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章 密码本
监视点房间内，沈之锋戴着耳机，亲自监听周明伟屋内的情况。
白举民在一旁说道：“处长，这美国货就是好，周明伟倒水喝水，都听的一清二楚。”
另一个特务笑道：“那家伙可能是吃多了，刚才还打了一个嗝……”
“嗡”
电流声响起。
沈之锋立刻说道：“拿纸笔来！”
手下人赶忙拿来纸笔，放在沈之锋面前。
过了一会，广播里传来一个女声：“长城通讯社呼叫老鹰，长城通讯社呼叫老鹰，请做好记录，8904、8771.、7325、7612、4022、3905、4671、3490、5246、127，完毕，本次呼叫半小时后重复呼叫……”
沈之锋把这些数字都记录下来。
十几分钟后，耳机里传来周明伟自言自语的声音：“奇怪，火柴哪去了……”
然后是开关抽屉的声音，他似乎在翻找火柴。
又过了一会，吱呀一声门响，然后是挪动重物的声音，好像是在拖拽八仙桌。
沈之锋听出来了，门响是周明伟打开了衣柜。
“处长，卧室窗帘动了几下……现在不动了。”举着望远镜的特务说道。
又过去了十几分钟，耳机里什么也听不到。
窃听就是这样，大多数时候枯燥乏味，因为听到的内容，很多都是无意义的琐事，刷牙洗脸洗衣做饭，甚至是上厕所。
“滴滴滴滴滴……”
这种声音太熟悉了，沈之锋很容易做出了判断，周明伟正在发报！
沉思了半晌，沈之锋对手下说道：“你们知道窗帘为什么动了几下吗？”
特务们纷纷摇头，等着处长给出答案。
沈之锋说道：“很简单，周明伟把桌子挪到靠近窗户的位置，发报机天线碰到了窗帘！”
白举民想了想，说道：“他为啥要到窗前发报？”
沈之锋说道：“电源插座在窗户下面，这是其一。其二，越靠近卧室窗户位置，距离门口越远，这样可以避免被人听到，他是担心隔墙有耳！”
“哦，怪不得白天拉窗帘，敢情是怕让人看见他发报！”白举民恍然大悟，心里很佩服这位新上司的分析能力。
沈之锋沉吟不语，周明伟刚刚收到电文，立刻就开始发报，说明他有密码本！
到底什么才是密码本呢？
耳机里传来哗啦哗啦声，反复响了很多次，沈之锋仔细听了一会，很快就明白了，这是撕碎纸张的声音！
再次传来衣柜和拖拽重物的声音，然后是刻意轻轻的关门声。
沈之锋立刻摘下耳机，起身来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注视着一号公寓门口，过了一会，周明伟迈步走了出来。
“派人盯着他，他很可能是去接头！”沈之锋吩咐道。
白举民问道：“如果是怎么办？”
“拍照取证，不要惊动他们。”
“明白。”
“另外，我再去周明伟的房间看看，在他回来之前，要及时通知我。”
“处长，您是要去找密码本吧？”
“没错！”
“我建议您，等周明伟晚上去百乐门，咱们再过去，不仅时间宽裕，而且……”
“照我说的话去做！”
“是！”
白举民不敢再多说，匆匆走了出去。
目送着周明伟上了一辆黄包车，沈之锋带着几名手下，再次来到一号公寓301室。
从地板上的痕迹来看，八仙桌果然挪动过，桌上放着一致钢笔，还有一本空白信纸。
沈之锋吩咐道：“检查一下纸篓，看看有没有撕碎的纸片！”
从窃听内容来判断，周明伟身上没火柴，他译出来的的电文内容，很可能撕成了碎片，或者扔进厕所便池冲走，也或者随手丢在纸篓里。
正常来说，扔进便池的可能性更大，任何一个情报员，也不敢把白纸黑字的证据留在家里，哪怕是一堆碎纸屑！
纸篓什么都没有，沈之锋暗自懊恼，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是心里总是抱着一丝侥幸。
最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密码本到底在哪里？
周明伟不可能随身携带，一定在这间屋子里！
如果能在共党不知情的情况下，查到他们的密码本，比抓十个周明伟还要有价值，那等于摸到了对手的命脉！
“继续搜！”沈之锋心里焦急万分，只能继续碰运气。
十几分钟后。
“铃铃铃铃！”
床头的电话骤然响起。
沈之锋掀开窗帘向对面看了一眼，监视点里的特务挥了挥手，按照事先约定，这是示意电话是他们打的。
“喂？”
“处长，白组长打来电话，周明伟往回走了。”
“大约多久能到一号公寓。”
“最多十分钟。”
“知道了。”
挂断电话，沈之锋迈步来到客厅，看到八仙桌上那本红粉金戈，心里不由一动。
刚刚周明伟在发报，正常来说，肯定是把无关的东西清理走，这本书居然还在桌子上。
沈之锋拿起书，随手翻了几页，又看了看柜子上的那本蜀山剑侠传，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上次进来搜查的时候，两本书都在桌上，现在只剩下一本，周明伟为什么单单留下这本红粉金戈？
这本武侠小说，会不会就是密码本？因为周明伟走的匆忙，而来不及收拾……
本该妥善保管的密码本，反其道而行之，随便扔在桌子上，反而让人忽略了它的重要性！
只要能确定是密码本，就有机会通过刚才那组数字，找出真正核心的密电码！
沈之锋看了一下书的尾页：汇文简装版，民国三十一年，第2次刊印！
“收拾好了吗？”沈之锋问道。
一名特务说道：“您放心，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们刚刚把所有动过的地方，再次恢复原来的样子。
临出门时，沈之锋把那本红粉金戈，小心的摆放在原位，这才带着人匆匆离开。
十分钟后，周明伟回到家里，挨个房间查看了一番，并没发现有人进来过的迹象。
他来到八仙桌前，小心翼翼的凑到近前，仔细看了一会，原本在书里夹着的一根头发，已经不见了。
周明伟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故意出去转了一圈，其实就是给沈之锋创造“机会”！
到目前为止，整件事完全按照姜新禹的计划，一步一步在向前推进……
第768章 邮差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长室。
办公桌放着一本和周明伟家里一摸一样的红粉金戈，这种书到处都有卖，很容易买得到。
沈之锋把书买回来后，并没有直接送去电讯科，对照窃听来的那段数字，费尽心思研究了一宿。
在延安多年，沈之锋自认为对共党的密电码编写模式多少了解一些，况且如果自己能破译破译电文，可以最大限度避免走漏消息。
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术业有专攻，技术工作还是需要专业人士才行。
“笃笃！”
“进来。”
白举民推门而入，来到沈之锋近前，说道：“处长，您找我？”
沈之锋说道：“一号公寓有异常吗？”
“中午的时候，有人去了周明伟家里。”
“什么人？”
“他叫王大成，堰津本地人。”
“他找周明伟什么事？”
“喝酒。”
“喝酒？”
“对。周明伟买了很多酒菜。”
“都谈了些什么？”
“从窃听内容来看，除了女人没别的正事。”
“……王大成的身份背景查了吗？”
“查了。他也是金老虎的手下，平日里和周明伟的关系不错，在一起喝顿酒，倒也不算啥稀罕事。”
沈之锋心想，周明伟为了掩护身份，结交几个帮内的人也很正常，于是说道：“那也不能放松警惕，派人盯一下王大成。另外，这几天最为关键，你辛苦一些，晚上也待在监视点！”
“明白，卑职这就回去。”
“对了，把这些送去电讯科。”沈之锋指了一下桌上的书和信纸。
白举民拿起书和信纸看了一眼，他知道这都是破译密电码的东西，说道：“处长，我觉得，破译密电码的工作，应该直接交给张科长亲自去做。”
“为什么？”
“您可能还不知道，张科长业务能力极强，就连总部的姜处长对她都大加赞赏，这件案子这么重要，所以……”
对张尼娜的能力，沈之锋也略知一二，在来堰津之前，他把堰津站中尉以上级别的人员档案，都看了一遍。
经白举民一提醒，沈之锋连连点头，说道：“好，你直接给张科长送去，就说是我的意思，让她务必抓紧时间！”
“是。”白举民拿起书和信笺，转身走了出去。
…………
入夜。
水厂街。
一号公寓301室。
周明伟今天没去百乐门，他假装酒醉头疼，塞给何永盛几张钞票，让他替自己顶替一晚。
平日里两人称兄道弟，这点小忙哪能不帮，何况还收了周明伟的钱。
周明伟拿起电话，拨通了周俊臣家里的号码，过了一会，电话接通。
“喂？”
“是周先生吗？”
“是我。你哪位？”
“我是百乐门的周明伟。”
“哦……有事吗？”
“翠红托我给您带个话，明天中午，她在欣欣咖啡馆等您。”
“知道了。你……”
“那就这样，再见。”
听筒里随即传来忙音，周明伟挂断了电话，他知道，周俊臣一定会问，翠红怎么知道自己家里的号码。
这个问题回答不了，索性就不给他说出来的机会，周俊臣色迷心窍，他也没想的太多。
至于说，翠红怎么知道家里的号码，周俊臣心想着等明天见了面，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
一名邮差骑着脚踏车，出现在一号公寓楼前，他下了车，抬头朝楼上看了看，喊道：“302余彩凤，下楼取包裹！”
连喊两遍无人搭话，邮差无奈的摇了摇头，把一个帆布袋子搭在自己肩上，迈步走进了楼里。
从他走路的姿势来看，身上背着的帆布袋子，最少有十几斤重。
监视点内，白举民刚刚洗漱完毕，听见邮差的喊声，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并没当回事。
一般情况下，邮差会把信件投递到信箱，包裹之类的物件，如果遇到高楼层，都会喊收件人下来取。
监听耳机内，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笃笃！笃笃！”
然后是周明伟的嘟囔声：“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过了一会，房门一响，周明伟说道：“兄弟，能小点声吗？”
“不好意思，吵到您了。”
“好不容易请一天假，心想着能睡一个好觉，还让你给吵醒了……”
“先生，我也没辙啊，这么重的包裹，余彩凤要是不签收，总不能让我再扛回去吧？”
“你还真得扛回去。”
“为啥？”
“余彩凤不在家，好像是回娘家了。”
说着话，咣当一声，房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过了一会，邮差背着帆布袋子，垂头丧气的从楼里出来，他把帆布袋子搭在车架上，然后骑着脚踏车离开了一号公寓。
301室至此再无声息，一直到上午十点多钟，监听耳机里才传来周明伟洗脸刷牙的声音，看样子是邮差走后，他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又过半小时，关门锁门，周明伟从楼里走了出来，步行几分钟，站在电车站等车。
监视的特务跟着周明伟上了电车，不远不近的监视。
电车行驶出几站地，周明伟下了车，在街边拦了一辆黄包车，说道：“鑫鑫咖啡馆。”
中午11点50分，黄包车在鑫鑫咖啡馆门前停下，周明伟付了车钱，四处看了看，迈步走进咖啡馆内。
周俊臣刚到没多久，一个人坐在桌位，心里的喜悦大于疑惑，他在翠红身上也没少花钱，却始终没有达到目的。
今天翠红主动约自己，难道是打算以身相许……
其实，在风月场所，周俊臣还是略显经验不足，像翠红这种女人，在男人身上阅历丰富，太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
即便对周俊臣有好感，那也不能让他太早得手，最好的手段，就是一点点吊着胃口！
只有这样，周俊臣才会更加舍得在翠红身上花钱！
人性说起来很丑陋，不论男人女人，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念念不忘！
那些辜负的青春，那些背叛的感情，若干年后回过头一看，有太多的不值得和悔不该当初！
第769章 甩掉跟踪
隔着玻璃窗，看见周明伟和周俊臣坐在一桌，跟踪的特务没敢进去，他快步进了路边的电话亭。
等他打完了电话，鑫鑫咖啡馆内，只剩下周俊臣在掏钱结账，周明伟已经不见了。
目送着周俊臣开车走远，特务这才进了咖啡馆，四处巡视一圈，并没有发现周明伟的影子。
