脸上,他惨叫了一声,捂着脸撞在墙上。
巷子里一男一女正在撕扯着,男人紧紧捂住女人的嘴,一脸的淫笑:“小妹妹,你是没尝过男人的滋味,等一下你就知道好处了……”
女人嘴里发出呜呜叫声,奋力挣扎着,连踢带打了大半天,她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一个弱女子终归是抵不过一个身体强壮的大男人。
姜新禹喝道:“住手!”
男人转回身,惊讶的看着姜新禹,叫道:“老疤,老疤!”
矮胖子拎着刀追了进来,这家伙的眼角被姜新禹一拳打开,鲜血顺着脸颊流淌,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面目显得异常的狰狞。
老疤:“亮子,留点神,这小子下手挺重。”
亮子松开那个女人,从兜里也掏出一把折叠刀,哼了一声说道:“下手重?今天就废了他打人的那只手!”
姜新禹伸手把枪掏出来,笑道:“怎么废?”
两个家伙目瞪口呆,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的把刀扔在地上,连连拱手作揖说道:“这位爷,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敢问您是?……”
姜新禹:“警察。”
亮子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元,说道:“警官,您高高手,放我们一马,我们哥俩日后还有重谢……”
姜新禹看了看他手里的银元,冷冷的说道:“当街侮辱良家妇女,公然行贿警务人员,你们这种人渣,当真是该死!”
亮子收起了谄媚的笑容,说道:“警官,差不多得了,我们又没把那小妞怎么着,你还没完没了?我告诉你,我们哥俩可都是袁三爷的人,你就是抓我们进去,明天三爷一张帖子,还得把我们放了。”
姜新禹:“少废话,靠墙蹲下!”
亮子和老疤蹲在墙根下,嘴里还不服不忿的说道:“我劝您啊,如今这个年头,多个朋友多条路,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姜新禹没理他们,走到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子面前,说道:“小姐,你没事吧?”
女子用手拽着被撕烂的衣襟,极力遮掩裸露出来的肌肤,颤声说道:“我没事,谢谢,谢谢。”
姜新禹脱下风衣递过去,说道:“穿上吧。”
女子接过风衣穿上,深深的看了一眼姜新禹,说道:“警官,您叫什么名字?”
“姜新禹,红桥分局的,这一片儿不归我管,今天是凑巧路过。”
“谢谢。”女子深深一躬,迈步就要往巷子外走。
姜新禹拦住她,说道:“小姐,你还不能走,你得先跟我去警察局录一份口供……”
女子掏出一本蓝色证件递给姜新禹,说道:“明天一早,我会去警察局录口供,但是现在……我要回家一趟。”
姜新禹接过证件,上面名字一栏是中日两种文字:服部美奈。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你是日本人?”
服部美奈再次鞠躬:“是。”
姜新禹把证件还给她,警察无权强制要求一个日本人去录口供,只能目送着服部美奈快步走出巷子,在街边拦了一辆黄包车匆匆而去。
“警官,事主都走了,您还抓我们有什么劲?”亮子嬉皮笑脸的说道。
他们蹲在墙角,没听清姜新禹和服部美奈的对话,只看见服部美奈一个劲的鞠躬。
姜新禹把枪别在腰里,淡淡的说道:“这次恐怕就连袁文魁也救不了你们。”
老疤撇着嘴:“吓唬谁呢,嫌钱给的少就直说……”
服部美奈和哥哥吵了一架,负气离开了宪兵队。
她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买了一堆女孩子喜欢的零碎物件,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正准备回家的时候,被两个痞子盯上了。
这两个家伙是惯犯,趁着周围无人注意,把服部美奈拖进巷子里,按照老规矩,一个把风一个硬上。
如果不是遇到姜新禹,服部美奈今天也难以幸免。
第4章 臭虫
第二天,红桥警察局。
一间大办公室里,一共十几个警长,换衣服的、喝茶的、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坐在椅子上呆呆发愣的、哈欠连天抽烟的,千姿百态的众生相。
房门一响,雷朋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漫无目标的打着招呼:“早啊。”
“雷朋,秋月楼的姑娘漂亮吗?”
“还成……嗳、你小子盯我梢?”
“盯你有个屁用!我家就在那条街上,刚巧看见你鬼鬼祟祟钻进去!”
“哦,对对对……”
“别光对啊,讲讲过程,给弟兄们都提提神!”
“老子是听小曲去了,我又不会唱,怎么给你们讲过程?”
“吃独食的货!”
“忒没劲……”
“就是,你小子年轻火力旺,去那种地方听小曲?骗鬼去吧!”
“爱信不信!”
雷朋把便装脱下来搭在椅子上,然后从衣柜里拿出警服,跟一旁的姜新禹搭着话:“新禹,听说你昨晚抓了老疤和亮子?”
姜新禹已经换好了警服,对着镜子整理仪表,说道:“消息挺灵通啊,这么快就知道了?”
雷朋:“路上遇见豁牙子,他跟我说的。”
“豁牙子?你那个线人?”
“对。他也是青帮的人,这种事知道的快……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那两个混蛋仗恃着袁文魁的势力,为非作歹无法无天,必须严办!”
雷朋:“赌不赌?”
“赌什么?”
“今天下班之前,袁文魁的电话就会打到王局长办公室,过不了几分钟,你就得乖乖的放人!就赌这个!”
“这次可不一定……”
“我赌十块大洋,大伙见证,谁反悔谁孙子!……”
警察局门前突然传来嘈杂声,几个靠近窗户的警长探头向外张望着:“快看,快看,宪兵队的人来了!”
雷朋:“日本人抽什么风,一大清早来警察局干嘛……”
姜新禹也凑到窗户跟前,果不其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后面是一辆军用卡车,车门上贴着日军太阳旗,十几名胳膊上佩戴白色袖标的日本宪兵,端着三八式步枪纷纷从车上跳下来。
轿车车门一开,中村加晃从车里走下来,他环视了一眼警察局的二层小楼,对身边的张翻译说道:“让他们的局长出来!(日语)”
“是。(日语)”
张翻译走进楼内,对值班室的警察说道:“给你们王局长打电话,告诉他,宪兵队中村队长来了!”
警察连忙拿起电话拨通了局长室,不到一分多钟的时间,肥头大耳的王局长急匆匆跑下楼,一迭声的说道:“中村队长你好,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什么风把您吹到我们这来了?”
张翻译站在一旁负责翻译。
中村加晃板着脸说道:“王局长,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警察叫姜新禹?(日语)”
王局长连连点头,说道:“有有有……他犯了什么事?”
中村加晃:“把他叫出来!”
姜新禹站在窗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猜想着可能是和昨晚那个日本女人有关,他不等王局长派人叫自己,戴上警帽就往外走。
雷朋在他身后叮嘱道:“新禹,留神啊,我看日本人来者不善……”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没事,应该和我没什么关系。”
他出了办公室来到院子里,先向王局长敬礼:“局长。”
王局长对中村加晃说道:“中村队长,他就是姜新禹。”
中村加晃看了看姜新禹,说道:“你昨天晚上抓的那两个人在哪呢?(日语)”
听完翻译,姜新禹心里明白了,日本人的确就是为了服部美奈的事而来,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看这个阵势来头也不能小。
姜新禹:“正在羁押中”
中村加晃:“把他们带出来!”
王局长不明就里,连声催促道:“姜警官,快去提人。”
姜新禹到警察局的牢房里,让看守把老疤和亮子带出来。
老疤嘿嘿笑道:“姜警官,我就说吧,那小娘们儿也没啥事,你就多余把我们抓来。”
亮子:“老疤,三爷这回电话来的挺早,本以为能在警察局吃一顿牢饭再走。”
老疤:“说明三爷对咱们重视……”
姜新禹看了看他们,说道:“二位请吧。”
亮子回头对牢里的其他犯人说道:“你们谁要是出去了没事干,只管来找我,别的不敢保,凭我一句话,在三爷手底下混口饭吃不成问题!”
“谢谢亮爷疤爷……”
“亮爷您走好……”
等出了牢房来到院子里,看见一群荷枪实弹的日本兵,这两个家伙感觉有些不对劲,低声问道:“姜警官,这、这是怎么茬啊?”
姜新禹大声说道:“报告局长,犯人带到!”
王局长一使眼色,姜新禹退到一旁。
中村加晃迈步走了过来,围着亮子和老疤转了一圈,招手叫过张翻译。
张翻译:“你叫亮子?”
亮子:“啊……”
张翻译:“你叫老疤?”
老疤:“是我……”
张翻译对中村加晃说道:“中村队长,是他们没错。”
中村加晃眼露凶光,别人都没反应过来,他掏出南部式手枪,抬手扣动扳机,“砰!砰!”近距离对着亮子和老疤脑袋开了两枪。
亮子和老疤一声没吭,双双扑倒在血泊之中,中村加晃一挥手,两个日本兵走过来检视了一下,确认这两个人都已经死亡。
王局长吓得倒退了好几步,虽然他刚刚知道了这两人犯了什么罪,但是没想到中村加晃毫无征兆的就开枪杀人,简直比碾死一只臭虫还要简单。
姜新禹也暗暗吃惊,早就听说这个中村加晃心狠手辣,今天算是亲眼所见。
中村加晃把手枪放进枪套里,说道:“这两个人不许安葬,全部扔到海里喂鱼!(日语)”
王局长:“是是。”
中村加晃对姜新禹勾了勾手指,说道:“你,跟我们走一趟,有人要见见你!”
