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零七章 要走的就走
侯沈玉的担心倒也并非多余，听说港口公司要调几个港口管委会副主任去港口公司任职，主要负责港口扩建项目，竟然有当场有四个副主任表态要调过去。
鼠目寸光的家伙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调到港口公司的日子必定是吃香喝辣，雁过拔毛，这些年，港口公司那帮人过的花天酒地日子，早就让几位副主任眼红不已。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调过去，这些人还不赶紧挤破了脑袋往里钻？
对于这四人，陈大龙指示侯沈玉开刀斩乱麻让四人立刻主动写了一封调动申请书上交，并注明调整职位去港口公司参与项目建设完全自愿。
一方毫无阻碍的放人，一方迫不及待想走人，不到两天的时间，港口管委会四位副主任齐刷刷调整职位到了港口公司，从此成了港口公司的人。
此消息一传出，又是一阵流言蜚语不胫而走，更多人背地里猜测：
“陈大龙八成是要被捣鼓走了，如此不得人心，连下属都不情愿跟他混，上面领导又不待见他，两头不是人的领导，再在港口混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陈大龙倒是坦然，面对市委书记朱家友各种大动作，港口管委会几名副主任集体自愿调走，他一概一言不发。
那几天，陈大龙一如往常静静朝九晚五正常上班，那状态倒像是闭关修炼的老僧，外界闲言碎语压根动不了他丝毫念头。
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日子很快来了！
这一天，碧空如洗，市委书记朱家友一早来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喝杯水接到胡副省长打来的电话，电话里胡副省长声音阴沉至极。
“朱书记，港口项目立刻暂停。”
“为什么？”
朱家友大惊！这不是玩人吗？
他可全都按照胡副省长的指示已经万事俱备紧锣密鼓准备开工了，如今港口项目工作组已经成立，定城市财政部门的计划拨款已经到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胡副省长却突然改口让他把项目暂停？这玩笑开的也太大了！
胡副省长心知自己理亏，低沉声音在电话里解释：
“你定城市那个陈大龙之前提出的深港项目，昨晚直接上了省委常委会议，省委王书记和牛省长都对这个项目给予了高度评价。
省委常委会已经决定将这个项目列入全省十三五规划的大项目中，既然如此，咱们扩建港口的规划只能搁浅。”
“陈大龙的规划通过了省委常委会？”
朱家友脑子里猛的回忆起上周定城市委常委会上，陈大龙曾经“明确”告诉他，“省委领导肯定跟你拿出的港口扩建规划方案不一致。”
可当时自己在气头上，以为他不过是为了意气之争的面子脱口而出罢了，没想到陈大龙这句话这么快就成了现实？
朱家友心里不由暗暗叫苦，他已经指示市委办秘书长成杰奎专职负责港口扩建项目，所有准备工作一应俱全，现在却又要他亲手把已经下达的指示收回，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老领导，怎么会这样？定城市对于港口扩建项目已经启动，这时候再喊停，我……”
胡副省长理解朱家友此时的心情，身为定城市说一不二的角，他现在要硬生生把自己已经做出的决定收回，这件事对于领导权威来说，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这就相当于敲锣打鼓告诉各部委办局的下属们，深港项目上老子输给了霸王龙，硬生生被人把牛头掉转过来支持陈大龙的新规划。
胡副省长也很无奈，只能劝道：
“事情已然如此，多说无益，省委常委会上已经做出决定，深港项目按照陈大龙提供的方案执行，另外，湖州市参与深港建设，具体事务由常务副省长常崇德牵头协调处理……”
电话那头的胡副省长听起来似乎也情绪不高，把该说的说完后，主动挂断电话，只留下朱家友一个人手里握着电话听筒保持僵硬举起电话的姿势发呆。
这件事对胡副省长来说，同样是发生的太突然，当他一早从常务副省长常崇德口中得知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当场懵了。
牛省长之前对深港项目并未过多关注，怎么突然就把这项目弄到省委常委会上讨论去了？最奇怪的是，此事发生之前居然半点苗头都没有？
这件事不仅显得诡异不寻常，更让胡副省长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身为从定城市走上来的领导干部，事关定城市未来发展规划大计的时候，牛省长居然撇开自己径直做了决定？何况，之前的省政府政务会议上，自己还曾经表态坚决反对深港项目？
牛省长在对自己的反对陈大龙提出深港项目的态度非常了解的情况下，却还是执意支持这项目上省委制定十三五规划重点项目，这件事实在是太能说明问题了。
至少证明一点，牛省长根本没把自己这个副省长的反对意见放在眼里，换句话说，自己对深港项目的看法对牛省长来说不值一提。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胡副省长现在担心的是，深港项目一事只是个开头，因为这件事让自己和牛省长之间的罅隙会越来越深，时间久了，自己自然而然被排除出高层领导圈子。
真到了那时候，自己在省政府一干领导中的地位必定一落千丈，这才是最可怕的！
胡副省长一个电话把消息传达给朱家友便不管不问了，剩下一大堆的烂摊子逼的朱家友不得不捏着鼻子亲自动手收拾。
既然省里对深港项目的部署已经下来了，难道自己还敢跟省委省政府的领导背着干？他一边在心里暗怨自己最近运气实在是背的离谱，一边又盘算着如何收拾残局？
统一思想，立即停止港口扩建工程是第一步；对于陈大龙提出的深港项目已经获得省委常委会通过也必须公开说明一下。
接下来全新的深港项目如何启动，展开，他这个市委书记还不得不装出支持的态度说几句场面话，简直太窝心了！
做官难，做基层官员更难，何止是难于上青天？简直就是让人焦头烂额不知所以然，上头风向一日三变，再牛逼的领导也免不了自打脸！
朱家友气的胃疼的时候，港口项目工作组一干人等正聚集在港口公司信心十足准备捋起袖子大干一场，正在召开项目动员会的时候，正在发言的项目工作组长成杰奎突然接到市委办打来的电话，通知下午两点召开市委常委会议。
工作组组长成杰奎接到通知不由诧异，市委常委会的召开往往由一把手市委书记亲自决定召开时间，若是领导心情不佳的时候，一个月不开常委会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像如今这样一个星期没到就要开两次常委会的情况却是鲜见。
“知道开会研究什么事吗？”成杰奎问电话通知开会的秘书。
“不清楚，不过听说朱书记今儿一大早心情不好脸色阴沉，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市委书记办公室半天都没出来。”
这话让成杰奎心里又是猛的一“咯噔”，他服侍领导有几年了，了解领导的个性其实较为外向，一般情况下很少出现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的情形，除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成杰奎不敢怠慢，简单说了几句结束语后赶紧结束会议，冲工作组一帮“兄弟”挥挥手，让大家继续忙着，自己则匆匆赶往市委大院。
成杰奎赶回市委大院的时候，朱家友依旧办公室房门紧闭，秘书长不放心，找了钥匙过来，轻轻转动门锁，把门先开了一条小缝往里看。
瞧见偌大的书记办公室里，朱家友正背对门，双臂抱胸站在窗口往下看，明明耳朵里听见有人开门声却一动不动，显然是猜得到这种情况下，谁敢大胆开门进来。
成杰奎小心翼翼把自己的身体从门缝里挤进去，又轻轻把门关上，蹑手蹑脚进屋后，先拿起领导放在桌上的水杯，沏了一杯绿茶端在手里，走到正看向窗外的朱家友轻声道：
“朱书记，您喝点水吧。”
这一句话，说的轻声慢语，却让朱家友心里颇多感触，自己生气的时候也只有老下属成杰奎敢壮着胆子进来“摸老虎屁股”。
一个人静静的呆了一段时间，他的心里巴不得有个人听自己说说心事，可是放眼整个定城市，又有哪位官员敢让自己说出真心话？即便是伺候了自己几年一向忠心耿耿的成杰奎也不能。
高处不胜寒。
结交朋友往往要建立在各方面条件差不多持平的基础上，否则的话，无论从思维习惯和消费习惯都无法达成统一，彼此很难友谊长存。
当着几年的市委书记，一把手，朱家友早已不习惯跟任何人说真话，当着下属的面讲的都是套话，当着领导的面说的都是恭维话，当着家人的面也经常惯性沿用官场语言风格，一句话分成几层意思让人去猜。
奶奶的，你能不能说几句真话，那是不可能的。
...
一千三百零八章 秘书长
成杰奎端着一杯水站在朱家友身旁稍侧后位置，朱家友却对下属送到跟前的一杯茶视若无睹，过了好大一会才轻轻叹了口气道：
“成秘书长，你说，这么多人挤破脑袋要当官究竟是为什么？”
成杰奎不出声，他了解领导的语言习惯，当他提出问题的时候，其实心里并未打算让人回答，不过是自己抛砖引玉自言自语罢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领导需要的只是一个配合默契的听众，而成杰奎对自己扮演的角色相当有经验，于是依旧一言不发站在那里。
“你知道吗？陈大龙关于深港项目的规划方案在省委常委会上获得了通过，上午胡副省长亲自打电话过来，要我立刻撤销刚刚成立的港口扩建工作组。”
“啊？”
成杰奎被朱家友突然说出的消息惊呆了！
那神情跟一早朱家友接到胡副省长电话时的神情如出一撤，一想到自己刚刚当了工组组长准备大干一场却突然被上头叫停，成杰奎心里沸腾起来。
他不无气愤道：
“省里的领导做决定怎么能一日三变呢？既然省委领导已经确定要支持陈大龙规划的深港项目，为什么胡副省长又催逼咱们按照贾思杰的规划扩建港口呢？这不是拿工作上的大事开玩笑嘛？这也太不严肃了吧！”
成杰奎立马意识到此事对主子的影响有多大？这不是硬逼着主子自己打脸吗？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主子还是定城市说一不二的市委书记？
这消息一旦传出去，恐怕朱书记在定城市培养了多年的领导威信顷刻间土崩瓦解，外界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难听的说法？
“朱书记，反正这决定是上头决定的，您也就是执行者，他们怎么说就怎么做，您根本没有选择权不是吗？”
成杰奎贴心为朱家友的尴尬和丢脸找台阶下，朱家友心知肚明，禁不住冷笑摇头，冲他说道：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您的意思，这件事里头还另有文章？”成杰奎凑上前问。
朱家友重重点头：
“难道你没发现，自从霸王龙到定城上任后，定城市委市政府领导班子成员潜移默化都发生了一些变化吗？”
“您的意思是说，陈大龙在背地里拉帮结派，故意跟您唱对台戏？这不靠谱啊，他才来几天，哪能跟您在定城当了这些年领导，枝枝节节都有几个信得过的自己人相提并论？”
“你错了！别的不说，你就看市委副书记赵德才，整天跟他一个鼻孔出气，上次的市委常委会上，赵德才更是态度坚决支持陈大龙，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和陈大龙一样，心里早就知晓深港项目已经得到了省里领导的首肯，他们之所以斗胆在市委常委会上跟我争锋相对，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天看我的笑话！”
“狗日的赵德才！平日里您对他也算不薄，居然趁机对您落井下石？简直是畜生不如！”
当主人受人奚落的时候，身边的忠心的哈巴狗肯定要适时的“汪汪”两声，以表达自己跟主子一条心的意思。
“朱书记，您看现在怎么办？港口扩建项目的工作组是不是先通知他们解散？还是？”
说到具体问题，朱家友有气无力冲着成杰奎挥挥手道：
“有些事情你去办就行了，尽量做好解释工作，另外，立刻通知市委常委召开一次紧急会议，关于深港项目立项的事，省里要求定城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好歹也要在常委会上公开说明一下？”
瞧着主子那副难受的模样，成杰奎心里真是比自己出糗丢面子还难受，遇上这样的事，即便是平日里巧舌如簧经常把朱家友逗的哈哈笑的他，此时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晚上八点。
上周刚刚召开过市委常委会议的三楼会议室里再次灯火通明座无虚席，陈大龙和赵德才早就猜到今天常委会议题是什么，不动声色各坐一旁。
大部分的市委常委却还云里雾里，一个个坐在位置上交头接耳相互打听：
“这是本月第三次召开市委常委会了吧？今晚究竟要讨论什么事？怎么之前半点风声都没有？”
“谁知道呢？上午通知开会的时候，我就觉的奇怪，后来想想八成是港口扩建的项目动工之前要搞一个盛大的仪式？”
“不可能！现在从上到下反腐倡廉抓的那么紧，尤其是对一些工程奠基仪式看的紧，万一闹出大动静来，有什么好？”
“那倒也是。”
“不会是市里有什么重大人事变动吧？”有人担心道，“或者又是哪个倒霉蛋被纪委的砖头砸中了？”
“这倒有可能！这年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
随着市委书记和市长前后脚进了会议室，常委们窃窃私语声渐渐变小，等到朱家友习惯把手里的水杯“啪嗒”一声放在桌面上，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人都到齐了？”
朱家友看也不看底下人一眼，瓮声瓮气问了句，角落里坐着的负责会议记录的市委办公室主任赶紧应了一声：
“到齐了！”
“好！那就开会吧？”
朱家友今天看起来脸色很差，平日里梳理一丝不苟的大背头今儿也显出几分凌乱，尤其是那有气无力的说话声调，就跟睡眠不足没吃饱肚子差不多。
再看他身边坐着的龚市长，一进门黑着一张脸，好像是一屋子人都欠了他多少钱似的，所有的不高兴全摆在脸上了。
领导不高兴，底下人也不好显得自己心情好，否则的话，岂不是给领导添堵？众多常委们坐在底下一声不吭，大部分人心里却都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朱家友转脸看向龚市长，对他说：
“龚市长，省里的相关决定你跟大家宣布一下吧？”
朱家友实在是没脸亲自当众在深港项目上做出自己打自己嘴巴的决定，为了尽量少的减少尴尬，他在常委会议召开之前，特意把龚市长叫到办公室，跟他说了今晚市委常委会主要内容。
龚市长听说省里对陈大龙提供的深港项目方案通过了省委常委会议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当听朱家友告诉他，“省里领导的意思，让湖州市和定城市港口管委会联合建设深港项目，一方出钱一方出地，两家合作把项目建设好互惠互利。”
龚市长不高兴了，他当着朱家友的面表态说：
“我本人坚决反对省里关于两市合作建深港项目的决定，先不说，两个和尚没水吃，两家在分工合作中难免发生扯皮的麻烦事，单单说一条，明明是我们定城市的港口，凭什么要和湖州市来共享？
大不了我们自己可以想办法找资金，向省里申请一些，再由市财政勒紧裤带省一些，总归还是能凑出来的，无非是工期延迟一些，晚一些罢了。”
朱家友心里明白，龚市长这是眼睁睁看着深港项目这块大肥肉从眼面前晃了一下连丁点油腥味都没闻到，心里特别有意见。
此时此刻，对于朱家友来说，深港项目就像是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简直成了他从政生涯中最为败笔的耻辱碑。
心情不佳的他没什么心情听龚市长抱怨连连，只是交代他一会市委常委会上，关于深港项目具体情况，他抛砖引玉后，还请龚市长详细跟常委们解释一下。
最起码让常委们心里清楚一点——上次市委常委会上定下来的港口扩建项目已经黄了，现在定城市上上下下必须按照省委省政府领导的指示，集中精力搞好陈大龙同志提出的深港码头项目。
常委会一开始，一二号领导全都板着一张脸，这让会议室里的气氛就有些憋闷，按照会议之前商量好的布置，朱书记抛砖引玉讲两句后，接下来由龚市长给大家详细介绍相关情况。
龚市长说：
“今天上午，省委召开了工作会议，在这次会议上，陈大龙同志之前提出的建设深港码头项目规划，也就是上次常委会上大家看到的那份，已经通过省委常委会统一意见。
省里领导的决定是，把这一项目列入省十三五规划重点项目，接下来这个项目将会在定城市很快上马。”
龚市长话应刚落，地下常委们大多嘴巴张得老大，显然是吃惊不小。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港口项目不是已经用了贾思杰做的那份方案准备动工吗？工作组都成立了？财政上的资金也拨付了？怎么又会出现这种出人意料的情况？
瞧着市委书记朱家友一张脸铁青坐在那里，再看此事不可或缺最重要主角陈大龙淡淡神情坐在一旁，众人心里无不很快醒悟过来：
“朱书记擅自决定上马的港口扩建工程根本就没有得到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的同意，陈大龙书记上次常委会上提供的方案才是甚得省委主要领导的心意。”
