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2章 既不抓，也不杀
“最近几天，冯青山明里暗里搜遍了寻芳小筑，想要找到一笔钱，但是他没找到……”
“什么钱？”
“据我所知，是寻芳小筑这些年的总收入。”
“一共多少钱？”
“具体有多少，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的意思是说，把这笔钱为我所用？”
“当然，这种钱是不义之财，既然有机会拿到手，为什么不要？况且，咱们的活动经费，拖欠很长时间了吧？”
许力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办法，我党向来是一穷二白打天下，经济上一直很困难，至于拖欠的活动经费，我也再三催问过了，下个月就能补上。”
姜新禹笑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下个月就能补上这句话，我听了可不止一次了。”
“组织上也没办法，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唉，捉襟见肘啊。”许力叹息着说道。
姜新禹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我这边不着急，保密局的薪水可观，捞外快的机会也不少，手头怎么也比你们宽裕。”
许力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本来也打算和姜新禹商量一下，等活动经费到了之后，先发给那些急需用钱的同志。
这种话很难说出口，大家都在做同样的工作，不能说因为某个人经济条件好，就成了不给活动经费的理由。
姜新禹继续说道：“所以，即便是为了暂解燃眉之急，我们也应该把这笔钱拿到手。”
许力想了想：“俗话说，一人藏百人找，怎么才能找到那笔钱呢？”
姜新禹伸手拍了拍药罐：“根据我掌握的情况，那笔钱应该就藏在和药罐有关的地方，以此为线索，派人到寻芳小筑把钱找到。”
“可是，寻芳小筑被警察局查封，我们的人进去恐怕不太方便……”
“普通人进去肯定不方便，如果是执法人员，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执法人员？你是说派飞龙去？”
“对，他是最合适人选。”
“问题是，飞龙和我们不是一条线……”
“你今晚就发报，向组织上说明情况，请求派飞龙去执行这个任务。”
许力沉思片刻，说道：“上一次护送药品出城，飞龙冒了很大的风险，这一次会不会引起敌人的怀疑？”
“事后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进入寻芳小筑是为了搜捕逃兵，况且，对我们这些做地下工作的人来说，做任何事都有风险，就看值不值得，而这件事，我相信，绝对值得！”
“好，既然你决定了，今晚我就向上级发报……这个药罐怎么处理？”
“交给飞龙。”
“然后呢？”
“狗的嗅觉很灵敏，找东西比一百个人还管用，而据我所知，宪兵大队恰好有一只名叫托尼的军犬。”
“哦，你是说，让军犬闻过了药罐，它就能找到那笔钱。”
“没错，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问题。”
“明白了。”
姜新禹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说道：“这个人叫孙峰，是堰津站潜伏组的特务，吴景荣的亲信，派人拿着照片去石桥村辨认一下，奸细很有可能就是此人。”
许力仔细看了看，照片背面有胶水痕迹，很明显是从本子上撕下来的。
姜新禹解释着说道：“潜伏组的特务非常谨慎，他们很少照相，就是为了避免有一天被人认出来，这张照片是从申请表上撕下来的，哦，晋升中尉的申请表。”
“那、会不会查到撕掉照片的人？”
“不会。申请表是去年的，已经过了失效期，资料室前两天统一销毁了。”
“那就好。”
“假如孙峰确实在石桥村，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通知大沽支队抓人。”
“抓人是下策。”
许力略一思索，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杀了他，永绝后患！”
姜新禹轻轻摇了摇头：“既不抓，也不杀。”
“什么意思？不抓不杀，难道还留着他？”
“对，就是要留着他。”
“为什么要留着他？”
“孙峰如果藏身在石桥村，他一定有特殊渠道探听大沽支队的情报，之所以留着他，一是查清楚特殊渠道是什么，还要哪些人参与其中，二是可以利用他，向外传递假情报。”
姜新禹的一番话，说的许力连连点头，赞道：“这个办法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这个孙峰摇身一变，成了替我们跑腿送信的情报员。”
姜新禹说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孙峰名义上是去南京出差，所以，首先要确定他到底在不在石桥村。”
“好，这件事我来安排。”
“有一点要切记，千万要小心行事，保密局的特务不是那么好对付。”
许力想了想，觉得姜新禹说的很有道理，对这件事还真是不能掉以轻心，于是说道：“这样吧，我刚好有一个亲戚住在石桥村，公休日的时候，我亲自去一趟……”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其他的事，这才分头离开了茶楼。
路过中原百货时，姜新禹想了想，把车停在了路边，他打算去给童潼买一双鞋，要不然架不住她时不时的念叨。
“看报了，看报了，刘宝恩后援会成立，堰津各界抗议美军暴行！”报童捧着一摞报纸，卖力的吆喝着。
姜新禹买了一份报纸，一边走一边展开浏览，最近几天舆论关注的焦点，就是码头工人刘宝恩被美军下士安德鲁枪杀一事。
安德鲁为什么会开枪射杀一个码头工人，坊间流传的版本至少不下五六种。
其中最为可信的一种，说是安德鲁喝多了酒，在路上不小心撞倒了刘宝恩，他不仅没道歉，还嘲笑刘宝恩是一个“可怜的痨病鬼。”
两人在街上争论起来，一个听不懂英语，另一个只会简单的中国话，鸡同鸭讲自然是吵的一塌糊涂。
按照安德鲁的说法，当时有越来越多“面带恶意的家伙围拢过来”，而自己只有一个人，心里自然是比较害怕。
他急于脱身，于是拿枪吓唬刘宝恩，然后就是砰的一声枪响，刘宝恩头部中弹当场毙命。
至于说是枪支走火，还是故意杀人，现在暂时还没有定论。
第963章 各抒己见
姜新禹每天早出晚归，不可能时刻把榕榕带在身边，即便是带在身边，他也抽不出时间照顾。
榕榕尚在年幼，没专人照顾根本不行，于是童潼理所当然的又住了进来。
好在童潼对家里环境很熟悉，连起码的适应过程都省略了，虽说有些手忙脚乱，总算没出什么大的问题。
最难能可贵的是，她对榕榕照顾的无微不至，简直比亲妈更像亲妈。
榕榕现在几乎一刻都离不开童潼，家里少了妈妈和妹妹，她的心里产生了恐惧感，很怕这个小姨也忽然不见了。
童潼的脚伤只是皮外伤，正常走路一点也不碍事。
此刻，她正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碗山楂糖水，一口接一口喂着坐在自己腿上的榕榕。
房门一响，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把鞋盒放在茶几上，说道：“要让她学着自食其力，对小孩子过于溺爱不是什么好事。”
“我喜欢这样。”童潼头也不抬的说道。
“小姨，我自己会吃。”
“不行，弄身上怎么办？”
“不能……”
“那也不行。”
事实上，童潼在享受，享受照顾人的快乐。
当然，她的快乐，主要来源于对被照顾对象的喜爱。
小纽扣走了进来：“小姐，现在开饭吗？”
“开饭吧。”
童潼把糖水放在一旁，抱起榕榕重重亲了一下，说道：“乖榕榕，吃饭咯。”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迈步走过去，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队长，你马上来一趟站里。”电话另一端是吴景荣的声音。
“副站长，出什么事了？”
“刚刚得到消息，石门失守，石门警备司令刘英被俘。”
“啊？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姜新禹对童潼说道：“你们吃吧，我得去站里一趟。”
童潼不高兴的说道：“这个时间了，你去站里吃什么？还不是饿肚子。”
“出大事了。”
“出啥大事了？”
姜新禹面带喜色，把童潼拽到一旁，低声说道：“石门解放了！”
童潼也很高兴，她并不太关心谁胜谁负，只要姜新禹高兴，她就跟着高兴：“真的呀，啥时候的事，报纸上咋没写？”
“估计再有两天就能写了。”
“你啥时候回来？”
“不知道。”
“嗳，告诉你一件事，美奈来电报了，你也不用看了，电文就几个字，一切安好，顺利到达，勿念。”
“你怎么不早说？”
“当着榕榕的面儿，我不敢告诉你，榕榕这几天好不容易消停了，你一提美奈，她受得了嘛……”
“榕榕怎么了？”
童潼白了姜新禹一眼：“你们男人心就是粗，你以为榕榕不想美奈吗？她晚上和我睡，半夜都哭醒过，这两晚总算适应了。”
“你……”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看你整天累的连吃饭都没精神，我不想你再为这种事分心，别担心，榕榕有我呢。”
“……谢谢你，童潼。”
童潼撇了撇嘴：“又来了。”
姜新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除了对童潼的感激，还有一丝无奈和酸楚，两人一时之间相对无言。
“爸爸，你要去哪？”榕榕跑了过来。
姜新禹就势穿上外套，伸手摸了摸闺女的头顶，说道：“爸爸去工作，榕榕在家里乖乖的，听小姨的话。”
榕榕用力的点点头：“小姨说，过两天带我去洗澡。”
姜新禹看了一眼童潼的脚：“你最好等伤口愈合了再沾水。”
童潼说道：“那怎么行，榕榕好多天没洗澡了。”
“让小纽扣带她去。”
“不行，我不放心。”
“你的脚……”
“嗳呀，别啰嗦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会注意的。”
姜新禹不再多说，拎着公事包快步走了出去。
…………
保密局堰津站。
会议室。
吴景荣居中而坐，站里主要部门头头脑脑都已经到齐，姜新禹在家里耽搁了一会，反而是来的最晚。
“姜队长，我第一个给你打的电话，咱们两家相距不过百米，我都到了十几分钟了，你现在才到。”吴景荣阴沉着脸说道。
姜新禹说道：“家里有孩子需要照顾，所以……”
“好了，不用解释看了，坐下吧。”吴景荣颇有些不耐烦的神情。
最近一段时间，姜新禹就已经感觉到了，吴景荣对自己的态度大变样，不像以前那样客客气气嘘寒问暖。似乎总在有意无意找自己的毛病。
吴景荣环视了一遍众人，沉声说道：“各位想必都知道了，石门失守，32师师长兼石门警备司令刘英被俘，共军已经把大半个河北拿在手里，对堰津形成了实质性的威胁，说的明白一点，堰津俨然已经成了最前线！大家有什么看法，个各抒己见吧。”
冯青山率先发言：“从两军的实力上来说，**确实不占优势，驻守石门的正规军只有刘英的第32师以及两个保安团，其余都是各个县的保安大队，而共军罗、杨兵团集中了晋察冀野战军的全部主力部队，并且征调了十万民工参与后勤保障，两相对照，其实结局早已注定……”
沈之锋淡淡的说道：“增援的兵力也算及时，保定绥靖公署第一时间抽调了一个独立团，一个野炮营，最后还是没能守住石门，哼，说到底，还是为将者能力不足。”
“沈副处长说的对，既然守军空虚，就应该收缩兵力，哪能去和共军硬碰硬……”
“共军的后勤能力确实惊人，他们从哪找来这么多民工，难道说，老百姓都跟了共军了？”
会议室里，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吴景荣皱着眉，伸手敲了敲桌子，说道：“静一静，静一静！”
喧哗声渐渐停止，吴景荣说道：“你们要搞清楚，这里是保密局堰津站会议室，不是国芳部的军事会议！”
周俊臣微笑着说道：“副站长的意思是说，各位跑题了。”
吴景荣微微点了点头：“周主任，说说你的看法。”