一名日本兵打开了轿车的车门,姜新禹没有迟疑,一哈腰坐进车里。
第5章 试探
梅花巷13号,日本宪兵队。
服部美奈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的来到窗前向外张望。
服部彦雄坐在椅子上,用一块白布仔细擦拭着自己的军刀,说道:“美奈,昨晚睡的还好吗?”
服部美奈恍如未闻,站在窗前呆呆出神。
服部彦雄:“美奈!”
服部美奈吓了一跳,拍着自己的胸口,娇嗔着说道:“哥,那么大声干嘛,吓死我了……”
服部彦雄看了妹妹一眼,不无担心的说道:“从早上到现在,你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
服部美奈:“嗯、是有一点……中村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你放心吧,中村君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给你出了这口气!”
“哥,我觉得你不应该派他去。”
“为什么?”
“他的性格粗暴无理,不知道会不会得罪人呢。”
“对待那些中国人,得罪了又有什么关系……”
“报告!”门外传来卫兵的声音。
服部彦雄:“什么事?”
“中村队长回来了。”
“让他进来。”
“是。”
过了一会儿,中村加晃走进队长室,双脚一并鞠躬敬礼:“少佐阁下,事情已经处理完了,特来向您复命!”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那个警察带来了吗?”
“他就在外面。”
“请他进来,要客气一点。”
“是。”
在中村的引领下,姜新禹迈步走进屋子,微微鞠躬致意:“少佐阁下,你好。”
服部彦雄示意中村先出去,上下打量了姜新禹一番,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姜警官,请坐。(中文)”
能说一口流利汉语的日本人并不少见,所以姜新禹并没有感到太奇怪。
服部美奈站起身深深一躬,说道:“姜警官,昨天晚上的事,多谢了。”
姜新禹假装很吃惊:“美奈小姐?你、你怎么在这?”
服部美奈看了一眼哥哥,说道:“我是他的妹妹。”
姜新禹恍然大悟,难怪中村加晃见了老疤和亮子,不容分说直接当场击毙,原来是因为这个缘由。
服部美奈亲手给姜新禹斟满一杯茶,说道:“姜警官,请用茶。”
姜新禹:“谢谢。”
服部彦雄一直在冷眼旁观,他感觉这个姜警官似乎和自己接触过的中国人不太一样,即使是来到宪兵队,姜新禹也没有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言行举止显得十分的自然得体。
服部彦雄从刀鞘里抽出军刀,抚摸着锋利的刀身,说道:“姜警官,你觉得我这把军刀如何?”
姜新禹:“抱歉,我对兵器没什么研究。”
服部彦雄目视着姜新禹,说道:“从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后,这把刀从未离开过我半步,自从来到远东作战,我用这把军刀斩下过上百名敌人的头颅!”
“少佐骁勇善战,在下早有耳闻。”姜新禹目光坦然的看着服部彦雄猎鹰一般的眼睛。
其实他当然知道,服部彦雄所说的“上百名敌人”,指的就是自己的同胞!也就是说最少有一百名中**人,死在这个恶魔的手上!
仇恨的火焰在姜新禹心底熊熊燃烧,但是他必须做到面不改色,就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只有这样,面前这个明显在试探自己态度的日本人才能放下戒心!
服部美奈忍不住低声说道:“哥,说正事吧……”
服部彦雄将刀还鞘,随手放在刀架上,转身对姜新禹说道:“你救了美奈,从今天起,你就是服部家的朋友。当然,也是帝国的朋友。”
姜新禹站起身:“我刚刚已经说过了,这算不得什么,做为警察这是我的应尽职责。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服部彦雄:“姜警官,请留步。”
“您还有什么吩咐?”
“周末晚上七点钟,在亚洲饭店日式餐厅,我和美奈请姜警官吃一顿便饭,算是聊表心意,还请不要推辞!”
“少佐阁下的美意,我心领了,但是因为警察局的公务繁忙,所以……很抱歉。”
“这不是问题,稍后我会给王局长打一个电话,他会安排你休息几天。”
姜新禹思索片刻,说道:“那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却之不恭了,到时候一定准时赴约!”
服部彦雄满意的点点头:“很好。”
“报告!”门外传来卫兵的声音。
服部彦雄:“什么事?”
卫兵:“袁文魁先生求见。”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让他进来吧。”
卫兵:“是。”
过了一会儿,房门哗啦一响,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缎面长衫的中年男人迈步走了进来。
此人就是青帮头子袁文魁,因为在家里排行老三,故被人尊称为“三爷”。他还是堰津维持会会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铁杆汉奸。
服部彦雄对他很客气,说道:“袁先生,你好。”
袁文魁鞠躬施礼,说道:“服部少佐,惭愧,惭愧,我今天是特意前来请罪的。”
服部彦雄:“这句话从何说起?”
袁文魁:“是我疏于管教,手下的两个狗东西冒犯了美奈小姐,这件事……唉,真是罪该万死!枪毙都是便宜了他们!”
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枪毙?哥,中村……杀了那两个人?”
服部彦雄冷然说道:“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服部美奈哑口无言,虽然无从辩驳,但是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袁文魁随声附和着:“我要是早知道这件事,一定活剐了他们,给美奈小姐出气!”
服部彦雄:“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因此追究你的责任。”
袁文魁连连作揖:“多谢少佐阁下宽宏大量。”
服部彦雄:“只要尽心竭力为帝国做事,万事都好商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袁文魁:“明白,明白。”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我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这位是姜新禹姜警官。姜警官,这位袁先生,想必你是早有耳闻了吧?”
第6章 “参观”宪兵队
姜新禹:“袁会长的大名,在堰津城无人不知,像我这种小人物一直无缘得见,今天幸会了。”
袁文魁故作惊讶的说道:“你就是那位救了美奈小姐的姜警官?你好,你好,青年才俊,真是了不起。”
姜新禹:“袁会长客气了,我只不过是机缘巧合,做了一件该做的事。”
袁文魁竖起大拇指:“年轻人不骄不躁,不错不错。”
袁文魁这种人的性格随方就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既然知道了姜新禹救了服部美奈,他自然是要不着痕迹的阿谀奉承一番。
姜新禹对服部彦雄说道:“少佐阁下,我先告辞了。”
服部彦雄:“好。”
姜新禹:“各位,失陪。”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服部美奈急忙忙的站起身:“我去送送他。”
还没等服部彦雄说什么,她已经追了出去。
服部彦雄无奈的摇了摇头,对袁文魁说道:“我这个妹妹自小刁蛮任性,我对她也是太过宠溺,现在长大了,不服管了。”
袁文魁陪着笑脸:“美奈小姐冰雪聪明,做事会把握好分寸,您不用太担心。”
服部彦雄沉思片刻,说道:“袁先生,你也知道,如果单单依靠宪兵队、侦缉队、警察局、警备队这些部门,就想掌控整个堰津的治安,肯定是远远不够。毕竟在人数上,我们不可能面面俱到。”
“少佐您的意思是……”
“听说你的徒弟有上千人?”
“呃……上千是夸张了些,不过几百人是有的,各行各业的都有。”
“他们都是堰津本地人吧?”
“大部分都是。”
“本地人熟悉堰津的大街小巷,你应该让他们成为自己的眼睛,盯住每一个可疑人员,争取把那些反抗分子,全部消灭在萌芽之中!”
“是!我明白。”
…………
宪兵队院子里。
“姜警官,请等一等!”
姜新禹回过身,看着快步走过来的服部美奈。
服部美奈走到近前,对站在一旁的日本兵说道:“不用你了,我送他出去。(日语)”
“是。(日语)”日本兵转身退去。
服部美奈:“姜警官,那件衣服被我弄脏了,今天早上才洗干净,还没有干……所以,只能等到周末再还给你。”
“哦,这件事啊,没关系。美奈小姐,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当然可以,你说吧。”
“电车站就在宪兵队北街,如果我从正门出去,会绕好大一圈才能走到,所以我想从后门直接出去,可以乘坐电车回警察局。”
“我哥哥已经派了专车送你,何必要自己坐电车呢?”