有人在心里惊呼一声，“我的神哪！难怪陈大龙前一阵稳坐钓鱼台？敢情人家心里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一千三百零九章 权威消息
也有人在心里暗暗思忖，“霸王龙果然名不虚传，这才来定城市上任几天啊？居然连市委朱书记都被他摆了一刀，高手！”
更有人在心里暗暗懊悔，“早知道上次常委会上，应该坚决表态支持陈大龙一方，深港项目这么大的工程，哪怕陈大龙随便漏漏手指头，那工程造价也是客观的。”
……
众人惊讶中带着敬佩的眼神让朱家友心里相当不爽却又无可奈何，官场是一个最为现实的圈子，你后台硬实力强，人人自然敬重你三分。
此次深港项目事件已经彻头彻尾颠覆了他朱家友在定城市说一不二的威信，在座常委们看向他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其他内容，他觉的，今天的市委常委会议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心灵痛苦煎熬。
本想三言两语结束会议，没想到龚市长却像是比他牢骚还要多几分，在会议上发言道：
“定城市以前建设的大项目，哪一个不是凭借自家财力完工的？一个深港项目就非得拉上湖州市一起干才能建起来？我看未必！
我认为，这个规划或许科学，或许的确比先前的港口扩建项目更加利在未来，但是各位想过没有，我们定城市的地盘上却要出现一个双重管理的港口？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别人抢你家里的资源来用于自己家里的发展，已经抢到你家门口了！偏偏我们有些同志却对这样的建设方案颇为赞赏？……”
龚市长滔滔不绝发泄不满，说着说着便把矛头对准深港项目的发起者陈大龙，这让陈大龙心里相当不痛快，只是顾忌常委会上人多嘴杂，懒得跟龚市长做口头之争。
一旁的赵副书记却看不下去了，好不容易逮着龚市长说话停顿的空隙，插嘴道：
“龚市长，您的观点我可不敢苟同，您说湖州市跟咱们合作建设深港项目就是过来抢夺咱们的资源？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狭隘了？”
“是吗？依照赵副书记的意思，咱们就该把港口那块地拱手相让给湖州市才算是不狭隘是吗？简直是狗屁不通！”
半路杀出个多管闲事的程咬金！
赵德才这句话显然是让原本满腔怒火的龚市长愈加冒火，一双眼睛充血恶狠狠瞪着赵德才，那神情恨不得把赵德才一口吞了。
赵德才却毫无惧意，摆出一副极讲道理的架势跟龚市长交上了火：
“龚市长，你也不用冲我发火，你想想看，咱们定城市最明显的发展优势是什么？就是临近海边，可以建设港口繁荣海上贸易。
自从港口被国家列为第一批开放的港口城市，那时候港口就该利用发展的东风把深港项目建设起来，可偏偏因为定城市财政收入底子薄，这个工程在一届又一届市里领导班子口号中被拖延下来。
现在，深港项目在陈大龙书记的多方周旋下总算是尘埃落定，这是一件多么值得本届政府部门领导庆贺的大喜事，你身为市长却在市委常委会上诸多怨言？
要是旁人不了解定城市发展内情也就罢了，可你是谁？你可是定城市的市长，是政府重大项目的决策者？
如果你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即将上马的深港项目，我认为你这是对定城市的发展部不够负责，更是对全市人民的切身利益不够负责！”
赵德才说着说着，居然把此事上升到政治高度？这让龚市长不由火上加油，整个人气的两腿直哆嗦，居然等赵德才说完了还愣是被气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龚市长一向狗眼看人低，凡是比自己级别高的拼命巴结，凡是比自己级别低的很少多看一眼，平日里他对赵副书记就瞧不起，这会子见他居然敢在常委会上跟自己唱对台戏，真是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他好不容易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冲着赵德才冷冷道：
“赵副书记，你的意思定城市最好的资源全都该拿出来跟别的市共享？我请问你，湖州市原本经济发展情况就比咱们定城市要好，再把咱们定城市的资源给了他们，那咱们定城怎么办？还要不要发展了？拿什么优势跟人家拼？”
“那也比抱着金饭碗要饭强！”赵德才没好气道，“湖州市有没有深港项目都能发展的很好，对于定城市来说，深港项目却又可能成为市里最新最有希望的经济增长点，人家湖州市领导是看在陈书记的面子上帮咱们一把，你以为呢？”
“赵德才，你别得寸进尺，照你这样一个劲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要把咱们定城市的优秀资源全都给了湖州市你才开心？”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要是咱们定城市的领导个个都像你这样抱着老观念，岂不是让老百姓一直受穷？”
龚市长没想到赵德才身为下级居然敢跳出来跟自己指着鼻子对骂？这让他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对自己市长权威的挑衅，以及人格上的一种侮辱。
他用一种极其不理智的口气说：
“就算定城的老百姓穷死，饿死，也犯不着把资源跟别人分享，依我看，湖州市的领导根本没安好心，还有你，赵德才！你这种人要是放在战争年代，你就是个汉奸！人人唾弃的狗汉奸！”
“龚市长，请你注意你的措辞！现在是在正在召开市委常委会议讨论深港项目具体实施的问题，你这样的态度，我认为非常不冷静！”
“老子就是不冷静你又能怎样？赵德才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一个市委副书记，居然敢跟我指手画脚？”
……
眼瞅着龚市长和赵德才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吵起来，在座的常委个个目瞪口呆，以前倒是从没见过市委副书记赵德才还有这口才？今天见他和龚市长吵架，口才真是绝了！
坐在一旁的朱家友见龚市长情绪激动，几次伸手悄悄从后面拉了一下他的衣服后襟，可惜龚市长实在是太激动了，根本没发觉，又或者是即便发觉了，却根本没工夫理睬
朱家友并未及时阻止两人之间的口头之争，尽管纵观整个会议室里，他应该是最合适站出来阻止两人的领导。
朱家友私心倒是希望他们俩吵的更热烈些，最好两人动起手来，必定成为明天一早定城市大街小巷最热门的新闻，这样一来，就没人过多关注港口扩建项目被叫停一事了。
见两人越吵越凶，龚市长显然已经失去理智跟赵德才杠上了，可是朱家友发现赵德才一边吵架的同时，嘴角一直挂着一丝阴笑。
朱家友根据经验断定，赵德才这笑很可能隐含深意，瞧他从从容容不慌不忙一句接一句逼的龚市长口无禁忌，他心里突然意识到什么。
祸从口出。
尤其是官场中的高级领导，随便说话是大忌，中央电视台某位著名的节目主持**从口出被开除就是例子。
可是听听龚市长说的那些话，当赵德才问他：
“你的意思，省委常委会做出的决定是不理智的？难道省委省政府的领导脑子还没有你龚市长想的周全？”
龚市长立马回应：
“省里常委算个屁！在这定城市里老子说话就是最权威！深港项目跟湖州市合作就是欠考虑，哪一级领导做出的决定都是欠考虑！”
朱家友察觉到，当龚市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狗日的赵德才脸上的阴笑更深了，这让朱家友不由多想了几分，“赵德才不会是在给龚市长下套吧？万一这些话传到省委王书记牛省长耳朵里，龚市长的仕途就算完了！”
想到这里，朱家友良心发现，好歹龚市长平日里对自己也算恭敬，赶紧冲着两人喝止道：
“都给我闭嘴！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自己又是什么身份？居然在开会的时候不顾领导形象吵成这样？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市委书记吗？”
朱家友这句话说的挺重，好歹是暂时压下了两人的火气，赵德才却气哼哼不服气，冲着朱家友问道：
“朱书记，那么你是支持我的意见，同意定城和湖州联合建设深水港，还是支持龚市长的意见，不和湖州一起建设？”
狡猾的朱家友立马反应过来，“操！狗日的赵德才一个劲把龚市长套子里带，不安好心，现在居然顺带着想要把自己一块捎带进去？想要一箭双雕？够狠的！老子不是傻子，能进入你的套子？”
朱家友既然已经发觉赵德才系列言行动机不存，身为官场老甲鱼又怎么会主动把自己绕进去？他冲着赵德才看了一眼，严肃神情道：
“赵副书记，深港项目是省委常委会议决定的，无论是谁都必须按照省委的指示执行，怎么能跟个人想法相提并论？
无论是你，还是龚市长，你们的观点少不了带有你们本人见解的浅薄性片面性，不能作为决定事情的决策性，我倒是认为，眼下的关键不是该讨论谁是谁非？而是应该把精力转移到深港项目具体执行问题上来。”
...
一千三百一十章 不成熟的市长
朱家友说到这，扭头看向陈大龙，淡淡口气道：
“陈书记，既然省委要求定城市和湖州市合作共建深港项目，这个项目势在必行，你对项目开展有什么要说的吗？”
头一回，市委书记朱家友居然在市委常委会上主动把橄榄枝抛给了陈大龙？给他当众发言表态的权力？从朱家友慎重的说话口气中，显而易见他对陈大龙的重视比以前更多了几分。
陈大龙知道，朱家友心里不高兴，但是形势就是这样，也是被逼无奈。
湖州市的市委书记王长安和自己关系紧密几乎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何况深港项目又是在港口管委会的地盘上，无论如何深港项目绕不过自己这一关。
领导给面子，陈大龙却并未就坡上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我个人没什么好说的，一切按照市委研究的指示执行。”
朱家友听了这话，眼皮动了动，心里多少感激陈大龙没借此机会说几句风凉话，赶紧顺势说了几句总结语后，宣布散会。
市委常委会一结束，龚市长就发觉哪里不对劲。
他后知后觉，刚才的市委常委会议上，市委副书记赵德才一个劲跟自己针锋相对，而一旁的朱家友却自始至终在一旁看好戏？
按理说，今天的市委常委会议，市委书记朱家友和陈大龙才是主角，怎么倒是成了自己和赵德才两人的擂台赛？
谁输谁赢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今天似乎在常委会上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当领导最重要是管住嘴，自己今儿可是犯了大忌了！狗日的，赵德才今天表现的也很是不正常，究竟为什么？
龚市长刚回到办公室，副市长钟丽怀紧随其后进门，一进门脱口而出：
“龚市长，您今天是怎么了？常委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您怎么跟赵德才那种小人一般见识？今天的常委会，主持会议发言的主角应该是朱家友，他才是主角，您刚才一激动说的那些话，对您的影响可不好。”
龚市长心知钟丽怀副市长说的话有道理，面子上却又有些挂不住，嘴硬道：
“钟市长，我不过是说点真心话，难不成我们定城市的港口资源被别人分享，我作为市长，说几句心里话的权利也没有了？”
“操！官场中人，尤其是混到一定级别的领导干部居然敢把‘真心话’挂在嘴边？当混官场是混幼儿园呢？个个单纯幼稚？”钟丽怀心里忍不住讥讽一句。
看出领导还在气头上，他也不敢过分惹恼，好心提醒道：
“龚市长，深港项目已经获得了省委常委会议的同意，我们作为下面就要坚决的执行，您今天在常委会上的说法分明就是对省委领导做出的决定不赞同？这种话要是传到省里，那还得了？这一点您想过没有？”
龚市长假装气壮，走到老板椅前一屁股坐下来，装着无所谓口气道：
“我怕什么？全定城市的老百姓都知道市委书记朱家友坚决反对陈大龙提出的深港项目，就算有人多心也首先想到朱书记头上，我好歹前面有个遮挡。”
“这也是我想跟您说的话题，按理说，这件事头一个丢面子的人是朱书记，怎么常委会上您却成了主角？这件事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呀？”
钟丽怀一席话让龚市长顿时联想起今天会议之前，朱家友特意把自己叫到他办公室交代几句，意思今天的会议主要由自己唱主角？
他终于反应过来，“真没想到，朱家友居然如此老奸巨猾？他必定是料准了此事上了常委会议后，就像是在众常委心里扔了一个炸弹，少不了有人发表不同意见，他这分明是在利用自己？”
朱家友先见之明提前避开风口浪尖，自己却傻里吧唧听了他的话一往无前往上冲，这下倒好，关于深港项目的矛盾倒是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
当着钟丽怀的面，龚市长总算是放下了端起的架子，刚才一走出会议室里心里冒出的担心，听了钟丽怀一番话愈加让他忐忑不安。
钟丽怀看出龚市长眼神深处的怯意，走近几步冲他建议道：
“龚市长，要不您赶紧组织早开一次全市干部动员会议，大张旗鼓部署深港项目相关工作？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到时候通知全省有分量的媒体记者全都过来，新闻发布会上，您完全可以把今天的话解释一下，大不了说之前的确是无法接受和湖州市共同享用港口资源，但是后来想通了。
您还可以当众表示一定会坚决执行省委领导做出的正确决策，并且积极调动市里各部门的力量协助港口陈大龙同志把项目做好。”
龚市长了解钟丽怀这些主意全都是为了他好，可仔细一想，今天在家在市委常委会议上刚刚放出狠话，一两天的时间在全市干部面前发言出尔反尔，这面子哪能丢得起？
脑子里思忖片刻后，龚市长采取了折中的办法，他对钟丽怀指示道：
“钟副市长，要不，这个会议还是你来组织召开？我反正到场说几句话表明一下态度也就行了，你说呢？”
钟丽怀看出龚市长此时还考虑二寸半面子，心里不禁有些失望，龚市长实在是太优柔寡断了，尤其是在处理一些大事的时候。
这让他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想想赵德才那样的官场老狐狸，随随便便挖个坑，他都能拼命自告奋勇往里冲，这样的政治智商应付朱家友和赵德才那种官场老狐狸，能有几分胜算？
钟丽怀看向老领导的眼神露出些许鄙夷，脑子里不自觉冒出一个念头：
“老子投靠在你龚市长门下是为了大树底下好乘凉，可不是整天帮你擦屁股的，正所谓良禽折木而栖，你这种连自己不能保护周全的领导，还凭什么让下属对你心服口服言听计从？”
龚市长做梦也没想到，一向深得他信任的常务副市长钟丽怀此刻居然对他有了外心？钟丽怀也是看出龚市长政治智商实在是令人着急。
身为市政府的常务副市长，他没有一天不眼热市长的位置，只是资历不够后台不硬只能一边咽口水一边眼馋别人当市政府的一把手说一不二。
这一次的深港项目引起的矛盾冲突突然让他意识到，“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来了！”
基层领导干部的位置通常环环相扣，若是龚市长因为此事受到打击，最好能把市长的位置空缺出来，底下有实力强硬的市委常委才能抵上去。
自己身为常委副市长，只要许多事情拿捏得当，难不成还没机会拼一把？徐丽怀越想越高兴，从龚市长办公室出门下楼的时候，嘴里居然不经意哼起了小调？
龚市长那段时间运气真是背到家了，外有赵德才跟他当众开撕，内有徐丽怀对他包藏祸心，可怜他自己却对身边隐藏居然危险根本毫无察觉。
至于市委书记朱家友，这个老甲鱼原本就是个见风使舵的角，反正是谁官大听谁的，深港项目一直攥在陈大龙手里，他即便是想要插手分一杯羹也不可能。
既然如此，胡副省长当初发话他就听了胡副省长的指示来执行，现在省委省政府的领导重新作出决定，那他就听话按照省里的决定执行，对于龚市长和赵德才之间的矛盾，他压根就没打算参与。
真正让他内心深处真正感觉不安的反而是市委常委会上一言不发的陈大龙，起初陈大龙新官上任，瞧着他年轻，心里原本不以为然。
深港项目及时给他敲响了警钟，他意识到此人的活动能力远远超过自己想象。
他甚至有时在想，“省里把这么年轻的副厅级领导安排到定城市到底是何目的？总不会是专为了等自己这个市委书记位置吧？”
朱家友越想心里越不踏实，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万万不能小觑霸王龙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尤其是在一些大事上的表态，说不准就是省里相关领导的态度。
对于陈大龙来说，此次市委常委会议显然是一个极其漂亮的翻身仗，连日来诸多不利风言风语瞬间烟消云散，还顺带着形象高大了一回。
市委常委会上的内容传开后，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里冲他竖起大拇指，夸赞他，“这才是真正的官场老鹰！沉稳，睿智，出手不凡！”
会议结束后，赵德才特意跟他一块下楼，两人走到楼下，他要回港口管委会办公楼，而赵德才却邀请他一块去省城转转。
陈大龙当下想到了什么，问他：
“赵副书记去省城有事？”
赵德才一脸得意冲他挥了挥手里的手机，灿烂笑道：
“总得让省里的主要领导了解某些基层领导干部本心的想法，既然龚市长态度坚决不赞同省里支持的深港项目，我赵德才自愿帮他传个话。”
陈大龙立马听明白赵德才言外之意，他这是要去省里领导面前告龚市长的状啊？看来刚才常委会上跟龚市长撕破脸，赵德才原本有备而来，他居然用手机录了音？
...