周俊臣站起身，轻咳了两声，说道：“战场上的胜败，自然有将军们去操心，我们关注的焦点，应该是情报方面的得失！”
第964章 拉票
会议接近尾声。
“我希望在座的各位都能有忧患意识，而不是等到共军的炮弹砸进堰津城，我们才想起来今天的懈怠，为明天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吴景荣面色凝重的做着总结。
停顿了一下，可能是觉得话题太沉重，吴景荣微笑着说道：“当然，也没必要过于惶恐，石门孤城一座，早就是共军的嘴边肉，委座正在协调各部精锐，寻找共军主力与之决战！时间不早了，大家早点回去休息，散会。”
从会议室出来，冯青山对姜新禹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先一后下楼，直接坐进冯青山的轿车里。
“对今天的会议，有何感想？”冯青山点燃一支香烟，随手把烟盒扔给姜新禹。
姜新禹叹了口气：“共军占领了石门，平汉铁路、正太铁路，等于是被拦腰切断，华北的形势更加严峻了……”
“副站长不是说了嘛，这些事自然有将军们去操心，咱们的工作重心不在这儿，我所说的感想，是副站长对你的态度！”冯青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姜新禹故作茫然：“对我的态度？我怎么没明白呢，冯处长，你有话直说，咱们之间就不用掖着藏着了吧？”
冯青山呵呵一笑：“你呀，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站里谁看不明白，副站长对你一反常态，不是这不对就是那不对，远的咱不说，就说刚才，明知道你家里是什么情况，就晚了那么几分钟，还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姜新禹点燃手里的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说道：“说心里话，我也觉得纳闷儿，这种事又没法去问……冯处长？”
“啊？”
“你说，这顶头上司瞧自己不顺眼，堰津站我还能不能待了？”
“事在人为，就看你怎么做了。”
“什么意思？”
“想知道副站长为啥看你不顺眼吗？”
“当然。”
“总部打算在各省站任命一位督察专员，这事儿你知道吧？”
“倒是听说了一点，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咱们堰津站的人选，按照毛局长的意思，还是倾向由我们自己人担任。”
“那一定你老兄了，你是情报处长，站里的二号人物……”
“你错了，人选不是我。”
“不是你、那就是沈副处长，他的工作能力很强，一直深受总部器重。”
冯青山冷哼了一声：“如果真的受器重，就不会越干越往下坡路走，毛局长对沈之锋的评价，我认为比较中肯，说他外表内敛含蓄，实则锋芒太露，这种性格很容易得罪人。”
停顿了一下，冯青山继续说道：“姜队长，想必你也猜到了，毛局长提议的督察专员人选就是你。”
“我？”
“对。姜队长，不得不说，毛局长对你才是真的很器重。”
“可是，我并没有接到任命，这是怎么一回事？”
冯青山冷笑道：“你也不想一想，吴副站长是谁？他是老广帮的骨干，郑介民能眼睁睁的看着堰津站大权旁落吗？肯定不能。所以，你这个督察专员并没有通过，虽然没通过，但是副站长心里肯定不太舒服，这就是他看你不顺眼的原因所在！”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没通过，到底是谁来担任督察专员？”
“吴副站长打了报告，推荐周俊臣担任督察专员，他们本想玩一招暗度陈仓，不经过毛局长，郑介民直接批复同意，谁知道，毛局长听说了这件事，当即在会上提出来，周俊臣只是一个少校，不宜担任督察专员一职。”
“这么说，周俊臣也没通过？”
“能通过就怪了，保密局名义上归二厅辖制，实际上还是独立的情报机构，郑介民这个局长也不过是挂个名而已。”
姜新禹赞道：“冯处长，还是你的人脉广，这种事都能打听的一清二楚，我干脆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是不告诉我，我还自己瞎琢磨呢。”
冯青山掩饰着得意之色，微笑着说道：“我在保密局混了这么多年，怎么也有那么一两个至交好友，别的不敢说，起码都能和毛局长说上话。”
姜新禹知道，冯青山可不是雪中送炭的大善人，他对自己透露这些事，肯定是另有所图。
果然，冯青山话锋一转：“姜队长，我说过不止一次，咱们是同党同乡，是自己人，要不然，我也犯不着跟你说这些……不瞒你说，我今天去见了一下乔站长，乔站长态度很明确，督察专员必须由我们的人来担任，据说毛局长也是这个意思。”
站里浙江籍的官员，除了姜新禹之外，就只有冯青山和沈之锋有这个资格，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们都符合要求。
姜新禹明白了，冯青山这是来拉票来了，希望自己能支持他当上督察专员。
“冯处长，你放心，如果针对督察专员的任命，上面需要我表态的话，我知道该怎么说。”
“有你这句话，我谢谢了！”
冯青山心里很高兴，他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无论是毛局长还是乔站长，对姜新禹都很器重。
如果姜新禹能支持着急，何愁争不过一个区区的沈之锋？
“寻芳小筑的案子，进行的怎么样了？”姜新禹随口道。
提起这件案子，冯青山气不打一处来，说道：“那个女人翻供了，现在还成了麻烦事了。”
“翻供？证据确凿，她怎么翻供？”
“她一口咬定，所有的事情、包括关押在地下室里的小女孩，都是杂役哑巴所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看起来，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简单……”
“能经营那么大的寻芳小筑，怎么可能是一个傻瓜笨蛋。”
姜新禹想了想：“翠翠的身世查清楚了吗？”
“基本查清了，五年前，她被人卖到寻芳小筑，也是在那个地下室里，关了大半年才放出来。”
“五年前她多少岁？”
“九岁。”
“她是哪里人？”
“好像是保定人，时间太久了，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家在哪。”
“这些人贩子真是该死！”
“翠翠中间也跑过两次，被抓回来之后，差点被娜娜打死，后来也就凭天由命来了。”
“她愿不愿意当证人，指证娜娜？”
“愿意。不过，娜娜一律否认，她说自己打过翠翠两次，翠翠因此怀恨在心，现在落井下石陷害自己。”
姜新禹险些气乐了，这个女人别看生了一副蠢相，可实际精明的很，这边以为铁证如山了，她还能应对自如。
对待她还不能随便定罪，毕竟寻芳小筑依旧在回老板名下，而回老板在堰津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第965章 夜谈
运河北街。
街边停着一辆小轿车，车内漆黑一片，偶尔有忽明忽暗的亮光闪动，这是有人在车里抽烟。
姜新禹现在格外警惕，伸手把枪掏出来，心里猜测着，难道是曹云飞又派人来了？
那辆车的车灯忽然闪了两下，随即车窗摇了下来，一只胳膊探出来，对姜新禹的车招了招手。
从这个举动来看，对方似乎没有恶意，如果是曹云飞的话，至少不敢如此的明目张胆。
姜新禹迟疑了一下，推门下了车，手枪打开保险背着身后，沿着街边的暗影慢慢走了过去。
走到车近前，看清了车牌号，姜新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是乔慕才的车。
他快步走到车窗旁，车里果然是面带微笑的乔慕才：“站长，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上车。”乔慕才把烟头扔出车窗外。
姜新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里只有乔慕才一个人。
见姜新禹手里拎着手枪，乔慕才愕然片刻，失笑道：“怎么，你这是拿我当欲行不轨的歹人了？”
姜新禹把枪收起来：“您是不知道，堰津的治安现在是越来越差，大白天都有拦路抢劫的案件发生，不得不防啊。”
“嗯，说的也是……”乔慕才并没有开灯，车里依然是一片黑暗。
“站长，要不，到家里坐吧？”
“这么晚了，就不打扰你家里人休息了，况且，在车里说话也很方便。”
姜新禹知道，乔慕才这么晚过来，肯定有机密事和自己说，要不然也不会鬼鬼祟祟躲在车里。
乔慕才沉吟片刻，说道：“督察专员的事，你知道多少？”
姜新禹说道：“我也是刚刚听到了一些传闻，至于传闻是否准确，我不敢保证。”
“说说看，我帮你分析分析。”
“传闻说，本来是由我担任堰津站的督察专员，但是没有获得通过，后来站里推荐了周主任，同样也没有获得通过，我知道的情况，基本就这么多。”
“这些传闻，你是从哪听来的？”
“冯处长那里。”姜新禹据实回答。
乔慕才轻轻摇了摇头，颇为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个冯青山，性格还和从前一样，精明是足够精明，就是稍显毛躁。”
“站长，冯处长说的这些属实吗？”
“基本差不太多。”
“哦……”
“吴景荣的胆子也真是够大，不同意毛局长安排的人选也就罢了，居然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把报告送交郑介民，哼，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把周俊臣推上去，简直是痴心妄想！”
“存心越级上报，确实不妥……”
“仗着有郑介民撑腰，他也没把毛局长放在眼里，一个小时前，我刚刚接到毛局长的电话，对吴景荣这种阳奉阴违的行径，局座十分震怒，暗示我整理吴景荣的材料，找机会把他踢出保密局！新禹，这件事你怎么看？”
“站长，我是您的学生，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姜新禹心里早有打算，利用这个机会搬到吴景荣，从目前形势来看，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有毛局长和乔慕才顶在前面，即便这件事没能成功，大不了离开堰津站，或许有机会调到总部去工作。
如果能调去保密局总部，对潜伏工作就更有利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细节，乔慕才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新禹，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刚才说的那件事，一定要抓紧时间。”
“您放心，我会的。”稍微迟疑了一下，姜新禹说道：“站长，关于督查专员人选，毛局长是什么态度？”
“冯青山没跟你说吗？”
“他说了，我还是想求证一下，要不然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毛局长的意思是，在冯青山和沈之锋两人中间选一个，不管选谁，反正就是不能落到老广帮手里。”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这次把我排除在外？您不是说，毛局长本来希望我来担任督察专员吗？”
乔慕才笑了笑：“怎么，你还真的想当督察专员？”
姜新禹说道：“站长，这俗话说的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和他们两位一样都是上校……”
乔慕才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姜新禹的话头，微笑着说道：“虽然你们军衔一样，职务也相差无几，但是你吃亏在资历上。”
“资历？”
“对。沈之锋潜伏延安长达十年之久，冯青山就更不用说了，他是特务处时期的老人儿，你在这方面吃亏太多，毛局长即使有心提拔你，也要顾及其他人的感受。”
“哦，这样啊……”姜新禹略感失望。
督察专员权力很大，相当于总部督查室的地位，督察专员有权过问任何事，主要是起到一个监督审查的作用。
