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搭档
运河北街。
琢玉阁古玩店。
李昂推门走进店内，在博古架间徘徊着，摸摸这，看看那。
总有来闲逛的客人，魏忠文起初并未在意，直到李昂弯腰把玩着一个玉碗，腰里露出半截枪套，他这才警惕起来。
略一思索，魏忠文从柜台里出来，客气的说道：“先生，有中意的吗？价钱都好商量！”
李昂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老板？”
“是的。”
“贵姓？”
“免贵姓魏。”
“认识豁牙子吗？”
“呃……敢问您是？”
李昂放下手里的玉碗，掏出证件递过去，说道：“半个月前，豁牙子卖给你一个瓷罐，有这事吧？”
魏忠文毕恭毕敬的把证件还回去，说道：“有。李探长，那个瓷罐不会是赃物吧？”
李昂没接他的话，说道：“瓷罐呢？”
“卖了。”
“卖给什么人了？”
“……我记得是一个年轻人，听口音，好像是南边的人。”
魏忠文这么回答，是在给自己留余地，万一李探长知道瓷罐在姜新禹手里，起码也能对得上。
李昂上下打量着魏忠文，说道：“就是说，豁牙子坑你，你再去坑别人！”
“您、您这话是啥意思？”
“啥意思？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收的是假货吧？”
魏忠文故作尴尬的讪笑着，支支吾吾的说道：“后来知道了，我也是没辙啊，总不能砸我手里。”
李昂坐在椅子上，伸手掏出香烟，魏忠文赶忙拿出打火机，凑到近前点烟。
李昂吸了两口烟，漫不经意的说道：“打火机不错，哪国的啊？”
“一个白俄卖给我的……，我也不抽烟，留着也没用，归您了。”魏忠文明白，这是变相的勒索，他把打火机放在李昂的香烟盒上。
“看你也是挺精明一人，咋就能让豁牙子那路货色骗了！”
“嗨，他说是祖传的物件，价钱要的也低，我当时没仔细看。”
“典型的贪小便宜吃大亏，以后多留神吧！”
“是是是……”
李昂顺手把打火机揣兜里，起身往外走。
魏忠文跟着身后，说道：“李探长，啥时候抓到豁牙子，麻烦您通知我一声……”
“这辈子别想见到他了。”
“啊？”
“豁牙子死了！”
“咋死的？”
李昂不再解释，出了门扬长而去。
接手小岳的案子后，李昂很快发现了疑点，豁牙子穷的揭不开锅，他家里哪来的那么多钱？
通过调查得知，豁牙子在琉璃厂买了一个瓷罐，做旧后卖给了琢玉阁古玩店。
今天凑巧路过河西街，好奇心驱使之下，这才进来询问一番。
回到警察局，一名警察说道：“李探长，局长叫你去一趟。”
“知道了。”
沿着楼梯上二楼，来到局长室门外，李昂伸手敲门，“笃笃！”
“进来。”
李昂推门走了进去，来到局长办公桌前，躬身说道：“局座，您找我？”
局长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了桌上，说道：“岳进宝一案，你处置得当，这是给你的赏金。”
李昂拿过信封，凭手感就知道，钞票的数额不能小，他把信封塞进怀里，说道：“多谢局座！”
“还有一件事，我给你找了个搭档。”
“局座，我一个人挺好，不用搭档……”
李昂可不傻，有了搭档，像这种额外的油水，以后就要两个人平分。
局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这是杜局长的意思，所有探长两人一组，谁也不能例外。”
一听是杜建时发话了，李昂也就没话说了。
“你就不问问搭档是谁？”
“谁都一样，我服从您的安排。”
“邹共和。”
李昂闻言一愣，说道：“就是从保密局裁下来的那个邹共和？”
“对！就是他。”
“局座，听说他是出了名的刺头儿，一直闹着要调回保密局，心思根本没在这……”
局长微笑道：“他如果能如愿调回去，不是正和你的心意嘛。”
李昂恍然大悟，局长这么分配搭档，其实还是在照顾自己，邹共和要是调走了，那是最好不过了！
从局长室出来，回到自己屋里，刚要清点信封里的钱，门外传来敲门声。
李昂赶忙把信封放进抽屉，上了锁，说道：“进来。”
房门一开，邹共和抱着一个纸箱走进来，把纸箱往桌上一放，说道：“兄弟，以后咱俩一屋了，多关照啊！”
“邹哥，您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关照是应该的。”李昂看了一眼纸箱，里面都是邹共和的私人物品。
邹共和拉开椅子坐下，扔给李昂一支香烟，自己也点燃一支，愁眉不展的轻叹了口气。
“邹哥，有心事啊？”李昂掏出打火机，凑过去替邹共和点燃。
“上午遇见便衣队的人，看见我带着枪，非要查老子证件！”
“便衣队由杜局长直辖，平时就牛皮哄哄，查就查吧，免得引起误会。”
“哼，说白了，就是他吗的狗眼看人低，要是在保密局那会儿，我先查他们的证件！”
“那是那是……”
邹共和发了一会牢骚，瞥一眼桌上的打火机，说道：“呦，洋货？兄弟，可以啊，舍得花钱买这玩意儿？”
李昂笑道：“我哪有那个闲钱，别人送的。”
左右也是闲着没事，李昂把在琢玉阁的事，简单讲述一遍，他也没多想，纯粹是为了消磨时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邹共和原先在堰津站情报处，他对事情的分析能力，可不是普通警察能够比拟，沉思了一会，说道：“这事儿蹊跷啊……”
“咋蹊跷了？”李昂问道。
“你看啊，一个古玩店的老板，肯定有丰富的专业知识，哪能这么容易就上当？”
“哦，那个老板说了，当时是贪便宜，没顾得上细看。”
“……那个岳进宝呢？”
“有人出面保释，加上证据不足，放了。”
“保释人是谁？”
“这个我不太清楚。”
“哦……”
一个普通的纱厂工人，犯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能全身而退，这是走了谁的门路？
第662章 这不是巧了吗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喂？”冯青山一边批阅文件，一边伸手拿起电话。
“处长，我是邹共和。”
自从被保密局裁撤，邹共和给冯青山打过两次电话，他还是希望能调回去。
冯青山放下钢笔，说道：“小邹啊，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裁撤是总部的意思，不是某个长官拍脑门决定的，你想回保密局，这种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就目前来看，不太现实！”
电话另一端的邹共和说道：“处长，如果我查到大案子，能不能让我回保密局？”
“查到大案子，警察局自然会升你的职，你要是能坐到总探长的位置，前途可是一片光明啊。”碍于以前的情分，冯青山并没有挂断电话。
邹共和不屈不挠的问道：“如果是涉及共党的案子呢？”
“共党？什么案子？”
“电话里不方便说，您要是有空的话，我能不能当面跟您汇报？”
“你现在在哪？”
“就在堰津站附近的公用电话亭。”
冯青山心想，邹共和是受过培训的特工，没准儿还真查到了大案子，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这样吧，知道润德茶馆吗？”
“知道。东街那家。”
“十分后，在那见面。”
“好的。”
挂断电话，冯青山简单收拾了一下，起身出了处长室，沿着楼梯往楼下走。
快到一楼的时候，姜新禹站在楼梯口，对身边的麻克明说道：“记住了，就买猫头牌，别买那些杂牌子。”
麻克明说道：“可不是嘛，总务处采购的货，根本不禁用，三两天就没电了。”
看见冯青拎着公事包下楼，姜新禹打着招呼，说道：“冯处长，这是要出去啊？”
冯青山说道：“哦，还是军人风纪的事，去一趟宪兵大队。”
两人寒暄了两句，随即擦肩而过。
麻克明说道：“队长，我现在就去买。”
“别忘了要收据，回来报销。”
“忘不了。”
姜新禹走了几步，回身又叫住了麻克明，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扔了过去，说道：“别骑车了，东西也不少，开我车去！”
麻克明接过车钥匙，快步走了出去。
…………
润德茶馆。
冯青山把车停在门口，下了车迈步走进去。
邹共和坐在靠窗的桌位，老早就看见了冯青山，起身恭候着，说道：“处长，您来了。”
冯青山点了点头，把公事包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来，说道：“我只有十分钟时间，马上还要去一趟宪兵大队。”
邹共和殷勤的给冯青山倒了碗茶，然后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
冯青山说道：“古玩店收了假货，这有什么奇怪？上周，荣宝堂高价收了一幅清明上河图，经过鉴定，百分百的赝品！”
荣宝堂是堰津最大的古玩店，设立了一柜二柜，收上来的物件，至少需要经过两名专业人士鉴定。
冯青山的意思是，这么专业的名店，尚且收到了假货，何况是那些水准不高的小店。
此时，麻克明开车从门前经过，见冯青山的车停在茶馆门前，不免多看了一眼。
茶馆内，邹共和说道：“主要是那个岳进宝，我觉得很有问题！”
冯青山看了一眼手表，心不在焉的说道：“有啥问题？”
他现在认为，这件事没啥特别之处，邹共和故意夸大其词，不过是为了要调回保密局。
邹共和看出了冯青山的不耐烦，赶忙说道：“我查过岳进宝，他没有任何背景，就是纱厂一个普通工人，这样的人，居然能在短短两天时间里，把抢劫杀人案改成无罪释放！处长，我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
“是谁下令释放的岳进宝？”
“据说是童万奇通过杜局长，在暗中运作此事！”
“童万奇？”
“是。处长，我听说，这个童万奇为人很圆滑，国共两边都不得罪，会不会共党找到他，所以……”
冯青山皱着眉头，说道：“他已经回了重庆，即使有疑点，线索也断了！”
这种没凭没据的事，更不可能去问杜建时，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三杠一星的警监四阶级别！
问题是，岳进宝这种小人物，怎么可能认识童万奇？两人身份地位相差悬殊，根本是完全不搭界的两种人！
冯青山沉思了半晌，说道：“这件事确实不寻常……小邹，你认为岳进宝和共党有关联？”
邹共和说道：“就目前来看，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岳进宝住在哪？”
“煤渣胡同。”
“这样吧，他现在是唯一线索，你平时多盯着点，真要是查出和共党有关，或者他根本就是共党密探，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打报告，把你调回保密局！”
“多谢处长！”
“有情况，及时汇报！”
“是！”
冯青山起身离开了茶馆，开车朝宪兵大队方向驶去。
…………
保密局堰津站。
行动队队长室。
一小箱猫头牌电池放在桌上，麻克明把收据递过去，说道：“队长，买回来了。”
姜新禹打开纸箱包装，从里面拿出一节电池看了看，说道：“对，就是这种，上海猫头牌！国产电池，这种算是最好的了，价格比进口电池便宜一倍还多。”
“那、总务处干嘛不买这种？”
“你说呢？”
“您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做好本职工作，别去管不相干的事！”
“是！”
这里面的猫腻不言而喻，总务处采购的电池都有回扣，猫头牌电池价格波动幅度较小，没办法做到掩人耳目！
“队长，没别的事，我回去了。”
“去吧……嗳，车钥匙。”
“差点忘了……”麻克明掏出车钥匙放在桌子，想了想，说道：“刚才我看见冯处长了。”
“在哪？”姜新禹心里一动，冯青山不是去宪兵大队了吗？
“就在东街的润德茶馆。”
“你认错人了吧？冯处长去宪兵大队公干，怎么可能到茶馆喝茶！”
“不会认错，他的车停在门口……哦，对了，还有邹共和！”
“被裁撤的那个邹共和？”
“对。”
第663章 钧座手令
大王乡。
暂50师师部。
“报告！”
“进来！”