他来到吧台，掏出证件对服务生晃了一下，低声说道：“别声张，我问你两个问题。”
服务生恭声说道：“您说。”
“刚刚结账的那位先生，跟他一起的那个人去哪了？”
“哦，从后门走了。”
“你们的后门随便出入吗？”
“他说自己是警察，去办一件案子，需要抄近路……”
特务心里明白了，这件事再明显不过了，自己打电话的时候，周明伟趁机甩掉了跟踪！
得到了报告，白举民不敢耽搁，立刻拿起电话，第一时间向沈之锋汇报。
半小时之后，沈之锋来到监视点，一进门就问道：“周明伟回来没有？”
“还没有。”白举民说道。
沈之锋打开录音机，听了一遍窃听内容，沉思了半晌，自言自语的说道：“难道，我们监视一号公寓，被他察觉了？”
白举民说道：“有可能，周明伟甩掉跟踪，这很说明问题。”
“那个叫翠红的女人，去咖啡馆了吗？”
“没有。”
“翠红没去，周明伟去了……”
“处长，还有一件事，前天晚上，周主任去了百乐门，周明伟和躲到配电室，不知道说了什么，而且，那个……”
“说！”
“周明伟给了周主任一个信封！”
“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什么现在才说？”
“牵扯到周主任，我想等照片洗出来之后，确认了再跟您说，万一要是认错了人……您也知道，那种地方光线很暗。”
周明伟两次和周俊臣单独接触，偏偏今天又甩掉了跟踪，这让白举民感觉事态严重，赶紧向沈之锋汇报。
沈之锋现在有些犹豫，在他看来，周明伟甩掉跟踪，可能只是发现有可疑，做出的正常反应，也或许是要去和上线接头。
白举民说道：“处长，周明伟会不会是跑了？”
沈之锋沉思着说道：“按说不会，发报机还在一号公寓……继续监视，六点钟之前，如果周明伟还没出现，立刻通知我！”
“是！”
…………
回到站里，路过二楼时，沈之锋想了想，迈步朝电讯科长室走去。
“笃笃！”
“进！”
沈之锋推门而入，只见张尼娜正在专心致志修建着手指甲，她以为来的是电讯科的人，头也不抬的说道：“什么事？”
“张科长，你好清闲啊。”沈之锋淡淡的说道。
张尼娜这才发现，来的人是沈之锋，她赶忙站起身，说道：“是沈处长啊，您有事吗？”
即使心存不满，表面上还要过得去，毕竟是大自己两级的情报处长。
沈之锋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张科长这么清闲，那份密电码一定是破译了！”
他已经想好了，若是密电码还没有破译，自己要好好训斥张尼娜一通，对这种公私不分的人，绝不能容忍她这么继续下去！
听到是这件事，张尼娜神色轻松下来，拉开抽屉拿出那本红粉金戈以及沈之锋亲手抄录的电文，说道：“沈处长，对不起，这份密电码我破译不了。”
沈之锋说道：“破译密电码，确实是一件艰难的工作，不过，你这样一句破译不了，是不是也太过草率了？”
张尼娜笑了一下，说道：“不光是我破译不了，就算是我的恩师，总部的姜处长来了，同样破译不了！”
见沈之锋脸色沉下来，张尼娜暗自得意，慢斯条理的说道：“我这么说，原因很简单，这根本就不可能是密码本，所以，也就无从破译密电码！”
“不可能是密码本？”
“昨晚我一夜没睡，通宵达旦在站里，就是想早点破译您这份密码本。只可惜，我试过不下一百种破解方法，依然找不出半点规律，所以，我判断，这根本就不是密码本！”
“会不会是密电码难度太大……”
“绝不可能！共党的那些土老帽情报员，电讯技术能力有限，我不相信他们能编写出复杂到如此程度的密电码！”
沈之锋还是不太相信，认为张尼娜太轻视共党的电讯技术，说道：“或许是你没找到破解方法……”
做技术工作的人，最忌讳被人质疑能力，张尼娜也不例外。
在短短几年时间里，能够破格提拔官至少校，主要就是她的业务能力出众，再加上姜处长的大力推荐。
今天听沈之锋这么一说，张尼娜心里很不高兴，言语中也不太礼貌，说道：“沈处长既然这么认为，那我就没办法了，您看着办吧。”
说完这句话，她拿起暖水瓶，沏了一杯热茶，好整以暇的慢慢喝着茶水。
沈之锋拿起书和纸，转身走了出去，径直来到对面的电讯室，把东西往桌上一扔，说道：“大家听好了，所有人晚上都不要走，放下手里的工作，全力破译这份密电码！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结果！”
…………
今天是公休日，保密局除了值班人员，就只有电讯室和情报处长室还亮着灯。
晚上六点钟。
“铃铃铃铃铃！”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正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沈之锋一跃而起，迫不及待的抓起电话：“喂？我是。”
“处长，情况有点不对劲啊……”
“怎么了？”
“周明伟不见了。”
“他没去百乐门吗？”
“没有。”
“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沈之锋锁好房门，沿着楼梯快步下楼，经过二楼时，他停顿了一下，迈步走进了电讯室。
“怎么样了？”沈之锋问道。
一名组长站起身，恭声说道：“报告沈处长，就目前情况来看……一点头绪也没有。”
破译一份电文，在有了电文稿和密码本的情况下，依然没有任何进展，这种时候是很少见的。
不是说拿过来就能破译，最起码也应该有一些进展才对……
第770章 连环套
水厂街。
一号公寓301室。
屋内井然有序，看不出仓皇出逃的迹象，桌子上摆放着半杯茶水，那本红粉金戈摊放在一旁，显见是主人边喝茶边看书。
打开衣柜夹层，皮箱也还在，白举民伸手试了一下，重量依然和先前一样。
沈之锋说道：“把箱子拿出来！”
皮箱拎出来时，白举民就察觉到不对劲，发报机是一个整体，那种重量的感觉和现在完全不同。
不等沈之锋吩咐，他快速打开了皮箱箱盖，听到白举民的惊呼声，众人围拢过来一看，全都目瞪口呆。
箱子里根本不是什么发报机，而是用一块粗布包裹的二十几个红薯！
“这、这是怎么回事？”白举民喃喃着说道。
他是在问别人，同时也是在问自己，发报机变成了一堆红薯，这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四五个人不眨眼的监视，发报机居然不翼而飞，问题是周明伟从来都是空手出门，他没机会把发报机转移走。
沈之锋伸手翻了一下那块粗布，粗布背面印着邮电局的标志。
白举民脸色也变了，说道：“这么看来，那个邮差是他们一伙的……”
沈之锋走出屋子，大步流星来到走廊里，指着302 房门，吩咐道：“敲门！”
一名特务上前敲门，“笃笃！笃笃！笃笃！”
屋内无人应答，302没敲开，对面的房门打开了，一个老者咳了几声，说道：“租房去找房东，在这瞎敲什么……一刻也不得安宁！”
白举民说道：“我们不租房，找余彩菊有事。”
老者疑惑的说道：“什么余彩菊？”
“这家的主人不是叫余彩菊吗？”
“这间房空了一个多月，人早就搬走了，叫啥名我也记不住，好像是姓李……”
“空房子？”
“对啊。”
“来人，把门打开！”沈之锋说道。
老者打量着这几个人，迟疑着说道：“你们……你们是干啥的？”
特务掏出证件晃了一下，说道：“警察办案！”
看见证件上的国徽标志，老者不再搭话，退回屋子里关上房门，若不是被敲门扰的不耐烦，他才懒得出来管闲事。
果然如老者所说，302室内空空荡荡，地板上落了一层灰，显见是很久没人住了。
沈之锋的心在往下沉，他忽然意识到，从一开始，自己就陷入了一个连环套中！
余彩菊是一个不存在的人，邮差在楼下喊这个名字，当然不会有人回应，于是他顺理成章的背着包裹上楼。
现在回过头一分析，周明伟当晚借故没去百乐门，其实是在家里拆卸发报机，毕竟有棱有角的物件容易被人看出来！
送走了王大成，周明伟有大把时间来做这件事，估计为了掩盖声音，他一定是在窃听器上蒙上了棉被之类的东西，
然后再第二天早上，就像刚才那个老者一样，假装被扰了清梦，周明伟出来和邮差搭话，实际上那些对话都是给特务们听的。
周明伟和邮差说话的时候，两个人交换了包裹，这个过程只需要几秒钟，不必担心被人察觉到。
之所以要拉上窗帘，主要是因为房间太小，在高倍望远镜下，基本是一览无遗，接下来的很多事都无法完成。
接收到所谓的电文后，为了让沈之锋相信有密码本的存在，周明伟做出撕纸的声音，如果烧掉那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用密码本勾着沈之锋，他才不会立刻抓人，一心想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破译共党的密电码！
如果沈之锋很轻易就找到“密码本”，肯定也会心存疑虑，为了让他深信不疑，姜新禹煞费了苦心，设计了这么一个相对复杂的连环套！
想要周明伟顺利脱险，还要安全转移发报机，这几乎是唯一的办法！
自从在上一次，发现周俊臣神神秘秘的出入百乐门，姜新禹暗地里一查，很容易就查明了真相。
至于说，把周俊臣牵扯进这个局，没有更多的目的，就是为了加一个双保险。
要不然，沈之锋万一忍不住，直接派人抓了周明伟，姜新禹的计划也就落空了。
因为沈之锋一直认为，保密局内部有共党坐探，所以只要有周俊臣在里面，他肯定不会轻举妄动！
唯一让姜新禹没想到的是，白举民并没有第一时间汇报周俊臣的事，幸好沈之锋一心想要破译密电码，这个小意外并未影响事情的走向。
…………
此刻，运河北街7号，姜新禹家里。
“榕榕，看看，婶婶给你买了新衣服，还不让抱吗？”小桃红展示着一套锦缎童装。
榕榕躲在服部美奈怀里，戒备的偷看着小桃红，一脸的不妥协。
服部美奈笑道：“榕榕有些怕生，过一会就好了。”
小桃红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服部美奈微微隆起的肚子，说道：“我呀，现在什么都不想，就盼着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给雷家传宗接代，美奈，你看你多好，有了一个，马上又怀上了，真羡慕你！”
服部美奈安慰着说道：“这种事别着急，说不准哪天就有了。”
两人说着女人间的悄悄话，一旁的雷朋耳朵很灵，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对小桃红说道：“就是，姜太太说的对，该来的早晚会来，你着急有啥用！”
小桃红白了他一眼，说道：“人前装男人，人后比谁都着急！”
雷朋有些尴尬，冲口而出说道：“你这娘们儿，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榕榕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了看雷朋，又看了看小桃红，不明白“娘们儿”是什么意思。
小桃红说道：“雷朋，有孩子在呢，你说话注意点！”
门外响起汽车引擎声，服部美奈赶忙岔开话题，说道：“新禹回来了……小兰，准备开饭。”
过了一会，房门一响，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
雷朋站起身说道：“新禹，站里早就下班了，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姜新禹和小桃红打过招呼，把公事包放到一旁，说道：“贵客登门，我心想着，怎么也要好好招待一下，特意去了一趟码头，弄点海鲜回来。”
“这还差不多……今儿咱哥俩必须一醉方休！”雷朋眉开眼笑的说道。
…………
此刻，公示路
第771章 人往高处走
饭菜很丰盛，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加上姜新禹带回来的鲜活海味，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喝了几巡酒，雷朋干咳了一声，小桃红从挎包里拿出两根金条，轻轻放在茶几上。
“欠债这么久，今天总算是还清了！”雷朋感慨着说道。
姜新禹说道：“敢情你是来还钱的。”
“也不完全是……”雷朋欲言又止，掩饰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你看你这人，说半句话，新禹又不是外人，想说啥就说呗！”小桃红在一旁催促着，一个劲儿的给雷朋递眼色。
