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2章 聪明人
咣当一声，牢房门被打开，沈之锋迈步走了进来，看了看坐在木板床上的曹云飞，微笑着说道：“听说，你要见我？”
曹云飞沉默了一会，说道：“我自己的事，与其他人没关系，你放了黑珍珠娘俩儿吧。”
“放了她们当然没问题，但是……”
“你想知道啥，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沈之锋眼睛一亮，极力掩饰着心里的激动，说道：“这么说，曹队长愿意和正府配合？”
曹云飞面沉似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受牵连。”
沈之锋说道：“这就对了嘛，俗话说的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曹队长，我不得不说，你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回身对白举民说道：“传我命令，立刻把人放了。”
“是。”白举民退了出去。
曹云飞说道：“我想知道，我投降你们，我能得到啥好处？”
沈之锋正色说道：“我必须纠正你的用词，这不能叫投降，这叫弃暗投明！至于你说的好处……我也不瞒你，乔站长上午去了一趟警备司令部，专门就你的事情和陈长官商量了一下，只要你能把大沽支队拉过来，至少是少校军衔！”
曹云飞沉思了半晌，说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需要钱。”
沈之锋笑道：“这个就更好办了，你可以打听打听，对待每一个共军投诚人员，正府都会有一笔巨额奖金，另外，保密局方面，还会有特别的赏金，这么说吧，有了这笔钱，你一辈子吃穿就不用愁了。”
曹云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腿：“我的伤……”
沈之锋立刻说道：“马上就治！来人，带曹队长去医务室。”
曹云飞的伤势并不重，子弹没有伤及筋骨，只是会影响到了行动，对于一名常年在枪林弹雨中搏命的军人来说，这算是最普通的轻伤。
处理完了伤势，沈之锋让所有人都出去，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说道：“曹队长，你也知道，保密局是情报部门，陈长官关心的是大沽支队，我们感兴趣的是，堰津地下党的情况，所以……”
“别的人我不认识，我只见过情报员百合。”曹云飞坐在床上说道。
沈之锋目光一闪：“百合？”
“对。那批盘尼西林，就是通过他运出了堰津。”
“当时，堰津四门都设卡盘查，一车药品是怎么出的城？”
“走水路。”
“这怎么可能？那几天，驻军封锁了所有河道，不要说是一条船，就算一只鸟也飞不过去。”
“药品没有出城，暂时藏在了虎台子，据我所知，那里也是地下党的物资中转站，直接领导人就是百合。”
“百合是谁？”
“我不知道他叫啥名字，但是我见过他，我刚被捕两天，估计，百合也不一定知道消息。”
“他也住在虎台子？”
“不，他住在城里，每个月去一两次，主要是核对物资数目，大沽支队的物资，主要就是来源虎台子。”
“虎台子……”
一个小时之前，行动队长室内，姜新禹透过百叶窗帘，看着曹云飞进了医务室，就知道他已经拿到了纸条。
…………
站长室。
在桌上摊放着一张堰津地图，沈之锋用红笔标注出了虎台子的位置，说道：“站长，按照曹云飞所说，百合的交通员就藏在虎台子，百合也经常去虎台子，如果我们足够快的话，应该有机会抓到他们！”
乔慕才沉思了半晌：“你觉得，曹云飞会不会是在骗我们？”
沈之锋想了想：“通过我的观察，曹云飞是一个头脑简单的粗人，不太可能编的逻辑这么清楚，事先准备就更不可能，他也没想到会被抓。另外，我反复问了他三遍，他对答如流，应该不会有问题。”
乔慕才俯下身，仔细看了一会地图，说道：“虎台子在入海口附近，道路崎岖难走，开车至少需要三个小时，汽车目标太明显，我们的人还没到村口，共党或许就已经察觉了。”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从月亮湾到虎台子是直线距离，如果乘船过去，最多只需要四十分钟，我们的人可以化妆成渔民，趁着天还没亮悄悄进村，共党不可能整夜派人蹲守放哨。”
“唔……既然你都考虑好了，那就这么办吧。”
“站长，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需要三组行动人员，龙外，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封锁消息，等最终尘埃落定时，再对内通报也不迟。”
“可以。”
“那我去准备了。”
“等一等。”
“您还有什么吩咐？”
沈之锋面色凝重的说道：“对曹云飞的人身安全，千万要做好防范工作，驻军方面还指望他把大沽支队拉过来，这是最近的头等大事！”
“您放心，绝对没问题！”沈之锋转身退了出去。
乔慕才伸手拿起电话，拨通了行动队长室的号码：“新禹，留三组人在站里待命，听从沈之锋的安排。”
“站长，是有抓捕行动吗？”姜新禹问道。
“你就别管了，事后给行动队也记一大功……哦，还有，关于送榕榕去抬弯的事，我已经跟上面汇报过了，基本没什么问题，耐心等着吧。”
“多谢站长。”
挂断电话，姜新禹松了一口气，整件事从目前来看，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
故意把所谓的物资中转站选在虎台子，就是算准了沈之锋会乘船前往，这个方法不能由曹云飞嘴里说出来，那样反而会引起沈之锋的怀疑。
而且，为了不惊动抓捕对象，沈之锋也肯定会在凌晨出发……
这些事说起来很简单，实施起来起码要满足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需要聪明人从中配合，而这个“聪明人”就是沈之锋。
被抓的人若是地下党情报员，而不是头脑简单的曹云飞，这个计划还是行不通，因为沈之锋不可能完全相信。
姜新禹有针对性的设了一个局，主要就是为沈之锋量身定做，如果对手换成其他人，营救计划也就只好改弦易辙。
第1053章 黑夜将尽
凌晨三点钟。
月亮湾。
一辆卡车缓缓停在路边，沈之锋从驾驶室里跳下来，随手把一个破旧的斗笠戴在头上，他现在的穿着打扮与渔民一般无二。
他转到车厢后面，对里面说道：“到地方了，都下车，不许大声喧哗！”
行动队的特务一个接一个跳下车，一共二十四人，他们也扮成了渔民的模样，身上都暗藏着枪支。
曹云飞的手铐脚镣都已经去除，只是受腿伤的影响，走路多少有些一瘸一拐。
一行人步行十多分钟，来到了一处简易码头，这是渔民们自己修建的码头，主要是用来应对突发的恶劣天气。
月亮湾位于入海口附近，是一个天然避风港，只是无法停泊大型船只，吃水浅的普通渔船都没问题。
他们刚到码头，几名端着步枪的**士兵从暗处出来，其中一名少尉喝道：“口令！”
沈之锋回答道：“蒲公英。”
少尉示意士兵放下枪，快步来到沈之锋近前，双脚一并立正敬礼：“长官，卑职奉命在此等候，渔船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沈之锋点了点头：“辛苦了。”
他向远处看了一眼，那边隐隐约约有灯光闪烁，说道：“飞机还没修好吗？”
少尉恭声说道：“报告长官，还没有，听机械师说，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
沈之锋没再多问，大步流星朝码头走去。
码头停靠着一艘改装过的机动驳船，沈之锋带着三组人，连同曹云飞一起，沿着跳板登上了船。
船老大早早等候在船上，他的年龄都在四十岁左右，常年在海上风吹日晒久了，肤色呈现出健康的古铜色。
这种柴油动力船，不是说普通人就能开得走，即使能开得走，那也需要时间才能掌控自如。
在马达刺耳的噪音中，渔船在夜幕中朝对岸驶去，特务们和曹云飞躲在船舱里，孙杰和另外两名组长加上沈之锋站在船头。
距离码头不远处，隐隐约约有灯光闪烁，孙杰看了一会，对另一名组长说道：“那里就是修飞机的临时厂房吧？”
那名组长也回身看了一眼，说道：“应该是。”
关于轰炸石桥村计划失败的原因。沈之锋也问过了曹云飞，知道孙峰其实早就暴露了，所以大沽支队才会准备的那么充分。
那架p-51战斗机迫降地点在海滩上，无法拖回机场进行维修，驻军只好搭建了一个临时厂房，派专人来进行维修。
刚才那几个**士兵，其实也是负责保护飞机的警卫，沈之锋提前打了电话，要求他们顺便帮着照看两艘渔船，主要是担心出现差错。
孙杰说道：“飞机修好了以后，是不是还得修一条跑道？要不然，这个大家伙怎么滑跑起飞？”
距离到达虎台子的时间还早，沈之锋左右闲着无事，插话说道：“听说是准备运来洋灰，铺出一条跑道。”
孙杰惊讶的说道：“那得多少洋灰？再说了，跑道要是不坚固，飞机能飞起来吗？”
沈之锋说道：“用压路机多压几次，洋灰和沙子搅拌在一起，楼房都能盖起来，何况是一次性的飞机跑道……噫？哪来的这么多船？”
黑漆漆的海面上，差不多方圆几百米范围内，至少有七八艘渔船在游弋，船头都挂着一盏马灯，在风中摇曳着忽明忽暗。
一旁的船老大笑道：“长官，您不是本地人吧？”
沈之锋说道：“对，怎么了？”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捕捞的旺季，现在哪都一样，从后半夜开始，就有渔船出海了。”
“哦，原来是这样……”
天边泛起了一抹亮色，这意味着黑夜将尽，黎明即将来临。
一名特务从船舱里钻出来，脚步踉跄着来到船头，说道：“沈副处长，曹云飞要见您。”
沈之锋迈步朝船舱走去，曹云飞自称脑子不好使，以前发生的很多事需要慢慢想，所以会随时汇报情况。
那名特务对孙杰说道：“组长，还有多长时间？”
孙杰说道：“我也不知道，问这干嘛？”
特务苦着脸说道：“恶心，想吐。”
孙杰哑然失笑：“你们这些北方人，是不是每一个都晕船？没事的，等上了岸就好了。”
出于因地制宜方面考虑，堰津站低级别特务以北方人居多，他们不习惯在海上待的太久，尤其是乘坐这种异常颠簸的渔船。
沈之锋进了船舱，看了看坐在特务们中间的曹云飞，说道：“找我什么事？”
曹云飞说道：“我想起来了，那个交通员提过一次百合的名字……”
沈之锋赶忙说道：“出来说。”
如此重要的情况，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呢？这些可都是行动队的人，完全有可能传到姜新禹的耳朵里。
船头不光有两位行动队的组长，还有一个不知底细的船老大，自然是要避开他们的耳目，沈之锋把曹云飞带到船尾。
“说吧，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
“什么？”
马达的噪音很大，正常说话都听不太清楚，何况曹云飞刻意压低了嗓音。
曹云飞凑到近前：“他叫……你下去吧！”
两人以一种抱摔的姿势，噗通一声，双双落入水中，沈之锋猝不及防之下，接连呛了几口海水。
有准备的一方总是占便宜，曹云飞揪住沈之锋的头发，用尽全力往水底拖拽，打算把他活活淹死。
曹云飞从小在海边长大，水性不是一般的好，即使当了大沽支队队长，时不时也要去水里游上半天过过瘾。
沈之锋则是恰恰相反，他是标准的旱鸭子，到了水里全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
“救……”
沈之锋刚喊出一个字，立刻又被按了下去。
一艘船头没挂马灯的渔船悄然靠近，距离他们搏斗的位置不过三十多米远。
——船头没挂马灯的渔船，就是接应你的船！
这是姜新禹在纸条里写的话。
以曹云飞的水性，加上有黑夜掩护行踪，他现在要是选择逃走的话，可能性非常大，起码暂时敌人还未察觉。
附近出海捕捞的渔船越来越多，到时候根本没法判断曹云飞在哪条船上，特务们人数虽多，但是也只有一艘船，不可能拦截所有渔船进行检查。
曹云飞却没想那么多，他心里早就打算好了，一定要把这个阴险狡猾的家伙弄死再撤退。