一名卫兵走了进来，双脚一并，立正敬礼，说道：“报告师座，保密局来人求见！”
师长罗先志皱了皱眉，对身边的副官说道：“我和保密局素无往来，他们来干什么？”
副官说道：“师座，保密局的人可得罪不得，您要多加小心！”
罗先志微微点了点头，吩咐道：“就说我有请！”
过了一会，在卫兵的引领下，冯青山迈步走了进来，说道：“罗师长，你好。在下保密局堰津站情报处长冯青山！”
罗先志客气的说道：“原来是冯处长，快请坐！”
双方落座之后，勤务兵送来茶水。
罗先志说道：“冯处长这次来，不知有何贵干？”
冯青山没有过多客套，话锋直奔主题，说道：“八路军独立团，盘踞在静县大沽一带，对堰津构成直接威胁，若不趁着他们羽翼未丰，加以铲除，日后定会成为心腹大患！”
罗先志说道：“是啊，钧座对此事也很重视，正在积极研究对策！”
冯青山说道：“罗师长，我认为，您应该主动出击，而不是坐在这里等命令！”
对冯青山的越权行径，加上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罗先志心里很不舒服，淡淡的说道：“我没听说军部有作战计划，况且，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上峰的命令！”
门外传来急刹车的声音，冯青山心中有数，说道：“命令很快就到，我只是先一步，来给罗师长提点建议！”
罗先志正要开口询问，门外传来卫兵的声音：“报告！”
“进来！”
卫兵走进师部，递过一纸信笺，恭声说道：“钧座手令！”
罗先志挥手让卫兵出去，然后展开信笺：共军屯兵大沽，对堰津城防威胁极大，你部可见机行事！
最下面是钧座的亲笔签字。
罗先志多少明白了，冯青山要么是从警备司令部赶过来，要么是提前知道了手令内容，所以才说了这么一番话。
手令上说的见机行事，是什么意思？
难道让自己进攻八路军独立团？
若是那样的话，军部应该会有正式命令，而不是钧座一纸含糊其辞的手令！
冯青山在一旁说道：“罗师长，上面的意思，由我代表保密局，单独和您谈谈。”
罗先志心里盘算着，既然冯青山是知情者，肯定是为了此事而来，不妨先听听他要说什么。
罗先志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了副官，说道：“冯处长，请说吧！”
对于副官被留下，冯青山并未在意，他心里很清楚，这个人应该是罗先志的心腹。
“现在是和谈期间，堰津又设立了军调处，此时对共军发起进攻，无异于授人以柄！”
“冯处长有何高见？”
冯青山也不客气，说道：“共军的大沽支队，目前驻扎在大沽一带，他们积极招兵买马，人数已扩充至三百余人！”
罗先志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我知道，队长叫曹云飞，据说此前是一个土匪头子。”
“没错。曹云飞的手下，大部分是收编上来的土匪，军纪出了名的散漫，我们可以派人假冒大沽支队，骚扰附近村子，到时候，组织各村村民联名，到警备司令部喊冤告状，舆论造出去，罗师长以剿匪为名，迅速吃掉大沽支队！”
“不用等命令？”
“当然。共党方面也会核实情况，趁他们毫无防范之际，我们才能一击得手！”
“如果是那样的话，共军独立团就在附近，肯定会赶来增援。不瞒你说，我这个暂编师，兵源不足两千，武器配备极差……”
“这一点钧座早有安排，151旅主力团、刘光天的43师，一左一右，从侧翼发起合围，区区一个独立团，乌合之众而已，还不是束手就擒！”
罗先志沉思半晌，犹豫着说道：“那、善后怎么处理？”
他深谙其中的奥妙，事情要是闹大了，挑起事端的那个人，弄不好就会成为替罪羊！
毕竟连一封正式命令都没有，全是这个冯青山代为传话。
冯青山说道：“善后工作，对你罗师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到时候，军部会下一道命令，免去你的师长之职，取消暂50师番号，交由警备司令部严加约束！”
罗先志说道：“我怎么没听出来对我的好处？倒像是要军法从事的样子！”
冯青山笑道：“取消一个暂编师，很快就会另起炉灶，成立一支整编师。我很乐意提前透露一点，这件事若是成功，你罗师长的将衔，也会水到渠成！”
罗先志眼睛一亮，缓缓点了点头。
最近几次参加军部会议，他也听到了一些传闻，上面对暂32师、暂50师、暂60师，都有重整建制的意向。
偷袭八路军独立团，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保密局参与其中，一方面是暗中督办，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最大限度做到保密！
…………
煤渣胡同。
街边的一家早点铺子，小岳要了一碗碴子粥，两个玉米面饼子，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过了一会，一个粗眉大眼的青年走进来，把肩上的挑子放下，就近坐在小岳对面，大声说道：“老板，两个菜包子，一碗碴子粥！”
菜包子和粥很快送过来，青年唏哩呼噜的喝着碴子粥，低声说道：“组长让你立刻出城，去一趟大沽，把这个交给曹队长。”
说着话，他把一个折叠的纸条从桌下递给小岳，说道：“另外，你已经被注意到了，完成这次任务，不用再回来了，直接去北平找……”
小岳一声不吭的吃着饭，在外人看来，两人并无任何交集。
几分钟后，青年抹了抹嘴，起身说道：“老板，菜包子太好吃了，再给我拿俩，就当是中午饭了！”
老板得意的说道：“那错不了，我的菜包子皮薄馅大，市长都来吃过一回！”
旁边相熟的客人说道：“老王头，别吹了，市长能吃这玩意儿？”
老板脸涨的通红，急赤白脸的说道：“吹啥，上个月有一辆小轿车，挂着市政厅的车牌……”
有人抢白着说道：“市政厅车牌就是市长？要是总统府车牌，那就是委员长了！”
众人哄堂大笑。
又过了一会，小岳起身离开了早点铺子。
姜新禹跟踪了邹共和两次，发现他在暗中监视小岳，赶紧找机会通知了魏忠文。
对于一名地下组织成员来说，这等于和暴露差不多，与其置身危险之中，还不如尽早撤离。
另外，小岳除了是行动人员之外，同时也是负责联络大沽支队的交通员，派他去大沽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第664章 低级错误
一周后。
三十多个假扮大沽支队的**士兵，被曹云飞带人堵在村子里。
双方人数差距明显，大沽支队没费一枪一弹，把这些冒牌货全部缴了械，并且当着村民的面，揭露了他们的身份和目的！
消息很快传到了保密局堰津站，冯青山起初都不敢相信，仔细一琢磨，这件事知情者很少，肯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他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给我接军线，暂50师师部！”
过了一会，电话接通，冯青山说道：“我是堰津站冯青山，让罗师长接电话！”
“喂，我是罗先志。”听筒里传来罗先志强做镇定的声音。
冯青山急切的说道：“罗师长，这件事一定有人泄密！”
“泄密者已经连夜逃走了！”
“是谁？”
“我的副官。”
“是他？”
“唉，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跟了我三年多，没想到竟然是共党的坐探，是我大意了！”罗先志颇为沮丧的说道。
冯青山懊恼的一拍桌子，心里追悔莫及，自己当时若是坚持不许第三个人在场，完全可以避免泄密事件发生！
这件事说起来，冯青山负有一多半的责任，罗先志只是一名带兵打仗的军人，这方面考虑不周情有可原。
而作为特工人员，而且还是情报处长，如此的马虎大意，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冯青山稳了稳心神，说道：“罗师长，这件事报上去没有？”
罗先志闻言一愣，说道：“什么事？”
“泄密的事。”
“还没有。实不相瞒，身边出了共党坐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给你一个建议，这件事最好不要上报！”
“这怎么能行？”
“你的副官泄密，身为师长负有失察之责，罗师长是聪明人，不用我说的太明白吧？”
罗先志不是笨人，自然是明白冯青山的意思，泄密这件事，自己可以一推三六五，只说完全不知情。
上面如果展开调查，还是会交由保密局负责查办，冯青山牵涉其中，他肯定会替自己隐瞒。
至于说那个副官，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掩糊弄过去，估计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毕竟这是暂50师内部事务。
挂断电话，冯青山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着还真是应了姜新禹那句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两个小时之后。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喂？”
“冯处长，站长让你马上来一趟。”电话另一端是王秘书的声音。
冯青山惊讶的说道：“站长回来了？”
“是的，昨晚半夜到的堰津。”
“好，我这就过去！”
冯青山放下电话，起身出了屋子，上楼来到站长室门外，伸手敲门，“笃笃！”
“进来。”
一个月没见，乔慕才尽显疲态，脸色看上去非常不好。
冯青山躬身说道：“站长，您刚回来，也不说多休息两天……”
乔慕才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倒是想休息！今天一大早，毛主任把电话打到我家里，知道是为什么吗？”
“卑职不知。”
“对**假冒大沽支队的行为，共党军调代表提出了抗议，据说，事情已经传到了委座耳朵里！”
冯青山垂手肃立，大气都不敢喘。
乔慕才上下打量着冯青山，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情绪，说道：“我听说，是你向陈司令提出了这个妙计？”
冯青山小心翼翼的说道：“站长，其实，计划本身并没有问题，陈司令也认可了，只是在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导致最终的失败！”
“某个环节？那你说说看，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呃，这个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还用调查吗？”
乔慕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蓝色笔记薄，啪的一声，重重摔在办公桌上，冷冷的说道：“疏忽大意到如此地步，亏你还是情报处长！”
看着这本笔记薄，冯青山猛然警醒，自己忘了一件事，驻军电话已经被保密局监听！
这就意味着，两个小时前，自己和罗先志的通话，都被逐字逐句的记录下来！
“站长，我错了……”冯青山既尴尬又惶恐，身为执法人员，这么做本身就是渎职！
“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不该隐瞒事实真相……”
乔慕才板着脸说道：“你最大的错误是，竟然口无遮拦的在电话里谈论这种事！身为情报处长，能出现这种低级错误，你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站长，我……”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乔慕才立刻把监听记录放回抽屉里。
看到这个举动，冯青山心里踏实了许多，他知道，出于大局考虑，乔慕才不会因为这件事处分自己。
如果传扬出去，不仅堰津站声誉扫地，乔慕才脸上也无光，尤其是现在这种风口浪尖的重要关头！