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反悔
陈大龙在心里暗骂一声，“够卑鄙！”心里却并不想掺和赵德才和龚市长之间的狗咬狗，只当没听懂赵德才的话，自言自语道：
“深港项目总算是批下来了，接下来可有我忙的了，这么大的项目费心劳神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这就赶紧打道回府。”
赵德才也不强求，冲他好心情笑笑：
“行，那咱们就改天再见！”
赵德才说完这句话，急匆匆坐上自己的专车往市政府大门外驶去，陈大龙看着黑色公车后屁股一溜烟一件跑出好远，心里不由暗暗摇头。
就算用脚趾头他都能想到，赵德才去了省城，肯定要把手机里录音龚市长诸多出格话语放给相关领导听，说的好听点是向领导反映情况，说的难听点就是对龚市长背后捅刀子。
事情明摆着的，省里的领导也是人，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汉，当他们听到下属在公开的场合居然如此贬低自己曾经做出的决定回作何感想？
“看来，龚市长很快要有大麻烦了！”陈大龙心中暗想。
七月三伏天，路边的野草都热的卷起了缩成一团，盛开的花儿花瓣失去了珠圆玉润的水灵，看起来无精打采。
这样的高温天气里，只要一走出空调房，哪哪都是一股子热浪迎面扑来，让人感觉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这天下午，陈大龙正在港口管委会的书记办公室看文件，党政办主任候沈玉推门进来，公事公办口气汇报：
“陈书记，金副主任来了，说是找您。”
“金副主任？”陈大龙习惯皱眉，“金副主任找我干什么？”
港口管委会原本共有六位副主任，上周主动报名参加港口项目工作组，并自愿调入港口公司的副主任有四名，其中有一位便是这位金副主任。
对于节骨眼上背叛领导的下属，陈大龙一向不感冒。
下属工作能力行不行都是次要的，人品要是不行，真是没治了，从金副主任等人自愿调离港口管委会的那一天起，在陈大龙心里，早已将几人除名。
“金副主任的意思，他在港口管委会工作了这些年，对港口还是有感情的，上次提出到港口公司去的决定做的有些仓促，所以......”
“好马不吃回头草！他当港口管委会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去告诉他，门都没有！”陈大龙看也不看候沈玉一眼，神色如常表态。
“行，那我这就跟他说一声。”候沈玉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陈大龙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开门办公的习惯他一直保持着，就在候沈玉在办公室里跟他说话的空，门口一侧正猫着一个人。
此人正是候沈玉口中的金副主任，这会恨不得两只耳朵贴进墙里听里面人说些什么，陈大龙的嗓门原本就大，刚才一番话一字不漏全都传进门外金副主任的耳朵里，这让他一张脸臊的通红，心里更是肠子都悔青了。
金副主任当初自愿调去港口公司，原本以为到那吃香的喝辣的，工程上还有好处可以赚，没想到兴冲冲调过去没几日，深港项目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刚刚成立的项目工作组就地解散，深港项目还是按照港口管委会陈书记的规划方案执行，这让一帮原本准备过去发横财的几位原港口管委会副主任心里叫苦不迭。
港口公司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当然是港口扩建项目后，坐收港口经营带来的经济效益，现在深港项目成了港口管委会陈大龙的囊中之物，那港口公司岂不是成了摆设？
从省委常委会议决定支持陈大龙提出的深港项目方案开始，众人心里就跟明镜似的，港口公司完了！港口公司的董事长徐匡忠也完了！底下一帮人全都成了没事可干的闲人！
这样一个单位，幸亏有政府财政拨款供养，如若不然，当真是连基本工资都发不出了，跟原先在港口管委会当副主任比起来，各方面待遇简直是天差地别。
几个副主任其实都有了想要回头的心思，可是当初调到港口的时候，一个个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是自愿调到港口公司的，还按照领导的指示写了一份自愿调动材料。
此时几人才反应过来，“狗日的霸王龙肯定心里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他那是提前把各位回去的路给堵死了！”
其余三人嘴里抱怨不迭却实在是没脸再提回去的事，毕竟好马不吃回头草，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哪怕是跪着爬着走，也得认。
但是，金副主任一向是个厚颜无耻的主，他在心里琢磨了半天，还是决定拉着一张老脸过来求求陈书记，万一领导心一软同意自己回来呢？
心动不如行动。
金副主任来之前也动了点小心思，先请党政办侯主任吃了顿饭，然后才说好了挑一个陈书记工作不算太忙，心情还算不错的下午再过来。
没想到，陈书记态度如此坚决？这让金副主任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愁肠百结，正好候沈玉从办公室里出来，金副主任赶紧迎上去：
“候主任，您再帮我说说好话。”
候沈玉对他做了一个“小声点”的动作，又冲他双手一摊，那意思自己已经尽力了，陈书记那边铁板一块，自己也没办法。
按照金副主任第二套行动方案，若是侯主任帮自己说情无效，自己就必须亲自出马。
好歹在港口管委会当了这些年的副主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相信只要自己当着领导的面深情并茂打感情牌，陈书记或许会心软。
金副主任冲着候沈玉做了一个“想亲自进去”的手势，伸手指了指自己又伸手指了指敞开的办公室门，候沈玉犹豫了一会，冲他轻轻点点头。
金副主任壮着胆子进了书记办公室，一进门冲着陈大龙满脸堆笑点头哈腰：
“陈书记，您忙着呢？”
金副主任没话找话，正在看文件的陈大龙抬头看了一眼，心里不禁有些发怒，“候沈玉这个党政办主任怎么当的？居然把人放进来！”
他立马拿起电话要拨打办公室的电话，就在这当口，候沈玉装出一副一脸慌张的表情进门，一进门冲着已经站在陈大龙办公桌前的金副主任假装呵斥道：
“金副主任，您怎么自己闯进来了？不是跟您说了，陈书记公务繁忙，没时间见你。”
“候主任，我就两句话想跟陈书记说，说完就走。”
“那也不行，陈书记正忙着呢，你赶紧的，跟我出来！”
候沈玉和金副主任当着陈大龙的面演双簧，金副主任摆出一副生怕候沈玉亲自动手把他赶出去的神情，冲着陈大龙求情道：
“陈书记陈书记，我有两句心里话想跟您说，求求您给我个机会吧，我一说完立马自动走人，行吗？”
金副主任也是五十出头的年纪，两鬓白发微露，这样一个年纪的下属站在三十出头的领导陈大龙面前哀求，出于常人同情心理，陈大龙没法硬起心肠把他强行赶走。
候沈玉已经装模作样动手拉人，陈大龙冲她一摆手：
“侯主任你先去忙你的，金副主任有什么话就让他说完再走吧。”
候沈玉早就等着领导这句话，赶紧松开金副主任胳膊，冲他眼神幽幽看一眼，非常“听话”退出书记办公室。
好不容易争取到跟领导当面说话的机会，金副主任岂能不珍惜？他站在陈大龙办公桌前，几乎声泪俱下哀求道：
“陈书记，我在港口管委会工作了十几年，从一个小科员干到现在副主任的位置，我的青春最好时光都奉献在了港口这片土地上，我对这片土地是有感情的，对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也是有感情的，还请陈书记能够看在......”
对于这种俗套的“哭戏”，陈大龙看的太多了，他面无表情冲着金副主任表态：
“金副主任，当初你调到港口公司的事情是经过正常组织程序的，现在你想回来，还是一样要经过组织程序，我不是市委组织部长，你的事好像不归我管。”
陈大龙冰冷的态度让金副主任神情愈加“悲凄”，这一回他算是见识到霸王龙强势的一面，很明显他是对几位副主任当初“背叛”行为耿耿于怀，根本没准备跟他们再有瓜葛。
“港口管委会有很多工作能力强，政治素质过得硬的干部，目前情况下，不需要调人进来，我建议你还是回港口公司上班吧，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陈大龙三两句话浇灭金副主任所有幻想，金副主任也看出来了，陈书记这分明就是想让自己彻底死心，让自己明白港口管委会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金副主任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陈大龙面前：
“陈书记，算我求您了！”
陈大龙见此情形一愣，心里却愈加鄙夷，“操！哭戏不管用，就来苦肉计？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金副主任这把年纪了，这膝盖说跪就跪，八成是以前跪习惯了！”
“你这是干什么？有话站起来好好说！”陈大龙照旧不为所动，冷脸呵斥道。
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交代出关键
“陈书记，我真是后悔啊！我后悔当初不该听了徐匡忠那混蛋的忽悠，他当时找我们几个副主任谈话，说是港口管委会很快就不行了。
还说港口项目扩建后，到时候港口的吞吐量很大，港口公司发展前途突飞猛进，大家都有好日子过，他特意把我们弄过去，目的就是为了打击您陈书记的威信。
徐匡忠还说，陈书记您很快就会离开定城市，因为有人在您以前工作过的普安市收集您以前不利的证据，过不了多久，您就”
金副主任哪肯起来，跪在陈大龙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从头至尾把几位副主任主动提出调动到港口公司的内情一五一十向陈大龙娓娓道来。
陈大龙也是警觉性较高的人，听着听着居然从金副主任话里听出几分端倪？
“徐匡忠提到普安有人正背地里收集对自己不利证据？那人是谁？十有**是他妹妹徐匡娣吧？居然挖空心思在背地里想要搞垮自己，想把自己赶出定城？狗日的徐匡忠心思够歹毒啊！”
陈大龙神情一紧，打断正滔滔不绝的金副主任，问道：“徐匡忠说普安市有人在背地里收集对我不利的证据？他有没有说，那人是谁？”
金副主任见自己的话总算是引起领导兴趣，赶紧将所了解的情况和盘托出：
“徐匡忠说了，他的妹妹在普安市任市纪委书记，有渠道收集对您不利的证据！”
陈大龙心里暗骂一声，“果然是徐匡娣！看来这兄妹俩真是不做死不会死啊！”
明明心里已经掀起波澜，陈大龙表面上依旧镇定如常，冲着还跪在面前的金副主任换了副脸色道：
“金副主任，谢谢你对我如此坦诚，说起来你也是港口管委会资格最老的副主任了，你赶紧先起来说话。”
陈大龙稍显和缓的态度让金副主任感觉有了希望，他立马听话从地上站起来，抬手抹了一把老泪站在一旁，等着听法官判决似的眼神看向陈大龙。
“金副主任，你也知道这次自愿去港口公司的副主任不止你一个，我要是轻易松口同意你调回来，那其他几位副主任万一也上赶着要调回来怎么办？”
“那，您的意思是？”
金副主任见自己各种招数耍了半天，陈书记却还是没给自己一句准话，一颗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能不能回到港口管委会继续做副主任，全看今天陈书记表态了。
陈大龙见金副主任神情紧张盯着自己，冲他淡淡笑了一下，抬手示意他坐下说话，金副主任赶紧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来，两只眼睛却还是紧紧盯在领导脸上。
陈大龙说：
“金副主任，不管什么事情要去做总得有个由头，我若是同意你金副主任调回来，必定要有能堵住旁人口舌的理由，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
金副主任小鸡啄米点头，他总算是听出陈书记打算同意把自己调回来的意思，心里忍不住雀跃。
“你今天能对我实话实说，这是好事，我希望你暂时回港口公司安心工作，万一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及时向我汇报，至于你什么时候调回港口管委会，有合适的机会再说，行吗？”
金副主任也是老官场了，哪能不明白陈书记话里的涵义？他这是让自己回到港口公司当内奸，人在曹营心在汉，等到“立功”之时，也是自己有理由调回港口管委会之时。
“陈书记您放心，我一定积极表现，绝不对让您失望。”金副主任遮不住喜悦表忠心道。
陈大龙不置可否点点头，冲他挥挥手道：
“金副主任是个聪明人，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最好不要经常来我的办公室，现在，你还是先回港口公司正常上班吧。”
“好的！”
金副主任总算是心满意足冲着陈大龙点点头离开了书记办公室，瞧着金副主任匆匆而去的背影，陈大龙心里却终于忍不住惊涛骇浪。
徐匡忠让自己妹妹徐匡娣背地里对付自己的事情，他一早从普安市政协主席江建锋口中得知，只是金副主任这么一说，正好再次证明确有其事。
自从来到定城市，陈大龙从未忘记自己之所以来到定城的首要任务是什么？胡副省长在省城终日虎视眈眈，遥控手下人跟自己处处为敌，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经过一段时间的秘密调查，他已经从相关渠道得知，港口公司董事长徐匡忠私下利用管理港口便利条件走私了不少高档轿车。
凭徐匡忠的智商和胆量，他敢如此冒险干这种非法贸易？陈大龙心里早就怀疑，此事很可能跟徐匡忠的主子胡副省长有关，只是没有确凿证据。
天赐良机。
正好在他一筹莫展不知道该从哪里打开港口公司一块铁板局面的时候，金副主任唱了一处“投诚”的好戏。
他当即决定将计就计，正好通过金副主任这条线打探清楚，港口公司暗地里到底有多少猫腻？其中又有多少跟胡副省长密切相关？
金副主任走后，陈大龙特意打了个电话给江建锋，两人互通情况后，陈大龙对江建锋说：
“徐匡娣不仁，不能怪咱们兄弟不义，既然她背地里不安好心，你可得留点神。”
江建锋回答说：
“放心吧，这女人又没有三头六臂，不是什么难对付的主，只要你需要，不管是让她进去，还是从此消失，全凭你一句话。”
陈大龙对江建锋的回答很满意，对他透露道：
“定城市的港口公司已经顺利撕开了一道口子，只要再过一段时间，狗日的胡副省长必定会遭道报应，你放心吧。”
江建锋对陈大龙的话同样非常满意，胡副省长毕竟是省里的领导，两人绞尽脑汁费心劳神能走到这一步已经算是相当了得。
若是陈大龙真能有一天凭借一己之力扳倒胡副省长，那绝对是江南省官场亦今为止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一个传奇！
谁见过胳膊拗得过大腿？
官场中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不仅仅包括场面上的政治方向不同，排队立场不同，还包括桌子底下的一系列动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背后放暗箭结果如何才是真正左右官场人命运的关键！
谋定而后动。
金副主任一席话倒是提醒了陈大龙，关于港口公司董事长徐匡忠利用职务之便走私高级轿车一事，必须尽快掌握实质性的证据才行。
口说无凭。
尤其是在目前港口政治环境复杂的情况下，要想掌控局面掌握主动权，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要拿到真凭实据。
当晚，陈大龙特意在港口管委会对面一家小酒店内请周三老板和新上任的公安局余局长吃饭，尽管酒店看起来没那么阔气，这家店的特色菜肴却是本地有名的。
尤其是那道众所周知的“干煸羊肉”，是酒店厨师自创菜肴，一端上桌子瞬间让人闻到一股好闻的羊肉香，吃到嘴里更是美味至极，再高档的酒店也做不出这家店里那个味。
喝一口“天之蓝”，再吃一口新鲜美味的干煸羊肉，那滋味，那感觉，说不出的惬意，每每有私人小范围招待的时候，陈大龙更喜欢把饭局安排在这家小酒店。
下午临下班前陈大龙亲自打电话邀请余局长和周三老板，待到下班后来到酒店预定好的包间，却见两人早已坐在里面。
陈大龙一推门，里面传来余局长玩笑声音：
“请客的正主倒是比客人还迟到，陈书记得罚酒三杯！”
“不过是喝酒，谁怕谁？”
反正没什么外人，陈大龙嘴里敷衍余局长一句，一边顺手放下手边的公文包一屁股先坐下来，冲着面熟的服务员招呼一声：
“赶紧的，上菜！”
一旁的周三老板见余局长和陈大龙说话口气显然比自己熟络的多，脸上堆着笑只是配合“呵呵”两声，并不多话。
最近一段时间，周三老板越来越感觉霸王龙名不虚传，别看他比赵副书记年轻近十岁，官场经历也没有赵副书记丰富，可是他却比赵副书记明显脑袋灵活转的快，做事也很有经验。
周三在心里断定，“陈书记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周三对陈大龙这份信心不是白来的，他亲眼看着陈书记表面上见了谁都春风满面，背地里该下狠手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
成大事，不拘小节。
这一点很重要，尤其是这次深港项目从之前的被众人一致唱衰到如今的突然峰回路转，让周三以及很多人都见识到陈大龙的活动能力。
这样一位有勇有谋有大志有手腕的官员，那么年轻，却拥有官场老妖般千年道行，这样的人要是不能平步青云还能轮到谁？
今晚是小范围聚会，陈大龙特意让人准备了一瓶三十年典藏的茅台酒，酒瓶盖一打开，那种好闻的醇厚酒香味立马弥漫在整个包间。
“陈书记今晚可真是下血本了，居然请咱们兄弟喝茅台？不会是有什么艰难的任务要交给咱们吧？”
...