第1054章 双赢
生死攸关的时刻，沈之锋急中生智，在曹云飞腿上伤口处狠狠打了一拳，刚刚缝合的伤口顿时鲜血崩流。
趁着曹云飞一松劲儿，沈之锋一脚蹬在他的胸口，借力浮出了水面，一边咳嗽一边喘着粗气。大声呼喊道：“来人！快来人！”
两人在水里搏斗了半分钟，驳船已经开出了数十米远，好在是顺风，船上应该能听得到。
忽然，斜刺游过来一条黑影，手里举着一把短刀，不声不响的刺向沈之锋。
沈之锋狼狈的扑腾着水，防备一个曹云飞都吃力，哪还顾得上其他人的袭击，肋部被短刀刺中，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听到沈之锋的呼喊声，驳船上几道手电光照射过来，孙杰仔细看了一会儿，赶忙吩咐道：“快快快，调头，是沈副处长！”
刺中沈之锋的人本来还想补一刀，见被驳船上的特务发现，立刻招呼着曹云飞撤退，两人朝那艘没挂马灯的渔船游过去。
两名特务跳下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沈之锋拖拽上驳船，再晚下去十几秒钟，人恐怕就要沉入海底了。
沈之锋伏在甲板上，剧烈的咳嗽着，身下的水迹也很快鲜血染红，他喘息着说道：“曹、曹云飞、咳咳咳、咳咳，跑、跑了！”
孙杰举着手电筒在海面上照了一遍，除了波光粼粼的海水，哪来的半个人影——曹云飞和接应的人潜入水中，短时间内自然是看不到。
现在是救人要紧，眼见甲板上血水越来越多，孙杰也顾不上搜寻曹云飞，赶忙吩咐人把沈之锋抬进船舱。
沈之锋的伤势很重，特务们随身携带了急救包，也只能是简单包扎一下，驳船调转船头朝月亮晚驶去。
一个小时之后，水警接到命令，出动了数艘巡逻艇赶赴月亮湾附近海域，对所有船只进行彻底搜查。
…………
两天后。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姜新禹说道：“站长，我昨晚去了一趟医院，沈之锋已经度过了术后危险期，伤势也算稳定，应该没有大碍了。”
乔慕才默然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沈之锋这个人，性格上虽然有些刚愎自用，但是对党国一片赤诚，就冲这一点，也算难能可贵了。”
“您说的没错，刚刚和冯处长聊了一会儿，他也是这么认为。”
“冯青山？哼，他们两个势同水火，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站长，其实我和冯处长一样，平时确实看不惯沈之锋，但是一码归一码，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心里也觉得不太舒服。”
“兔死狐悲，同为保密局的一份子，本应该互为守望，你能这么想是对的……对了，水警那边有结果了吗？”
“水警接到命令的时间太晚，所以、一无所获。”
“唉，这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我怎么向上面交待呢……”乔慕才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不仅跑了曹云飞，而且情报处副处长身负重伤，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乔慕才身为站长难辞其咎。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站长，我觉得，在这件事上，只能是弃卒保帅了。”
乔慕才目光一闪，低声说道：“怎么个弃卒保帅？”
姜新禹说道：“一方面把责任推到沈之锋身上……哦，也不能这么说，这件案子本来也是由他负责，您不是也提醒过嘛，让他别轻信曹云飞的话，可是他固执已见。另一方面、站长，您在南京的那些老朋友，是时候打点打点了。”
乔慕才沉吟着说道：“可是，这么做的话，对沈之锋不太公平，况且，他如果反咬一口也很麻烦……”
“党国正是用人之际，像沈之锋这样的忠勇之士，将来肯定会受到重要，我昨晚去医院，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把利害关系都跟他说清楚了。”
乔慕才急切的说道：“他怎么说？”
姜新禹笑道：“沈之锋是一个聪明的人，他也需要您在报告上面，把情况写的对他有利一点，所以，这是双赢之举，他没理由不同意。”
乔慕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这个面面俱到的学生，心里又平添了一份感激，说道：“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就这么办吧……”
姜新禹这么做，主要是还是基于长远考虑，他在保密局根基太浅，必须尽力维护属于自己的利益圈子。
虽说毛局长也算是一个隐形的靠山，但是毕竟是山高皇帝远，眼下还是要依靠乔慕才，有了这棵大树庇护，即便有些小纰漏也能蒙混过关。
一个月后。
总部发来一纸命令，将沈之锋调离堰津站，即日赶赴南京总部报到。
…………
堰津火车站。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门前，一名特务快步下了车，伸手打开了车后门，沈之锋拎着一只手提箱从里面出来。
他回身看了看，苦笑着说道：“人走茶就凉，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在堰津一年多，居然连一个送的人都没有……”
“沈副处长，这是您的车票。”特务把一张车票递给他。
沈之锋接过车票，转身朝检票口走去。
“之锋，等一下！”沈雪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沈之锋停住了脚步，看着满头大汗的沈雪，说道：“你怎么来了？”
沈雪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呢，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不吭就走了，害的我去医院扑了空。”
沈之锋歉然说道：“对不起，上面派人来接我，来不及通知你……”
说话间，两人步入后车室，找了一个长椅坐下。
沈雪说道：“上面会处分你吗？”
沈之锋摇了摇头：“不会。”
“你不是说，那个草上飞从你手里跑了吗？”
“我在延安潜伏十年之久，上面需要我这个金字招牌，他们轻易不会把我怎么样，况且，乔站长也替我说了好话。”
“那我就放心了……那、你还回来吗？”
“不知道。”
“可是，你答应过我，去中国大剧院看我的演出，周六就正式演出了。”
“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去看你的演出。”
沈雪喃喃着说道：“将来？你说的将来是什么时候？我们还有将来吗……”
沈之锋无言以对，对这个活泼开朗给自己带来很多快乐的姑娘，他心里很是愧疚，如今自顾不暇也只好这样了。
一旁的特务走了过来，提醒着说道：“沈副处长，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上车了。”
沈之锋站起身，看了看一脸幽怨的沈雪，说道：“我走了，保重。”
目送着沈之锋进了检票口，沈雪无力的坐在长椅上，本以为可终身托付的人，终究成了一场镜花水月。
第155章 金博士
第1055章
纷飞的细雨中，一辆轿车停在街边，车里是姜新禹和许力。
“曹云飞回去后，大沽支队奉命撤到沧南一带休整，那里远离堰津，暂时避开和**发生直接冲突。”
“曹云飞的伤势严重吗？”
“很严重，在水里待的时间太长，有感染的症状，慢慢调养吧，好在是队里有盘尼西林，起码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有个问题，我一直没弄明白，沈之锋不识水性，两个人怎么还能失手？”
许力解释着说道：“是这样，当初解救那批正治犯的时候，徐文绣曾经提出过一个要求，希望我们能放沈之锋一条生路，组织上权衡利弊之下，口头答应了徐文绣，这次也算是手下留情了吧。”
姜新禹说道：“可是，我听医生说，刀子差一点就刺破了沈之锋的心脏……”
许力笑了笑：“俗话说，刀枪无眼，你死我活的时候，谁还能考虑这些事，当时那种情况，杀了也就杀了，没杀成算他命大。况且，徐文绣如今人在抬弯，将来可能还要派人争取她，只有赢得她的信任，日后见了面也好说话。”
“哦，原来是这样……”
“新禹同志，我们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目光要放得长远一些，毕竟，斗争还只是刚刚开始！”
姜新禹点了点头，徐文绣心地淳朴善良，从前也深受进步思想熏陶，争取这样的人总是相对容易一些。
“对你布置的这次营救计划，组织上特别提出了表扬，连带着我也跟着沾了光，称我们是地下战线的无名英雄！”
“这个评价太高了吧？”
“你就别谦虚了，我听说，这是首掌们的一致评价。”
“我真不是谦虚，英雄这个词，太大了，其实，我更喜欢用战士形容我们。”
许力说道：“说正事吧，知道金临岳这个人吗？”
姜新禹想了想：“听说过一些，他是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博士，后来又攻读空气动力学，拥有自己的独立实验室，获得过美果正府颁发的自由勋章……”
许力略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姜新禹笑道：“金博士刚刚回国，前几天我代表保密局去机场迎接，堰津市政厅、警备司令部都派人出席了欢迎仪式，我当时还有些奇怪，一个博士而已，搞得好像蒋总桶视察一样，接待仪式太过隆重了。”
许力微笑着说道：“那你知道，金博士为什么如此受重视吗？”
姜新禹说道：“后来知道了，金博士是金融学人才，国党正府需要这样的人才，所以才千方百计讨好金博士，希望他能留下来在正府任职。”
许力摇了摇头：“金博士在金融学领域确实很有名，不过，这并不是他受重视的原因。”
“那是为什么？”
“金博士参与过曼哈顿计划！”
姜新禹还是一头雾水：“曼哈顿计划是什么？”
许力苦笑道：“你让我解释，我其实也是一知半解，好像和什么原子有点联系……这么说吧，美果人在日本投下的那种超级炸弹，就是出自曼哈顿计划。”
姜新禹吃了一惊：“这么说，金博士会造那种超级炸弹？”
“他是空气动力学专家，参与了曼哈顿计划其中一部分工作，但是，你想想，这样的人才，国党正府能不重视吗？”
“哦……组织上需要我们做什么？”
“在美果的时候，组织上已经派人和金博士接触过了，他对我党一心为民的思想推崇备至，希望将来能为人民正府工作。”
“既然是这样，那他怎么没去解放区，而是直接来了堰津？”
“美果没有直达解放区的飞机，而且，金博士十几年没回来了，他也想回家乡看一看，没想到来了就走不了。”
姜新禹明白了，像金博士这种级别的科学家，国共双方肯定都要全力争取，谁能率先造出超级炸弹，谁就有资本利于不败之地！
组织上交待的任务既简单又艰巨，要不惜一切代价，想办法将金博士送往解放区。
许力说道：“这件事不着急，短时间内，金博士应该能顶得住压力，国党正府也不能说，强拉硬拽把他送上飞机，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设法和金博士取得联系。”
姜新禹想了想：“当初，在美果的时候，组织上派谁去接触的金博士？”
“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女同志，代号秋雨。”
“好，这件事我来想办法，后天这个时候，我们还在这里见面。”
“可以。”
“那就这样，老规矩，你先走。”
“还有一件事，组织上特意让我询问一下。”
“什么事？”
“上次，曹云飞被抓当天，是谁以你的名义给组织上发的报？”“以我的名义……是什么意思？”