房门一响，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说道：“站长，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哦，冯处长也在。”
乔慕才说道：“昨晚到的堰津。你来的正好，下午，警备司令部有个会，你代表站里去参加。”
一般来说，凡是涉及军事机密的会议，如果乔慕才没时间，肯定是派冯青山参加。
这次让姜新禹去，算是对冯青山的一点惩戒！
姜新禹心知肚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表面还要做出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站长，您还不知道吧，因为假冒共军的事，学生明天又要罢棵游形……”
乔慕才默然片刻，说道：“每次出了问题，学生的反应最迅速，要说没有共党在暗中操纵，任谁也不会相信！”
冯青山略一思索，对姜新禹说道：“这次的发起人是谁？”
“圣约翰大学学生会主席高扬。”
“又是他……”
乔慕才想了想，说道：“高扬……我想起来了，他舅舅是禁烟局的贾继涛，对吧？”
姜新禹说道：“没错，就是他！”
乔慕才皱着眉头，缓缓说道：“这个人还真是个麻烦……”
姜新禹说道：“站长，戴局长的事怎么样了？”
乔慕才叹了口气，难掩脸上的失落，说道：“委座亲自选定了墓地，戴局长已经入土为安了……”
第665章 将功补过
乔慕才话锋一转，说道：“先不说这个了，当务之急，是解决目前问题……那个高扬，你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姜新禹说道：“高扬现在是焦点，太多眼睛盯着他，如果秘密逮捕，我担心会引起更大的反弹！”
乔慕才的本意，就是想随便找一个借口，先关押高扬一段时间，等事态平息了再做决定。
“秘密逮捕，异地关押，没人知道他去了哪，怎么会引起反弹？”
“高扬是学生领秀，他要是忽然失踪了，无论是谁做的，外界都会认为和保密局有关！”
乔慕才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接连出错，舆论对我们很不利……冯处长，你怎么不说话？”
冯青山一直默不作声，见乔慕才问自己，这才说道：“站长，您刚才对我的训诫，卑职受益匪浅，我正在反思。”
“怎么反思的？”
“情报工作，若是做不到严守机密，失败的概率就会增加！所以，我虽然有了一些粗浅想法，但是自认为还不成熟，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好吧，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学生罢棵这件事，对你来说，是一个机会，如果能处置得当，就算是将功补过！”
“多谢站长！要是没别的事，我这就回去准备。”
“去吧！”
等到冯青山出了站长室，姜新禹故作不解的说道：“站长，您刚才说的将功补过……冯处长出什么事了吗？”
乔慕才摆了摆手，意兴阑珊的说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唉……不说他了，你最近怎么样？”
“按部就班，还是老样子。”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我听说，因为童小姐的缘故，你开枪打伤了义和会的人，这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在这件事上，姜新禹没必要隐瞒，说道：“主要是那两个家伙劣迹斑斑，我是想给他们一点教训！”
“新禹啊，我还是那句话，童小姐就好比是一盏明灯，在你需要的时候，她能照亮你的前程！”
“站长，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美奈已经回来了，您说，我还能怎么办？”
“当初，你就应该听我的劝告，生米煮成熟饭，娶了童小姐，即使你太太回来了，我相信，她也会理解。毕竟，是她不辞而别，并不是你抛弃了她！”
“话是这么说，您也知道……”
“算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乔慕才沉思半晌，说道：“今早，毛主任打来电话，提到了马汉三的事。”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那件事，毛主任也知道了？”
“毛主任是戴局长生前最信任的人，知道这件事很正常。”
“哦，对对，我听说，当年在上海的时候，毛主任资助过戴局长。”
“是啊，英雄也有落难时……”乔慕才身体前倾，压低嗓音说道：“毛主任的意思，戴局长突遭不幸，马汉三的嫌疑很大！”
“这么说，还是要抓马汉三？”
“戴局长专机从青岛起飞前，马汉三的秘书刘玉珠，曾经以安全检查为由，登上飞机巡视，她是受过培训的特工，在无人防范的情况下，如果做点手脚……”
这种假设完全有可能，安装一个微型定时炸弹，威力无需太大，只要能破坏电子系统，或者是动力系统，就足以造成机毁人亡！
最为关键的是，马汉三有作案动机！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问题是，局长人选还没定下来，这个时候动手抓他，恐怕有些不妥吧？”
乔慕才笑道：“有时候，我都在想，你可能更适合做情报处长，事事都能考虑的很周到！”
“我只是觉得，没有得到正式命令，就贸然动手抓一个少将站长，弄不好会很被动！”
“你说的没错，毛主任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前期的调查取证，现在就要进行！新禹，我有一个打算，安排我们的人，赶赴北平搜集证据，你觉得派谁去合适？”
“情报处的石大元，或者是麻克明……”
“不行！他们都是军统时期的老人，马汉三做贼心虚，肯定会有所提防，最好找一个生面孔。”
“生面孔……”姜新禹思索片刻，忽然灵机一动，说道：“您觉得汪学霖怎么样？我相信，北平方面，绝不会有人认识他！”
陈雷被秘密处死，档案股股长暂时空缺，如果能坐到这个位置，就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文件！
汪学霖的资历尚浅，即使姜新禹有心推荐，也不太可能获得通过。
从乔慕才的口风中，姜新禹能听出来，无论马汉三是不是谋害戴局长的真凶，总部看来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让汪学霖参与到这件事中，将来立功授奖，就有资格竞争档案股股长！
乔慕才收过汪家的好处，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说道：“汪学霖参加过总部特训班，派他去，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这样吧，你先找他谈一谈，无论最终如何安排，这件事，务必要做到绝对保密！”
“明白！”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无需请示上级，汪学霖的职位越高，他的价值也就越大！
…………
情报处。
冯青山还在暗自庆幸，在暂50师这件事上，面对任何指控，他都可以矢口否认，毕竟是一件无凭无据的事。
但是电话被监听到了，这是无法驳斥的铁证，好在乔慕才并没深究。
要知道，身为保密局执法人员，教唆一师之长隐瞒事实真相，这种罪名可大可小！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喂？”
“处长，我是邹共和。”
“什么事？”
“岳进宝跑了！”
“跑了？你不是在监视他吗？”
“这家伙是连夜走的，一个多星期没见人影了……”
“你现在在哪？”
“刚从纱厂回来。”
“纱厂怎么说？”
“纱厂说，岳进宝托人捎话，说是回河北老家了。”
如果小岳一直待在堰津，冯青山对他的身份，多少还有点半信半疑，现在则是很清楚了，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第666章 坏了坏了，要生了！
梅花巷13 号。
汪宅。
“小姐，你输了！”
“小姐，我又赢了……”
“小姐，认输吧……”
连输了几局，童潼越发的心烦意乱，伸手弄乱了棋盘，说道：“不玩了，不玩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小妞扣收拾着棋子，低声嘟囔着说道：“赢的时候，可不这么说……”
童潼在窗前站了一会，外面鸟语花香，一派大地回春的景象，说道：“走！我们出去散散心，整天待在家里，都要闷死了！”
“好啊。”小纽扣是小孩子心性，一听说要出去，兴高采烈的拿来童潼的外套，说道：“小姐，咱们去哪？”
“你说呢？”童潼也没个主意。
“嗯……去运河北街好不好？”
“去那干嘛？”
“小兰姐说，家里养了一只小狗，会钻圈，还会打滚，可好玩了，我想去看看……”
“你傻呀，我去他家，肯定让她误会！”
“去他家，让她误会……小姐，我咋听不懂你说啥子呢？”小纽扣掰着手指，也没搞清楚人物关系。
童潼懒得解释，不耐烦的说道：“就是不能去他家的意思，这下懂了吧？”
小纽扣想了想，说道：“那就不进去，让小兰把狗带到院外，咱们待一会儿就走呗。”
童潼动了心思，这个时间去，或许能遇见姜新禹，倒不是想怎么样，哪怕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也好的。
“那可说好了，就待一会儿！”
小纽扣也知道，再有半个小时，就是姜新禹下班时间，嘻笑着说道：“要是碰见姜先生，就多待一会儿。”
“最好别遇见他！”童潼故意板着脸说道。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随即传来汪学的声音，说道：“童潼，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童潼穿上了外套。
房门一响，汪学推门走进来，看了看屋内的情形，说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童潼白了他一眼，说道：“要你管！找我干嘛？”
“哦，我娘说，下午带你去升平戏院，全本的贵妃醉酒……”
“我不去，一点事唱个没完没了，咿咿呀呀的，不好听！”
“真不去啊？”
“嗯。”
“你可别后悔，梅老板的贵妃醉酒，平时花钱都看不到，你知道梅老板是谁？就是大名鼎鼎的……”
“你烦不烦！”童潼顺手抄起棋盒，作势要扔过去。
汪学吓得一缩头，立刻做举手投降状，说道：“好好好，不去拉倒，千万别动手……不过，童潼，你去哪，也得告诉我一声，要不然娘问起来，我咋说？”
“就说，我去看小狗了！”
“啥小狗？”
“你就这么说吧！”
“那行，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
“童潼，回来的太晚，记得打一个电话！”
“知道了！里嗦，像一个老妈子！”
…………
运河北街。
距离姜家还有十几米远，童潼停住了脚步，说道：“小纽扣，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小纽扣探身看了一眼，说道：“小姐，你别着急，我马上就出来。”
目送着小纽扣进了姜家的院子，童潼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
她在这栋房子里住了几个月，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就像自己家一样熟悉。
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真的把这里当成了家。
