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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长歌全文阅读

作者:鹰非     后汉长歌txt下载     后汉长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元夜遇戏忠

    北军五校分别为: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和射声。

    其中步兵驻扎于城郊上林苑、长水驻扎于长水和宣曲,而屯骑、越骑和射声都驻扎于城北,分别掌管重骑、轻骑及羽林军中弓箭手。

    翌日一早,两骑快马出了侍御史府沿着开阳大道一路北行,过永和里、步广里、永安宫,约莫行了两刻钟,将近北门太仓和武库,只见一排院墙、司衙一字排开,白墙朱门,门口两旁侍卫腰胯钢刀,斜背箭壶,背跨长弓巍巍然站立两侧。

    这里就是北军射声所在地了。

    下得马来,就见司衙正中一块牌匾,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大汉北军射声营。

    二人未及入营,就听见门内一声吆喝。

    “可是军司马王黎王德玉、军候赵云赵子龙?”一书吏已从门内快步抢了出来,拱手问道。

    “正是王某及子龙兄弟!”

    那书吏急忙抢过二人手中的马缰,脸上堆满笑容,说道:“久仰大人英明!日前大人与纪灵那厮德阳殿一战早已流传开来,我营将士尽皆仰慕不已,特别是那以箭射箭之术,光是听听就已经让将士们热血沸腾。”

    我兄弟二人抢人饭碗,不招人记恨就不错了,还仰慕不已?

    王黎翻了一个白眼,问道:“校尉大人可在?”

    “在,在!”

    书吏忙不迭的带着二人走进司衙中,却见司衙案桌两侧已经跪坐着五六人,俱皆满脸横肉,桀骜不驯。当中一人高居司衙正中,鼻梁高挺,颇是精神,正是射声校尉马日。

    马日,字翁叔,扶风茂陵人氏,东汉经学大师马融族孙。年轻时继承马融经学,以才学入仕。曾先后担任谏议大夫,光禄大夫,并与蔡邕、卢植等人东观典校官藏的《五经》记传,参与续写《东观汉记》等。光和五年,拜射声校尉至今。

    见马日笑盈盈的看着二人,王黎、赵云双双抱拳喝道:“末将拜见校尉大人!”

    马日摇了摇手,指了指两侧的空位,说道:“德玉,你等先行坐下,老夫给你介绍一下。”

    待二人坐下,马日才将在座众人与王黎介绍了一番,原来却是射声第一曲、第三曲及第四曲军候、各屯屯长以及射声营书吏等。

    马日敲了敲案桌,继续介绍道:“德玉,我射声主领宿卫兵、羽林军。其中包括士兵、书吏、杂吏在内共九百余人,分为四个曲,每曲两百余人,两个屯长,每个屯长下辖两个队率。

    军司马主要负责协助老夫掌管将士的御射、骑驰、战阵、都试及武器、铠甲、粮食及马匹等一应军需。而我射声驻扎于京都,不但执掌镇守南宫北宫诸门事宜,更要协助执金吾、屯骑、越骑等防守及整治京畿重地。”

    见王黎点头应是,马日豁然站起,一把拔出腰刀,一刀劈在案桌上,案桌应声而落,喝道:“我命令:自即日起,王黎为我射声军司马,执掌军中一应大小军务,但有不从者,军法从事!”

    “诺!”

    ……

    “玉漏银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时间如梭,光阴似电,眨眼间已至光和七年元宵节。一轮明月挂在半空,将京城的照的一片皎洁。

    吃过夜宵,王黎携皇甫灵儿、至儿和赵云等人前往夜市。

    元宵,即“上元的夜晚”。元宵之夜,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张灯结彩,人们猜灯谜,赏灯,吃元宵,历来为中国最重要的传统节日。

    虽然明月已爬上树梢,散发出明晃晃的光芒,可是又怎能掩盖的住这灯市的光辉?整个开阳大道两侧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各式各样的花灯,好不热闹。

    但见:

    鲤鱼灯,蜻蜓灯,饿虎灯,杏花灯,荷花灯,玉树灯,琳琅满目,熠熠生辉。一盏盏灯,如鲤鱼婉转,蜻蜓低飞,猛虎聚谷啸群山;一排排火,若杏花绽放,荷花含苞,玉树探枝耀光华。

    “其实,在先秦时期,并没有上元一说。”皇甫灵儿见王黎看着两旁的灯会一个劲发呆,解释道,“这元宵节原本起源于先孝文帝时期,先孝文帝平定‘诸吕之乱’后,有感太平盛世不易,因此特许每年正月十五为全国节日,普天同庆,这才有了这元宵佳节。”

    赵云点了点头,接下话题说道:“后来先明帝因推崇佛事,遣人前往天竺,并迎回竺法兰、摄摩腾二位法师,新建白马寺讲经开坛,每逢上元之日,更是沐浴礼佛,燃灯示敬。后来传到民间,便有了这元宵佳节灯会一事。”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自古以来,我炎黄民族都是上行下效,一味跟风,如若朝局风向有一丝不当,前赴后继的跟从,于国于家自然并无益处。”

    见赵云若有所思,王黎正待细说,却见灵儿眼神中闪过一丝责怪和希冀,笑道:“所幸这上元灯节还不错,文帝仁心,造就了个举国欢腾。”

    “不说这个了,我们去猜猜灯谜!”

    王黎指了指路旁的彩灯笑道,灵儿和至儿早已雀跃般飞向路旁。

    “世兄,你来看看这个灯谜!”

    王黎尚未靠近,灵儿已顺了一盏鲤鱼灯过来,那灯上挂着一张白纸,纸上写着一道谜面:广寒宫上度重阳。

    广寒宫上度重阳?王黎略一思索,已胸有成竹,提起一旁的毛笔在那谜面下写下一个大字:胃。

    “原来如此!”

    “广寒宫乃月也,重阳为双日,双日并于月上,谓之胃也!”

    “可惜,白兄差一步就猜出来了!”

    听着身后议论纷纷,却都是一群马后炮,王黎不觉哑然失笑,原来灵儿所那的鲤鱼灯,适才也有很多人想要买去,可惜店家坚持需要猜中字谜方能取下,众人一时纷纷却并无一人猜中,眼见得王黎猜中谜底,倒纷纷帮助其解起谜来。

    “阿兄,帮至儿也猜猜!”

    至儿早就瞄上了那盏转动的宫车灯,见王黎已经写完,立即将那等扯了下来,递给王黎。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首诗:细雨洒轻舟,一点落舟前,一点落舟中,一点落舟后。

    “墨来!”

    王黎轻喝一声,执笔在砚中蘸了蘸墨,手转龙蛇:月伴三星如弯镰,浪花点点过船舷!

    “白兄,这位仁兄却是何意,你能否与众人解说一番?”

    那白兄一张脸挣得通红,未及回话,却见一名年约弱冠的书生挤出人群,鼓掌喝道:“一弯镰刀拾麦浪,半钩明月钓清溪。”

    “咦,是你!”

    王黎搁下毛笔,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却见那人正是年前在南市鹤云楼所见的书生志才兄,急忙拱了拱手道:“志才兄,久仰久仰!”

    “不敢!”志才兄回礼道,“我观兄长背影似曾相识,兼且才思敏捷,下笔如神,心中一时难禁,冒昧打扰,还请恕罪!”

    “哈哈,客气,在下并州王黎王德玉,不知兄长尊姓大名?”

    “在下颍川戏忠,字志才。”志才拱手答道。

    戏志才?

    王黎一惊,原来此人便是有‘负俗之讥’,死后让曹操连连哀叹:“自志才亡后,莫可与计事者。汝、颍固多奇士,谁可以继之?”的戏志才!

    王黎不由暗自失笑,不过陪灵儿和至儿双姝逛了个街,居然也能撞出一个颍川奇才。

    看来这次京都之行,老天待自己还是不薄啊。虽没有碰见薰香荀令偏怜小的荀令君,却也给自己补偿了一个‘自志才亡后,莫可与计事者’的戏志才!

    心中虽是连连感叹,王黎口中却是极度热情:“志才兄,相识即是缘分,今日又正值元宵佳节,举国同庆,可愿与黎一并坐坐?”

    “固所愿不敢请耳!”

    戏忠一时大喜,与王黎谦虚了几句,却见那店家已手持鲤鱼灯和宫车灯走了过来,递给王黎,恭敬的说道:“二位郎君,家主见猎心喜,特意出了一个字谜,希望二位能够再猜一谜,如果二位能够再次猜中,家主愿意与二位郎君交个朋友,店中彩灯会任由二位郎君与二位女郎取之!”

    这所谓家主好生托大,王黎与戏忠是何等人,岂会任由那些商人拿乔,脸色逐渐转淡。

    赵云却暗自恚怒,一张脸上已经隐隐不快。

    那店家原是晶莹剔透九转玲珑的人物,见王黎二人淡淡然以及身旁诸人暗怒的神色,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啪啪”地抽了自己两耳光,陪着小意的说道:“二位郎君,请恕小的嘴拙不会说话,今日乃良辰佳节,月圆人亦圆,二位郎君何妨在本店合作一谜,成就一番佳话?”

    “店家,你这是狗眼看人低,我等一同俱在此处,这二人不过说了两句乐府诗,怎就见的这二人猜出这字谜了?”

    “对啊,我也会乐府诗,怎就不见你给我一个彩灯了?”

    场外众人见这店家先前对自己一副冷冰冰而对王黎和戏忠却若亲老子一般,一时不忿纷纷鼓噪。

    那店家唯恐王黎二人拂袖而去,急忙面对众人,喝道:“你等众人好不晓事?这二位郎君与小的家主所言乐府诗均指一个‘心’字,你等不学无所猜测不出这字谜,还错怪好人?”

    得,这就给自己二人各发了一张好人卡了!

    王黎与戏忠二人对视一眼,哈哈笑道:“算你会说话,我等又岂能当真与你这店家一般见识?还不将那谜面呈将上来?”

    店家大喜,急忙从店中拿出一副字画出来,上面写着一行半阙诗:悔意须终休半废,讹言莫挂且宽心。

    “志才兄,莫若你先来?”王黎哈哈一笑,将毛笔递给戏忠道。

    “怎么,德玉兄是要考量忠呢,还是打算让忠出丑?”戏忠取过毛笔,却见那店家又从店中取了一支狼毫和宣纸递给王黎,戏谑笑道,“哈哈,德玉兄,看来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王黎没好气的瞥了那店家一眼,接过狼毫却见戏忠嘴角挂着浅笑,顿时豪气纵生低声喝道:“志才兄,要不一起落笔,比试比试?”

    “哈哈,来就来!”

    二人同时落笔,一个如笔底龙蛇,行云流水,一个似鸾回凤舞,银钩铁划。片刻间二人相视一笑同时驻笔,那店家急忙唤过一个店小二,将二人的谜底呈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那谜底分别是:

    有叶不开花,开花不见叶。花开百花前,飘香傲风雪。

    红花万点傲雪绽,半树初盛半树含。玉琢芬芳迷人醉,斜枝溪前独自怜。

第47章 五更钟动笙歌散

    永和里翠云坊,鹤云楼。

    王黎、戏忠、赵云及皇甫灵儿、至儿等人围桌而坐,凭栏俯瞰,楼下彩灯如织,人来人往。对面一道店铺,装饰古典,落落大方。一杆店旗从窗户斜挑出来,上书几个大字:唐记瓜果肆。

    王黎指着那店旗笑着对戏忠说道:“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志才,可还记得那日你为这唐记姑娘打抱不平乎?可曾想过黎与志才今日却又相聚于此?”

    戏忠笑道:“忠只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唯有一腔热血激愤。那日见那姑娘被封劫持而去,一时不忿,才怒上心头,口出狂言,让兄与子龙见笑了!”

    “唯大丈夫方显本色,是真名士自然风流。”王黎摇了摇头,正色道,“志才一介书生却敢于仗义执言,大丈夫不外如是,志才又何必妄自菲薄,徒惹黎与子龙难堪?”

    见灵儿和至儿一副懵懂的表情,王黎低声的将那日的情形与二人复述了一遍,接着又讲那日所探查事宜事无巨细与戏志才也说了一遍。这才叹道:“从黎与子龙那日夜探封府以及后续二探封府所了解的情况来看,那唐芊芊对唐客行踪确实应一无所知,而唐客与那封徐二人狼狈为奸倒是确信无疑。

    堂堂朝中重臣,天子亲信,竟然与太平教沆瀣一气,实在难以相信;而那唐客一介胡人,却在中原呼风唤雨,搅动风云,同样令人不可思议。”

    “无非上行下效罢了,若上不失一方明主,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犬马骄纵、鼠辈横行?”

    戏忠举起酒樽和王黎诸人碰了一碰,叹了口气说道,“如今这大汉朝局乱象已生,大厦将倾,德玉可知否?”

    “志才说的可是太平道?”

    “张角不过乱世秀才,志大才疏之辈,妄图以百万黎庶之众而取替这泱泱大汉百年世家,无非痴心做梦而已。”戏忠摇了摇头,嗤笑道,“要解决张角,不过一屡精兵而已。他算得了什么?”

    恩?这戏志才还知道张角?

    王黎思虑片刻敲了敲桌面,朝周边扫了一下,见赵铁、赵野及赵虎三人已牢牢守在众人不远处,倒也不虞隔墙有耳,点头道:“志才兄如若不弃,黎愿闻其详!”

    “德玉请看,这大碗好似雒阳,据我大汉之中而控四方。”

    戏忠一口饮尽杯中酒,将一口大碗摆在案桌中央,又拿了几盏酒具放在周围,说道:“并州之北鲜卑慕容虎视眈眈,幽冀之地乌桓丘力居野心勃勃,凉州羌人成团桀骜不驯,交趾百越抗法此起彼伏。

    不过,我大汉四方要塞虽有鲜卑、乌桓、羌人以及百越等强盗窥伺四方,终究不过一时疥癣之疾而已,我大汉拥有精兵百万,只要一员上将,手提十万雄兵便可安我四方安宁。”

    “志才,你的意思,你所忧心的并非是这些异族?”

    戏忠叹了口气,将最外层的酒具逐一拿掉,又摆放了几口土碗紧紧围住中央的大碗,指着那几口土碗说道:“正是如此,忠真正忧心的是这些土碗!”

    “土碗?”

    戏忠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韩非子喻老》篇中曾提及扁鹊见蔡桓公,德玉可曾记得?”

    “当然记得!”王黎点了点头,心中一动,说道,“志才的意思是鲜卑、乌桓等虽纷乱频频,不过疾在腠理?”

    戏忠颔了颔首,指着外围的土碗解释道:“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门阀高第、黎庶百姓、苛捐重税等却好似那肠胃之疾,若需全功,必须针石、火齐也;当今陛下出生河间,初时除窦武、陈蕃等不过帝王手段罢了。

    然,陛下掌权后,一味任用阉竖禁锢名士,搬弄权术,卖官鬻爵,除了使门第越发壮大,豪强地主日益膨胀,百姓流离失所,国家经济凋敝外,于国全无益处。病亦至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汉中张氏、辽东幽州公孙氏、凉州马韩宋、益州刘氏、关中弘农杨氏以及豫州袁氏等大姓把持地方经济命脉,囤占大量田地庄园自成一体。而我中原数州百姓贫无立锥之地,卖儿鬻女。

    太平教四处禳灾除疫,传教布道趁势收买人心。一旦张角振臂高呼,百姓黎庶

    必然因势暴动,战火四起。而中央定然四面楚歌,地方豪强也必将趁乱崛起。届时我大汉头重脚轻,诸侯云集纷争,国将不国也!”

    这戏忠果然不愧是颍川奇才,接下来的发展也正如戏忠所言一般,黄巾起义,百姓暴动,地方豪强趁乱割据一方,大汉土崩瓦解。

    可惜,以王黎目前的能力和地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汉朝在深渊边处一步一步的往下滑。

    王黎长叹了一口气,举起手中酒樽向戏忠遥遥敬了敬,一口饮尽: “志才说的极是,只是黎目前也不过一朝中微末武夫,于大局于事无补,来日若黎能得以重用,可重整河山,还望志才为这天下百万黎庶鼎力相助!”

    是啊,百无一用是书生,说到底戏某也不过一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这国家之大事也只能看看或者说说罢了,又哪有什么能力去改变这一切呢!

    戏忠点了点头,又与众人谈论了一些风花雪月,各地轶事,氛围渐渐热烈起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突然听得楼下三声更响,倚栏举目眺望,却见南市灯火也渐渐散去,众人说话间不觉竟已至三更。

    赵虎凑近身前,在王黎耳旁低语了几句,王黎眼神一动,冷厉的朝窗外看了一眼,只见对面的唐记果脯果然早也悄然关门,只剩下一面店旗在寒风中抖抖擞擞。

    ……

    “紫府东风放夜时,步莲李伴人归。五更钟动笙歌散,十里月明灯火稀。”

    唐记瓜果肆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瓜果店,然而里面却有一个三进三出的小院子。

    二进乃唐记的大堂及唐芊芊的主卧,如今早已歇了灯,只剩三进的正堂依然亮着一只高烛,堂侧屏风上架着一只海东青,歪着头打量着正堂,正堂端坐二人,正是那太平道山门门主唐客以及山门新任火旗使疤脸高义。

    虽然已至五更天,听着门外不时传来“梆梆”的打更声,二人却似并无半分睡意,席地对坐,言语隐隐从正堂传来。

    “门主,属下听闻和旗使乃原魏郡兵曹指挥使,深通谋略,熟谙兵法,因此才被教主留在大本营,出任一方小帅。”高义用刀挑了挑火烛中的灯芯,问道。

    唐客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和琳此人出身行伍,排兵布阵很有一套,正是本门主推荐给教主的。”

    “可当初若不是和琳,门主又怎会贸然出击,才致使太平道山门在魏郡的根基被一网打尽的!”

    高义面露不豫:“属下觉得教主的处置有些不公,门主数年来为我教大义劳苦奔波,对教主也是忠心耿耿,教主怎么就会让门主来做一小童、门房之事,而却对那和琳重用有加!”

    “你觉得那是小童、门房之事?”

    “正是!”高义点了点头道,“迎来送往,传递书信,联络他人岂不正是小童和门房之事?”

    见唐客冷然一笑却并未出言打断,高义再次说道:“门主才华横溢,武功卓绝,更兼一手毒技独步武林天下无人可比,竟然被教主委派为联络之职,属下实在替门主感到不值。”

    “哦?你竟然替本门主感到不值?”唐客嘴角轻轻扯动,看着高义笑道。

    “当然!高某已入山门,自当与门主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初我山门才济济,门徒上千,而今却不过区区三二百人。门主又被教主指使入京充当一信使,那和琳却身受教主重用,以后还不得爬到门主头上去了?”

    “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依属下之见,门主,你何不如直接控制封徐二人?”高义眼神一动,闪过一丝狐狸般的光芒,“这样我教三月起事之时,教主若想一举夺取雒阳,又岂能不重新倚重于你?”

    “你说的倒也不错,但我等乃是奉命协助那神上使的,我等若是控制了封徐,神上使又怎么办?”唐客看着高义,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面容,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明的意味。

    高义抬起头来,嘿嘿一笑,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直接做掉就是,门主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吗?”