姜新禹觉得奇怪，虽然是童潼发的电报，但是依然用的是“百合”特定代码，组织上怎么知道是别人代发的呢？
许力微笑道：“组织上收到的电文落款，不是只有你的代号，还有另外一个字。”
“另外一个字？什么字？”
“铜。”
“哪个字？”
“金银铜铁的铜。”
姜新禹略一思索，立刻就明白了，这是童潼加上去的字，铜和童是谐音，她总算还知道不能用真名字。
“是这么回事，当时我在站里脱不开身，只能让童潼代替我发报，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向上面解释……”
“她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当然。”
“可是，童潼并非我党同志……”
“这件事很错综复杂，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她在哪学的发报？”
“我教她的。”
“你教的？为什么教她发报？”
“呃……主要就是防止出现类似情况。”
许力沉吟了片刻：“新禹同志，你的身份极其重要，那位童小姐万一……”
“绝对不会。”姜新禹笃定的说道。
许力惊讶的说道：“你对她就这么信任？”
姜新禹多少有些尴尬，这种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说道：“总之，请组织上放心，这种事只此一次，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第1056章 车轮战
保密局堰津站。
会议室。
上午九点钟，雷打不动的周一例会，除了乔慕才之外，各部门的头头脑脑悉数到齐。
冯青山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自言自语的说道：“站长平时很准时，迟到的时候几乎没有，今天这是怎么了？”
总务处黄处长说道：“刚才王秘书打电话说，让总务处准备新家具、全套的锅碗瓢盆什么的，估计是站里来新人了吧？”
“新人？哪个部门缺人？”
“档案股吧？”
“也可能是情报处。”
“行动队也缺人，上个月殉职的就有三个……”
话音未落，王秘书推开会议室房门：“站长到！”
乔慕才迈步走了进来，所有人齐刷刷站起身，腰杆挺的笔直，以示对站长的敬意。
在乔慕才身后还跟着一名少校军官，看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在男人中算是那种比较出众的人物。
乔慕才示意大家落座，对身边的王秘书说道：“人都到齐了吗？”
王秘书说道：“高科长的老婆生孩子，今天请假没来，其他人都到齐了。”
乔慕才点了点头，环视了一遍众人，说道：“在没开会之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任电讯科科长杨朔。”
那名少校军官——新任电讯科科长杨朔双脚一并，敬了一个半圈军礼。
冯青山站起身，微笑着说道：“欢迎欢迎，杨科长，你这一来，我可就轻松了，要不然还要兼顾着电讯科。哦，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情报处处长冯青山。”
杨朔赶忙说道：“冯处长您好，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乔慕才说道：“杨科长，先坐吧，会后再给你介绍其他同事。”
王秘书迈步走过来，指引杨朔坐到座位上，会议室安静下来。
乔慕才环视了一遍众人，说道：“昨天，总桶签发了财政经济紧急令，公布了金圆劵发行法，在这项法令中，禁止私人持有黄金、白银、外汇，凡私人持有者，限于9月30日前收兑成金圆劵，违者没收，全国物价冻结在8月19日水平。”
此言一出，会议室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乔慕才轻轻拍了拍桌子：“静一静，静一静！我们是正府公职人员，理应起一个表率作用，所以，我奉劝各位，家里的金银外汇要尽快去银行兑换金圆券，否则的话，一经被查实有隐瞒的情况，后果非常严重！”
姜新禹在一旁说道：“站长，前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币制改革，指的就是这项法令吧？”
乔慕才点了点头：“没错，现如今物价飞涨，国府下决心整顿经济秩序，上面将委派经济督导员，到各大城市监督金圆券发行情况。”
冯青山笑了笑：“上面的想法是好的，落实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就怕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受损害的是正府公信力。”
一名科长低声说道：“我们还有公信力吗？”
他的话引来了一片窃笑声。
乔慕才说道：“今天中午，这项法令就会对全国进行广播，到时候势必会引起物价波动，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严防共党从中兴风作浪，冯处长，最近要加强这方面的情报工作。”
“是。”冯青山微微躬身说道。
乔慕才合上文件夹，说道：“另外，金临岳的情况，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一些，他是非常杰出科学家，这个人对国府很重要，昨天张市长设宴招待，试图说服他同意去抬弯，可是，人家根本不买账，甚至对国府冷嘲热讽，态度非常无理！”
冯青山说道：“站长，根据我掌握的情况，在美果期间，金临岳多次发表过亲共言论，甚至含沙射影抨击总桶是独裁者，我觉得，想让他自愿去抬弯，恐怕是不太可能。”
乔慕才点了点头：“这个人确实很难缠，不过，有句话说的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张市长没能说服他，那就轮番换人去劝，直到把他劝上飞机为止！”
姜新禹笑道：“站长，您这是打算用车轮战？”
“你这个比喻好，没错，就用车轮战！这样吧，我亲自去会一会那位金博士，姜队长，你来安排一下。”
“是。”
…………
公使路。
莲花公寓。
下午两点钟，一辆轿车缓缓停在路边，左右车门打开，乔慕才和姜新禹迈步下了车。
远处是一栋占地近两千平方米的三层洋楼，乔慕才举目眺望了一会，说道：“新禹，那是谁的房子？”
姜新禹说道：“哦，那是张穴凉在堰津的行宫。”
乔慕才哑然失笑：“行宫？他又不是皇帝，你这个用词太夸张……早听说张穴凉在堰津有房子，原来就是这里。”
姜新禹笑道：“有机会您去看一看就知道了，我说是行宫一点都不夸张。”
“说来听听。”乔慕才倒背着手，迈步朝莲花公寓走去。
“一楼是专门的戏台子，比普通戏院都气派，舞厅、赌场、酒吧，应有尽有，一共42间房，还带有地下室，常年供应高档洋酒雪茄，装修的木料都是现从菲律宾运过来……”姜新禹边走边介绍着。
“难怪你说是行宫，皇帝老儿也就这样了。”
“在吃喝玩乐方面，据说无人能及张少帅。”
乔慕才叹息着说道：“唉，当年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成了万世唾骂的大汉奸，起码还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由头，张穴凉一枪不放，拱手把东北送给日本人，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说话间，两人来到公寓门前，姜新禹伸手按响了门铃。
过了一会，房门打开半扇，一名四十多岁、佣人打扮的女人探身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我姓姜，是联合火油厂的工程师，在机场和金博士见过面，麻烦你通报一声。”姜新禹掏出名片递了过去。
“请等一下。”佣人接过名片，随手又把房门关上。
乔慕才说道：“这位金博士，派头还挺大，就差让我们报门而入了。”
姜新禹笑道：“我听说，凡是有学问的人，性格上都有些怪癖……”
第1057章 说客
又过了一会，佣人再次打开房门，躬身说道：“安博士请二位进去。”
乔慕才和姜新禹一先一后，跟随佣人进了莲花公寓。
莲花公寓是正府的房子，平时都是用来接待高级官员，这次免费提供给了安临岳，由此可见对他的重视程度。
安临岳四十多岁的年龄，留着修饰过的八字胡，双目炯炯有神，灰色马甲白衬衫系着领结，手指间夹着一支雪茄。
他早早迎候在客厅内，见姜新禹和乔慕才进来，很和蔼的说道：“姜工程师，你好。”
姜新禹紧走几步，躬身说道：“安博士，我们事先也没打电话，来的有些冒昧，还请您谅解。”
“没关系，我正觉得闷的慌儿，你能来家里做客，我是求之不得啊。”安临岳稍微停顿了一下，打量着气定神闲的乔慕才，客气的说道：“请问，这位是……”
姜新禹在一旁说道：“这位是我的朋友，他是经济观察报的编辑，对安博士非常敬仰，这次特意过来拜访您。”
乔慕才伸出手：“安博士你好，在下姓乔，乔慕才。”
“欢迎欢迎，我这个人啊，就喜欢接触各行各业的人，这样才会更全面了解国内的情况，乔编辑，姜工程师，请坐。”安临岳显得很热情，回身吩咐佣人：“徐妈，泡茶。”
落座之后，安临岳对姜新禹说道：“上次咱们见面之后，我还特意打听了一下，你们联合火油厂蛮厉害的嘛，居然还发行股票，看来也是一家很有实力的工厂。”
姜新禹苦笑道：“现如今，大家都在抛售股票，火油厂也每况愈下了。”
“石油是战备物资，销售情况还不错吧？”
“销售倒是没问题，产品全部卖给军方，只是……您也知道，石油供应紧张，火油厂的生产始终处于半停产状态。”
安临岳叹了口气：“唉，是啊，到处都在打仗，加剧了石油的供需矛盾，不光是我们国家，全世界都一样……”
佣人端来了茶水，轻轻放在茶几上，然后躬身退了下去。
“二位，请喝茶。”
“谢谢。”
“谢谢。”
安临岳转脸对乔慕才说道：“乔编辑，你在经济观察报任职，想必对经济很有见地，我想听听，你对中国经济的看法。”
既然顶着经济观察报编辑的名头，乔慕才对这种问题早有准备，说道：“就目前来看，在金融秩序方面确实出现了一点混乱，不过，好在国府及时纠正了问题，比如这次的币制改革，我认为必然会收到立竿见影的成效！”
安临岳沉吟着说道：“乔编辑，我想请教一个问题，为什么会出现金融秩序方面的混乱？”
乔慕才沉思了片刻，先在肚子里打了一遍草稿，说道：“呃……我认为，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共军每占一地，都会不择手段的搜刮民脂民膏，造成了匪区饥民流离失所，最后被迫进入国统区，从而对金融秩序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安临岳轻轻摇了摇头：“乔先生，恕我直言，一份报纸应该具备起码的中立性，你刚才用匪区形容解放区，我觉得有些不太合适。”
乔慕才说道：“哦，是我失言了，不过，民众对共党深恶痛绝，这一点毋容置疑，安博士要是有时间的话，不妨去救济署看一看就知道，饥民全部来自于所谓的解放区。”
安临岳微微一笑：“饥民的问题，咱们稍后讨论，我先说一下国府的币制改革，经济规律表明，纸币本身没有价值，它只是流通手段的货币符号，用来替代金银货币的职能，当纸币发行量相当于商品流通中所需的金银货币量时，纸币就同金银货币具有同等的购买力。反之，当纸币发行量超过了商品流通中所需要的金银货币量时，纸币面额所代表的金银货币量就会减少，纸币不断的贬值，从而引起物价上涨，最终造成通货膨胀。”
乔慕才听的似懂非懂，迟疑着说道：“安博士，难道说，你认为币制改革不会成功？”
“首先，你要搞明白一点，国府为什么要进行币制改革？”
“当然是整顿金融秩序……”
“这只是其一，最重要、也是直接的原因，是国府军费开支巨大，他们需要更多的钱，去购买枪支弹药飞机大炮！当然，假设金圆券发行量有一个上限的话，从经济角度来说，对通货膨胀会产生积极的影响，问题是，会有上限吗？”