若不是服部美奈忽然回来了，自己可能已经成了真正的女主人……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小纽扣慌慌张张跑了出来，边跑边说道：“小姐，小姐，出事了！”
童潼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
小纽扣喘了口气，说道：“姜太太、姜太太好像是要生了！”
“要生……孩子了？”
小纽扣连连点头。
“他回来了吗？”
“谁？”
“笨！姜新禹回来了吗？”
“没呢……”
正说着话，小兰跑了出来，站在院门口焦急的说道：“小纽扣，你别走，帮帮我……”
话还没说完，听见黑妞的叫声，小兰赶忙又跑了进去。
“小姐，咋办？”小纽扣慌的六神无主。
“进去看看！”童潼快步走进院子。
看见陌生人进来，黑妞竟然没有乱叫，反而跟在童潼身后跑来跑去，仿佛是在催促她快点进去一样。
狗是一种有灵性的动物，听到主人痛苦的呻吟，它感知到了危险。
卧室里，服部美奈躺在床上，满头大汗，神情痛苦至极，小兰在一旁干着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童潼推门走进来，来到服部美奈近前，说道：“姜太太，你感觉咋样？”
服部美奈双手抓着床单，大口的喘息着，颤声说道：“疼……”
“送你去医院吧？”
“好像、好像来不及了……”
“铃铃铃！”
床头柜上电话响起。
童潼离的最近，她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拿起电话，听筒里是姜新禹的声音，说道：“美奈，什么事？我刚才出去了……”
童潼打断了姜新禹的话头，大声说道：“你怎么还不回来，她要生了！”
姜新禹吃了一惊，没顾得上问童潼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急切的说道：“你说什么？美奈要生了？”
“对啊，你快点回来……”
“别着急，我马上回去！”姜新禹刚要挂断电话，听见里面传来童潼的惊叫声，赶忙又问道：“怎么了？”
童潼语无伦次的说道：“坏了坏了……她、她说要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家里三个姑娘家，孕妇也毫无生育经验，遇到这种事，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份儿！
姜新禹是学医出身，虽然主修的不是妇科，但是多少也有涉猎，最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一点。
他赶忙安抚童潼，说道：“别慌，你听我说，让小兰准备热水，抽屉里有剪刀，用酒精灯烧一下……”
童潼重复着姜新禹的话，吩咐道：“小兰准备热水，小纽扣把剪刀拿出来，哦，对了，还有酒精灯……慌啥子，在第二个抽屉！”
家里的东西放在哪，童潼一清二楚。
服部美奈内衣都湿透了，喘息着说道：“童小姐，问他，怎么、怎么生孩子……”
童潼脸涨的通红，对着话筒说道：“问你呢，咋生孩子！”
第667章 生了
“把电话给美奈！”
“哦……”
童潼赶忙蹲下身子，把电话放到服部美奈耳旁，说道：“他有话跟你说。”
“美奈，这种事就是自然规律，有我在，别怕！”姜新禹在电话里安慰着。
听到姜新禹的声音，服部美奈情绪稳定了许多，说道：“新禹，我该怎么办……”
“深呼吸，用力……”
“我没劲儿了……”
“冯太太不是说了嘛，生孩子就像鸡下蛋一样容易。”姜新禹故作轻松，其实是为了缓解美奈的心理压力。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汪学霖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姜队长，您找我？”
姜新禹哪还有心情说其他事，捂着电话听筒，说道：“你来的正好，马上给陆军医院打电话，让医生赶紧过去，我太太要生了！”
“……姜太太人在哪？”
“在家里！”
汪学霖赶忙出了队长室，去隔壁房间打电话。
童潼握着美奈的手，满脸关切的说道：“要是没劲儿了，就先休息一下！”
“好……”
服部美奈现在能仰仗的，除了电话里的姜新禹，再就是童潼了，小纽扣和小兰基本处在呆傻状态，她们只是两个半大孩子。
一分多钟后，电话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伴随着童潼兴奋的大呼小叫，嚷道：“生了！生了！”
…………
半小时后。
姜新禹匆匆回到家里，陆军医院的妇科医生，比他早到了十几分钟。
“医生，怎么样了？”
“放心吧，母女平安。”
“谢谢，谢谢！”
“不客气。”
送走了医生和护士，姜新禹来到卧室门口，屋内传来童潼欢快的声音，说道：“太有趣了，这么小就知道吃……”
见姜新禹进来，童潼嘻笑着说道：“快来看，你闺女吃饭呢。”
襁褓中的婴儿，被放在服部美奈身侧，小嘴嚅动着……
姜新禹俯下身看了一会，对服部美奈说道：“辛苦你了。”
服部美奈虚弱的笑了笑，说道：“还好……多亏了童小姐帮忙……”
“童潼，谢谢你。”姜新禹由衷的说道。
童潼目不转睛的看着婴儿，她的兴趣点都在孩子身上，头都没抬一下，随口说道：“谢啥，这不是赶上了嘛……嗳呀，淌出来了，这么不小心啊……”
平生第一次目睹婴儿降生，而且自己还参与其中，在童潼的内心里，对这个孩子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感情。
“小兰，准备饭菜，童小姐在家里吃饭。”服部美奈吩咐道。
童潼立刻站起身，连连摆手，说道：“不行不行，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见服部美奈还要挽留，赶紧又补充了一句，说道：“汪叔叔定的规矩，八点之前必须回家……小纽扣，走了走了！”
说着话，急三火四的出了房间，小纽扣赶忙跟着走出去。
服部美奈说道：“新禹，你去送送童小姐。”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你这……”
“没事了，有小兰呢，快去吧，一会儿童小姐走远了！”服部美奈催促道。
出了卧室，姜新禹还是有些不放心，特意嘱咐了小兰几句，这才快步追了出去。
童潼并没有走远，在院门口逗弄着黑妞，见姜新禹跟出来，说道：“不用你送我，电车很方便的。”
姜新禹说道：“这么晚了，我送你到电车站。”
这次童潼没有拒绝，迈步朝院外走去，小纽扣很知趣，远远的跟在后面。
姜新禹笑道：“真没想到，你还能当接生婆。”
童潼掩饰着得意，没忘了贬损一下美奈，说道：“她太笨了，生孩子都不会！”
“她主要是心理负担重，再加上没经验。”
童潼轻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说心里话，我真的很羡慕她，什么都有，连孩子都有了……”
两人一时无话，沿街慢慢的走着。
电车站很近，几分钟就走到了，童潼停下脚步，说道：“快回去吧。”
姜新禹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童潼，今天太谢谢你了！”
童潼郁闷也就一会，心情平复的很快，眼珠一转，笑道：“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改天请你吃饭。”
“不稀罕！”
“…………”
“我要好好想一想，让你怎么谢我！”
电车缓缓靠站，童潼对姜新禹挥挥手，迈步上了电车，回身说道：“小纽扣，快一点！”
小纽扣紧跑几步，跟着上了车。
…………
回到家里，姜新禹进了卧室。
本来摆放在花架上的瓷罐，居然盛了半罐水，一块抹布泡在里面。
姜新禹问道：“小兰，怎么用这个泡抹布？”
服部美奈接口说道：“新禹，你让人骗了，童小姐说，这个瓷罐是假货，不值钱的……”
当时手忙脚乱，刚好缺一个盆子，童潼随手把瓷罐拿过来，她对古董很在行，一眼就看出是赝品。
“怎么可能呢，她一定看走了眼。”
“你摸一下瓷罐口。”
“怎么了？”
“你摸一下。”
姜新禹把手指探进瓷罐口内侧，仔细摸了一圈，立刻感觉到有明显凹下去的字迹。
找来印泥在里面按一下，清晰的看到一行小字：堰津琉璃厂，民国35年制。
姜新禹哑然失笑，魏忠文居然连这个都没发现，可见他的鉴别水平了。
一般来说，赝品如果有年代标注，造假者都会想办法修补，从外观上绝对看不出来。
可能是因为标注太过隐秘，连豁牙子也没留意到，或者他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所以懒得多费功夫。
服部美奈问道：“能找到那个骗子吗？”
姜新禹苦笑道：“这东西是从黑市淘来的，人估计早跑了……小兰，明天想着扔了它，看着都觉得晦气！”
小兰答应着，把瓷罐拿了出去。
姜新禹放下瓷罐，坐在床边，看着酣睡中的闺女，笑道：“美奈，这次还真让你蒙对了，果然生了一个女孩。”
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才不是蒙的呢，都跟你说了，我和闺女有心灵感应！”
第669章 暗影
王新蕊和汪学霖一起去北平，姜新禹隐约感觉有些不妥，互有好感的青年男女，让他们假扮夫妻住在一起……
短时间内倒也没啥，就怕拖上一年半载，日久生情，很难说在朝夕相处中会发生什么。
从乔慕才的角度考虑，这样做的目的，能最大限度免去马汉三的猜疑，带着太太是最好的身份掩护！
姜新禹回到家里，闺女嘹亮的哭闹声，让人感受到别样的家庭气氛。
“先生，您回来了。”小兰迎了出来，接过姜新禹的帽子和外套。
看到衣帽挂上一条粉色围巾，姜新禹随口问道：“这是谁的？”
小兰说道：“哦，是童小姐的，她忘了拿走。”
“她来干什么？”
“说是来看小孩。”
“哦……”
进了卧室，闺女兀自哭闹不止，服部美奈一会日语，一会中文的哄着，却是丝毫作用也不起。
“我来吧！”姜新禹探身接过闺女，在怀里轻轻晃着，问道：“是不是没吃饱？”
服部美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说道：“童小姐下午来了，孩子已经困了，她又是抱又是亲，然后，孩子就再也不肯睡了。”
姜新禹明白了，闺女的觉盹过去了，还处在兴奋中，哭累了自然会睡。
柜子上一堆各式各样的儿童玩具，姜新禹随手拿了一个拨浪鼓，咚咚咚摇了几下，闺女立刻止住哭声。
“哄好了！”姜新禹笑道。
服部美奈佯嗔道：“你这是糊弄事儿，她更不睡了。”
看着闺女眼皮直打架，姜新禹笃定的说道：“不会。十分钟保证睡！”
十几分钟后，在单调的鼓点声中，孩子终于沉沉睡去。
姜新禹松了一口气，把拨浪鼓放在一边，揉着手腕子，说道：“哄孩子也是个力气活儿！”
“知道做父母的辛苦了吧？”服部美把玩具都收进抽屉。
“孩子太小，这些玩具买的太早了。”
“都是童小姐买的……新禹，闺女名字起好了吗？”
“正在想。”
姜新禹第一次为人父，对起名这件事很重视，既要美轮美奂，又要有深刻内涵。
服部美奈坐过来，微笑着说道：“童小姐给孩子起了一个乳名，我觉得还不错。”
“叫什么？”
“榕榕。”
“榕榕……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服部美奈掩嘴笑道：“童小姐说，重庆的家里，院子里有两棵大榕树，所以就想到了这个名字！”
“哦，意思就是说，两棵榕树，就是两个榕字？”
“嗯。”
“幸亏她家里没有更多的榕树……”姜新禹喃喃着。
服部美奈笑了一会，抚摸着闺女露在被子外面的小手，说道：“说起来，闺女能平安来到世上，多亏了童小姐，新禹，要不然，就用这个名字吧？”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说道：“好，那就叫榕榕吧，听起来也蛮顺口。”
“童小姐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她最近经常来吗？”
“每隔三两天，就来一次，我能看得出来，童小姐很喜欢榕榕。”
“笃笃！”
小兰敲了敲门，说道：“小姐，现在开饭吗？”
服部美奈说道：“开饭吧，我早就饿了……”
姜新禹出了卧室，对小兰说道：“那个瓷罐扔了没有？”
