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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般冶行     永序之鳞txt下载     永序之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07章 污染(7)(求推荐票!求月票!)

    鼠巨魔的怒吼吸引了蒙提斯的注意,吸血鬼医生尽力将刺剑又往前送了一截,总算戳中了尼尼斯发黄的板牙——在最后关头,灰先知尽力用自己身上最坚硬的部位,为自己抵挡了一下——并且将其戳成了一堆饱含牙垢的碎片。

    “帕图因(注释1)……”蒙提斯懊恼地嘟囔了一句,然后也就不得不用力从法术护盾里面抽出了刺剑,反手劈向抓向自己的一只锋利爪子。刺剑和鼠巨魔的手爪磕碰了一下,居然迸发出火星,刺眼的光亮让吸血鬼医生闭了下眼睛,当他重新恢复视力时,鼠巨魔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停下,你个蠢货。”吸血鬼嘶嘶地说。在那双血红眼睛的注视下,鼠巨魔突然产生了有一种很强烈的顺从愿望。这是吸血鬼的精神控制,可是灰先知的命令也依旧在起着作用。所以它的肌肉立刻因为相悖的指令而僵硬抽搐。它紧紧握着拳头,爪子抓破手掌心,不停滴淌着黑色的血液。汗水也从它的额头上哗哗往下直流。

    蒙提斯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笑容。“智胜于力,”他咧开了嘴巴,露出很少会在人前暴露的锋利犬齿,上前一步将刺剑抵在鼠巨魔心口用力向里面杵,“坚强的意志就像是美味的作料!”他低声威胁道:“你的抗争只会让你变得更痛苦,或许我会很享受观看将你那恶心的血液全部流干的过程,然后就是你那个发育不良的同伴——今天晚上,我会收获两个全新的标……”

    吸血鬼医生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刚刚,有一条长长的尾巴鬼鬼祟祟地从法术护盾里伸了出来,卷着一根充满力量的法杖触碰到蒙提斯的后腰。他使用了一个阴险的法术,让吸血鬼医生受到了一次暴击。他的舌头瞬间结成了一个蝴蝶结,已经到嘴边的嘲讽话语和咒语全都一时间全都被强制暂停。

    “卑萝的蝙糊精!”尼尼斯兴奋地大叫。

    因为他的门牙被磕碎了,所以说话撒气漏风。不过,在吞了大量次元石的粉末之后,灰先知已经变得精神亢奋异常,哪怕嘴里喷着血沫子也依旧不能减退这种病态的热忱。

    “die!die!”

    他大吼着,尾巴抡起法杖再次向蒙提斯释放了一个法术。在一道墨绿色光芒闪烁过后,吸血鬼医生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为之一软,身上许多地方都发出了不正常的“咔嚓”声。

    这是软骨术。

    它是最古老的鼠人魔法之一,其作用效果就是令单一目标体内的骨骼出现各种问题:头部会导致受害者感到恶心和头痛;击中身体会使受害者感到呼吸困难和胸部疼痛;击中手臂会使受害者的手臂关节只要移动就会疼痛;被击中腿部会使受害者行走时会感到腿部疼痛和脊柱刺痛。

    而尼尼斯则在原先的基础上再次改进了它,灰先知大量吞噬次元石并且将其一次性地释放出来,让吸血鬼医生身上几乎百分之四十的骨骼一起出现了裂痕、增生以及硬度下降等负面效果。

    “插了他!”尼尼斯向鼠巨魔吼道。

    被灰先知吼了一嗓子,再加上吸血鬼医生没有办法维持精神控制,鼠巨魔立马反应过来。这个可怕的野兽咆哮着扑向了蒙提斯,张开了臂膀想要将猎物揽入怀中,而且那致命的拥抱肯定还会伴随着撕扯、啃咬等一系列攻击。

    毫无疑问,蒙提斯是不会让自己落到那致命拥抱之中,他强忍着身上的痛疼和不适感用力向侧面跳了出去。而就是因为这一下用力,他那断裂的胫骨一下子就刺穿了皮肤,露出一截白色断茬。

    只是,作为一名医生,他似乎对于疼痛的忍耐程度要远超过普通的吸血鬼。虽然只能单腿跳跃蹦跶来躲避致命的鼠巨魔,但是蒙提斯还是将手爪伸进嘴巴里扯住打结的舌头,用力向外一扯。