乔慕才说道：“昨天晚上，冯青山去了我家，希望我能向毛局长举荐，让他来当这个督察专员，简直是笑话，我一手托两家，举荐他？沈之锋会怎么想？谁能当上督察专员，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稍微停顿一下，他看了看姜新禹，微笑着说道：“你更倾向谁来当督察专员？没事，放心大胆的说，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私下闲聊。”
姜新禹很认真的想了想：“我个人觉得，还是冯处长比较适合。”
“为什么？”
“冯处长为人随和，凡事不斤斤计较，要是他来当督察专员，我想，大家在工作上都能轻松一点，况且，冯处长在总部任职多年，支持他的人一定不在少数。”
“那、沈之锋呢？”
“沈副处长也很好，只不过，他的性格过于刚正不阿，就说前一阵子，机要室王科长有一笔钱忘了入账，差点被按照贪污罪名查处……站长，这事儿您是知道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乔慕才沉吟不语，他明白姜新禹的意思，要是由沈之锋当督察专员，以后再想肆无忌惮的捞钱，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之所以极力推荐冯青山，因为相比较而言，对姜新禹来说，沈之锋无疑是一个更难对付的敌人！
第966章
两天后。
石桥村村公所。
“曹队长，我这次去团部开会，团里交给我们一个重要任务。”
“啥任务？”
“大沽郊外有一座新建的军火库，里面存放的武器弹药，至少可以装备一个加强团，对我们来说，这次一个巨大的隐患，所以，上级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炸掉它！”
“太好了，终于有任务给我们了，政委，说说具体计划。”
“首先，派人混进前沟阵地，如果路上遇到盘查，就说是去修战壕的民工。”
“混进去容易，军火库咋进？”
”军火库东南方向有一条河，我们可以派人潜水过去，只要能避开巡逻队，就有机会进入军火库。”
“政委，你忘了最关键的东西。”
“啥？”
“炸药。”
“就地取材。”
“咋就地取材？”
“军火库肯定有手榴弹，我们只需要携带少量的火药做引爆装置。”
“这个办法好！一共需要多少人？”
“十个人，这十个人必须会潜水……”
此时，在李保长家里，孙峰头上戴着耳机，一丝不苟的做着记录。
记录完毕，他把窃听内容卷成一个细细的纸卷，用油纸包裹好揣进怀里，油纸主要是为了防雨水。
孙峰换上粗布衣服，特意戴上一顶宽檐斗笠，扛起锄头出了院子。
李保长老婆坐在屋子里，抻着脖子目送孙峰出了院门，自言自语的说道：“还算懂点好歹，知道帮家里干活儿……”
李保长背着手站在地头，正指挥着两名长工收土豆。
“东家，要是再晚收几天，土豆子怕是要冻了。”一名长工大声说道。
李保长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没办法，实在没辙了，才叫你们过来，共军待在村里不走，谁敢让你们下地干活儿，说是这叫啥剥削人……”
长工笑道：“没事儿，只要工钱不少给，您随便剥削……呦，您外甥来了。”
“三舅，地里有活儿，咋也不叫我一声。”孙峰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李保长顿时紧张起来，压低嗓音说道：“你来干啥？老实在家待着吧，别到处乱走了，你没看见嘛，到处都是扛枪的共军。”
孙峰根本不接他的话，大声说道：“哦，您让我去那边儿，那我去了啊。”
说着话，他扛着锄头朝后坡走去。
长工擦了擦额头上汗水：“东家，您外甥还真不错，城里人这么勤快的可不多见。”
李保长看了一会，直到孙峰消失在视线里，赶忙对长工说道：“你们俩今天来地里干活儿的事，可别出去到处说，要是传到共军耳朵里，那可糟糕了……”
到了后坡，孙峰四处看了看，把纸卷塞到一块石头下面，周围用茅草做好伪装。
傍晚时分。
货郎来到后坡，扒开茅草拿出那个纸卷，然后匆匆离开。
十几分钟后，一只鸽子振翅飞上夜空，朝堰津方向飞去，鸽子脚上就绑着那个纸卷。
…………
前沟村阵地是305师防区，作为守卫堰津的第一道防线，阵地绵延十几里地，为了加快工程进度，师部征集了大批民工参与修筑阵地。
现在农忙已过，对于村民们来说，这是难得的工作机会，起码可以赚钱补贴家用。
即便战火即将烧到家乡，那也必须吃饱肚子养家糊口，至于说开战后是生是死，老百姓能做的也只能是凭天由命。
一名少校军官叉着腰，大声说道：“大家听好了，我再强调一遍，天亮开工，天黑结束，凡是迟到早退者，一经发现，扣发当天工钱，都听懂了吗？”
“懂了。”
“听懂了。”
……
民工参差不齐的回答着。
少校一挥手：“开工！”
正在这时候，一辆吉普车由远而近开过来，车上除了师部传令兵，还有两名保密局特务。
前沟阵地还没来得及架设电话线，师部需要传达任何命令，就只能通过传令兵来回跑。
吉普车拖着漫天尘土，急刹车停在路边，传令兵跳下车，跑步来到少校近前，双脚一并敬了一个军礼：“刘营长，师座有令，前沟阵地暂停施工，命你负责搜查所有民工。”
“搜查民工？为什么？”刘营愕然说道。
传令兵毕恭毕敬的说道：“保密局来人说，有共党分子混入民工中间，图谋不轨。”
一听说有共党分子混进来，刘营长不敢怠慢，立刻吩咐道：“来人，把所有民工都集中起来，每个人都要搜身！”
传令兵低声说道：“刘营长，师座特别嘱咐，这些共党身上可能携带炸药，让您务必小心。另外，事关重大，保密局的人要亲自监督。”
刘营长看了两名特务一眼，说道：“可以。”
在特务的监视下，上千人逐一接受严格的搜身。
临近午时，所有人都搜遍了，也没有搜出哪怕是一丁点炸药。
一连三天，周而复始，民工在进入前沟阵地之前，都要经过一番彻底搜身。
…………
305师师部。
“师座，陈长官命令我们在元旦前完工，这么天天折腾下去，不要说是元旦，我看就是春节也完不了。”刘营长正在汇报工事进度。
姚葛民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说道：“保密局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说是有共党分子假扮民工，他们又说不准具体时间……”
刘营长惊讶的说道：“说不准具体时间？师座，这样下去怎么能行，保密局的情报也太不靠谱了，这和瞎子算命两头堵有啥区别？”
姚葛民沉声说道：“如果是因为别的事，我也不能任由他们胡来，可是，据保密局的情报，共党分子的目标是军火库，咱们要是不重视，万一出了事谁能担当得起。”
一名参谋说道：“师座，军火库戒备森严，有两个连负责守卫，共党怎么可能靠近？”
姚葛民还是拿不定主意，他略一思索，伸手拿起电话：“我是305 师姚葛民，给我接警备司令部陈长官。”
过了一会，电话接通：“喂，你找哪位？”
“我是姚葛民，陈长官在吗？”
“请等一下……”
过了一会，听筒里传来陈介山的声音：“姚师长，有什么事吗？”
“钧座，是这么回事……”
第967章 胜负手
保密局提供的情报不准确，从而影响了前沟阵地的工程进度，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事实上，大沽支队根本没打算炸军火库，这都是在姜新禹的安排下，故意透露给藏在石桥村的奸细。
军火库戒备森严，24小时都有巡逻队，铁丝电网遍布，不要说是十个大活人，就算是飞进去一只鸟都有可能会被发现。
接到这份情报后，吴景荣也觉得不可思议，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立刻派人赶往前沟阵地，要求305师加强防范。
军火库也很紧张，请求上峰增加警戒力量，于是警备司令部又是开会又是部署，为这件事耽误了很多重要军务。
十几天过去了，前沟阵地和军火库一切正常，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经过驻军方面反复分析，确认这件事纯属无中生有。
保密局是执法机构，他们和驻军的积怨很深，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军官被保密局的人带走调查。
被查的军官绝大部分是因为贪腐，另有一小部分涉及通共嫌疑，或者像那位43师警卫营长赵德全一样，口无遮拦的发表赤色言论。
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驻军和保密局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
警备司令陈介山去剿总开会的时候，在会上抱怨了几句，认为保密局有插手军务之嫌，一点屁大的事儿也能搅得鸡飞狗跳。
傅长官眼里不揉沙子，他对保密局党通局之类的机构向来没放在眼里，听陈介山这么一说，当即给南京打了电话。
平津地区是国府最为倚重的力量，如果因为保密局工作上的失误，让最高长官心存不满，当然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于是，在委园长亲自过问下，侍从室给毛局长打了电话，希望能重新调整一下堰津站的人事安排。
接到电话后，毛局长喜出望外，本想着有郑介民从中作梗，拿掉吴景荣肯定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短短十几天的时间，事情就出现了令人惊喜的转机。
吴景荣稀里糊涂的被免了职，乔慕才重新执掌堰津站。
经过郑介民的据理力争，吴景荣得以继续留在保密局，担任权力遭到架空的副站长，同时兼任远东调查处处长。
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最终成了决定成败的胜负手，这让姜新禹也没想到，他本来还打算再设计一个类似的局，现在看来都用不上了。
在这件事上，姜新禹的用意有两个，一是借此加深保密局和驻军之间的矛盾，吴景荣身为主管站长，对这种局面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二是侧面求证一下，孙峰到底是如何获得情报，当时屋子里只有鲍长义和曹云飞，他们的谈话能泄露出去，那就只能说明一点，屋子里被人安装了窃听器！
…………
傍晚。
天空中下起了雪花，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下了雪，空气也显得格外干净。
河堤附近的小路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里是姜新禹和许力。
望着车窗外的雪花，许力感慨着说道：“秋去冬来，四季轮回，转眼又是一年，时间过的真快……”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说道：“大沽支队那边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按照你的意思，我们没惊动孙峰。”
“即使他离开石桥村，也不要抓他。”
“啊？”
“我们一抓他，就等于是告诉敌人，孙峰实际上早就暴露了，他之前传回堰津站的那些情报，自然也都是假的，这会让保密局重新分析之前的错误，对我们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明白了。”
“窃听器找到了吗？”
“找到了，敌人也真够狡猾的，竟然把窃听器藏在留声机里，只要留声机连接了电源，孙峰就能窃听到屋子里的谈话。”
“留声机？大沽支队怎么会有留声机？”
“哦，曹云飞是一个戏迷，没事儿的时候就听一会，留声机是一个叫谷小麦的队员带回去的，我已经通知了鲍政委，秘密监视这个人。”
“这个谷小麦有可能就是保密局的内线。”
“很有可能。”
“如果查实谷小麦确实是内奸，暂时也不要动他，要让敌人觉得，他们这条潜伏线没有任何问题。”
“好，我知道了。另外，昨晚接到上级来电，对情报员百合提出了特别嘉奖！”
“那批药的事，不能把功劳都算在我的头上，那是集体的荣誉，包括大沽支队、以及堰津地下组织的其他同志，他们比我做的更多。”
许力微笑着说道：“你就别谦虚了，没有你的神机妙算，我们再怎么出力也没用，况且，不止是那一件功劳，你知道，飞龙从寻芳小筑找到多少钱吗？”
“不会是一箱子金条吧？”姜新禹半开着玩笑说道。