    “做掉?那不如本门主就将此事托付于高旗使!”

    高义面色讪讪,摇了摇手道:“属下哪有那本事,神上使的功夫高某可比不了,要不就由门主直接对付那神上使,我等兄弟在一旁为门主摇旗呐喊!”

    “摇旗呐喊?高旗使,本门主还真小看你了,驱狼吞虎之计用的倒挺娴熟啊!”唐客看着高义怪笑一声,说道,“高旗使莫不是还想看看本门主与神上使鹤蚌相争,好渔翁得利啊!”

    “高某对门主忠心耿耿,何来此一说啊!”

    唐客长啸一声,脸上露出一丝讥讽:“高旗使, 你与本门主认识才不过旬月,你自己觉得你满口的忠心耿耿,本门主会相信吗,你自己会相信吗!高义,本门主混迹江湖的时候,你不过还在玩泥巴。

    高义,教主之令言出法随。你今日竟敢质疑教主的决定,企图谋刺教主特使,挑拨本门主与神上使的关系,你就不怕本门主用门规惩罚与你吗?”

    “哈哈,何为教主的决定,山门的门规?”高义朗声一笑,声音如夜枭般刺耳,阴恻恻的看着唐客,“门主若是当真视教主为神明,门规为律法,门主私下悄悄接触封、徐二位大人又是何意?”

    “放肆!”

    唐客似是被抓住了痛脚,猛地在案桌上一拍喝:“高义,莫要以为你乃教主亲信,就以为本门主不敢对你门规处置,若是你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本门主不客气!”

    “哈哈,真的是胡言乱语吗?”高义突然仰天大笑,“当日封徐两位大人打算争相与门主联手,你当众人是瞎子吗?而且,高某虽然来京都不久,却也曾听说封大人时常派遣麾下鹰犬为门主守门,门主可敢否认?”

    “嗤!”

    同样是笑声,唐客脸上却一片铁青,眸子中仿佛一团火焰:“原来你高义今夜前来与本门主叙话,不过是想来坐实唐某与封、徐两位大人所谓私下勾结的事宜吧!

    只不过,你可知道唐某接触两位大人可是奉了教主钧令?你就算坐实了此事,又能如何?”

    “哈哈,唐门主,你是奉教主之令不假,可是教主可曾让你夹带私货?”

    “私货?你又从哪里知道本门主上夹带有私货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日在封府中,你口口声称可以让封徐两位大人重振男儿雄风,将封徐二人牢牢的攥在自己手中,这不是私货是什么!”

    唐客蔑视的看了高义一眼,讥笑道:“将封徐二人牢牢攥在自己手中不过是为了我教大义而已,就算教主知道也不会多说两句,你高义恐怕是将心思放错了地方吧!”

    “门主果然不愧是我教中前辈,信口雌黄、浑水摸鱼的本事高某果然不及!”高义从怀中掏出一物事丢在案桌上,阴恻恻一笑,“门主大人不妨看看这是什么!”

    唐客从案桌上拣起那物事一瞥,只见那物事乃是一枚铜牌,那铜牌不过婴儿巴掌大,正面刻着一支利剑,下面写着八个大字:见令如唔,法令如山。

    这是太平道执法令!

    见令如见教主,有先斩后奏之权!

    唐客脸色一冷,却听那高义继续说道:“门主可还觉得高某放错心思了吗?高某蒙教主恩赐执法之令,正为你唐门主京中之事而来。唐门主,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切,证据?你有吗!”唐客怒极反笑,扬身而起,“岂不说你是否有证据,就算你有哪有怎样呢?你是觉得唐某过于仁慈,还是你以为就凭你高疤脸的武艺就能胜过唐某一筹,让唐某束手待毙!”

    高义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和怜悯:“唐门主乃我教中高人,高某武艺和心计确实不如唐门主。不过门主可曾听过:劳心者制于人,劳力者受制于人。唐门主是否忘记了高某手上还有一张牌呢!”

    还有一张牌?还有什么牌?

    唐客心中一冷,蓦然变色,却见高义一声尖啸,院落中顿时响起时起彼伏的尖啸声,遥相辉映。

    仿佛子时山林中的夜枭,在黑暗中格外的刺耳。

第48章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一团黑影从暗中走到院中,约莫五六人数,为首二人身前绑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异族女子,肤白如玉,双眸宝蓝。

    那女子赫然就是唐客的妹妹唐芊芊!

    只是,此时唐芊芊的亦不见了昔日的优雅和风采,口中塞着一团麻布,一双眸子惊恐的看着眼前众人,手背到身后,一条绳索七弯八拐的缠在身上,在胸前勒出一条条轮廓,峰峦如聚。

    “整日猎鹰,今朝却被雀儿啄了眼!高义,你找死!”唐客案桌一拍,双手一拂,案桌和火烛直向高义飞去。

    高义冷哼一声,双手在案桌上一推,霍然退出数尺站了起来,指着唐客喝道:“唐客,教主提拔你于江湖之间,你这恶贼不思报答,放毒青兖数州子民,断我魏郡根基在前,如今又以所谓续阳秘法控制封徐二人在后。暗中篡改教主意旨,分明就是夹带私活,包藏祸心,你该当何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案桌和火烛“啪啪”两声掉在地上,唐客看着自己白皙的双手冷然一笑。这双手已多久没饮过血了,看来今日要饮一饮这同门的血了!

    “欲加之罪?你自己相信吗?唐客,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能瞒过教主吗?以你之才,若是兢兢业业,魏郡之事怎可致如今之局面?但你私心太重,只因你的一己之私,你便残害无辜毁我教根基,坏了教主之大事。

    如今在京都你更是私下控制封徐二人,暗藏贼心,实在是死不足惜,今日本旗使定要让你这厮死无葬身之地!”

    果然如此!

    唐客扼腕长叹,悲怆的笑道:“残害无辜?若非教主默认,唐某怎敢放手一为?唐某可不敢占据这贪天之功!原以为教主乃当世伟丈夫,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来吧,不过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鸟弓藏罢了,看来教主是打算学一学当年的越王勾践了,简直就是毫无一点新意!只不过,唐某倒想看看教主是否又能如勾践一般君临天下,又如何能够掩盖住冀、兖、豫数州难民数十万悠悠众口?”

    “悠悠众口?真是可笑,那都是你这厮罔顾教令自作主张,干教主何事!如今你唐客再一死,这世上哪里还来得悠悠众口?”高义冷笑着看着唐客,突然一声暴喝,“唐客,纳命来!”

    音未毕,人已欺身而上靠在唐客身前,一把利刃出鞘划向唐客下腹,唐芊芊身后那人同时一把将唐芊芊推倒在地,一道光华已向唐芊芊那天鹅般的玉颈卷去。

    “贼子敢尔!”

    唐客一声冷哼,任其一刃插在腹下,浑身力量猛然喷发,身形快如闪电,一手已紧紧钳住高义那握着匕首的手,顺势在高义胸前一掌拍下。

    高义惨叫一声,一口鲜血喷洒,向后倒飞出去。

    唐客果然是不出世的高手,电光火石之间就已经定下计策,一刀换一掌,迅速挣脱开高义的纠缠,正欲飞奔上来,就见那刀已离唐芊芊仅有咫尺之遥,顿时睚眦欲裂,肝肠寸断。

    此刻刀已架在唐芊芊脖子之上,唐客离唐芊芊尚有两丈有余,一身武艺又能如何?远水岂能解近渴?

    纵使唐客诡计百出,大风大浪不知经历凡几,此时亦觉得手脚冰凉,万念俱灰,不

    甘的闭上双眼。

    幸好天道循环,终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老天爷似乎也见不得有奸人得逞,只听的“当”的一声,一丝清脆的金戈之音从那刀尖传来落入唐客耳中,恍若绝世的音乐般悦耳。

    唐客一个激灵,瞪大双眼紧紧的盯着前方,只见一道银色的闪电蓦地从黑暗中划过,击在唐芊芊脖前的大刀之上,大刀如雷击般,“叮叮叮”震动不已。

    银电掠过,光华散落,大刀已如点点星光跌落尘土,一地碎片。

    一把银色长剑笔直插在唐芊芊身前,一朵剑穗轻轻飘动。

    这剑要是扎在身上,岂不是好大一个窟窿?众人惊愕的看着满地的断刃和那柄散发着银辉的长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高义挣扎着爬起身来,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色厉内荏的喝道:“是谁?”

    “取你等狗命的人!”

    一声冰凉的话语飘荡在院中,黑暗之中转出二人,黑衣黑巾,只剩下两双如剑的眸子散发着冷冷的寒意。

    挥了挥手,众人手执刀剑对着二人,高义厉声喝道:“阁下何人?竟敢染指我太平教中事务?”

    “太平教?哼!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为首那黑衣人哈哈一笑,厉声喝道,“太平教真是好大的名头?你也敢来唬我!我乃北军射声司马,督军射声,主京都治安、城防,你说我管你不得!”

    “阁下是射声司马?”

    “怎么?阁下有异议!”

    高义听闻王黎的话,摇了摇头,脸上肌肉抖动不已:“非也,非也!在下乃太平教张教主麾下,捉拿本教叛徒至此,未能及时禀明大人,还请大人勿怪!”

    说罢,高义又咬了咬牙关,从怀中掏出一绽银两和一张腰牌递给王黎,说道:“在下与常侍大人封公、徐公奉乃故交,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中常侍封、徐奉?”黑衣人将那腰牌捏在手心扫了一眼揣到怀中,讥诮的扬了扬眉,“你这帮贼人胆敢在京中聚众杀人,置本朝律法于不顾,还想贿赂和要挟本官,就凭这们这几个腌泼才也敢拿捏本官吗?”

    见黑衣人油盐不进,高义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双眉一扬压住心头火气,低声说道:“大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封公、徐公二人乃天子近臣,权倾一方,大人又何必为了一不关己之人,驳了两位常侍大人的面子?”

    “我若是驳了这二位的面子,那又当如何?”黑衣人暗哼一声戏谑的看了高义一眼,淡淡的说道。

    “大人,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黑衣人长啸一声,淡然的扫过众人,冷冷的说道:“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软的不行就想来硬的吗?你高疤脸还果然是好算计!

    唐客,太平道山门门主,高义,太平道山门火旗使,你二人在冀州犯下好大的案子,我若是放过你等,那红枫渡屈死的黎庶冤情可能洗清?还有那冀、青、徐、兖数州因瘟疫而死灾民的又当如何?”

    黑衣人一口道破唐客、高义的来历,众人一惊,而黑衣人提到的瘟疫一事,更是令高义胆寒,唐客正是因此而被教主下了追杀

    令,眼前这人又从何得知?

    高义不及思考,一声怒吼,众人分别向两名黑衣人及唐客兄妹扑去。

    可惜,高义等人虽是太平道精英,却怎敌那二人及唐客之手。

    所谓其兴亦忽,其亡亦忽,一阵刀光剑影金戈争鸣后,后院徒留下满目疮痍,破剑断刃遍地,污血残肢横飞,高义及众党羽兀自倒在血泊之中喘息不断。

    “高义,你本冀州游侠儿,祸不及家人你都不知道?行事手段卑劣恶毒,你可曾想到,你也会有今天?”唐芊芊扶着唐客走到高义身前,唐客一口痰吐在高义脸上,喝道,“就凭你一介莽夫,也想取代本座,染指山门?不知天高地厚!”

    高义颤抖着举起手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与血污,凄笑道:“乌鸦落在猪背上,只看到别人的黑,看不到自己的黑。唐客,冀、青、徐、兖数州数十万灾民你都敢下得去手,本使纵然卑劣,又哪里及得你的狠毒?”

    唐客狰狞一笑,从地上捡起一柄断刀一把插在高义胸前,一道鲜血喷洒溅了唐芊芊一身,唐芊芊一声惊呼,花容失色,捂住嘴巴叫道:“阿兄,你……”

    “唐客,你不久也会来…陪我的…”高义紧紧的按住胸前的伤口,意识渐渐飘散,只剩下那双死鱼般的眼珠死死的瞪着唐客。

    为首那黑衣人擦了擦枪剑上的血迹归鞘入套,上前一步喝道:“唐客,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高义虽已伏诛,但是高义临死所言却是不差,他的狠毒难及你百之一二。红枫渡,青、冀、徐、兖四州冤死的黎庶你又是否该给一个交代了?”

    “阁下怎知…”

    言未毕,两黑衣人已一把扯下面上的黑巾露出其清秀的面庞,赫然正是王黎和赵云二人。

    唐客顿时目瞪口呆,如遭五雷轰顶,一颗心仿佛灌满了铅沉了下去:“是你!魏郡贼曹掾王黎!”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觉得你今天还能走脱吗?你在冀州做的滔天答案如今也该了结了。跟我们走吧,你的恶报也到了!”

    唐客看了看唐芊芊,只见唐芊芊宛如一株风雨中的海棠,摇摇欲坠,紧紧的咬着手指,面色苍白,眼中满是脆弱和疑惑。

    王黎朝唐客鄙夷的看了一眼,喝道,“唐客,只有你才有家人,别人都是从石缝里蹦出来的吗?既然你如此牵挂芊芊姑娘,你为何不想想那些被你毁掉的家庭,那些村头翘首以盼的妻子,那些家中嗷嗷待哺的幼儿,还有那些杵杖倚门而立的父老?

    本朝律令,非谋反叛国之罪,罪不及家人。你等作为虽已形同谋反,但你若是幡然醒悟戴罪立功,朝廷自会宽大处理。芊芊姑娘处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安排人员处理。

    因己及人,与其自怨自艾悔不当初,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向有关司衙如实交代,怎么解救那些受你等蒙蔽和伤害的百姓兄弟?”

    王黎朝赵云努了努嘴,架起唐客,看着天空中那轮明月,清辉银纱,仿似又回到年前的魏郡,那时的月亮雪白皎洁,又怎及今夜的血腥和清冷?

    “唳”的一声,堂中那只海东青兀的张开双翼,尖啸一声振翅而起,在屋顶盘旋片刻,嗖的飞翔远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49章 惊雷

    翌日午时,北军射声营。

    “圣旨到!”射声营外传来三声鼓响,司衙大门洞开,大堂中央的案桌上香烛袅袅,伴随一声高昂的声音,马日陪着一名天使阔步走进司衙。

    王黎早已率赵云、第一曲军候苏北、第三曲军候江南及第四曲军候袁俊等人齐刷刷的半跪在大堂中。

    天使手捧圣旨大步的走到堂前,看着眼前众人,高声喝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诏曰:临患不忘国,位卑而忠君。褒有德,赏至材。今北军射声军司马王黎,军候赵云,夜擒太平匪首,苟利国家奋不顾身,朕心甚慰。特加封二人黄金百两,并着二人即刻入宫见驾,不得有误,钦此!”

    唐客昨夜已被王黎和赵云移交给雒阳令,二人何曾想到尚未及午时,便已惊动天子,还因此宣二人入宫见驾。

    二人相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当今汉灵帝岂是那等宵衣旰食的明帝,若非威胁到这大汉的根基,自己的身家性命,又怎可能如此亟不可待?这才半日时间,莫非那唐客已经将太平道彻底抄了个底?

    二人接过圣旨,与天使快马赶至德阳大殿,德阳殿上早已济济一堂,袁隗、袁逢、杨赐、杨彪、王允、皇甫嵩、张让、赵忠等人俱在,甚至还有好些身着紫色深衣,头戴进贤冠、武冠的朝中重臣,只可惜王黎一个也不认识。

    “启禀陛下,王司马与赵军候已到。”那天使上前一步磕头道。

    果然不愧是自己亲自点的军司马,上任伊始便给自己送了一个大礼,揪出了潜藏在京都的反贼。

    汉灵帝见王黎前来,心情顿时大好,摆了摆手,示意二人站在一侧,说道:“王卿,你且将那反贼的情况与朕说说!”

    “遵命!”王黎上前行了个礼,将唐客所涉及案由从头到尾仔细的讲了一遍。

    王黎的叙述如一阵惊雷,震得殿中一众重臣目瞪口呆,瞠目结舌。汉灵帝虽然已经知晓此事,仍然怒不可遏,一掌拍在龙椅上,目视群臣,喝道:“简直就是胆大包天触目惊心!张角不过一落第秀才竟然做的如此大事,尔等居然毫无所知,是否要等那张角攻下雒阳,占据了朕的宝座,尔等才会后知后觉?”

    “请陛下息怒,臣等不敢!”惊见皇帝震怒,众臣齐整整的跪于殿中。

    “尸位素餐,饱食终日,尔等还有何不敢?”

    众臣战战兢兢,匍匐于地,却见王允弯着腰,疾步走出队列跪服于地,奏道:“启禀陛下,微臣年前曾上过数道奏折,申明太平道欲反之事,但却不知奏折为何未至陛下案前,还请陛下明察!”

    “陛下,此必张让、赵忠等辈专权弄法,阻塞圣目,以至今日才发现太平道谋反之事。臣请陛下斩杀此等鼠辈,以正朝纲!”太尉杨赐、太傅袁隗、司空袁逢及一干众臣一股脑跪在殿中,朝张让、赵忠等人喝道。

    张让、赵忠闻言大惊,个个面如土色汗如浆出,急急忙忙跪在地上,磕头如蒜:“陛下,臣等冤枉啊,子师侍郎所奏之事臣等委实不知,各郡国以及朝中诸臣之奏章均由宫中奏事局甄别再上递陛下御览,奏事局乃中常侍封管辖范畴。

    陛下,都是封那狗贼欺上瞒下,蒙蔽圣聪,臣等恳请陛下斩封以儆效尤!”

    “封?”

    汉灵帝阴恻恻一笑,一掌拍在龙椅上喝道:“你不说朕还差点忘记了,据适才王卿所奏,封与徐奉二人实乃太平道之内应,朕视尔等如父如母,这等刁顽鼠辈竟敢欺瞒朕,做下这背祖弃宗叛国谋反的重罪。

    执金吾何在?朕命尔等速速前往二人府邸,抄家封府,封徐两家一干人等拿下天牢,择日问斩!”

    “诺!”

    “河南尹何卿安在?”

    见执金吾袁滂与廷尉已经飞奔出去,汉灵帝稍稍心安,示意众臣起身,这才转向一旁,朝一身形肥硕满脸络腮胡的官员问道:“那贼子还曾招供了什么?”

    河南尹何进疾步走到殿中,从怀中掏出一份奏折递给殿前的小宦官,回奏道:“回禀陛下,王司马昨夜所拿之案犯唐周乃兖州济阴人氏,祖籍龟兹,本系太平贼道魁首张角麾下弟子。

    据那唐周所供,太平道教众数十万,分布冀、青、徐、兖、荆、扬、豫、幽等八州数十郡,分大小三十六方,各方人数四五千到一万不等。”

    唐周?

    不是唐客吗?

    王黎只觉得莫名惊骇,恍若一声惊雷从天而降,把自己从头到脚劈了个外焦内嫩。

    那唐客居然正是太平道中赫赫有名的叛徒唐周,而自己则亲手撕开了黄巾起义的帷幕,太平道也将因此不得不提前起事!