    嗤啦——

    伴随着喷涌的鲜血,吸血鬼医生将自己的舌头全部扯了出来,他随手就将其丢在地上。很快地,吸血鬼的自愈能力就开始发挥作用,从断裂的舌根处,一条新的舌头迅速长了出来。

    与此同时,见到始祖有危险,他在水蛭馆内仅剩下的两名血裔都跟不要命似地向鼠巨魔发动攻击。他们企图用这种自杀举动,来拖住这个危险野兽,为始祖的反击来拖延一些时间。

    没错,蒙提斯肯定要反击。

    自打成为吸血鬼……不,就算没变成吸血鬼之前,蒙提斯都没被人逼到如此窘迫地步过。

    而就在这时,那头鼠巨魔的爪子突然抓住了一名血裔,三两下扯断了那个年轻吸血鬼的骨头和韧带。因为蒙提斯忙着修复自己的伤势,所以无暇救援或指点自己的血裔。终于,最后那名血裔也被鼠巨魔逮到,折断了脊柱之后丢到地上用力跺了好几脚。那团融合的吸血鬼痛苦地挣扎着。鼠巨魔发出刺耳的大笑,弯腰伸手扭断了吸血鬼的脖子,让那个颤抖的不死生物彻底安静了下来。

    不过,那两名血裔的死亡,还是为蒙提斯提供了足够的时间。他身上的皮肤迅速变红,渗出大量鲜红如雪的粘稠液体,沾湿了他的白大褂之后滚落在地。那东西像有生命般在地上爬来爬去,寻找着最近的营养源,那些营养是他再生所必需的补给品。最终,它找到了富含魔力的吸血鬼之血。

    那滩诡异的液体开始冒泡、沸腾,发出一种尖锐的啸声。一股难闻的黑色烟雾从液体中升起,在上空缓缓凝成一张脸的形状——张着嘴,发出一声无声的嗥叫,随着气流时而分散、时而凝聚。

    随着形状的不断变化,一团恶心的血肉瞬间从那两个血裔的尸体上升起,迅速逆流席卷向液体的源头。在被这些血肉裹住之后,蒙提斯的身体立刻发生了变形:尖锐的獠牙撞击着粗壮的下颚,他仰天咆哮了起来;伴随着可怖的“咔哒咔哒”声,更多骨头从吸血鬼医生的体表凭空生长出来,他本就颀长的身躯也似乎再次被拔高了一些……

    一开始,他的脸庞还没有什么变化,但随着骨头不停地断裂和重组,他的面孔开始拉伸延长,最后渐渐长成一个恐怖的新形状。“啪嚓”一声,几根粗壮的骨头应声而断,断裂的骨片在半空分裂重组,并被拉伸到非人的长度。

    血裔后代体内的血肉覆盖到蒙提斯新生的骨架上,逐渐组成血管、肌肉、皮肤。粗糙的硬毛从膨大的毛孔中伸展,像瘟疫一样在全身蔓延。皮肉包裹住那非人的头骨,形成一张扭曲的面孔。最终,这个毛茸茸的怪物伸开四肢,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口。发出一种介于人、蝙蝠和狼三者之间的恐怖吼声,他的形象也正如这三者的融合,只不过远比其中的任何一种更丑陋、更凶残。

    怒气攻心的蒙提斯,几百年来还是头一回这么失态,暴露了自己的嗜血狼蝠形态。这也是绝大多数吸血鬼的力量天花板。而且,在变成嗜血狼蝠之后,虽然会丧失优雅的外表(短期内还无法变回去),但是吸血鬼的力量、敏捷以及魔法抗性都能获得大幅度增长!