“还是不麻烦了,电车很方便的。”
“你不喜欢坐宪兵队的车?”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美奈小姐,有些事你不明白。我往返宪兵队都有轿车接送,这会让我成为焦点,但是在很多时候,焦点不会带给人快乐,反而会带来一些麻烦。”
服部美奈听的似懂非懂,她还是遵循姜新禹的心意,说道:“跟我来吧,我送你从后门走。”
姜新禹:“谢谢。”
虽然各处都有持枪的日本兵把守,但是有服部美奈这个活生生的“通行证”,一路上畅通无阻。
第三道院子主要是宪兵住宿的地方,唯有最东侧的房间门紧锁,上面挂着一块牌子,写着“立入禁止”四个大字。虽然日文和中文的发音不同,但是很多短句的字面意思其实都差不多。
姜新禹借口乘坐电车,真实意图就是想看看敌人的虚实,以及各处的兵力部署情况。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在宪兵队大摇大摆的穿庭过院,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走进最后一道院子,警戒的意味更加明显,门口都加了双岗,各个房间全部换成铁制的门窗,一些蓬头垢面的人趴在铁栏杆上向外张望着。
毫无疑问,这是宪兵队的牢房,里面关押的大部分都是政治犯,或者是不肯投降的中国战俘。从房间数量来看,至少有近百人被关在这里。
服部美奈皱着眉头,快步从门前经过,姜新禹跟在她身后,目光从一张张伤痕累累的脸上扫过。
突然,一个满脸络腮胡、身穿破烂**军装的男人,从栏杆内吐出一口粘痰,大骂道:“看什么看,狗汉奸!”
姜新禹低头从他们面前走过,做潜伏人员就是这样,被自己人误解是常有的事,他早就习以为常,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默默忍受。
“吗的,就是有你们这些杂碎,才让小鬼子占领了大半个中国!”
“王八蛋!”
“狗汉奸,出门就让车撞死你!”
“你爹妈当初咋不把你这个畜生掐死,省得现在丢人现眼!”
见姜新禹不吭声,牢房里的骂声多了起来,两个日军看守跑过去,操着生硬的中国话喝道:“混蛋,不许喧哗,统统退回去!”
离开了这些人的视线,身后依然偶尔传来一两句骂声,伴随着日本兵的呵斥。服部美奈听得懂中国话,知道那都是难听的骂人话。
她停下来等着姜新禹,关切的说道:“你没事吧?”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谁被关在牢房里,心里肯定都不舒服,骂两句就骂两句吧,没事。”
服部美奈舒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
后门很窄,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平时那些休假的日本兵或者是后勤人员会从这里去街上。门口靠着院墙修了一处机枪巢,居高临下架设着一挺九二重机枪。
服部美奈:“把门打开。(日语)”
“是。(日语)”警卫麻利的打开门锁,哐啷一声推开了铁门。
服部美奈叹了口气,对姜新禹说道:“其实、我跟哥哥讲了昨晚的事,本意是想让他派人去警察局录一份口供,让坏人受到惩罚就行了。”
“但是你没想到会枪毙了那两个人。”
“嗯,中村那个人……唉,不提他了,那两个人虽然行为不端,但是罪不至死,我真的很抱歉……”
第7章 暗杀之前
姜新禹:“那两个家伙伤天害理的事没少干,本就死有余辜,所以你不必觉得内疚。当然,如果你不是日本人,这件事恐怕也就不了了之了。”
服部美奈:“姜警官,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希望你能诚实回答。”
“你说。”
“你们中国人是不是……特别痛恨日本人?”
姜新禹打量着这个涉世未深的姑娘,饶有兴致的反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看牢里的那些人,宁愿死都要反对我们,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任何国家、任何地方都有思想不开化的人,他们固执已见,不明白只有东亚各国联合起来,才能对抗欧美列强长久以来对我们的欺凌!”
“你……真是这么想的?”
“如果我不是这么想,干嘛要当这种经常挨骂的警察?”
“可是你对维持会的人好像不太喜欢,他们可都是为东亚共荣做贡献的人呀……”
姜新禹心里一惊,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让一个小姑娘看破了心思:“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维持会的人?”
“刚刚在屋子里,你看袁文魁的目光,多少有那么一点……嗯、厌恶。”
说这番话的时候,服部美奈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因为既然能观察的如此细致,说明她一直在注视姜新禹,一个女孩子一瞬不眨盯着一个男人看,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青帮的人良莠不齐,堰津城发生的案件,十件里就有三件和他们有关,我是因为这个原因对袁文魁有些不满,他没有约束好自己的手下!”
“哦,这样呀……”
“美奈小姐,我要回去了,咱们周末见吧。”
“周末见。”
姜新禹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出了宪兵队后门,穿过马路向电车站走去。
服部美奈站在原地目送着姜新禹的背影,呆立良久,直到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的回到宪兵队。
到了警察局,已经临近中午。
姜新禹走进办公室,警长们纷纷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问道:“新禹,日本人没为难你吧?”
“不懂别瞎打听!新禹救了一个日本女人,日本人感激他还来不及,怎么会为难他?”
“那……日本人给了你多少赏钱?”
“新禹,有赏钱得请客啊,一个人独吞可不够意思……”
姜新禹:“大家别急,听我给你们讲事情的经过。”
“别吵,别吵,听新禹说。”
四周安静下来,姜新禹说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到了宪兵队之后,喝了一碗热茶,服部少佐夸奖了我几句,说是要请我吃顿饭,然后我就回来了。”
“这就完了?”
姜新禹笑道:“要不然怎么着?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随便翻,看看我身上有没有多余的钱。”
“日本人也太抠门了,新禹救了他们的人,一顿饭就给打发了?”
“就是,这不是白忙活了吗……”
“都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雷朋绷着脸走了过来,把十块银元拍在姜新禹面前。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这是干嘛?日本人不赏,你赏?”
“赏个屁!这是早上打赌输给你的!”
“算了,那就是随口一说,你把钱收起来吧。”
“怎么能算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说完这句话,雷朋戴上警帽,转身就往外走。
姜新禹:“嗳,你干嘛去?”
雷朋头也不回的说道:“出去巡街!”
一个警长笑道:“不知道谁家又要倒霉喽……”
姜新禹知道,雷朋准是出去找一家或者几家店铺的麻烦,伺机勒索钱财,用来弥补今天他输给自己十块银元的损失。反正大家都这么干,没什么大惊小怪。
姜新禹把桌上的银元收起来,起身走出办公室,伸手敲了敲警察休息室的窗户:“赵玉虎,跟我出去巡街。”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警察嘴里答应着,忙不迭的戴上帽子,连跑带颠跟在姜新禹身后。
其他的警长都陆陆续续的站起身:“该干活了……”
他们各自带着手下,去自己负责的辖区巡街。
…………
河西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如往常般热闹,看不出任何异常。
孙杰匆匆走进一条胡同里,曾澈靠在墙上抽着香烟,正等手下人带来消息。
“站长,出问题了!”
“怎么了?”
“西城那边突然临检,挨个搜身检查行李,大虎他们都带着家伙,过不来了。”
“临检还搜身?”
“是啊,我也纳闷呢……难道鬼子察觉了什么?”
“不可能!如果是那样的话,高越保这两天干脆就不会露面!”
“会不会是设诱饵抓我们?”
曾澈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我觉得不会。拿天皇特使当诱饵,日本人没那么蠢。”
“那是咋回事?听说西城很多地方都增加了临检,侦缉队和警察局都出动了,好像是在查什么人。”
“不管他!反正与咱们无关,行动正常进行!”
“可是少了四个兄弟,人手不够怎么办?……”
“……现在还有几个人?”
“没别人了,只有我和麻克明。”
曾澈狠狠抽了两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说道:“你去把麻子叫来!”
青年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两三分钟后,他带着一名面皮白皙、二十多岁的男子来到胡同里。
北方的深秋季节气温很低,尤其这种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让人感觉特别阴冷,所以很少有行人在附近停留。
曾澈看了看他们两个,说道:“天气越来越冷,我担心高越保随时都会停止在户外骑马,万一他要是改乘坐汽车,再想要除掉他,就没这么容易了。”
麻克明:“站长,你就下命令吧,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干掉他!”
曾澈:“高越保身边还跟着一个随从,一个人肯定不行。”
麻克明:“还有孙杰呢?我们俩上!
曾澈想了想,说道:“孙杰的枪法差点意思……这样吧,我和你负责动手,孙杰掩护!”
第8章 小偷
一张低矮的方桌,三两个小马扎,一辆手推车里载着煤油炉子,加上简单的锅碗瓢盆,就是堰津城最常见的小吃摊子。
姜新禹还没吃午饭,闻着锅里飘散出来的香味,感觉有些饿了,他走过去坐在马扎上:“老板,来两碗馄饨,多放辣椒油。”
“呦,姜警官,都过晌午了,您还没吃呢?”
“上午有事耽误了,没赶上饭顿。”
“您稍坐一会儿,马上就好。”
赵玉虎:“姜哥,您要一碗就成,我中午吃过了,不饿。”
姜新禹拍了拍身边的马扎:“坐下,一碗馄饨撑不死你!”
十几分钟后,老板把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桌上:“您二位慢用,小心别烫着。”
姜新禹拿起汤勺搅拌着碗里的辣椒油,说道:“老板,生意怎么样?”
老板:“天儿冷了,还能强一点,唉,对付活着呗……”
姜新禹一边和老板搭着话,一边吃着馄饨,眼睛四处巡视着,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街边擦鞋的曾澈。因为前一段时间要想办法阻拦军统刺杀高越保,所以他知道曾澈的身份。
姜新禹多少能猜到一点,在河西街又一次遇见曾澈,恐怕不会是巧合的事,难不成他们今天要对高越保动手?