    顾不得纠缠唐客和唐周究竟是否同为一人,王黎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听那何进继续说道,“太平道魁首张角原定于今年三月五日八州同时谋反,京师人马元义负责通知冀州、扬州及兖州等地叛逆齐聚魏郡邺城,并同时联络司州及雒阳信徒和内应里应外合、围攻京都。

    不过,如今邺城太平道已为王司马一网打尽,贼寇再次聚集之地已经逐步移向广宗、巨鹿等地!”

    “哼!鼠雀之辈,竟敢欺朕的兵将不利乎?”汉灵帝从龙椅上霍然站了起来,一手拍在龙案上喝道,“著何进领河南精卫并射声、越骑二营,立即捕杀马元义并京师一干贼众!”

    “诺!”

    “中常侍段何在?立即拟旨冀州李邵,捕杀太平贼魁张角、张宝及张梁诸人,并下发海捕文书,捉拿太平道三十六方各方渠帅张曼成、波才、彭脱、赵弘、韩忠等人,不得有误!”

    “诺!”

    一口气连下了几道圣旨,汉灵帝稍稍喘了口,心中渐定,却见皇甫嵩上前一步奏道:“陛下,太平贼子虽尚未举旗谋反,但其党羽人多势众,要消灭此等作奸犯科之辈绝非朝夕之事。

    而今战乱将起,朝局不安,不管是军中还是地方州府上用人之处不在少数,而朝中有志之士多已禁锢,臣恳请陛下以大局为重,解除党锢,重树朝纲!”

    中常侍吕强疾步而出,亦对曰:“陛下,皇甫侍郎所言甚是,党锢久积,士林怨声载道,若有一二海内文坛领袖一时不忿,与黄巾合谋,天下必然群情汹汹,悔之无救。陛下何不趁此机会解除党锢,以得人心?”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见汉灵帝犹豫不决,太尉杨赐、太傅袁隗、司空袁逢、侍御史王允及朝中众臣乌泱泱的跪在殿下。

    汉灵帝扫视了一下群臣,见众臣神情激昂慷慨陈词,而张让、赵忠等人面如土色战战栗栗,知道大势已定,长叹一声喝道:“就依众卿所言,三月壬子日大赦党人,解除党锢,重开言路,退朝!”

    ……

    “身阅兴亡浩劫空,两朝文献一衰翁。无官未害餐周粟,有史深愁失楚弓。行殿幽兰悲夜火,故都乔木泣秋风。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

    雒阳城虽没有经历兴亡浩劫,但是雒阳城内外的封二府以及众多的百姓之家却迎来一场大难。

    刚过午饭时分,雒阳令便亲率众捕吏在雒阳四门张贴满太平道谋反告示及张角、张梁、张宝等人的海捕文书。与此同时,一队队士兵直扑封府、徐府、马家武馆及众多黎庶窝棚。

    开阳大道,封府前。

    袁滂骑在马上,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院落,嘴角冷笑一声,大手一挥,两百缇绮执金吾手执礼殳分列两队围在府前,五百执金吾持戟破门而入,封府上下顿时鸡飞狗跳、狼奔豕突,一张张案桌和小枰掀翻在地,一扇扇屏风横七竖八,金碗银釜齐飞,珠玉字画同毁。

    两名缇绮执金吾直接闯入封书房,直接夹着封来到府前,一把扔在地上,摔得封七零八落。

    看着府前一众家人,兄弟、侄儿、侄女,家仆、仆役、门房俱皆掩面而泣,惊慌失措,匍匐于尘土之中。

    封忍住疼痛咬了咬牙,直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声色俱厉的喝道:“大胆,你等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私闯本官府邸,本官定要陛下砍下你等狗头!”

    “好大的官威,封,莫非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陛下器重、宠信的中常侍吗?”

    “姓袁的,你什么意思?你是说陛下要处置与我?”封双指颤抖的指着袁滂,脸上闪出一丝狠厉说道,“陛下待我恩深隆厚,此番定然是小人作祟,本官才受此挫折。你一个小小的执金吾胆敢如此对待本官,你就不怕本官异日官复原职,灭你满门?”

    “哈哈,封,您还在做青天白日梦吗?”袁滂仰头一笑,轻蔑的说道,“奉陛下口谕:封狗贼深受皇恩,不思报效君父,反效那等无父无母之辈,勾结太平逆贼,行谋反之事,按罪当诛。着执金吾即可拿下打入天牢,封府满门尽斩!”

    事犯了?!

    封一懵,顿时若遭雷击身如筛糠,一口鲜血喷出倒在地上。封府众人一片沉寂,转而嚎啕大哭,呼天抢地。

    袁滂再也不看封一眼,扬了扬手,众执金吾纷纷上前给众人套上枷锁、铁镣,拖拽而去。

    围观的人群中,一身形瘦削、头戴毡帽的青年男子瞧着远去的执金吾及封家众一行,皱了皱眉,将毡帽往下紧了紧,遮住自己的脸孔,悄悄消失在人群之中。

    同样的场景在雒阳城内外各处上演,开阳大道、津门大道、上东门、中东门、广阳门、步广里、永和里、上林苑、太学等等一片尘烟狼藉。

    封府、徐府两座雒阳的重要势力弹指间土崩瓦解,伴随着这两座曾经显赫一时的府邸消亡的还有城内外数以千计的百姓和黎庶。

    雒阳城各方通往天牢的要道,一时间车马辚辚囚徒萧萧,哀嚎之声充绝于道。

第50章 当以吾血荐轩辕

    河内郡,山阳县马家武馆。

    武馆大堂中昂首挺立着二三十员三山五岳的大汉,俱皆身着短袄,腰上扎着一条黑色的腰带,两只胳膊露在外面,背在身后。

    一名中年大汉手中握着两枚铁胆,向门口那瘦削的青年问道:“小六子,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青年朝门外张望了一眼,转过头来,肃然说道:“渠帅!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属下当时刚从封府出来,瞧的一清二楚,带队的是执金吾校尉袁滂,封府阖家上下全部被拿。

    渠帅,封乃狗皇帝亲信,若非封暴露了,狗皇帝又怎会对那封下此狠手?

    而且,属下在出城的时候,在城门口还看见了教主和张曼成、波才以及渠帅等我教各方渠帅的海捕文书。渠帅,事不宜迟,还请您务必早做打算!”

    中年大汉扭了扭脖子,骨头格格直响,脸上一蓬胡须恍似钢针,赫然正是那太平道神上使,太平道雒阳一方渠帅马元义。

    小六子回答的斩钉截铁,马元义脸色异常的沉重,在大堂中来回踱了几步,突然见到一旁案桌上茶具刷刷的抖动,心神一动,侧耳听了听,只听见长街尽头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脸色登时大变。

    “来不及了!小六子,你带领几个兄弟火速离开山阳,将所有情况一一向教主汇报。请教主务必韬光隐晦,暂避锋芒!”

    小六子摇了摇头,脸上闪现出一丝决绝,说道:“渠帅!你身负教主重托,乃雒阳一方渠帅,岂可轻易涉险?属下虽是不才,却愿陪着王甲、何丙诸位兄长在此拦上一拦,与朝廷鹰爪决一死战,还请渠帅你火速离开!”

    马元义颔了颔首,拍了拍小六子肩膀正色道:“小六子,你是好样的。但本帅乃堂堂教主神上使,一方渠帅,又怎能舍弃麾下众兄弟只身离开?更何况,推翻旧有朝廷无不从流血而始,我太平道百十万男儿,至今尚未闻有流血者,将来如何成就教主大业?

    既然流血不可避免,本帅既蒙教主信任,又得众兄弟抬爱,本帅又何惜此身?当以吾血荐轩辕!”

    “渠帅!”

    “毋庸再劝!”马元义摆了摆手,朝后门指了指,喝道:“小六子,你身负传信重任,事关教主安危,还不快滚!”

    “渠帅!”

    小六子盯着马元义,双眼泛红,眼泪漱漱下掉,从门口大步抽身上前,在马元义身前砰砰磕了三个头,然后直起身来,一把擦掉脸上的泪水,朝一旁的人群喝道:“小七、小八、阿九,你等随我速速离开!”

    “诺!”

    人群中闪出三个稚嫩的脸孔,跃过大堂,随着小六子打开后门几个飞奔消失在门后。

    待小六子等人离开,马元义看了看堂下诸人,拾起一条长凳大马金刀的坐在堂中,扫向众人,喝道:“兄弟们,怕吗?”

    “不怕!”

    堂下众人傲然屹立齐声喝道。

    马元义瞧了瞧大街对面,只见街头尘烟漫漫蹄声隆隆,数百骑士手执金戈,脚跨骏马飞奔而来,身上银甲亮晃晃一片,神色一正,喝道:“说的好!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人死了不过碗大个疤,该来的终究会来,又有球可怕的?

    瞧那朝廷官军来势凶悍,区区数百人就想让我等畏之如虎?笑话!我太平道虽非百战精英,却也是提着脑袋刀口舔血的好汉子,难道我等气势就弱于这些屠狗烹羊之辈?

    王甲、

    何丙,打开武馆大门,开门迎客!”

    “诺!”

    当下王甲、何真二人火速取下门栓,大门洞开,就见那马队已至眼前。

    何进骑在马上,见马家武馆四门豁然洞开,马元义一干人等悠然自得的或坐在长凳上,或围于两侧,指着自己及众官军谈笑风生,顿时勃然大怒,喝道:“马元义图谋不轨,聚众谋反,罪大恶极!众位兄弟,与我速速拿下!”

    “锵!”

    长剑出鞘,挥手一指,众骑士一声呐喊,纷纷跳下马来,冲入马家武馆中。

    “哼,几个跳梁小丑,也敢前来送死!兄弟们,动手!”马元义大喝一声,站起身来,手中长凳如一具石弹破空而来,砸在几个士兵身上。

    那力道何止一二百斤?那些士兵被砸的筋断骨折,一口鲜血喷出,横七竖八的摔倒在地。

    王甲、何丙等人瞧着众人狼狈的模样哈哈一笑,拔出各自兵刃跳入场中与众士兵战在一起。

    官军中一人勃然变色,手中旗帜挥了几下,就见一队队的士兵在场中来来回回兜兜转转,片刻间已将王甲、何丙等人一个个分割开来,围在一个个小圈之中。

    “啊!”

    乱军中,只见一条胳膊从圈中飞起,一名青衣大汉只来得及叫唤一声,众士兵手中刀剑已从天而落,那青衣大汉声音便戛然而止,化作一团肉酱,一蓬蓬鲜血四散飞溅。

    “王甲!”

    圈子越来越小,人却越来越多,何丙看着已倒下的王甲及教中众兄弟,大喝一声,咬了咬牙飞身扑向对面士兵,一口咬在那士兵脖子上,手中长刀一把插入士兵胸口。还未等何丙抽身退出,背心便是一凉,数道长剑短刀已插在后背上。

    何丙口角溢血,昂首一声怒啸,奋力挣脱众士兵的束缚,长刀努力的撑在地上,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只觉天空一片殷红,好像太平道的旗帜覆盖在眼睑,扬眉微微一笑,意识渐渐远去。

    “王甲!何丙!”

    马元义看着众兄弟在眼前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睚眦欲裂,仰天一声怒吼,一把大刀舞得风雨不透,银芒闪烁,刀光四射,触之不死既伤,一时间哀绝之声盈耳,残肢断臂满目,众士兵无不惊骇,却依旧紧紧的围住马元义。

    王黎和赵云跃下马来,一步一步的走到馆中,只见院中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假山上、小沟里、大堂下、石阶前,处处横七竖八的卧着众多尸体,既有太平教众,也有羽林军,胳膊、大腿、断剑、残刀散落一地。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王黎蹲下来,轻轻的阖上一旁士兵的双眼,那士兵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脸色尚显稚嫩,胸前一道伤口深可及骨,可惜如此好男儿未死在抗击胡人的沙场,却死于华夏子孙的内乱之中,也不知惊扰了谁的帝王梦,又入了哪家深闺的梦中?

    这些可都是我华夏的元气啊!

    王黎一声长叹,大步迈向堂中,喝道:“都退开,让某来会一会在我京都搅动风云的太平魁首!”

    众士兵闻言纷纷退出圈中外在场外,显露出马元义那高大的身躯。

    “马元义,束手就缚吧!”

    马元义杵着长刀,蔑视的看了王黎一眼长笑道:“笑话!你这朝廷的走狗鹰犬,要战便战。今日只有战死的太平将士,没有屈膝的马元义。要想取马某的性命,只管上前便

    是!”

    “冥顽不灵!”

    王黎淡淡的看了马元义一眼,一声长喝,中兴剑仿佛一条游龙般卷向马元义,犹如银辉铺地长蛇吐信,遍体生寒梨花尽落。

    自从勤习《庄子心经》以来,王黎的武艺好像开了挂一般一日千里,一身剑术早已臻至一流。

    那马元义不过二三流的武功,只是仗着一身蛮力奋力拼杀,又如何敌得过王黎,更兼适才与众士兵好一场厮杀,早已筋软力竭,不过才三五个回合,马元义便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见王黎那把银剑时时吐蕊,点点寒芒,马元义心下一时黯然,扫了一眼横卧地上的王甲诸人,暗叹一口气,看来今日是难以替众位兄弟报仇雪恨了,罢了罢了,既然不能雪耻,那就与诸位兄弟一起共赴黄泉吧,也不负我等兄弟一场。

    马元义徐徐吐了口气,轻轻的闭上双眼,挺着胸膛就向王黎手中的剑锋迎去。刚刚触及剑锋,突然听得一声熟悉的尖叫,身子立时如遭巨石重击,横着飞了出去。

    “噗!”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那是长剑入骨。

    马元义心中一颤,急忙抬头一看,瞬间双眼凝滞,一道瘦削的身影站在自己适才的位置上,中兴剑插在那人胸前,无尽的鲜血在胸口喷涌,仿佛朵朵盛开的玫瑰,娇艳欲滴。

    “当!”

    手中长刀坠地,马元义目光痴呆的看着那人,缓步的走到那人身前轻轻将那人抱在怀中,努力的按着那人胸前的伤口,可是那血如喷泉般涌出,怎么也按不住,胸前点点血斑,转瞬间那人已化为一个血人。

    “小六子,你回来干什么?”马元义压抑住自己的悲伤,颤抖的说道,“你这傻孩子,你回来干什么?”

    “渠帅!”

    小六子努力的扭过头来看着马元义,嘴角蠕动,鲜血四溢:“属下已经…将小七、阿九他们…送出城去,属下要留…下来…与….渠帅一起…死战!”

    一滴眼泪从眼眶掉落,马元义轻轻阖上小六子的双眼,悲伤的看着那张青涩的脸孔,仿佛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般,温和中带着欣慰。

    只是小六子再也睁不开眼了,他所渴望的太平军马踏天下,他所渴望的大同世界天下太平,他再也看不见了。

    马元义轻轻的将小六子放在地上,替小六子擦了擦脸整理整理衣角,心中的热血却再度沸腾起来,手执长刀直逼王黎,须发飘飘仿似一头愤怒的狮子:“来吧!你们看见了吗?你们害怕吗?你们害怕了吗?这就是我太平道的信仰,这就是我太平道的魂魄!

    本帅愿以一腔怒来血洗净这腐朽的天下,愿驾着我太平道的铁蹄将这腐朽的王朝彻底的湮灭!”

    饮刀成一快,不负项上头!

    来吧,放马一战,今日只有死去的马元义,没有投降的太平人!

    寒风乍起,落叶在院落中打着旋飘然翻飞,士兵们静静的站在院中,双目紧紧的盯着两人,心中有一丝期许,也有一丝悲壮。

    他们是勇士,是刀客,却也是剑客,他们的人就像他们手中的兵器一般,勇往直前,至死不渝!

    正所谓:疫尸饿殍满关山,九州万里欲烽烟。慷慨一死激壮志,漫洒血花荐轩辕。

    落叶飘下,两道人影再度交缠在一起。

    风,更急了。

第51章 书成几卷太平书

    正月的冀州依然寒冷,几日前的倒春寒如飞蝗一般席卷整个中原,田野间、山林中、湖泊上、巷道里,处处透着寒锁着雾。

    巨鹿郡,南县高家庄衡水河畔。

    衡水上的冰已渐渐融化,在晨日下腾起一团团雾气,缭绕在水面。芦苇荡中的芦苇早已没有了那种“浅水之中潮湿地,婀娜芦苇一丛丛”的勃勃生机,也没有了那种“一声横玉西风里,芦花不动鸥飞起”的宁静幽雅,只有一片片、一蓬蓬耷拉着枯黄的叶子,一滴滴露珠随着叶子的摇摆来回滚动。

    “铁牛,你看这芦苇像什么?”张角打完一通拳脚又练了一阵剑,只觉浑身舒爽,双手背着站在衡水右岸静静的看着衡水。

    “啊?教主你问我啊?”张角身侧那黑熊般的大汉憨厚的咧嘴笑了一声,又低下头去嘴里不停的嗫嚅着,“教主,你是天上的文曲星,俺只是一个粗人,大字也不识一个,你这不是为难俺吗!”

    张角瞪了铁牛一眼,扯下一根芦苇,在口中轻轻咀嚼几下,一股涩涩的味道回荡在口腔中:“让你说你就说,又不是什么忌讳的事,难道本宗身边的人说上几句话,本宗都听不得了!”

    “教主,那俺说了你可不能笑话我!”铁牛刚刚抬起头,见一道目光横扫来,急忙又将头低了下去,讪讪的说道:“教主,俺当年家里穷,如果不是俺娘在这芦苇荡扯了些芦苇熬成汤,估计俺和俺家妹子早就没了。

    依俺看来这芦苇就像是一袋袋丰收的粟米,虽然味道并不可口,但是这芦苇叶和芦苇杆既可以当饭吃填饱肚子,还能帮我们治一些拉肚子、呕吐的小毛病。

    我还记得那年大旱,家里粮食歉收,我们这一代的芦苇都被人们采光了,才少死了很多的人。我表舅他们家在豫州的灵璧那边,听说很多人实在饿的没有办法了,就开始吃观音土,后来很多人都被活活的撑杀了。”

    张角点了点头:“铁牛,你说的不错,这芦苇确实乃我中原大地的瑰宝,不但可以入药,天灾之年也可以直接食用。不过以本宗看来,这芦苇更像是如今的大汉朝廷,而我们则是那芦苇上的露珠!”

    铁牛摸了摸脑袋,一脸不解,瓮声瓮气的问道:“教主你是说这芦苇像大汉王朝,而这露珠则是我们?我们有那么小吗?”

    张角敲了敲铁牛的脑袋哈哈一笑,指着早已枯萎的芦苇叶和那根下的一抹嫩绿说道:“芦苇虽大,却枯萎凋零毫无生机,就仿佛如今的大汉朝廷,只需一具火石,就可以燃起熊熊烈火,烧它个天翻地覆。

    露珠虽小,却蓬勃朝气无限生机,好似我们的太平大道,午时化作水汽散播于天地间无形无色,暮时却又化作水雾现行在河塘、田间和江湖之上,孕育着无限的生机。”

    说着,张角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早就让你和他们一起识点字,结果你倒好,每次堂上先生在上边讲你就在下边打呼噜。你说以后我们打下天下,你们这帮老兄弟难道还要回到这里继续种田吗!”