许力笑道：“让你猜中了，确实是一箱子金条！整整五十根金条，外加一些大洋和珠宝玉器，这笔钱可解决大问题了！”
姜新禹也很吃惊，现如今当局实施金银管制，明令禁止在市面上作为货币流通，那个女人还真是神通广大，她在哪搞到这么多的金条？
“你就不好奇，这箱子金条在哪找到的？”
“那个女人天生挖洞狂，既然能挖了一个地下室藏人，我估计这箱子金条可能也在地下。”
“没错，确实是在地下，她在库房弄了一个暗格，箱子就藏在里面，幸亏有那只托尼军犬，要不然还真找不到。”
姜新禹回想了一下，库房隔壁就是娜娜的房间，把金条藏在库房，显然是为了随时都能看到。
“守财奴的本性，即使藏钱也不敢离自己太远……金条上为什么会有药味？”姜新禹问道。
许力说道：“飞龙同志说，暗格四周塞满了各种中草药，估计是为了起到一个防潮的作用。”
姜新禹略一思索，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那个女人精似鬼，肯定不会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
“那会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只有她自己能回答……”
——————————
ps：抱歉，上一章内容改动较大，追书速度过快的朋友，可以重新看一遍，刷新一下app就可以了。。。
第968章 未雨绸缪
为了缓和与驻军之间的关系，姜新禹奉命赶赴北平，以保密局代表的身份，当面向傅将军解释彼此间的误会。
让人没想到的是，姜新禹在北平足足等了三天，干脆连傅将军的面儿都没见到，每次打电话询问，剿总方面就以军务繁忙推脱。
无奈之下，在请示过乔慕才后，姜新禹在第四天早上返回堰津。
中午时分，火车到达堰津。
姜新禹没有直接回站里，几天没见到榕榕，心里多少有点放心不下。
听到主人的脚步声，黑妞撒着欢在院子里跑了一个来回。
“先生回来了。”小纽扣正在打扫地上的落叶。
“家里没什么事吧？”姜新禹问道。
小纽扣说道：“啥事也没有，榕榕小姐刚刚睡下了，您回来的时间刚刚好，饭菜还热着呢。”
姜新禹松了一口气，他出门在外最担心家里出状况，好在一切安然无恙。
童潼刚吃过午饭，看到姜新禹回来，惊喜的说道：“你啥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打一个电话。”
姜新禹放下行李箱，说道：“现在的火车经常晚点，我也不知道什么时间到家，所以就没打电话。”
“你吃饭了没有？”
“没呢，刚下车。”
“饭菜还热着呢……”
“榕榕睡了？”
“嗯，我带她去游乐场玩了一上午，可能是累着了，午饭都没吃，躺在自己的小床就睡着了，你都不知道榕榕由多乖。”想起榕榕睡着时的模样，童潼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
姜新禹脱下外套，随手挂在衣帽架上，迈步就要上楼。
童潼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干啥子？”
“我去看看榕榕。”
“榕榕刚睡下，你去了肯定把她吵醒，没看我都不敢上楼吗？”
姜新禹只好坐下，童潼去厨房很快端来了饭菜。
一共四个菜，干煎黄花鱼、明显酱油放多了的炖豆腐、香油拌的咸萝卜丝，外加一碗蛤蜊海鲜汤。
童潼坐在一旁，指着豆腐说道：“新禹，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尝一尝。”
姜新禹夹了一块豆腐放在嘴里，认真的品着滋味，说道：“还不错，就是卖相差了点。”
童潼撅着嘴说道：“就怪小纽扣，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唠叨，少放酱油少放酱油，害得我手一抖，就倒多了，下次先把她的小嘴缝起来，要不然影响我的厨艺。”
姜新禹笑了笑，心想着对于童潼来说，能亲自下厨房烧菜，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童潼，在堰津待久了，你的口味也变了。”
“没呀，哪变了？”
“你一个四川人连辣椒都不吃了，还说口味没变？”姜新禹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四个菜连半个辣椒都没有。
童潼白了他一眼：“你忘了，榕榕吃辣的东西过敏。”
“你可以单独做一个菜……”
“不用那么麻烦，反正再过几天美奈就回来了，我回汪叔叔家，想吃啥厨房就做啥。”童潼笑嘻嘻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美奈要回来了？”
“美奈来电报了，说是车票都买好了……”
…………
保密堰津站。
站长室。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乔慕才放下手里的报纸：“进来。”
姜新禹推门而入：“站长，我回来了。”
乔慕才站起身，满脸堆笑的说道：“新禹，这趟北平之行辛苦你了，快坐快坐。”
姜新禹苦笑道：“没完成任务，不敢说辛苦。”
“没完成任务不能怪你，换谁去了都一样，咱们放低姿态登门说明情况，他傅**架子大，那是他的事，面子，保密局给他了，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站长，我一直不太明白，因为前沟阵地的事，总部免除了吴景荣的职务，这已经对驻军让步了，干嘛还要派人去剿总说明情况？”
“傅**手握重兵，在华北的影响力举足轻重，现在正是战事关键时期，国府这是在尽量安抚他，以免影响军心，否则的话，保密局怎么可能向别人示弱！”
说着话，乔慕才陪着姜新禹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道：“我本来以为，你中午就能到堰津，没想到火车晚点的这么严重。”
姜新禹解释着说道：“哦，火车今天没晚点，我确实是中午到的堰津，我顺道回了一趟家。”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想孩子了？”
“有一点。”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对了，童小姐还在你家里吧？”
“在。这段时间幸亏有童潼帮忙照顾家里，要不然，我只能把孩子带到站里来了。”
乔慕才点了点头，看了姜新禹一会，说道：“有件事，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要着急。”
“您说。”
“姜太太和兮兮，哦，还有你家那个佣人，昨天晚上搭乘专机去了抬湾……”
姜新禹愣了半晌，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迟疑着说道：“您刚才说，美奈和兮兮去了抬湾？”
乔慕才点了点头：“不止是姜太太，我的家属、冯处长的家属，包括浙江站主要官员的家属，搭乘的都是同一架飞机，杭州站派人去的江山，接上了姜太太和孩子，她们是在杭州上的飞机。”
姜新禹涩声说道：“可是……这究竟为什么呀？”
乔慕才冷笑道：“还能是为什么，共军在各个战场上势如破竹，而**呢，一个接着一个的败仗，上面担心我们三心二意，早一点把家人送走，这不就把我们牢牢栓住了吗？”
姜新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乔慕才叹了口气：“唉，这件事确实太突然，当时你在北平公干，电话里也不方便说……况且，即便你知道了也没用，该送走还是要送走，这是国芳部的军令，凡是涉及到的人员，谁也不能例外。”
见姜新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乔慕才安慰着说道：“你也不用太着急，她们到了那边，不仅有专人伺候，一切花费都有国芳部负责，再者说，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或许过了几个月，战事平稳了，也有可能把家属再送回来。”
姜新禹稳了稳心神，说道：“站长，我是这么想的……**虽然暂时受挫，但是从双方的整体实力来看，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作战经验，我们依然占优势，这种情况下，怎么忽然就开始做战败的打算？”
“委座深谋远虑，考虑事情和我们不一样，可能是未雨绸缪吧……我们是第一批，毛局长说，很快就会安排第二批第三批，能排进第一批，说明上面对我们足够重视，要是这么一想，心里是不觉得平衡了？”乔慕才微笑着说道。
“问题是、家里还有一个榕榕，我这以后怎么办？难道还真能带孩子来站里？”
“不是有童小姐嘛，她一定很乐意照顾榕榕……”
第969章 抓捕行动
一周后。
傍晚。
吃过了晚饭，童潼端来两杯咖啡，递给姜新禹一杯：“信寄出去了吗？”
姜新禹点了点头：“寄出去了。”
“美奈啥时候能收到？”
“三五天吧。”
“那么快呀？”
“飞机。”
“还有专门送信的飞机？”
“军队的运输机，最近经常往抬弯运送物资。”
“抬弯……”
对这个陌生的地名，童潼心里一点概念都没有，她皱着眉头说道：“抬弯远吗？”
“很远。”
“很远是多远？”
姜新禹想了一下：“差不多和重庆一样远。”
童潼惊讶的说道：“那么远啊……”
姜新禹此刻心烦意乱，因为事出突然，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天，他依然想不出任何应对的办法。
“榕榕去哪了？”
“小纽扣陪她玩呢。”
“童潼，我想求你一件事……”姜新禹欲言又止。
童潼娇嗔着说道：“说呀？求我啥？”
“美奈去了抬弯，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如果你要是再走了，榕榕肯定受不了，所以，我想求你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
“你就是再撵我一次，我也不会离开……我可不是因为你，我是担心榕榕。”
“童潼，谢谢你。”
“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把人送走了，还国民正府呢，简直就是土匪……”
话说一半，童潼忽然住了嘴，愣愣的看了姜新禹一会，说道：“不对呀，美奈去了抬弯，那、你以后咋办？”
姜新禹苦笑道：“你才明白过味儿来？问题的关键就在这。”
“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让我爹去求小蒋，小蒋要是说句话，保密局不敢不听，肯定能把美奈送回来……”
“不行。”
“为啥不行？我爹和小蒋很熟的……”
“把家属送去抬弯，本来就有作为人质的意思，如果被人知道我托关系让美奈回来，他们就会对我产生怀疑，产生怀疑就会做进一步调查，况且，保密局只对委园长负责，小蒋的话也不一定管用。”
“那怎么办？”
“没有更好的办法，随机应变吧。”
两人一时无话，坐在沙发上各自想着心事。
“铃铃铃铃！”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队长，站长让你马上到站里来一趟。”电话另一端是王秘书的声音。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王秘书，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有抓捕行动，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好，我马上就到。”
楼梯一响，榕榕抱着一布娃娃从楼上下来：“小姨小姨，我的布娃娃有名字了。”
“告诉小姨，布娃娃叫什么名字？”童潼抱起榕榕放在沙发上。
“她叫花花。”
“哦，谁给起的名字呀？”
“我起的名字。”
“为啥叫花花呢？”
“她的衣服上全是花，所以叫花花。”
“榕榕真聪明，名字起的也好听……”
姜新禹拎着公事包站在玄关处，听了一会儿两人充满童趣的对话，在心里笑了一下，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
半小时之后。
姜新禹开车来到站里，在楼门口遇到了刚刚赶来的冯青山。
“冯处长，什么情况？”