    他伸展了一下新的身体,从背后伸出的短粗的翅膀碰到天花板,弄断了好几根横梁。然后他就咆哮起来。这可能是某种语言。虽然在场的所有生物都听不懂,但是他的下一秒的举动让这声咆哮有了极其合理的解释。

    蝠狼咆哮着扑向鼠巨魔。

    灰先知躲在法术护盾后面,悄悄摸近之后立马伸出了卷着法杖的尾巴。然而,蒙提斯只是一挥手就压缩了大股空气,将尼尼斯击落向病房的墙壁。蝠狼的爪子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道深痕,因为吸收了血裔后代的血肉,所以他也能感受到他们对于鼠巨魔的仇恨,此时的他一心想抓住鼠巨魔,甚至无视了搞阴谋诡计的尼尼斯。两头块头相差无几的怪兽立刻碰撞到一起,用锋利的爪子互相抓挠,用尖锐的牙齿互相撕咬,他们像是撕纸一样撕碎身后的墙壁,两只怪兽眨眼间就把这个专门为有钱病人准备的高级病房破坏得面目全非。

    在被打飞出去之后,尼尼斯的脑袋与墙壁来了一次亲密接触。他那激昂的神经稍稍平静下来一些,紧接着他就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法术护盾消失不见了——不知是因为时长原因,还是因为刚刚那些磕碰让高度集中的精神松弛了一瞬而导致——更加糟糕的是,当他看向正在房间里激情肉搏的两个大块头时,却发现鼠巨魔给嗜血蝠狼造成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赶快走,赶快溜,”尼尼斯蓦地眨了眨眼睛,小爪子贴着墙壁不断倒腾,尽量在不吸引其他人注意的情况下向侧面移动,直到后背撞在墙壁和覆盖墙壁的窗帘上。他转过身,拉开窗帘,露出后面几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一个宽敞的阳台,从上面能够俯视一片埃赛勒姆潟湖区的街道。

    透过玻璃的反光,他看到了身后刚刚扭断了鼠巨魔脑袋的的蝠狼。他急忙低下头,因为扑来的巨兽,用爪子把窗玻璃打成了碎片。尼尼斯急忙跑到阳台上,蝠狼也跟在后面,试图钻出去,沸腾的唾液从它长满利齿的大嘴里流了出来。灰先知将法杖塞进了他身体和窗户的缝隙,将那家伙卡在了传呼上。而就在这时,蝠狼探出窗户的脑袋上却冒出了一些青色的烟雾。

    嗤嗤嗤嗤……

    太阳升起来了。

    ——————

    注释1:帕图因即“patooie”,类似“呵忒”。

第1208章 污染(8)(求推荐票!求月票!)

    嗜血狼蝠那长着棕色毛发的、如同大理石一般苍白的皮肤现在几乎变成了透明的,黑色的血管像蛛网一样在他全身疯长,口中的牙齿几乎有尼尼斯的手臂那么长。

    他嘴唇外翻,疯狂地对着空气撕咬,口中低声吟诵着不知名的诅咒。只是,因为被窗户卡住,蒙提斯还是被强迫着沐浴了晨光。他的脸蓦地燃烧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又尖又细。

    街道上,早早起床出来谋生,又或者不知在哪浪荡了一宿想要回家好好睡一觉的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传来怪异响声的水蛭馆阳台,继而看到了人生之中最为令其害怕的一幕。

    “怪物啊!快去报告埃赛勒姆守卫!”

    “你傻吗?水蛭馆门口那不就有埃赛勒姆守卫么?看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和纹章。”

    “那阳台上还有个小个子是谁?他也是——”

    人们纷纷揣测着、互相交流着意见。

    这是埃赛勒姆人的习惯:若是在塔普特其它地方,若是遇到这么疯狂而可怕的事情,人们多半会有多远跑多远早早离开,然而埃赛勒姆人不一样,害怕归害怕,可是他们却仍会驻足观看。

    尼尼斯蜷缩着身子,尽量用阳台的大理石围栏挡住自己。如非必要,灰先知一点也不希望自己伟岸的身躯被那些人类玩意儿看到。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他还得考虑一会儿从哪个窨井逃跑。当然,在那之前,他还得做点别的事情——趁着吸血鬼医生被卡住,尼尼斯要是不报复回去,那他就真不是鼠人了。

    “die!die!”