姜新禹看在眼里，拿起酒瓶给雷朋斟满酒，说道：“我就说吧，你肯定是有事，说吧，啥事？”
雷朋又喝了一口酒，说道：“新禹，我在总务处快两年了，勉勉强强混了一个准尉，再看看其他部门，情报处、行动队、机要室、电讯科，比我晚来的都是少尉了……我听黄处长说，下一批晋升名单里，还是没我，这……唉！”
姜新禹说道：“总务处立功的机会少，升职慢也很正常。我记得，那时候你说过，自己最适合总务处。”
雷朋放下筷子，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嘛，俗话说的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进了正府部门，谁能不想进步呢！”
“那你想怎么着？”
“你能不能跟站长说说，把我调到其他部门？”
“调职？”
“这两年我也看明白了，哪个部门都比总务处强！”
“可是……雷朋，你没经过正规的特工培训，想去别的部门，这个有点难啊。”
“你是站长的学生，正常的内部调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现在不同以往，上一次小李从档案股调去机要室，被沈处长直接给否了，他认为以小李的资历和能力，不适合机要室。”
“还有这事？哦，我说最近几天，小李怎么蔫头耷拉脑袋呢……不对啊，我听说，小李是高科长的侄子，高科长没帮着疏通疏通？”
“小李能调去机要室，就是高科长从中运作，不过，沈处长那关，他没过去！”
雷朋愣了一会，垂头丧气的说道：“这么说，我就是没机会了。”
小桃红说道：“啥叫没机会了，事在人为嘛，还没怎么着呢，自己就先泄气了，一点担当都没有！”
“你懂个屁！男人说话，娘们儿跟着瞎掺和啥？吃你的饭！”雷朋心情低落，被小桃红说了几句，多少有些恼羞成怒。
小桃红挂不住脸，站起身说道：“懒得理你！”
服部美奈劝解道：“雷太太，别生气，男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商量去。”
小桃红脸色缓和下来，她也就是做做样子，终归是在别人家里，总不能抬腿就走，那显得也太没教养了。
姜新禹剥了一个皮皮虾，用筷子慢慢捣碎，沉思了一会，说道：“要说，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雷朋连忙问道：“啥办法？”
“送礼！”
“送礼？”
“对。”
“给、给谁送礼？”
“脑子锈住了？当然是沈之锋啊，只要他不挡道，你想去哪个部门，问题都不大。”
雷朋哦了一声，犹豫了一会，说道：“能行吗？我跟他也不熟，估计他连我姓啥叫啥都不知道。”
姜新禹说道：“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就不行？有些人表面上看着清正廉明，其实暗地里最吃这一套。”
对姜新禹的建议，小桃红很是赞成，说道：“新禹说的有道理，我就不相信，这年月，还有不吃腥的猫？”
雷朋想了想，说道：“如果他不收怎么办？”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即使不收，你也不损失什么。”
雷朋看了看小桃红，又看了看姜新禹，迟疑着说道：“要不……我试试？”
小桃红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塞到雷朋嘴里，说道：“官不打送礼的人，他最多就是不收，瞧把你吓的！”
雷朋嚼着鸡肉，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行，就这么定了！”
姜新禹笑了笑，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杯子，说道：“又不是让你上刑场，别搞的紧张兮兮！”
自从来到堰津站，沈之锋表现出来的行事作风，与大多数官员不太一样，对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绝没有偏袒照顾一说。
上次百乐门舞厅那件事，若是换成周俊臣或者其他人，最多也就是训斥皮尔逊一通，绝不可能让他交钱赔偿。
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在堰津的上流社会，凡是知道沈之锋大名的人，都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清官！
教唆雷朋去给沈之锋送礼，姜新禹主要是想看一看，这位看上去刚直不阿的情报处长，是不是真的无懈可击！
姜新禹把装着虾肉捣成泥，再由服部美奈喂给榕榕。
看着这一幕，小桃红赞道：“新禹真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等你们有了孩子，雷朋可能比我还称职。”
提起这件闹心事，雷朋的脸色立刻晴转多云，叹道：“唉，孩子，这辈子可能没指望了！”
姜新禹问道：“在科勒诊所没治好，医生没给一个解释吗？”
雷朋看了小桃红一眼，默然不语的闷头喝酒。
小桃红脸上的神情很不自然，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赶忙着岔开话题，说道：“不说这个了，想想都头疼……哦，对了，有一次，我去诊所取药，遇到了你们的副站长。”
雷朋皱了皱眉，问道：“啥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小桃红撇了撇嘴，说道：“人家是副站长，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话都没说一句，有啥好提的。”
吴景荣竟然出现在公使路的诊所，姜新禹多少有些奇怪，对小桃红说道：“你怎么会认识副站长？”
小桃红说道：“在街上遇见过一次，当时离的挺远，雷朋指给我说，那是你们的副站长。”
“他去诊所干啥？”雷朋随口问道。
小桃红翻了翻白眼，对雷朋的话颇有些无语，说道：“你说去诊所还能干啥？看病呗！”
第772章 网开一面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乔慕才面沉似水的坐在椅子上，沈之锋背着手站在一旁，办公桌上放着一个信封，对面是刚刚进来的周俊臣。
沉默了一会，乔慕才说道：“周主任，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周俊臣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疑惑的看了看沈之锋，说道：“最近在整理文件，争取在一周时间内，做一个更全面的分类明细，您也知道，咱们站……”
“我是说，下班之后，你在忙些什么！”乔慕才打断他了话头。
周俊臣闻言一愣，迟疑着说道：“下班之后……基本没什么事，一般都是直接回家。”
乔慕才说道：“据我所知，你的业余生活很广泛，不是每次都直接回家吧！”
周俊臣心想，难道自己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事，让乔慕才知道了？要是那样的话，可不能一味隐瞒了。
想到这，他小心翼翼的说道：“有时候也出去转转，跟朋友喝喝茶聊聊天。”
“什么朋友？”
“额……都是一些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是。”
乔慕才把信封推过去，说道：“这个也是普通朋友吗？”
信封里是一叠照片，周俊臣把照片倒出来，逐一看了一遍，都是他和周明伟交谈的场景。
周俊臣惊讶的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乔慕才冷冷的说道：“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应该是你！”
周俊臣心念电转，看了沈之锋一眼，说道：“站长，这些照片是哪来的？”
“你先回答我，照片上那个人是谁！”
“他是青帮的人，在百乐门负责看场子，名字叫周明伟。”
“还有呢？”
“我跟他不熟，知道的就这么多。”
“特意找一个僻静角落说话，在欣欣咖啡馆见面，这样子是不熟吗？”
对事情的原委，周俊臣有些难以启齿，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说道：“我们聊了一些别的事……”
“什么事？”
“站长，都是我的一些个人私事，就不用说了吧？”
“跟一个共党分子，聊的还是个人私事吗！”
周俊臣吃了一惊，看了看手里的照片，说道：“您是说，周明伟是共党？”
乔慕才没言语，他在观察周俊臣的反应。
这些照片看似很可疑，可是说周俊臣通共，在乔慕才的心里，根本不太相信。
乔慕才说道：“你们两次见面，都谈了些什么？”
“都是关于翠红的事。”听说周明伟是共党，周俊臣不敢再隐瞒，只能实话实说。
乔慕才皱了皱眉，说道：“翠红又是什么人？”
周俊臣略有些尴尬，吞吞吐吐的说道：“她、她是……百乐门的舞女。”
乔慕才打量着周俊臣，缓缓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你去百乐门，是因为那个叫翠红的舞女？”
“是。”
“去欣欣咖啡馆，也是因为她？”
“周明伟说，翠红约我在那见面……当然，现在看来，他是别有用心。”
“把情况从头到尾说一遍！”
为了洗清通敌嫌疑，周俊臣就把事情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
乔慕才运了半天气，心里有了决定，对周俊臣说道：“从现在起，你暂时停职反省。另外，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形成书面文字，明天交上来！”
周俊臣愕然，赶忙说道：“站长，我冤枉啊……”
乔慕才板着脸说道：“你冤枉什么？没查办你一个通敌的罪名就不错了，回家待几天，想清楚了自己错在哪，再来找我！”
“站长……”
“你先出去吧！”
周俊臣没办法，只好转身走了出去。
其实按照这件事的严重性，乔慕才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即使没有通敌的确切证据，降职使用是最轻的处罚。
目送周俊臣垂头丧气的走出站长室，沈之锋近前一步，说道：“站长，这件事非同小可，我觉得，还是应该再查一查。”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你是说周俊臣？”
“当然。仅凭他的一面之词……”
“你对他还是不了解，在堰津站，谁都有能是共党内奸，唯独他不可能。”
“您对他这么信任？”
“在重庆的时候，周俊臣曾经亲自带人抓捕十几名地下党，后来息烽监狱发生了一次越狱事件，为此他建议总部，把那些顽固不化的共党统统秘密处死！”
“……那后来呢？”
“总部采纳了他的建议，十三名共党重要分子，在筹建合作所之前，全部被处死，周俊臣亲自带队行刑！”
沈之锋明白了，乔慕才的意思是，一个双手沾满共党鲜血的人，怎么可能是内奸呢？
…………
回到办公室，沈之锋坐在椅子上，感觉极度疲惫，他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
在周明伟这件案子上，至始至终，他认为自己没有任何疏漏，怎么就能让共党牵着鼻子走呢？
难道是周明伟早就察觉了？
似乎也不太可能，如果是那样的话，周明伟就不会去银行取发报机，更不会拿回家里。
况且，从实际结果来看，周明伟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脱身以及转移发报机，他没有更多的想法。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呢？