姜新禹看到了曾澈,曾澈也看到了姜新禹,他给了擦鞋钱,起身走到麻克明身旁,低声说了一句:“有两个警察,我们去前面!”
军统只有三个人参与行动,曾澈必须要考虑全面,在这里动手,等于是给事后撤退增加难度。
曾澈他们刚走不长时间,由远而近传来了马的銮铃声,高越保腰上挎着天皇御赐的军刀,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扶着马鞍,趾高气扬的向这边走过来。
龟田兼三郎跟在他身后,同样骑着一匹东洋马。
赵玉虎唏哩呼噜吃着馄饨,抬头看了一眼,说道:“警长,我真是搞不懂……”
“什么?”
“日本人的个子普遍都不高,怎么东洋马反而比中国的马还要高大?”
“世界上根本没有东洋马这个品种,他们的军马都是从欧洲引进……”
让姜新禹注意的可不是这两匹马,而是马后面的几个人。
老百姓看见日本军官骑着马过来,都像避瘟神一样离着好几米远,所以在高越保的身前身后,自然形成了一片开阔地。
唯独这几个人显出了不同,他们都戴着鸭舌帽或者礼帽,帽檐压的很低,不疾不徐跟在高越保身后,保持着三五米远的距离。
一个货郎肩上挑着的担子,不小心碰到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他赶忙道歉:“对不住您嘞。”
鸭舌帽眼睛里凶光一闪,骂道:“混蛋(日语)……”
身边的同伴拉了他一下,鸭舌帽拍了拍被碰脏的裤子,狠狠瞪了货郎两眼,没有再过多计较。
他们是日本人?
姜新禹有些吃惊,略微一思索,立刻明白了,那位天皇特使虽然不喜欢带警卫护兵,但是并不表示日本人就不会派人在暗中保护。
这么看起来,即使上一次军统在永泰茶馆附近动手,也不见得就能成功,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暗处还有敌人。
姜新禹有心帮一帮曾澈,虽然各自党派不同,毕竟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说起来都是自己人,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敌人算计,心里着实有些不落忍。
他掏出两张钞票放在桌子上,对赵玉虎说道:“吃好了吗?”
赵玉虎抹了抹嘴:“吃好了。”
姜新禹站起身:“吃好了就继续干活儿,走,上前面看看去。”
他心想着故技重施,让军统的人看到自己,那样的话,他们不一定敢动手。
正在这时候,一个三十多岁、尖嘴猴腮的男子出现在街边,他名叫马辉,是红桥一带的惯偷。赶上今天还没开张,看见几个生面孔,而且穿着也不差,以为是新来的外地人。
马辉晃晃悠悠的故意在日本人中间穿过,一走一过之间,手已经伸到其中一个人的衣兜里,指尖刚碰到钱包,就被对方一把抓住。
姜新禹一直在留意他们,看到这个情形,心里立刻改了主意,他迈步走了过来:“马辉,你小子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
马辉挣脱被抓住的手腕,嘴里对付着:“姜警官,没有的事,有您在,我怎么敢乱来。”
姜新禹:“手都让人家抓住了,还跟我在这臭贫?走吧,到监狱里再住十天半月,省得你回家开火做饭了。”
马辉:“别介啊,姜警官,是这位先生误会我了,您要是不信,您问他。”
日本人看见警察来了,操着生硬的中国话,指着马辉说道:“他,小偷。”
马辉:“嗳,你别胡说八道啊,我偷你什么了?话都说不清,你他吗哪的人?”
这个日本人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根本听不懂马辉在说什么,但是看表情也能看出来,一定是没什么好话,他恼怒的扬起手,重重扇了马辉一记耳光。
马辉被打的在原地转了半圈,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他这下可抓住理了,嚷嚷道:“姜警官,你都看到了,我没偷他东西,他可是动手打我!”
赵玉虎呵斥道:“瞎叫唤什么?都跟我们回警察局!”
这边一耽搁,差不多也就三两分钟的时间,高越保和龟田兼三郎已经转过了街角。
为首的一个日本人回头喝道:“佐藤,不要跟中国人纠缠,保护特使要紧。(日语)”
听他们说日本话,马辉吓得连连鞠躬:“对不住,对不住,我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佐藤推开挡路的赵玉虎,大步跟上他的几个同伴。
赵玉虎小声嘀咕着:“他奶奶的,日本人就了不起啊,惹急了我,照样抓了你们。”
姜新禹:“行了,痛快痛快嘴得了,走吧。”
马辉捂着红肿的腮帮子,说道:“姜警官,那我呢?”
姜新禹:“这次就饶了你,再让我……”
“砰!砰!”
前面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两声枪响。
第9章 大事件
附近迷宫一样的巷子很多,只要熟悉环境,差不多在十几分钟后,就能跑到另一条街上。
看着目标越来越近,曾澈对麻克明使了一眼色,两人几乎是同时掏出手枪,对着高越保和龟田兼三郎,“砰!砰!”开了两枪。
龟田被一枪爆头,脑浆鲜血喷溅了一地,当场毙命。高越保胸口中枪,从马背上一头撞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枪声一响,街上顿时乱成一片,女人的尖叫声、四处奔跑躲藏的人群、一匹骡子受惊尥蹶子狂奔,加剧了混乱程度。
麻克明担心高越保不死,还要过去再补两枪。
“砰!砰!砰!砰!”
那几个日本人朝这边跑过来,对着麻克明和曾澈乱枪齐发。
曾澈大声叫道:“麻子,撤!快撤!”
麻克明甩手还了两枪,跟着曾澈往街边的巷子里跑。
“佐藤、小野,你们送特使去医院,其余人跟我追!(日语)”
“是!(日语)”
“是!(日语)”
这几个日本人都是黑龙会的人,他们看上去异常冷静,并没有因为高越保中枪,就显出惊慌失措,几乎没耽误几秒钟,飞奔着追了下去。
“站住!(日语)”
“混蛋!(日语)”
“砰!砰!砰!”
“砰!砰!砰!砰!”
曾澈没想到日本人来的这么快,从脚步声判断,距离自己最多只有二十几米远。
曾澈:“麻子,我们分开跑!老地方汇合!”
麻克明:“好!”
负责掩护的孙杰,躲在相反方向的胡同里,点燃一串鞭炮扔在铁桶里,“砰!砰!砰!砰!……”
鞭炮在铁桶里炸响和枪声很相似,这样做能起到迷惑追兵的作用,可惜今天面对的不是普通警察,黑龙会的人心无旁骛,并没有被吸引过去,继续追赶曾澈和麻克明。
姜新禹听到枪声,知道军统的人已经动手,他紧跑了几步,在街拐角看见了曾澈逃跑的方向,心里不禁暗暗着急。
那条巷子一东一西两个出口,因为地理位置很重要,昨天警察局刚刚决定,在东巷口增设常驻警察,今天是第一天上岗执勤,曾澈显然是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赵玉虎紧张的说道:“姜哥,我们怎么办?”
姜新禹:“你去打电话通知局里派人增援,我去试试看能不能堵截到他们!”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他是辖区警长,对这一带非常熟悉,知道从哪能抄近路到达东巷口。
东巷口一共有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去厕所还没回来,只剩下一个警察在执勤,他听到河西街隐约传来枪声,就已经留神戒备,躲在暗处向外窥视。
曾澈拎着枪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子弹已经打光,不过他并不担心,只要跑出这条巷子,街上那么多人,他完全可以趁乱做到全身而退。
巷子弯弯曲曲,虽然和追兵很近,但是彼此之间看不到对方。曾澈把手枪塞进腰里,边跑边脱下外衣,扬手扔在屋顶上。
眼看就要跑出巷子口,那名警察忽然窜出来,举枪对着曾澈大喝道:“不许动!”
曾澈吃了一惊,他的手枪已经没有子弹,形同一块废铁,现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难道自己这一次要被捕了?
就在这个时候,姜新禹出现在警察的身后,他手里拎着一根木棒,抡起来照头就是一下,“嘭!”警察一声没吭,像麻袋一样瘫软在地上。
曾澈看着一身警服的姜新禹,惊讶的说道:“你……”
姜新禹:“快走!”
然后他扔掉木棒,三转两转消失在曾澈视线里。
曾澈不敢再耽搁,现在也确实不是说话的时机,他跑到街上然后慢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两个黑龙会的人拎着手枪,一脸茫然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黑龙会的人只看见凶手的背影,现在曾澈脱去了外衣,让他们更加难以辨认。
曾澈坐上一辆黄包车:“去海神寺路。”
…………
十几分钟后,大批警察赶到现场,开始在附近设卡盘查过往行人车辆。
“嘀嘀”
一辆日本军用卡车疾驰而至,车刚一停稳,从车厢里陆续跳下来二十多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车门一开,中村加晃从驾驶室里下来,他阴沉着脸迈步来到龟田兼三郎尸体旁。
“特使怎么样了?(日语)”
“刚刚送往陆军医院,伤势……很重!(日语)”
“混蛋!(日语)”
“是!(日语)”
“凶手是什么人?”