“你不知道？”
“王秘书说是抓捕行动，我还以为是151旅那件案子。”
“咱们现在和驻军关系紧张，按照站长的吩咐，151旅那件案子暂缓，先放一放以后再说……”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沿着楼梯迈步上楼。
来到会议室门前，王秘书迎了出来：“二位快请进吧，就等你们了。”
会议室内，乔慕才和沈之锋正在低声交谈。
落座之后，冯青山说道：“站长，这么晚叫我们过来，一定是有大案子吧？”
乔慕才点了点头：“沈副处长，说说情况吧。”
沈之锋站起身：“公使路达美洋服店是共党的交通站，老板名叫赵贵声，堰津本地人，他老婆叫张美芳，根据我掌握的情报，这两人假扮夫妻，实际上他们都是共党，一个是联络员，一个是发报员。”
冯青山愕然说道：“这么重要的情报，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沈之锋说道：“我也是刚刚查实这件事，所以，还没来得及向冯处长汇报。”
冯青山冷笑道：“沈副处长，你是没来得及汇报，还是压根不想汇报？”
“冯处长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反正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我是情报处长，按照规定，任何情报都要经过我的同意……”
乔慕才轻轻拍了拍桌子：“好了好了，不要争了，自己人要是都互相猜忌，工作还怎么进行下去？况且，当务之急，是立刻抓捕这对假夫妻！”
乔慕才发话了，冯青山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思索了一会，说道：“既然查实了赵贵声夫妻是共党，我们现在就动手抓人，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呢？我认为，应该放长线钓大鱼，把赵贵声的上级挖出来。”
姜新禹在一旁说道：“我同意冯处长的意见。”
按照姜新禹的想法，只要保密局今晚不抓人，自己就有机会通知赵贵声转移。
沈之锋说道：“赵贵声已经有所察觉，再不动手，恐怕就来不及了。”
乔慕才站起身：“姜队长，你亲自带队，立刻逮捕赵贵声和张美芳，切记，尽量不要开枪，抓活的。”
“明白。”姜新禹起身就要往外走。
沈之锋也站起身，说道：“闲着也是闲着，我跟姜队长一起去。”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好啊，有沈副处长助阵，求之不得。”
目送两人出了会议室，乔慕才看了看一脸郁闷的冯青山，说道：“青山，在这件事上，我不得不说你两句，你和沈之锋一正一副，本应该互为守望团结协作，如果一味在小节上纠缠不清，势必会影响到情报处的正常工作，于人于己没有任何好处。”
“站长，您放心，我对事不对人，在工作上我和他没问题……”
“没问题就好，哦，还有，关于督查专员的人选，总部更倾向沈之锋，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第970章 达美洋服店
公使路，达美洋服店。
洋服店门前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三个醒目的大字：大削价。
店内顾客寥寥无几，赵贵声坐在柜台里，时不时的朝门外看一眼。
张美芳端来一杯热茶，轻轻放在赵贵声手边：“贵声，你进屋歇着吧，外面有我照顾就行了。”
“哦，我不累。”赵贵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送走了最后一个顾客，赵贵声起身来到门外，漫不经意的四处看了看，顺手摘下大削价的牌子回到店内。
“美芳，情况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最近几天，经常有陌生人在附近转悠，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会是特务吗？”
“很有可能。”
“那怎么办？”
赵贵声思索了一会：“这样吧，你现在就走，去南开老肖那里，如果过一段时间没事了，你再回来。”
“那你呢？”
“我不能走，咱们两个要是都走了，肯定会引起怀疑，况且，电台还在店里，必须想办法送出去。”
“我留下，你走。”
“别争了，你不知道怎么应付情况。”
“可是……”
“美芳同志，这是命令！”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现在把电台带走，等到你撤离的时候，也不至于太累赘。”
“不行，这么晚了，你拎着那么大一个箱子，太惹眼了，你什么都不能带，想办法甩掉跟踪，然后再去南开找老肖。”
“我每次去浴池洗澡都带着一个箱子，应该没啥问题，我安全了，电台也就安全了。”
赵贵声想了想，觉得张美芳说的有道理，如果真等到特务动手抓人，电台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想到这，赵贵声说道：“好吧，千万记住一点，一定要确认甩掉了跟踪，你才可以去找老肖！”
“知道了。”
“动作快一点。”
赵贵声负责在外面把风，张美芳快步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她拎着一只皮箱走了出来。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好。”
张美芳深深看了赵贵声一眼，头也不回的出了洋服店。
隔壁是一家小饭馆，这个时间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张美芳站在门口，大声说道：“桂香，桂香！”
桂香是饭馆老板娘，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赶忙小跑着出来：“呦，美芳啊，啥事？”
张美芳说道：“我去碧水池洗澡，想约你一起去……”
“今天可不行，店里忙是脚打后脑勺，走不开呀。”
“这样啊，那好吧，下次再约你。”
“美芳，你看你多好，整天干干净净的，再看看我，烟熏火燎，哪有一个女人样儿。”
“干净有啥用，赚到钱才是真格的……”
两个女人闲聊了几句，然后各自离开。
又等了十几分钟，赵贵声不慌不忙上了门板，在临关门前，还和路过的街坊在门口聊了几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
关上了店门，赵贵声快步进了里屋，打开衣柜门在里面摸索了一会，拿出一沓厚厚的信笺，这都是非常重要的文件。
“笃笃笃！笃笃笃！”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赵贵声不敢耽搁，匆忙来到厨房，打开炉盖，把手里的信笺一股脑扔进炉膛。
达美洋服店门外是行动队的特务，在不远处站着姜新禹和沈之锋。
听到连续不停的敲门声，桂香从饭馆里出来，不满的说道：“嗳嗳，别敲了，门板都要敲破了，人家赵老板又不聋……”
看清楚了洋服店门外的阵势，桂香把后半截话生生咽了回去。
沈之锋一招手，负责监视洋服店的特务赶紧走过来。
“店里有人吗？”
“有，赵贵声在。”
沈之锋略一思索，吩咐道：“快，把门撞开！”
行动队的人都去看姜新禹，他们心里清楚的很，自己是谁的手下，上司就在旁边看着，哪能听别人命令行事。
姜新禹喝道：“还愣着干嘛，快一点，把门撞开！”
一名膀大腰圆的特务退后几步，嘴里发了一声喊，猛然冲了过去，嘭的一声把门板撞开。
特务们一拥而进，很快就把赵贵声从厨房带了出来，对姜新禹说道：“队长，这家伙在后面烧东西。”
姜新禹大步流星来到厨房，炉膛内只剩下一片灰烬，残存下来的碎纸片，依稀能看到诸如命令、执行之类的字眼。
沈之锋在一旁惋惜的说道：“他一定是在烧文件，我们还是迟了一步。”
姜新禹一摆手，喝令道：“搜！”
特务们开始翻箱倒柜，搜查有价值的线索。
来到赵贵声近前，姜新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赵贵声，事到如今，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赵贵声昂然而立：“我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姜新禹冷冷的说道：“好，你在这里不想说，那我们就换一个地方！来人，给他上铐子。”
赵贵声心里暗自庆幸，从目前情况来看，张美芳应该是顺利脱险了，只要张美芳和电台安全了，组织上的损失已经降到了最低。
沈之锋四处看了看，对自己的手下说道：“张美芳呢？”
“张美芳去了碧水池，哦，她随身带着一只皮箱。”
不等沈之锋开口说话，姜新禹立刻吩咐道：“孙杰，你带几个人，马上到碧水池把张美芳带回来！”
孙杰带着两个特务，匆匆赶奔碧水池抓人。
“队长，在卧室地板下面，发现一个暗格！”一名特务前来禀报。
暗格内自然是什么也没有，这里本来是藏电台的地方。
很快，孙杰回来报告，在碧水池没有找到张美芳，从现场情况来看，她是从换衣间的窗户跳窗跑了。
姜新禹说道：“看起来，那只皮箱里，要么是共党的重要文件，要么就是一部电台。当然，电台的可能性更大。”
沈之锋气急败坏，反手抽了手下特务一记耳光：“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你是怎么做事的！”
特务捂着红肿的脸，辩解着说道：“沈副处长，这不能全怪我，咱们人手不够，只能在碧水池门口留一个人，早知道这样，就应该通知冯处长……”
第971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只抓到一个赵贵声，沈之锋心有不甘，困兽一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眼看到了那块写着大削价的牌子。
实际上，这块牌子反正面的字不一样，正面写着大削价，反面写着新款到货。
沈之锋看了一会，回身对手下说道：“一共监视了三天，这块牌子挂的是哪一面？”
“前天和昨天挂的是新款到货，今天中午换成了大削价。”手下回答道。
“新款到货没两天，就开始大削价……”沈之锋自言自语的说道。
他思索了一会，迈步来到赵贵声近前，说道：“赵老板，这块牌子的秘密，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在延安待了整整十年，对你们的模式或多或少都了解一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新款到货是通知你的联络人可以接头，大削价则表示发现危险，停止接头，我说的对吗？”
赵贵声面带冷笑，故意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希望能以此打击到沈之锋的自信，他心里实则非常紧张。
因为在事实上，沈之锋猜的完全正确！
中午的时候，赵贵声就察觉到情况异常，于是果断换上了停止接头的牌子，确认洋服店受到了监视，他这才让张美芳离开。
把洋服店翻了个底儿朝上，除了找到几本违禁的书籍，再就是一些崭新的大额钞票。
“队长，这些东西怎么处理？”一名组长问道。
姜新禹说道：“都带回去，收队！”
沈之锋想了想，对两名手下说道：“你们俩留下，明天继续开门营业，把新款到货的牌子挂出去，如果有人进来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立刻把人抓了！”
“是。”
赵贵声心里焦急万分，前来接头的同志并不认识自己，要是看到新款到货的牌子，他肯定会进来接头。
如果按照沈之锋所说，那位同志被抓的概率实在是太大了。
张美芳虽然逃走了，但是她并不知道接头的详细情况，按照组织纪律规定，发报员没必要知道这些事情。
南开的老肖就更别说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交通员，平时负责一些边缘性工作，根本没机会接触到核心机密。
赵贵声心里很清楚，只要进了保密局审讯室，就将面对着炼狱一般的折磨。
从加入组织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是赵贵声最喜欢的一句话，这句话包含着很多含义，勇敢、信念、无惧、坚定、一往无前！