    灰先知尖叫着,伸出爪子将已经断裂了一部分的门牙连根抠出,然后就将断齿用力投掷向了被窗户卡住身子的吸血鬼医生。

    那截断齿甫一出手,便“嗖”地被加速到宛如出膛的子弹一般。尼尼斯一口气将两边腮帮子里重新装填的次元石粉末全都咽了下去,换来的就是“魔牙术”的法术威力大幅度增长:那颗断牙在出手的瞬间不仅被加速,而且还在次元石的影响之下改变了多种性质。

    就犹如一道绿色的闪电,被“魔牙术”附着的断牙射中了嗜血狼蝠蒙提斯的脖颈,直接将其削断成两截。甚至,它还去势不减地射进了窗户后面的病房里,打穿了那间高级病房的墙壁。

    和院长办公室一样,水蛭馆的高级病房也被安装了空气净化系统。灰先知的断牙把管道给截断了,墙壁上瞬间“嗤嗤”地向外喷发出消过毒的空气。那枚被改变成类似次元石性质的鼠人牙齿,则在管道里磕磕碰碰一路向前滚动,最终从一个格栅跌落出来落入水蛭馆的消毒房里。

    而这间用法术符文和炼金术搭建起来的消毒房间,除了负责净化空气之外,里面还有一个数十组储存血液用的巨大玻璃罐子。

    那些被收集起来的血液会按照血型进行分类,再被运送到这间房间进行消毒。可是现在,一枚带有次元石辐射的鼠牙却落入了这间本该是无菌环境的特殊房间——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

    黑船旅店里的早餐,渐渐演变成了一场宴会。侍者们踱步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中,他们身着华丽的深红色紧身上衣,黑靴被擦得闪闪发光。一些人围绕着坐立在房间中央的雕刻精美的橡木桌旁,为高脚杯或角杯斟满美酒,并在需要的时候更换食物。还有一些人则忙着在照耀房间的三个火炉前辛勤地打理着,将木柴塞进雕刻奢华的壁炉中。

    而另一些肩上披着沉重黑袍的侍者则站在大厅西面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他们每人都拿着一根顶端插着鸵鸟羽毛的长杆,用这些奇特的工具通过设置在磨砂玻璃窗上方的通风口,向外扇动从火堆里冒出来的浓烟——碍于使节团的要求,那三个火炉都被用来烤肉,而黑船旅店本来没有类似的厨房设计,所以只能倚靠三个取暖用火炉来搭建烧烤架,并且用人力充当排气扇。

    围坐在餐桌旁的人们没有在意这些侍者们,因为一道道菜肴被端上来的速度相当持续,现在则赶上有一些冷冻的鹿肉来填补他们的空盘,空高脚杯中也会很快被斟满黄褐色的苹果酒。

    在位于大厅尽头的高台上,有一人坐在那里,注视着侍者们,尤其是对那些站在“凯瑟劳根”附近的管家们多有留意——从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中可以看到穆勒大街一侧的风景,还能远眺一处河岸边的壮丽景色——那扇落地窗是一件杰作,由塔普特最为优秀的玻璃工匠制作而成。

    据说,制造它是属于侏儒的工。在五十多年前,玻璃本就是侏儒在拉姆齐推广的一种通用货币的原材料。那时,只有最富裕的贵族才能买得起用大块玻璃制造的工艺品,而像这种奢华的落地窗更是会使任何一个传承百年的家族破产,当时也只有侏儒代理人家族才能负担得起这样的放纵。

    格里苏斯凝视着窗外,有时,他需要意志力才能将注意力从窗户上移开,望向窗外那令人惊叹的景色。塔普特岛上最伟大的城市埃塞勒姆的富丽堂皇,一览无余地落在他的眼中。一想到座城市,他的骨头就会泛起一阵涟颤。

    大厅的奢华,仆人与朝臣们所穿的华饰、从拉姆齐大陆运来的异位面香料与香水、甜美的银弦琴旋律、凉爽的天鹅绒坐垫——所有的这些——在埃塞勒姆的权利与财富的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如果不是现实不允许,他其实很想要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就像成为软槭市的市长和议会首领,只有真正统治一座城市,他才能从这座城市持续地获得最大的利益。

    只是……

    “要签订和平协议了。”格里苏斯心里无奈地想道。软槭人的远征就像是一场虎头蛇尾的游戏,他们付出了一千多人的伤亡,最后获得的只是能够在和平协议上为自己攫取一些福利。

    然而,更加令其感到丧气则是事实:如果并不签订这份和平协议,软槭人将要付出的代价是他们完全承担不起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将目光投向那些忙碌的仆人。若是他成为了他们的主人,那么只要那些家伙让一丁点的烟尘玷污了“凯瑟劳根”,那么他就会把他们每个人都赶走,然后将他们绑在一张帆布马扎上面,流放到埃塞勒姆的大街上去。让这些猪猡们试试挨饿的滋味!