“扔了，我特意敲碎扔的。”小兰回答着说道。
姜新禹事先嘱咐过她，瓷罐别囫囵着扔，免得被人捡走，拿去继续蒙人。
…………
为了响应国府的新生活运动，卫生署在市区主要大街小巷，都摆放了垃圾桶，解决城市环境卫生问题。
距离姜家三十多米远，就有一个垃圾桶。
此刻，夜幕已降临。
一个黑影慢慢来到近前，他穿着很破旧，手里拎着铁钩子，肩上搭着麻袋。
这副打扮，像是街边乞丐，或者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这种人随处可见，没人会多看一眼。
借着路灯的光亮，乞丐很快从垃圾桶里找出了几块瓷罐碎片，小心翼翼放进麻袋里，然后快步离去。
林深路。
潇潇书屋。
送走了最后一名客人，楚潇潇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七点多，她准备关门打烊。
毕竟是一个女人，独自照看这么大的店面，营业时间太晚，终归是多有不便。
来到书屋门外，把立在门口木板搬回室内，这是用来介绍新书的物件。
不远处暗影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内漆黑一片，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起初，楚潇潇并未在意，林深路算是比较富裕的街区，经常能看到小轿车出入。
一个乞丐模样的人，走进那片暗影里，然后是轻微的开关车门声。
楚潇潇上完门板，她一直留意着，过了十几分钟，也没见到乞丐从暗影里出来。
一辆轿车经过，一走一过之际，车灯把暗影照的雪亮，那个乞丐却是踪影皆无！
楚潇潇心里一动，她若无其事的走进店里，拉上窗帘，伸手拽了一下灯绳，屋内顿时陷入黑暗。
乞丐不可能凭空消失，没有从暗影里出来，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他上了那辆停在路边的轿车！
这是让人觉得奇怪的事，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无论如何也不该和小轿车联系起来！
楚潇潇掀开窗帘一角，眼睛盯着那处暗影。
几分钟后，轿车车灯亮起，沿着马路疾驰而去！
又过了一会，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从暗影里出来，朝相反方向走去。
从身材以及走路姿势，楚潇潇几乎可以确定，这个男人就是刚才的乞丐！
就是说，乞丐上了轿车，脱下破旧的衣服，换了另一副模样！
这是要干什么？
十几分钟后，楚潇潇并没有开灯，轻轻打开店门，迈步朝那片暗影走去。
她现在的样子，像是饭后出来散步，慢慢悠悠沿街走着。
当她消失在暗影里，除非有车恰巧经过，否则的话，外面的人同样看不到！
从亮处看向黑暗，基本上什么都看不到，进入了黑暗，很快就会适应！
路旁茅草堆里，扔着一件破旧的衣服，另外，还有一个麻袋。
ps：感谢书友“艺欣秋月”打赏支持4000大洋！
另外，今天本来是两章，668章刚刚被河蟹了，作者正在修改申请解禁。。。
第670章 探口风
保密局堰津站。
行动队队长室。
“笃笃！”
“进来！”
房门一响，冯青山推门而入。
“呦，冯处长，有事吗？”姜新禹放下报纸，起身相迎。
自从上一次童潼擅闯电讯室，最近两个多月以来，除非是公务，冯青山很少来行动队。
冯青山笑吟吟的说道：“下午没啥事，找你随便聊聊……不打扰吧？”
“求之不得，我也无事可做，报纸都要翻烂了，快请坐！”
“要不，咱们下一盘？”
“好啊！”
姜新禹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象棋，铺开棋纸，一边摆着棋子一边说道：“最近事情太多，好久没下棋了，还真是有点手痒。”
摆好了棋子，冯青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红先黑后，你先！”
姜新禹拿起棋子，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当头炮！”
“跳马！”
“出兵！”
冯青山笑了笑，说道：“姜队长还是老棋步！”
“老棋步也好，新棋步也好，能赢就行！”姜新禹递给冯青山一支香烟，自己也点燃一支。
冯青山点了点头，拿起棋子又走了一步，说道：“说的没错，能赢就行……我记得，查抄棋友茶社那会儿，你的棋瘾可不小，最近怎么不找人下棋了？”
姜新禹听出了冯青山话里有话，怎么忽然提起棋友茶社？那时候为了掩人耳目，自己确实经常找人下棋。
“主要是没时间啊，查军贪、查共党、整顿军纪，再后来是戴局长的事……嗳，感觉有点焦头烂额！”
“所以，就改研究古董了？”冯青山漫不经意的说道。
姜新禹心里微微一动，从下棋聊到古董，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
“将！”冯青山上了一步马，笑着说道：“姜队长，下棋要专心，不能三心二意！”
“将是假，吃我的象是真吧！”姜新禹上了一步车，化解了棋盘上的危机，说道：“说起来，下棋是消遣，古董是生意，不是一回事！”
“看来，你在古董上收获不小啊？”
“还成，有亏有赚。”
“你家里那个雍正年间的瓷罐，值不少钱吧？”
“别提了，说起来都觉得晦气！”
“哦，怎么了？”
“让人骗了，买到了假货！”
“那个瓷罐是假货？”
“对！”
“敢骗保密局的行动队长，这家伙是不想在堰津混了！”
“不说这个了……我听说，南京站钟站长被免职，是真的吗？”姜新禹岔开了话题，他无法判断冯青山知道多少，少说几句总能留些余地。
冯青山说道：“戴局长在南京出了事，钟站长难辞其咎，被免职已经是从轻发落了！”
姜新禹感慨着说道：“都说毛局长心存仁厚，看来，传言不虚啊。”
“心存仁厚？”冯青山微笑着，对姜新禹的话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哪里有什么心存仁厚，只不过是毛局长新官上任，不想让人觉得自己过于严苛罢了！
能够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力压其他几位竞争者脱颖而出，毛局长凭着的就是谦谦君子、对谁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任命毛局长为保密局局长，委员长也是权衡再三，他觉得这种情报机构，最好由一个善于左右逢源的人来统帅，太过盛气凌人难免遭人嫉恨。
当初裁撤军统，除了胡长官持反对意见，其他的国府大员们，几乎没有几个为戴局长发声。
可见戴局长的性格，在同僚中并不被认同，他的眼里只有委座，铁腕冷血的作风得罪了很多人！
冯青山说道：“知道继任者是谁吗？”
“不清楚。你知道啊？”姜新禹把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
“警务督查大队大队长杨蔚！”
“哦，难怪你消息这么灵通，冯处长交友广泛，这一点真让人羡慕！”
“这算什么，混了这么多年，一两个知己好友还是有的。”
“那不一样，就比如我，在堰津也算是个人物，可是你看看，我认识的都是什么人？根本上不了台面儿！”
冯青山微笑着说道：“姜队长，你太自谦了，童万奇还上不了台面儿？”
“要不是童潼的原因，我跟他没有任何交往……将！卧槽马，无解！”姜新禹轻轻落子，笑着说道。
冯青山仔细看了一会棋盘，大笑着说道：“原来，那个三心二意的人是我！”
说着话，他看了一眼手表，刚好到了下班时间，说道：“我先回去了……哦，对了，孩子满月的时候，千万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和太太登门祝贺！”
“一定一定，冯处长慢走……”
“留步！”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冯青山绝不是闲得无聊，来专门下一盘棋那么简单，他有意无意的在探听自己的口风！
棋友茶社……古董……瓷罐……
难道这三者之间，让冯青山产生了联想？
或者说他查到了线索？
哪个环节出了错呢？
…………
运河北街。
卫生署的垃圾清运车停在路边，工人用特制的钢钩，挂住垃圾桶边缘，使用倒链把垃圾桶升空。
为了不让垃圾桶脱落，桶身倾斜度很小，各种垃圾缓缓倒进车厢里，这个过程很慢，慢到就能看到大致都是什么物件。
姜新禹放缓车速，从清运车旁经过，他知道，小兰扔垃圾，都是扔在这里。
冯青山提到了瓷罐，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灰白色的瓷罐非常醒目，而且小兰也说了，砸成好几瓣才扔掉，然而整桶垃圾倒完，居然连一片都没看到！
这样的话，就很好判断了，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甚至连家里的垃圾，都要翻出来看一看！
这个人会是谁？
答案不言而喻！
除了冯青山找不出第二个人，今天说的一番话，足以证明了这件事和他有关！
问题是，那种瓷罐随处可见，他拿走了有什么用呢？哪怕是没摔碎，同样是毫无价值。
姜新禹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只是一时又抓不住重点！
轿车熄了火，姜新禹并没有下车，点燃一支香烟，他把自己想象成是冯青山，从头倒推事情的走向……
第671章 老朋友来访
院门一开，童潼迈步走了出来，黑妞摇着尾巴在门内停下。
小纽扣蹲下身，说道：“黑妞，出来呀？带你出去玩。”
童潼嗤之以鼻，说道：“黑妞是个胆小鬼，肯出来才怪……”
“嘀！”
姜新禹按了一下车喇叭。
童潼回身一看，见是姜新禹的车，脸上顿时现出喜色，随即又故作矜持状，说道：“到家了还不下车，干嘛呢？”
姜新禹从车里出来，见主人回来了，黑妞更加兴奋，撒着欢在院子里跑了一个来回，然后又蹲在院门口起劲儿的摇着尾巴。
童潼掩嘴笑道：“看吧，它就是不出来，胆小鬼！”
姜新禹说道：“童潼，吃了饭再走吧，清蒸梭子蟹，还有皮皮虾。”
“骗人呢，小兰说，晚饭是红烧带鱼。”
“在车后备厢里，别人送给我的，刚拿回来。”
童潼有些动心，她特别喜欢吃海鲜，碍于自己和姜新禹的关系，支吾着说道：“不太方便吧……”
“哪有不方便，家里又没有外人。”不知道何时，服部美奈走了出来，说道：“童小姐，每次都留不住你，今天就别走了。”
姜新禹打开后备厢，拎出两个滴着水的网兜，里面是新鲜的梭子蟹和皮皮虾，对童潼说道：“别客气了，一顿饭而已。”
童潼从来就不是忸怩的人，她只是觉得，有姜新禹在场，多少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梭子蟹、皮皮虾、红烧带鱼，小兰又去街口买了半只烧鸡，凑齐了四个菜。
服部美奈说道：“我听说，童小姐很有酒量，新禹，你陪童小姐喝一点吧？”
童潼倒是满不在乎，跃跃欲试的说道：“好啊，不过，我不喝日本酒，太难喝了！”
担心童潼喝多了胡言乱语，姜新禹不敢让她喝白酒，赶忙说道：“吃海鲜，最好喝一点葡萄酒。”
童潼撇了撇嘴，说道：“葡萄酒也叫酒吗？就是糖水嘛！”
“笃笃！”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小兰走过去打开房门，门外是一名中校军官，很客气的说道：“请问，姜队长在家吗？”
“您是哪位？”小兰现在很警惕，不管来的是什么人，都要问个清楚才行。
“你就说，陶建明来看望老朋友！”
“哦，请等一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等小兰通报，姜新禹快步迎了出来，惊讶的说道：“建明兄，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青年军官陶建明抬头看了看天，一本正经的说道：“西南风。”
“快请进！”姜新禹热情的把陶建明让进屋子。
进了客厅，看着餐桌上刚刚摆好的酒菜，以及站在一旁的童潼，陶建明说道：“新禹，家里有客人啊，要不，我改日再来……”