安临岳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回到上一个话题，饥民从何而来？乔编辑说是解放区，我不这么认为。”
姜新禹说道：“安博士，您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救济署查一下……”
“我的意思是说，不能狭义的认定饥民来自哪里，不是某一个地区，而是战争！饥民来自无休无止的战争！两位稍坐，失陪一会儿。”安临岳站起身，迈步进了书房。
姜新禹低声说道：“站长，别跟他辩论了，他是学经济的出身，咱们哪能说得过他，还是言归正传吧。”
乔慕才微微点了点头。
房门一响，安临岳从书房出来，说道：“抱歉，让你们就等了，”
姜新禹说道：“没关系……安博士，我听说，正府多次劝您去抬弯，这么好的机会，您为什么不答应呢？”
安临岳目光一闪：“姜工程师，你认为去抬弯是好机会？”
姜新禹说道：“当然，这说明国府对您的关心，或许再过一年半载，共军就打过来了，继续留在堰津可不是明智之举。”
“明智之举……我怎么觉得，两位像是正府的说客呢？”安临岳目露怀疑之色。
姜新禹赶忙说道：“您误会了，我是真心替您着想，希望您不要被共党蛊惑……”
“铃铃铃！”
桌上电话响起。
安临岳拿起电话听了一会，立刻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说道：“参赞先生，你好，对，我是安临岳……为什么？难道说，我必须去抬弯吗？这算什么？非法拘禁吗？”
…………
从莲花公寓出来，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这家伙真的顽固不化，刚劝了他几句，他就认定我是正府的说客，直接就把咱们撵了出来！”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没关系，明天继续换人来，直到他同意为止！”
第1058章 理直气壮
保密局堰津站。
监听组。
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两名负责监听的特务赶忙站起身：“姜队长。”
“有异常情况吗？”姜新禹四处看了看，随手拿起监听记录翻阅着。
特务说道：“保安团副团长季长友，多次对我们保密局出言不逊，另外，317师参谋长陈稼生和他大舅子通电话时，谈到了堰津城防部署情况。”
姜新禹想了想：“出言不逊？就是那个因为违反禁酒令，被我处理过的季长友？”
“对，就是他。”
“看起来，他心里是不服气啊……最近重点监听他的电话，心怀不满，这种人最容易出状况。”
“是。”
“陈稼生的大舅子是什么人？”
“生意人，在北平开了一家绸布行。”
“重点监听。”
“是。”
姜新禹翻到了最新一页，就是安临岳的监听记录，他家里不仅电话被监听，而且卧室书房客厅，到处都安装了窃听器。
所有到过莲花公寓的客人，他们与安临岳之间的谈话内容，都在保密局的掌握之中。
其中一项电话记录写的是：下午两点四十三分，安与美果使馆参赞通话，内容不详。
当时姜新禹和乔慕才正在莲花公寓，安临岳接完了参赞的电话，脸色看上去十分不好，没说上几句就以身体欠佳为由，下了逐客令。
姜新禹合上记录本，随手放在桌上，说道：“内容不详是什么意思？”
特务解释着说道：“他们说的是洋文，我们也听不懂，不过，听冯处长说，安临岳请求美果公使出面和正府协调，希望让他尽早离开堰津，所以，谈话内容没有记录价值。”
姜新禹冷笑道：“离开堰津？安博士还真是异想天开，美果人怎么可能为这种事替他说话。”
“您说的没错，冯处长也是这么说的。”
“这个人很重要，对他的情况要认真记录，不能有半点马虎，明白吗？”
“明白。”
从监听组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姜新禹沉思了半晌，伸手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让孙杰马上来一趟！”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新禹放下手里的文件：“进来。”
房门一开，孙杰推门走了进来：“队长，您找我？”
姜新禹说道：“抓捕曹云飞的行动中，一组殉职的孙成和刘新民，他们的抚恤金批下来了，你一会儿去财务科找赵会计把钱领了。”
孙杰说道：“队长，这次给的是金圆券吧？”
“对。”
“那还好，要是法币的话，至少二十多斤重，我得多找几个人去看领钱。”
“币制改革期间，怎么可能给法币……对了，我一直想问你，在月亮湾的时候，附近不是有驻军部队吗？为什么不让他们协助缉拿曹云飞？”
“驻军只有两个班，他们的职责是守卫临时修理厂，没有接到上峰的命令，不敢擅离职守。”
姜新禹皱了皱眉：“拿鸡毛当令箭，一个临时修理厂至于用两个班警戒？我看纯属多此一举！”
孙杰笑了笑：“队长，就算给他们的上峰打电话，我估计也不太可能帮我们。”
“为什么？”
“那些警卫都是保安团的人，前段时间，咱们把季长友折腾的够呛，我估摸着，他肯定会以种种理由推三阻四，当时沈副处长伤势很重，我们急着去医院，也没时间和他们多费口舌。”
“你做的很对，要是再耽误一会，沈副处长的命就保不住了……”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把领取抚恤金的通知单递过去，说道：“快去吧，赵会计应该还没下班。”
“那我去了。”孙杰拿着通知单匆忙忙走了出去。
姜新禹本来只是想确认一下，月亮湾究竟有多少**警卫，意想不到的是，那些警卫居然是保安团的人。
…………
运河北街7号。
楼下空无一人，童潼和榕榕都不在客厅，小纽扣在厨房忙着做饭做菜。
姜新禹沿着楼梯迈步上楼，还没到卧室门口，就听见童潼慌乱的声音：“榕榕，站着别动，千万别动啊，等小姨过去抱你下来！”
榕榕此刻正站在高低柜上，手里还抱着一只玩具熊，童潼坐在地板上，腿上压在一只行李箱，她手忙脚乱的把箱子搬开。
见姜新禹推门走进来，童潼赶忙说道：“你回来的正好，快快快，把榕榕抱下来！”
姜新禹把公事包放在一旁，走过去伸手把榕榕抱下来，说道：“爬那么高干嘛，摔下来怎么办？”
榕榕摸着怀里的玩具熊，嘟囔着说道：“我要把小熊拿下来，小熊是妈妈买给我的……”
童潼把行李箱挪开，起身走了过来，伸手刮了一下榕榕的鼻子，对姜新禹说道：“我这边忙着呢，一没留神，也不知道她怎么爬上去的……吓死我了。”
榕榕奶声奶气的说道：“小姨，我自己能下来。”
童潼板着脸说道：“还没柜子高呢，你咋下来？真是没看出来，一个小姑娘这么还淘气，肯定是随了你！”
最后一句话，她是对姜新禹说的。
看着乱糟糟的屋子，姜新禹皱起了眉头，童潼立刻说道：“哦，我正在收拾榕榕的行李呢，你不是说，过一段时间就走了吗？”
“榕榕的行李？她哪来的这么多行李？”
“不全是榕榕的东西，还有你的……都带走吧，反正早晚都要去抬弯。”
地板上一共五只大号行李箱，童潼刚刚被行李箱挡住了视线，没注意到榕榕爬上了高低柜。
榕榕扭着身子：“爸爸，我要下去。”
姜新禹把榕榕放在地板上。
榕榕跑到行李箱前，献宝一样指着其中两只行李箱：“爸爸，快看，这是我的箱子，那是你的箱子。”
然后又绕到另一侧三只行李箱跟前：“这是小姨的箱子。”
姜新禹皱了皱眉，回身对童潼的说道：“让你去送榕榕，带这么多行李做什么？”
“我还没去过抬弯呢，要是好玩的话，没准儿我在那多住一段时间……”童潼理直气壮的说道。
第1059章 在我心里，已经嫁给你了！
吃过了晚饭，姜新禹把童潼叫到书房，关好了房门，说道：“上个月，你发的那份电文，是不是擅自加了内容？”
童潼吐了一下舌头：“你都知道了？”
姜新禹板着脸说道：“我可能不知道吗？”
“那么严肃干嘛，不就是多加了一个字吗？”童潼不高兴的说道。
“多加了一个字？我告诉你，连标点符号都不能随便乱加。万一组织上领会错了，认为电文有诈怎么办？出了事，谁来负责？”
“我没有乱加……”
“那你告诉我，多出来的那个字有什么意义？”
“我先问你，我要回归组织，这件事你上报了吗？”
“这是两码事……”
“一码事！我就是担心你不上报，所以才在电文上多加了一个字，让组织上知道我的存在。”
看着童潼嘴巴噘的老高，姜新禹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还有理了？”
童潼闷声说道：“我要是有理，能坐在这里乖乖的听你教训吗？”
“我不是教训你，我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情报工作必须严格遵守纪律，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新禹，是不是因为我多加了一个字，所以曹云飞才被特务抓了？”
“不是。曹云飞被抓另有原因。”
童潼松了一口气：“那还好，总算没给你捅娄子。新禹，你放心吧，我以后保证不乱加字了……不对，发报机都送走了，我想乱加字也没机会了。”
姜新禹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奶糖，顺着桌子推了过去。
童潼惊喜的说道：“哪来的？”
姜新禹说道：“新来的电讯科科长，他知道我有女儿，特意从南京带过来的，据说很难买得到。”
“不是很难买得到，是太贵了，普通人根本舍不得买……”童潼把奶糖放进嘴里，细细的品着滋味，一脸陶醉的说道：“真好吃。”
“别给榕榕吃的太多，太甜了，对牙齿不好。”
“知道了，每次都唠叨一遍……”
“在那份电文上，你为什么要加一个铜字？”
童潼嘻笑着说道：“情报员不是都有代号嘛，我给自己也起了一个。”
“就算是起代号，你也不能用这个字。”
“为什么？”
“你名字叫童潼，代号用了一个谐音字，你是担心特务找不到自己吗？”
“你是说……我提醒了特务？”
“对。”
童潼愣了一会，懊恼的说道：“我怎么这么笨呢，连一个代号都不会起……对了，新禹，你给我起一个代号吧？”
姜新禹说道：“你没必要用代号，组织上并没有同意你回归的请求。”
“我都替你发报了，还不算正式回归吗？”
“当时是形势所迫，其实按照组织纪律要求，我不该让你发那份电报。”
童潼嘟囔着说道：“纪律纪律，共党的纪律真多！”
姜新禹笑了笑：“你看吧，连起码的纪律都不愿意遵守，你确实不适合做地下工作。”
童潼赶忙说道：“我能遵守，只要能、能和你在一起，我就能遵守。”
姜新禹轻叹了一口气：“所以，这次送榕榕去抬弯，你带了那么多行李，其实根本就不打算回来了，对吗？”
童潼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语重心长的说道：“童潼，你对我好，这我都知道，可是，我已经有了美奈，还有两个孩子，在感情上，只能辜负你了，况且，你还年轻，拥有着无比光明的未来，以后会认识很多比我优秀的人，他们……”
一直默不作声的童潼忽然说道：“你优秀吗？”
姜新禹愣了一下：“很普通。”
“那你说，既然你很普通，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这个……”
童潼打断了他的话头：“不用这个那个了，反正我早就下定了决心，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
“可是……你要是去了抬弯，你家人怎么办？你爹怎么办？”
“我爹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管不了我……再说了，我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
“问题是，你并没有嫁人，这么大的事，还是应该征父亲的同意。”姜新禹试着说服童潼。
童潼霍然站起身，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看了姜新禹好一会，一字一顿的说道：“在我心里，已经嫁给你了！”
…………
第二天。
傍晚。