沈之锋冥思苦想半晌，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最开始的时候，自己总觉忽略了什么，现在仔细回想一下，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应该是从被监视起，周明伟知道了自己已经暴露，因为从那时候开始，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针对性。
还有，王东升逃走之后，情报处的人一直在监视水厂街，情报处的人刚一撤走，周明伟第二天就把发报机从银行取走。
他的消息为什么能这么及时？
肯定是有知情者在通风报信！
这个通风报信的人，十有**藏在堰津站内部，而且职务还不能低，否则的话，他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问题是，除了白举民这一组人，只有张尼娜知道内情。
难道是张尼娜……
哦，不对，监听组的人也知道内情！
但是，他们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特工，应该不会出去乱讲……
沈之锋沉思半晌，推门出了办公室，下楼直接来到监听组。
“沈处长。”
“沈处长。”
见沈之锋进来，监听组的两个特务都从椅子上站起身。
沈之锋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说道：“怎么样，有异常情况吗？”
“没有。”
“设备最近没问题吧？”
“一切正常。”
“那就好……对了，设备出故障那天，除了张科长，还有谁来过监听组？”
“设备科科长，还有三名维修人员。”
“没了？”
“哦，对了，还有姜队长！”
第773章 简单任务
早年间，大碗茶多是在街路两旁，一张桌子，几个条凳，桌上摆着一摞粗瓷大碗，就是一个简易茶摊。
堰津的大碗茶，在内容形式上，基本和北平差不多，煮茶的方式极其粗犷，一般是用大桶或者大茶壶，不像茶楼的茶具诸多讲究。
十八街生意最好的大碗茶，就要数老广茶铺，赶上生意好的时候，十几张桌子差不多都能坐满。
老广茶铺没挂牌匾，只在门玻璃上写着“大碗茶”三个字，其实本地人也不用问，都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
从门口经过的人，远远的就能闻到茶香味道。
茶铺里除了真正的客人，再就是一些做黑市生意的人，一碗茶，一碟瓜子，能耗上几个小时。
内行人都知道，只要进了老广茶铺，就等于进了黑市一样，随时随地都可以交易。
刘德礼随便找了一个桌位，回身叫道：“伙计，老规矩！”
小伙计答应着，一手拎着大茶壶，另一只手托着一碟瓜子，外加一根麻花，快步走了过来。
“刘爷，刚出锅的酥脆大麻花，包您一咬一口油！”
把瓜子和麻花放在桌上，伙计手脚麻利的摆碗、倒茶，嘴里还和刘德礼搭着话。
“最近两天，看见老唐没有？”刘德礼问道。
“没看见，唐爷有日子没来了。”
“这灰孙子，欠了我的钱，面儿都不敢露！”
“保不齐哪天唐爷赚一笔大的，连本带利都还您了。”
“你小子就是会说话！”
“嘿嘿，您慢用，有事言语一声。”
伙计拎着茶壶去招呼其他客人，刘德礼四处看了看，从怀里掏出一枚黄澄澄的古钱币，轻轻放在桌上。
几分钟后，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伙计赶忙招呼着说道：“先生，您来了。”
姜新禹搓了搓手，说道：“天儿太冷了，喝碗茶暖和暖和……呦，您这是康熙通宝吧？”
后一句话，他是对刘德礼说的。
刘德礼吃着麻花，抬头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没错，是康熙通宝。”
“我能看看吗？”
“随便。”
姜新禹坐下来，拿起铜钱看了一会，自言自语的说道：“只可惜，不是罗汉钱……”
刘德礼目光一闪，放下手里的麻花，说道：“兄弟，行家啊，你想要罗汉钱？”
“当然。”
“巧了，我手里就有！您要多少都有，价钱好商量。”
所谓的罗汉钱，其实也是康熙通宝的一种，只不过钱币上的字体不同，看上去像是错版一样，因为存世较少，被很多收藏家钟爱。
伙计知道刘德礼做黑市生意，见这二位研究钱币，肯定是在谈生意，也就不再多嘴。
目送着伙计走远，姜新禹摆弄着手里的钱币，说道：“老家今年的收成还好吧？”
刘德礼说道：“麦子丰收，三叔让你保重身体！”
康熙通宝是特定代号，这两句话则是他们的接头暗号。
刘德礼认识姜新禹，低声说道：“真想不到，你就是百合！”
姜新禹笑了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
“早就知道我？”
“你叫刘德礼，从茶铺出门左转，大约一百米，街对面巷子里第二家，就是你的住处。”
刘德礼愕然，不明白自己的情况，姜新禹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姜新禹说道：“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告诉你，说正事吧。”
刘德礼稳了稳心神，说道：“按照上级指示，我是你新的联络人，你喜好古玩字画，以后我的黑市生意，主要是以这方面为主，以方便我们来往。”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周明伟怎么样了？”
“放心吧，他已经安全到达冀中。”
“电台和密码本呢？”
“在飞龙同志手里，他和我们不是一条线，电台刚好用得上。”
飞龙也是地下党潜伏人员，在短波呼叫中，姜新禹经常听到这个名字，只是不知道是何许人也。
“我们这条线上，不止是我一个人吧？”
“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肯定也知道其他人的身份！”
姜新禹笑了笑，四处观察了一会，说道：“我就知道两个，一个是汪学霖，另一是已经退档的童潼。”
刘德礼说道：“没错，现在只有汪学霖一个。不过，你放心，你的身份，汪学霖没必要知道，我会保守这个秘密。”
“那最好了……上面有新任务吗？”
“有。本来我还觉得挺棘手，现在看起来，这件事再简单不过了。”
“什么任务？”
“**在河北组织了还乡团，大大小小有三十几个，虽说是乌合之众，但是他们人数众多，对解放区频繁进行武装骚扰，危害十分巨大！这个情况，你应该也知道吧？”
“我听说，最有实力的还乡团，是盘踞在沧南的郑宝川，火力配备几乎和正规军差不多。”
“没错，郑宝川手下有四百多人，半数以上是土匪，具有一定的实战经验，据说轻重机枪都有……”
伙计拎着茶壶走过来，殷勤的说道：“二位，要续水吗？”
“谈生意呢，续什么水！”刘德礼不耐烦的说道。
等到伙计走远，刘德礼继续说道：“上级计划消灭他们，目的是对其他小股还乡团，能起到一个威慑作用！”
“敲山震虎。”
“对，就是这个意思！”
“需要我做什么？”
“每个月月初，派给还乡团的物资，郑宝川都会亲自带人去接，物资由94军提供，我们需要知道交接的时间和地点！”
“明白。”
难怪刘德礼认为这是一个简单的任务，姜新禹是保密局的行动队长，以他的身，获取这类情报的机会太大了。
刘德礼说道：“还有一件事……堰津地下组织接连出事，上级认为，是缺少一个领导者的缘故，所以，下个月会派来一位特派员，领导我们的工作！”
姜新禹轻叹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主要是我这条线出事太频繁了，工作迟迟无法进入正轨，我负有主要责任！”
刘德礼说道：“其实说起来，他们暴露和你的关系不大，主要还是敌人太狡猾了！”
第774章 特殊使命
保密局堰津站。
行动队长室。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姜新禹一目十行的浏览着报纸。
房门一响，汪学霖推门而入，双脚一并立正敬礼，说道：“卑职汪学霖晋见姜队长！”
姜新禹放下报纸，上下打量着汪学霖，说道：‘“我怎么觉得，你比离开堰津的时候，好像还胖了一点？”
汪学霖摸了摸脸，自嘲的说道：“没心没肺的人，喝水都长肉。”
姜新禹示意他坐下，微笑着说道：“知道你最近要回来，就是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
汪学霖说道：“主要是马汉三有所察觉，对我起了疑心，要是再不走的话，我担心会出变故。”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你这次的工作，上面非常满意，搜集到的证据，足够让马汉三坐一辈子大牢！”
“学霖只是尽力而为，幸不辱命！”
“见过站长了吗？”
“还没有，您是这次计划的负责人，我必须先向您报到。”
“还有关于马汉三的材料吗？”
“有。”
‘“在哪呢？”
“对不起，姜队长，材料忘在行李箱里了，我这就去拿……”
“不用了。这样吧，你先回去休息一下，下午一点钟，过来找我，我带你去见站长。”
“是！”
“……等等！”
“您还有什么吩咐？”
“王新蕊呢？”
“哦，刚一回来，遇到吴副站长了，说是要和王新蕊说几句话，把她叫去西楼了。”
“好，我知道了。”
目送汪学霖走出房间，姜新禹慢慢坐在椅子上，微闭双目沉思着。
近一年没见，汪学霖似乎有了非常大的变化，以前身上那种读书人的傲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当然，从汪学霖的角度来说，其实反而是好事，做潜伏工作就是这样，锋芒内敛是一种很好的策略！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喂？”
听筒里是吴景荣的声音，态度听上去很客气，说道：“姜队长，我是吴景荣。”
“哦，副站长，您有什么吩咐？”
“未经你的同意，就把王新蕊叫到我这来，所以，特意给你打电话说一下，免得产生误会。”
“副站长，您这么说，可折煞卑职了……”
“不不不，王新蕊刚从北平回来，你是这次计划的负责人，她理应第一时间向你报到。”
“没关系，早一天晚一天，不会耽误正事的，您千万别多想。”
“那就好。额……还有一件事，明晚七点钟，在万国饭店玫瑰餐厅，我宴请汪先生一家，希望姜队长也能参加。”
“好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
电话刚挂断，门外响起敲门声，王秘书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姜队长，站长有请。”
跟着王秘书一起出来，姜新禹说道：“打个电话就行了，还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王秘书说道：“打你电话占线，我怕耽误站长的事，只好跑来了。”
姜新禹轻轻一拍额头，恍然说道：“瞧我这记性，刚才电话确实占线……王秘书，什么事这么急？”
“不太清楚，毛局长刚刚打来电话，估计是和马汉三有关。”
“哦……有可能！”
两人沿着楼梯往楼上走，迎面正碰见设备科长下楼。
“姜队长，王秘书。”设备科长殷勤的打着招呼。
“不在设备科待着，到处乱转，小心让站长看见！”王秘书边走边开着玩笑。
他是开玩笑，设备科长可不敢当这是玩笑，赶忙解释着说道：“沈处长找我问话，我刚才去情报处了。”
连日来，沈之锋大刀阔斧整肃站内风纪，别看他只是情报处长，任何部门出了问题，他都要过问。
既然乔慕才默许了，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祈祷别犯到沈之锋手里，这位“清官”是真不留情面！
最近很多人都受到了沈之锋当面训斥，有个别问题严重者，还被关了禁闭。
这些事，王秘书自然是知道，于是随口说道：“挨训了吧？”
设备科长说道：“那到没有，沈处长就是问一下……”
他看了一眼姜新禹，猛然想起沈之锋的嘱咐，赶忙收回半截话，匆匆快步下楼。
目送着设备科长远去，王秘书愕然半晌，对姜新禹说道：“这位什么毛病？让人踩尾巴了？”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姜新禹也笑道：“可能是忽然有事吧……”