“好吧，是时候了……”赵贵声喃喃着说道。
一名特务拎着手铐走过来，对坐在椅子上的赵贵声说道：“站起来！”
赵贵声慢吞吞站起身，把双手伸出去，看似很配合的等着给自己戴手铐。
特务一边给赵贵声戴手铐，一边对麻克明说道：“麻组长，队长让你过去一趟。”
“队长在哪呢？”麻克明随口问道。
特务回手指了一下：“最西边那间……”
趁着特务们稍有松懈，赵贵声猛然一头撞在特务的小腹上。
特务大叫了一声，蹬蹬瞪倒退了两步，捂着下体蹲在地上，疼的脸色瞬间和酱猪肝一个颜色。
赵贵声的动作一气呵成，迅速从对方腰里把枪抢在手里，眼见他已经把手枪举起，屋子里的另外两名特务慌乱中扣动了扳机。
“砰！”
“砰！”
赵贵声身体晃了一晃，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下，他胸口中了一枪，胳膊也中了一枪。
听到枪声，姜新禹立刻赶了过来，看到现场发生的状况，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赵贵声连手枪的保险都没来得及打开，在训练有素的保密局特务面前，他根本没机会伤到任何人。
他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给前来接头的同志示警，美达洋服店开了枪，这个消息明天就会成为街谈巷议的新闻。
沈之锋的诱捕计划，也就化为了泡影。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赵贵声剧烈的咳着。
有经验的外科医生都知道，若是被子弹击穿肺叶，就会造成伤者在短时间内不停的咳嗽，以现在的医学水平来看，即便伤者侥幸活下来，一辈子都会落下病根。
赵贵声一边咳着，一边试图去摸距离手边不远的枪，姜新禹迈步走了过去，把手枪轻轻踢到一边。
“赵贵声，你这是在求死。”姜新禹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感**彩。
赵贵声勉强笑了一下，用手按在自己心口位置，喘息着说道：“虽千万人……咳咳、咳咳咳、咳咳，吾往矣……”
“快，马上送医院抢救！”姜新禹吩咐道。
特务们七手八脚把赵贵声抬出去，开车一路疾驰送往陆军医院。
姜新禹冷着脸，看了看两名惹祸的特务，说道：“谁让你们开的枪？”
特务躬身说道：“当时，赵贵声举起了枪，所以……”
“枪的保险都没打开，你们看不到吗？来的时候，我再三强调，要活口要活口，你们是聋了，还是存心抗命？”
“队长，对不起……”
“开枪打中赵贵声胸口的是谁？”
“是我。”一名特务上前一步。
姜新禹吩咐道：“来人，下他的枪！”
从间谍思维角度分析，这名特务有杀人灭口的嫌疑，所以无论结果如何，姜新禹这么做没有任何问题。
沈之锋也很郁闷，抓捕成果可谓差强人意，拉开这么大的阵势，最终只抓到一个生死不明的赵贵声。
姜新禹迈步走了过来：“沈副处长，看起来，咱们出师不利啊，你那边跑了一个，我这边也差点出了问题。”
沈之锋心里一惊，他听出了姜新禹的弦外之音，如果不是自己太贪心，早一点通知冯青山加派人手，张美芳又怎么可能逃走？
对于督察专员一职。沈之锋是势在必得，他知道这个职务意味着什么，到时候即使的乔慕才也对自己也得忌惮三分。
抓捕行动归行动队负责，如果姜新禹把这件事写进报告里，对沈之锋能否当上督察专员，将会起到一个不利的影响。
第972章 醍醐灌顶
单从表面来看，沈之锋和冯青山半斤八两，都是上校军衔，履历表上的东西也相差无几。
若是细分到个人能力，沈之锋显然更胜一筹，在敌方高层潜伏十余年，这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成就。
但是，政治从来都不是阳春白雪，能让人一眼看个通透，这里面除了能力和资历，人际关系也是相当重要的因素。
冯青山在这方面占了优势，他是蓝衣社时期的老牌特务，要是只讲论资排辈，甚至比沈之锋还要早一些。
所以说，能力不足年头凑，冯青山就是属于这一类人。
另一方面，冯青山在总部任职多年，能够官复原职重返堰津站，他的那些故交老友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毛局长也要考虑各方意见，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对人员任免尽量做到客观公正。这也是为了树立领导形象。
对于自身的劣势，沈之锋心知肚明，之所以没有把达美洋服店的案子上报，就是为了给竞争增添砝码。
现在反而弄巧成拙，姜新禹漫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沈之锋顿时紧张起来。
“姜队长，你也看到了，我手下能用的就这么几个人，达美洋服店这个点至少要留四个人，跟踪张美芳只能分出去一个，他也只能在正门监视，所以……”
“唉，我亲自带队抓捕，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作为队长难辞其咎……你也知道，事关共党的案子上面很重视，结案报告需要在机要室留底以备将来调阅。”
“这个你只管放心，我可以向站长说明情况，这次没有圆满完成任务，主要是情报上的失误，与行动队无关。”
“这有点太委屈沈副处长了……”
“没关系，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分彼此。”沈之锋干巴巴的说着客套话。
他不擅长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尤其是对一个怀疑对象献殷勤，不仅多少有些言不由衷，而且在感觉上也很别扭。
但是没办法，为了能如愿当上督察专员，暂时也只能委曲求全，稳住局面才是最为关键的事情。
他和冯青山想的一样，万一在督察专员人选上，毛局长征求姜新禹的意见，此刻的殷勤就算再怎么不堪也值得了。
回到站里，沈之锋先去了站长室，他得履行对姜新禹的诺言，向乔慕才解释为什么抓捕行动出了状况。
听完了沈之锋的汇报，乔慕才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之锋，在这件案子上，你也不用过于自责，虽然跑了发报员张美芳，但是也并非一无所获，端掉了共党的重要联络点，成功抓捕了联络员赵贵声，这两件事的功劳也不小啊。”
乔慕才心里早有打算，只要没有太大的过错，尽量还是要拉拢一下沈之锋，免得将来碍手碍脚。
“站长，要是没别的事，我去医院看一下赵贵声的情况……”
“王秘书给医院打过电话了，赵贵声还在手术中，你现在去了也见不到人，再说了，有行动队的人在那看着，没事。”
“哦，那我就放心了。”
“之锋，有件事我正要找你聊聊。”
“您说。”
“你的婚姻大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哦，文绣守孝未满三年，婚事可能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
乔慕才点燃一支香烟，在烟雾缭绕中看了看沈之锋，说道：“昨天总部政治处打来电话，询问你的婚姻情况，你应该也知道，保密局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未婚者不宜重用，之锋，在关系到自己前程的问题上，我认为没必要遵守那些繁文缛节。”
乔慕才的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让沈之锋忽然意识到，在与冯青山的竞争上，自己的短板究竟在哪里。
“对你，我一直很欣赏，所以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你走弯路，堰津站的督察专员人选还没有最后定，这种时候，棋差一招满盘皆输！”乔慕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沈之锋站起身，很正式的躬身一礼：“多谢站长指教！”
…………
第二天。
情报处副处长室。
“沈副处长，这是昨晚在达美洋服店搜出的物证。”证物科的人把一个纸箱放在桌上。
正常情况下，物证都是交由情报处处理，如果利用价值不大，再送去物证科留存一段时间。
沈之锋随手拿出洋服店的账本翻了两页：“冯处长看过了吗？”
“冯处长说，是您负责的案子，让我把东西拿给您过目。”
“他倒是推的干净……”
这些物证昨晚在洋服店已经看过了，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沈之锋把账本扔进纸箱，意兴阑珊的说：“行了，拿走吧。”
物证科的人拿起纸箱，迈步朝门口走去。
沈之锋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等一下！”
“您还有什么吩咐？”
“把箱子拿回来，我再看一下。”
纸箱再次放在办公桌上，沈之锋慢慢站起身，先是专注的看了一会，然后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沓大额钞票。
钞票全部是万元大钞，甚至还残留着油墨的味道，每一张钞票的号码都顺序连号，毫无疑问，这是一批新出厂的钞票。
“物证先留下，你可以走了。”沈之锋举着一张钞票说道。
“是。”物证科的人躬身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敲门声，“笃笃！”
“进来！”看着桌上的钞票，沈之锋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房门一响，白举民推门走了进来：“沈副处长，我回来了。”
因为祁大善人的意外身死，沈之锋被降职处分，白举民也参与其中，在家里停职反省了三个月。
他今天第一天上班，特意来向沈之锋报到。
“你回来的正好，我现在缺的就是人手，你马上去查一下，这些钞票是从哪家银行提出来的，时间不会太久，应该可以查到取钱的人。”沈之锋没有半句废话，说话直奔主题。
“我马上就去查。”
“还有，这件事不要惊动任何人，我说的是任何人，懂我的意思吗？”
“懂。”
“去吧。”
“是。”
白举民拿着几张钞票，转身退了出去。
沈之锋起身来到窗前，向楼下看了一会，冯青山拎着公事包从车里下来，志得意满的迈步走进了楼内。
沈之锋知道，冯青山作为保密局的代表，刚刚去参加了警备司令部的联席会议，这是高级军事会议，由此可见冯青山的受重视程度。
沈之锋沉思了半晌，最后仿佛下定决心了一般，拿起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号码：“喂，文绣，是我。”
电话里的徐文绣笑道：“听出来了，有事吗？”
“晚上不要做饭了，我们出去吃。”
“去哪里？”
“在家里等着，我回去接你。”
第973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傍晚。
轿车沿街慢慢行驶，沈之锋也没想好去哪里，说道：“文绣，你想吃什么？”
徐文绣看了看车窗外：“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面馆，那儿的牛肉汤面特别好吃，价钱还不贵……”
“我们今天吃大餐，牛肉汤面改天再吃。”
“吃大餐？”
“对。”
“沈大哥，你是不是发薪水了？”
沈之锋笑道：“吃大餐一定要发薪水吗？”
“那是为啥？”
“为啥……因为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徐文绣想了想：“我记得你生日是二月十八……既然不是过生日，还能是啥特殊日子呢？”
徐文绣居然知道自己的生日，这让沈之锋多少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是二月十八？”
“听母亲提过一次，就记住了。”
“哦……”
“沈大哥，到底是啥特殊日子呀？”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那好吧……”
“哦，对了，你不是喜欢吃西餐吗？要不然，我们找一家西餐馆？”
“好呀。”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肯定会喜欢。”