    打天下不是只要勇气和力量吗?识字?又不能直接把朝廷那帮祸

    害给说死,要那玩意干嘛!

    铁牛摸了摸额头,似懂非懂的看着张角,却见张角已抬起头来向着远处,那远处的大道上飞也似的跑来几个身影。

    “大兄!”

    张角眉头一皱川字紧锁,严厉的看着来人:“三弟,你如今也是我太平一道副教主,一方渠帅,行事间自应泰然自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遇上一点事情就焦急彷徨惊慌失措,如何成得大事?”

    原来,那来人正是张角的三弟张梁和几个年轻的后生。不过,此时的张梁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中焦灼万分,哪里还顾得上张角的训斥,说话间更是语无伦次:“大兄,泰山崩了…不是,是马元义崩了…”

    “什么泰山崩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张梁急的额头冷汗直冒,张了半天的口却支吾不出来,索性拉出身后几人,说道:“小七,还是你们几个与我大兄说吧!”

    “教主!”

    小七、小八和阿九本来就如丧考妣,一见张角顿时仿佛见到主心骨一般,直愣愣的跪在田埂上嚎啕大哭:“教主,京都事发,封和徐奉举家下狱,渠帅来不及通知京中教众,京中根基俱悉被毁。”

    京都事发了?怎么可能,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张角急忙扶起几人,急切的问道:“消息可属实?京都之事怎会走漏消息?我马兄弟如今身在何处?”

    小七等人悲痛欲绝,泣声道:“启禀教主,一切消息都是属下六兄在雒阳城中打探所得和亲眼所见。至于如何走漏消息,属下却是无从得知。

    不过,属下记得在元宵当夜渠帅曾亲自接见了山门高旗使。后来便听说高旗使奉命捕杀唐门主,整夜未归。直到第二日辰时,六兄从衙们中传回消息,高旗使等人在唐记瓜果肆悉数身亡,而唐门主则被下在了雒阳狱中。”

    唐周下狱?

    “好!好得很!看来果然是这狗贼!”张角眼角一挑,紧紧的捏着拳头,半晌方才松手问道,“我那马兄弟如今何在?”

    小七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接着说道:“第二日,六兄从衙中返回告诉渠帅,封徐二人及雒阳众多信徒已为朝廷所获,渠帅便立即命令我等前来报信。我们前脚走出马家武馆,马家武馆就已经被整整两营的羽林军围的水泄不通,自此我等再没有打听到渠帅的消息。”

    如此说来,马元义危也?今日已经正月十九了,自马元义接到信息到今日也整整过去了三日,马元义危也!

    张角一个踉跄,仿佛胸口被刺了一刀,马元义死了?那个影子一般的马元义死了?

    自从张角宣扬太平大道以来,马元义就一直跟随着他。从冀州到荆州,从青州到幽州,再从徐州到兖州,一路风雨坎坷。村中油灯下谈经论道,荒野山丘上指点天下,甚至自甘领命前往大汉腹地雒阳传道授经,主持雒阳起事大局,仿佛自己的影子一般,跟随着自己的脚步亦步亦趋,不曾有半分后退。

    张角脑海一片空白,马元义有情有义,忠心耿耿,其组

    织才能在教中更是无双,有的时候甚至比张宝、张梁两个亲兄弟加起来更让张角放心。

    可是如今,那个有情有义影子一般的马元义呢?

    衡水河畔一阵沉寂,一阵寒风掠过,枯萎的芦苇在寒风中簌簌发抖,发出凄楚的尖叫,一团薄雾笼罩在山坳,远处仿似什么也看不清,这一刻竟是如此的萧瑟和凄冷。

    这该死的倒春寒!

    张角不由得捏了捏拳头,抬头看了看那轮鹅黄般的晨日,心中暗骂了一句,捂着嘴唇咳了几声,一滴眼泪顺着眼眶落下,掉入河中,荡起一层薄薄的涟漪,转瞬即逝。

    ……

    张角在衡水河畔的时候,王黎正行走在返回雒阳的途中。地方虽不同,心境却大同小异,张角感慨着马元义的死,王黎却在感叹着大汉王朝的衰败。

    马元义当然还没有死,只是离死好像也不太遥远。

    看着辘辘行驶的马队,看着槛车中那条悲壮的大汉,王黎觉得莫名的讽刺,自己也仿似一名囚徒,正行走在律法和道德的钢丝之上。

    律法自然代表的是大汉朝廷,可是道德又代表的是谁呢?太平道吗?或许吧!

    马元义的反抗在自己意料之中,但马家武馆的残肢断臂淋淋鲜血,王甲、何丙、小六子等人的飞蛾扑火,太平教徒的狂热、悲壮以及对大同世界的希望,却又让王黎不得不重新正视自己的内心。

    “彩笔专书皇帝语,书成几卷太平书。”

    这天下真的太平吗?如若这天下太平安宁,又怎会在往后数年至十数年之间如雨后春笋般先后冒出张角、张燕、郭太、于毒、郭大贤、张修、张牛角、左校那么多的造反之人?

    太平书?这就更他娘的扯淡了!王黎知道,即将打破这天下太平的正是一本薄薄的书籍--《太平清领书》!

    哎,如若所料不差,不出几日黄巾起义必然爆发,从而席卷整个大汉,届时自己又当如何,又当何去何从?

    一边是已经腐朽摇摇欲坠的大汉王朝,一边是手无寸铁贫无立锥的农民义军。

    大汉王朝的覆亡已无可避免,自己是袖手旁观?还是积极投入这滚滚的历史洪流中,做一个农民起义军的刽子手,割据一方,效仿曹操、刘备、孙权之辈复天下之太平?

    抬起头来,看着天边越来越重的阴云以及前方麾下将士意气风发的昂昂雄姿,脑海中莫名的冒出曹松的话来:“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罢了罢了,万骨枯就万骨枯吧。从来荆棘少行人,历经百涧始见峰!

    王黎定了定神,徐徐吐了口气,伟人爷爷曾经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没有枪杆子,自己又怎么让自己的亲人安然度过即将到来的乱世?自己又拿什么来保护大汉民族的元气?

    既然战争已经来临,那就让我在这纷乱的天下,打出一个未来!战争与落寞、鲜血共孤寂,往后余生相伴。

第52章 龙抬头

    《尔雅》有云:数起角亢,列宿之长。故角之见于东方也,物换春回,鸟兽生角,草木甲坼。每逢二月初二日,万物复苏,二十八星宿中东方苍龙区,角宿星一及角宿星二均从东方地平线升起。

    故曰:二月二,龙抬头。

    龙抬头,又名“春耕节”、“青龙节”、“土地诞”,乃万物复苏春归大地的良辰佳节。

    自上古以降,人们都会在这一日进行各种庆祝,比如“奉祀土地”、“吃龙胆”、“挑龙头”等等。

    而歌颂龙抬头的诗歌同样不知凡几,白居易、贺铸、张耒(lěi)等诗人皆有名篇传世,其中李商隐的《二月二日》更是一语道尽二月二日江行游春的暖暖春意。

    “二月二日江上行,东风日暖闻吹笙。花须柳眼各无赖,紫蝶黄蜂俱有情。万里忆归元亮井,三年从事亚夫营。新滩莫悟游人意,更作风檐夜雨声。”

    可惜,李商隐乃是几百年后的唐朝人氏,张角自然还不识得这样的诗人,否则张角一定会拉上李商隐和上两句,顺便对饮几杯,聊一聊西汉的亚夫营。

    冀州的春天终于到了。

    冰面已经完全解冻,衡水唱着“叮咚叮咚”的歌曲欢腾的奔流,两岸的杨柳、芦苇吐着绿,含着翠,鼓足劲的生长。

    绵绵的春雨如细针在嫩枝、绿叶、树巅上轻轻的舞动,时而随风摇曳,时而直线飞落,如烟,如纱,如雾。

    望着窗外的盎然生机,张角阴沉了十来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马元义那日虽未当场殒命,却终究被朝廷凌迟处死,雒阳教徒被一网打尽,根基全毁,自己兄弟数人整日里也像角落里的老鼠一般东躲西藏。

    但是,这一切也是值得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推翻这腐朽没落的王朝,都是为了创建梦想中的那方世界,都是为了印证自己心中的太平大道!

    明日就是甲子年二月初二了,龙抬头,一个吉祥又充满寓意的日子。

    自己也将如东方青龙一般抬起高傲的头颅,大摇大摆的走出这憋屈狭小的方寸小屋,从此翱翔于天地之间!

    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虽然邺城已经脱离了某的掌握,但是,自己的等待和隐忍总是会有价值的!邺城,也不过迟早之事也!

    张角面朝窗外,背负着双手,淡淡的问道,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明日的事宜都安排好了吗?”

    “启禀大贤良师,东郡卜己,汝南

    彭脱、宛城张曼成、长社波才以及下曲阳张宝、广宗张梁各将帅处昆仑真人俱已飞羽传书,约定明日辰时同时起义!”

    昆仑亲自飞羽传书!

    张角点了点头,兴奋与凝重慢慢爬上眼角,继而渐渐凝结成一丝讥诮,猛地一拳头击在窗棱上,窗棱应声而断,筹划了这么久,也该让全天下知晓本宗的大名了!

    明日,本宗要这太平之花在某长剑所指之处猛然绽放,要这大汉王朝在某膝下绝望的颤栗!

    ……

    翌日清晨,辰时,巨鹿郡南县。

    张角手执长剑站在高台上,俯视着台下来自冀州、幽州、兖州各地的教徒踌躇满志,喝道:“父老乡亲们,本宗十数年前受南华老仙指点,创建我太平大道,以‘致太平’为本教宗旨,往来我大汉各州传道布施。

    这十数年间,本宗行遍各地山水,见过嗷嗷待哺的婴儿、见过独守空房的妻子,也见过倚门翘望的老母亲,也见过太多、太多的人间悲情,子失父,妻失夫,母失子,甚至易子相食、满门俱灭的惨案比比皆是。

    在场的各位父老乡亲,你们都是本教忠实的信徒。不可否认,你们之中也有类似的情形,有的没了父母兄弟,有的没了了妻儿姐妹,有的田地被占,有的房屋被毁,还有的蒙冤受屈身陷囹圄。可是你们想过这是为什么吗?你们想过这些都是谁造成的吗?”

    场中一片寂静。

    张角扬了扬眉,声若雷霆,震耳欲聋:“你们不知道,好,那本宗就告诉你们,这一切都是当今狗皇帝造成的,这一切都源于我们的懦弱和善良,源于官府的蛮横和骄纵,源于门阀的横征暴敛和掠夺,也源于狗皇帝的无耻剥削和镇压。

    他们已经抢走我们生存的一切,也剥夺了我们生存的权力。今天,他们还要来抢走我们的耕牛,掠夺我们的钱粮,欺凌我们的姐妹,你们告诉本宗,你们愿意吗?”

    记得前世有一个笑话,记者问一农民:“如果你有一百亩地,你可以捐给国家吗?”农民斩钉截铁的回答:“可以!”又问:“如果你有一百万,你可以捐给国家吗?”农民依旧回答:“可以!”三问:“如果你有一头牛,你可以捐给国家吗?”农民则摇了摇头:“不可以!”记者疑惑:“为什么?”农民窘困:“因为我真的有一头牛。”

    众人原本就是四方落难的百姓,官府多年的欺压和剥削早已在众人心中聚集了一腔的愤懑和仇恨。

    是的,我们很软弱,也很怕事。你可以欺负我辱骂我,我们都能忍。

    但是,你要掠夺我们手中的钱粮,欺凌我们的骨肉姐妹,更要抢走我们拥有的那头耕牛,那怎么可以!

    张角的话如同一把熊熊的火炬,将那胸中热血砰的点燃,齐齐举着手高声的嘶吼着:“不愿意!不愿意!”

    “砰!”的一声,长剑出鞘直指西方。

    张角振臂怒喝:“不错,我们不愿意!兄弟们,我们的软弱只能助长他们的骄纵,我们的善良只能让他们更加的肆无忌惮!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兄弟们,我们被朝廷逼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那些朝廷的鹰犬吗?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兄弟们,拿起你们的刀枪,握紧你们手中的武器,告诉这个腐朽的朝廷,我们不愿意!”

    “不愿意!”

    “不愿意!”

    众人握紧手中的刀剑、锄头、镰刀、烧火棍等武器异口同声齐齐吼道,声若洪钟响彻云霄。

    张角双手往下虚按一下,坚毅的看着众人,语气斩钉截铁:“本宗十数年前就告诉你们,本宗将带领你们建立一个人人平等、没有杀害、没有压迫、人人皆能吃饱穿暖的大同世界。

    这一刻终于来了,让我们建立大同世界的时候到了。兄弟们,你们愿随本宗一起反抗这腐朽的朝廷,一起推开我们头上的大山,一起去创建属于我们的平等世界吗?”

    众人单膝跪下,以手加额纷纷起誓:“我等愿意誓死追随大贤良师!”

    “好,上酒!”

    随着一声大喝,一碗碗酒流水般传递到众人手中,张角接过大碗一饮而尽,又将那大碗在地上重重一摔,顿时四分五裂。

    众人看着张角,将海碗高高举过头顶其声喝道:“誓死追随大贤良师!”语毕,齐齐饮尽碗中烈酒,将手中海碗摔在地上,“咔擦”之声时起彼伏,纷至沓来。

    “击鼓点兵!”

    “咚!咚!咚!”随着一声声沉闷悠长的鼓声,数名小头目各自举起一方牛角,冒起腮帮子鼓劲直吹。鼓声、牛角声交织一片,划破南县的宁静,惊起林中的飞鸟四散乱窜。

    鼓角如雷,震得众人热血沸腾,心脏仿佛也跳出来似得。

    “祭旗!”

    一声怒吼,穿云裂石,仿佛天空中飞下一道雷霆,震碎了南县的宁静,也照亮了众人眼前的道路!

第53章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祭旗!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如一双巨大的手撕破了众人前方迷茫的雨雾,也拉开了张角高举义旗的序幕。

    随着一声声惊涛骇浪般的怒吼,早有数名头目拉扯着几个肥头大耳满面死灰的老翁和中年人走到台中,一脚踢中膝下,跪匐于众人之前。

    那是平日里在本乡作威作福的三老、蔷夫、里长及亭长等人。

    张角冷眼瞧了那几人一眼,将手中的黄巾系在头上,从鞘中拔出一把长剑,那剑长约八十公分,重约三四斤,寒光凛冽。接着又饮了一口酒喷在剑上,轻轻的擦拭着:

    “古代庄子有三剑,天子之剑、诸侯之剑以及庶人之剑。天子之剑,匡诸侯,镇天下;诸侯之剑,听从君主,雷霆之震,四封之地无不宾服;庶人之剑,上斩颈脖,下决肺肝,专断人间不平之事!

    本宗只有一把剑,承影剑,英雄之剑!专斩仇人头,只饮奸佞血。这世间尽是这等腌泼才,吃我民膏民脂,欺我父母兄妹,罪不容赦!今日本宗就用这英雄之剑砍下这等狗头,以祭我天下太平!”

    “咚!咚!咚!”

    数声大鼓响起,台上那些人听得张角的话语,一个个惊恐万状魂飞魄散,接连栽倒在台上,顿时大小便失禁臭气熏天,更有一人匍匐着趴过来紧紧的抱着张角的脚,以头抢地,磕头求饶。

    张角站在台上,一脚踢开那人临风而立,斜睨着台上诸人,任由晨风吹拂衣裾飘飘,一声怒喝:“兄弟们,看到了吗?这就是往日里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朝廷官吏,他们在颤栗,他们在求饶,他们害怕了!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本宗受命于天,奉天行事,命张宝为地公将军,张梁任人公将军,本宗自领天公将军。率众起事!兄弟们,祭旗!”

    “祭旗!”

    众头目齐声高喝,纷纷举起鬼头大刀一刀劈下,寒光闪烁,空中交错的飞起数颗碗大的头颅,台上血流成河殷红一片。

    张角长啸一声,迎向初日,手中承影宝剑猛地一挥,一杆丈余长的大纛迎风舒展。万丈光芒照耀在张角身上,映衬的张角越发耀眼,宛若寺庙中金光闪闪的如来佛。

    苍天已死,哪里还有苍天,天空中和大地上已经一片金黄,金黄色的朝阳已缓缓升起挂在半空,金黄色的义军已经整装待发。

    台上那帮鸟人的鲜血非但没有令台下众人惊惧,反而激发起人们心中的怒潮和兽性。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他们狂笑着高举手中的各种武器齐声怒吼,声音直窜云霄,仿佛要把这天空撕裂一般,成千上万的长剑、短刀、锄头、镰刀在日光下散发着一片寒光。

    ……

    南(luán)县城门口。

    城门不到辰时便已打开,往来行人如梭。

    今日便是一年一度的“龙抬头”,是人们祭祀土地庙,祈求今年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天才蒙蒙亮,附近的村民挑着菜,推着车络绎不绝的进入城中,而城中的小姐、士子同样也溜着马,坐着车纷纷外出踏青。

    一名士兵倚在城门上,无精打采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好似半点

    精神也提不起来。

    “大牛,怎么没有精神了?是不是昨夜又跑到红杏楼那个夏荷的闺房去了?”一人捅了捅那士兵笑道。

    “放你娘的屁!虎子,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啊,小心哪天在春桃身上爬不起来!”大牛转过头来,脸色一变神情讪讪,“是什长啊,我还以为是虎子那狗碎东西。”

    什长拍了拍大牛的肩膀,看着城门外的大道淡淡一笑,正欲转身,突然脸色一变。

    只见远处的大道上尘烟滚滚,一匹火红的骏马从尘土中飞奔而出,身后跟着数十上百匹高头大马,四蹄翻腾,马尾飞扬。马群疯狂而肆意的践踏着地面,如疾风割面。

    马群后,一支长长的人行队伍,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头。

    虽然没有马,但是他们的速度并不比马儿慢上几分,众人打扮皆和马背上的骑士一般,手执刀叉棍棒,头戴黄色头巾,像一股黄色的洪流席卷而来。

    大地在马蹄和众人的脚下下急剧颤抖,发出“隆隆”的哀鸣。

    “敌袭!”

    什长一声惊叫,急忙飞身跑向城门口,招呼着四处的城门士兵,刀背、长鞭挥向挡道的众人,伴随着阵阵尖叫,进出的农夫、猎人、商贾及士子小姐早已四散逃开消失在城门口。

    见众人已经散去,什长一面命令城头上的士兵放下闸门,一面命令城下士兵火速的清理出大道,急急忙忙的将城门向外推去,城门咯吱咯吱的嘶叫着,头顶上已渐渐传来咱们的机括声。

    什长看着马匹尚在一里之外,城门已仅余一条细缝,长长的松了口气,还未缓过神来蓦然觉得一阵心悸,飞速的向身侧挪了一步,一把钢刀已插在城门之上,刀柄兀自嗡嗡的颤抖,而头顶上的机括声同样戛然而止。

    转过身来,只见大牛双目冷冷的看着自己仿佛看着死人一般,手中只剩一把刀鞘,什长勃然色变,喝道:“大牛,你在干什么?你是要与贼人勾结吗?你可知此乃谋反大罪?张通、虎子,快将大牛拿下,否则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话刚落,身后那张通、虎子二人拔刀飞身扑向大牛,大牛长刀已失,怎是二人敌手。几个兔起鹘落,转眼间大牛就已身中两刀,被二人扭住手臂捉拿到什长身前。

    “大牛,你我虽是同袍,然则勾结奸人、企图谋反、祸及九族,本仕上下都要受你牵连,本什长如何饶的过你?”