刚刚设备科长的眼神，明白无误的传递一个信息，沈之锋问话的内容，百分百和姜新禹有关！
来到站长室，姜新禹伸手敲了敲房门，听到里面一句“进来”，这才推门走了进去，说道：“站长，您找我？”
“坐，你先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乔慕才浏览着手里的文件，头也不抬的说道。
姜新禹坐在沙发上，安静的等待着，他看见了文件的封皮，都是和马汉三有关的材料。
十几分钟后，乔慕才把文件收起来，脸上透着轻松之色，说道：“新禹，我听说，汪学霖回来了。”
“哦，他刚回来，我让他整理一下材料，下午再来见您。”
“这件事不急。毛局长刚刚打来电话，明天要亲赴北平，督办马汉三一案，命令我们堰津站派员随行！”
“毛局长亲自去北平？”
“没错，说白了，就是准备收网了！”
“这么快？”
“马汉三最近闭门不出，毛局长认为，他可能是有所察觉，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哦，原来是这样……”
“另外，毛局长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问我有没有人选，所以，我这才推荐了你，毛局长也首肯了。”
姜新禹有些莫名其妙，就算是要抓马汉三，自然有总部派人执行，跟堰津站有啥关系。
乔慕才说道：“新禹，这次秘密抓捕行动，总部稽查处倪超凡处长是主力，咱们只是配合，千万别把事情搞砸了，懂我的意思吗？”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说道：“您的意思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乔慕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就是这个意思！”
姜新禹说道：“我是有点担心，马汉三在北平根深蒂固，一旦察觉到异常……”
乔慕才摆了摆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毛局长也想到了这一点，为了防止发生叛乱情况，特地从南京抽调了宪兵1营，只要不出大的纰漏，万无一失！”
“毛局长深谋远虑，凡事都想到了……”
“这次派你去北平，除了协办马汉三一案，还有一项特殊使命！”
“特殊使命？”
“对！”
乔慕才看了一眼门口，压低嗓音说道：“知道弓弦胡同14号吗？”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知道，那是戴局长在北平的住所。”
“戴局长生前在北平查办了一批贪官，查扣的赃物，有很大一部分，都存放在弓弦胡同14号！派你去，就是督查这批赃物，免得有人顺手牵羊！”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我听说，弓弦胡同的善后工作，由总部司法处李希城处长具体负责，我去督查合适吗？”
乔慕才冷笑着说道：“李希城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总部的人，他们互相都认识，派员督查很容易监守自盗，所以，毛局长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
第775章 批评
傍晚
不知何时，天空中下起了小雪，细碎的雪花在风中狂舞，纷纷洒洒飘落于尘埃。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白河岸边，车里坐的是汪学霖和刘德礼。
“上个月，你在北平搬了家，为什么不通知我？”香烟叼在嘴上，刘德礼摸遍了口袋，也没找到火柴。
“那段时间，马汉三起了疑心，我只能进入蛰伏期，切断对外的一切联系。”汪学霖解释着说道。
“以后再遇到类似情况，留一个暗记，起码让我能找到你。”
“好的，我记住了。”
“……火柴借一下。”
“我戒烟了，没带火柴。”
“戒了？”
“我本来烟瘾也不大，在北平生病那次，三天没抽烟，借着机会干脆就戒了。”
刘德礼看了他一眼，随手把香烟塞回烟盒，说道：“你这趟北平没白去，把烟还戒了，好事啊……对了，收到我的明码呼叫了吧？”
“收到了。不过，郑宝川的还乡团远在沧南，多给我一些时间，这种事需要机会！”
“不，我是要告诉你，这件事你别管了。”
“不管了……是什么意思？”
“额，上级另有安排，况且，你去做这件事，难度确实很大。”
听刘德礼这么说，汪学霖心里明白了，肯定是有更适合的人，估计那个人也同样潜伏在正府部门！
“老刘，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
“在北平暗查马汉三，算是立了功，最近，我可能要升职了。”
“这是好事啊，什么职务？”
“大概是档案股股长。”
“档案股没有股长？”
“一直空缺，暂时由机要室主任周俊臣兼职。”
“太好了！当上档案股股长，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触各种文件，对我们今后的工作太便利了。”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高兴之余，刘德礼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说道：“满打满算，你进入保密局还不到两年，升职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汪学霖说道：“我进入保密局，走的是姜新禹的门路，他是行动队长，又是乔慕才的学生，有他帮着说话，比任何人都管用，另外……”
话说到这，汪学霖稍微迟滞了一下，说道：“另外，这次去北平暗查马汉三，保密局给我记了功，这件事也起到了推动作用。”
“哦，姜新禹帮忙，你在北平立了功，所以就当上了股长！”
“……对。”
“学霖，有什么为难的事，不要闷在心里，早说早解决！”
刘德礼察言观色，发现汪学霖在说这件事的时候，目光有些躲闪，似乎在回避着什么。
汪学霖神色黯然，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刘，在北平期间，我违反了组织纪律，请求处分！”
“怎么了？”
“我、我喜欢上了王新蕊……”
“王新蕊？”
“就是上次……”
“我知道！她是吴景荣的外侄女！”
“对，就是她。”
“仅仅是喜欢吗？”
“是这样，在北平期间，我和她假扮夫妻，那个、那个……”汪学霖吞吞吐吐，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假扮夫妻，然后假戏真做，既成事实？”刘德礼替他说了。
汪学霖低头不语，来了一个默认。
刘德礼瞪视汪学霖良久，严厉的说道：“学霖同志，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严重的错误！”
汪学霖说道：“我知道，恋爱结婚应该事先向组织汇报……”
“比这还要严重！如果王新蕊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那也还好说。她是什么身份？她是保密局的特务，她的姑父是保密局副站长！你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做出这种事，你简直、简直……唉，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老刘，我知道错了，组织上的任何处分，我都接受！”
“你刚认识王新蕊的时候，我就不止一次提醒过你，小心中了敌人的美人计！结果怎么样？你全当成耳旁风！”
违反了组织纪律，面对严厉的批评，汪学霖也只能听着，他没有丝毫反驳的理由。
见汪学霖态度还算端正，刘德礼的语气也缓和下来，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作为你的上级，我也有责任！”
汪学霖赶忙说道：“主要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处分我一个人背！”
刘德礼看了看他，说道：“先不说处分的事，你打算怎么善后？”
“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就是，快刀斩乱麻，跟她断了！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我相信，上级的处分也不会太重。”
汪学霖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沉默了好一会，说道：“其实说起来，王新蕊只是保密局一名普通内勤，就是坐在办公室里，收发整理文件，她和真正的特务还是有区别的……”
“学霖同志，你也算工作两年的老地下了，不会这么天真吧？上次，你险些栽在她手里，这么快就忘了？如果王新蕊真的是普通内勤，她会参与这种事吗？”
见汪学霖面带为难之色，刘德礼试探着问道：“你不会是爱上她了吧？”
汪学霖没有直接回答，思索了片刻，说道：“在我没回堰津之前，家父已经和吴景荣见了面，给我和王新蕊定亲，所以……老刘，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事情到了这一步，刘德礼也没了主意，一时之间，两人叹息着相对无言。
雪依然在下，雪花落在白河里，悄然消融于水中。
过了很久，汪学霖打破了难堪的沉默，说道：“我这次能被破格提拔，吴景荣起到了关键作用！”
刘德礼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将错就错，利用王新蕊？”
“对！当年，姜新禹利用服部美奈，不仅保护了自己，而且……”
“没有可比性，无论是当年的军统，还是现在的保密局，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们党向来不赞成这种做法！”
“那你说怎么办？”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下个月，特派员就来了，听听他的意见吧！”
“什么特派员？”
“哦，忘了告诉你，上级派来一位特派员，领导整个堰津地下组织……”
第776章 惹祸精
运河北街7号。
“什么时候走？”
“后天一早。”
“在北平待几天？”
“如果事情顺利，三五天就能回来。”
“三五天……如果不顺利呢？”
“那就不好说了，十天半月也有可能，我不在家的时候，晚上门窗都插好，现在堰津也不太平。”
“嗯，知道了……这件衣服要带去吗？”
服部美奈从衣柜里拎出一套灰色西装，她正在给姜新禹收拾行李。
姜新禹靠在床头，翻着手里的书，抬头看了一眼，说道：“不用了吧，冬天衣服耐脏，三五天应该没问题，内衣多带两套就行了。”
“万一事情不顺利呢。”服部美奈想了想，还是把西装放进皮箱里。
榕榕站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地板上的皮箱，抬起腿费力的迈进箱子里，一屁股坐在衣服上。
姜新禹笑道：“榕榕，你在干嘛呢？”
“跟妈妈捉迷藏。”榕榕伸手去拽箱盖，准备把自己扣在箱子里。
服部美奈一回头，赶忙把榕榕抱出来，往姜新禹身上一放，佯嗔道：“孩子淘气，你也不管管，还笑！”
“小孩子嘛，淘气是天性。榕榕，告诉爸爸，我和妈妈谁说的对？”姜新禹摸了摸榕榕的头发。
榕榕歪着头想了一会，奶声奶气的说道：“爸爸说的对，妈妈说的对。”
姜新禹哈哈大笑，说道：“闺女真会说话，两边都不得罪！”
“不知道随了谁，油嘴滑舌！”服部美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着说道。
享受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这是最让姜新禹贪恋的一刻，他不知道这种生活，还能持续多久。
也许，在下一秒钟就会结束！