“哪里？”
“水晶之夜。”
半小时之后，轿车来到了水晶之夜西餐厅。
“欢迎光临水晶之夜。”服务生快步迎了过来。
餐厅内有很多穿着军装的美国兵，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桌，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
沈之锋四处看了看，说道：“给我们找一个安静点的桌位。”
“请跟我来。”服务生头前带路，引领二人来到靠窗的桌位。
落座之后，服务生递过一份印刷精美的菜单，说道：“今天是圣诞节，本店特别推出了双人套餐，很划算的，您二位要不要试一试？”
沈之锋转脸问徐文绣：“你看行吗？”
徐文绣瞥了一眼，套餐价格确实很划算，不仅有牛排鹅肝鱼子酱等等，甚至还包括一瓶法国香槟酒，于是说道：“我看挺好的。”
“二位请稍等。”服务生退了下去。
沈之锋脱掉外套，搭在旁边的椅子上，说道：“文绣，感觉这里怎么样？”
“嗯，蛮不错的。”徐文绣说道。
“你上次跟我说，你哥哥要来堰津看你，过去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到？”
“昨天接到家里来信，说是哥哥走到半路又回去了。”
“为什么？”
“主要是路上不太平，河南那边在打仗，军队到处强征民工修工事，而且火车也停运了。”
现如今不光是河南在打仗，山东陕西山西察哈尔都一样，要是赶上运气不好被强征去修工事，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徐文绣抱怨着说道：“那些当兵的太不讲理了，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强制性的把人带走，这和鬼子兵有啥区别……”
沈之锋笑道：“有句话说的好，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当官的不管吗？”
“当官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尽快修筑工事，他们就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说话间，服务生端来了酒菜，一一摆放在餐桌上：“两位请慢用。”
沈之锋兴致很好，亲自给徐文绣倒上酒，说道：“香槟酒和汽水差不多，多喝一点没关系。”
徐文绣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沈大哥，你还没告诉我，今天到底是啥特殊日子呢。”
沈之锋酝酿了一会情绪：“文绣，我们、我们结婚吧！”
徐文绣脸上飞起一抹红晕，神情多少有些忸怩：“沈大哥，我不是说过了嘛，我要给父亲守孝三年，结婚的事……再等等吧。”
沈之锋也没隐瞒，把保密局那条不成文的规定讲述了一遍，然后说道：“文绣，我认为，尽孝道没有错，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你也要为我们的将来考虑考虑。”
经过一开始的慌乱，徐文绣很快镇定下来，说道：“这么大的事情，我想和家里商量一下。”
“时间上来不及了，要是错过这次机会，唉……”沈之锋轻轻摇了摇头，他这是在打苦情牌，希望以此来说服徐文绣。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已经认定了沈之锋，何必在这种事上拖他的后腿呢，徐文绣在心里劝说着自己。
她犹豫了一会，低声说道：“既然你都想好了，我听你的……”
沈之锋松了一口气，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如果徐文绣坚持要守孝三年，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
沈雪和同学在街上慢慢走着，不时的有美国兵和她们擦肩而过。
“沈雪，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
“排练经常弹错音，要不就是呆呆的发愣，反正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那昨天呢，许老师上课的时候，连叫了你三次，你都没反应。”
“下学期，我可能不来了。”
“啊？为啥？”
“父亲说，女孩子读了两年书，够用了。”
同学愕然说道：“那、你的琴也不弹了？”
沈雪苦笑了一下：“书都不读了，还弹啥琴。”
“沈雪，都什么年代了，你应该有自己的主意，不能事事都听父母的话。”
“父母年龄大了，我不想惹他们伤心……”
“报纸上都说了，现在是一个崭新的时代，我们应该活的有价值有理想，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到了年龄就嫁人生孩子，甘心去做一辈子的家庭妇女。”
“唉，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不行，明天我要告诉许老师……沈雪，怎么不走了？”
“哦，我忽然想起来，要去一趟姑妈家，你先走吧。”
“那好吧，明天见。”
“明天见。”
同学已经走远了，沈雪仍然呆呆的站在街边，看着停在水晶之夜西餐厅门前的轿车，那是沈之锋的车。
“你好，漂亮的小姐，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一个美国兵笑嘻嘻的凑过来。
沈雪厌恶的瞪了他一眼，低着头快步离开。
美国兵双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然后又去搭讪其他经过的年轻女子。
走出一段路，沈雪慢慢停下脚步，鬼使神差的又转了回来。
“欢迎光临水晶之夜。”服务生迎了过来。
沈雪四处张望着，很快就看到了沈之锋和徐文绣。
第974章 逃票
“特殊的日子，就应该有特殊的礼物。”沈之锋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锦盒，轻轻放在徐文绣手边。
“这是什么？”徐文绣问道。
沈之锋微笑着说道：“自己看。”
锦盒里是一串珍珠项链，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真漂亮……”徐文绣抚摸着珍珠项链，情不自禁的说道。
“喜欢吗？”
“喜欢。”
“看来香奈儿是对的。”
“什么？”
“香奈儿曾经说过，没有珍珠的女人，不能称之为女人，换一种说法就是，没有女人会不喜欢珍珠。”
“香奈儿是谁？”
“她是……”
还没等沈之锋把话说完，两个美国兵从桌旁经过，其中一个满身酒气的家伙——皮尔逊停下了脚步：“你好，沈长官，我们又见面了。”
他看了看徐文绣，嘿嘿笑道：“这位漂亮的小姐，就是沈长官的新女朋友吗？”
沈之锋的脸色沉了下来：“请你马上离开，不要打扰我们。”
“喔，好漂亮的项链，我可以看一下吗？”借着酒劲儿壮胆，皮尔逊伸手去拿那串珍珠项链。
沈之锋二话不说，端起手边的酒杯，一扬手把半杯酒泼在皮尔逊的脸上。
皮尔逊猝不及防，被浇了一个满头满脸，他愤怒的瞪着沈之锋，用英语吼道：“该死，你弄湿了我的衣服！”
沈之锋冷冷的回了一个字：“滚！”
皮尔逊也不敢过于放肆，悻悻的和同伴回到桌位上，一边用餐巾擦拭脸上的酒水，一边恶狠狠的瞪着沈之锋。
徐文绣心里觉得有些不安，说道：“沈大哥，要不然……我们走吧？”
沈之锋眉头一挑：“菜还没上齐呢，为什么要走？”
“可是，刚才那个人……”
“没关系，他不敢怎么样，别让一个无赖坏了我们的好心情，来，文绣，我给你戴上。”
沈之锋站起身，绕到徐文绣身后，亲手帮她戴上珍珠项链。
站在窗外的沈雪看到这一幕，感觉嗓子眼儿似乎堵了什么东西，她呆立了半晌，终于还是转身离开。
别人的花前月下，与自己再没有半点瓜葛。
当众被沈之锋泼了一杯酒，皮尔逊觉得脸上无光，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对同伴说道：“普利查德，走吧，我们去百乐门跳舞。”
普利查德是一名下士，自然是对皮尔逊言听计从。
况且今天是圣诞节，本来就是一个狂欢的夜晚。
从西餐厅出来，皮尔逊一双贼眼四处乱转，他专门盯着女人看，尤其是那些年轻漂亮的女人。
看到神色黯然的沈雪从门前走过，皮尔逊的眼睛顿时亮了，急忙快步跟了上去，普理查德紧随其后，连声说道：“皮尔逊，皮尔逊，你要去哪里？”
皮尔逊嘿嘿笑道：“这里有一个伤心的姑娘，我们去安慰她一下……”
…………
一小时前。
运河北街7号。
姜新禹和童潼一东一西，各自占据沙发一侧，一个举着报纸，另一个举着电影画刊。
小纽扣慌乱的跑了进来，连声说道：“小姐，坏了坏了……”
童潼头都没抬，曼声说道：“我没坏，小纽扣坏了。”
“小姐，我说的是这个。”小纽扣湿漉漉的手上，拿着两张军人俱乐部的招待券。
“哪来的？”
“姜先生衣服口袋里，刚才洗衣服对面时候发现的。”
“没洗之前，你咋不看一下口袋里有没有东西？”
“我忘了……”
“记性不好，忘性可挺大！”
这种招待券纸质很好，即使被水泡过了，外观影响并不是很大，依然能看出来是军人俱乐部的招待券。
“谁给你的招待券？”童潼转脸去问姜新禹。
姜新禹放下报纸，稍微回忆了一下：“哦，站里发的福利，当时也没当回事，随手就揣兜里了。”
“新禹，你知道今天是啥日子吗？”
“啥日子？”
“笨，这都不知道，圣诞节呀。”
“你信几督吗？”
童潼摇了摇头。
姜新禹笑道：“那不结了嘛，圣诞节是西方的传统节日，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在重庆的时候，每年圣诞节，我爹都带我去参加使馆举办的舞会，可热闹了，我爹说，外国人过圣诞节，就像咱们过春节一样。”
“差不多吧。”
“新禹……”
“什么？”
“难得榕榕今天睡的早，你陪我出去转转呗？”
“你想去哪？”
“你答应了？”
“答应了。”
“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童潼兴奋的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快步朝楼梯走去，忽然想到童潼正在睡觉，她赶忙放轻脚步，轻手轻脚慢慢上楼。
“想好了去哪吗？”姜新禹问道。
“这不是有免费的嘛，就去军人俱乐部。”童潼伸手拿起那两张招待券。
“军人俱乐部都有什么？”
“你没去过吗？”
“一次都没去过。”
“真的假的？我和榕榕都去过三次了……”
途中，见童潼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姜新禹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新禹，榕榕万一要是忽然醒了，找我怎么办？”
“没事，有小纽扣呢。”
“哦……”
二十几分钟后，轿车驶入同泽里，缓缓停在军人俱乐部门前。
“新禹，快点，我在舞厅门口等你。”童潼兴冲冲下了车，快步走了进去。
姜新禹锁好车门，沿着台阶慢慢往上走，还没等走到舞厅门口，就听见童潼高八度的争吵声。
“凭啥不让进，这不是军人俱乐部的招待券吗？”
“是我们的招待券不假，可是，您的招待券沾了水……”
“沾水怎么了，又没烂。”
“小姐，招待券上有公章才有效，您这个根本看不清楚……所以，很抱歉。”
招待券上本来有公章，被水泡的模糊不清，门口的服务生当然不肯让童潼进去，这种情况就只能自己掏钱买票。
姜新禹也没注意公章的情况，他根本也没当回事，都不知道招待券上写的什么，遇到这种事情也没办法。
“童潼，算了吧，我们买票进去。”姜新禹从怀里掏出钱包，准备掏钱买票。
童潼不容分说，拉着姜新禹就往外走。
姜新禹说道：“去哪？”
童潼诡秘的一笑：“上次我带榕榕到这来玩，在附近转了一圈，发现东面有一扇窗户，是舞厅的厕所……”
“你是说，咱们从厕所跳进去？”
“对呀，我们明明有招待券，他们凭啥不让进。”
“童潼，别闹了，还是买票进去吧。”
“为啥？”
“堂堂上校为了逃票，带着女伴儿爬窗户，这要是传扬出去，影响可太不好了。”
“我一个女的都不怕，你怕啥，再说了，那边偏僻的很，没人看见……”
第975章 黑暗的篮球场
国民正府推行新生活运动，提出“强身健体、陶冶情操”的口号，自然不会总是停留在喊口号上，时不时的也能付诸于行动。