“现在还不知道……”
“长什么样子?”
“……抱歉,我们没看见。”
“黑龙会就是这样保护天皇特使的?我看即使是一群猪,都比你们强!!”
“是!……中村队长,有一个线索或许可以跟进……”
“讲!”
“凶手之中有一个人是麻子。”
“你不是说没看见他们长相吗?”
“我听得懂中国话,他的同伴一直在叫他麻子。”
中村加晃一挥手,命令道:“封锁附近所有街区,挨家挨户搜查凶手!凡是脸上长麻子的成年男子一律逮捕!”
“是!”
天皇特使遇刺是大事件,当天晚上堰津华北日军司令部宣布全城戒严,并且派出军队大肆搜捕一切可疑分子,一时间闹得堰津城鸡飞狗跳,一刻都不得安宁。
陆军医院抢救室门口的长椅上,坐了一排面色凝重的日本人,司令部的、满铁的、特高课的、宪兵队的,几乎所有相关联的部门都派人来探听消息。
服部彦雄笔直的站在窗前,望着黑沉沉的夜色发愣。说到底,负责天皇特使安全主要是宪兵队的责任,如今出事了,他责无旁贷。
走廊尽头,一名穿着灰色西装,三十多岁的男子,匆忙忙向这边走过来,他径直来到服部彦雄身后,微微鞠躬致意。
“对不起,少佐阁下!(日语)”
服部彦雄背对着他,沉默了半晌,猛然车转身扬起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啪!”他手劲极大,把对方打了一个趔趄,退了几步,重新立正站好,嘴角挂着一丝血迹。
第10章 亚洲饭店
被服部彦雄打的男子名叫近藤彰,他名义上是红桥武道馆馆主,实际上是黑龙会在堰津地区的负责人。一些日军军方不方便出面的事,就由他们在暗中来做,类似中国的青帮。
当然,青帮在中国已经分裂成两派,一派是杜先生那种捐钱捐飞机大炮的爱国人士。另一派是以张啸林为首,卖国求荣、公开投敌的汉奸,袁文魁也属于后者之中的代表人物。
服部彦雄冷冷的看着近藤彰:“近藤君,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近藤彰羞愧的低下头:“是!……”
抢救室房门一响,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服部彦雄顾不上责骂近藤彰,快步迎过去:“大岛医生,特使的手术顺利吗?”
大岛医生把口罩摘下来,叹息着摇摇头:“特使的枪伤,虽然不是致命伤,但是子弹上涂了毒药,所以……很抱歉!”
听到这句话,走廊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
连续三天的大搜捕,军警特宪联合行动,一共抓了上百人,其中有一多半都是脸上长麻子的男子,经过初步筛查后,解除嫌疑的也必须找保人才能释放,剩余的都要经过宪兵队严格的审讯。
宪兵队的审讯室,无异于如同是一道鬼门关,不剥下一层皮,休想从梅花巷13号走出去。
审讯由中村加晃负责,他的刑讯手段,就连日本兵都看得胆颤心惊,更何况是受刑者。尤其是到了夜里,即使站在院子外,也能听到一声一声人的惨嚎。
队长室内,服部彦雄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杵着额头,愁眉不展的闭目冥想。已经审讯了二十多人,案情还是没有丝毫进展。
“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服部彦雄伸手拿起电话:“喂?(日语)”
“请问是服部少佐吗?我是侦缉队的周仁杰。”
“周队长,有什么事吗?(中文)”
“服部少佐,我的人在西城发现了可疑人员……”
服部彦雄颇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这种小事也来跟我说?该抓就抓,该审就审,你嫌宪兵队还不够乱吗!”
“少佐,您听我解释,这个人的情况有些特殊,所以我不得不请示您。”
“怎么特殊?”
“他入住的是亚洲饭店,您知道的,侦缉队不能在饭店里抓人。”
“哦,原来是这样……”
亚洲饭店是由日本人投资经营,能住在那儿的客人非富即贵,要么是日本人,要么是有深厚背景的人物,难怪侦缉队不敢轻举妄动。
服部彦雄语气缓和了一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天皇陛下特使出事的那天,我们的人从码头把他跟丢了,然后开始设卡搜查,最后发现他入住了亚洲饭店。”
“为什么不早说!”
“我心想着他要是能从饭店出来,就不用打扰您了,谁曾想这家伙躲在房间里,一步都不肯出来。”
“他有什么可疑?”
“他有一只皮箱,在例行检查的时候,发现里面都是一些随身衣物,但是拎起来感觉特别重。当时我们的人没有惊动他,一直在暗处跟踪,这家伙的反跟踪能力很强,没出十几分钟居然甩掉了我们的人。”
“这么说那只箱子有问题……”
“是,我怀疑箱子有夹层,里面可能藏有其他的违禁品。”
“……他叫什么名字?”
“良民证上的名字叫杨峰,是河北石门人。”
“他住哪一间房?”
“四楼86号客房。”
“你先不要动他,继续监视,如果这个人确实有问题的话,一定会有人来找他接头,到时候再一举拿下!”
“是!”
服部彦雄刚放下电话,房门哗啦一声响,服部美奈蹦跳着走了进来:“哥。”
服部彦雄:“半个月都没来宪兵队,家里也是早出晚归,你整天忙什么嗯?”
服部美奈撅着嘴说道:“你这里整天鬼哭狼嚎,像是地狱一样,我怕听多了晚上做噩梦。”
“那今天怎么想着来了?”
“我担心你忘了,特意过来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
“哼,你果然忘了!请姜警官吃饭呀!”
这几天因为高越保遇刺的事情,服部彦雄忙得焦头烂额,早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听妹妹一说,这才想起来,今天就是周末。
“美奈,这几天搜捕谍匪,实在是抽不出空儿来……呃,你看这样好不好,你通知一下姜警官,这顿饭改日再请……”
“不行!哥,你对救你妹妹的人太不尊重了!一顿饭能耽误你多长时间?再说了,我怎么好意思跟姜警官说改天!”
服部彦雄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那好吧,我这就给饭店打电话,订一间包厢。”
服部美奈转怒为喜:“不用了,我已经订完了。”
服部彦雄伸手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笑道:“鬼机灵,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
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五点钟……咱们走吧,请客的人总该先到一步才行。”
“不许穿军装!”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又不是去见司令官,干嘛要穿的那么古板。”
“那好吧,你到车里等我一会儿,我换一身衣服就来。”
“快一点啊。”服部美奈欢快的走了出去。
服部彦雄沉思了片刻,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近藤君,你一会儿带几个人,去亚洲饭店等我……”
亚洲饭店位于公使巷,这里曾经是堰津最繁华的地区,各国使馆都在附近,珍珠港事件爆发后,英美使馆相继关闭,原址成了伪满洲国使馆以及日本使馆。
饭店是一栋五层建筑,原名叫欧亚大饭店,老板是一名美国人,日美交战后,日军强行征收了饭店,然后“卖”给了日本国内一家财团,更名为亚洲饭店。
住在这里的客人大部分都是日本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其他国家的商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因为住在这有一个好处,起码不用担心受到特务们莫名其妙的骚扰。
第11章 山口绫子
晚上七点钟,亚洲饭店二楼,日式餐厅一间包厢内,丰盛的酒菜已经摆满桌子。
姜新禹今天也穿着便装,一件黑色薄呢西装外套,里面是白衬衫配着浅灰色马夹,显得十分的精神。
“美奈小姐,怎么没见服部少佐?”
“刚刚进来的时候,哥哥遇见一个熟人,可能会耽误一会儿……要不然不用等他了,我们先吃吧。”
“那怎么好,还是再等一等……”
说话间,服部彦雄迈步走了进来:“姜警官,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姜新禹:“没关系,我也是刚进来不长时间。”
服部彦雄盘膝坐下,亲手给姜新禹斟满一杯酒,说道:“来,姜警官,尝尝著名的神户菊正宗清酒,这个牌子在我们日本非常非常有名……”
“笃笃!”外面传来敲门声。
服部美奈:“一定是绫子!”
服部彦雄莫名其妙:“什么绫子?”
包厢门打开,一名身穿锦绣百花和服,脚上踩着日本传统木屐的年轻女子迈着碎步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化着淡淡妆容,看上去既清纯婉约又不失明艳动人。
服部美奈起身迎了过去,亲热的挽着女子胳臂,说道:“绫子,你住在饭店还来得这么晚,应该罚你才对!”
绫子微笑道:“我好像并没有迟到。”
服部彦雄站起身:“美奈,这位小姐是?……”
服部美奈:“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同学山口绫子。绫子,他是我哥哥,服部彦雄,那位是姜新禹警官。(中文)”
山口绫子深深一躬:“很高兴认识你们,还请多多关照。(日语)”
服部彦雄愣怔了几秒,说道:“哦……难怪这几天看不见美奈的人影,原来是在陪绫子小姐。”
服部美奈嗔怪道:“哥,你的记性是越来越差了,绫子要来堰津的事,我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嘛,只当是耳旁风!哼!”