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闹点事
余局长一向心直口快，心里想到什么一秃噜从嘴里就出来了，陈大龙了解他的个性，倒也不在意，亲自帮余局长倒了一杯酒，冲他举杯道：
“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喝酒不谈事，谈事不喝酒，现在什么也别说了，咱们兄弟难得小范围聚聚，平日里大家都忙，俗事也多，今晚先喝个痛快再说！”
一旁的周三配合举起酒杯：
“好！我敬陈书记一杯！”
陈大龙立马纠正：
“错！今晚酒桌上只有兄弟没有领导，你要是再叫我陈书记，可别怪我跟你着急啊！”
“是是是！陈书记看得起兄弟，不胜荣幸，我敬你！”
“哎！又喊陈书记？”
余局长像是抓住了周三话里的把柄，赶紧上前亲自帮他又倒满一杯酒，端起来递给他，笑道：
“喝酒喝酒！这一杯算是小惩，要是接下来再敢犯规，自罚三杯！”
周三听着陈书记今晚头一回对自己兄弟相称，心里多少有些兴奋激动，伸手结过酒杯豪爽道：
“好！兄弟口无禁忌，的确该罚！”
“喝酒喝酒！感情深一口闷，别尽说好听的不干活！”余局长在一旁起哄口气。
“好！兄弟先干为敬！”
.......
热热闹闹的包间里三人推杯换盏，喝的不亦乐乎，尤其是周三，他心知，从今晚这桌酒开始，陈书记才真正把自己列入“兄弟”范畴，两人之间的关系更上一层楼。
人心情好的时候，喝多少都不觉过瘾，周三一想到自己以后除了在港口地盘上诸多大项目有利可赚，说不准以后陈书记有了更好的发展，自己也能仗着“兄弟”的情分有几分分一杯羹，心里顿时心花怒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大龙这才放下酒杯跟两位兄弟说起了正事：
“你俩听说港口公司徐匡忠走私高档汽车的事吗？”
周三在一旁轻轻点头：
“这事传的不是一两天了，估摸是真事，不过，港口公司一向在本地属于敏感区域，连市委书记朱家友都不敢轻易触碰，谁知道消息又有多少水分呢？”
余局长新官上任对港口公司的情况不甚了解，听陈大龙提及此话题，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陈大龙冲他白了一眼，没好气道：“我正想着如何想办法对徐匡忠暗地里走私高档轿车一事抓个正着，你不帮忙倒也罢了，还胡乱猜疑？”
周三听了这话，自告奋勇道：
“想要抓徐匡忠的把柄不难，前两天我还听说，最近徐匡忠将有三个集装箱的车辆入港，要是能提前掌握货物到港的时间地点，必定人赃俱获。”
陈大龙听了这话，控制不住内心雀跃问道：
“这消息可靠吗？”
周三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终于还是肯定点点头道：
“按理说，消息渠道够权威，值得信任。”
“好！”
陈大龙猝不及防一拍桌子，冲着周三和余局长道：
“周老板，麻烦你尽快把消息打听清楚，只要确有其事，到时候余局长配合一下，咱们好好的唱一出大戏！”
“唱戏？唱什么戏？”
余局长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嘴里还忙着吃着东西，疑惑眼神看向两人问道，周三却大致猜出陈书记八成是对徐匡忠下狠手，心里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如果徐匡忠利用管理港口之便走私高档轿车一事被陈大龙抓住了把柄，恐怕不仅是徐匡忠，包括徐匡忠背后的靠山都免不了受到牵连。
陈书记这一招一石二鸟耍的妙啊！
“看来，定城市的天真是要变了！”周三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前主子赵德才，他若是前几年有陈大龙这种大刀阔斧的魄力，恐怕这会早已当上市委书记了。
......
人各有命，富贵在天。
周三坐在包间里想起赵德才的时候，赵德才正跟港口党政办主任候沈玉在陈大龙住处坐等，眼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书记还没回来，赵德才有些发急，冲着站在一旁的候沈玉不耐烦道：
“陈书记到底去哪了？你身为服务领导的党政办主任，居然连领导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你这个党政办主任是怎么当的？”
候沈玉也是满腹委屈，冲着赵德才解释：
“平日里陈书记的工作行程都是经过办公室安排的，没什么事的话，正常情况他下班就回到住处，没听说他今晚有什么活动安排啊？”
“那你就没留意一下，陈书记有没有说他今天晚上去哪里有事？”赵德才又问。
候沈玉有些郁闷摇摇头。
快八点了，天空中一轮明月高挂，晚风袭来也多了几分凉爽，赵德才等的心急火燎身上直冒汗，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候沈玉：
“陈大龙不会是抽空回家了吧？他要是今晚不回来，咱们还傻等有屁用！”
候沈玉见领导着急，心里也是心急如麻，她猛的想起什么，冲着正不停抹汗的赵德才建议道：
“赵副书记，有一个人肯定知道陈书记在哪？”
“谁？”
“陈书记的司机。”
“对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陈大龙的司机当初还是周三给找的。”
“那我现在就给司机打电话？”
“那还等什么？赶紧打吧。”
候沈玉赶紧掏出手机拨通了陈大龙司机的电话号码，听见手机里只响了一声，司机接听电话：
“喂！侯主任，有事吗？”
“陈书记跟你在一起吗？”
候沈玉也是太心急了，顾不上跟司机多说废话直奔主题，听到司机回答说，“陈书记正在吃饭”，她赶紧又问：
“陈书记在哪吃饭呢？在定城市吗？”
“就在咱们港口管委会门口的饭店，绿色吴记酒店。”
“好好好！我明白了。”
候沈玉脑子里转了一圈，没再多说什么，赶紧挂断电话扭头向赵副书记报告好消息：“赵副书记，陈书记没回家，在酒店吃饭呢，估摸着这个时间段也快结束了。”
赵德才抬手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八点三十分，心里只能暗暗叹了口气，既然是有求于人也只能耐心等等吧。
夜色中，风吹树叶沙沙作响，赵德才在陈大龙住处门口足足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总算见到熟悉的轿车出现在眼帘，见到正主来了，候沈玉赶紧撤退躲进一旁的轿车里，赵德才则迎着车大灯的亮光迎上去。
陈大龙到了住处楼下，正准备好要下车，瞧见有人已经站到车窗外正殷勤伸出手准备替自己打开车门，再仔细看，此人居然是赵德才？顿时假装受宠若惊表情从车上下来，热情招呼道：
“赵副书记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还让您在外面等，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也是刚到，没等多大会。”赵德才自保颜面道。
“楼上请！”
陈大龙猜到这么晚了赵德才亲自跑到自己住处来一趟必定有事，不动声色先礼貌邀请他上楼再说，到了楼上，进了房间，双方分宾主坐下后，陈大龙开门见山问道：
“赵副书记这么晚来找我，有事？”
赵德才讪笑道：
“一点小事，本想明天上班时间到你办公室再跟你谈，可你也知道我这急性子，心里摆不住话，要是今天不把事情说出来，我恐怕今夜睡不安稳。”
陈大龙见赵德才当着自己的面装“单纯率真”，心里不禁暗笑此人实在是没必要当着自己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看不透谁？
陈大龙一时摸不透赵德才半夜三更摸到自己这里究竟所为何事，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不动声色听他自说自话。
“陈书记，你知道我这两天忙什么吗？”
陈大龙抬眼看向他：
“您赵书记公务繁忙，一向是个大忙人，我哪知道你这两天忙什么？”
“我去省里了。”
赵德才一双眼睛滴溜溜看着陈大龙，好像试图从他脸上神情变化中看出点什么来，可惜他失望了，陈大龙自始至终保持淡淡微笑表情，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一般人听赵德才说“去省里”自然而然会紧接着接话茬问几句，“去省里干嘛了？办什么事情吗？顺利吗？”之类的客套话。
陈大龙却嘴巴动了一下，顺口来了句：
“赵副书记好雅兴！忙里偷闲去省城偷懒享福？”
赵德才听了这话，心里不由一凉，以陈大龙的政治智商应该能猜到自己此次去省城意义非凡，怎么他却当着自己的面装糊涂呢？难不成他存心撇身事外？
此时此刻，赵德才也顾不上许多，他处心积虑要干的事情必须陈大龙全力配合才行，哪怕是硬拉，他也必须把他拉到自己想要的轨道上来配合一下。
想到这里，他硬着头皮自说自话：
“陈书记，我这次去省城，特意去省委王书记和省政府牛省长的办公室，向他们汇报了关于龚市长在市委常委会上反对深港项目的激烈态度，如此的反对那就是政治上不合格，违背从上到下使用干部的原则，这样的人必须要承担随便说话的责任。”
“哦。”
陈大龙淡淡应了一声，脸上依旧没有异常反应，那神情分明告诉赵德才，“这事老子早猜到了，还用得着你说？”
...
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拖一下
“陈书记，我不得不这样，你也亲眼看到了，市委常委会上，除了我和常务副市长钟丽怀对深港项目积极表明了支持的态度，其他的常委们都跟在朱家友和龚雨轩背后随大流。
我思来想去，龚市长要是坚决反对深港项目在定城市落马，你老兄以后的麻烦事可不少，瞅着这风头不对劲，我索性把这件事反映都省里，让省里的领导也能理解兄弟你在底下的难处。”
见过会说话的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没见过赵德才这种三言两语便自动把恩情往身上揽的主，按照他的说法，“他背地里对龚市长下黑手，倒是完全为了帮陈大龙的忙？”
陈大龙可没那么傻随便就承揽了这份凭空落到身上的“一片好心”，他眼神略显深邃的看向坐在面前的赵德才，顺手拿起面前水杯喝了口水，笑道：
“赵副书记，大家都是直接人，时间不早了，该铺垫的也已经铺垫的差不多了，有什么话，你还是直说吧！”
陈大龙这句话就像是皇帝新衣故事中的小男孩，一句话揭开所有皇帝自欺欺人的假面具，这让赵德才顿时感觉脸颊发热，面子有些挂不住。
他心里暗骂陈大龙，“实在是太聪明，居然一眼看穿自己今晚拜访别有用心”，脸上却依旧满是“真诚”笑道：
“陈书记真是快人快语！我赵德才这辈子能结交到陈书记这样的好兄弟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既然陈书记跟我说话不见外，那我也就实话实说？”
“嗯。”
陈大龙点点头。
“事情是这样的，您看，我之前刚到省委省政府的领导面前反映龚市长对深港项目强烈反对，这说明什么？说明省里的领导们肯定以为深港项目在定城市上马遇到了阻力，你说是不是？”
赵德才刚说了个开头，陈大龙已经猜到他后话，只是不愿点破，等着他亲口从嘴里说出来。
果然，赵德才接下来用非常婉转的语气向陈大龙表达了自己今晚来找他密谈的目的，他了解陈大龙工作作风一向雷厉风行，担心深港项目很快上马，必将让省里主要领导对自己之前反应的情况产生误解。
说白了，就是希望陈大龙能够在深港项目的启动上稍微拖延一下。
最起码让省里的领导们接收到一个信号，那就是“定城市的主要领导的确对深港项目不甚支持，尤其是市长龚雨轩，更是坚决反对，这直接导致了深港项目无法顺利上马。”
赵德才想要达到这个效果就必须陈大龙竭力配合，所以才会碘着脸皮求到陈大龙头上。
对于陈大龙来说，龚市长跟他一向不对眼，这个顺手人情倒是可以帮忙，只是，他一时猜不透赵德才如此兴师动众到省里对龚市长背后插刀，回到定城市又各种小动作针对龚市长，他背地里到底存的什么心？
“难道他竟想让龚市长因为深港项目一事毁了领导心目中的形象，假以时日对龚市长取而代之？”陈大龙脑子里这么一想，心里豁然开朗。
万事总有渊源。
赵德才如此费心折腾，要说他背地里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恐怕谁都不会信。
.......