“对了，美奈，明天晚上七点钟，吴副站长在万国饭店请客，你陪我去吧。”
“榕榕怎么办？”
“带去。”
“不行，榕榕八点钟就困了，刚去就走，那也太不礼貌了。”
“那就放在家里。”
榕榕看似心无旁骛的摆弄着玩具，听到姜新禹这句话，她立刻爬下床，紧紧抱住服部美奈的大腿。
服部美奈把榕榕抱起来，稳了一下额头，对姜新禹说道：“看到了吧，一刻也离不开我。”
姜新禹皱了皱眉，说道：“对孩子太过溺爱也不好，应该锻炼她的独立性。”
服部美奈微笑着说道：“我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妈妈做饭都拽着衣襟不撒手，很怕她丢下我，后来年龄一点点大了，慢慢就好了……”
“铃铃铃！”
床头柜上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是我。”电话里是童潼的声音。
“哦，童潼啊，有事吗？”
“明天，你去参加吴景荣的宴请吗？”
“对啊，怎么了？”
“没怎么，随便问问……榕榕呢？”
“在边儿上。”
“让她接电话！”
姜新禹把电话放到一边，对榕榕说道：“来吧，童潼小姨要和你说话。”
榕榕拿起电话，小大人一般的说道：“喂，你找谁呀？”
“我找你呀，听出我是谁了吗？”童潼的声音温柔似水。
“你是小姨。”
“乖榕榕，想小姨了吗？”
“想了。”
“过两天，小姨就去看你……”
服部美奈低声说道：“新禹，童潼好些日子没来了，是不是又生病了？”
“有可能……”姜新禹心知肚明，童潼是在和自己赌气，要不然早就来了。
…………
转过天。
公使路万国饭店。
晚上七点钟，华灯初上，五彩的霓虹灯绚烂耀眼，把万国饭店点缀的豪华气派。
在堰津，论起最漂亮的夜景，公使路最具说服力，几乎是赢得了所有人的一致公认。
这一带是使馆区，堰津最豪华的两家饭店都坐落于此，一是欧亚大饭店，再就是万国饭店。
万国饭店是由多位外国商人合资经营，故此取名“万国”，这里不仅是权贵们的天堂，而且也是下野政界要人的避难所。
饭店股东是外国人，他们在这片土地上享有隐形特权，一般人不敢轻易到万国饭店抓人办案，尤其是搞绑架暗杀活动。
饭店一共五层，玫瑰餐厅在二楼。
汪学霖早早等在餐厅门口，见姜新禹沿着楼梯上来，赶忙快步迎上前，说道：“姜队长，您来了。”
姜新禹说道：“我没迟到吧？我记得是七点钟。”
“没有没有，时间刚刚好，您这边请！”汪学霖头前带路，引领着姜新禹来到一间包房门前。
推开包房门，只见吴景荣夫妇、汪敬一家，再加上一个王新蕊，团团围坐在餐桌四周。
“姜队长，请这边坐！”吴景荣招呼着说道。
吴景荣坐在主位，他的左首座位是汪敬，右首座位留给了姜新禹，挨着姜新禹还有一个空座。
众人寒暄了一会，汪学霖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人都到齐了，要不，让他们上菜吧？”
吴太太微笑着说道：“还有贵客没到呢，还是再等等吧。”
汪敬招了招手，把汪学叫到近前，低声说道：“童潼去哪了？”
汪学说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去楼上了……”
“去楼上做什么？”
“她等的不耐烦，说是去参观参观。”
“楼上是客房，有什么可参观的……你去把她找回来！”
“是！”
姜新禹这才知道，原来童潼也来了，怪不得昨天打电话，问自己来不来参加宴请。
汪敬说道：“吴副站长，我看，就不必等了，估计菜上齐了，童潼也该回来了。”
吴景荣笑了笑，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还是等一等的好，别怠慢了童小姐……”
正说着话，还没等汪学走出去，一名服务生走进来，躬身说道：“请问，有一位童潼小姐，是这里的客人吗？”
汪学说道：“是啊，怎么了？”
“哦，童小姐打了人，你们是不是过去看一看？”
“打人？她打谁了？”
“四楼客房一名客人，对方受了伤，不肯放童小姐离开……”
汪敬在心里叹了口气，童潼简直就是一个惹祸精，这么大的工夫，还能出去惹出点事儿来。
汪太太焦急的说道：“学，你快去看看，童潼是女孩子，可别吃了亏！”
汪学说道：“娘，您放心吧，您什么时候见过童潼吃亏！”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要去看一看，住在万国饭店的客人，可都不是一般的人物。
姜新禹也想到了这一点，站起身说道：“二公子，我跟你一起去。”
目送着姜新禹和汪学出了包房，吴太太笑吟吟的说道：“一听说童小姐出了事，姜队长可坐不住了！”
汪太太叹道：“要是姜队长没有妻室，多般配的一对啊……”
第777章 石先生
在服务生的引领下，姜新禹和汪学来到四楼，远远就听见童潼大声说道：“凭啥不让我走？你们都给我闪开！”
转过一道拐角，在走廊的另一端，几名身穿饭店警卫服饰的人，正拦着横眉立目的童潼。
汪学紧走几步，来到童潼近前，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童潼背对着他们，并没看见姜新禹，听汪学这么一问，怒道：“怎么回事，你长眼睛不会看吗？他们欺负我！”
一名警卫对汪学说道：“先生，是这样，这位小姐未经允许，擅自进入客房部，还动手打伤了客人。”
对面417室房门虚掩，门口地毯上洒落着斑斑血迹。
童潼大声说道：“你胡说，是他不要脸，强拉硬拽我进去，要不然，我打他干嘛！”
警卫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们没看到，只看见你把客人打伤了。”
“你们、你们都是汉奸！”童潼气愤的说道。
警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脾气暴躁的小姐，为什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417室房间一响，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赤脚穿着白色的浴袍，鼻孔里塞着棉球。
“石先生，您没事吧？要不要送您去医院？”警卫殷勤的说道。
石先生摆了摆手，看了一眼对他怒目而视的童潼，说道：“对不起，小姐，我向你道歉，刚刚是一场误会，希望你能原谅的我鲁莽。”
警卫傻了眼，说道：“石先生，您刚刚不是说……”
“我说过了，这是一场误会，我喝醉了，把这位小姐当成了我认识的人，总之，这件事到此为止！”石先生对童潼微微躬身一礼，转身走进房间，咣当一声关上房门。
既然吃亏的人都不追究，警卫们也省去了麻烦，口头警告了童潼几句，就各自散去。
让姜新禹颇感意外的是，这一次童潼并没有和警卫们争吵，默默的一声不吭，看得出她也是强忍怒火。
“童潼，你没事吧？”姜新禹迈步走了过来。
童潼目光中闪过一丝欣喜，随即又板着脸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姜新禹说道：“跟二公子一起来的……既然没事了，下楼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童潼慢慢吞吞的走了几步，回身对汪学说道：“二宝，你先回去。”
“啊？”汪学一脸懵。
“啊什么啊，我让你先回去，听不懂中国话呀！”
“好好好，我先回去。”汪学恍然大悟，童潼嫌自己碍眼了。
他和姜新禹打过招呼，一路小跑逃离了童潼的视线，再多耽搁一会，身上免不了又要青一块。
目送着汪学走远，童潼拽了姜新禹衣襟一下，低声说道：“他是日本人！”
姜新禹愣了一瞬，说道：“日本人？谁是日本人？”
“笨，就是刚才那个人啊！”
“你是说石先生？”
“就是他！”
“你怎么知道他是日本人？”
“我把他的鼻子打破了，他说了一句八嘎！我听得懂，八嘎是日本话，混蛋的意思！”
姜新禹放缓了脚步，沉思了一会，说道：“就算不会说日语，很多中国人也都会这句……”
童潼摇了摇头，说道：“那不一样，他是……他是脱口而出那种，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姜新禹当然明白，童潼的意思是说，石先生属于下意识反应，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有说母语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童潼满脸期待的问道：“新禹，你觉得，这件事是不是很可疑？”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可疑吗？”
童潼瞪大了眼睛，就差在脸上写上你怎么这么糊涂几个大字，说道：“一个日本人，改名换姓躲在饭店房间里，这还不可疑吗？”
姜新禹笑了笑，解释着说道：“日本战败投降，少数滞留在中国的日本人，肯定会低调一点，起一个中国名字也很正常。”
童潼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还是很笃定的说道：“不对，我觉得，他还是很可疑！”
“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啊，他要是想低调，就该老老实实当缩头乌龟，干嘛拽我进房间，有这样子低调的吗？”
“我还忘了问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才想起来问，一点都不关心我！”
童潼嘴巴噘的老高，闷闷不乐的沿着楼梯往下走，过了一会，她忽然扑哧一笑，情绪立刻好转，说道：“好吧，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当时，我在走廊里，看墙上的壁画，那个石先生打开房门，问我怎么不敲门，我说敲什么门，他二话不说，忽然出来拽我……”
姜新禹明白了，石先生并非是认错人，可能是他找了上门的表子，刚好童潼在时间点上出现在门外，所以才造成了误会。
刚刚石先生的言行举止，还真是很像日本人，尤其他居然赤脚出来，看不出任何不适感。
不过，能住在这么好的饭店，即便石先生确实是日本人，他也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日本人！
姜新禹暗下决心，从北平回来之后，要好好查一查这个石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快到二楼餐厅时，童潼得意的说道：“知道我为啥不生气了吗？”
“有时候，你的脾气和榕榕也没多大差别！”姜新禹说道。
“你才是小孩子呢……我不生气了，是因为我知道你其实很关心我，只是不敢说出来！”
“是吗？”
“当然是了，要不然，一听说我出事了，你干嘛跟二宝一起来！”
“你这么想也行……童潼，一会进包房先道歉。”
“道啥歉？”
姜新禹耐着性子说道：“七点钟的酒席，现在半小时过去了，你不应该道歉吗？”
童潼嘟囔着说道：“那又不是我的错，道歉也应该是姓石的猪头去道歉！”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包房。
看着餐桌上一个菜也没有，童潼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那个……因为我的原因，让大家久等了，对不起！”
汪学脸上的表情，像是刚吞了一个鸡蛋，喃喃着说道：“乖乖，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童潼居然也会说对不起……”
第778章 脚印
姜新禹身边的位置，就是童潼的座位，吴景荣这么安排，也是考虑到这两个人的暧昧关系。
酒过三巡，汪学霖站起身，双手端着酒杯，说道：“感谢吴副站长为我和新蕊接风，学霖拙嘴笨腮，不善言辞，只能借着这杯酒，以示谢意！”
说着话，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亮了一下杯底，说道：“各位随意。”
在座的纷纷举杯，唯独童潼纹丝未动。
坐在对面的吴太太说道：“童小姐怎么不喝？”