    什长拔出腰中短剑就向大牛刺去,突然听得张通一声尖叫,只见张通已摔倒在地,身体不断的抽搐着,颈脖处一条红色的血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粗大,大牛手中紧握着一方匕首,血污点点。

    同时自己胸口一痛,一道鲜血在身前飞起,什长怒目圆睁,往下一瞥,只见自己胸口同样也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

    虎子手中却已空无一物,虎子身后“蹬、蹬”跑来十数人,正是城头上的士兵,静静的站在其身后,怒目而视,双眼如炬。

    呵呵,原来这些人都是一伙的!

    城内是嗜人的豺狼,城外有下山的饿虎。

    什长吐了一口血,惨然一笑一把拔出长刀,奋力一挥逼退大牛和虎子二人,也不管身前的鲜血长流身后众人虎视眈眈,转过身去,长喝一声和身扑在大门上

    “居之无倦,行之以忠。城门校掌城门之守卫、巡逻、守望,严查来往,稽查过犯,不得有误!”

    “吱吱吱”数道户枢转动的声音响起,在这纷杂的金戈声之中格外的清晰。大门终于阖上,终究在城门那一道线上将一群野兽分割成两段。

    然而,南县的城头上并无耀日的金戈,也没有森寒的锋矢,甚至都没有一个士兵站在上面。割断黄巾军与南县城的也只有一座城门,一座颤颤巍巍还未彻底落下石闸的木门。

    木门开了,又阖上。

    城门中那道扑在木门上的身影,胸前那把明晃晃的大刀和点点殷红已尽在眼底。

    张角骑在马上,看着身后的滚滚铁流和长长的黄龙,眼角升起一丝讥诮。

    你们的苍天都已经死了,难道你们还想凭借那道木门阻挡我太平义军的滚滚铁蹄吗!你们也太小瞧我太平义军了吧,哼,今日且让你看看你家天公将军的手段!

    张角嘴角狰狞长啸一声,手中的承影剑重重的朝天一刺,一缕阳光反射在剑身之上,寒芒四射金光闪闪。

    “杀!”

    言出法随,张角一声断喝,百十匹战马仰头长嘶齐头并进,仿佛巨鹿郡中穿郡而过的滔滔漳水一般咆哮着、奔腾着冲向城门,转瞬就已至那巍巍的木门之前。

    “咚咚咚!”

    数道惊雷般的霹雳在城头下炸响,刚刚阖上的城门再度轰然洞开,木屑四溅。

    百十匹骏马如离弦箭也似的飞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那匹红色骏马,黄巾首领天公将军张角头戴黄巾,腰胯长剑手执马鞭,巍然坐立在战马上,双目如炬,睥睨天下。

    什长被撞了三五米远,仰天倒在城门口,双目紧紧的盯着城门方向,瞳孔已然失焦,嘴角却挂着一丝安详。

    恪尽职守乃城门士兵镌刻在心里的铭印,城门虽未挡住群马的铁蹄,可自己终究已尽力了!

    “恭迎天公将军!”

    大牛、虎子及其余众人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块黄巾系在头上,半跪下去。

    张角跨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手中马鞭指了指城门头,问道:“城门可都控制住了?”

    “禀天公将军,今日南东门是我等当值,除了我兄弟二人外还有十数人俱是我教众兄弟,什长虽已发现我军,但在兄弟们的拼杀之下,城门各处都已被我军控制!”

    “好!大牛、二虎你二人计开城门,本将军给你们记上一功,待城破后再论功行赏!”

    “诺!多谢将军!”

    张角点了点头,看着身后不断涌进来的黄巾军,意得志满,马鞭一指喝道:“城门已经打下,南县就像一个脱光衣服的娘们等着我们去征服,兄弟们,拿起你们的刀枪,让南县在我们的脚下颤抖!”

    “嚯!嚯!嚯!”

    身后骑士和步兵目露峥嵘,眼冒绿光,仿佛草原上凶狠的群狼一样嗷嗷直叫,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奔向南县大街小巷。

    南县的沉寂在城门破开的瞬间就已经打破,仿佛不设防的草原敞开胸怀,面对着一群疯狂、凶悍和噬人的恶狼。

第54章 血色南?

    燕子巷。

    南县王大善人家中,王大善人刚刚将即将用于赈灾的粮食安顿好,准备明日一早到城西再次搭建一顶灾棚为灾民们嗷一口粥喝,一群衣衫褴褛的黄巾军在十数名骑士的带领下已经冲了进来,甚至那其中仿佛还有以前曾经救助过的一两张面孔。

    面对着面目狰狞的黄巾军,急匆匆组织起来的家丁又如何抵得过,在连续死了好几个人之后,一退再退连番后退,眨眼间已退到大堂中央,十来名护在中间的家眷和丫鬟不时的尖叫哭泣,惊恐万状。

    “你们干什么?你们可知我是谁?”王大善人在家丁的护卫下撑起胆子,色厉内荏喝道,“我定要上禀县令,治你等乱民之罪!”

    为首的骑士听言仰天一笑,戏谑的看着王大善人:“哈哈!南县赫赫有名的王大善人我等岂能不知?怎么着,王大善人这是打算向县令告我们一状?

    切,县令如今恐怕都自顾不暇吧,要不老子亲自带你去见见你们的县令大人?

    不过,我倒是听说这南县中的王大善人家财万贯,一贯修路搭桥,施斋供衣,乃是这冀州城中第一号大善人。我黄巾军今日路过此地,王大善人何不资助一分?”

    太平道,王大善人倒是早有耳闻,自己对面的邻居不也是太平道吗?

    可是这直接扯旗造反,他岂敢资助?资助反军形同造反,王家还不满门俱灭!王大善人一张脸唰得面如土色,手指哆哆的指着那人说不出话来。

    “怎么舍不得是吗?”那人脸色蓦地一变,嘴角扬起一丝残忍的笑容,“为富不仁的老家伙,老子奉天公将军将令,来你处征粮,既然你王大善人不识抬举,那就莫怪老子动手了!兄弟们,放开手脚给老子抢!”

    一声令下,黄巾军如饿慌了的野狼猛兽一般疯狂的扑了上去。顿时,这个冀州首善之地便遭了大秧。

    阁楼、亭台、厨房、账房以及卧室等凡是能够掩藏食物钱粮的地方纷纷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此起彼伏。玉器、字画、首饰、铜钱、瓷器、粮食瞬间一抢而空,堂前、阶下处处狼藉。

    看着众人的强盗行径,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了几十年的家产一散而光,王大善人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跌坐在堂中,王大善人家眷乱作一团,嚎啕大哭。

    “南县王贤资助官府乃本教大敌,杀无赫!”

    看着那十来名家眷和丫鬟,一个个赛若桃李珠佩叮当,那人喉咙咕咕响动,咽了一口水,阴恻恻一笑,大喝一声,手在马背上使劲

    一按,脚下一蹬跃下马来。

    一把大刀左右翻飞,家丁纷纷中刀,鲜血断臂横飞,哀叫之声不绝于耳。

    转瞬间,那人已杀出一条血路来到王大善人身前,一刀插在王大善人胸前,不顾众人的嘶叫和挣扎,拖起一个梨花带水、年轻美貌的女子向后堂走去。

    ……

    林荫道。

    两伙人持械相互对峙着,一伙头戴黄巾,一伙穿着短袄灰衣。

    “再问你们一遍,你们交不交人?”一名身着短袄的年轻人手持两把菜刀站在队伍前,恶狠狠的看着对面的黄巾军怒道。

    一名瘦猴一般的黄巾头目拖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推开众人都到前面,鼻孔朝天不可一世:“老子不放,你又待怎样?老子乃太平道天公将军麾下黄巾军,老子怀疑你们勾结官府,私藏朝廷奸细,莫要惹怒老子,否则老子灭了你们!”

    那年轻人菜刀指着那人哈哈长笑,怒目圆瞪断喝一声,“太平道?这就是你太平道的行事作风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不知晓林荫巷乃南县最穷的地方,我们私通官府,说出去可有人信?

    本来念在你们同是穷苦百姓乡里乡亲,打算放你们一马的。既然你等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那就莫怪张某不客气了!”

    “不客气?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子也敢对我黄巾军不客气,让本屯长来试试!”

    远处传来一道马蹄声,一名骑士飞马踏来,一支利箭向那年轻人射去。

    听得破空声来,年轻人眼中闪过一缕寒芒,右手菜刀一挥正中飞箭,一声怒喝:“找死!”

    左手菜刀脱手而出,在空中转起一道银光,正中马头,马匹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接着年轻人身子一躬,单手在地上一按,脚下一窜,已到骑士眼前,右手菜刀高高举起向下一劈,血花四溅,飞起好大一个头颅!

    “杀!”

    那殷红的血色和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仿佛是引诱众人的撒旦一般,迅速的勾起双方无穷的怒火和仇恨。两伙人纷纷手执武器、菜刀交织在一起。

    年轻人拔出菜刀,一个侧步避开飞来的刀剑,转身来到先前那瘦猴身前,一脚飞起正中那人膝盖,只听“咔擦”一声,瘦猴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膝盖已经凹陷了下去,汗如雨下。年轻人一把抱住小姑娘,菜刀一转,搁在瘦猴颈脖上轻轻一拉,鲜血如剑雨般喷出。

    年轻人将姑娘送到一老人怀中,再度踏入战圈,身影四窜

    ,菜刀横飞,顷刻间,黄巾军如麦秆一般倒下一大片。

    突然不远处一片雷鸣似的马蹄声响起,巷口不知何时已聚集六七十骑兵如雷霆般向巷中卷来,气势如虎。

    “!带你表妹去河间!”

    猛听得一声厉喝,那来不及收刀,只觉怀中一沉小姑娘再度入怀。抱着表妹火速退了几步,见那老人已杵着拐杖,带着众乡亲冲了上去,渐渐的淹没在黄色的铁骑中。

    双眸含泪,一刀将身旁的太平劈为两段,抱起已经哭昏的表妹悄悄消失在林荫下,那泛红的双眼充满仇恨和坚定。

    ……

    青衣坊。

    一道明亮的身影蹑手蹑脚的躲过乱腾腾的黄巾军,悄悄闪进一间院子中,小脚碎步的跑进后院中,只见一老妪仰天倒在堂中,四周碎碗、灯烛、屏风、箱柜、首饰盒散作一地,一片狼藉。

    “舅姑、舅姑!”那姑娘顾不得收拾,急忙扶起老妪,只见那老妪胸前一片殷红,血肉模糊,早已奄奄一息。

    老妪听着叫声,努力的睁开双眼,无神的看着姑娘,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按在姑娘手中,断断续续道:“红昌我儿…冀州大乱…这里已经,已经…不适合居住…下去了,莫要…再回..忻州,我不能…不能..再陪你了,你…你要独自…进京去找…找奉…先了…”

    说着说着,老妪剧咳几声,丝丝血迹从嘴角溢出,双眼渐渐迷离一片灰白,脑袋骤然耷拉下来,落在姑娘怀中。

    “舅姑!”

    听着门外响起的噼里啪啦的大火声,姑娘压抑着自己的悲痛,抱着老妪掩嘴痛哭一阵,将老妪轻轻放在床上,扯过一床残破的被子盖在老妪身上,又从老妪身上搜出一把短刃别在后背。这才走到灶房中,在灶膛中捣鼓了一阵,又在脸上一抹。

    再出来时,那张娇艳欲滴、倾国倾城的容颜已漆黑黑的一团,姑娘顺势拿起一件灰旧破烂的袄子裹在身上,手中拿起一根燃烧着的木棍,丢在屏风之上,锁上大门走了出去。

    姑娘的身影消失不久,一道浓烈的烟柱从堂中腾空而起,带着对这世间的不忿和控诉直冲霄汉。

    ……

    燕子巷、林荫道、青衣坊的惨剧在南县的每一个大街小巷同时上演。城东、城南、城北、城西四处狼烟,不过半日之间,整个南县就遍地白骨,处处焦墟。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尘烟,仿似一片阴惨惨的血色修罗世界。

第55章 一腔热血染公堂,数点丹心照汗青

    南县衙。

    县令张羡正襟危坐于大堂之中,脸沉似水。他当然不是忧愁眼下深陷绝境,他只是觉得对不起南县的虎牢,也对不起还守在堂上的一干同僚。

    他是巴西安汉郡人氏,原名张献,自幼仰慕故里先贤纪公信之赫赫风骨,因而更名羡,字慕之。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离乡之时,纪氏家族族长亲自给他写了一封信,勉力他多学学纪公的忠烈。信中关于纪信的一首诗,至今都还印刻在脑中。

    “将军百战斥楚酋,桑梓故地遗汉丘。焚身死节历来少,一片忠心万古留。”

    可惜,他未经百战,身逢仅仅一战便已深陷数万蛾贼的重重包围之中。留给他的路,好像也只能学学将军怒斥贼酋,留下一片万古忠心了。

    “报!”一小吏急匆匆的跑进大堂中,满脸惊慌,打断了张羡的沉思,“大人,太平贼子已打破城池,四城皆被涂炭。县尉方率众投敌,县丞、功曹史及门下贼曹等均已战死!”

    “报!方领着太平道渠首张角向县衙来了,离此只有一条街的距离,大人您快走吧!”县佐手中握着一把钢刀疾步奔上堂来,刀上尚有点点血光。

    张羡醒过来神摸了摸案桌上的惊堂木,惨然一笑:“走?太平道在我等眼目下壮大猖獗,涂炭生灵,本县被太平道蒙蔽在先,丢失城池,连累城中父老遭此大难在后,本县又能走到哪里去?”

    “大人,你的意思?”

    张羡摇了摇头,凄然的站起来走到县衙门口,看着对面街道三进四出的小院落,院中浓烟滚滚火光四射,张羡黯然垂泪,那是他与婉茹及小儿的住处。

    婉茹当然就是他的夫人1,也是他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妹。婉茹自幼深明大义,与张羡更是梁孟相敬。当南城门攻破那一刻,为了免除他的后顾之忧全其忠心,婉茹就含泪哄睡小儿,然后静静的抱着小儿在院中放上了一把火。

    蛾贼刚到南,伊人便已远去,昔日那温馨的小院如今已变成一片焦土废墟,那飞起的滚滚浓烟和尘土又有多少是婉茹和小儿所化的呢!

    “大人!”

    县佐看着对面的焦土,一丝悲愤从心底涌起。

    张羡摆了摆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转身大步走到大堂,正了正衣冠端坐在案桌前,朝堂下众人说道:“婉茹与本县自幼相识,其胸怀心志不亚于当世男儿,最是仰慕先贤伯夷、叔齐,既然如今已求仁得仁,又何必怨叹呢!

    本县原本安汉郡人氏,自幼仰慕桑梓先贤纪公信之忠义气魄无边胆色,如今四城虽破,可本县又有何惧哉?不过一死而已!

    衙门中有本县足矣,你等均乃本地人士,贼中也多有父老乡亲,想必不会赶尽杀绝,你等各自逃命吧,又何必为本县陪葬?”

    “大人!”

    那蛾贼渠首张角如若真的念及同乡之情,这南县又怎会变成人间炼狱?

    廷掾和县佐以及堂下诸小吏、捕快苦笑了一声,霍然起身,双手抱拳,神情一片肃穆:“大人平日里待属下视若亲人、恩同再造,如今我南百姓遭难,大人死志,属下等又岂敢偷生?”

    “哈哈,你等既不愿偷生,那就陪朝廷一起死去好

    了!”方领着张角大踏步迈入县衙,身后百余名黄巾肃然飞奔至大堂四方将众人团团按住,刀枪如林,寒光闪闪。

    “方,身为朝廷命官,自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这狗贼当真是方阳方东平的后代吗?你先祖见弭乱而弃更始帝,见大义而扶光武帝,你这厮却身具反骨,叛汉投敌认贼作父,你可曾有脸面去地下见你先祖乎!”廷掾恶狠狠的盯着方,一口痰吐在方脸上。

    方脸部一阵抖动,一脚向廷掾踢去。

    “慢着!”

    张角摆了摆手,方立即收回手脚,毕恭毕敬的看着张角,只见张角大摇大摆的走到堂前,死死的盯住张羡:“张羡,听说你宁死也不愿投靠本将军?”

    张羡轻蔑的看了张角一眼,淡淡一笑:“张角,你不过一无端蛾贼作死村夫,你有什么资格让本官为你效力?”

    “本将军凭什么?你说本将军凭什么?”张角仰天一笑承影剑出手架在张羡脖子上,目光如炬,“就凭你等的生死均掌握在本将军手中,本将军若是一个不高兴,你等项上之物就得纷纷落地!”

    张羡淡淡然的看着脖子上的剑:“那你尽可试试,看本县是否会眨一眨眼!”

    张角收回宝剑,朗声一笑道:“早就听闻张县令胆色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县令大人,大汉朝廷如今早已日薄西山,权奸当道鼠辈横行。我太平军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张羡蔑视了张角一眼,已抢过话题讥笑道:“不可否认,如今的汉室朝廷确实早已不复霍骠骑、窦冠军昔日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盛世繁华,当今陛下也屡禁党锢宠信阉竖,可那又怎样。

    当今陛下可曾做出过这种烧杀抢掠人神共愤之事,你也好意思大言无耻的说是为民除害!”

    “大胆!”堂前黄巾军纷纷拔刀喝道。

    张角摆了摆手,制止住众人,嗤笑一声:“张县令你是在给我说笑话吗!如今天下谁不知道狗皇帝一味任用奸宦,横征暴敛,朝中可曾还有清静之地?

    若非朝廷做出人神共愤之事,那为何本将军登高一呼,应者云集?若非朝廷逼得大家活不下去,本将军又岂能长剑一指,一呼百应?

    本将军受命于天为民请命,念你张羡一向清廉正直,尚能真心为民,才网开一面,你又何苦执着于刘姓汉室?

    而且你等在当今皇帝眼中亦不过是一粒黄沙,一片浮毛,又何苦为了这腐朽的王朝陪葬?何不投效于本将军共举大业,本将军定会重用于你等,你等将来最不济也是一开国之功臣!”

    张羡仰天一笑,指着县衙外面的滚滚浓烟,满街尸体,泪水如溪流般顺着眼眶流下:“受命于天,为民请命,那不过是你姓张的一片花言巧语,信口雌黄。你自己看看,如今的南一片狼烟,可还有往日的繁华平静?可还有昔年的平安无事?如今的南是个什么颜色!