落座之后,服部彦雄:“绫子小姐什么时候到的堰津?(日语)”
服部美奈抢先说道:“绫子也会说中国话,有姜警官在,你们就不要讲日语了好吗?”
山口绫子:“我是前天到的堰津。(中文)”
姜新禹心里一动,山口绫子说话有非常明显的东北口音,而且还不是一星半点,听上去更像是一个地道的东北姑娘。
彼此客套寒暄了一番,服部彦雄斟满一杯酒,说道:“首先我要感谢姜警官,那天要是没有你,后果不堪设想!做为美奈的哥哥,我替她敬一杯。”
说完这句话,他举杯一饮而尽。
姜新禹也陪了一杯,他的酒量很大,即使是高度老白干酒,喝上一斤依然能面不改色,这种天赋不是后天能练出来的,完全是血液里自带解酒功能。
服部彦雄又倒满一杯,说道:“这一杯酒,欢迎绫子小姐来堰津,美奈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希望今后我们能多亲多近。”
山口绫子:“谢谢服部少佐,我不会喝酒,只能以茶代酒了。”
服部彦雄:“绫子小姐,你随意就好。”
酒过三巡,服部彦雄似乎漫不经意的说道:“姜警官,我听美奈说,那天你是从宪兵队后门走的?”
姜新禹:“希望没有触犯到宪兵队的规矩。”
服部彦雄:“当然不会。我说过,你救了美奈,就是服部家的朋友,也是帝国的朋友,我们日本人对待朋友向来真诚,绫子小姐,你说是吗?”
山口绫子放在手里的茶杯,微微欠身:“是的。”
服部彦雄话锋一转:“但是我想知道,姜警官为什么不乘坐准备好的专车?”
姜新禹沉吟片刻,说道:“服部少佐,既然你们拿我当朋友,我就实话实说……只是说出来,还希望各位不要笑话我。”
服部美奈的目光温柔如水,轻声说道:“你说什么,都没人会笑话你。”
姜新禹:“其实我和美奈小姐也说了,我之所以不愿意乘坐宪兵队的车,是不想成为受人瞩目的焦点,因为那会给我招惹来麻烦。”
服部彦雄目光一闪:“哦?这话怎么说?”
姜新禹:“您是知道的,那些反抗组织的所谓锄奸队,恨我们这种人胜过恨皇军!我不想在回家的路上,糊里糊涂的被人打了黑枪!”
服部彦雄审视着姜新禹,说道:“你怕死?”
姜新禹低下头:“惭愧!”
服部彦雄哈哈大笑,服部美奈恼怒的瞪着哥哥,说道:“都说了不许笑话人,哥,你太失礼了!”
服部彦雄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笑话姜警官,恰恰相反,我很欣赏他。我记得中国有一句古话知进退,明得失!说的就是姜警官这样聪明的人。”
姜新禹:“您过奖了。”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服部彦雄收起脸上的笑容,说道:“进来。”
近藤彰拉开了房门,服部彦雄站起身说道:“美奈,好好招待客人,我先出去一下。”
他走出包厢,反手把门关上,问道:“什么事?”
近藤彰:“杨峰刚刚办理了退房手续,应该很快就会离开饭店。”
服部彦雄思索了一会,回头看了看包厢房门,迈步向一楼大堂走去,近藤彰紧跟在他身后。
包厢内,服部美奈嘴里吃着一块寿司卷,瞟了山口绫子几眼,忽然噗嗤一笑。
山口绫子:“美奈,你笑什么?”
“没什么。”
“同学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吗?有话快说。”
服部美奈咽下寿司卷,说道:“我只是觉得,哥哥今天的心情特别好。”
山口绫子:“当然了,请救自己妹妹的恩人吃饭,难道还要拉着脸吗?”
服部美奈替姜新禹倒了一杯酒,抱歉的笑了笑,转头对山口绫子说道:“……绫子,说心里话,你觉得我哥哥怎么样?(日语)”
山口绫子想了想:“很好啊,待人热情,又很有礼貌。(日语)”
服部美奈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哥哥从未待人这么热情过,姜警官他已经见过了,只有你是第一次见面,明白我在说什么吗?(日语)”
第12章 目光里的深意
亚洲饭店一楼大堂。
从楼上下来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他戴着白色黑边礼帽,一身铁灰色的笔挺西装,皮鞋擦的崭亮,手上拎着一只黑色皮箱,看着像是那种有钱人的派头。
服务生:“先生,你好。”
青年把房间钥匙放在吧台上,说道:“我姓杨,是86号房间的客人,我订了一张去北平的火车票。”
“杨先生,您稍等一下……这是你的车票,请在这里签字。”服务生递过一本厚厚的登记薄和一支钢笔。
在服务生指点下,青年签下自己的名字。
站在角落里的近藤彰低声说道:“少佐,他就是杨峰。”
服部彦雄:“他要去北平?”
近藤彰:“这个不清楚,应该是他事先通过饭店订的火车票。”
服部彦雄摸着下巴,心想着如果杨峰今晚就要离开堰津,那么就只能抓捕了,但是现在没有确实证据,最好还是留些余地,毕竟能入住这么豪华饭店的客人,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
想到这,他大声说道:“杨峰先生,请等一下。”
杨峰在门口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服部彦雄,说道:“先生,你是在叫我吗?”
“对。”
“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那不要紧,一回生两回熟,现在认识也不晚。”
“你是什么人?”
“堰津宪兵队队长,服部彦雄。”
杨峰脸色微微变色:“哦,原来是服部队长,在下失礼了。”
“杨先生,有些事我不太明白,想请教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对不起,我要赶最后一趟火车,恐怕……”
“耽误不了你几分钟,如果没问题,我会派人开车送你去火车站,保证误不了你的行程。”
“那……好吧。”
近藤彰找来前厅经理说了几句话,经理立刻带着他们来到一楼拐角的房间,说道:“这是服务生休息室,少佐阁下,您看还满意吗?”
服部彦雄微微点点头:“可以,你先出去吧。”
“是。”经理躬身退了出去。
服部彦雄:“杨先生是做哪一行的?”
杨峰:“做一些绸缎生意。”
“你是河北人?”
“是,河北石门。”
“你三天前来到堰津,随即入住了亚洲饭店,在这个期间没有跟任何人接触,然后就买车票去北平。我想请问杨先生,有这样做生意的吗?”
杨峰的神色泰然自若,说道:“我本想看一看堰津有没有合适的生意可做,但是听说最近天皇特使遇刺,堰津城乱的很,所以才临时决定去北平。”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解释的还算合理。”
“那……我可以走了吗?”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近藤彰走过去把门打开,进来的是侦缉队队长周仁杰,这家伙三十多岁,长的尖嘴猴腮,一对三角眼骨碌碌乱转,看面相就不像是一个好人。
“服部少佐,听手下的弟兄说,您来了,我特意赶过来保驾。”
近藤彰:“周队长,你多虑了,有我在,保证少佐的安全问题……”
可能是想起了几天前高越保遇刺的事,近藤彰大话放出去一半,没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
服部彦雄:“周队长,你来的正好,检查一下杨先生的皮箱。”
“是。”周仁杰把皮箱放倒,伸手打开铜制扣锁。
杨峰站起身,说道:“服部队长,我不明白,我究竟犯了什么罪?”
服部彦雄示意他坐下,说道:“杨先生不要激动,你来的那天,恰好赶上天皇特使遇刺,所以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箱子里只有几件叠放整齐的衣物,周仁杰伸手敲了敲皮箱四周,以他经验来判断,感觉不像是有夹层。
服部彦雄看了近藤彰一眼,近藤彰立刻走过去,拎起皮箱试了试重量,然后对服部彦雄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任何异常。
服部彦雄脸色很不好看,对周仁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仁杰挠着脑瓜皮,支吾着:“这个、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都是下面人说的……”
服部彦雄站起身,阴沉着脸说道:“周队长,你负责把杨先生送到车站!”
周仁杰苦着脸说道:“……是。”
杨峰:“服部队长,我看不必了,时间还来得及,我自己叫车去火车站,就不麻烦各位了。”
服部彦雄:“那也好。我楼上还有客人,恕不奉陪了。”
说着话,服部彦雄出了房间,正要准备去日式餐厅,姜新禹、山口绫子、服部美奈从楼上迈步走了下来。
服部彦雄惊讶的说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服部美奈绷着脸:“哥,你还好意思问我们去哪!你一走就没了踪影,等了半天你也没回来,就这么散了呗。”
服部彦雄目视着山口绫子,说道:“真是非常抱歉,刚刚有一点公务耽误了。”
姜新禹:“服部少佐,您日理万机,谁都能够理解,况且我们也都吃好了,美奈小姐和绫子小姐非要送我下来……”
服部美奈:“哥哥把客人扔下不管,已经很失礼了,我是在弥补他的过失。”
他们说话的时候,杨峰拎着皮箱从房间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晦气的周仁杰。因为都属于日伪警察系统,姜新禹认识周仁杰,只是没什么交往。现在看见这个场景,就很容易明白服部彦雄所说的“公务”是什么。
杨峰向这边看了一眼,目光如蜻蜓点水般一扫而过,因为猜到服部彦雄刚从房间里出来,所以姜新禹特别留意这个陌生人的一举一动。
杨锋的目光似乎在某个人身上停顿了一下,随即很快移开,姜新禹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刚好看到山口绫子垂下了眼睑。
这个人是在看山口绫子?