僻静的街边，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许力慢慢悠悠走过来，四处观察了一会，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老许，你迟到了五分钟。”车里的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
许力苦笑着说道：“别提了，我正准备出门，我太太回来了，非扯着我给菩萨上香，你说，我一个无神论者，上的哪门子香呢，跟她又没法解释。”
“去哪上香？”
“家里。家里供了观音大士。”
“看起来，嫂子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
“逢初一十五，无论外面是刮风下雨，肯定要去一趟潮音寺，拦都拦不住……不说她了，安博士的情况怎么样了？”
姜新禹说道：“昨天，我和乔慕才前去游说，被安博士撵了出来。”
许力颇感欣慰：“安博士的头脑和见识，肯定要比普通人强得多，他都能够坚定的选择我党，充分说明了我党人心所向！”
姜新禹说道：“老许，我有一个计划，或许能把安博士送往解放区。”
许力激动的说道：“新禹同志，如果这么快就能把安博士送走，你可是立了一大功！”
“我是说或许。”
“啊？”
“当然了，即使不成功也没关系，国党正府不敢对安博士怎么样，他的人身安全没有任何问题。”
“快说说你的计划。”
姜新禹就把整个计划详细说了一遍，然后说道：“老许，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许力想了想：“有一个漏洞。”
“什么漏洞？”
“你刚才也说了，保密局在莲花公寓安装了窃听器，如果安博士不在屋子里，负责监听的特务肯定会察觉……”
姜新禹心里一惊，许力提醒的很及时，自己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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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0章 截获的电文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房门一开，冯青山和杨朔匆匆走了进来。
“站长，这是刚刚破译的共党电文。”冯青山把一纸电文放在桌上。
乔慕才拿起电文稿，仔细看了一遍：本周六，天雷行动按计划进行，望各小组做好准备，目标预计在晚上7点40分入场，信号发出即刻动手！百合。
“天雷行动……”乔慕才思索了一会，看了看冯青山和杨朔，说道：“对份电文的内容，你们有什么看法？”
冯青山说道：“百合长期潜伏在堰津，从以往截获的电文来看，他是一个发号施令的人物，我和杨科长分析了一下，初步判断这是一起针对**高层的暗杀行动！”
“暗杀？”
“是的。”
“可是，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共党很少使用这种方式……”
“站长，今时不比往日，要是在两年前，共军敢进攻大城市吗？现在他们实力倍增，地下组织的能力也水涨船高，我们若是掉以轻心，怕是要在这方面吃大亏啊。”
乔慕才沉吟片刻，转脸对杨朔说道：“杨科长，什么时候截获的这份电文？”
杨朔说道：“三天前。”
“那就是说，电文上说的本周六，指的就是后天。”
“是的。”
乔慕才点了点头：“唔，不错，自从你来了站里，电讯科的工作效率明显提高。”
杨朔躬身说道：“多谢站长夸奖。”
冯青山在一旁说道：“我听说，杨科长参与过中镁合作所计划，受过麦卡锡的亲自培训，在电讯技术方面的能力，除了姜将军之外，整个保密局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杨朔谦虚的说道：“冯处长过奖了，保密局人才辈出，我可不敢妄自尊大……”
乔慕才说道：“好了，说说这份电文的内容，你们认为，共党针对的是谁？”
冯青山说道：“电文中提到了，晚上7点40分入场，说明应该是公开的演出或者集会，我派人查过了，周六晚上，堰津一共有八场演出，有大人物出席的只有一场，那就是在中国大剧院举行的劳军慰问演出！”
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劳军慰问演出，肯定有很多高级军官参加，想要确定共党的暗杀目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冯青山近前一步，低声说道：“站长，这次劳军慰问演出，陈司令也将出席！”
乔慕才心里一惊，端茶碗的手停在了嘴边，说道：“你是说，共党的暗杀目标是陈介山？”
“不敢说是百分之百，起码有这个可能。”
“唔……”
“站长，据我所知，在各种公开场合上，陈司令曾经多次表态，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和共军战斗到底！对陈司令这样忠于党国的将领，共党早就欲除之而后快！”
乔慕才面色凝重起来，缓缓说道：“要是这么说的话，还真是不得不防……”
他伸手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警备司令部吗？我是保密局乔慕才，请陈司令接电话……”
过了一会，电话里传来陈介山的声音：“乔站长，有何指教？”
“陈司令，有件事要向你通报一下，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共党的地下组织可能会对你不利，所以，周六晚上的劳军慰问演出，陈司令最好还是别去了。”
“对我不利？共党要派人行刺？”
“对。”
“陈某和日寇作战多年，枪零弹雨都过来了，要是让几个刺客吓的躲在家里，那岂不成了笑谈！乔站长，好意心领了，不过，劳军慰问演出，我一定会按时参加，我倒要看看，共党有没有这个胆子！”
“陈司令，俗话说的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去参加劳军演出，只是一种策略，并非是向共党示弱……”
“抱歉，乔站长，打断你一下，我这里军务繁忙，咱们改日再聊，再见。”
说着话，陈介山挂断了电话。
乔慕才重重的把话筒扣下，皱着眉说道：“这个陈介山，根本就不听劝！”
冯青山说道：“站长，陈司令万一要是出了事，保密局难辞其咎啊，我建议，在劳军慰问演出那天，对中国大剧院加强警戒！”
乔慕才也不敢大意，等到共军兵临城下时，堰津最终能不能守得住，全仰仗这位号称常胜将军的陈介山。
想到这，他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姜队长，你马上来一趟我办公室。”
杨朔说道：“站长，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乔慕才点了点头：“去忙吧。”
目送着杨朔出了站长室，乔慕才微笑着说道：“青山，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你觉得，杨朔这个人怎么样？”
冯青山想了想：“杨科长待人谦逊，在工作上亲力亲为兢兢业业，现如今，能够沉下心做事的人，实属难能可贵了。”
乔慕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
房门一响，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见冯青山站在一旁，说道：“冯处长也在啊？”
冯青山微笑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乔慕才把那份电文推过去：“姜队长，你先看看这个。”
姜新禹拿起电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说道：“从电文内容来看，应该是暗杀行动。”
乔慕才点了点头，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了一遍，然后说道：“从明天开始，行动队暂停一切工作，全力跟进这件案子，中国大剧院各个角落，都要进行彻底搜查，防止共党使用炸袭击，另外，周六晚上，要核实入场观众身份，凡是形迹可疑者，全程派专人监视，对方稍有异动，立刻实施抓捕！”
姜新禹想了想：“中国大剧院面积很大，要想做到万无一失，人手太少肯定不行……”
乔慕才说道：“我刚才说了，行动队暂停一切工作，就是要确保劳军慰问演出现场的安全，哦，对了，冯处长，一会儿给警察局打电话，让他们加强周边地区警戒。”
听着乔慕才分派任务，姜新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第1061章 偶遇街坊
在**的建制里面，保安团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由各省直接控制的军队，例如何云健起家的湖南保安第三团。
这类部队不仅有正式番号，而且在装备上和正规军没有太大区别，甚至强过一些杂牌的简编师。
另外一种就是地方武装，他们属于保甲制度的衍生品，是作为警察力量的重要补充而设立，堰津保安团也在此类范畴
堰津保安团没有固定防区，由于实力明显偏弱，陈介山把保安团当做预备队，平时主要还是维持城内治安。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守卫临时修理厂才会交由保安团负责。
在非战时，保安团等同于穿军装的警察。
地方武装有一个特点，从长官到士兵，大部分都是来自本乡本土，季长友就是纯粹的堰津土著。
此刻，季长友走进一家饭馆，摘下军帽往桌上一扔，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
保安团团部就在附近，伙计认识季长友，赶忙殷勤的打着招呼：“季长官，您来了。”
季长友说道：“给我弄俩拿手菜，听说你们店里换了厨子，我是特意过来尝尝味道咋样。”
伙计陪着笑脸说道：“那错不了，新来的厨子以前在宫里待过，最早是给御厨打下手，后来……”
“行了行了，我他吗早就发现了，是个厨子就能跟御厨扯上关系，都是有骆驼不吹牛的主儿！”季长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得咧，您稍等，马上就来。”伙计躬身退了下去。
十几分钟后，伙计端着托盘上菜，嘴里吆喝着：“五香酱驴肉、清蒸大鲤鱼……季长官，您的菜齐了。”
季长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驴肉放进嘴里，吧嗒吧嗒滋味，说道：“还凑合吧。”
伙计说道：“您喝啥酒？”
“不喝了，来一大碗白米饭。”
“季长官，您以前每顿至少二两老白干，今天这是咋了……”
“快去快去，废什么话！”
季长友烦躁起来，伙计不敢再多嘴，很快盛来了米饭。
房门一响，一名上尉军官迈步走了进来，一眼看到了季长友，惊喜说道：“季长官，这么巧啊？”
季长友抬头看了看，他不认识这个人，迟疑着说道：“你认识我？”
上尉说道：“我是王志刚，军法处的王志刚，上次去保密局办理移交手续，我当时也在场。”
“好像有点印象……”季长友其实心里也不太确定。
王志刚提到了办理移交手续，这件事确有其事。
保密局关了季长友半个月，后来移交由军法处处理。
王志刚说道：“其实，我早就认识您，我家早以前在拐子胡同，您住安平里，出来进去遇见过几次，那时候年龄小，加上互相也不熟，我也没和您打招呼。”
“敢情还是街坊……快快快，一起坐吧，我这也是刚动筷子。”
王志刚拉过椅子坐下来，说道：“那次的事，您真是太倒霉了，偏刚上保密局突击检查，不过，话又说回来，保密局那帮家伙，除了会查自己人，屁事儿也干不来！”
季长友点了点头，咬牙切齿的说道：“关了我半个月不说，为了芝麻大点的事儿，那个姓姜的队长，声称要送我上军事法亭，我怕他？以为老子吓大的……”