    张教主,你扪心自问,你亲自带领蛾贼将屠刀指向你的父老乡亲,七大姑八大姨,可曾有半丝乡情仁心,所行之事与那猪狗又有何异?你竟敢与本县谈什么受命于天,为民请命?我呸!”

    张角气得一佛出世,捏了捏拳头,拳头格格直响。

    “将军!”方走上前去,献媚道,“像这等食古不化的贪官污吏,何不杀他两个以破其胆?”

    “看来你张羡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既然如此,本将军就让你看看张某人的手段!”

    张角眼角一挑,点了点头,当下便有数名黄巾力士从人群中拉出两名小吏,一脚踢翻在地,一刀劈下,小吏还来不及惨叫,头颅便已掉下,那黄巾力士一脚踢开,两只头颅四处乱滚。

    “恶贼!”张羡见小吏猛然间便身死阶下,尸身更是受辱于贼,怒发冲冠霍然站起,指着张角骂道,“有种你就直接冲本官来!”

    “本将军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本将军的刀快!” 张角嘿嘿一笑,一挥手,又有两名捕快倒在血泊之中。

    张羡睚眦欲裂,一把抓起签令筒隔着案桌就向张角砸去:“张角狗贼,你竟敢欺我子民,辱我朝廷官员,本官恨不得亲手打杀了你!”

    张角冷冷一笑,一把将那签令筒抓住扔在地上,签令筒四下提溜乱转,那代表朝廷威严的签令牌散作一地:“最是无用读书人!本将军就是站在这里仍你打骂,你又能奈之若何?”

    最是无用读书人!

    张角的一句话便如针一般扎在张羡心上,自己上不能规劝陛下重振朝纲,下不能救助黎庶脱身火海,堂中匾额上“公明廉威”四个大字亦如刀剑一般直刺双眼。

    看来今日只有已死以报家国了!

    张羡心中一阵悲恸,缓缓的来到堂中,亲手将四人的头颅小心翼翼的捧回其身边,跪在地上朝四人磕了磕头:“本县有心诛贼,无力回天。以致众位同仁今日惨遭此恨,都怪本县无为也!”

    “大人!”

    “多谢诸君一路相持,本县先走一步了!”

    张羡摇了摇头,朝堂中余下重县佐、廷掾及捕快、小吏深鞠了一躬,直起身子再次看了看司衙对面的院落,院落烈火熊熊浓烟弥漫,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和痛心,怒喝一声一个疾步,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撞在立柱之上,血水如注,立时气绝。

    “大人!”

    廷掾、县佐及其余众人看着张羡渐渐冷却的身体泪如雨下,不顾脖颈上的刀剑,挣扎起来朝张羡深深鞠了鞠躬,互视一眼,喝道:“热血染公堂,丹心照汗青!我泱泱大汉,岂能无英勇就义之辈?吾身若死,吾心永存!大人,稍缓脚步,我等来也!”

    言讫,众人就近拉过黄巾力士手架在脖子上的长剑,使劲一拉,一条条血槽镌刻在颈脖之上,血色殷红,处处绽放,仿佛冀州大地上盛开的那一朵朵凄美壮烈的蔷薇花。

    汉灵帝中平七年二月初二,龙抬头,太平道起事,南县陷落。南县县令张羡、廷掾、县佐以及功曹等人怒斥贼酋,以身殉国。

    后人有诗赞曰:

    贼酋挥师缦黄缨,县令重义轻死生。

    一腔热血染公堂,数点丹心照汗青。

    注释:

    1夫人:汉朝正妻别称应为细君,此处按习惯称呼。

第56章 沙场秋点兵

    汉灵帝坐在德阳殿上,紧紧的按着眉头,这该死的李邵,张角在冀州做得如此之大,竟然都未将其抓获还任由张角做大做强,实在该死!

    自二月初六开始,朝廷连续几日内陆续收到冀州、豫州、荆州、兖州、青州、徐州、幽州、扬州等地急报,搅得自己片刻不得安宁。

    二月初二,冀州、豫州、荆州、兖州等地同时民变,太平渠首张角趁机聚众造反。冀州下曲阳、南、广宗、豫州长社、兖州东郡、荆州宛城等地失陷。

    宛城太守诸贡、下曲阳县令黄松、县尉曹汉、南县令张羡、广宗县尉宋怀、长社县令侯芳、县尉韩林或殉城或战死,南县尉方、广宗县令韩综投敌,郡县下属官员伤亡殆尽。

    二月初四,冀州蛾贼渠首张角整顿兵马八万之众,挥兵北进,剑指巨鹿郡治瘿(ying)陶,太守郭典率众奋起反抗,激战一天后,最终寡不敌众,次日弃城逃往郡辖杨氏县,张角占据巨鹿郡。

    同时,豫州汝南郡、颍川郡两郡在彭脱、波才的猛攻下相继失守。

    二月初六至二月十八,青州、徐州、幽州、扬州再度打出“太平道”的旗号,黄巾军一路杀官破府,势如破竹,天下再次震动。

    不过短短十数日功夫,那些海捕文书上的人物张角、张曼成、卜己、彭脱等人摇身一变,就从逃犯变成大汉的心腹之患。

    汉灵帝狠狠的一掌拍在案桌上,喝道:“蛾贼辖数十万黎庶,四处掠夺,克府据县,横扫各地郡兵,锋不可当。众卿可有想法?”

    袁隗上前行了行礼,奏道:“启禀陛下,如今蛾贼大势已成,大汉十三州其中八州数十郡同时沦为战地,按贼渠张角前期的部署,恐其尚有剑指雒阳之意。”

    “那依太傅所言,该当如何?”

    “蛾贼蔓延八州数十郡,朝中若再不对其用兵,我大汉势必危矣。如今之计,当遣重兵良将围猎冀、豫,遏其攻势,剿其精锐,捉其贼魁,一战而定千秋!”

    “唔!那依卿所奏,何人可担此重任?”

    袁隗扫视了皇甫嵩一眼,侃侃而谈:“陛下,皇甫义真世代行伍,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实乃不可多得之帅才。

    卢子干海内名望,文治武功,熹平四年至七年之间,先平九江之乱,再平庐江蛮族。

    朱公伟既文且武,天资聪亮,光和元年交州一战以五千精兵而破梁龙数万之士。

    而今与蛾贼一战关乎我汉室江山成败,臣以为能担此重任者非皇甫义真、卢子干和朱公伟莫属!”

    汉灵帝点了点头,转向卢植、皇甫嵩及朱问道:“义真,子干,公伟,三位爱卿,你等以为如何?”

    卢植、皇甫嵩和朱三人相视一眼,出班启奏道:“今天下糜烂,局势危殆,蛾贼占据冀、豫、荆数州,兵锋直指京都,植(嵩、隽)世受皇恩,臣等自当肝脑涂地,为陛下除贼,以报陛下圣恩!”

    “卿等若为帅,有几分把握?”

    皇甫嵩朝卢植、朱二人看了一眼,弯腰抱拳举过头顶稽了稽首,肃然道:“陛下,水无常形,兵无

    常势。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行军打仗,地势、风俗、天气、将领、兵寡等原因皆可或成为战役制胜关键,微臣尚未与蛾贼接触不敢信口雌黄。

    然,今局势虽危朝廷却未伤筋动骨,以臣观之,蛾贼有三败而陛下有三胜,陛下何忧也?”

    汉灵帝初闻皇甫嵩并不愿打包票甚是不安,转而又听到其五胜五败顿时大喜,急忙问道:“哪三胜,哪三败?”

    皇甫嵩目视卢植一眼,卢植自是心领神会,接过话题道:“冀、豫、荆州等地数年大旱,粮食歉收,蛾贼趁乱而起,日渐疲敝。大军未动而粮草先行此用兵之先决,臣听闻蛾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唯独不事耕作,除抢劫大户,并无其他粮草来源,长久以往蛾贼粮草堪忧,士兵无力征战,而我大汉粮草于蛾贼何止数倍?此乃粮胜也!

    蛾贼人多势众,每至一处如飞蝗过境势不可挡。蛾贼所依仗者,不过兵卒之多、兵卒之勇也。然,其兵虽众,其卒也勇,众而杂乱无令军心涣散,勇而恃骄作恶横行霸道,更兼军备兵器不足,久之其势日下,而我大汉士兵刀枪精良,训练有素,令行禁止,蛾贼虽众又有何惧哉?此乃兵胜也!”

    “其三呢?”

    朱朝卢植、皇甫嵩二人点了点头抚了抚须,傲然道:“张角居于巨鹿,张梁身处广宗,张宝占据下曲阳,卜己、彭脱、张曼成及波才之辈更是身在豫、荆两州。

    看上去波及范围巨大,但蛾贼各自为阵,令出多门。更何况张角、彭脱、张曼成之辈也并无从军打仗之经历,之所以如此声势不过附贼者众也,届时若遣诸良将,提几屡精兵分而为之,各个击破,并非难事,此乃将胜也!”

    汉灵帝听得频频点头,大喜道:“依卿所奏如今又当如何?”

    皇甫嵩三人直立朝堂,抱拳肃然道:“攘外必先安内,臣以为陛下如今正当整肃朝纲,再遣一良将镇守雒阳,遏蛾贼兵锋于京都之外,缓其势,再重兵会猎,围剿蛾贼于州郡,则大事可成也!若陛下不弃,臣等愿亲领一支精兵破贼而还!”

    “善!”

    汉灵帝一掌拍在龙椅上,喝道:“待诏王金马何在?”

    待诏,即是汉时随时听候天子诏令的士子,武帝时期东方朔就曾出任过待诏一职,而金马门更是其中特别优异者待诏处。

    “微臣在!”当下,一王姓待诏立即出班应声喝道。

    汉灵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气势风发喝道:“拟旨:第一、去何进河南尹一职,迁大将军一职,统领左右羽林军共五营,屯兵于都亭,镇守京师。

    第二、汉关、大谷、广城、伊阙、辕、旋门、孟津、小平津等各京都关口,设置都尉一职,专事查奸防备一事,但有作奸犯科盗取机密之辈,格杀勿论!

    第三、严令各州郡整点武器、召集民间义士、训练士兵,日夜操练,时刻备战,严防贼人为乱!”

    第四、迁卢植北中郎将,迁护乌桓中郎将宗元为子干副将,迁皇甫嵩为左中郎将,迁朱为右中郎将,各领北军五校及三河精兵五千并新募精壮之士万余人日夜操练,一月后前往冀

    、豫、荆数州平叛,不得有误!”

    “微臣遵旨!”

    ……

    四月初一,忌求嗣,宜出行。一月的时日转瞬即到,天色已近辰时,雒阳仍是细雨蒙蒙,寒风瑟瑟,整个雒阳城笼罩在茫茫的倒春寒之中,给即将出征的队伍平添了一份杀气。

    城外的沙场正北面早已筑起一座高约丈许、长宽各七丈的点将台,气势磅礴、巍峨壮观。台上旌旗飞扬、帅旗飘舞,两侧鼓角矗立、牛羊紧缚,一片肃杀。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的卢估计还在张武手中,点兵的自然也不是秋季,但沙场已如秋季一般并冷,晨风萧萧,铁甲森寒。可是再凌冽的冷意也遮挡不住五万余将士冲天的战意,所有的将士皆身着铁甲,手执武器,矗立在沙场,肃穆的看着前方的点将台,鸦雀无声。

    “咚!咚!咚!”

    一阵鼓角声敲响,密集如雨,点点雷声般轰鸣在众将士心中,顿时一个个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北中郎将卢植一身戎装手捧圣旨缓步登台,向台下望了一眼,但见沙场数万精兵早已蓄势待发,步兵盔甲锃亮,面色肃然,骑兵金戈森寒,傲然马背。

    刀如林,剑似雨,枪戟若锯齿,场下一片寒光。

    将圣旨放置案桌上,卢植径直走到台前取下头盔托付手中,一束白发在风雨中飘舞,但那瘦小的身子却如山一般巍峨。皇甫嵩、朱、宗元等人紧随其后,单膝跪下。

    卢植满意的点了点头,扬声喝道:“奉陛下旨意:文官以文而治天下,武将因武而安国邦。今巨鹿张角聚众谋反,杀官破府,坏我子民,罪恶滔滔。

    着北中郎将卢植、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分掌北军五校、三河精兵及新募之精壮,厚集雄狮,兵发冀豫兖,挽我河山于糜局,拯我子民于涂炭。沿途州郡但有反叛及为逆者,天兵所至,悉数歼除!”

    “天兵所至,悉数歼除!”

    众将士手执武器,单膝跪地齐声喝道。

    五万余大军的声音汇织一起,如声声巨炮轰鸣,已压住天边滚滚的春雷,直逼云霄。

    卢植、皇甫嵩、朱及宗元四人直起身来,巍然来到点将台两侧一声厉喝长剑出鞘,泛起一阵凛冽的寒光,手起剑落,紧缚两侧的牛羊一声哀叫,首级纷纷落地,鲜血汩汩。

    一排排的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走上前来,双手紧紧托着土碗,静静的盯着那殷红的鲜血,直到碗中接满,才再次回到行列中,站定坚毅的看着前方的大帅。

    “干!”

    卢植接过亲卫递过来的血碗,朝众人敬了一敬,一饮而尽,接着将碗重重的摔在地上,擦了擦了嘴角的鲜血,露出狰狞的笑容。

    “出征!”

    数万将士有样学样,齐齐将碗在地上一摔,舔了舔嘴角的鲜血,仿佛地狱战场中厮杀出来的阿修罗。

第57章 饮马渡秋水

    说来也怪,冀州的春天已快过去,冀州大地一片艳阳,处处暖春,张角的造反事业同样进行的如火如荼。

    而司州却是一副截然相反的景象,虽与那冀州也不过三五天的路程,但司州的天仿佛是漏了一个大窟窿,春雨绵绵阴冷森寒,官道也被淋的泥泞不堪。

    从雒阳到阳城不过百二十里地,大军已整整行进了二日。一路的凄风苦雨更是令将士们叫苦不迭,甲胄上、刀剑上俱是冰寒的雨水。

    还未至阳城,远远便望见一座城池伫立在大山脚下,依山而建,气势恢宏。

    终于不用在这讨厌的雨中前行了,众士兵不觉暗暗松了口气。

    “报!”

    传令兵高举令旗,从远处疾驰而来,四蹄飞奔,污水四溅。那传令兵急速行至王黎身前:“禀司马,奉将军将令,大军暂停前行,就地安营扎寨,并请司马前往中军大帐议事!”

    王黎轻轻一勒缰绳,朝赵云及袁俊等人点了点头,安营扎寨诸事自有众军候处置,一声轻喝,胯下绝影如箭一般刺破雨帘不见。

    北中郎将卢植自出了京城之后便于左右二路大军分道扬镳,领军东进直逼冀州,右中郎将朱则率右路大军火速驰往阳翟、长社一带,皇甫嵩则提点左路大军沿着朱的脚迹一路南下,过登封、穿阳城围剿东路黄巾。

    中军大帐自然是左路大军大帅左中郎将皇甫嵩的大帐,离先锋营足有十数里。

    “左路军先锋射声营军司马王黎参见大帅!”

    王黎飞身下马,将马缰递给一旁的卫兵,快步走进大帐,见皇甫嵩及北军五校越骑、步兵、三河河东骑兵、河南骑兵四营校尉及军司马俱在,急忙行了一个军礼,跪拜道。

    皇甫嵩见王黎到来,知道射声校尉马日因参与《熹平石经》的编写被汉灵帝留在了京中,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向后走了两步,拍了拍悬挂于帐中的颍川郡的地图,又指着阳翟说道:

    “我左路大军自出京以来,这该死的雨水就延缓了我等行军的速度。”

    如今公伟(朱字)已领北军五校屯骑、长水以及三河之河内大军共计一万五千人逼近阳翟,直抵颍川。然东路蛾贼波才、黄邵及何曼等所率士兵足有十万之众,而公伟麾下仅北军五校两千余人及三河骑士万余人,其兵力严重不足,本帅甚是担忧。

    因此,本帅决定,我左路大军必须加快行程,务必于明日午时赶至阳翟,驰援右路大军。”

    皇甫嵩扫视着账下众将,见众将神色肃然,傲然屹立,手中长剑出鞘劈在案桌上,喝道:“步兵校尉可在?”

    “末将在!”

    “本帅命你统领步兵营,运送左路大军粮草辎重,两日内务必赶至阳翟,不得有误!”

    “诺!”

    “越骑校尉、射声军司马、河东校尉、河南校尉、屯骑校尉、护军司马可在?”

    “末将在!”

    “以本帅麾下中军将士及屯骑为中军,河东为后军,越骑为右翼,河南为左翼,射声为前军,所有士兵带足三日所需干粮,于明日寅时用饭,卯时兵发颍川,午时三刻务必齐聚阳翟,不得有误,违令及贻误战机者斩!”

    “诺!”

    皇甫嵩待众人离去,朝王黎挥了挥手,踱步走出中军大帐,和颜道:“兵者,生死之道。你我麾下将士俱是有家有室的兄弟,家中嗷嗷待哺的孩童,白发苍苍的父母,倚门而立的娇妻都指望着他们。

    德玉,你初次为将,当以麾下将士为重。

    每逢出征,务必小心谨慎,切忌傲慢自大,勿因自己的疏忽骄纵而致手下兄弟于险境。”

    “伯父说的极是,黎受教!”

    “本帅牧马北地,行伍十数年,兵法、战阵、步兵、骑兵、马兵等各兵种之间的配合、优劣可以说是无所不知,无一不晓。”皇甫嵩扶起王黎,希冀的看着王黎说道,“但本帅逢战依然战战兢兢,小心谨慎。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将领,不止要熟练掌握本帅适才所述内容,兵法更要融会贯通,切莫生搬硬套不知变通。

    孙子曾经说过:‘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善为将者,杀机在心,活局在臆。每自运方略,其法皆不同,非务相反也,时异势殊耳。

    故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捷于矢不袭其镞,(xiān)于剑不刻其舟。若赵括读父书而不知其变,其覆军擒将,为天下万世笑,非不幸也。”

    王黎向皇甫嵩施了一礼,抬首昂然道:“伯父尽管放心,黎虽非军事大家,却也非赵括之辈。伯父之言,黎自当铭记于心!不过,伯父既然深通谋略,当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伯父为何不将那唐周带到军中?”

    皇甫嵩满意的点了点头,却听王黎继续问道,脚下一滞,这臭小子,还敢将我一军?苦涩一笑道:“本帅如何行事还用你教吗?据新任河南尹何苗所述,那唐周三日前已暴亡狱中……”

    唐周已死?

    王黎一懵,那个诡计多端、文武兼备的太平教一门之主、张角的眼中刺肉中钉、黄巾起义最大的叛徒唐周暴病狱中?王黎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却见皇甫嵩摆了摆手,渐行渐远。

    ……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

    从阳城到阳翟没有秋水,只有一条颖水顺着阳城东南而下直达阳翟。

    细雨终于停了,太阳已渐渐升起,但是四月上旬的早晨寒冷依旧,颖水河畔除了汩汩东流的颖水和冰晶如玉的露珠,没有一丝暖意。大军破晓便已出发,沿着颖水一路飞奔,手中兵刃寒如冰雪。

    “报!”