姜新禹笑道：“咱们是共生死的弟兄，哪来的那么多客套，来的正是时候，坐下来一起喝两杯！”
“这……不太好吧？”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姜新禹对美奈说道：“这位是陶建明陶副团长！陶副团长，她是我太太姜美奈。”
服部美奈微微躬身一礼，并没有说话。
陶建明欠身说道：“你好，姜太太。”
姜新禹继续介绍着，说道：“这位是童潼小姐！”
陶建明上前一步，伸出了手，说道：“你好，童小姐。”
本来预计愉快的一顿晚餐，忽然多了一个陌生人，童潼感觉很不自在。
碍于姜新禹的面子，她还是勉强和陶建明握了一下手，说道：“你好。”
服部美奈吩咐道：“小兰，去拿一副碗筷来。”
落座之后，姜新禹说道：“建明，你怎么来堰津了？宪兵不是应该跟着司令部走吗？”
86军并没有整建制进入堰津，这次只调来了两个师和三个旅，外加一个山炮营，其余的部队还驻扎在唐山一带。
陶建明说道：“我也不太清楚，上面让我们过来，只能是服从命令。”
“哦……好久不见，来，干一杯！”
“干杯！姜太太，童小姐，请！”
童潼喝酒，服部美奈以茶代酒。
卧室里传来榕榕的哭声，服部美奈知道到了喂乃的时间，站起身说道：“陶团长，您慢吃慢用，失陪一下。”
童潼起身追了过去，对服部美奈说道：“还是我去吧，榕榕看到我，就不哭闹了。”
服部美奈低声说道：“榕榕饿了，你去了也帮不上忙。”
童潼哦了一声，红着脸讪讪的坐了回去。
酒过三巡，陶建明对姜新禹说道：“这次来的仓促，没准备什么礼物……”
他从衣兜里拿出一支镀金钢笔，说道：“这是钧座送给我的，从来没用过，就转送给侄女吧！”
这是一支限量款的派克金笔，不仅价格昂贵，而且很具有收藏价值。
姜新禹收起钢笔，说道：“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谢谢。”
“结果，还是在客气！”陶建明大笑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往事，童潼插不上嘴，顺手拿起一只皮皮虾，剥了皮，很自然的放在姜新禹碟子里。
以前住在姜家时，这种情况很寻常，她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姜新禹嘴上和陶建明说着话，心里却是疑惑不解。
宪兵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作战部队，平时负责纠察军人风纪，战时摇身一变，就成了督战队。
既然86军司令部都没来堰津，宪兵第4团来做什么？大老远的跑来整肃军人风纪？
他心里想着事，顺手拿起碟子里的皮皮虾放进嘴里。
服部美奈哄好了榕榕，准备回来吃饭，推开门刚好看到这一幕，她默默的关上房门。
陶建明微笑不语，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位童小姐和姜新禹的关系“非同一般！”起码不是普通朋友关系。
“你们的驻地在哪？”姜新禹和陶建明碰了一下杯子。
陶建明喝了一口酒，说道：“杨村。”
“杨村……”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出城也没多远，改天有时间，我去看你。”
童潼立刻说道：“我也要去！”
姜新禹说道：“军事重地，你去做什么？”
陶建明打趣着说道：“童小姐想去，倒也没什么，只是有一点，军营可没有海鲜洋酒招待二位，份儿饭倒是管饱！”
“那就说定了！”童潼多喝了几杯酒，情绪又调节到兴奋状态。
姜新禹轻咳了一声，说道：“童潼，军营没什么好玩的，你还是别去了。”
童潼不高兴的说道：“就是没去过，才要见识一下嘛，陶团长，你说对吧？”
陶建明随声附和着，说道：“童小姐说的没错。”
“新禹，听到了吧？你可不许自己就去了，要是那样的话，我再也不理你了！”
童潼猛然警觉，自己的语气显得太过亲密，不禁尴尬的闭了嘴。
第672章 一团和气
谈谈说说，一瓶葡萄酒见了底儿。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如果宪兵第4团有特殊任务，陶建明身为副团长，肯定知道内情，他只是不想泄露军情！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在没有戒心的前提下，想要知道一个人的秘密，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姜新禹挽起衬衣袖子，一副兴致盎然状，说道：“难得今天老友相聚，建明，多喝一点没事吧？”
陶建明说道：“明天上午，我要去一趟警备司令部，所以，今晚不用回杨村。”
姜新禹笑道：“那就是说，可以一醉方休了？”
陶建明微笑着说道：“我要是醉了，想着叫勤务兵把我抬出去，免得在姜太太和童小姐面前失礼！”
提到了服部美奈，童潼这才反应过来，说道：“她怎么还没出来？我去看一下。”
说着话，起身出了客厅。
姜新禹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白酒，说道：“建明，咱们换一个有劲的，没问题吧？”
“没问题。”陶建明的酒量一般，见姜新禹兴致很高，他不想扫兴。
姜新禹斟满了酒，端起来和陶建明碰了一下杯子，说道：“知道了吗？”
“什么？”
“戴局长的事。”
“唉，能不知道嘛，说起来，戴局长对我有知遇之恩啊，当年，要不是军统收留我们那群散兵游勇，哪有我的今天！”
“是啊……”
两人唏嘘一番，各自又喝了一杯。
姜新禹感慨着说道：“戴局长不幸蒙难，军统也变成了保密局，从昔日十万之众，削减到不足万人，现在，很多事情都掌控不了了……”
陶建明劝道：“没那么悲观吧？人数减少了，保密局的权力还在……”
姜新禹摆了摆手，说道：“差距显而易见！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你们宪兵第4团调防堰津，放在以前，保密局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现在怎么样？你老兄要是不出现，我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陶建明笑了笑，举杯喝了一口，说道：“如果涉及堰津防务，保密局当然有权知道，问题是，我们只是临时军事调动，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所以，也就没必要向保密局备案。”
“这么说，你很快又要走了？”
“我也想留在平津地区，在这边待了八年，一草一木都有了感情……可是，谁让我们是军人呢，没得选择啊！”
宪兵第4团整建制从唐山调过来，一个月后再调走，如果不是有特殊任务，根本没必要这么折腾！
陶建明明天去警备司令部，很可能就是和这次任务有关！
几杯酒下肚，陶建明酒意上头，说话也开始有些走板，说道：“新禹，说心里话，我是真挺佩服你！”
“佩服我什么？”姜新禹问道。
陶建明低声说道：“家里外面，一团和气，看着就像是一家人，一般人可做不到！”
姜新禹愣了一瞬，赶忙说道：“你可别乱讲，我和童小姐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哪来的什么一团和气！”
陶建明微笑着，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说道：“家有妻室，结交露水红颜，国法家规都不允许，这个道理我懂。别忘了，算起来，我也是军统出身！”
“建明，你真的误会了……”
“这种事很平常，算不得什么，放心吧，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房门一响，童潼推门走了进来，径直坐到椅子上，看了看桌上的酒瓶，惊讶的说道：“你们换酒了？”
姜新禹问道：“美奈怎么没来？”
童潼夹了一块烧鸡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哦，她说累了，先休息一会……”
陶建明拿起酒瓶，示意着说道：“童小姐要不要来一点？”
“可以啊。”童潼正在兴头上，自然是来者不拒。
姜新禹说道：“童潼，你别喝白酒了，我去给你拿葡萄酒！”
“你怕我喝醉呀？”
“对！”
“没关系，刚刚打过电话了，再过一个小时，二宝开车来接我。”
“那也不行！一个姑娘家，还是少喝一点的好。”姜新禹起身去拿葡萄酒。
童潼嘟囔着说道：“就知道管我……”
接下来的谈话，陶建明并没有透露更多内容，姜新禹也不好太过明显的追问，加上有一个童潼捣乱，这件事只能暂时告一段落。
“当、当、当、当、当……”
客厅里的自鸣钟响了九下，陶建明站起身，说道：“新禹，时间很晚了，今天就到这吧，咱们来日方长，有机会再聚！”
“那也好……你住哪？我开车送你。”姜新禹作势要去拿外套。
陶建明赶忙拦住，说道：“不麻烦了，我的车就在外面。”
房门一开，小纽扣走了进来，说道：“小姐，二公子来了。”
童潼说道：“知道了，让他等着！”
院门外，停着一辆威利斯吉普车，车里是一个司机和勤务兵，他们在敞篷的车里足足等了三个小时。
汪学的车也停在不远处，看见童潼出来，赶忙下车迎了过去。
几分钟后，两辆车一东一西，相继离开。
送走了客人，姜新禹回到卧室，服部美奈侧身面向里躺着，正在翻看从前的相册。
看了一会熟睡中的闺女，姜新禹说道：“美奈，你发现没有，榕榕的眉眼像我，鼻子以下像你。”
服部美奈纹丝未动，并没有接姜新禹的话头。
姜新禹这才察觉美奈的情绪不对劲，客人走了，做为女主人，怎么也该出去送一送，而不是躲在屋子里看相册。
“美奈，你怎么了？”
“没怎么。”
“有心事？”
“没有……”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是不是童潼惹着你了？”
服部美奈默不作声，身子依然背向姜新禹。
知道了问题根源，姜新禹也就不再担心，说道：“童潼是有些刁蛮任性，不过，她本质不坏……”
服部美奈打断了姜新禹的话头，语气硬邦邦的说道：“你就知道向着她，一点也不考虑我的感受！”
因为很少看到美奈发火，姜新禹觉得有些诧异，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解释着说道：“我的意思是说，童潼有嘴无心，说话不经过大脑，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服部美奈坐起身，委屈的说道：“在你眼里，我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吗？”
姜新禹打趣道：“当然不是。我的美奈心胸宽广，宰相肚里能撑船，是天底下最明事理的好太太！”
服部美奈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随即又绷住了脸，嘴巴噘得老高。
“到底怎么了？明事理的好太太，有什么话就应该说在当面，藏在心里多不好。”
“我看见，她给你剥皮皮虾……”
“有吗？”
“我都看见了，你还不承认！”
姜新禹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了确有其事，苦笑道：“我当时和陶副团长说话，真是没留意，还以为你给我剥的虾……”
“狡辩！”
“美奈，何必为了这点小事计较，你还不相信我吗？”
服部美奈沉默了一会，缓缓靠在姜新禹的怀里，说道：“我爱你，爱这个家，越是这样，就越怕失去你……”
“别胡思乱想了，早点休息吧。”姜新禹轻声安慰着。
“我还饿着呢。”
“让小兰把饭菜热一热。”
“你陪我一起吃！”
“我吃过了……”
“你就陪陪我嘛……”
第673章 没有窗帘的雅间
光荣街。
紧邻胜利公园，一栋复式结构的二层洋楼，这里是原日本公会堂，现在成了堰津警备司令部所在地。
最近一段时间，凡是一般性会议，都是由姜新禹代表保密局参加。
今天也不例外，司令部会议室内，军法处、市政厅、保密局、警察局，各自派出代表参加这次联席会议。