定城市关于深港项目的市委常委会召开后，眼瞅着一周又一周的时间过去了，深港项目却半点动静都没有。
既没人主动站出来发话要组建工作组，也没人主动跟湖州市联系，商量一下两个市之间合作模式究竟怎么来。
深港项目上头雷声大，底下雨点小，定城市一方不着急，项目合作方湖州市主要领导们却坐不住了，湖州市委书记王长安特意亲自打了个电话给定城市委书记朱书记，问他：
“朱书记，对于深港项目，我们湖州市已经接连召开了几次工作会议，全市上下都积极响应省里的号召，希望项目能够尽快上马，能为两市的发展带来积极影响，不知道定城市那边，朱书记准备工作安排的怎么样了？”
朱家友接到王长安亲自打来的电话，第一反应是不痛快！
不痛快的原因众人心知肚明，深港项目如今就像是他脸上的一块写满耻辱的招牌，特别着力的显示他朱家友早已摸不准省里主要领导的心思，并且已经被排除在某最关键的信息中心人脉圈之外。
他公事公办口气回复王长安：
“王书记，关于深港项目定城市委已经召开会议研究过，具体负责这项工作的应该是市政府那边，稍候，我会安排龚市长主动联系您，跟您对接，好吧？”
朱家友说话口气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高高在上，好像湖州市委书记王长安打来这通电话是有求于他？
其实王长安跟他同为市委书记，并且王长安又有在省里大机关工作多年的经历，无论从各方面来说，都比他这个市委书记底盘夯实的多。
既然朱家友发话此事不归他管，王长安也无话可说，只能放下电话坐等定城市的龚市长给自己打电话，龚市长虽然也是正厅级领导干部，到底比市委书记名头小些，政界一向是党管一切。
按照惯例，王长安不会主动亲自打电话给龚市长，同级别的领导交流是一种常规，这就跟上头来了多高级别的领导，底下必须派出什么级别的领导接待是一个道理。
王长安等啊等啊，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定城市那边却半点消息都没有，别说龚市长连个主动沟通的电话都没有，就连市委书记朱家友也跟没事人似的，没有半点回应。
这种局面让王长安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相当不痛快，他特意私下打了个电话给陈大龙，问他：
“大龙，定城市委市政府一二号人物究竟怎么回事？深港项目说好了两家共建，怎么现在倒成了湖州市在求他们似的？”
陈大龙自然理解定城市两位主要领导眼下的心态，朱家友是从心底里厌恶深港项目让他脸面扫地不愿意触碰此事相关一切问题。
龚市长则是心里绕不过跟湖州市合作开发深港项目这个坎，这两人心里都有打不开的结，哪能对深港项目积极主动参与？
陈大龙只能对王长安说：
“这事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心里跟你一样巴不得深港项目尽快上马，可是两位主要领导一言不发，底下人根本动不起来，我这港口管委会书记到底是人微言轻，涉及到全市的大项目，还得一二把手发句话才行。”
王长安理解陈大龙的难处，苦笑中带着几分讥讽道：
“这年头，还从没见过出钱的还要受气？定城市的两位大人可真像是当官的，我这个市委书记亲自打电话联络，居然连个回音都没有。”
陈大龙听出王长安话里隐藏的怒意，好歹王长安也是一方诸侯，跟你朱家友官位级别等同，凭什么为了一个项目，要王长安不停主动给你打电话？
陈大龙心里气不过，却又一时无计可施，朱家友和龚雨轩明摆着对深港项目采取了一拖二延三不管的态度，他又能怎样？
官大一级压死人。
他毕竟是下属的身份，真要是不管不顾找到两位领导办公室说些催促的话，恐怕两人只消一言不发瞪着自己就足以让自己脸面难堪。
“要不，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陈大龙说。
“还能有什么法子？时间不等人，深港项目多拖延一天，那就是弃百姓利益于不顾，这么好的项目，从批复到正式启动再到完工，总得有个时间表？
要是定城市那两位一直这么拖延下去，就算项目不会黄了，湖州市这边干部群众的建设热情岂不是也受到影响？”
陈大龙心知王长安说的有道理，问道：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强按牛头喝水？再说了，凭你我之力根本也按不动啊。”
王长安在电话里冷笑道：
“你我按不动他们，自然有人能按得动！”
陈大龙听出王长安言外之意，闭嘴不再啃声，此事既然已经上升到另一高层领导之间的交流，就犯不着他在一旁叽叽咕咕给王长安出主意了，以王长安的智商完全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
盛夏中的省城，马路上林荫密布，高高大大的景观树木在这个季节里全都绿意盎然，伸出片片手掌大的树叶在高处为马路上的人们遮出一片绿荫。
湖州市委书记王长安的专车汇在一片车流中，坐在车里的他脸色冷峻，一看就是一副心情不爽的模样，他这次来省城，是专程找省委省政府的领导告状来了。
深港项目迟迟不见动静，定城市一二把手必须承担主要责任，这一点，他王长安心里清楚，湖州市和定城市的一些主要领导干部心里也清楚。但是还不够，眼下最最重要的是，王长安必须让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也清楚事情缘由起因。
朱家友和龚雨轩不作为，延误了双方城市本应共建的项目，他王长安可不想被连累背上一个不作为的恶名，因此，此次省城之行势在必得。
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背后做文章
上午十点左右，湖州市委书记王长安进了省委王书记的办公室。
王书记虽然很忙，但是下面的封疆大吏来拜访，还是要接待的，而且要很笼子的接待，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人背后的背景究竟是什么？就说王长安，当时谁也没有预料到此人会做市委书记，在自己的印象中即使是推荐，做个市长也就可以了。
谁知道，曹书记当时推荐，自己和牛省长等人都同意了，具体的位置组织部拿出方案的时候，确是市委书记，当时就问孙部长这是不是有点快了？
孙部长回答说，王书记，这个位置当时曹书记推荐的时候就是这个位置，而且中央组织部也有人打过招呼，如果要改为其他的位置，是不是要给曹书记和中组部的人通个气，否则，以后省委组织部的工作也很难开展。
有了这样的一段插曲，王书记什么都没有过问，就等着曹书记什么时候给自己解释，可是曹书记却一直没有解释，想到曹书记背后的背景，王书记也不好过分。但是牛省长却在一次和王书记说起此事情，说，王长安这个位置是上面的人打招呼，自己和曹书记不过是顺水人情。
有了这样的过程，王书记不得不对王长安进行观察，发现此人绝对不是依靠拍马屁上来的干部，能做事但是也能计算人，所以算是官场的精英，这样的人不管在谁的手下都会提拔重用。
王长安拜见王书记后，三言两语把目前深港项目遇到的阻碍向王书记据实汇报，那就是湖州是积极争取，可是定城不作为，自己现在也没有办法，只能听天由命。王书记听后，原本挂着淡淡微笑的一张脸上也透出几分严峻来。
关于深港项目，从规划到正式通过省委常委会议，没有人比王书记更明白其中的内情。
深港项目是牛省长的女儿亲自规划的项目，自己二儿子早就招呼过要投资这个项目，定城市港口管委会书记陈大龙费尽心思要建设这个民生工程。几个方面结合，导致这个项目运着成功，可是这么好的一个大项目，居然因为定城市委书记朱家友和市长龚雨轩的不作为而延误至今？
简直是岂有此理！
当听到湖州市委书记王长安不满中带着几分愤怒向他汇报说：
“王书记，自从省里批复深港项目后，我们湖州市已经就此项目召开了几次市委常委会议，大家齐心协力想要把这个项目尽快上马并建设好。
就是没料到定城市那边居然无人对接此事，这让我们很多计划好的工作根本无法开展，定城市相关领导的作为实在是让人不敢苟同，当然，作为兄弟城市的领导，我是没有资格评论他们的作为。”
王书记听了王长安一番汇报后，心里也很气愤，他暗说，“定城市的朱家友和龚雨轩这是吃了豹子胆了吗？居然连省委常委会议通过的项目都敢如此拖沓？看来这两人是不想干了！”
他为了弄清楚具体的情况，立马指示王长安：
“王书记，你立刻去一趟牛省长的办公室，把这件事亲自向他当面汇报，这个事情市政府牵头落实的，请你转告我的意见就是最快的时间内派专人处理好这个问题，既然有人不能响应省委的决策，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那是坚决不行的，不换思维只能换位置！”
王书记这话说的已经相当严重了！分明是已经动了要把朱家友和龚雨轩调整的意思，省委一把手书记积极支持的态度让王长安心里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赶紧冲着王书记道了声“谢谢领导支持工作，我马上就向牛省长汇报此项工作”。
王长安按照他王书记的指示，告辞出门，转身下楼快步疾走，抓紧时间又去了一趟牛省长的办公室。
牛省长听了王长安的汇报后，反应跟王书记如出一辙，他对此事非常重视，很是生气，也听了王长安转告王书记的意见，当着湖州市委书记王长安的面立马打了个电话给常务副省长常崇德，让他放下手头工作，立马去一趟定城市处理此事。
牛省长对常崇德说：
“常副省长，深港项目是省里十三五规划中的大项目之一，这么大的项目，省里兴师动众公布出来，底下居然还有领导对项目不以为然？
这样的态度是绝对不允许的！如果要是下面的市都这样落实省里的政策，省里还留着干什么？你亲自到定城市去一趟，哪位领导干部不能响应省委的号召，不能执行省委的决定，调查清楚后立刻处理，绝不姑息！”
常崇德常年服侍牛省长左右，心里太清楚牛省长这番话的分量，也知道牛省长自从王书记来后不是很痛快，本来省委书记的位置是他的，竟然被人夺走了，不过常崇德也明白，牛省长迟早会是省委书记的，现在听到牛省长这句话，他当时心里便明白过来。
“看来，牛省长是真的动怒了，此次定城市必定有位主要领导出来背黑锅。”
杀鸡骇猴是官场领导常用镇骇底下人的招数，遇到不听话官员怎么办？三种办法，一是打压，二是调离，还有最后绝招，就地免职。
当然，这都是桌面上的处理方式，至于暗地里那一套，咱们先不谈，总之，关于定城市主要领导对深港项目不作为的事实汇报到了省里两位主要领导面前，这事瞬间严重发酵起来。
包括当事人王长安在内，此时也无法预料，到底此事最终处理结果会影响到哪几位官员的政治前程，总之，领导发飙下属遭殃是一定的。
常崇德和王长安见面后，问了一些具体的情况，然后带着服务自己的副秘书长，当即同王长安一道离开省城，在往定城市去的路上，常崇德不无隐晦的对王长安说了句：
“户枢不蠹，流水不腐，那才是一个地方政局稳定向上的前提，如果长期位置不动，有些人也就没有了进取心，甚至产生占地为王的思想，那就违背干部使用的原则，定城因为特殊原因，一直没有提拔干部，其实那几个人早该动动了！”
就在王长安去省城的当天下去，省委常委省政府常务副省长常崇德在王长安的陪同下突然空降定城市，来之前一个多小时倒是有人电话通知，“常副省长要亲自到定城市召开会议，湖州市和定城市所有常委们必须参加此次紧急会议”。
但是，大多数两市常委成员并不了解常副省长突然大驾光临到底为了什么重大事情？尤其是定城市的一干市委常委，接到通知个个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啥？不过想到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到场，肯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肯定不敢请假什么的。
下午三点左右，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湖州市和定城市所有市委常委共二十多人济济一堂，坐在了定城市委市政府的大会议室里。
陈大龙接到电话，一听说常崇德副市长来了，心里便猜到几分会议内容，那就来推进深水港的，他不动声色一个人静静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面对周围其他常委相互之间的各种问询，始终笑而不语保持沉默。
提前公布了游戏结果，游戏便少了许多趣味，不是吗？
尽管定城市的市委朱书记和市长龚雨轩都提前坐进了会议室，可是两人脸上的神情明确告诉大家，这两位对很快要召开的紧急会议内容同样一无所知。
直到湖州市的一干常委们前后到达后，众人才恍然大悟，此次会议八成是跟深港项目有关，否则的话，怎么可能湖州市和定城市的常委齐聚定城？
谜底很快揭开。
等会议室里众多常委坐齐后，常务副省长常崇德在湖州市委书记王长安的陪同下进了会议室，进门后却并且按照惯例冲在座各位常委们礼貌招呼一声，而是黑着一张脸一屁股坐下来，冷冰冰宣布：
“开会！”
坐在一旁的朱家友从听说湖州市委常委将要到定城市来一起参加由常副省长主持的会议时，当场心里就明白过来：
肯定是深港项目引起的纠纷闹大了，狗日的王长安久久等不到定城市领导的回复，一气之下把此事捅到了省里领导面前。
朱家友在心里暗骂几句“王长安太不是东西！居然背地里告老子黑状？”脑子里却飞快转动开来，定城这边行动不力，如果问责起来，自己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那么该如何把自己的责任弄到最小。
常副省长此番大驾光临绝不会无的放矢，万一领导要为深港项目拖延之罪找一个火气发泄口，自己岂不是首当其冲要倒霉？
老狐狸朱家友当即在会议召开之前那点空，紧急打了个电话给胡副省长，胡副省长听了消息后也有些头疼，深港项目突然启动让他很是被动，现在定城那边不积极，常崇德到场，肯定要问责，只是回应他，“尽量想办法帮忙护其周全。”
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黑状
老领导说话没什么底气，让朱家友心里感到一丝恐惧，直到此时他才从心底里后悔，当初对湖州市委书记王长安打来的电话过于怠慢，否则的话，怎么会出现今天的结果？
说实话，朱家友当天接到王长安打来的电话后，嘴上说，“此事会交给龚市长负责”，其实事后根本半句话都没跟龚市长交代。
不料，龚市长跟他在深港项目上的态度一样不待见，这事就这么拖延下来。
两人这一回倒是难得心意相通全都对深港项目不感冒，这才导致项目明明落地却无人问津的下场，更是直接导致王长安去省城告状的导火索。
眼下，副省长常崇德挺直腰杆坐在会议室里，虎视眈眈扫描一圈在座的两市常委。
这一圈扫下来，有人正气凛然目光没有丝毫躲避，有人则威慑于领导人的强大气场心虚避开目光，朱家友和龚市长却始终两眼盯着会议桌上某一点，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会议一开始，常崇德言简意赅表达了自己代表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的意见，来到定城市就深港项目问题召开会议的情况，并当即询问定城市委书记朱家友：
“朱书记，请你简单汇报一下定城市对于深港项目筹备情况？”