按说多看一眼也没什么,毕竟漂亮女人总是惹人注意,从餐厅出来的一路上,到处都有男人贪婪的目光追随着山口绫子。
只不过从杨峰的眼睛里,姜新禹感受不到丝毫贪婪,更多的是关心……
第13章 同样的皮箱
红桥区桥东路19号,一幢两间半的青砖瓦房,这里就是姜新禹的住所。
虽然房屋外表很古旧,但是屋内装潢还过得去,卧室客厅都铺着地板,各种家具生活用品也很齐全,最主要的是有一部电话。
姜新禹打开门锁,迈过铺在门口的一小块地毯,地毯上面撒了香灰,如果有人偷着进来,就会在地板上留下脚印,这是特务人员必不可少的防范措施。
姜新禹疲惫的坐在沙发上,用手轻揉着太阳穴,放松着自己的神经。吃了一顿饭,等于是又捱过了一关,一句话没说对,都会引起服部彦雄的疑心。
“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
“请问,是姜新禹家吗?”
“我就是姜新禹,你是……美奈小姐吧?”
“是的。”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电话号码?”
“我问了警察局。”
“哦,有什么事吗?”
“很抱歉,今天我忘了把衣服还给你。”
姜新禹哑然失笑:“美奈小姐,你这么晚打来电话,就是为了这件事?”
“一个人的信誉很重要,我说了今天把衣服还给你,但是没有做到,当然要跟你解释一下原因。”
“真的没关系……呃,衣服在哪呢?明天我过去取。”
“……还是我给你送过去吧?”
“不用那么麻烦,你把地址告诉我就行。”
“其实我昨天去看绫子的时候,就把衣服带过去了,只是忘了拿下来。”
“在绫子小姐那里?”
“嗯。”
“她住几号房间?”
“87号。”
“好,你告诉绫子小姐,明天上午……大概九点钟左右,我过去取衣服。”
“你要是没时间的话……”
“我有时间,承蒙服部少佐特别关照,警察局给我放了三天假。”
“那好吧,再见……”
“再见。”
…………
第二天,姜新禹骑着脚踏车来到亚洲饭店楼前,他把车靠墙锁好,迈步走进大堂。
“服务生。”
“先生,你好,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87号客房在几楼?”
“上四楼右转一直走。”
“谢谢。”
姜新禹上了四楼,按照房间门牌顺序慢慢向前走,83、84、85、86、87……
“笃笃!”姜新禹伸手敲门。
门镜暗了一下,房门随即打开,穿着一身中式套装的山口绫子站在门内:“你好,姜警官。”
“你好,绫子小姐,我是来拿我的衣服,美奈小姐跟你说了吧?”
“进来吧。”
山口绫子把姜新禹让进屋子,她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姜警官,随便坐。”
姜新禹坐在沙发上,接过山口绫子递过来的茶碗:“谢谢……绫子小姐在东北住了多久?”
山口绫子微笑着说道:“姜警官,那里现在叫满洲。”
“哦,对对对,是我失言了。”
“我在满洲待了整整十年,所以我的中国话可能会带一点当地口音。”
“哦……绫子小姐的家人在那边?”
“是啊,我们属于第一批移民满蒙的日本人,刚开始是住在新民,我十岁那年,全家在去沈阳的路上,遇见了土匪,父母不幸遇难……”
“对不起,我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没什么,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咕咚!”
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响,像是什么人从高处跳下来,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姜新禹指了指墙壁:“没事吧?”
“没事,隔壁房间住进来一家三口,小孩子七八岁,非常淘气,总会发出各种各样的动静。”
“这么豪华的饭店,房间的隔音效果这么差吗?”
“四楼只是普通客房,听说是一间隔成两间,所以墙壁很薄。五楼贵宾房比这大一倍,据说隔音非常好。”
“原来是这样……”
山口绫子忽然笑了笑,说道:“昨天在酒宴上,姜警官默认自己是一个怕死的人,但是有人却不这么认为。”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是美奈小姐吧?”
山口绫子掩嘴笑道:“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姜新禹:“其实说怕死还是不怕死,都是相对而言,我只是不想死的太没有价值。”
山口绫子目光闪动:“什么叫没有价值?”
“如果乘坐宪兵队的轿车回去,只是为了在同事面前炫耀,因为这种事被反抗分子盯上,我觉得就是没有任何价值。”
山口绫子微微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墙壁上挂钟。
姜新禹站起身:“绫子小姐,打扰这么久,我该告辞了。”
山口绫子连忙说道:“请先等一等,美奈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笃笃!笃笃!”
她的话音未落,外面传来敲门声,山口绫子走过去透过门镜看了一眼,然后打开了房门。可能是走的有些急,服部美奈的胸脯起伏着,微微有些喘息。
山口绫子打趣道:“美奈,为了替你把他留住,我可是费了不少口舌,该怎么感谢我呢?(日语)”
服部美奈脸涨的通红,低声说道:“乱讲什么,我可没让你留他……(日语)”
山口绫子:“别矜持了,我还不了解你吗?(日语)”
说话间,两个人走进客厅。
服部美奈鞠躬致意:“姜警官,你好。”
“你好,美奈小姐。”
山口绫子:“美奈,我记得你不喜欢喝茶,要不要让服务生送一壶咖啡上来?”
服部美奈连连摆手:“不用了,喝茶也很好。”
姜新禹:“二位小姐,你们聊,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山口绫子看了看服部美奈,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服部美奈眼神中掠过一丝失望,但是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说道:“姜警官,你等一下,我把衣服拿给你。”
她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看了看,回头问道:“绫子,姜警官的衣服呢?”
山口绫子走过去,不着痕迹的把柜门轻轻关上,说道:“我早拿出来了,在衣挂上呢。”
柜门一开一关之间,姜新禹看到一个黑色皮箱放在里面,他感觉很奇怪,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同样的箱子……
第14章 调包之谜
姜新禹出了房间,沿着楼梯来到一楼大堂,在经过服务生休息室的时候,他猛然想起来,山口绫子衣柜里的皮箱和昨天那个男人拎的皮箱一模一样!难怪看着这么眼熟!
他走到吧台前,掏出证件向服务生晃了一下,说道:“警察。昨天晚上,从你们休息室出来的那个客人叫什么名字?”
服务生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叫杨峰……对,是叫杨峰,他当时刚退完房。”
“他住几号房?”
“您稍等,我看一下。”
服务生拿出住宿登记薄,翻了两页:“是86号房。”
86号?87号?两间房只有一墙之隔!
联想到之前的种种疑点,姜新禹隐约的有一种感觉,杨峰和山口绫子之间好像存在某种特殊的联系,究竟是什么呢?一时之间又理不出头绪。
…………
一家小饭馆内,周仁杰和两个手下正在吃饭。
周仁杰抿了一口酒,说道:“胖子,你他吗的以后办事稳当一点,别老是疑神疑鬼,害得老子被少佐骂!”
坐在他身旁的一个黑胖子,拿起酒壶给周仁杰斟满,说道:“队长,我敢保证,那小子的皮箱肯定有问题,我在侦缉队干了这么多年,心里这点数还没有吗?”
“那为什么检查的时候,啥都没发现?”
“可能是没检查明白吧……”
“放屁!老子亲自查的,日本人也查过了,全都没发现问题,你比我还强?比日本人还强?”
胖子懊恼的说道:“真是见了鬼了……”
另一个队员说道:“队长,会不会是杨峰把皮箱调包了?”
“调包?”
周仁杰放下酒杯,沉思了半晌,说道:“咱们的弟兄一直在饭店里监视,这小子连楼都没下,吃饭都是让服务生送进房间,他怎么调包?”
“在路上咱们把他跟丢了,那个期间……”
胖子立刻反驳:“不会!后来我找到了送他去饭店的车夫,车夫说,杨峰没和任何人接触过。”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他的同伙也住在亚洲饭店里!”
周仁杰一拍脑门,说道:“对啊,我他吗的怎么就没想到呢!走,去亚洲饭店!”
他站起身,风风火火的往外走,胖子紧跟在他身后:“队长,现在去还来得及吗?人家早跑了吧?”
“就算是跑了,起码也能留下追查线索。”
饭馆老板急忙从柜台里追出来,拦在他们身前,说道:“周队长,您的账单还没结呢。”
周仁杰回过身:“胖子,签字。”
老板一咧嘴;“又要签字?周队长,我是小本经营,您总是赊账,我都快没钱买菜了。”
周仁杰眼睛一瞪:“哭什么穷?你怕老子赖你的账?”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不是那个意思,就别他吗的废话,老规矩,挂账!”