对于两个陌生人而言，只要有了共同的“敌人”，友谊就会突飞猛进迅速升温，尤其对那些头脑简单的人最有效。
毫无疑问，季长友就属于这一类人。
保安团副团长军衔是少校，而且是那种不受重视的少校。
王志刚虽然只是上尉，但是相比较而言，军法处的升迁之路要快得多。
吃过了午饭，王志刚主动结了账，这更让季长友心生好感，说啥也要请王志刚去茶馆喝茶。
喝茶是一方面，另一面也是想结交王志刚，又是街坊又这么对脾气，不成为好朋友简直对不起这次“偶遇”。
从饭馆出来，王志刚看了看街对面的保安团团部，说道：“这样吧，我去保安团认识认识门，以后有时间过来找你喝茶。”
对这个再正常不过的建议，季长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兴高采烈的和王志刚回到了团部。
保安团团部是一栋临街的四合院，大门口有卫兵站岗执勤，虽说称不上戒备森严，但是普通老百姓也进不来。
来到副团长室，季长友张罗着泡茶待客，暖瓶没了热水，他又到对面去喊勤务兵。
王志刚坐了十几分钟，就以公务在身为由告辞离开。
…………
莲花公寓。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佣人拿起电话：“喂，请问你找谁？”
刚听了两句，她赶忙把电话交给安临岳，说道：“是洋人找您。”
安临岳接过电话，用英语说道：“喂，你好，我是安临岳。”
“安博士，你好，秋雨女士托我给您带好。”电话另一端是陈立志。
他的英语水平，在驻军当中算是出类拔萃了。
安临岳惊喜的说道：“你是谁？”
他当然知道，秋雨是共党方面的人，他们在美果期间，曾经多次见面商谈回国后的事宜。
安临岳急切希望和共党取得联系，要不然凭着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顺利离开堰津，更别说去千里迢迢的延安了。
陈立志说道：“安博士，您别声张，听我说，特务在莲花公寓安装了窃听器，您的一言一行都在他们的监听下，我们现在的通话内容，他们也在监听，另外，你家里那个佣人也不可靠，很可能是保密局派去监视您的，等一会儿，您这么跟她说……”
安临岳听的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记住了，谢谢你们了。”
“安博士，您能选择投身光明，我们应该谢谢您。就这样，希望您一切顺利，再见。”
“再见。”
安临岳挂断电话，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佣人一边用抹布擦桌子，一边说道：“安博士，又是那位参赞先生吧？”
安临岳笑了笑：“徐妈，你一会儿去买些水果、熟食，哦，对了，家里的杯子不够了，我算算……买五个杯子吧。”
“您要干啥？”
“我要办一个小型的家庭酒会，招待从前的老朋友。”
第1062章 胎记
周六。
中国大剧院。
从晚上六点钟开始，剧院附近就开始热闹起来。
各种小吃水果摊子，卖香烟的、擦皮鞋的、摇卦算命的，各式各样林林总总。
剧院门前设立了临时招兵报名处，青年团的人也前来站脚助威，一边帮着发放入伍宣传单，一边劝说路过的青年参军从戎。
按照乔慕才的命令，姜新禹早早来到现场，行动队的特务遍布四周，暗中留意行迹可疑之人。
时间还早，姜新禹并没有进入剧院，他坐在车里抽着香烟，心里盘算着今晚的计划有无纰漏。
所谓的天雷计划，其实根本不存在，全都是姜新禹一手策划安排，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调虎离山，把保密局的注意力吸引到中国大剧院来。
对乔慕才来说，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出事都好说，万一出了事，那可就是震惊全国的大事件。
“……堰津处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甚至可以说，比起当年日寇入侵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家都听说了吧？匪区民不聊生，商家店铺关门闭户，即便如此，共党还强行摊派各种苛捐杂税以补充军费。我要说的是，身为堰津的一份子，我们没有退路，凡是心怀国家的热血男儿，都应该拿起武器，保卫家乡，为家人而战，为堰津而战！”一名青年团成员站在台阶上，声嘶力竭的发表演讲煽动民众。
车门一响，麻克明矮身坐了进来，说道：“队长，里里外外都搜过了，没发现炸弹。”
姜新禹说道：“观众入场时，在门口要加派人手。”
“您放心，检票员都换成了我们的人……噫，他怎么来了？”麻克明惊讶的说道。
顺着麻克明的目光，姜新禹也举目看了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人群中，那是许久不见的崔铎。
姜新禹说道：“可能是来参加劳军慰问演出的吧……麻子，11点半方向，那个肩上搭着褡裢、东张西望的人，派人盯着他，找机会搜他的身。”
麻克明立刻开门下车，迈步来到两名特务跟前，低声嘱咐了几句，特务随即朝那个人走了过去。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地下组织的人不可能到这边来，任何看上去形迹可疑之人，也只是形迹可疑而已。
让姜新禹觉得奇怪的是，崔铎正在四处秘密发展潜伏人员，他怎么会有闲心来参加劳军慰问演出？
崔铎忽然停下脚步，先是在街边烟贩买了一包香烟，然后转身朝街尾走去。
姜新禹注意到，一名青年团的人和崔铎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把手里的传单塞给同伴，随即也朝街尾走去。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崔铎今晚到中国大剧院，并不是观看劳军慰问演出，他是专门来找这个青年团的人。
姜新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门下了车，借着人群的掩护，不远不近的尾随着跟了上去。
此时，夜幕已降临，熙熙攘攘的街上，商贩们的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一辆黑色福特轿车停在路边，车牌号：津0347。
这是堰津站提供给崔铎的车。
姜新禹不敢跟的太近，正考虑着要不要躲起来，街边有一排擦鞋摊子，一名半大孩子殷勤的招呼着：“先生，擦鞋吗？只要一毛钱，进口鞋油。”
姜新禹就势坐在小马扎上，掏出香烟点燃一支，说道：“擦吧。”
即便是被崔铎发现也没关系，姜新禹今晚的任务，本来就是监视可疑分子，他的行为没有任何问题。
福特轿车车门一开，从车里下来一个人，虽然只看到了侧脸，但是姜新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谢敬波！
崔铎上了车，谢敬波闪身躲进暗影里。
过了一会，那个青年团的人走到轿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看到这一幕，姜新禹大致能猜到一点，崔铎和青年团的人谈事情，不方便让第二个人听到，所以让谢敬波暂时回避。
嘀嘀！
两辆黑色轿车由远而近开过来，一先一后缓缓停在剧院门前，车门一开，一身戎装的陈介山迈步下了车。
“陈将军，我是大公报记者，请问，堰津会不会出现长春那种情况？”
“陈司令，我是中秧日报记者，您上次说，党国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军人都应抱定必死决心……”
“陈司令，我是观察家报记者……”
看到陈介山出现，早就等候在此的记者们蜂拥而上，七嘴八舌开始了采访。
跟随前来的警卫立刻将记者和陈介山隔开，呵斥道：“现在不是采访时间，都退后，退后！”
陈介山背着手站在台阶上，大声说道：“记者朋友们，请大家稍安勿躁，在演出开始之前，保证会给你们安排采访时间……”
趁着警卫稍有松懈，一名女记者拿着小本子挤过来，说道：“陈司令，我是大美晚报记者，就问您一句，万一堰津失守的话，您将作何选择？”
陈介山朗声说道：“对这个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城在，我在，城破，我死！”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沿着台阶朝剧院门口走去。
“**必胜！”
“陈将军必胜！”
青年团的人趁势鼓噪，振臂高呼着底气明显不足的口号。
此刻，那辆福特轿车车门一开，青年团的人下了车，快步回到了剧院门前。
又过了一会，谢敬波从暗处走出来，他在临上车之前，回头朝青年团那个人的背影看了一眼。
恰好，对面开过来一辆火车，车灯在谢敬波脸上晃了一下。
谢敬波也没在意，拉开车门上了车。
目送着福特轿车渐渐远去，姜新禹的心里却是惊讶万分。
谢敬波依然是那个谢敬波，只是……他脸上的胎记怎么没了？
胎记这种东西，就目前的医疗水平，根本没办法进行彻底医治，只能靠自身免疫力慢慢恢复。
事实上，十个有胎记的人，至少有九个会伴随一生。
这也就难怪，在有家庭住址的情况下，地下党的人找不到谢敬波，他们首先会排除脸上没有胎记的人。
第1063章 诡异
保密局堰津站。
监听组。
房门一开，杨朔推门走了进来，看了看两名昏昏越睡的特务，冷着脸说道：“站里设立监听组，事关内部安全，不是让你们睡大觉来了！”
两名特务赶忙站起身，毕恭毕敬是垂手肃立。
监听组隶属电讯科，杨朔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杨朔拿起监听记录本看了一会，说道：“安临岳那边有异常吗？”
特务躬身说道：“报告科长，一切正常。”
翻阅到陈立志的电话记录，杨朔皱起了眉头，说道：“姓安的洋人朋友还真不少……”
特务在一旁说道：“可能是使馆的人吧？”
杨朔略一思索，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司机班吗？我是杨朔，五分钟后，派车到楼下等我。”
他来堰津的时间太短，对市区路况还不是很熟悉，平时出去公干办事，都是乘坐司机班的车。
“你们两个，打起精神来，别再让我看到第二次！”
“是！”
训完了手下，杨朔迈步走了出去。
两名特务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以后留神吧，这位杨科长看着不太好说话。”
另一个特务撇了撇嘴：“新官上任三把火呗……共军马上就要打来了，还有心情在这耍威风！”
“可不是嘛，到时候长官们都跑了，咱们将来可咋办？”
“共党最恨特务，等着挨枪子吧！”
“不能吧？咱们是文职，又不像向行动队到处抓人……”
…………
公使路。
莲花公寓对面是一栋二层居民楼，保密局租了二楼其中一间屋子，当做临时监视点，对安临岳实施24小时窃听。
杨朔迈步上楼，来到监视点门外，伸手敲了敲门。
门镜暗了一下，房门随即打开。
负责监听的只有电讯科的两名特务，并没有情报处和行动队的人，监听是为了掌握安临岳的动向，他和共党情报人员的性质不同。
“有异常吗？”杨朔背着手四处看了看。特务恭声说道：“报告科长，一切正常。”
杨朔迈步走到监听设备前，伸手要过监听耳机戴上头上，刚听了没一会儿，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怎么这么乱？”
“哦，安临岳办了一个家庭酒会，客人比较多一点。”特务解释着说道。
监听耳机里，隐约传来轻柔舒缓的钢琴声。
杨朔冷哼了一声：“留过洋的人就是不一样，家庭酒会，可真够奢侈的……”
这时候，耳机里一个沙哑的嗓子说道：“孙老板，听说令嫒下个月出阁，到时候可别忘了发请柬，这杯喜酒可不能少了我们。”