朱家友当场傻了眼，他自始至终对深港项目采取相当排斥的态度，根本从未对深港项目做出过半点工作，这会子常副省长要他当众汇报项目筹备，让他从何说起？
遇到问题绕道走。
对于朱家友这种官场老狐狸来说，这一招也算运用娴熟，他当即向常副省长汇报道：
“常副省长，我们定城市委的领导对于深港项目从思想上还是极其重视的，省里决定启动项目的第二天，我就召开了一次市委常委会议，部署推进此项工作，但是因为跟市政府的主要领导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很难达成统一意见，导致无法实施，市委这边也正在想办法解决问题。”
阴损至极的朱家友在关键时刻选择了寻找替罪羊为自己开脱责任，这句话说完后，在座的所有常委眼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到定城市长龚雨轩身上，他是政府的一把手，政府不支持那就是龚雨轩不支持，只见他一张脸迅疾涨成了酱紫色。
龚雨轩看到问题的严重性，迫不及待想要替自己解释开脱，正要开口，却被常副省长抢了先，常崇德质问语气对朱家友说：
“朱书记，定城市的领导班子中，你是班长，你是一把手，到底能不能将省委省政府的决策执行到位，你作为一把手应该起到最为关键的作用。既然领导班子意见不一致，你就该尽力沟通协调，总不能耽误了深港项目工程的进度？无论如何，你这个一把手是有责任的。”
朱家友小鸡啄米样点头：
“是是是！常副省长训导的有道理，一把手确实该做到表率和推动，不过，特殊情况只能特殊对待，您可以随便问问在座的定城市各位常委们，上一次我亲自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议落实省委的精神，研究深港项目如何开展，龚市长态度激烈反对。
不仅如此，龚市长还因为深港项目当场在会议上跟某位常委大吵一架，龚市长对这个项目反对态度如此激烈也是我事先没有估计到的，考虑到龚市长是全市重大项目的推进者，他如此反对，我就在想等过一段时间在协调，这是我的失职，这一点我一定检讨！”
朱家友这番话纯然把自己撇清成了一个指挥不动下属的领导，意即向常副省长表明心迹，“本人并非没有重视深港项目，而是底下人不听话，绝不执行我的指示，我又能怎样？毕竟事情是要市政府那边去落实的。”
常崇德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一阵窝火，他立马联想到，不久前，定城市委副书记赵德才拿着那盘录音带去省城的事，那盘录音带的确能证明朱家友所言非虚，龚市长的确对深港项目百般不满，而且说出很多不符合政治的话。
照这个逻辑推理下去，事情似乎就清晰多了，定城市的领导为什么不能尽快在深港项目上跟湖州市打成合作？
此事罪魁祸首非龚市长莫属！
再看龚市长此时的表情，已经由原先的酱紫色变成了惨白色。
他做梦也没想到，今天的会议召开不到三分钟，朱家友迫不及待把自己抛出来背黑锅，更是没想到，常副省长显然对朱家友的话深有同感，正拿着犀利的眼神看向自己，那眼神里充满了明显的厌恶。
龚市长想出口为自己解释，可是他又能解释什么呢？
难道告诉常副省长，他龚雨轩并未反对深港项目？还是要告诉在座的各位，朱家友这是在使一招声东击西，把所有矛盾罪责全都转加到自己身上？只是，这话说出来，又有几人能信？龚市长只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常崇德已经针对朱家友汇报的情况表明态度：
“各位，如果某些领导在其位不谋其政，还要你们这些人坐在领导位置上干什么？要是在座的各位连省委省政府的重大决策都不能执行到位，省委提拔你们有何用？
我来之前，省委王书记和牛省长都对我交代了一句话，‘既然占着位置不干活，那就赶紧把位置让出来，想要干事的人多的是。’”
常崇德话音刚落，朱家友赶紧在一旁附和：
“常副省长说的对，对于省委领导重大决策，我们地方政府就应该当成头等大事来抓，不折不扣的完成，定城历来如此，这次真是一次例外。
您也知道市委作出的决定必须政府一方具体负责执行到位，对于深港项目我这心里也是干着急，市政府那边就是没有具体行动，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朱家友今天整场会议都在扮演一个极其委屈的受到市长打压的市委书记形象，看着他那副瘪三似的可怜巴巴模样，在场的众位常委无不为他的高超演技暗暗喝彩。
身为市委书记，一方诸侯，能把自己降低到如此境地博取省里领导的同情，也算是不易，只是不知道识人无数的常副省长会不会吃他这一套了？
看着朱家友当众信口雌黄，一旁的龚市长再也憋不住了，奶奶的，真是小人，冲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朱家友猛的大喝一声：
“朱家友！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你血口喷人！”
龚市长这一嗓子喊的实在是太响亮了，他可能是做梦也没想到朱家友为了自保居然义无反顾选择出卖自己，此情此景，即便是自己再怎么解释，恐怕常副省长也未必相信，这更加让他心里气的要吐血。
他冲着朱家友不管不顾嘶吼道：
“朱家友，深港项目从一开始你的态度就是反对的，省里公布之后，自始至终你只召开过一次市委常委会议研究此事，我当时是反对，可是后来你从未和我协调过，那是因为你本人就是坚决的反对者，现在居然把所有责任往我一个人身上推，你简直是无耻！”
市长当着众人的面冲动斥骂市委书记“无耻！”，朱家友演技颇好的适时装出一副受气小媳妇的神情冲着龚市长弱弱反击道：
“龚市长，咱们有话好好说，你怎么骂人呢？好歹常副省长在这里，湖州的各位领导也在这里，咱们有理说理，有事说事，你这样的态度怎么能利于解决问题呢？”
听听听听！单从语言上听起来，朱家友是一位多么讲道理的好领导啊！当底下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无耻”的时候，他还是能够保持谦谦君子风度，劝诫他“有话好好说”。
龚市长简直要被气疯了！
同样身为官场老甲鱼的他，实在是太了解此次紧急会议意味着什么，省委常委副省长出面，那就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若是任由朱家友往自己头上扣上了罪名，正好常副省长又信以为真，那自己可就完了，一切都完了！
身为市长却敢公然违拗省委省政府领导做出的重大决策，这就像刚才常副省长的那句话，“要你这样的领导还有什么用？”
“不行，今天一定要当着常副省长的面把所有的话摊在桌面上讲清楚，老子绝不能平白无故被朱家友摆了这么一道。”龚市长在心里暗想。
他当即转脸看向常副省长，情真意切解释道：
“常副省长，朱书记刚才说的话根本言过其实，我承认，我的确对深港项目有所不满，但是我并不是不满深港项目，我作为市政府市长，也知道此项目对于我们定城发展的重要性，更明白省委省政府如此决策，就是加快定城和周边城市的外出通道，我当时不满的是这个项目同湖州市双方合作建设。”
龚市长这句话一说出口，立马意识到自己又犯下了一个言语上的大错误。
他这边话音刚落，坐在会议桌对面湖州市一干常委个个眼里带毒似的投向他，尤其是湖州市委书记王长安，那副神情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
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众怒
奶奶的，老子是湖州的一把手，你如此的不待见湖州了，你想干么什么？
龚市长原本想要为自己解释，结果不小心把仇恨面越拉越大，这让他慌不择言赶紧又冲着湖州市委书记王长安解释道：
“王书记，湖州的各位领导，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深港项目的确很好，否则的话也不会被省里列入十三五规划的重点工程，但是您也知道，深港项目都在我们的地盘上，为什么要和你们共同建设，共享资源......”
龚市长还没说完，王长安冲他冷冷“哼”了一声，打断他讲话道：
“龚市长，刚才朱书记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的话我也知道你的意思，我想我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不需要你再重复！”
“是啊龚市长！既然你这么反对深港项目，就该提出反对的理由来去省里直接向主要领导汇报解释，这会子项目已经落地，你却又玩这么一招，这不是太无厘头了？”
“龚市长这是看不起咱们湖州市么？说起来，湖州市无论是经济文化各方面工作，没觉的哪一点比你定城市差呀？怎么龚市长会有这样的念头？再说，共享资源那可是双方得利的事情，为什么反对，是不是有什么个人的私心？”
“龚市长的思维模式原本跟咱们不一样，你没听朱书记刚才说吗？在市委常委会上跟人吵起来，这样的领导修为也是少见哈！”
“要我说，既然龚市长这么看不上咱们湖州市的实力，咱们又何必冷脸贴人家热屁股，若不是你定城市财政实力不够，省里又岂会让咱们湖州市两肋插刀？现在倒成了农夫与蛇了？”
......
湖州市的一干常委早就憋不住要说几句话泄愤，奶奶的，我们是经济强市，什么时候被你定城说三道四，此时见一把手书记王长安先开了腔，也就不再顾及什么官场和谐的道理，一个个炮火齐发全都针对龚市长，倒是逼的龚市长张口结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落井下石原本官场老戏码。
倒是一直坐在一旁静观其变的陈大龙瞧着市长龚雨轩今天实在是太可怜了，论心机斗不过朱家友，论口舌又抵不过湖州市一干人轮番上阵，论能力，也不是那么有魄力，再看常崇德副省长冷若冰霜看向他，当即主动开口打圆场道：
“各位各位，常副省长代表省委、省政府来到定城处理关于深港项目诸多问题，我们两市主要是落实省委省政府的要求，还是一起听听省委省政府领导怎么说。”
陈大龙跟王长安之间的关系是众所周知的，此人个性其独特也是众人早有耳闻，这种场合下，见他开口说话，众人自然不好驳了面子，一个个这才偃旗息鼓安静下来。
常崇德从此次会议中已然看清楚事情缘由，无论龚市长如何为自己开脱解释，他没有执行好省里关于深港项目的决策是板上钉钉，而且此人说话做事不顾及影响，说明此人已经不适应这样的位置，该到应该去的地方养老了。
常崇德脑子里稍稍思忖了片刻，对在座的定城市和湖州市的常委们说道：
“龚市长，你态度激烈反对省委省政府关于深港项目的决策也是事实，你说话做事没有政治原则性也是真实，这只能说明你在政治修为上还需要好好提高，你的问题，我无法决定，暂时就说到这里，我回到省里后会向领导如实汇报。”
常副省长又转脸看向湖州市一干常委，说道：
“无论是湖州市，还是定城市的主要领导，一定要首先在思想上拧成一股绳，只有大家齐心协力才能把深港项目做好，才能把地方的经济发展好，如果抱着狭隘的地方观念，永远不会有大的发展，这一点想必各位心知肚明。”
一旁的朱家友赶紧连连点头：
“常副省长请放心，这件事我开始认为那是省委的决策，任何人一定会坚决的执行，可是遇到困哪我们没有顶住，我一定吸取教训，亲自动手抓，绝不会再有半点差池！”
这句话说的龚市长差点当场吐出来，他今儿总算是见识到朱家友的阴狠毒辣之处，当着省里领导的面，他为了自保真是连最起码的道义底线都不要了。
常崇德副省长又交代双方几句，在以后的工作中一定要“求同存异，统一思想，认真把省委的决策落实好”，然后才宣布此次会议散会。
散会后，朱家友立马像是最殷勤的小跟班弯腰伺候不离左右，紧跟常崇德出了会议室，那情形，顿时让人想起宫廷剧里的皇帝和太监。
会议一结束，偌大的会议室里瞬间鸟兽散，不一会的功夫，只留下龚市长一人还有些呆愣的坐在原先的位置上，一脸懵然。
“祸从天降”，这是龚市长头脑中最深刻的四个字。
他今儿一早还瞧见家里卧室窗口有喜鹊叽叽喳喳鸣叫，原本以为今天会有什么喜事降临，高高兴兴来上班，却没料到下午召开的紧急会议像是一大盆冰水将他从头浇到脚底。
尽管是三伏天，他却明显感觉刺骨的寒气弥漫四周，就在刚才会议结束后，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常务副市长钟丽怀居然也只是充满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赶紧尾随常副省长扬长而去。
市委副书记赵德才更是一脸阴笑从他面前走过，那眼神分明在笑话他，“你龚雨轩也有今天？你平常不是挺嚣张吗？看你有什么本事玩？”
倒是陈大龙，一向被自己视为死敌的陈大龙临走的时候，看向自己的眼神分明掩藏着一丝同情，是啊！自己的确是值得同情的，本来自己也就是随便的发表自己的看法，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成了市委书记朱家友顶在胸前的挡箭牌？
一想到朱家友刚才在会议上一个劲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推，龚市长恨不得有种立马拿把刀把他砍了的冲动，可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一个犯错的市长顶多受到处罚，或者是被调整位置，至少比杀人犯的社会地位要高出不知道多少，他龚雨轩没那么傻，为了争一时之气，害了自己一辈子的名声！
“现在怎么办？”
龚雨轩脑子里不停冒出问号，事情闹大了，他难道就只能听天由命人品朱家友那狗日的陷害？不行！总得想办法躲过一劫才好。
一个人在安静异常的会议室里坐了好大一会后，龚雨轩勉强调整好情绪，他赶紧拿起手机给自己的老领导打电话。
老领导原本是省委副书记，现在因为年龄原因被调整到省政协当了主席，眼下，对于龚雨轩来说，老领导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电话很快接通了，老领导听了龚雨轩一番话后，不由在电话那头长叹一声，身为官场老巫，老领导早已练就一颗无比通达的心思，只听了老下属几句开头，他便已经猜到结尾。这个龚雨轩太不知道什么是政治了，关键时候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结果只是是一个。
老领导劝龚市长：
“想开点吧，事情已经闹出这么大动静，你以为真的是你个人的看法，那是政治上的不成熟，只怕谁也不敢轻易出面帮你说话，否则的话，岂不是跳出来跟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唱对台戏？你认为目前谁有这么大的实力？”
龚市长听了这话，一颗心瞬间跌入无底洞，这次自己是死定了，可又有什么法子呢？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难道不是吗？
事情的结果跟老领导猜测的差不离，常副省长从定城回到省里后，向相关领导汇报了此次去定城调查了解相关情况，那就是深水港项目不仅是认识上的不到位，更主要的是个别领导根本就不支持，造成的影响很是恶劣。
省委领导经过会议讨论做出决定：
龚雨轩市长对省委作出重大决策不能执行到位，严重不作为，就地免职，市委副书记赵德才暂任定城市代理市长。
......