童潼说道：“既然是给两个人接风，敬酒的怎么能是一个人呢？”
听到这句话，王新蕊站起身，歉然的说道：“真是对不起，我不会喝酒……要不这样吧，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以茶代酒？那不就是糊弄人吗？”童潼没有别的意图，纯粹的瞎胡闹。
汪学霖在一旁说道：“我替新蕊喝了这杯酒……”
“不行！你替喝了，那还有什么意思！”童潼大声说道。
吴景荣知道，王新蕊确实不会喝酒，若是把这杯酒喝下去，估计也坐不住了。
略一思索，吴景荣站起身，微笑着说道：“童小姐，我替新蕊喝了这杯酒，你看行吗？”
童潼还要抢白几句，姜新禹赶忙接过话头，说道：“副站长，童潼是在开玩笑，您不用当真。”
“不闹一闹，喝酒还有什么意思……”童潼自言自语的嘟囔着。
吴景荣伸手拿过酒瓶，给自己的杯子斟满酒，笑道：“咱们这是家宴，在座的没有外人，说话不用顾忌。”
吴太太在一旁说道：“老吴，你喝了不少了，身体能受得了吗？”
吴景荣端起酒杯，说道：“我的身体怎么样，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吴太太脸色微微一红，低声说道：“当着这么多的晚辈，胡说什么呢！”
吴景荣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说道：“中国语言精妙绝伦，一句很普通的话，往往能有多种解释。我那句话的意思是说，自从到了堰津，还从来没生过病，身体感觉特别好，所以，不要说一杯酒，就算十杯八杯也没问题！”
吴太太佯嗔道：“越说越逞强，少喝一点吧！”
吴景荣大手一挥，意气风发的说道：“今天高兴，这酒嘛，多多益善！汪先生、姜队长、各位，我先干为敬！”
汪敬附和着说道：“吴副站长说的对，来，大家一起干杯！”
喝了一巡酒，姜新禹拿过酒瓶，替吴景荣斟满酒，说道：“副站长，您身体这么好，是有什么养生秘诀吧？”
吴景荣环视众人，一本正经地的说道：“姜队长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要想身体好，养生非常关键！中国人说了几千年养生，这两个字到底什么意思？”
童潼和汪学低声谈论着什么，汪学霖示意他们闭嘴，然后说道：“借这个机会，就请副站长讲一讲，我们都跟着长长见识！”
童潼聊天被打断，不满的翻着白眼，用口型对汪学说道：“马屁精！”
酒宴就是这样，东道主总是会找话题调节气氛，吴景荣也不例外，见大家都很感兴趣，轻咳了两声，说道：“好，那我就简单说两句，何谓养生？保养、滋养、涵养。因为本人涵养不够，所以，我最近也在反思……”
吴景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看来他对养生确实颇有研究。
姜新禹一句都没听进去，心里在暗自琢磨，既然吴景荣从来没生过病，那他去科勒诊所做什么？
当然，从来没生过病这句话，本身就很夸张，头疼脑热感冒发烧，这类小病估计还是有的，只是没得大病就是了。
姜新禹只是好奇，他也并没想的太多，好奇的事多了去了，不可能每件事都查一遍。
酒宴接近尾声，吴太太和吴景荣对视一眼，说道：“汪先生，汪太太，再有一个月，就是春节了，新蕊和学霖的婚事，你们觉得，定在哪个月份比较好？”
汪敬迟疑了一下，正想着该怎么回答。
汪学霖赶忙说道：“哦，我和新蕊商量过了，打算明年找机会去一趟广州，拜见一下她的父母，然后再定婚期。”
吴太太哦了一声，看了一眼身边的王新蕊，说道：“新蕊，既然商量好了，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王新蕊解释着说道：“姑妈，这件事，是我们临来之前决定的，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吴太太笑道：“看来，是我这个当姑妈的太心急了！这样也好，婚姻大事，见见父母也是应该的。”
汪太太说道：“要是依着我呀，干脆把新蕊父母接来，早一点把婚事办了……”
欢声笑语中，时间来到了九点钟。
汪敬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对吴景荣说道：“吴副站长，时间也不早了，我看今天就到这吧，咱们有机会再聚！”
“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过，咱们两家的筵席，以后恐怕是停不下来了。”吴景荣大笑着说道。
酒足饭饱，尽欢而散。
从饭店出来，汪太太上了车，对汪学说道：“二宝，童潼怎么还不上车？”
汪学说道：“童潼有事和姜队长谈，让咱们先走。”
“深更半夜的，她一会儿怎么回家？”
“娘，您就别操心了，姜队长会送她回来的。”
“哦……二宝，慢一点开车，下着雪呢。”
“知道了。”
轿车车灯亮起，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朝着梅花巷方向驶去。
目送着几辆轿车相继离开，童潼对姜新禹说道：“天气这么冷，我们去喝杯咖啡吧？”
“太晚了，改天吧，有什么事儿，车上说。”姜新禹来到自己轿车旁，准备掏车钥匙打开车门。
不经意间低头看了一眼，雪地里有一行模糊不清的脚印，脚印停在车门附近，然后又延伸向万国饭店。
姜新禹心里一动，掏钥匙的手变成了掏烟，点燃一支香烟，烟雾缭绕中，观察着四周情况。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车停在最外侧，如果是正常去饭店的客人，这样子的行走路线，等于是兜了一个圈子。
第779章 折射光
“冷死了，开车门啊？”童潼一脸的不高兴，慢吞吞走了过来。
姜新禹想了想，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说道：“走，我们回去！”
“回哪里？”
“万国饭店也有喝咖啡的地方。”
“你刚才不是说……”
“你说的对，这么冷的天儿，喝杯热咖啡确实不错！”
‘“一会一变，说我像榕榕，我看你更像！”
童潼嘴里抱怨着，心里却是很高兴，跟着姜新禹说说笑笑回到了万国饭店。
姜新禹知道，那串脚印的主人，应该还在万国饭店，自己只有回去，才有机会把他找出来！
咖啡厅也在二楼。
“欢迎光临，两位这边请！”女招待躬身一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从咖啡厅门口一直走到桌位旁，女招待的手就没放下过，至始至终面带微笑，做着请的手势。
落座之后，姜新禹对女招待说道：“两杯咖啡，谢谢。”
“好的，请稍等。”女招待退了下去。
等女招待走远，童潼低声说道：“新禹，你觉不觉得，她有点太夸张了？”
姜新禹脱下外套，搭在旁边的椅子上，说道：“哪里夸张？”
“就是那样……用得着嘛，我都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女王！”童潼连说带比划，模仿女招待请的手势。
“肯定是饭店要求的，你感觉自己像一个女王，他们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懂了吧？”
“有什么好？我觉得浑身不自在！”
“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会很享受这种感觉。”
“你呢？你也很享受？”
“我……还好。”
“哼，享乐主义！”
咖啡很快端上来，童潼往杯子里放了两块方糖，拿起银匙慢慢搅着，说道：“新禹，我要是永远不理你，你是不是也不会主动理我？”
等了半天，没有任何回应。
童潼抬头一看，姜新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她心里犹如小鹿乱撞，脸上还故作矜持，佯嗔道：“瞎看什么呢，我脸上又没长花！”
刚说完这句话，童潼就泄气了，因为她发现，姜新禹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专注的凝神倾听。
“新禹，你……”
“嘘！”
咖啡厅虽然人很多，但是环境非常安静，有客人进来时，脚步声都听得见。
其中一个走路特别轻的人，引起了姜新禹的注意。
这种明显的刻意掩饰，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下意识的放轻脚步。
姜新禹不能回头看，他担心会惊走对方，只能通过脚步声，判断这个人坐在哪里。
姜新禹又听了一会，说道：“童潼，我身后十一点半方向，是什么人？别惊动他，看他的时候，表情自然一点，明白我的意思吗？”
“怎么了？”童潼倒是听话，并没有肆无忌惮的起身找人。
“有人在监视我，他就在咖啡厅里！”
“啊……”
“你听我说，别慌，面带微笑，把咖啡端起来，喝一口，对，就这样……看到了吗？”
“……十一点半方向在哪？”
姜新禹为之气结，嘱咐了半天，白费劲了。
目光一瞥，看见童潼放在桌上的挎包，姜新禹眼睛一亮，说道：“包里有镜子吗？”
随身携带一面小镜子，可以随时随地补妆，这是太太小姐们出门必备的小物件，在如今是一件很时髦的事。
童潼说道：“有，你要干嘛？”
姜新禹伸手拿过挎包，打开拉锁，往包里看了一下，说道：“镜子在哪呢？”
“在夹层里。”童潼说道。
夹层里果然放着一面小镜子，把镜子拿出来的同时，带出了一张照片，那是姜新禹和童潼的合影。
自己居然和童潼拍了一张合影？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姜新禹来不及细看，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那个监视自己的人，而不是纠结这种小事！
小镜子对着身后十一点半方向，姜新禹即使不用回身，也能看到监视自己的那个人。
在他身后七八米远的一张桌位，坐在一个头戴深灰色礼帽的人，这个人举着一张报纸，眼睛越过报纸上沿，观察着姜新禹的一举一动。
姜新禹目不转睛的盯着镜子，这个人不可能总是举着报纸，只要看见他的脸，就能知道是不是保密局的人。
而且，姜新禹有一种感觉，自己应该是认识这个人。
童潼轻声说道：“看到了吗？”
“看到了。”姜新禹点了点头。
“是哪个？”
“没看到脸，就是那个看报纸的人……别直眉瞪眼的看他！”
“我一直在笑，哪有直眉瞪眼？嗳嗳，新禹，他走了！”
不用童潼提醒，姜新禹在镜子里也看见了，那个人把一张钞票压在杯子下面，然后起身从相反方向离开了咖啡厅。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童潼，你坐过来。”
“干嘛？”童潼一脸茫然，起身坐到姜新禹的座位。
“像我一样拿着小镜子……左，再偏左一点，好，就这样，别动了……”姜新禹扶着童潼肩膀，帮她摆着造型，从表面上看来，他们像是恋人间的玩笑。
姜新禹走到那个人桌位旁，再看向童潼的方向，开始并没什么不妥，过了一会，忽然一道白光闪过！
姜新禹顿时恍然大悟，这是小镜子的折射光！
他抬头看了一会棚顶，很快搞清楚了原因，为了营造浪漫氛围，咖啡厅棚顶挂着一个五彩霓虹灯球。
咖啡厅毕竟不是舞厅，不需要太刺激感官神经的灯光，霓虹灯球转动的频率非常缓慢。
每隔半分钟，霓虹灯球转到白色那面，然后和小镜子形成折射，刺眼的白光晃了眼，那个人察觉到异常，这才匆匆离去。
万国饭店很大，想要找到一个故意避而不见的人，并不是太容易，也或许他已经走了。
况且，即使找到那个人，姜新禹能说什么，说你为什么监视我？
不，那么做，显得自己太愚蠢！
事情的重点，不是一定要找到监视者，而是找出幕后指使者，以及监视自己的原因！
没有无缘无故的监视，对方监视自己，就一定有监视的理由！
第780章 没人能预测明天
回到座位上，童潼问道：“怎么样？找到那个人了吗？”
姜新禹摇了摇头，反思着自己最近的言行，到底是哪里惹人怀疑……
童潼托着腮，冥思苦想了一会，说道：“肯定是沈之锋派来的人！”
“你怎么知道？”姜新禹说道。
“直觉！”
“………”
“你觉得呢？”
“有可能。”
“新禹，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觉得，汪大哥和王新蕊结婚的事，是真的吗？”