一个浑厚的长者说道：“一定一定，各位若是肯赏脸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随即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请帮我拿一杯香槟，谢谢。”
然后是杯盘碰撞的声音，椅子挪开和地板发出声音。
有人大声说道：“徐妈，再切一盘香肠来。”
房间里显得很热闹，听上去至少有六七个人，时而传来一两声开怀大笑，时而窃窃私语细不可闻。
杨朔轻轻摇了摇头：“有钱人的生活真好，歌舞升平，灯红酒绿！”
特务在一旁附和着说道：“可不是嘛，我听说，安博士在美果一天赚的钱，比我们一个月的薪水还多。”
“人各有命，羡慕不来。”杨朔摘下耳机，随手放在桌上。
他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街对面的莲花公寓，感叹着说道：“这么好的房子，正府免费提供给他住，还专门请了佣人侍候，只可惜，人家爱理不理，真是应了那句话，热脸贴了冷屁股！”
特务说道：“您说的太多了，这人吧，有时候就是贱，你越恭敬他，他越不当回事。要我说，还不如把他绑了，直接押送去抬弯，多简单点事儿！”
杨朔笑了笑：“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安临岳是有声望的科学家，这种事要是传扬出去，国府成什么了？绑匪？”
特务陪着笑脸：“您说的对，我就是顺嘴胡说……”
杨朔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八点二十分，说道：“继续监听，我回去了。”
“科长，您慢走。”
杨朔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心里一动，急忙着又快步回到窗前，望着莲花公寓门前的空空荡荡，说道：“怎么连一辆车也没有？据我所知，安临岳的朋友非富即贵，他们难不成都是搭电车来的？”
特务探身看了一眼，迟疑着说道：“会不会是担心喝多了，所以都没开车？”
杨朔知道，这种说法根本站不住脚，有钱人连轿车都买得起，怎么可能雇不起一个司机。
他重新戴上耳机，仔细听了一会，说道：“你们监听的时候，听到安临岳的声音了吗？”
“没有。”两名特务一齐摇头。
杨朔心里感到了一丝不安，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莲花公寓的号码。
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屋子里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听不到电话铃声？
情况不对！
杨朔急匆匆迈步下楼，小跑着马路来到莲花公寓门前。
门灯一直亮着，站在门外甚至能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杨朔一时之间有些犹豫，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转念又一想，就算安临岳家里一切正常，自己贸然来访也没关系，随便找个理由也能搪塞过去。
“笃笃！”
杨朔伸手敲了敲门。
等了足有一分钟，屋内无人应答。
“笃笃！笃笃！”
杨朔连续敲着房门。
屋内依然无人应答。
电话没人接，敲门无人应答，杨朔几乎可以断定，屋内肯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状况。
杨朔大声说道：“快开门，警察临检！最后一次警告，要是再不开门，我们就冲进去了！”
屋内一切如故，欢声笑语不断，就是没人来开门。
杨朔急了，伸手从腰里掏出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侧身对着门锁扣动了扳机。
“砰！”
“砰！”
一连开了两声。
看到门锁脱落，杨朔推门闯了进去。
他事先也想好了，如果是一场误会，自己就说看到有匪徒从窗户进入，一时心急才冲了进来。
枪响之时，屋内也陡然安静下来。
这也很好理解，门外忽然开了枪，客人们肯定都吓呆了，哪还有心情喝酒聊天。
杨朔本以为，进了屋子之后，迎接自己的会是一双双惊讶的目光，或者是安博士严厉的斥责。
然而，他错了。
房门大敞四开，客厅却是空无一人，除了留声机依然播放着音乐，就就像从没有人待过一样。
就算所有人都躲起来了，那也不可能在一瞬间都躲起来，起码有个脚快脚慢吧？
面对如此诡异的气氛，杨朔握紧了手里的枪。
第1064章 一个人的表演
客厅、卧室、厨房、书房、佣人房、卫生间，全都空无一人。
杨朔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他快步来到电话机旁，正要通知站里派人过来，窗帘忽然动了一下，看着像是有人躲在里面。
杨朔双手握着枪，慢慢走到近前，厉声喝道：“谁？出来！再不出来，我就开枪了！”
“别开枪，别开枪，我出来了……”侯三高举双手，慌乱的从窗帘后面转出来。
“你是谁？”
“我叫侯三，是王先生让我来的……”
杨朔问道：“安临岳去哪了？”
侯三一脸茫然：“安临岳……我不认识。”
“其他人呢？”
“啥、啥其他人？”
“参加酒会的客人，他们都去哪了？”
“没有客人，除了王先生，家里就我一个人。”
“一个人？刚才明明有很多人说话，我在门外听的很清楚！”
侯三咧了咧嘴：“那是口技，其实都是我一个人，你要是不相信，我给你学一个……请帮我拿一杯香槟，谢谢。”
忽然从侯三嘴里发出女人的声音，着实把杨朔吓了一跳。
他现在多少明白了，根本没有所谓的酒会和客人，所有声音都是侯三一个人的表演。
“你说的那个王先生，他在哪？”
“在卧室。”
“卧室没人。”
“啊？可能是听到枪声，吓的躲起来了吧？”
杨朔心里很清楚，如果这是有预谋的计划，那个王先生应该早就跑了，刚才看到后窗放着一把椅子，上面还有凌乱的脚印。
侯三试探着问道：“先生，你是警察还是帮会的人？”
杨朔瞪了他一眼，喝道：“转过身去，双手抱头，蹲下！”
侯三苦着脸说道：“兄弟，你和这家人有啥过节，那是你们的事，我就是来表演口技的……”
“再敢多一句嘴，我现在就崩了你！”
杨朔独自前来，即使面对一个身份不明的侯三，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侯三只好依言行事，转过身双手抱头蹲在墙角。
杨朔拿起电话，先把监视点的特务叫过来，然后拨通了乔慕才家里的号码：“站长，出事了，安临岳不见了……”
半小时之后，乔慕才、冯青山，包括情报处和行动队的人，乌泱乌泱来了一群人。
经过一番彻底搜查，找到了五花大绑的佣人徐妈，她嘴里塞着毛巾，满头大汗的蜷缩在卧室衣柜里。
特务拿掉了徐妈嘴里的毛巾，问道：“谁把你绑在衣柜里？”
“两个陌生人，他们都有枪。”徐妈心有余悸的说道。
“安临岳去哪了？”
“不知道。”
乔慕才说道：“冯处长，马上给警察局打电话，火车站、长途汽车站、码头，所有能离开堰津的途径，都要增派警力设卡盘查，一定要把安临岳找到！”
“是。”冯青山赶忙去打电话。
乔慕才转回身，看了看蹲在地上的侯三：“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字都不许漏！”
看到这么大的阵势，侯三不敢有丝毫隐瞒，说道：“昨天中午，王先生找到我，给了我一笔钱，说是今晚到家里表演口技，只要演的好，还有额外赏钱……”
“你表演的时候，都有谁在场？”
“没人在场……哦，王先生说，隔着门板听比较有趣，他是东家，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呗。”
杨朔在一旁说道：“我敲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开门？”
侯三说道：“王先生事先吩咐过了，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中断表演，如果中断了，一分钱也不给。”
“表演的内容，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不是不是，是王先生一句一句教给我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必要问了，杨朔在门外开了枪，侯三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担心是帮会寻仇牵连到自己，这才躲到窗帘后面。
一名特务凑到乔慕才近前，低声说道：“站长，这个侯三我认识，他是堰津本地人，经常在中原百货一带撂摊儿。”
乔慕才慢慢坐在沙发上，皱着眉沉思了半晌，吩咐道：“先把侯三带回去。”
侯三赶忙说道：“长官，这里面没我的事儿，我哪知道王先生是坏人啊？”
乔慕才淡淡的说道：“你的真实身份，包括你说的话，我们还要进一步核实。”
侯三还想试图辩解，被特务推搡着带了下去。
冯青山说道：“站长，您不用太着急，从时间上来看，安临岳应该还在城里，只要我们封锁海陆离津通道，他肯定跑不了！”
乔慕才默然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安临岳恐怕已经离开了堰津……”
“这、不太可能吧？”
“这件事明显有共党参与其中，你觉得，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会帮助安临岳逃走吗？”
冯青山想了想：“杨科长发现的很及时，估计共党也没想到这一点，我们封锁了海陆通道……”
乔慕才心里一动：“今晚有飞机离开堰津吗？”
“不清楚。不过，机场一直是军管，共党应该没胆子去机场吧？”
“如果驻军有共党的潜伏人员，而且职务还不低，那就有这个可能……冯处长，你马上给机场打电话，就说是南京的意思，没有保密局的命令，今晚任何飞机不许起飞！”
“明白！”
…………
一个小时前。
一辆黑色轿车疾驰在夜幕中，车里除了忐忑不安的安临岳，还有王志刚和两名身穿**军装的士兵。
“王先生，我们这是去哪里？”安临岳问道。
王志刚说道：“去解放区。”
安临岳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九点钟还有最后一班客轮，长途汽车站那边就不清楚了，毕竟离开家乡太久了……”
“如果敌人足够快的话，肯定已经封锁了海陆通道。”
“啊？那怎么办？”
王志刚笑了笑：“您放心，我们用其他方式送您离开堰津。”
见王志刚泰然自若，安临岳也松了一口气，感叹着说道：“贵党人才济济，确实令人钦佩，看起来，安某的选择是对的……”
第1065章 降落
一小时之后，轿车来到了月亮湾，王志刚把车停在路边，说道：“安博士，后车座上有一套军装，麻烦您换一下。”
安临岳也不多问，知道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他很快换好了**军装，军装领章同样是上尉军衔。
两人下了车，迈步朝海滩走去。
快接近维修厂时，负责警戒的哨兵发现了他们，立刻端起中正步枪，喝道：“站住，这里是军事区，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王志刚大声说道：“我们是警备司令部的。”
“口令。”
“蒲公英。”
哨兵收起了步枪，双脚一并立正敬礼：“长官好！”
王志刚说道：“这里谁负责？”
哨兵说道：“是祁排长。”
“叫他出来。”
“是。”
过了一会儿，那名祁姓少尉从营房里走了出来，见来人是两名上尉，赶忙也立正敬礼：“长官好。”
王志刚回了一个军礼，说道：“祁排长，你们可以回去了，这里由警备司令部接手……哦，这是季副团长的手令。”
说着话，他掏出一纸信笺递了过去。
祁排长展开信笺，借着灯光仔细看了一遍，果然是季长友的笔迹，手令的末尾还盖着团部公章大印。
王志刚上次“偶遇”季长友，就是为了找机会盖上保安团的公章。