龚雨轩走了，这个在定城市苦心经营了近五年的时间，一度被认为很可能在市委书记朱家友走后接班下一届市委领导班子的红人，就这么猝不及防背了个就地免职的严重处分后，从此彻底退出了定城市的政治舞台。
人有旦夕祸福。
谁又能料到自己花红柳绿的好日子不会被突然祸从天降把眼前美好的一切毁于一旦？龚雨轩的离开不仅仅震慑了平日里与他亲近的一帮人，更让市委书记朱家友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朱家友的心里最清楚，若不是自己随机应变，并且提前请了胡副省长在省里帮忙周旋，恐怕这一回，被处分的人不仅仅是龚市长，自己也许会和龚市长一样乖乖的滚蛋。
此事让朱家友瞬间头脑清醒过来，什么狗屁面子？什么领导威信受到严重影响？哪怕深港项目再怎么伤了他的自尊和威信，再让他丢面子，从今以后，他也必须要把深港项目当成在定城做市委书记期间的头等大事来抓。
一千三百一十八章 急转
一个官场混了多年的领导干部，若是到了这时候还分不清轻重，那才真是没治了，眼睁睁看着龚市长就地免职后，心里后怕之余，他对深港项目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常副省长一离开，朱家友立刻召开了市委常委会议，要求大张旗鼓搞好宣传工作，工程筹备工作，集全市之力把这项工程做好。
在市委常委会议上，朱家友还亲自任命刚刚被省委领导确定为代理市长的赵德才坐镇深港项目担任总指挥，港口管委会党工委书记陈大龙和市委常委秘书长成杰奎出任副总指挥，齐心协力把深港项目尽快投入建设。
除此之外，朱家友还积极主动给湖州市委书记王长安打电话，跟他沟通后，建议定城市和湖州市共同成立一个项目指挥中心，做好项目建设过程中统一协调工作。
王长安对朱家友的积极态度非常满意，当天就派出一位湖州市的常务副市长专门赶赴定城市，商议深港项目具体执行情况。
常副省长定城之行，彻底扭转了定城市上下对深港项目不重视的态度，确切的说，很多人由此对深港项目的态度积极的甚至有些过了火。
朱家友从内心深处对眼下的局面肯定是不满意的，但是大方向摆在面前，有些面子功夫他必须去做才能保住头顶的官帽子，否则，自己的位置就不是自己的了，龚市长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眼下，最让他担心的倒不是深港项目再起波澜，而是担心突然被提拔为代理市长的赵德才背地里再出什么幺蛾子。
赵德才这个代理市长和前市长龚雨轩有着本质的区别。
提及龚雨轩此人，朱家友对他的喜恶至少能够了解，对他的为人也很了解，是个自认为很有本事，其实是个不成熟的官场人，可是赵德才却是个让人看不透的角色，这样的人做了代理市长，对自己来说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朱家友一时无法判断。
从赵德才在市委常委会上跟市长龚雨轩大吵一场，朱家友就看出此人心机很深，而且知道什么时候出手，果然龚雨轩出事后，他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朱家友认识赵德才也有些年头了，直到最近才感觉到，这个平日里不喜欢张扬，导致不曾被自己过多关注的角色，似乎不知不觉中修炼成了官场老妖。
深港项目正式启动后，市委秘书长成杰奎心里很是窃喜，这次能够被老领导朱家友提携为深港项目副总指挥，他倍感荣幸。
一个领导负责投资金额数百亿的巨大项目意味着什么？
任何一个工程建设的每一步都离不开钱，从项目招投标开始，项目拆迁，物资采购，分包管理，验工计价，工程款拨付等等，每一步都需要分管领导签字做决定才能生效，没有领导的签字，什么都是屁，这才是权威。
对于成杰奎来说，他身为市委常委秘书长，鲜少有机会触碰重大工程项目，管理的都是市委办和机关工委等党务上的事情，这一回却天上掉馅饼似的领导安排他当了深港项目的副总指挥，他真是高兴的浑身上下每个汗毛孔都在兴奋。
众所周知，所谓的工程总指挥其实就是个幌子，把控一下工程的大方向而已，两位副总指挥才是真正对工程具有具体掌控权的主。
深港项目另一位副总指挥陈大龙，在成杰奎眼里根本无法跟他相提并论。
成杰奎觉得，他陈大龙才到定城市几天？无论从对市内各部委办局的领导熟络程度，还是其他方面的协调，他根本不能跟自己这个在定城市工作了多年的老资格比。由此，在两人第一次坐在一块召开工作会议的时候，成杰奎秘书长相当直接向陈大龙提出：
“陈书记，现在市委领导指派你我为深港项目的副总指挥，说白了就是你我负责建设，咱们第一步的工作就是要把深港项目规划得到国家和省市各部门的批复弄下来，第二步是协调各方资金开始启动项目。
我毕竟是定城本地人，对定城市的各部委办局熟门熟路些，你要是不反对的话，我看咱们简单分工一下，深水港的前期工作，规划和前期的土建，也就是向海里延续前的土方建设，你来负责；
市内的资金协调和拨付，还有和湖州方面资金的协调我来负责，同时你把新建港口向外延伸的道路协调建设，那是货物进出的关键，道路建设好后，咱们争取深水港项目能够尽快启动，在规定的时间内完工。”
尽管成杰奎说话一副商量的口气，陈大龙却听出来，“这家伙分明是夺权来了！”
事情明摆着的，凡是工程中涉及到钱款的问题，成杰奎大包大揽全都主动提出要负责，而规划土建之类的苦差事，全都压到自己头上。
陈大龙心里暗笑成杰奎“想从项目中占好处”这句话就差写在脸上了，他不想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的深港项目再起波澜，“好脾气”点头同意下来。
成杰奎见陈大龙点头，以为他是心里清楚自己在定城市的地位远不如自己，心里简直乐开花，当即对陈大龙表态道：
“陈书记请放心，湖州市那边的资金我一定尽快争取到位，另外，你工作中遇到任何阻碍随时跟我说，我一定尽力协助解决。”
陈大龙听了这话，心里不禁冷笑一声，暗说，“湖州市的资金没有我陈大龙出马，大师兄会同意把钱拨付给你？真是可笑至极！”
有些人，天生愚钝，不让他碰一回南墙他便不知晓南墙到底有多厚？陈大龙懒得跟他多说，只是强调说：
“成秘书长，规划方面我已经和设计院的专家联系过，对方发来的合同上标注需要120万元的设计费，这笔费用您看能不能尽快协调到位？”
成杰奎此刻心情好的不能再好了，区区一百二十万在他心里算个毛啊，要知道整个深港项目计划耗资数百亿呢。
他赶紧连连点头：
“陈书记请放心，这笔钱一定尽快到位！”
政治和商业一旦无法分清界限，官员必将由此滑入无底深渊。
近几十年，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工程建设成为各级政府炙手可热的分管范围，由于该领域本身的特点以及相关制度建设滞后，使得该领域贪污受贿犯罪易发高发。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每一个睿智的政府官员心里都清楚一个道理：
没有一个正常干净的政商环境，经济是发展不起来的，没有正常的政商环境，任何一个区域都有可能重蹈山西覆辙。
政治与商业，做不到泾渭分明，就只能一起滑入深渊。
这道理说出来或许很多官员都会频频点头，但是真正有机会触及大项目大工程，有机会雁过拔毛中饱私囊的时候，往往物欲会冲昏人的头脑。
就像现在的秘书长成杰奎一样，全身心陷入一种莫名兴奋中一门心思想要抓住机会发一笔横财，哪里还会想到其他？
深港项目经历了种种波折后，总算是开始启动了。
陈大龙心里很高兴，当即亲自电话邀约工程设计专家柳嘉惠能够带领设计院的团队进驻工程现场，把好最关键的规划关口。
项目启动，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经费问题，既然副总指挥成杰奎大张嘴巴承诺一百二十万的规划费用他来负责解决，陈大龙也乐得清闲。
在柳嘉惠带领的规划团队到达定城市之前，他特意给成杰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秘书长，规划院的人已经到了定城，请把一百二十万打到工程专用账户上。”
成杰奎依旧是特别响快的应了声：“好的，没问题！”
看戏的远比演戏轻松了不知道多少倍，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毕竟演戏的演员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看戏的人随便掏点买票钱就成了。
成杰奎平日里看着有些领导干部在工程上大肆捞取好处心里特别羡慕，真到了自己提枪上阵的时候才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为了拨付陈大龙提出的一百二十万规划经费，他特意去向工程总指挥赵德才代市长请示：
“赵市长，规划方面和工程前期土建的经费必须支付，陈大龙书记那边等米下锅，您看能不能让市财政把这笔款子给拨付了？”
赵德才心知深港工程的敏感性和重要性，但他更了解定城市财政状况究竟是什么德性，当即把问题推给负责分管市里财政工作的常务副市长钟丽怀。
当着成杰奎的面，他吩咐底下人：
“去，请钟道我办公室来一趟。”
对于赵德才来说，他这个代理市长新官上任，按照一般人的规矩，三把火该烧起来，可是老狐狸却并未按照惯例烧起三把火，凡是龚市长之前重要的官员，他一律继续重用，不仅重用，甚至还特意颇为客套了三分。
...
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要钱
这样做的原因有两个，首先赵德才原本担任市委副书记时候，跟这些人都是熟脸，虽算不上有交情，至少也没什么恩怨。
其次，赵德才现在毕竟只是一个代理市长，市长前面加了“代理”两个字，这里头差别总归是有的，全国不知道有多少代理市长，代理了好几年也没把“代理”这两个字去掉的大有人在。更有一个人，代理还没有结束，就被人赶走。
在龚市长留下的一干旧人中，要说地位最为重要的人莫过于常务副市长钟丽怀，因此赵德才从心底里想要跟这位常务副市长拉近关系。
当成杰奎过来向他申请拨付工程款项的时候，他比较官方的做法应该是在成杰奎带来的申请拨款材料商签署一下大名，写一行字，“请钟副市长及时办理”就行了。
可他却偏偏没这么做，而是特意把钟丽怀叫到自己的市长办公室来商量此事，就是为了表明自己没拿钟丽怀副市长当外人，有重大事情充分尊重钟副市长的意见。
钟丽怀进门的时候，赵德才正跟成杰奎闲聊坐等，瞧见钟副市长推门进来，赵德才脸上先绽放出灿烂笑容：
“钟副市长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钟丽怀也是个有眼力劲的主，龚市长就是看不清形势，不能关好自己的嘴，到最后被这个赵德才顶替了，现在顶头上司对自己刻意礼让三分的意思他全都看在眼里，当下极其配合冲着赵市长同样热情问候：
“赵市长太客气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钟丽怀一进门去瞧见市委秘书长成杰奎坐在办公室里，心里便大约猜到赵市长特意请自己过来所为何事，他心里不由暗暗叫苦。
定城市的财政情况究竟如何，没有人比他这个分管副市长最为清楚，说起来，每年财政报表做的那叫一个漂亮，其实暗地里的窟窿只有市里几位头头脑脑和财政局的几位主要领导心里最清楚。
以往，龚市长每年参加年底财政审计的时候，总会接连几天心情不好，自始至终黑着一张脸特别不痛快，而赵市长刚刚上任没几天，关于市里财政上存在的诸多问题，钟丽怀还没来得及向他一一汇报。
不过，钟丽怀的心里也清楚，有些事无论是汇报不汇报其实没什么区别，就算向赵市长汇报了，他能管得了市委市政府那帮领导的嘴，让他们少到五星级酒店吃喝省点招待费下来？
他能管得了市里每每投资大工程的时候，明明预算只有几十个亿的工程，结果常常超预算大几个亿甚至十几个亿？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账目，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账目呢？
历年来以政府担保的名义向各家银行做的贷款漏洞已经到了令人无法忽视的地步，这些情况就算旁人不了解，市里的几位主要领导都是心知肚明。
官场的老规矩，历来是后任不管前任账。
前任一纸调令拔腿一走立马撇的干干净净，一届领导班子干三年五年离开了定城市，留下了一个财政烂摊子谁来收拾？
自有后来人。
每一任的领导只顾在自己任期内不出事，多做几个形象工程捞取政绩也就行了，政府的公共资产，又不是自己家的小金库，操那份闲心干什么？
正因为每个人心里都这么想，于是每一任政府领导留下的烂账和财政黑账越来越多，也就导致了基层地方财政问题太多，反而是债多不愁，下一任的领导干部只当没看见也就算了。
旁人可以不管定城市的财政上究竟是不是实力足够，但是作为分管财政工作的钟丽怀副市长却不能不管，因为每一笔款子必须要从他手里过，他总得拿出钱来才行。
赵德才见钟丽怀坐下后，当即商量口气跟他说：
“钟副市长，这是成秘书长的拨款申请，一百二十万，你看看，要是方便的话就尽快拨付吧，深港项目用钱早晚都是要支付的，你说呢？”
赵德才说话显然留了分寸，尽量表达了自己对深港项目的支持态度，也表示自己尊重分管副市长钟丽怀的意见。
钟丽怀伸手接过赵德才递过来的拨款申请，脸上苦笑了一下，冲他解释道：
“赵市长，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眼看着今年的十二个月刚过了一半，咱们市里的财政支出已经超支了不少。
照眼下的情形看，能不能支撑到年底都很难说了，深港项目是个投资巨大的大项目，真要指望从咱们定城市的财政上支钱，恐怕不行。哪怕就是一年什么都不用，也不能给项目带来有什么大的帮助，毕竟财政的盘子就那么大。”
一旁的成杰奎算是听明白了，常务副市长钟丽怀说了半天无非是说财政上没有钱，不答应拨款，这让他心里有些不痛快，在现如今深港项目上上下下极其重视的前提下，钟丽怀居然敢公然给工程建设使绊子，他这是不想干了吗？
成杰奎冷着一张脸不吭声，心理想，你狗日的要是不拨款，老子到时候也去省里闹上一次，说不定老子和赵德才一样能占个便宜，有了这个想法，也就等着看戏。
赵德才倒也没料到钟丽怀会拒绝的那么干脆，赶紧打圆场道：
“钟副市长，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吗？从哪里挤一挤，这钱也就出来了，一百二十万应该不算一个大数目吧？”
钟丽怀听了这话，头皮阵阵发麻，很多领导冲着他这个分管财政的副市长要钱的时候都会说同样的话，都觉的自己所要求拨付的款项对市财政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不当家不知材米贵。
人人都把市财政想成一个大草堆，都想过来扯一把拽一块留作己用，可是原本单薄入不敷出的市财政哪能抵挡得了众人轮番上前扯？
市财政每年的收入除了上缴的一半外，另一半要负担市内机关事业单位工资支出，以及市内重大项目投入和各级主要领导种种隐秘支出等，尤其是教育经费只进不出而且支出巨大，往往被称为攀附在财政上的大蚂蟥。
前两年，市里财政遇到困难的时候，还能想办法用土地财政的办法解决难题，自从去年国家对土地买卖严格控制后，这样的救急办法也没用了，各市的财政状况日渐严峻。很多话，钟丽怀没法当着市委秘书长成杰奎的面说出来，他只能冲着赵市长汇报道：
“赵市长，我们市里今年的财政规划中原先并没有深港项目的规划内容，每一笔款项都是专款专用，而且都是超出实际的收入，这时候突然要我拿出一百二十万来，真是难为我了。
我的意思是，既然深港项目原本是和湖州市合作建设，能不能这笔款子请湖州市财政上支出，这样一来，也省得让咱们定城市的财政多支出一笔费用。”
赵德才听明白钟丽怀话里的意思，既然有机会让湖州市出钱，为什么还要逼着自己家里本不富裕的财政掏出钱来呢？
他略一思索，心里默默赞同钟丽怀的意见，转脸对成杰奎问道：
“成秘书长，你看呢？”
成杰奎本来认为那就是120万的小钱，一句话的事情，所以原本信心十足过来，结果在赵德才办公室里坐了半天等了这么一个结果，心里明显不高兴，于是说，赵市长，深港项目的重要性我不说，你也知道，现在为了这个120万的小钱在这里斤斤计较，这样吧，我也不想协调了，你们不出钱我也就不做了，到时省里闻起来，我直接说了原因就是。
赵德才可不想这样，龚市长就是这样滚蛋的，自己可不能重蹈覆辙，于是就说，秘书长，你也知道我对项目是积极支持，钟丽怀副市也是一样，可是现在财政上困难，我们作为定城的凌达干部，就要想办法渡过难关，如果定城出这比起哦按不是很好，如果不出，我们在想办法。
成杰奎觉得倒也不无道理，也只能轻轻点头，算是同意两人意见。
当着赵市长和钟的面，成杰奎当即拨通了湖州市项目联络领导的电话，电话刚接通的时候，对方倒是听客气，一听说要钱，立马变了脸。
湖州一方负责项目的领导在电话里对成杰奎严肃道：
“成副指挥，上次常副省长在给两市召开项目协调会的时候可是说的清清楚楚，湖州一方只负责深水港建设，而前期的土建和规划资金还有其他项目是定城市负责筹备的，和我们没有关系，所以你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若是你们连那点小钱都不出，那也太不地道了吧。”
“当然，如果项目因为你们的原因落实，到时候省里过问起来，我们只能实话实说，上次你们的龚市长就是一个例子，我想你不想做第二个龚市长，我也不想，所以关键时候，大家只能按照文件和相关协议做事，这样至少不背责任，出了问题能找到原因，你说是不是？”
一千三百二十章 免谈
? 对方是裸的威胁，那就是不可能出，而且出了问题和他们无关。
一分钱憋到英雄汉。
为了能从湖州市一方争取到资金，成杰奎只能厚着脸皮说好话:
“兄弟，大家都是一心为公，这不是咱们定城市财政底子没有你们湖州市厚实吗?咱们不是不出钱，只是目前财政上有点困难，想让项目先动起来，请你们帮忙垫付一下这笔费用，等以后咱们定城市财政宽裕了，一准还你。”
无论成杰奎说的再好听，对方坚决不松口，一味搬出常副省长之前的指示来执行，这让成杰奎很是懊恼，好歹自己也是高高在上的市委秘书长，也是市里可数的领导，为了一百多万低声下去跟人家商量，至于吗?
眼瞅着指望不上湖州市拨付款项，愁云重新回到成杰奎脸上，满脸不悦挂断电话后，他有些负气口气对钟丽怀道:
“钟副市长，我不分管财政，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每年的人代会什么的汇报都是过百亿，如果说那是虚夸的，那么咱们定城市每年的财政收入少说几十个亿总是有的，现在一百二十万你说拿不出来，谁信?现在湖州市咬住了不肯垫付这笔规划款项，你要是再不肯出钱，到时候项目没法启动，到时候出现问题，这责任可得你来负?”