姜新禹笑了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道：“这种事轮不到我觉得，只要你情我愿，想结就结。你没听见吗，见过了父母，他们很快就要办喜事了。”
“说的也是，汪大哥对王新蕊是真好，担心她受不了烟味儿，连烟都戒了……”
话虽这么说，童潼心里还是有些想不通，一个共党潜伏人员，怎么会甘心娶一个保密局的女特务呢？
姜新禹目光一闪，说道：“你是说，汪学霖戒烟，是因为王新蕊？”
“对呀。”
“你怎么知道？”
“汪婶娘亲口说的……”
“童潼，我的事，你没对汪学霖说过吧？”
“没有，放心吧，连我爹都不知道，何况是汪大哥。”
“那就好。”
童潼四下看了看，压低嗓音说道：“新禹，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其实，汪大哥也是共党！所以，就算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也不行！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
“你不相信他？”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这是纪律！况且，居安思危，没人能预测明天……”
“是啊，没人能预测明天……唉，新禹，我要走了。”
姜新禹站起身，伸手去拿外套，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
童潼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是说，我要回重庆了！”
“你说有事要告诉我，就是这件事？”姜新禹重新坐下。
童潼点了点头，幽幽的说道：“我回重庆了，你是不是特高兴？”
“怎么会呢。”
“没人缠着你了，还不高兴吗？”
姜新禹不想正面回答，赶忙岔开了话题，说道：“在堰津住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
童潼一手托腮，一手用叉子捅着赠送的甜点，说道：“我爹说，去年春节我没回去，家里不热闹……今年必须得回去。”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吧。”
姜新禹端起咖啡，说道：“我以咖啡代酒，祝你一路顺风！”
想起刚才王新蕊以茶代酒，让自己好一通数落，童潼忍不住笑道：“以咖啡代酒不行，临走前，你得请我吃一顿大餐，我要一醉方休！”
姜新禹笑道：“这个要求我满足不了你，不过，可以让美奈请你吃一顿大餐。”
“你呢？”
“明天出差，短时间内回不来。”
“去哪出差？”
“北平。”
“就你一个人吗？”
“对，就我一个人。”
童潼眼珠转了转，说道：“新禹，你去出差，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那怎么能行，我是去办正事。”
“你办你的正事，我又不影响你，再说了，我还没去过北平呢……”
“你不是要回重庆吗？”
“晚走几天怕什么，或者从北平直接走也行。”
姜新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说道：“那也不行，我这次是重要公务，带你去算怎么回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童潼撅着嘴，更加用力的胡乱捅着甜点。
…………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
“呜”
“呜”
“呜”
随着刺耳的汽笛长鸣声，一列火车拖着白色水蒸气，缓缓停靠在北平火车站。
出站口车水马龙，姜新禹拎着皮箱走出站台，等活儿的车夫们争先恐后招揽着生意。
“先生，坐车吗？”
“先生，您要去哪？坐我的车又快又稳……”
“先生……”
姜新禹挤出人群，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猛然转回身，目光凌厉的四处巡视。
自从下了车，就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几次反侦察都没有成功，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西库司胡同。”姜新禹上了街边的一辆黄包车。
车夫拉着车，边跑边说道：“先生，您到西库司胡同哪？”
“胡同口有一家三和旅店吧？”
“有。”
“就是那儿。”
“得咧，您坐稳了，用不半个钟头，保证把您安全送到！”
“慢一点，不着急。”
“听口音，您是堰津人吧？”
“对！”
“堰津我去过，别的咱不说了，一到秋天，大街小巷全是活蹦乱跳的海鲜……”
姜新禹没搭话，北平车夫巨能说，客人要是搭了话，他能跟你聊到天荒地老，话题还不带重样的。
半个小时之后，黄包车停在三和旅馆门口，姜新禹付车钱，拎着皮箱迈步走进旅馆。
他不着急，按照时间推算，毛局长乘坐的火车，要今天下午才能到达北平。
“老板，给我开一间房。”
“您的证件看一下……二楼11号房，最把边儿，这是房间钥匙。”
“好的，电话用一下。”
“您随意。”
姜新禹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等了一会，电话接通，说道：“请问，李处长在吗？”
电话另一端说道：“李处长不在，你是哪位？”
“哦，那这样吧，麻烦你转告一声，我叫姜新禹，住在西库司胡同三和旅馆。”
“您是堰津站的姜队长吧？”
“是我。”
“早就听说您要来，等李处长回来，我立刻转告他。”
“谢谢。”
挂断电话，姜新禹拎这皮箱上楼，沿着走廊走到头，就是11号房，房间面积虽然不大，但是收拾的很干净。
姜新禹打开房门，挨个房间看了一遍，把皮箱放在柜子里，稍微休息了一会，然后坐起身来到窗前。
窗户正对着大街，视线很开阔，姜新禹漫无目的举目四望，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这个人虽然换了衣服，但是从背影上看，正是在万国饭店监视自己的那个人！
姜新禹心里暗暗称奇，他到底是什么人，居然一路从堰津跟到了北平……
第781章 空盒子
临近中午，门外传来敲门声，“笃笃，笃笃！”
姜新禹透过门镜看了看，门外是一名身穿灰色中山装的男子，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眉宇间透着精明强干。
打开房门，青年说道：“请问，您是姜新禹姜队长吧？”
姜新禹说道：“是我。”
“鄙人姓李，是李希城处长的秘书，李处长让我过来接您。”
“好。”
姜新禹简单收拾一下，锁好房门，跟着李秘书下楼。
旅馆门外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李秘书伸手打开后车门，恭敬的说道：“姜队长，您请。”
姜新禹上了车，李秘书关好车门，快步绕过车头，坐进副驾驶座位，对司机说道：“开车！”
轿车沿着大街，一路往东行驶。
日伪时期，姜新禹经常来北平出差，每次都是住在三和旅馆，他对附近地理环境很熟悉。
姜新禹看了看车窗外，轿车行驶的方向并不是弓弦胡同，于是问道：“李秘书，咱们这是去哪？”
李秘书说道：“东海楼，李处长在那等您。”
十几分钟后，轿车缓缓停在东海楼门前。
沿着楼梯上二楼，来到雅间门前，李秘书伸手敲了两下，然后打开房门，说道：“姜队长，请进。”
雅间里，一名身材略显肥胖，一副庸人相的中年男子站起身，笑吟吟的打量着姜新禹。
“处长，这位就是姜队长。”李秘书在一旁做着引见。
中年男子保密局司法处长李希城，微笑着说道：“当年，情报员乌鸦，那可是大名鼎鼎，让日寇汉奸闻风丧胆，今天幸会了！”
姜新禹躬身说道：“李处长，您过奖了，卑职不过是沽名钓誉而已，全仰仗戴局长运筹帷幄，才做出了一点成绩。”
“谦虚是一种美德，难怪戴局长生前提起你，总是赞不绝口！姜队长，请坐！”
“您先请。”
落座之后，李希城对李秘书说道：“你先出去吧。”
“是。”李秘书退了出去。
姜新禹说道：“我这次来，奉命督查戴局长生前查扣的赃物，还希望李处长多行方便。”
李希城摆了摆手，说道：“俗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咱们先吃饭，公事一会再谈。”
过了一会，伙计端着托盘走进来，一边把香气四溢的饭菜摆在桌上，一边报着菜名：“酱爆鸡丁、干炸丸子、焦溜肉片、杏仁炒豆腐，菜齐了，您二位慢吃慢用。”
李希城介绍着说道：“东海楼是北平最好的鲁菜馆子，尤其是这道酱爆鸡丁，和峨眉的宫保鸡丁堪称双绝！一会儿，你多吃一点。”
姜新禹说道：“想不到，李处长还是一个美食家。”
李希城大笑道：“美食家可不敢当，充其量是贪吃的饕餮！”
说着话，他拿起桌上的酒壶，说道：“听说姜队长酒量不浅，我这个不不擅饮酒的人，今天也破破例，陪你喝两杯。”
“多谢李处长。”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呀，还是跟我太客气。说心里话，我第一眼看见你，就感觉咱俩特别投缘！”
寒暄了一会，姜新禹说道：“李处长，毛局长快到了吧？咱们可别耽误了接站。”
“我打过电话了，火车晚点，六点钟能到北平就不错了。”李希城举杯和姜新禹碰了一下酒杯。
“毛局长干嘛不坐飞机来，这么远的路程，还是飞机方便。”
“自从戴局长罹难，毛局长每次出行，能不坐飞机，就尽量不坐……”
在东拉西扯的闲聊中，这顿饭接近尾声。
从始至终，关于督查那批赃物的事，李希城连一个字都没提，似乎就是为了请姜新禹吃饭。
“姜队长，我听说，你对古玩字画颇有研究？”
“研究谈不上，就是业余爱好，解解闷儿，打发时间。”
“你太谦虚了。”
李希城回身拿过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银色的金属盒子，轻轻放在桌子，说道：“在朋友送的，姜队长帮着看一看，这是个什么物件？”
姜新禹拿起盒子，入手感觉没什么重量，仔细看了一会，说道：“李处长，这是一个梳妆盒。”
李希城惊讶的说道：“女人用的梳妆盒？”
姜新禹把盒子翻过来，指着底部的一行小字，说道：“您看，杭州工艺品厂制，民国20年四月……算起来，倒是有些年头了。”
李希城一拍大腿，看上去十分的气馁，说道：“还以为是古董，闹了半天，就是一个梳妆盒！我一个大男人，要它做什么……这样吧，就当是送给弟妹一个见面礼，你收着吧。”
“这怎么好意思……”
“一只梳妆盒不值几个钱，你要是嫌弃，就当我没说！”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对嘛，一只空盒子而已……”
从东海楼出来，站在酒楼门口，李希城想了想，说道：“姜队长，要我说，你别住旅馆了，我在弓弦胡同14号办公，你也搬过来吧。”
“三和旅馆距离弓弦胡同很近，走路最多十分钟，而且，我在那住习惯了。”
“那好吧，我不强人所难，随你心意……哦，对了，五点钟，我派车去接你，咱们一起到火车接迎接毛局长。”
“好的。”
…………
回到三和旅馆，姜新禹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从公事包里拿出那个梳妆盒，在耳边晃了几下，感觉里面似乎有东西。
梳妆盒是卡簧锁，轻轻一按就开，里面满满当当塞了一团棉布，棉布和盒子之间没有缝隙，难怪拿起来像是空盒子。
姜新禹把棉布拿出来，里三层外三层的棉布中间，赫然裹着一只纯金手手镯！
现如今，贵金属几乎是一天一个行情，尤其是黄金涨的最快，这只金手镯起码能换一栋四合院！
姜新禹明白了，什么空盒子，什么不值钱的见面礼，李希城是在借机贿赂自己！
堂堂**少将，总部司法处处长，没理由贿赂一个中校，从哪也说不通这件事。
只能有一种合理的解释，在处理那批赃物上面，李希城贪赃枉法，他肯定是从中捞了天大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