由财政司统一拨款，在各大城市修建了一些基础的体育设施，免费提供给公众使用，希望能让人看到民国朝气蓬勃的景象。
军人俱乐部后面，就有一个这样的露天篮球场，东西两侧立着篮球架，四周还有一些供人休息的长椅。
天气暖和的时候，附近的小孩子经常来这里打球，进入冬季几乎就很少有人来了，晚上更是人迹罕至。
童潼所提到的厕所窗户，距离地面足有两米多高，如果没有外力帮助，普通人根本无法轻易爬上去。
两人躲在长椅后面，姜新禹看了一会，低声说道：“童潼，不行，太高了，上不去……”
“我有办法。”童潼得意的说道。
“什么办法？”
“你驮我上去，我上去了，再把拽你上去。”
“童潼，还是算了吧。”
“为啥？”
“就为了省几个钱，做这种有辱斯文的事儿，要是被人看见了……”
“不是钱的事，我咽不下这口气！再说了，你看看，哪来的人……”
话音未落，两个黑影拉拉扯扯朝这边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似乎极不情愿，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不停的踢打那个男子。
童潼愕然：“这是在干啥？”
姜新禹回身看了一眼，两个黑影重叠在长椅上，隔的太远看不清楚在做什么。
童潼目不转睛的看了一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轻轻拽了姜新禹一下，红着脸说道：“还看啥，不怕闹眼睛啊，走呀！”
姜新禹没动，他知道童潼在想什么，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更像是一对男女来这里幽会。
上面那个黑影忽然闷哼了一声，随即传来女人急促的呼救声：“快来人……”
声音立刻变成了呜咽声，好像是被人堵住了嘴。
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低声叫道：“普理查德，过来帮忙，按住她的腿……”
即使听不懂英语，姜新禹也明白了，根本不是什么你情我愿的幽会，这是令人发指的强煎行为！
那个女人被捂住了嘴，根本没有呼救的机会。
姜新禹猜的一点也不错，那两个黑影，一个是皮尔逊，另一个是沈雪。
从水晶之夜西餐厅一路尾随，皮尔逊始终在寻找下手的机会。
沈雪今晚心情不好，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到了军人俱乐部附近，皮尔逊心里盘算着，沈雪马上就要到家了，自己要是再不动手可就没机会了。
他在沈之锋那里吃了瘪，心里的邪火无处发泄，而沈雪和沈之锋关系密切，拿她“出气”再适合不过了。
皮尔逊心里很清楚，即便出了事，“治外法权”也能保自己平安无事，他现在是有恃无恐。
趁着四处无人经过，他和普理查德猛然冲了过去，合力把沈雪拖拽到篮球场。
要不是沈雪奋力挣脱，喊了那么一嗓子，姜新禹也误会了，还以为是一对男女在偷偷幽会。
普理查德跑了过去，帮着皮尔逊按着沈雪的腿，嘴里说道：“皮尔逊，拜托你快一点，我快按不住了！”
皮尔逊解开裤腰带，嘿嘿笑道：“我做完了，就轮到你了，急什么……”
“臭流氓！”
随着一声娇斥，一个黑乎乎的物件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中皮尔逊的脸上。
皮尔逊大叫了一声，捂着脸低头一看，打中自己的竟然是一只皮鞋，他惊疑不定的四处巡视：“谁？”
那边的童潼单腿在原地蹦着，她刚才没找到应手的物件，情急之下把鞋子扔了过去。
姜新禹喝道：“都不许动，我是警察！”
一听对方自称是警察，普理查德转身撒腿就跑，他是有妻子的人，不想因为这种事被带进警察局。
童潼催促着说道：“新禹，快快快，都跑一个了，那个也要跑，他提裤子呢……”
不用她提醒，姜新禹已经冲了过去。
皮尔逊手忙脚乱把裤子提起来，军装扣子本来就多，越着急越扣不上，还没等他把扣子系上，姜新禹已经到了近前。
沈雪赶忙把扔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却发现衣物被皮尔逊扯碎，很难把身体完全遮住，她羞愤之下忍不住失声痛哭。
童潼在远处嚷道：“新禹，把我的鞋扔回来，地上有碎玻璃，我过不去。”
然后还没忘了安慰沈雪：“小姑娘，别怕，没事了。”
姜新禹找到鞋子，回身扔给了童潼。
“我是美**人，你不要多管闲事！”皮尔逊终于把裤子系上了。
姜新禹冷冷的说道：“当街强暴良家女子，你也配称军人！”
“你搞错了，我没有强迫她，我和她是朋友关系，我们在开玩笑呢，对，开玩笑。”
皮尔逊眼珠骨碌骨碌直转，他不认识姜新禹，心想着对方只有一个人，自己可不能束手就擒。
沈雪泣不成声：“他说谎！”
姜新禹脱下外套，递给了衣不遮体的沈雪。
皮尔逊慢慢移动着身体，嘴里说道：“我可没有说谎，你叫沈雪，就住在前面不远，你男朋友叫沈之锋，我说的没错吧？这位先生，你看到了吧，我和她是好朋友，刚刚只是一个误会……”
听皮尔逊这么一说，姜新禹这才注意到，抱着双肩一直哭泣的姑娘，果然是沈雪。
趁着姜新禹转脸去看沈雪，皮尔逊一声不吭的冲了过来，一记直拳击向姜新禹后脑。
因为今晚是出来狂欢，皮尔逊并没有带枪，不过，对付眼前这个瘦瘦的中国人，用拳头应该就可以解决问题。
“新禹，小心！”童潼穿好了鞋子，一抬头刚好看到皮尔逊偷袭。
姜新禹一直在暗中留神戒备，面对着体型比自己大一号的家伙，没人会放松警惕性。
皮尔逊一拳打空，由于用力过猛，身体惯性下往前抢了几步，被姜新禹顺势一脚踢中腹部。
他疼的大叫了一声，踉跄着险些摔倒，再想要反击时，一支乌黑的枪口顶在了脑门上。
第976章 胖乎乎的中年男子
保密局堰津站。
行动队长室。
冯青山和姜新禹相对而坐，每人桌前放着一杯热茶。
“姜队长，咱俩可好久没在一起下棋了，这大中午的也没事做，要不，下两盘？”
“还是别下了，让人看见不太好，我倒是没什么，主要是替你着想。”
“这话怎么讲？”
“冯处长，你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班时间还有闲心下棋，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还不给你扣上一顶玩物丧志的帽子？”
冯青山点了点头：“是啊，人心叵测……多谢提醒。”
姜新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要加把劲儿了，我听说，总部很快就会正式任命督察专员人选。”
“什么时间？”
“大概在元旦前后。”
冯青山想了想：“姜队长，你觉得，我和沈之锋之间，谁的胜算会更大一些？”
姜新禹放下手中的茶杯，凝神沉思了半晌，说道：“要说一开始吧，你们二位基本是五五开，不过，达美洋行那件案子影响很大，沈之锋明显领先了一步。”
“哼，要不是他贪功心切，怎么可能跑了发报员张美芳，如果由我来布置人手，包括去接头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是啊，没能将共党一网打尽，确实很可惜……”
“再者说了，那个赵贵声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废人，抓了又有什么用？好吃好喝养着他，白白浪费粮食，依着我，干脆一枪崩了算了。”
姜新禹笑了笑：“也不能说是毫无价值，医生说，只要恢复好了，再过个三两个月，正常说话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赵贵声的枪伤在肺部，连带着影响到了声带功能，加上刚做完手术没几天，审讯只能被迫无限期延后。
冯青山轻轻摇了摇头：“还不用说三两个月，三两天之内，共党就能做好应对的办法，该转移的转移，该撤退的撤退，不慌不忙从容不迫。”
嘴上发着牢骚话，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不管怎么说，能够在关键时刻破获共党大案，对竞争督察专员确实有帮助。
况且，乔慕才也提醒过自己，在督察专员任免一事上，总部更倾向于沈之锋。
想到这，冯青山长叹了一声：“唉，看起来，我只能是陪太子读书的命了……”
“铃铃铃！”
桌上电话铃声响起。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刘科长啊，你好你好，有事吗？哦……好的，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姜新禹对冯青山解释着说道：“还是沈雪那件案子，说是明天一早，让我到警察局签署一份文件。”
“哪个刘科长？”
“警察局公共事务科科长，专门管涉外案件。”
“哦……案子既然由警察局负责，让你签署什么文件？”
“好像是备忘录之类的东西……刘科长说，我是案件的目击者，又参与了逮捕皮尔逊的过程，例行公事而已。”
冯青山冷笑道：“本以为满青灭亡了，在对待外锅人的态度上，会是另一番景象，哪曾想换汤不换药，还是一个德性，洋大人们依然高高在上，中国人就只好忍气吞声。”
姜新禹说道：“主要是美锅人享受治外法权，中国的法亭无权审判他们。”
冯青山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要说这治外法权，还真是一道百试百灵的护身符，即使闹出了人命案，也能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
“铃铃铃！”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哦，是沈副处长啊，有事吗？哦……这样吧，下午三点钟左右，我去找你，把情况跟你详细说说，不用客气，好的，再见。”
一听打电话的是沈之锋，冯青山顿时来了精神，想问又不好意思，只能盼望着姜新禹主动说出来。
姜新禹看出了他的心思，故作漫不经意的说道：“最近一段时间，我和沈雪接触的比较频繁，沈副处长想打听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他和沈雪认识？”
“对，认识。”
“哦……”
…………
傍晚。
情报处副处长室。
沈之锋心情十分烦乱，刚刚姜新禹也告诉他了，沈雪目前的状况非常不好，一直在家闭门不出。
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学生，经历了如此恐怖的遭遇，对心理上的摧残可见一斑。
要不要去看看沈雪？
即使看了又能怎样？
况且，自己马上就要结婚了，还是算了吧……
沈之锋在心里叹息着，微闭着双目靠坐在椅子上。
忽听房门一响，沈之锋睁眼一看，白举民推门而入，快步来到办公桌前。
沈之锋皱了皱眉，冷着脸说道：“在家待了三个月，连规矩都忘了？”
“对不起，沈副处长，我一时高兴……”
“什么事？”
“钞票那件事，有重要发现。”
沈之锋精神为之一振：“说。”
白举民说道：“我查过了，这些钞票全部来自林深路的农业银行，据银行工作人员说，两天前，这些钱被人一次性取走，一共七千万。”
“七千万？那也就是说，达美洋服店只拿到了一部分……到银行取钱的是什么人？”
“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见人不笑不说话，对谁都很客气，看着像是做买卖的生意人。”
“银行的人不认识他？”
“不认识。”
“账户是谁的名字？”
“一个叫王达的人，不过，我查过了，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估计是用了假身份。”
“这些钱是哪来的？”
“转账支票。”
“然后呢？”
“没了。”
沈之锋多少有些泄气，偌大的堰津城，想要在上百万人中寻找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一般。
白举民赶忙说道：“您别着急，银行的出纳员记忆力很强，我们可以找画师，画出那个人的模样，只要多派人手在附近监视，或许也能把他找出来。”
沈之锋淡淡说道：“如果你是那个人，会在自己经常出现的地方取钱吗？我可以保证，就算把保密局的人都派出去，在林深路方圆百里也不可能找到那个人，更何况，他也有可能化妆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