钟丽怀见此情形，也有些头疼，他并未理睬成杰奎秘书长的一番抱怨，而是看向代理市长赵德才，颇为无奈道:
“赵市长，是在没办法的话，项目规划经费一百二十万我可以尽量协调想办法，但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规划经费拨付后，接下来的土建费用大约三百多万，还有深水港往外铺设的那条路大约要投资两个亿，这两笔资金就你赵市长把我砸骨卖髓，我也拿不出这笔钱来。”
赵德才见钟副市长居然说出如此严重的话来，心知市财政可能的确不是想象中乐观，他心里想着，“好歹是过一关是一关吧，能把眼下这一关过了就行，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反正是天无绝人之路。”
想到这里，他冲着钟丽怀轻轻点头:
“好吧，暂时情况下你先把那一百二十万支付给深港项目账户上，解决目前的困难，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一旁的成杰奎见总算是款项有了着落，一颗心也放下了。
他倒是没想到区区一百二十万的财政拨款，而且是名正言顺的工程款支出居然也会要的如此艰难，这让他在心里对接下来深港项目建设中将会遇到的种种状况心里隐约担忧。
巧媳妇难为五米之粥。
这么大规模的一个深港项目，本地财政居然原本没有这一块的财政支出，全指望外力帮忙把项目完工，这以后的工作可怎么做呀?
成杰奎出师不利的郁闷很快被蜂拥而上的建筑商，材料商极度高涨的巴结讨好热情清洗一空。
自从他成杰奎担任深港项目副总指挥的信息公布后，各路人马看中项目巨大利润，一个个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他的头上来。
现在的商人都精明的很，从市里公布的深港项目三人领导小组名单中，很快分析哪一位才是最值得下血本砸晕的主，很显然，成杰奎的分工内容全都是硬货，于是他成了众多商人眼里拼尽全力下手的重中之重。
成杰奎的手机瞬间变的比市长热线还要火热，从早到晚不停有人打电话给他，平日里有几分交情的老同事，多年没什么往来的老同学，定城市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们，还有几乎忘记了名姓的学生时代初恋青人
有时候成杰奎心里都感到纳闷，那些久未联络的老朋友，老同学到底从哪里打听到自己的手机号码?明明彼此十年二十年没见，连对方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一开口却都是说不出的亲热。
这种感觉让成杰奎既得意又感觉有些不耻，心说，“人哪!有钱能使鬼推磨，为了钱真他娘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最让成杰奎感到意外的是当初读高中时的“初恋”居然在一天傍晚找上门来求他帮忙，那天他正准备下班回家，秘书进来通报说:
“秘书长，有位叫乔小青的女士说是您的老同学，找您有事，您看?”
“乔小青?”
成杰奎情不自禁在嘴里念叨这个曾经让他烙在心上的名字，她是他的初恋，他曾经为了这个女人承担了太多的委屈。
想当年，乔小青是学校老师的女儿，她的皮肤是那么白皙嫩滑，夏天穿裙子时露出的小腿是那么曲线玲珑，还有那双特别好看的丹凤眼，当时曾迷住了全班至少百分之八十的男生。
在那样的年代里，农村户口和城市户口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乔小青是班级里为数不多城市户口的孩子，她的美貌，她的家庭，她拥有的城市户口小本本，让她有足够的资格把班级里众多男生的仰慕踩在脚底。
成杰奎当时暗恋乔小青，背地里不知道写了多少情真意切的小情诗，终于打动了这位拥有城市户口的高傲公主的芳心。那一段时间里，几乎实现了成杰奎对爱情的所有梦想，夜幕中羞涩的牵着那双柔嫩的小手，路灯下一颗心脏跳动加速亲吻心爱姑娘的额头。
白天上课的时候两眼总是忍不住直勾勾盯着乔小青的后背，到了晚上，脑子里不时出现姑娘的倩影，翻来覆去夜不能寐。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随着乔小青父母的介入戛然而止，记得当初乔小青的母亲，也是成杰奎读书时的数学老师，特别严肃的把他叫到办公室谈话。
乔小青的母亲跟他说了几句“推心置腹”的话，她说:
“成杰奎，你和乔小青不同，乔小青哪怕考不上大学也会有工作，她是城市户口，可以抵职，这辈子吃穿不愁，可你呢?
你父母都是农村的，一大家子指望你能考上大学出人头地，你这样整天忙着谈恋爱不认真学习，临了逃不了跟你父母一样在农村种地，你从哪听说过农村人和城里人谈恋爱结婚的?
我们乔小青真要找对象，肯定也得找个城市户口，家庭条件跟咱们差不多的，门当户对才行，你说是不是?”
多年以后，成杰奎仍旧对那次乔小青母亲跟自己谈话内容记忆犹新，当时她母亲眼里那副高傲和瞧不上的眼神就像是一块火热的烙铁铬在他心坎上，让他头一回心里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
自从乔小青母亲找他谈话后，两人像是不约而同做出了抉择，乔小青很快跟他疏远了关系，而成杰奎也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学习上。
多年以后，当成杰奎考上大学参加工作一帆风顺，曾经从一位老同学的嘴里听说过乔小青现在过的并不是十分如意，她当年倒是称心如意嫁给了一个城市户口的男人，可惜男人不争气，干什么都不成。
起初两人都是小学老师，日子倒也过的平静，后来男人见身边不少人做生意一夜暴富，眼红跟着八十年代的下海热潮去做生意，没想到钱没挣到，倒是赔进去不少。再后来，乔小青的男人想要再回头教书，却因为编制问题再也没了回头的可能，只能半死不活在外头做些小生意聊以度日。
偏偏乔小青一向心高气傲惯了，哪能受得了这么窝囊的男人?一气之下提出要跟男人离婚，两人闹腾了好几年离婚的官司，法院总是判决两人之间还有感情不予批准，再加上当时孩子还小，乔小青就这么勉勉强强跟男人凑合过下来。
在这个快要下班的傍晚，秘书口中“乔小青”三个字让成杰奎一颗心说不出的千种滋味涌上心头，他带着几分小激动的心情冲着秘书说了声:
“请她进来吧。”
成杰奎不自觉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原本非常有型的头发，又上下看了看自己今天的衣着，白衬衫，深色西裤，脚底下的皮鞋依旧铮光瓦亮，又想到自己可是市委常委秘书长，是手握几百亿大项目的指挥。
他像是恢复了点信心，抬头两眼看向办公室门口，他期盼着，一会从门口进来的女人依旧像当年那个皮肤白皙，眼神里充满了骄傲的女人，想起她婀娜的腰肢，秀挺的鼻梁
不一会功夫，一个身穿灰色长裙的中年妇女出现在成杰奎的视线，身材臃肿变形的女人跟马路边上常见的家庭妇女别无二样。
女人扎了一个马尾在脑后，略显凌乱的黑发中夹杂着明显的白色，头发底下的那张脸憔悴蜡黄，皮肤上皱纹明显，曾经让成杰奎无比遐想的那张樱桃小口如今却成了干裂透着一股白，明显是没经常喝水造成的。
看着眼前进门的村妇打扮女人，成杰奎实在是无法把她和曾经在梦里百转千回的初恋乔小青联系在一块，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刚才秘书通报的时候，说错了话，报错了名字，又或者是自己刚才听岔了?
“你是?”成杰奎脱口而出问道。
“你好成秘书长，我是乔小青。”
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女同学
中年妇女一边往里走，一边满脸堆谦恭的笑容自我介绍，显然为老同学没认出自己略显尴尬，待到女人走近了，成杰奎仔细端详女人的五官，终于从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神中看出几分女人的旧模样。
“果然岁月是把杀猪刀啊！二十年的光阴，居然能把一个女人雕刻的面目全非？”成杰奎在心里暗叹了一声，惯性冲着刚进门的女人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一分钟前心底里涌起的激动，期盼，在见到女人的那一刹那全都灰飞烟灭，成杰奎甚至在心中暗笑自己实在是太幼稚！
二十年，对于一个经历了婚姻，生育的女人来说，怎么可能还保留十几岁时的青春美好容颜？看看眼前这个身形臃肿皮肤粗糙的女人，他有种面对一个陌生人的感觉。
乔小青显然对眼前面积足够大的办公室心生敬畏，再看一眼坐在老板椅上不言自威的老同学，心里说不出复杂滋味。
“如果，当初自己能够坚持到底，现在岂不是成了众人羡慕的领导夫人？哪怕当初听闻他靠上大学的消息时及时联络，也不至于二十年间老同学素无交集？现在突然找上门来求他帮忙，他会给自己面子吗？”
乔小青心里有事又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办公室里倒是寂静下来，成杰奎心里惦记着今晚还有一个饭局，并不想浪费时间，主动问她：
“老同学，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乔小青愣了一下，她以为两人年轻时毕竟有过一层特殊关系，最起码男人见面头一句应该问一声，“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然后自己在顺着他的话题向他倾诉这些年生活不易，老公不争气，最后告诉他，做建材生意的老公听说了他成杰奎当了领导，还负责深港项目，硬逼着她来求他帮忙。
并且，老公今天逼着她出门的时候，还一再强调说，“只要拉到这笔生意，全家从此日子天翻地覆。”那意思全家人的幸福全都寄托在她今日之行。
可乔小青没想到老同学开门见山一句话，倒像是早已看穿她此行肯定有求于他，这种被人看透心思的窘迫，让乔小青说不出的尴尬。
女人用力咬了咬嘴唇，声音像是蚊子低，说道：
“老同学，我来找你，的确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成杰奎心里暗说，“好歹大家有过一场情分，只要不是太为难，又怎么好意思驳了你的面子？只当是做善事，帮一把吧。”
成杰奎的话让乔小青心头一热，她赶紧把自己今天来找成杰奎的目的说出来。
女人嘛，说话难免唠叨些，她从丈夫一早怎么逼她过来求老同学帮忙，一直说到这些年的种种生活不易，听的成杰奎几次想要打断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好不容易等女人说完了，成杰奎心里却早有主张。
乔小青若是有什么其他小事求他帮忙，一个电话能解决的事情他自然不会拒绝，可是关于深港项目材料商供应问题，他没什么兴趣跟她和她的老公有任何交集。
这么大的深港项目，想要沾染其手的人比比皆是，可真正能够有资格进入招投标的供货商最基本的条件总是要具备的，成杰奎虽然不认识乔小青的老公，今天单看乔小青的穿戴他也能猜到，他老公的生意够惨淡。
尽管拒绝的话有些羞于启齿，但是官场老甲鱼又岂会为了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成年往事坏了游戏规则？他不无遗憾口气对乔小青说：
“老同学，这个忙我可能帮不上。”
乔小青诧异，脱口而出道：
“可我丈夫说，你是工程的副总指挥，钱物都是你负责，材料供应这一块都是你一手负责，你怎么会帮不上忙呢？”
成杰奎暗暗在心里对乔小青数年未变的坦率和幼稚而好笑，对付这样的小角色实在是太简单了，他苦着一张脸解释说：
“老同学，深港项目可不比市里别的项目，这个项目是经过省委批准后，有赵市长亲自督战的重点工程，所有的材料供应商全都是经过公开透明的招投标程序的来的，哪里有半点缝隙可钻？
你放心，咱们老同学二十多年，我绝不会对你有半句虚言，这个忙不是我不肯帮，而是我根本没能力帮，希望你能理解。”
乔小青似懂非懂，可是她心里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头脑中有个声音在说，“完了！看来事情是没指望了！”
一想到临来之前，丈夫那充满希望的眼神，乔小青不禁黯然神伤。
她猛然想起之前网络上报道很多贪官，往往有商人想要从官员手里分得好处，要么金钱美女一股脑的送，要么美酒支票一个劲的塞，乔小青心里不由暗想，“成秘书长会不会有别的心思？难道自己也要送礼？”
想到这里，乔小青故意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近些领导的办公桌，近些，又近些，逼着自己挤出一丝“媚笑”冲着成杰奎道：
“成秘书长，我也知道现在求人办事挺难的，都流行送礼什么的，可是不怕你笑话，我们家真是没什么贵重东西拿得出手送人的，要不.....”
瞧着乔小青一步步脸上挂笑靠近自己，又故意挠首弄姿模样，成杰奎心里忍不住暗暗作呕。
一个体态臃肿容貌枯竭的中年妇女居然当着自己的面故意摆出诱惑的造型，她乔小青拿自己当什么人了？见女人就上的发青的野狗吗？
乔小青言语动作表达的心思成杰奎全都看懂，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二十年不见的老同学，今日见面居然会出现如此令人不堪的场景？
这才真是熙熙攘攘名来利往，这女人为了钱，真是疯了！当领导的人最忌讳名节受损，成杰奎见状，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冲着乔小青呵斥道：
“你这是干什么？乔小青，咱们老同学一场，能帮的忙我自然会帮，不能帮的忙，再怎样我也不能违反原则是不是？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成杰奎说话声音恢复领导教训下属口气，那眼神里的怒气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为官清廉的领导干部，这一声倒是让乔小青顿觉无地自容。
女人羞愧低下头，眼泪“哗”的一下涌出来，像是解释又像是抱怨道：
“我就知道这事行不通，可我男人非逼着我过来，我也是没法子，我这些年........”
眼瞅着乔小青祥林嫂的诉苦模式又要开启，成杰奎看了一眼桌上电话显示时间，他实在是没时间再耽误了，拿起电话通知办公室秘书，“带乔老师去外面吃点饭，今晚我有饭局，就不奉陪了。”
一会功夫，秘书进了办公室，当着外人的面，乔小青哪怕是一肚子苦水要说也只能憋住，只是她拒绝了成杰奎的安排，抹着眼泪说了声，“再见！”踉跄着自行离开。
人毕竟是感情动物。
看着乔小青伤心离开的背影，再想想二十年前曾经花一般美丽的高傲小公主如今成了这番模样，成杰奎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只不过，这种心情不爽的感觉瞬间一扫而光，接下来的饭局上，美酒佳肴，美女相伴，称兄道弟一醉方休好不痛快！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及时行乐能不快哉！
定城市要建设深港项目消息四面八方传扬开来，一批批建筑商，材料供应商苍蝇似的围盯过来，一个个从各个渠道打招呼，希望能投关系到负责这项工程的几位主要领导眼里，几乎是无所不用其能。
省委书记二公子王家新却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条件，早在深港项目没批复之前，他早已跟陈大龙说好了工程中必定分他一杯羹。
现在，眼见工程正式启动，王家新百忙之中特意抽空跑了一趟定城，亲自找到陈大龙和余局长，几人在饭局上商量此事。
陈大龙对王家新此行目的心知肚明，当着王家新和余局长的面实话实说：
“王总，现在深港项目大工程还未正式上马，有些事情急不得，你放心，我陈大龙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没兑现过，你呀，只要等着规划出来，大项目上马，我会关注的，安心等消息就行了。”
陈大龙却不知道，王家新此次过来一趟却是事出有因。
前两天，余局长特意打电话给他，跟他说了关于深港项目已经成立指挥中心，一位总指挥是赵市长，两位副指挥分别为市委秘书长成杰奎和港口管委会书记陈大龙，从指挥中心成立起正式开始运行项目。
余局长透露给他最为重要的一点，“两位副指挥中，陈大龙负责的都是一些没有实权的工作，而另一位副总指挥成杰奎负责的才是项目工程的决定权。”
这番话让王家新心里有些没底。
他心里想着，即便深港项目是他陈大龙一力促成，毕竟他到定城市上任时间不长，若是有人虎口夺食抢果子恐怕他一人势单力薄未必就能挡得住。带着几分忐忑心理，王家新特意今天亲自过来探一探陈大龙的口风，没想到陈大龙一开口依旧是信心十足的口气，这让王家新心里觉的，这家伙可能在装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