公章一般都是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只需要支开季长友，三两分钟就能做完这件事，模仿笔迹更是小菜一碟。
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安临岳，狐疑的说道：“长官，怎么就你们两个人？”
“哦，军车半路上抛锚了，估计再有一会儿也该到了。”王志刚面不改色的编着瞎话。
祁排长也只是顺嘴一问，反正有季长友的手令，作为一名军人，自己只管服从命令就对了。
十几分钟后，两个班的士兵集合完毕，列队朝保安团驻地走去。
临时修理厂是用苫布搭建而成，那架p-51轰炸机已经修理完毕，苫布白天的时候就撤掉了，五百米长的简易跑道一直延伸到飞机脚下。
飞行员、副机师、领航员，、无线电员，全部就位，就等接到命令后返回基地。
沙滩不能建房子，所有人都住在帐篷里，听说警卫换了人，他们也并未在意，军方的人员调动很常见。
海边气候宜人，很多人的帐篷敞开着，徐徐的海风吹进来，会让人感到格外的舒爽。
王志刚迈步走进其中一间帐篷，对靠坐在行军床上的飞行员说道：“你就是林少尉吧？”
飞行员林少尉站起身，伸手敬了一个军礼，说道：“长官，你好。”
“剿总参谋处秘令，对匪区进行一次夜间侦查，飞机即刻起飞。”王志刚递过去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内，是傅将军签发的正式命令，行文格式和剿总的内部公文完全一样，如此重要的文件根本没法儿假冒。
林少尉立刻穿好衣服，准备去通知其他机组成员，王志刚拦住了他，说道：“事关机密，这项任务由你独立执行，不需要通知其他人，预计两个小时之后就会返航。”
林少尉愕然：“可是，起码要有无线电员吧？要不然返航的时候，怎么和地面联系？”
王志刚说道：“我来充当无线电员，哦，这位是李参谋，这次也跟着一起去，他的工作主要是绘制敌情图纸。”
“无线电员需要通过专业知识……”
“当年我也参加过飞行员培训，只可惜，最后关头被刷下来，不过，对于如何操作无线电，没有任何问题。”
公文上写的很清楚，王志刚是这次侦查任务的指挥官，林少尉只是一名飞行员，自然是不敢公然抗命。
好在只是执行侦查任务，以共军的防空火力，还不足以对飞机构成威胁。
事实上，除了内容之外，这确实是剿总的正式公文，没有菊小姐的帮忙，姜新禹也搞不到这样的公文。
女儿偷拿父亲的东西，总是比较容易一些。
二十几分钟后，p-51轰炸机滑跑了四百多米今后，像一只巨大的怪鸟，腾空而起朝冀中方向飞去。
大约一个半小时候之后，p-51轰炸机飞抵石门上空。
王志刚说道：“目标官屯。”
林少尉略一思索，说道：“我记得，共军在官屯好像有一个飞机场……”
王志刚点了点头：“对，就是那里。”
现在是夜里十点多钟，整座城市几乎是一片漆黑，官屯军用机场却是灯火通明，探照灯把机场照的像白昼一般。
“降低飞行高度。”
“继续下降。”
“继续下降……”
王志刚连续下达命令。
林少尉忍不住说道：“王长官，不能再下降了，目前的高度非常危险，共军只需要一挺高射机枪，就能把我们打下来。”
“放心，我们有内应。”
“可是……”
“这是命令！”
林少尉没办法，只好继续下降飞行高度，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了两个来回，地面人员即使凭肉眼也看得见机身上的**标识。
王志刚忽然拿起话筒：“塔台，我是王志刚，飞机请求降落，收到请回答。”
耳机里随即传来地面人员的回复：“塔台收到，准许降落。”
林少尉吃了一惊，他这才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王志刚悄悄调换了无线电通讯频段。
“王长官，你想干什么？”林少尉摸向腰里的手枪。
“林少尉，请你冷静一点！”王志刚早就掏出了手枪，枪口对准了林少尉的脑袋。
林少尉缩回手，看了看王志刚和安临岳，说道：“你们要投敌？”
王志刚说道：“林少尉，用脑子好好想一想吧，现如今**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共党众望所归，你还在纠结什么敌我？另外，我听说，政治部多次要求你递交入档申请，你都以各种理由推脱了，说明你对国党正府也不完全信任，今天是一个机会，是你走向光明的好机会！”
林少尉默然不语，心里也在做思想斗争，投降似乎也谈不上耻辱，毕竟大家都是中国人，自己又不是去当汉奸……
“林少尉，我知道，你是河北衡水人，一周前，衡水解放了，只要这架飞机顺利降落，你的妻儿很快就和你团聚。”
王志刚这是先礼后兵，如果林少尉稍有反抗，他就会开枪将其击毙，然后由自己来驾驶飞机，虽然缺少飞行经验，但是他自信可以做到安全降落。
当然，没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还是由林少尉来驾驶飞机，由他来驾驶把握会更大一些。
林少尉权衡利弊之下，也没有别的出路了，于是说道：“王长官，告诉塔台，飞机马上降落……”
十几分钟后，在引擎轰鸣中，这架p-51轰炸机降落在官屯军用机场。
第1066章 妥协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局座，自从安临岳回国以来，一直对国府横加指责，反倒是对共党颇为赞赏，这种人早有赤化倾向，另外，军法处的王志刚是共党潜伏人员，他从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否则的话……”
“王志刚是共党，那个飞行员也是共党吗？”
“呃……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证据。”
“那你告诉我，如果飞行员不是共党，他为什么会同意飞机起飞？”
“我认为，他有可能是受到了胁迫。”
“胁迫？”
“是。王志刚用假手令把警卫调走，我估计，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打算胁迫飞行员，况且，飞行员的家属都在衡水，您也知道，衡水目前在共军的手里，所以，他迫于无奈，只能听从王志刚的命令。”
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毛局长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慕才，这件事的负面影响很大，总桶府侍从室刚刚打来电话，很可能要追究责任，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乔慕才辩解着说道：“局座，共党里应外合，防不胜防啊，您想，他们对那架飞机何时可以起飞，负责警卫的是哪支部队，全都一清二楚……”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我会当面向总桶陈情，至于结果怎样，那就不好说了……唉，最近战况不利，老头子脾气坏的很，总之，堰津站也不能懈怠，对这件事要一查到底，除了一个王志刚，还有多少共党藏在驻军高层，要是能把他们找出来，我替你说话也有底气，明白我的意思吗？”
“卑职明白，多谢局座！”
挂断电话，乔慕才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坐在椅子上沉思了半晌，伸手按了一下桌底的警铃。
王秘书推门走了进来：“站长，您有什么吩咐？”
乔慕才问道：“冯青山去哪了？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找不到人。”
“哦，情报处内部会议，冯处长在小会议室呢，我这就去找他……”王秘书转身要走。
小会议室没安装电话，有事只能派人去找。
乔慕才想了想，说道：“不用了，我去旁听一下情报处的会议，看看他们整天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出了办公室，来到四楼小会议室，他不想打断会议正常进行，在门外停住了脚步。
会议室内，冯青山声色俱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报处事先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啊？都是聋子的耳朵吗？”
会议室鸦雀无声。
冯青山说道：“我跟你们讲过很多次了，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计划，只要用心去查案，就一定能找出线索。”
一名组长说道：“处长，这件事主要是电讯科的责任，因为监听没有及时发现问题，所以才导致了安临岳从容逃走……”
冯青山打断了他的话头：“属于电讯科的责任，上面自然会查办，现在是情报处总结案情，难不成，你们让我去和站长说，这件事和情报处完全没关系？”
又过了一会，白举民站起身说道：“处长，我认为应该调查军方高层，飞行员林少尉向来表现良好，我个人认为，他不太可能是共党，如果是的话，王志刚根本没必要暴露身份，派人把安临岳送到月亮湾就可以了。”
冯青山板着脸说道：“空军只听命于剿总，去调查军方高层……调查谁？查傅**吗？况且，如果高层有问题，直接就可以命令飞机起飞，王志刚何必支走警卫？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没说上两句话，就被冯青山给否了，白举民只好讪讪坐下来。
王新蕊一直没说话，此时忽然开口说道：“处长，我可以发言吗？”
她在情报处的地位很特殊，原本是沈之锋的秘书，如今沈之锋调走了，她没了具体工作。
碍于吴景荣的面子，冯青山总算是高看了一眼，每次开会都把她叫来。
冯青山说道：“当然可以，今天召开这次会议，就是要集思广益，人人都可以发言。”
王新蕊站起身，说道：“从整件事来看，共党准备的很充分，应该是从所谓的家庭酒会就开始布局，问题是，安临岳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之下，他是怎么和共党取得联系的呢？一定有人事先把计划告诉他，所以才会把我们一步步引入了圈套，所有人都先入为主，认为安临岳既然在家里举办酒会，他当然不可能离开公寓，加上有侯三的口技表演，这才给安临岳制造了从容逃走的机会。”
冯青山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接着说。”
王新蕊继续说道：“如果有陌生人和安临岳接触，必然会引起我们的警惕，共党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最有可能使用电话联系……”
白举民忍不住说道：“可是，监听从未间断过，就连安临岳上厕所的次数，都记录的一清二楚，怎么可能有漏掉的电话呢？”
王新蕊说道：“我也看过了监听记录，这些天一共漏掉了两个电话，一是美使馆参赞打给安临岳的电话，二是一个陌生的电话，两个电话都是用英语交谈，所以没有内容记录，我认为，第二个电话很可疑，只要能找到打电话的人，就不难查到线索！”
门外的乔慕才暗自赞叹，难怪当初沈之锋极力推荐王新蕊，这个小姑娘还真有两下子，说出来的话思路清晰有理有据，给人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他略一思索，推门走了进去。
冯青山赶忙站起身：“站长。”
乔慕才环视了一遍众人，沉声说道：“在此次事件中，我们不仅损失一个飞行员，一架飞机，还失去了一个可以改变战局的科学家，上面对这件事很重视，所以，我宣布，从即日起，情报处成立调查小组，冯青山兼任组长，王新蕊为副组长，全力调查此案！”
按说，对吴景荣的外侄女，乔慕才本来不打算重用，现在到了危及自身前途的紧要关头，他也顾不了许多了。
只要能早日破案，有些时候也需要一点点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