“可是、您前面的账,都欠了三个多月了,您好歹结一点好吧……”
“最近手头紧,改天吧。”
“周队长……”
“是不是给你脸了?没完没了的……堰津城大大小小的馆子,老子也没少吃,哪一家像你这样催账?再嗦,明天就让你的饭馆关门!”
胖子在账单上歪歪扭扭签上“侦缉队”三个字,把账单往老板怀里一塞,笑道:“别太较真,我们队长来这吃饭,是看得起你,要不是爱吃你们家厨子烧的菜,他早去大馆子了。”
“是是是。”老板不敢再说话,他真害怕周仁杰把饭馆封了。
望着周仁杰的轿车扬长而去,老板冲着车背影低声咒骂道:“狗杂种,你不得好死!”
半个小时之后,轿车缓缓停在亚洲饭店门口。
胖子看着出来进去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说道:“队长,咱们来这查案,是不是得和服部少佐打一个招呼?”
周仁杰伸手打歪了胖子的鸭舌帽:“八字还没一撇,打什么招呼?万一要是啥也没查到,再让少佐骂我一顿?”
“那咋办?”
“什么咋办?咱们现在只是查案,如果查出问题,等到抓人的时候,再通知服部少佐也不晚!”
“队长您高见!”
“小崔留在车里,多注意观察情况。”
“是。”
“胖子,跟我进去!”
周仁杰迈步走进饭店大堂,他径直来到吧台前,对服务生说道:“把四楼客房的住宿登记薄拿出来。”
“对不起,本店有规定,住宿登记薄不能随便给人看……”
胖子站在一旁狐假虎威:“小子,你新来的?这位是侦缉队的周队长!”
另一个认识周仁杰的服务生连忙走过来,陪着笑脸说道:“周队长,对不起,他还真是新来的,您有什么事和我说。”
周仁杰不耐烦的重复道:“看一下四楼客房登记薄!”
“您稍等一下。”服务生从吧台里找出登记薄递了过去。
周仁杰一页一页翻阅着,他心里自有他的小九九,四楼一共有五十多间客房,入住率接近六成,算起来有三十间客房的客人有嫌疑。
把客人中的外国人名单全部筛除,只留下大概十几个中国籍客人资料,这样就大大缩小了调查范围。
假设杨峰确实把皮箱调了包,那一定是因为他察觉到自己被跟踪监视,要不然根本不必那么做。他同伙所住的房间,如果距离不是很远,只需要几分钟时间,就能完成皮箱调包。
周仁杰对服务生说道:“给我查一下,昨天住在86号房的杨峰,在他住宿的三天时间里,都给哪间客房打过电话!”
服务生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我是前台接待处,帮我查一下86号房间在最近三天拨出的号码……对,86号房间……哦,好的。”
周仁杰:“怎么样,查到了吗?”
“最近三天,除了打电话让餐厅送饭,杨峰没有给其他房间打过电话。”
这就奇怪了,按说要是调包这件事真实存在,调包的双方一定需要提前沟通,起码也要约定好时间才行。
杨峰没打出过任何电话,那他是怎么和同伙联系的呢?
第15章 寿材铺
查了大半天,也没查出个子午卯酉,十几个中国籍住客大部分都是商人,甚至还两个汪伪南京政府出公差的人员。周仁杰很泄气,交待着胖子和小崔继续蹲守,自己回去了侦缉队。
87号房间内,服部美奈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和山口绫子闲聊。
山口绫子抱着肩膀靠在窗前,似笑非笑的看着服部美奈,说道:“还在想那位姜警官?”
服部美奈脸一红,佯嗔道:“又乱讲,我想他干什么。”
山口绫子走过去,坐到服部美奈身边,说道:“要我说呢,姜新禹这个人看上去倒还不错,只是有一个问题,可能会阻碍你们在一起。”
服部美奈脱口而出:“什么问题?”
山口绫子笑道:“还说没想人家,口不对心哦。”
“嗳呀,你不要说半截话好不好?”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美奈,你想过没有,他是中国人,你是日本人,你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现在有很多日本人和中国人结婚的例子啊。”
“呦呦呦,都想到结婚了?看来你是真喜欢姜新禹呀?”
服部美奈索性不再掩饰,说道:“喜欢他怎么了,他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中国有句古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还真是有道理哦。”
“别说我了,你呢?”
“干嘛?又要撮合我和你哥哥?”
“我哥哥人很好的……”
“我信佛,所以我认为万事皆因缘,如果缘分到了,我不会拒绝。反过来说,哪怕是喜欢对方,没有缘分的话,我也不会觉得遗憾。”
“什么意思嘛,你不喜欢我哥哥?”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是要看有没有这个缘分。”
服部美奈眼珠转了转:“好吧,我把你这句话原封不动转告哥哥,看他怎么理解了。”
山口绫子:“美奈,你可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在暗示你什么,我只是在对自己说这句话。”
“知道了,我没那么傻,知道怎么对哥哥说。”服部美奈起身穿好外套。
“你这就要走?”
“哥哥要我今天早一点回去,他有话要跟我谈,嘻嘻,玄妙吧?”
“那好吧,明天上午你早点来,陪我出去买几件衣服。”
“好的。”
等到服部美奈出了房间,山口绫子立刻来到窗前,打开窗户探身向楼下看,几分钟后,服部美奈出现在饭店门前,她上了一辆黄包车,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山口绫子关好窗户,返身打开柜门拿出那只皮箱,戴上一顶灰色女士礼帽,找出一件外套穿上,拎着皮箱也出了客房。
饭店外,胖子和小崔靠在角落里,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闲话。
“胖哥,都三点多了,咱们待到什么时候?”
“我怎么知道,队长临走又没说……”
“总不能晚上也在这吧?”
“……呃,五点吧,最多五点,咱俩就回去。”
“五点行,估计杨峰真要是把皮箱调包,他的同伙早跑了……”
“嘘!快看,那个女人拎的皮箱像不像杨峰那只箱子?”
小崔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山口绫子正站在门口招手叫黄包车。
“一模一样!……这小娘们儿长的可挺水灵,她是干嘛的?”
“管她是干嘛的,走,跟上她!”
…………
山口绫子坐在车上,皮箱紧贴着放在身旁。
车夫一边拉车一边问道:“小姐,听口音,您是外地来的吧?”
“嗯。”
“您去桥东路什么地方?”
“桥东路5号。”
“桥东路5号……那地方我记得好像是一家寿材铺,您没记错地址?”
“嗯。”
“那得嘞……”
山口绫子的冷淡让车夫闭了嘴,撒脚如飞拉着车奔跑在柏油马路上。
半个多小时候之后,黄包车停在桥东路街边,车夫放下车把,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小姐,到地儿了。”
山口绫子下了车,付过了车钱,四处张望寻找桥东路5号的标牌。
车夫指着一处有些破败的店铺,说道:“那儿就是桥东路5号。”
“谢谢。”
“您甭客气,我就在这等活儿,您要是一会儿还回去,就过来找我。”
“好的。”
这条街是桥东路最热闹繁华的地方,饭馆、米行、油坊、铁匠铺、杂货铺、书店、药铺,理发店,衣帽店,各种买卖店铺应有尽有。
寿材铺的门面不大,牌匾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上面的黑漆大片脱落,勉强能辨认出“桥东寿材铺”五个大字。
寿材就是棺材,一般的寿材铺捎带着也经营墓碑、花圈、纸人纸马等等一切和丧葬有关的物品。
山口绫子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拎着皮箱迈步走了进去。
店铺内,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戴着一顶瓜皮帽,身穿一袭灰布长衫坐在柜台里,吧嗒吧嗒一口接一口抽着水烟袋。见有顾客登门,他站了起来。
山口绫子:“请问,掌柜的在吗?”
“我就是。”
“我是保定范公镇油漆厂的,我们有一批低价黑油漆要处理,您有兴趣吗?”
掌柜的愣了一瞬,打量了山口绫子几眼,慢斯条理的说道:“范公镇有两家油漆厂,你是哪一家?”
“盛源油漆厂。”
“哦……那咱们研究研究价钱?”
“可以。”
“里边请。”
掌柜的掀起后门门帘,山口绫子刚要往里走,房门一响,胖子和小崔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站住。”
山口绫子心里一惊,只当不是叫自己,继续往后门走。
胖子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喝道:“说你呢!”
掌柜的放下门帘,客气的说道:“您二位是?……”
胖子:“侦缉队的。”
小崔也掏出手枪,枪管指着掌柜的:“你也别动!”
掌柜的陪着笑脸:“二位长官,有事说事,拿刀动枪的,会吓到我的客人。
胖子眼睛盯着山口绫子,说道:“客人?她是干什么的?”
山口绫子转回身,语气平静的说道:“我是干什么的,没必要告诉你们。”
胖子:“呦呵,口气可不小,我告诉你,在堰津地面上,除了日本人,没人敢跟我们侦缉队这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