两个小时的会议很快结束，姜新禹收拾好会议文件，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来到走廊窗前，探身向楼下张望。
他来时，看见了陶建明那辆威利斯吉普车，停在距离一棵槐树下，现在依然还在。
“姜队长，怎么还不走？”警察局副局长去而复返，随意问了一句。
姜新禹皱着眉头，说道：“哦，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得去一趟厕所。”
“那快去吧，知道厕所在哪吧？”
“知道……”
副局长进了会议室，他的文件袋忘在椅子上，到了一楼才想起来，赶忙着回来取。
姜新禹拎着公事包和文件袋，沿着楼梯快步下楼，他多次来警备司令部办事，当然知道厕所在哪。
一楼东侧走廊一直走到头，就是厕所。
厕所靠窗的隔板间，能够看到楼门口人员进出情况，姜新禹没理由滞留在司令部，只能用这个办法。
好在厕所的卫生环境还算不错，除了淡淡的消毒水，感受不到其他味道，毕竟是警备司令部，这里有专人负责清洁工作。
大约十几分钟后，陶建明出现在楼门口，手里也拿着一份文件袋，正在和他的勤务兵说着什么。
姜新禹没有丝毫耽搁，伸手拽了一下冲水马桶拉绳，然后打开隔板门，快步走了出去。
姜新禹假装没注意到陶建明，一边抬腕看手表，一边从他的身侧走过去。
“姜队长，这么巧啊？”陶建明打着招呼。
在公共场合，有经验的官员都懂得避嫌，不想让外人看出和某某的关系密切，所以在称呼上也有不同。
姜新禹回转身，故作惊讶的说道：“陶副团长？你怎么……哦，对对对，瞧我这记性！”
陶建明做了一手势，两人远离了人群，来到那棵槐树下，说道：“新禹，你怎么来了？”
姜新禹拍了一下文件袋，说道：“这不是嘛，军法处牵头，召开军人风纪总结会……最近94军闹的太不像话了！”
“出什么事了？”
“一些中下级军官，无视禁令，在城里酗酒、打架、甚至是嫖宿！”
“嫖宿……这么说，还有校官？”
“253团的一个营长，昨天在胭脂胡同，被军法处抓了现形！”
陶建明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都说94军无法无天，真是领教了……校官敢去那种地方，脑子进水了吧，前程不要了？”
国府三令五申，校官以上职务，严禁出入风月场所，只要被抓到，最轻的处分也要关几天禁闭！
姜新禹漫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陶建明手里的文件袋上，盖着两个醒目的红字：绝密！
毫无疑问，想要知道宪兵第4团来堰津的特殊任务，答案就在这个文件袋里！
姜新禹说道：“你这是直接回驻地？”
“对。”
“马上中午了，一起吃个便饭吧？”
“好啊，不过，可说好了，这次我请客！”
姜新禹笑道：“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得挑一个好点的馆子！”
“没问题！别太远了就行。”陶建明随身携带绝密文件，总是要小心一点。
“附近有一家胜利酒楼，环境还不错，厨子的水平也过得去，怎么样，就那儿吧？”
“成啊，你说了算！”
姜新禹开车先行，陶建明的吉普车紧随其后，一前一后驶出了警备司令部大院。
现在距离饭口时间还早，胜利酒楼内冷冷清清，只有两三桌客人。
陶建明穿着军装，伙计殷勤的招呼着，说道：“两位长官，里面请！”
姜新禹问道：“一楼有雅间吗？”
伙计说道：“有有有，您二位来的早，想坐哪间都行。”
一楼总共有六个雅间，分布呈半环形，依次坐落在四周，中间位置是大小不一的散台。
陶建明随手推开1号雅间门，朝里面看了看，说道：“这间好，亮亮堂堂的，吃饭也舒坦！”
1号雅间临街，只要不拉窗帘，外面经过的路人，能够清楚看到雅间里的情况。
姜新禹迈步走进来，立刻发现了不妥之处，雅间竟然没有窗帘！
本来打算找机会偷看陶建明的文件，这么一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明处，如果被有心人注意到，那可是一件麻烦事！
想到这，姜新禹说道：“伙计，给我们换一间。”
“怎么了，这间不是挺好的吗？”陶建明很是不解。
姜新禹伸手指了一下窗户，说道：“窗帘都没有，咱俩在这吃饭，像是展览一样，任人参观！”
伙计说道：“对不住您了，窗帘拿去洗了，还没送回来，其他靠窗的雅间也都一样。”
“都没有窗帘？”
“是。就今天没挂窗帘，您二位来的也是巧……”
“算了算了，就这间吧！”陶建明并不介意，他主要是喜欢雅间光线明亮，而且还能开窗透气。
姜新禹不好再坚持，只是没有窗帘而已，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说来说去，反而会惹人猜疑。
伙计问道：“二位长官，现在点菜吗？”
陶建明把文件袋放在手边，说道：“你们这里，都有什么拿手菜？”
伙计说道：“那可多了，罾蹦鲤鱼、坛子肉、老爆三、熘鱼片、八珍豆腐、酸沙紫蟹，还有……”
陶建明伸手制止，说道：“打住！我也听明白了，合着，你们饭馆就没有不拿手的菜！新禹，我说的对吧？”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要我说啊，趁着灶上这会儿闲着，赶紧点菜，要是到了饭口，上菜可就慢了！”
“你想吃啥？”
“客随主便，随意。”
陶建明想了想，对伙计说道：“罾蹦鲤鱼、老爆三、八珍豆腐，再来一个海鲜汤！就这些，让灶上快点，我们赶时间！”
第674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半个小时之后，伙计端着托盘进来，把饭菜一一摆到桌上，躬身说道：“您二位的菜齐了……”
姜新禹说道：“伙计，再上一壶老白干……”
陶建明连忙拦住，挥手示意伙计出去，对姜新禹说道：“军务在身，酒就免了吧！”
“那也好……对了，你的司机和勤务兵也没吃饭，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姜新禹作势要起身。
其实姜新禹只是做做样子，这种事陶建明自己会安排，毕竟是他的手下。
果然，陶建明伸手按住姜新禹肩膀，说道：“你要是不提，我差点忘了……你先吃着，我出去看一下。”
说着话，起身出了雅间。
姜新禹在心里估算过，从雅间走到门口，把司机和勤务兵叫进来，再吩咐伙计准备饭菜，起码也要两分钟！
那份文件近在咫尺，姜新禹伸手就能拿到，对一名训练有素的特工来说，两分钟时间足够了！
姜新禹抬起手，目光留意着窗外……
手伸到半途，他忽然改变了方向，从筷子笼里拿出一双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
马路对面，有一个挎着木制烟盒的烟贩，看年龄差不多三十多岁，面色黢黑，正在向行人兜售香烟。
看似没什么特别，与平时见到的烟贩没有区别，引起姜新禹警觉的是，这个人始终站在一棵大树下！
大树枝繁叶茂，遮蔽了正午阳光，形成了一大片阴影，如果是夏天，站在树下会感觉很凉爽。
现在是三月份，正值春寒料峭的时节，即使是在白天也要多加一件外套才行。
街上的商贩，都会把摊子尽量摆在阳光充足的地方，这样能暖和一些，否则依然会冷的受不了。
烟贩却一直站在树荫里，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行为！
姜新禹在瞬间做出了判断，树荫处对着1号雅间窗户，烟贩之所以站在那，只不过是因为视线更好而已！
这个人在监视自己！
这件事不用太费脑子，既然冯青山能派人检查垃圾桶，当然也能派人在暗中监视，虽然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雅间门一响，陶建明走了进来，说道：“都安排好了，咱们吃吧！”
说着话，他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汤，赞道：“住在海边就是好，能喝到这么鲜的汤！”
“菜味儿确实不错，就是有一点，在堰津住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太习惯。”姜新禹用余光观察着烟贩。
“什么？”
“色泽太重，品相不太好看。”
“北方菜的特点，讲究色香味俱全嘛……”
吃过了午饭，两人握手道别。
回到站里，姜新禹先去了站长室，向乔慕才汇报会议内容，然后才回到自己办公室。
身后无时无刻跟着一个尾巴，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必须想办法彻底解决才行……
“铃铃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说道：“喂，哪位？”
“姜队长，是我。”电话里是张金彪的声音。
“什么事？”
“听说您喜得千金，我给您道喜了！”
“谢谢。”
“我准备了一点小礼物，送给令千金，您看……”
“这样吧，晚上六点钟，在悦来茶馆见面。”
“好的好的，不打扰了，您忙。”
电话随即挂断。
姜新禹知道，张金彪肯定有别的事找自己，几天前他已经送过了礼，没必要再送第二次。
估计是在电话里不方便说，所以才找了这么一个借口，张金彪名义上是姜新禹的线人，也不用担心被监听。
…………
悦来茶馆。
姜新禹下了车，径直推门走了进去，他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肯定有人在监视自己！
张金彪早早就来了，见姜新禹进来，赶忙起身让座，说道：您来了。”
姜新禹拉开椅子坐下，顺手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说道：“不是告诉过你嘛，找我尽量用电台！”
“事儿挺急的……”
“长话短说，什么事？”
张金彪给姜新禹倒了一碗茶，说道：“龙四海这个王八蛋，蹬鼻子上脸，我一忍再忍，以为我怕了他！”
“他又举报你了？”
“最近一段时间，便衣队隔三差五找酒厂麻烦，我侧面一打听，就是龙四海在暗中搞鬼！”
“所以，你是让我去跟便衣队打个招呼？”
张金彪连连点头。
“彪子，我早就跟你说过，树大招风，闷声发大财！”
“是是是，我现在也后悔，过几天就把车卖了！”
姜新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便衣队几分队？”
张金彪愕然，说道：“这个……我忘问了。”
“便衣队十几个分队，你让我去跟谁打招呼？再说了，这件事的根子在龙四海，最好想办法把他摆平了！”
张金彪叹了口气，说道：“要不是实在没辙，我也不想给您添麻烦……我托人给龙四海带话，打算跟他好好谈一谈，您猜怎么着，这家伙狮子大开口，提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要酒厂一半的利润！您说，这孙子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确实过分了……”
“更过分的是，还派人威胁伊万诺夫，要求跟他合伙开酒厂，否则就别想在堰津待下去！”
“伊万诺夫怕了？”
“能不怕嘛，龙四海啥事都能干出来！”
“有你这个靠山，伊万诺夫还用怕龙四海？”
“我……”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我说彪子，你在红桥混了这么多年，就能让一个龙四海欺负住了？”
张金彪面露尴尬之色，他在日本当了一年多监工，龙四海趁势而起，势力越来越大，早就不把他这个“前辈”放在眼里！
若不是狂妄到极点，龙四海也不会跑去堰津站耍横！
姜新禹接着说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你在明，他在暗，没完没了的举报，酒厂也不用开了！”
张金彪仔细一想，也确实如此，气得用力一捶桌子，恨声说道：“真想一刀捅死这个王八蛋！”
听到这句话，姜新禹心里一动，漫不经意的说道：“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的时候，该狠就狠！”
第675章 恶有恶报