    射声营刚接近阳翟范围,离阳翟县城尚有七八里,便见斥候从阳翟方向飞奔而来,至王黎身前火速滚下马来。

    “禀司马,右路大军已于昨夜抵达阳翟,今晨辰时时分与波才大军遭遇于阳翟城下,僵持了两个时辰,终究远来疲乏又寡不敌众,右中郎将及麾下将士已溃败至前方不远处。”

    王黎顺着斥候所指方向望去,前方约莫三五里处,果然尘烟弥漫人叫马嘶。

    败了?朱所率领北军五校及三河精兵足有一万五千余人,两个时辰就败下来了?这儿快?

    “传令兵!”

    “到!”

    “火速沿路返回,将战情报于大帅知道!”王黎见传令兵越过大军向后疾驰,一勒缰绳纵马小丘上,扫视着全军,喝道,“儿郎们,我等当兵为的是什么?”

    “保家卫国!”数千人齐声喝道。

    “如今我袍泽兄弟陷于重重包围,我等救是不救?”

    “救!救!救!”

    数千具刀戈齐齐举过头顶,声若雷霆,震得林中的飞鸟惊慌失措,四处乱窜。

    “好!”

    王黎一拍马背,目光森寒:“本司马令:第一曲与本司马为前军,第二曲居阵型右翼,第三曲护阵型左翼,第四曲殿后,全军呈锥形阵直插敌阵,随某驰援我右路大军,胆敢偷奸耍滑临阵脱逃者,斩立决!”

    “诺!”

    赵云及苏

    北、江南、袁俊等军候抱拳喝道。

    锥形阵,前锋尖锐迅猛,两翼强而有力,乃是以雷霆万钧之势迅猛的打击、突破和切割敌人的一种阵型,非勇悍之士、精锐之卒不可使用,在《孙膑兵法》中就曾记载过这种古老的阵法。

    王黎一声令下,赵云的第二曲及江南的第三曲,袁俊的第四曲纷纷向中间靠拢,形成了一个三角锥形的阵型,王黎及苏北所率的第一曲则宛如三角锥形的锥头,又仿佛刀尖上的尖峰,森寒凌厉。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王黎双腿一夹,中兴剑出鞘,直指前方,长啸一声,“杀!”一骑已如雷电般窜了出去。马鸣萧萧,尘烟滚滚,千余射声精锐如滔滔巨水直插黄巾重围。

    ……

    看着兵败如山倒的将士在阵中狼奔豕突,朱怒目圆瞪,满怀自责,恨不得手起刀落将这些蛾贼尽数劈于马下。只因自己一时不察,竟落入波才的重重围困之中。从辰时至午时,与之整整激战两个时辰,终究不敌蛾贼势大,堂堂的朝廷右中郎将,王朝三河郡国精兵竟然被逼的仓皇逃窜、弃甲倒戈。

    战阵中,断肢横飞,血流成河,哀嚎连连。

    无数的蛾贼手执钢刀、长矛恶狠狠的扑向大汉将士,将一万余三河精兵分割成若干个包围圈。

    一名军候策马来到阵中,一刀挥出,身前的蛾贼头目顿时人首分离,鲜血喷薄而出,接着几把大刀和长矛却已从身后插入那军候背心。

    军候怒啸一声,怒目圆瞪,奋力一跃从马背上跳将下来,长刀出手,如彩虹追月,数名蛾贼首级飞于半空,军候仰天倒下,大刀、长矛破胸而出。

    “滚开!”

    一名刚入伍的士兵惊惧的眼前密密麻麻的蛾贼,手中长戈不停地挥动,口中驱赶、叫骂声不断。眼见是一个雏儿,众蛾贼恶狠狠的一笑,已挡开长戈,飞身一刀劈在士兵左臂,刀至臂落。那士兵惨叫一声,看着地上的断臂,突然放下手中的长戈,和身扑在那人身上,一口咬在那人脖子上,鲜血汩汩入喉,阵阵寒意。

    手掌大旗的士兵奋力的推开蛾贼,一把扑在大旗上,大旗虽早已破烂不堪,但那士兵却露出深情的微笑,轻手抚摸着大旗,仿佛对自己的情人一般那么温柔,也不管身后蛾贼的刀枪剑戟,挣扎着将大旗紧紧的插在地上。

    寒风猎猎,旌旗飘飘,殷红色的旗帜宛如士兵胸前的鲜血。

    朱回顾着身后的屯骑、越骑和自己的亲卫队,个个虎背熊腰,神情肃穆,脸上满是坚毅和愤怒。这些都是从家乡带来的好男儿,随自己十数年来一路征战杀伐,枪林箭雨,甚至当年交州破梁龙的时候还曾为自己挡过刀避过剑,可惜自己没有给他们带去荣华富贵,今日反而要亲手将他们送上阳翟城下的修罗战场。

    看着场中局势危如累卵,形势越发的急迫,朱咬了咬牙,喝道:“儿郎们,蛾贼祸害朝廷,为乱天下。本将奉命除贼,今日愿与诸位,同生共死,有死无生!”

    “同生共死,有死无生!”

    “杀!”

    朱须发倒竖,一刀劈开一支飞来的箭,率领着麾下屯骑、越骑和亲卫队两千余人冲向敌阵。仿佛萧萧易水河畔的荆轲,又似熊熊篝火旁扑火的飞蛾。

    义无反顾,悲壮苍凉。

第58章 突围

    时已至傍晚,天边的夕阳散发着一缕缕淡黄的光箭,透过重重铁甲和粼粼的兵戈反射在黄巾阵营中,仿佛一片刺眼的寒芒。

    黄巾大阵中,两名黄巾头目鹰视狼顾肆无忌惮看着被屠杀的汉军将士。一人棱角分明,满脸的络腮胡,眉宇间顾盼神飞,分明就是黄巾东路大军大帅波才。

    看着朱麾下的队伍如待宰的羔羊在原野中四处乱窜,波才眼角闪过一声残忍和傲慢,长笑一声,说道:“都特么的说朱乃是大汉名将,但依老子看来,却也稀疏平常的紧。几万北校精兵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就被老子紧紧捏在手中。”

    身旁那头目点了点头,一缕谄媚的笑容挂在脸上:“那是,大帅是我太平道三十六方颍川东路大帅,在我教中赫赫威名,手下雄兵十万,估计也只有南阳渠帅张曼成可与大人一比,又岂是朱那老匹夫可比拟的?”

    黄巾军三十六方,三十六路渠帅,为方便管理和军事行动又按地方并为几大集团军,上设大帅以辖制麾下各路渠帅。

    如颍川波才、南阳张曼成等均为集团军大帅,分别管制东路和南阳黄巾。而汝南刘辟、龚都、何仪、何曼、黄邵、彭脱以及卜巳人等则仅为一方渠帅。

    黄巾军已故首领马元义虽身为神上使,张角的代言人,负责联络荆、豫、兖及司州太平教众,也不过一渠帅而已。

    波才身为东路黄巾大帅,黄巾军有名的东路集团军大帅,手掌十万雄兵,麾下渠帅含刘辟、龚都、彭脱、黄邵等七八人,正是踌躇满志之时。连大汉禁军尚且瞧不上,何曾又将朱两万余人放在眼中?

    见朱麾下铁骑尽出,如一把钢刀插入己方大军,仗着马匹的速度和冲击,在众多小阵间肆意拼杀,来回腾挪,无数的义军兄弟死于马下,一个个包围圈已被破坏,圈中的汉廷将士迅速与主力汇合,片刻间那朱身边竟渐渐集齐六七千将士。

    而十万的义军兄弟则渐渐退至外围,合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将朱旗下众军围在中央。

    波才脸上闪过一丝狰狞:“老子本还担心朱心如寒铁,会见死不救,如今看来,还是高看了那朱一眼。姓朱地的既已入彀(gou),那老子就只好勉为其难的将这万余鹰犬全部吃掉。否则,到嘴的肥肉飞了,还不惹张曼成和地公将军他们笑话?”

    言毕,波才冷笑一声,右手高高举起,猛地向下一挥,听得阵中“咚咚咚”三声鼓响,黄巾大阵如波浪般哗的一下从中分开,露出后路大军狰狞的爪牙,七八个长枪方队在一队一队骑兵的带领下自杀式的冲向汉军。

    “骑兵?!”

    真特么的该死!

    这蛾贼什么时候竟然拥有三五百的骑兵了?整整三五百人,这都可以武装两个曲了!还真是日了狗了,这驴日的波才居然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军事素养,这一次的反击时间可他娘选的真好!

    三河精兵一早就陷入蛾贼的包围之中,而刚刚杀出包围出来还未来得及整理好队形,自己的机动部队也只剩两营骑兵屯骑和越骑。

    朱瞥了蛾贼骑兵一眼,一颗心却掉入了谷底。

    虽然这些蛾贼骑兵毫无马军作战的技战术,在自己眼中是那么的稚嫩,那么的可笑,可他们和自己麾下的骑兵拥有一样的速度,一旦被他们缠上,屯骑和越骑就将失去应

    有机动力和冲击力。

    失去了优势的两千骑兵在十余万蛾贼眼中,用脚趾想都知道那将会是什么结果。可一旦撤走骑兵,三河精兵又将如何处理?

    看着那支歪歪斜斜的骑兵,若是在开战之初,朱恨不得捧腹大笑:蛾贼这是在给自己送功勋来了。可是现在呢?现在的蛾贼骑兵就像是一块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让朱恶心不已。

    遗憾的是,不管朱如何恶心,黄巾骑兵已经冲了上来,义无反顾的冲了上来。

    “矛!”

    朱咬了咬牙,大喝一声,屯骑和越骑两千余士兵纷纷摘下马上的长矛脱手而去,两千把长矛飞向迎面而来的黄巾骑兵,好似暴风骤雨密密麻麻,又如团团乌云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黄巾骑兵还来不及调整,长矛带着雷霆之势暴雨般倾泻而下,插在黄巾骑兵的胸前、大腿、额头、战马之上,一时间鲜血乱溅,人仰马翻,黄巾骑兵还没有见到对手,就已经失去了近十分之一的兵力。

    “冲!”

    朱再次喝道,屯骑和越骑已冲了上去,挥舞着刀戈剑戟如绞肉机一般疯狂的收割着黄巾骑兵的头颅。

    一盏茶的时间,大汉的精锐就已将蛾贼骑兵悉数荡平,战场上只剩下遍地的尸首和数百匹悲嘶着的无主的战马。

    可惜,战场也正如自己所料的那样,再一次胶着在一起,波才的后军已渐渐赶了上来,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将屯骑和越骑也围在了中央。

    “儿郎们,想活命的随我来!”朱一刀将对面的黄巾头目劈成两段。

    原来闻名大汉的铁血将军朱竟是难得一见的用刀高手,当然,更难得的是其麾下的屯骑、越骑和亲卫,虽然深陷重围,却依旧纪律严明,如臂使指。

    旗手如磐,步伐未乱,声势更是惊人,加上聚集的三河精兵,六七千人竟如万余人的气势。

    其余被困的将士,纷纷靠了过来,再度汇集一起。霎时间,麾下已聚集了一万两千余人,朱心中一时黯然,知道那两三千士兵应该已经长眠在这片土地上。

    定了定神,朱长刀一挥指向西北方向,那是雒阳的方向,那是来时的路,那里有皇甫嵩的左路大军,那里也是蛾贼最薄弱的地方。

    “锥形阵!”

    “箭!”

    一声声怒吼在阵营中响起,越骑迅速调整队形如一把尖刀冲在最前面,屯骑四个曲分列两侧,将三河精兵牢牢的围在中间,三河精兵则齐齐一声暴喝,手中的弓如满月,长箭破空。

    长箭如雨,惨叫声络绎不绝。

    却依旧挡不住黄巾军如潮的攻势,一个倒下去,另一个接着爬了上来。他们咬着牙坚持着,目光中充满仇恨,是那个该死的大汉朝廷让他们失去了幸福,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而眼前这些人又想夺去他们的性命逃之夭夭。

    休想!

    纵然我们都是一群泥腿子,可是泥腿子也有泥腿子的尊严,天公将军说得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纵使失去生命,也要拉着这些汉廷的走狗一起去死!

    两军渐渐的越来越近,甚至都能看到对方双眼的怒火。

    两个大阵“砰!”的一声撞击在一起。

    刀光剑雨,血肉横飞,大汉将士和黄巾军不知疲倦的挥动着手中的武器,肆意的发泄着心中的怒火,身边的人不停的栽倒在地,殷红的鲜血浸透整个颍川大地,大地上仿佛绽放出一朵朵凄美的百日红。

    整整半个时辰疯狂的攻击,双方伤亡人数已达千余人之多,可惜锋利的兵戈可以撕碎血肉,却又怎能撕碎铁血铸就的长城?大汉的将士依然被困在包围圈中,依然为撕裂黄巾的重重防守。

    难道今日我朱某就要亡命于此?

    朱皱了皱眉,手中大刀已经弯曲,仿佛如麾下将士一般不再锋利。

    “再来!”

    徐徐吐了口气,朱用力甩了甩手臂,一声怒啸,举起渐渐迟钝的大刀,准备再度发起攻击,猛然间远处一阵激昂的怒吼传来,越来越近,声若奔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泽。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一阵箭雨夹着九天风雷的气势倾泻直下,后排的黄巾兵卒纷纷中箭倒地,哀嚎连连,阵中一阵骚乱,溃不成军。仿佛雒阳城下的黄河大堤决了堤,滔滔的飞洪巨浪铺天盖地直面而来,黄巾兵卒就像那摇摇欲坠的小舟一般在无边的浪花中时隐时没。

    金戈绵延,呐喊声声。不过盏茶的功夫,黄巾大阵从外至内已被一把锋利的锥子凿了个对穿。

    一支铁甲骑兵旋风一般杀到眼前,铁甲森寒,剑戟凛冽。旌旗随风飘荡,旗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字:王!

    笔走龙蛇,银钩铁画!

    为首一人银盔银甲,眉清目秀,点点血污,手中一把宝剑银光闪闪大杀四方,胯下骏马声声长嘶匿影追风。

    “德玉?”

    王黎点了点头,抹了抹脸上的血迹,露出一口银牙:“将军,速速与黎离开此地!”说罢,王黎一声长喝勒转马头,麾下射声营冲出大阵掉了个头,又彗星袭月般再度向缺口冲去。

    朱闻言大喜,挥了挥手,麾下屯骑、越骑及三河精兵与王黎的射声营渐渐合在一处,像一把巨大的铁锥一样楔了进去。

    钢的刀,铁的剑,钢铁般的意志,碰之不死既伤,黄巾军纵是人潮滚滚,无奈血肉的长城如何敌得过这钢铁的洪流。头颅、断臂、残腿、鲜血、断刃、残甲在人群中纷纷扬扬。

    风冷,刀冷,箭更冷,黄巾军同样亦发着冷。

    仇恨和热血固然可以弥补一时的不足,但他们没有无坚不摧的武器,没有坚实厚重的盔甲,也没有千万人整齐划一的军容,更没有所向披靡的意志。

    当王黎用铁血和利箭火速的击穿黄巾大阵打开一条通道的时候,士兵们对于大汉官兵的恐惧再次浮上心头,当更多的士兵发现这是一群无可匹敌的魔鬼的时候,他们的坚持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失去了军心的队伍怎么可能获得胜利?

    更遑论,一群刚刚见了一点血的绵羊如何面对一头杀气腾腾的豺狼?

    来时快,去时更快。不过短短的半个时辰,王黎和朱就已经带着麾下的射声、屯骑、越骑和万余三河精锐杀出重围,将那土壤一样颜色的黄巾军抛诸身后。

    看着远去的军旗,波才的眼角闪过一丝狰狞和不甘。

    煮熟的鸭子果然还是飞了!

第59章 半卷黄旗临古城

    从辰时遇上波才大军至酉时,已整整过去六个时辰,六个时辰不知疲倦的厮杀,儿郎们早就饥肠辘辘,人困马乏。

    朱与王黎安置好众军,悄悄的来到山头。

    所谓山头,不过百八十米高,离战场也仅有两三里路,东路黄巾的骑兵一战之下全军覆没,倒也无忧黄巾军尾随而来。从山头往下眺去,一片惨烈。

    日头西下,一道凄艳的残阳平铺在原野上。

    无尽的原野上已看不到一个站立着的人,横七竖八的倒卧着众多的尸骸和哀嚎的伤兵,残肢、遗骸、断刃、废剑,洒满原野,像是遗落在原野上的灰色雕塑。

    天空上几只鹰隼来回盘旋,倏而“戾”的一声,展开一米多长的双翼从半空急速落下,张开尖锐的喙叼起一支手臂、大腿挥动着翅膀消失在山边。

    几群饿狼和野狗在场中来回腾转,不时为了一条大腿或断臂呲咧的大嘴相互厮杀,直到狼王“嗷嗷”一声长啸,才不得不放弃眼前的“美味”,转而向其他的尸骸露出狰狞的爪牙。

    朱一掌拍在山壁上,泥石簌簌俱下,目光阴沉的看着原野:“还未感谢德玉的救命之恩!否则朱某今日恐怕也只能和那麾下的士兵一样成为了那野狼野狗的腹中美餐了。

    这帮泥腿子实在可恨,经此一战,本将麾下三河将士伤亡竟高达两千余众,翌日朱某必报之!”

    “同袍同泽战场援手本是应有之义,将军何须介怀?”王黎拱了拱手,长叹道,“只是可惜这战场上倒下去的万余精壮之士,却都是我大汉的元气!”

    朱诧异的看了王黎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又瞥了一眼山下的大营,大营绵延数百米,转过话头问道:“德玉,如今我右军新败,将士疲乏,你有何看法?”

    “当道扎营自当依山傍水,如今我军虽近颖水,然三面通衢,再加我军新败,远途困乏,若于此驻军,一旦蛾贼趁夜悄悄围困此处,我军死无葬身之地也。”

    “此地四通八达,确实不适合我军扎营安寨。”朱点了点头,继续考较道,“依你之见呢?”

    长社!

    脑海中突然跳出两个字,王黎记得历史中朱、皇甫嵩正是初次兵败才投长社的,难道历史还是要重演?王黎顿了顿,迟疑的看着朱:“将军心仪之地,莫非是长社?”

    “哈哈,皇甫义真果然眼光独到,如此少年英雄老夫都有些心动了!”朱哈哈一笑,调笑了王黎一句,接着脸色一正肃然道,“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德玉你所言不差,长社东近鄢陵,南望颖阴,西邻新郑,北靠尉氏,交通四通八达,进可攻,退可守,实乃我军修整不二之选。”

    王黎疑惑道:“可长社不过一县之所,我左右两军足有近四万人众,小小一县之地可能支撑我军粮草一切供应?”

    朱索性蹲在地上,折断一截枯枝,在地上划了几画,又放置了几块小石头,说道:“德玉你看,这里是长社,长社背靠洧水,附近城郭颖阴、新郑、尉氏和鄢陵离此也不过六七十里地,粮草供给不过一两日功夫就能从四处城池转运至此。更何况,蛾贼一路烧杀抢掠,肆意破坏,士人大户苦其久也,我军若是驻扎长社,若征收或借助士人大户粮草,其不肯乎?”

    “若是波才再度兵围长社呢?”

    “且不说波才能否供应

    十万大军的粮草,单说我大汉铁军守城技艺天下皆知,如今依城而据,波才手中既无攻城之器具,又无攻城之良将,无非以兵卒填之,长此以往势不能久,有何惧之?”

    朱丢掉手中的枯枝,一脚将石头踢下山坡,阴冷一笑:“朱某只担心一件事,那就是波才不敢来!”

    ……

    五代十国的吴越王钱在给妻子的信中曾写道: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短短九个字便勾勒出田间、野花、美人徐步其中的迷人景色,恬静、优美、思恋之情跃然纸上,让人阅之便沉醉其中。

    可惜朱和王黎及麾下将士只是埋头赶路,却无心欣赏这原野上美丽的百日红,一朵朵、一片片,殷红如丹,仿佛沾染了万余蛾贼和将士的淋淋鲜血,凄美却悲壮。

    无独有偶,幽州涿郡,张家庄后院落中。

    几树桃花迎风绽放,娇嫩粉红的花瓣在青翠欲滴的绿叶映衬下,越发的娇艳鲜美。有的蓓蕾初开,偷偷的露出一两片花瓣;有的含苞待放,浸着丹含着朱静静的等待怦然怒放的瞬间;有的全然绽放,像婴儿的小手轻轻的半蜷着,嫩嫩的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院落中三人立于韶韶华光之中,那缤纷的桃花就像一名绝世美人,抛着媚眼扶着腰,款款欲行。只是那三人亦如朱、王黎一般,眼中并无半点春色,只有一腔的报国从戎之志,可怜的桃花搔首弄姿老半天却白费了心机,也白费了这大好的韶光。

    桃树下摆放着一张案桌,桌上放着猪、牛、羊三牲祭品,祭品前放置两支高烛和一支香炉,高烛轻燃,香炉中没有半只香烛,香烛还握在三人手中。

    中间那人身长七尺有五,两耳垂肩,面如冠玉;左侧那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卧蚕眉,丹凤眼,面如重枣;右侧那人却正是此间主人,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上下。

    三人并排站立,各拈一炷香,齐齐跪了下去:“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涿郡刘备、解良关羽、涿郡张飞,愿结为异性兄弟,共匡汉室于危难,同济黎庶于倒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违此誓,万箭穿心,天打五雷轰!”

    “兄长!”

    “二弟、三弟!”

    一声热切的呼唤,血浓于水的情谊绕在心头,三人抱作一团相视一笑,将手中的香支插到香炉中,又各取了一坛酒碰了一下,仰头便喝,酒水顺着喉咙咕咕直下,就如三人的热血一样刚烈、香醇。

    可惜没有刀,刘备的两股剑、关羽的青龙偃月刀以及张飞的丈八点钢矛还在等着苏双和张世平送上门来,否则趁着这三分酒兴,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在这缤纷的桃花树下一舞,直抒胸臆,落英缤纷。

    岂不如《将夜》中撒酒疯的夫子一般:那年春,我把桃花切一斤!

    ……

    长社有酒也有桃花,可朱也没有饮酒切桃花,他饮的是蛾贼之血,他切的是蛾贼人头。

    自朝廷左右两路大军合并驻扎长社后,蛾贼就如同发了疯一样,整整十万大军将长社县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每日里不是在城下叫骂挑战,就是攻击城池。

    通往颖阴、新郑、尉氏和鄢陵的几条大道也被蛾贼堵死,就连洧水码头上也驻扎着数千蛾贼,粮草根本就运不进来。长社不过万多户人口,近四万将士整整十数日的粮草供应,令得县城一度物价飞

    涨,物资吃紧。

    可恨那日没有听王黎的劝解,自己一意孤行将大军带入如此绝地。幸好这几日蛾贼除了几具长梯并没有拿出像样的攻城器具,否则长社是否还能保住,后果不堪设想。

    朱骑马漫步在街道,一边打量着街道上的商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一边思索着,陡然听得城头一声牛角冲天响起,三短一长震耳欲聋,瞬间响遍全城。

    “将军,蛾贼攻城了!”

    一阵马蹄从身畔疾驰而过,朱往后招了招手,也不管众亲卫径直勒马飞奔,到了城门口,跳马疾步拾阶而上,扶墙远眺。

    只见城下密密麻麻的蛾贼按雁形阵聚集在城下,寒风一吹,头上黄巾飘飘,恍似一片黄色的海洋,纷纷撒撒的蛾贼就像海洋中翻覆的小船随波起伏,唯有一袭黄色的旗帜巍然屹立于阵中,随风飘扬。

    “咚!咚!咚!”

    三声鼓响,数万黄巾士兵迈着厚重的步伐,踏在大地上,城墙都仿佛为之一颤,“咔擦、咔擦”整齐的脚步声在长社城下汇聚成令人窒息的鸣唱。

    “呜!呜!呜!”

    又是一阵牛角响起,远处方阵中推出四辆战车,三丈有余,分置三层,第一层乃是分列数十人,身无片甲,只是奋力的推动着战车;第二层乃是一方箭楼,箭楼上装载数十名弓箭手,弓如满月,利箭在弦,箭簇在日头下散发出森寒幽光;第三层乃是黄巾步兵,手握戈矛、长枪等长兵器,众人将一方台拥簇于中,方台上站着一人,双手各握着一面旗帜,旗帜上下翻飞,显见得是一名旗手。

    “井阑?!”

    朱趴在墙头倒吸了一口气,差点没有栽下去。却听得身后一声凝重的声音传来,“岂止井阑?这厮连抛石机、冲车和云梯都打造出来了!”回头一看,只见王黎陪着皇甫嵩及左右两军众将校大步来到城头。

    皇甫嵩目视着前方,拍了拍朱的肩膀:“公伟,看来我们的担子不轻啊!我们在城中整军备战,我们的对手也没有闲着。我们在这城里被围困了半个月,也当了半个月的瞎子。如今这波才将这井阑、抛石机、冲车和云梯等攻城器具一股脑儿都打造出来了,看来是想穷尽手中之力一举拿下长社啊!”

    朱点了点头,只见井阑上那旗手手中旗帜左右一翻,顺势往下,“咚咚咚”几声鼓响,蛾贼突然如波浪般起伏分开,哗的一下,数个方阵顿时从雁形阵变成锋矢阵,阵中露出几具巍峨的抛石机,一列列蛾贼推着冲车、云梯穿过大阵直逼长社。

    “攻!”

    随着旗手手中的旗帜一放,数万人齐齐一声怒吼惊天动地,昂然站立于抛石机旁的千余名黄巾士兵奋力拉动手中的缆绳,随即同时一放,数十块磨盘大的石弹高高抛起,带着凄厉的呼啸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完美的抛物线,狠狠的砸在长社墙头。

    巨大的撞击声络绎不绝,城墙上的士兵只觉得地动山摇,仿佛地龙翻身,城墙一阵颤栗呻吟,不少地方已经被砸下深深的凹槽,伴随着城墙陷下去的还有数十上百的士兵,筋断骨裂,血肉模糊,活活埋于巨石砖砾之下。

    但是他们没有后退,也没有惊惧,他们的眼中只有仇恨和滔滔战意,他们是大汉的精兵,他们是大汉的旗帜。

    他们的身后是长社数万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

第60章 攻城

    皇甫嵩手按宝剑,站在城墙上迎风而立,白发飘飘双目如炬。

    一块石头擦着皇甫嵩的耳旁飞过,“哐”的一声砸在身后的女墙上,碎石横飞,几名来不及躲闪的士兵一声冷哼,当场化为一团肉泥,鲜血如雾般砰的在城头乍开。

    巨石开路,云梯登城,井阑履地,冲车攻门。抛石车已出,看来这好戏就要上演!

    皇甫嵩掸了掸耳边的灰尘,漠然的扫视了城下一眼,又看了一眼身后受伤的兵士心中一冷,这才朝城头上的守军哈哈一笑,扬身而起长啸道:“儿郎们,你们看到了吗?波才那狗贼打算强攻我长社,告诉本帅你们怕不怕?”

    “不怕!”

    “你们身后是长社的父老,你们就是他们最后一道防线,你们怕不怕?”

    “不怕!”

    “好!既然不怕,那本帅今日就站在城头看你等杀敌,你们可敢在本帅面前弄枪舞棒,将贼寇逐出长社?”

    “敢!”

    “好!那本帅就站在城头,看你们是不是说大话!”

    “嘿嘿,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大帅尽管放心,不过几只猴子而已,末将保管他们蹦不上城头!”

    数万将士仿佛打了鸡血一样站在城墙上齐声高喝,战意滔天,数万长枪直指长空。就连适才被巨石吓破了胆的新兵也为之一震,紧了紧手中的武器,将腰板挺的笔直。

    攻城战正式开始!

    数千名蛾贼推着冲车、云梯迅速的向城墙移动。

    两百步、一百五十步……

    冲车和云梯越来越近了,看着已距城门仅百十来步,守城小校手一扬,咧嘴冷笑:

    “放箭!”

    数十具床弩1和数千名弓弩手同时松弦,数千支利箭如流星般飞向敌阵,遮天蔽日,如飞蝗漫天。

    一阵凄厉的尖啸声,朵朵寒芒插入敌阵,一时间中箭者无数,哀啸连连,鲜血横飞,仿佛是在成片的黄色腊梅林中投上了无数的炮弹一样,落花如雨枝叶飘零,蛾贼顿时大乱。

    不消片刻,冲车和云梯两边便已堆积起一两百具尸骸,黄巾军前进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哼!

    波才骑在马上,看着前面的队伍暗哼了一声,手一招,旗手中一面红旗落下,又有上千的士兵举着盾牌冲向冲车和云梯。

    数千名黄巾弓手则护在两侧,张弓对射,同时抛石机再次带着石弹席卷而来。

    空中划过一道道美丽的弧线,双方的将士都卯着劲的向对方疾射,就像似在天空中织布一般,你飞线过去,我飞线过来,很快就将天空织成黑麻麻的一片。

    俗话说得好,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来来回回半个时辰,在黄巾军付出了两三千人的性命,及守军三五百人的伤亡和报废了守军数十辆床弩与数百把蹶张弩、虎贲弓、角弓和雕弓后,冲车和云梯终于来到城下。

    “上!”

    听得阵中一声怒喝,黄巾士兵纷纷砍断云梯缆绳,云梯猛然一弹铁钩直接搭在城墙之上,无数的黄巾士兵一跃而上,嘴咬利刃,双手双脚并用,如猿猴一般往城头窜去。

    守城小校冷冷一笑,麾下弓箭手纷纷爬出垛口张弓激射,更有无数的步兵举着沸腾的滚油、硕大的圆木倾泻而下。

    利箭寒芒,滚油似火,圆木如山。

    城下黄巾士兵拿何抵挡?

    箭羽挟着尖啸而来,黄巾士兵急忙巨盾迎击。可是利箭如雨,密不透风,两尺盾牌如何遮蔽全身?总有漏网之鱼腾地一声穿过士兵的胸前、头颅、手臂、大腿,一闪而逝,带起一缕缕血雾。

    滚油四处飞溅,星星点点,更是难以躲避,碰之皮烂,触之起泡,苦楚实在难忍,士兵们纷纷趴在地上将全身缩

    成一团趴在地上,或直接藏于战友的尸身之下,可仍有那流下或溅起的滚油将众人烫的嗷嗷直叫,恨不得将受伤之处砍了去。

    圆木则顺势而下,从云梯上滚下来,越滚越急声势如雷,排山倒海之势扫向云梯上士兵。士兵避无可避,纷纷跳下云梯,摔在城池之下,惨叫不停。数棵圆木将云梯拦腰砸断,重重的压在城下士兵身上,哀叫戛然而止。

    冲车同样也没有逃过砸毁的命运,两辆冲车在圆木和倒塌的云梯撞击下四分五裂,周遭士兵同遭大难,骨折筋断。

    远处的抛石机及黄巾弓箭手拼命反击,巨石如林,利箭似飞蝗,密密麻麻来往交错,空中下起磅礴的箭石雨,遮天蔽日。中箭者,中石者不计其数,惨叫之声络绎不绝,不时有双方士兵从城头、垛口、云梯摔在城下。

    前苏联著名元帅朱可夫就曾说过:战争对于下级军官和士兵而言,就是一台巨大的绞肉机。

    如此半个时辰,城下的尸骸已堆积如山。

    王黎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如修罗场一般,心下黯然,可也知道如果自己落入黄巾手中,只怕下场比这更惨。

    战场就是战场,容不得半点仁慈。

    这才只是攻城的第一波,黄巾军已损失两千余人及七八台云梯和两辆冲车,加上适才攻城前伤及的两三千人,此役黄巾足足伤亡四五千人。

    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却也并非波才所愿。

    波才狠狠的看着长社城头兵甲曜日的汉军,甩了甩长鞭,怒不可抑,恨不得将所有云梯、冲车及还未动用的井阑一股脑全抛到城墙之下。

    身侧的头目目露不忍,看着波才,嘴中嚅嗫着:“大帅,是否让儿郎们暂时先退下来,先休息一夜?”

    “休息?你可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现在退下去,明日攻城,老子将花更大的代价?”

    “可是?儿郎们已经伤亡惨重,军心疲惫……”那头目还未说完,却见波才双目森寒的盯着他,不由打了一个寒蝉,剩下的半截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井阑!”

    波才一声怒吼,四台井阑缓缓的向城墙推去,仿佛四只洪荒巨兽张着大嘴冷冷的盯着城头。

    “井阑!”

    “井阑!”

    城下黄金士兵看着巍峨雄伟的井阑徐徐前进,蓦地爆发出一阵怒吼,音若奔雷,声入云霄。刚才的血腥和伤亡曾一度让他们失色甚至恐惧,但井阑仿似又给了他们莫大的勇气。

    他们的兄弟,他们的手足就倒在城下,那里尸横遍地,那里血流成河,那里惨不忍睹,那里是他们兄弟手足的归宿地,那里也将是他们重新征战的起点。

    他们怎么能够懦弱?他们又怎么敢忘记这血海的深仇!

    黄巾士兵舔了舔伤口的血,瞧着兵甲林立的城头,瞧着那一张张铁青冷漠的面孔,仇恨却又漠然,仿佛那城上站立的不是大汉的精锐之师,而是收获时田间那沉甸甸的麦黍。

    守城士兵一阵沉默鸦雀无声,瞧着四台井阑几乎与城墙齐平,守城士兵不由齐齐的咽下一口痰,奶奶的,要是让这井阑逼到眼前,蛾贼再跨越城池岂不是如履平地,易如反掌?

    井阑带给他们的不止是震撼,还有震慑!

    城头一时万马齐喑,却听得城头陡然一声嗤笑,皇甫嵩一剑剁在城头,城头石屑纷飞,宝剑森寒。

    “儿郎们,你们不是刚在本帅面前夸下海口,要将蛾贼逐出长社吗?怎么这么快就认怂了?

    井阑乃战国墨子所造,为墨家之法宝,即可攻城,也可远射,其运动却异常缓慢,近身防守更是薄弱。我等乃大汉精锐,区区几具井阑就把你们吓住了吗?有谁敢替本帅前去破之?”

    “愿随大帅前去!”

    见皇甫嵩意气风发谈笑风生,守城士兵士气再度鼓舞,

    齐举长枪振臂高呼。

    “哈哈,杀鸡焉用宰牛刀?大帅乃我军定海神针,对付此等土鸡瓦狗之辈,若让大帅亲往,岂不是高抬了他们的身份!大帅,末将愿往!”一人越众而出,厉声喝道。

    众人视之,正是射声营军司马王黎。

    “你可知此去九死一生?”皇甫嵩看着王黎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欲破蛾贼,必破其心,欲破其心,必破井阑。蛾贼三倍于我,井阑防守必为重中之重。你可知蛾贼对我等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一旦作战不利,陷入蛾贼阵营,将死无葬生之地?”

    王黎当然知道,但知道更多的则是在历史中,长社、颍川、广宗及下曲阳一战,皇甫嵩和朱隽联手坑杀黄巾二十余万人,自己的目标是保存大汉的元气,要想将来能够给这些人苟延残喘的机会,现在就只能多争取一些话语权。

    拍了拍匣中剑,王黎傲然笑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末将愿与射声营第二曲军候赵云各破除一台井阑,还请大帅下令!”

    “好!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与你!”皇甫嵩郑重的看了王黎一眼,眼神却瞥向众将校,“还有两台井阑,却不知还有何人愿往?”

    护军司马和屯骑校尉二人相视一眼,抱拳道:“德玉尚能置生死于度外,我等岂敢落后于人?大帅如若不弃,末将愿提一旅精兵亲往蛾贼阵中走上一趟!”

    “好!既然如此,本帅命令:王黎、赵云、吉宏、傅燮,你等四人各领精兵一千出城迎敌。”皇甫嵩看着远处星罗密布的黄巾大营,阴恻恻一笑,接着在众人耳旁低声说道:“兵有奇变,不在众寡。今贼依草结营,易为风火。若因夜纵烧,必大惊乱。吾出兵击之,四面俱合,田单之功可成也。你等破除井阑后勿需返城,领兵驻扎野外,待明日入夜时分,如此如此,你等可知?”

    “诺!”众人抱拳回身,决然踏步城下。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协助守城的征夫早已远遁,将军却还站在城头。

    皇甫嵩将头盔一扔,露出一头白发,向远去的四道身影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接过士兵手中的鼓槌,肃然喝道:“本帅亲自击鼓,为你等壮行!”

    战鼓遽响,将军白发。鼓槌重重的击在战鼓上,如阵阵雷鸣惊天动地。

    “大汉!”

    “大汉!”

    大汉将士听着雷动的鼓声,热血沸腾,战意昂然,兵戈高举,齐声怒喝。

    “砰!”

    井阑离城头尚有一箭之地,城门豁然洞开,四千大汉马军精锐巍然立于其间,刀枪如霜,衣甲曜日。

    “兄弟们,父老就在身后,将军就在城头,我等今日一战不求大胜只为破贼。”

    王黎轻勒马缰回头望着麾下将士,与吉宏、傅燮及赵云对视了一眼:“此行凶多吉少九死一生,但我等乃大汉精锐之师,百千浴血铸就的魂魄铁骨,哪怕前方枪林箭雨,修罗地狱,我等俱愿与众位兄弟一闯,兄弟们可敢与王某等人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城门口猛地爆发出海潮般的怒啸。

    “杀!”王黎拔剑在手,一声令喝,四千人列队勒马分头疾驰,如四股激流奔向城外。

    长社城门的吊桥再次轰然落地,砸起漫天尘烟。

    注释:

    1床弩:《后汉书陈球传》:弦大木为弓,羽矛为矢,引机发之,远射千余步,多所杀伤。此应该为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可考的床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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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长歌介绍:
万马南归纵江海,一剑西来横九州。 赤壁崖前,楼船仓里看涛涌;洛阳城下,金鳞阵中听长歌。 三国,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我们又来了! 诸君且看:这一曲老歌,又将如何重弹新调!后汉长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后汉长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后汉长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