一周后。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笃笃！”
“进来。”
房门一响，张尼娜迈步走了进来。
乔慕才放下手里的文件，说道：“什么事？”
张尼娜说道：“站长，在望花大街附近，侦测到了敌台信号！”
乔慕才精神为之一振，说道：“确定是敌台？”
“确定！”
“锁定具体位置了吗？”
“没有，电台讯号时间很短……”
“继续侦测，重点地区就是望花大街！”
“是！”
张尼娜转身退了出去。
乔慕才思索了一会，拿起电话拨通了行动队的号码，说道：“新禹，来我办公室一趟。”
过了一会，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
乔慕才说道：“刚刚电讯科报告，在望花大街附近，发现了敌台信号。”
姜新禹惊喜的说道：“是吗？看起来，美国设备确实好用，刚送来就发挥了作用！”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好用是好用，不过，遗憾的是，没能锁定具体位置，这说明敌人很狡猾啊……你马上调派人手，把望花大街附近的居民区都监视起来！”
“是！”
“切记，即使发现可疑目标，也不要轻举妄动，只有人赃俱获，才能彻底堵住共党的嘴！”
“您放心吧，我亲自带队，保证不会出问题！”
“北平方面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
“有消息了，要立刻汇报！”
“明白！”
“去安排吧！”
…………
傍晚。
望花大街。
一辆黄包车吃力的爬坡，车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剃着大光头，一脸的横丝肉，正是龙四海！
女的浓妆艳抹，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高开叉紧身旗袍，一看就是那种风月场的女人。
十几分钟后，黄包车来到了望花公寓门前，车夫累的直喘粗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说道：“二位，望花公寓到了。”
“到了吗？”龙四海喝的脸红脖子粗，醉眼朦胧的看了看四周，说道：“还真他吗的到了……宝贝，下车！”
女人看样子也喝了不少酒，身子歪歪斜斜，吃吃的笑道：“龙爷，这是哪啊？”
龙四海伸手掐了一把女人的，嘿嘿笑道：“今晚让爷快活了，有你的好处！”
望花公寓三楼，其中一户就是他家。
见龙四海抬腿就走，车夫赶忙追上去，说道：“先生，您还没给车钱呢？”
龙四海回过身，指着自己的鼻子，恶狠狠的瞪着一双牛眼，说道：“要车钱？知道我是谁吗？”
车夫摇了摇头。
“坐你的车，就是给你脸了！还他吗的要钱？”龙四海骂骂咧咧的说道。
车夫从胭脂胡同跑到望花大街，车上还拉着两人，本以为能多赚几张钞票，没想到遇到无赖了。
“这位爷，您多少给一点，我这养家糊口的也不容易……”
“滚！”
龙四海回手一记耳光，重重的抽在车夫脸上，说道：“华福车行337号，我记住你了！从明天开始，别人逢十抽三，你逢十抽五！”
他这么一说，车夫才明白过味儿来，敢情这个大光头是青帮的人，看起来还是一个头目，他赶紧低声下气的说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次吧，逢十抽五，车行还要拿三成，我这……也没法干了啊？”
“爱干不干！赶紧滚！”骂完了车夫，龙四海搂着那个女人，沿着青石板路向公寓楼门口走去。
街边的轿车里，麻克明低声咒骂道：“这孙子那么有钱，就差几个车钱？太他吗缺德了！”
姜新禹坐在后车座，淡淡的说道：“知道他为什么有钱吗？”
“为啥？”
“缺德！”
麻克明愣了一会，随即愤愤不平的说道：“我真想抽他几个嘴巴！”
姜新禹说道：“别多管闲事啊，我们的目标是共党，不是一个流氓恶棍！”
麻克明当然知道孰轻孰重，他只是看不顾龙四海仗势欺人，说道：“这杂碎早晚遭报应！”
“联系一下二组！”
“是！”
为了查获共党电台，这次任务动用了步话机。
步话机和侦测电台设备一样，都属于美军军援的一部分，重量只有2.2公斤，在1.6公里范围内，可以进行直接通话。
“二组，二组！”
“收到！”
“那边有情况吗？”
“一切正常。”
“继续监视！”
“明白！”
麻克明说道：“队长，您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误不了事！”
透过车窗，目送着龙四海走进公寓楼内，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不是信不过你，主要是事关重大，我再多待一会……”
话音未落，公寓楼内忽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紧接着，一个身穿黑色短褂的男子出现在楼口，快步朝街上走过来。
那个女人跌跌撞撞跟了出来，脸上惊恐万状，一迭声的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麻克明下意识的伸手掏枪，说道：“队长，咋办？”
“稳住！警察很快就来了，我们去抓人，就会让共党有所察觉！”
说着话，姜新禹拿过步话机，打开通话按钮，说道：“我是姜新禹，所有人都不许擅自行动，等我命令！”
“二组收到！”
“四组收到！”
“三组收到！”
过了一会，巡街警察闻讯赶到。
女人瘫坐在地上，吓得浑身栗抖，面对警察的问话，颤声说道：“龙爷他……流了好多血……你们快去看看吧！”
“凶手呢？”
“跑了！”
听说出了凶杀案，围观者越来越多。
姜新禹说道：“这时候可以过去了，麻子，你亲自去，假装看热闹，打听一下是怎么回事！”
“是！”麻克明推门下了车，揣着手朝望花公寓走过去。
十几分钟后，麻克明回到车里，满脸的兴奋之色，说道：“队长，龙四海死了！”
姜新禹说道：“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那酿们儿是胭脂胡同的表子，据她说，龙四海刚进公寓楼，从后面上来一个人，就是后来跑的那家伙，一连捅了三刀！”
“仇杀？”
“我看着也像。恶有恶报，时辰未到，龙四海的报应来了！”
第676章 望花公寓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那个烟贩依然在附近！
他下了车，走进路边的电话亭，拨通了站长室号码，说道：“站长，我是姜新禹。”
“什么事？”乔慕才问道。
“望花公寓刚刚发生了凶杀案，我有一个想法……”
“凶杀案？被杀的是什么人？”
“青帮的龙四海，身中三刀，当场毙命！”
“凶手呢？”
“跑了。我担心被共党察觉，所以没有动手抓人。”
“做的很对，不能因小失大！说说你的想法。”
“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件事，以查案为由，挨家挨户入户调查，对这栋楼里的住户，起码能做到心中有数。事关重大，我没敢做主，请示您一下。”
乔慕才沉吟片刻，说道：“有一个情况我正想通知你，半个小时前，敌台又开始发报，持续了十几秒钟，忽然中断。我现在怀疑，电台就藏在望花公寓，因为发生凶杀案，所以发报员停止了发报！”
“那您的意思是……”
“就按你说的办，以缉拿凶手为由，挨家挨户搜查，一共就二十多家，那么大的电台，搜出来应该不是很难！”
“是！”
挂断电话，姜新禹回到车里，说道：“麻子，去把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察叫来，别太张扬了！”
“明白。”
望花公寓门前拉起了警戒线，一名警察拦住麻克明，说道：“退后，退后！”
麻克明用衣服遮挡着，亮了一下证件，说道：“我是保密局的，谁负责这件案子？”
“刑事组的李探长和邹探长。”
“邹探长？邹共和？”
“对。”
“把他叫出来。”
“是！”
警察不敢怠慢，赶忙快步进了公寓。
过了一会，邹共和迈步走了过来，他和麻克明互相都认识，来到近前，说道：“麻组长，有事？”
麻克明低声说道：“姜队长有请！”
“姜队长也来了？”
“跟我过来吧，就在那边！”
穿过马路，来到轿车旁，邹共和拉开车门坐进去。
姜新禹问道：“你负责这件案子？”
“我和李昂探长。”
“保密局的规矩你都懂，我就不解释了。以警察局的名义，搜查整栋楼，所有人许进不许出，你们在外围警戒，我的人负责搜查，明白吗？”
“明白！”
邹共和知道，既然保密局参与进来，十有**是涉及共党的案子，他只是一个探长，自然是没资格多问。
姜新禹拿起步话机，打开通话按钮，说道：“一组跟我进望花公寓搜查，其他各组继续监视！”
“二组收到！”
“三组收到！”
“四组收到！”
望花公寓的住户对搜查虽有抱怨，但是因为出了杀人案，相对来说还算配合，搜查进展的很顺利。
查到二楼3号房间时，敲了半天的门，屋内也没人应答。
麻克明对身边的警察说道：“这家住的什么人？”
警察翻了一下户籍登记册，说道：“李路，男，33岁，河北沧州人，中华书局的文书。”
“河北人……他是租的房子？”
“是。”
“家里还有什么人。”
“就他自己。”
租客，还是单身一个人，这种身份最惹人怀疑！
麻克明毫不犹豫，找来一根铁丝，伸进锁眼里捅了几下，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
这是公寓面积最小的房间，连客厅都没有，一间卧室，一间厨房，外加一间厕所。
姜新禹没进去，站在走廊窗前，点燃一支香烟，漫无目的看着公寓外围观的人群。
夜幕已降临，即使看不清楚，他也知道，监视自己的那个人，一定就在附近！
“队长，有发现！”麻克明匆匆走出来，对姜新禹说道。
姜新禹走进房间，四处看了看，说道：“怎么了？”
麻克明指着桌上的茶碗，说道：“茶水还热着，说明房间里本来有人！”
茶碗余温尚存，拿掉茶碗盖，一杯茶水根本没喝过。
姜新禹沉思片刻，说道：“找到电台了吗？”
“还没有……”
麻克明话音未落，一个特务走了进来，说道：“队长，发现一个暗格！”
姜新禹二话不说，在特务的引领下，快步来到厨房。
东侧墙壁上，挂着灶王爷神像，神像已经被拿下来，后面是一个足以放进去一部发报机的暗格，里面空无一物。
“怎么发现的？”姜新禹问道。
特务回答道：“画像后面的墙壁很空，用力一推就开了……”
保密局的特务最擅长搜查，这种机关自然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麻克明懊恼的一拍大腿，说道：“我明白了，公寓发生杀人案，而且来了很多警察，李路感觉不太安全，所以趁着没封锁之前，带着电台跑了！”
姜新禹说道：“拎着一部电台，他走不了多远，很可能还在附近！麻子，通知其他各组，发现形迹可疑之人，立刻逮捕！”
“是！”麻克明转身走了出去。
“队长，您看。”特务递给姜新禹一本书，说道：“在床板下面找到的！”
书的封皮是西厢记，其实是宣传赤色思想的书籍，这种书在国统区禁止出版发行，更加佐证了李路的身份！
姜新禹吩咐道：“继续搜，任何地方都不要漏过！”
一个小时之后。
房门一响，麻克明走了进来，说道：“队长，抓到一名可疑分子！”
姜新禹说道：“是李路吗？”
“让邻居认过了，不是。”
“那是什么人？”
“一个擦鞋匠，他身上有枪！”
“人呢？”
麻克明走到门口，对外面一招手，说道：“把他带进来！”
特务们推搡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这个人头戴破毡帽，低着头一言不发。
姜新禹走到他近前，说道：“抬头！”
鞋匠反应稍微慢了点，身后的特务踹了他一脚，喝道：“聋了吗？抬头！”
看见鞋匠的长相，姜新禹暗暗松了一口气，正是在胜利酒楼附近监视自己的那个烟贩！
“叫什么名字？”
鞋匠不做声。
“你是干什么的？”
鞋匠依然拒绝回答。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在这里不说，有地方能让你开口！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