    然而,这样臆想并不能完全抚慰格里苏斯的惆怅,单单是想想臆想成为现实的先决条件就使得他眉头紧锁。他将一只戴满珠宝的手举到下巴上,搔了搔他那浓密的黑胡子。于是,他将目光从令人分心的景色上移开,把注意力又转回到从橡树桌周围传来的嘈杂议论声上。

    围坐在桌旁的人们穿着与周围奢华的环境相匹配的服饰,代表着他们所拥有的财富。黑色的刺绣与锦缎、异国情调的印花与浮衫、由银线所织成的缎带与用最闪亮的黄金制作而成的愚蠢铃铛。

    那个塔普特疆国的接待官员范·索克尔霍夫伯爵士穿着一件由海狗皮毛所饰写的奢华斗篷,并用银色丝线绣着鱼与船只的符号。正在和他交谈的那个软槭议员冯·克劳斯维茨则穿着一件时髦的赤褐色外衣,袖口被扇形的银线所分开,从中露出精美的衬衫布料。

第1209章 污染(9)(求推荐票!求月票!)

    当然,也有例外。

    例如,再多精致的服饰也无法掩盖格林家族那位继承人的可笑。哈拉蒙德在老管家威瑟的敦促下,努力模仿着塔普特宫廷的格调,却只会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个小丑。不过,至少这位身材颀长的大家族继承人很有自知之明地闭上了嘴巴,不让人们注意到他的窘况。

    而宴会的另外一个参与者矮人戈林多则不同,即使是在豪华的大厅中,这个家伙依然摆出一副粗犷的野蛮人模样。他的肩膀上披着灰狼的毛皮,梳成莫西干造型的橘色头发与胡子因长久没有打理而凌乱不堪。这位来自蛮荒的矮人一定是在故意挑衅宴会中的其他成员,试图提醒他们的矮人对战斗是如何充满了渴望。

    但实话实说,据说矮人们在永序之鳞商会控制的灰烬世界发生的一场小规模叛乱中,矮人们在战场上的表现并不出色。尽管戈林多不断地吹嘘自己的英勇与他们所谓的矿洞技艺,但事实证明他们无法镇压在灰烬世界地下的黑暗精灵叛逃者——也许是因为他们的摩拉丁大神睡着了把。

    一丝怒容闪过软槭领主格里苏斯粗犷的脸庞,他将目光落在长桌的尽头。那里坐着一位光头的健壮男子,身着一件深红色的长袍,一件用金线绣了大量意义不明文字的坎肩披在长袍外面。他是刚刚从艾拉维拉军团营地返回黑船旅馆使节团代表,约姆斯人的传奇海盗王纳门。

    自从五十多年前那场驱逐帝王、侏儒的战争投机成功之后,约姆斯人这帮职业跑海的人便成功洗白,他们将自己的商业触角延伸到了和海运相关的各个领域,并且得到了永序之鳞商会的首肯。

    他们在拉姆齐大陆的存在感越来越大,甚至在对塔普特岛的远征里面也拔得头筹,成功掠夺到了岛屿北部各个前侏儒代理人家族积存下来的大量财富。若是将这次远征比作吃螃蟹,那么约姆斯人毫无疑问是吃到了最肥美的膏腴,而软槭人则只是啃到了一大堆七零八落的螃蟹腿。

    甚至,就连和塔普特疆国缔结和平协议,同样也是这个传奇海盗王主力促成的。疆国所谓的维克塞斯国王和埃斯特公爵,在使节团抵达埃赛勒姆之后第一时间就邀请他一个人秘密去艾拉维拉军团的营地进行闭门会议。直到黎明时分之前,纳门才回到了黑船旅馆吃早饭。

    因为他的加入,这场早餐才渐渐演变成了一场宴会。现在,在格里苏斯看来,纳门与宴会诸人的每一句话语与手势交流,都流露出了相当自负的情绪。那些软槭领主、软槭人评议会的议员们也都在奉承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对此,格里苏斯心里确实嫉妒莫名。如果说摩拉丁是睡着了,那么纳门背后的永序之鳞商会就似乎太过清醒,他们一直在试图卷入与他们根本无关的事情中。

    “扶植势力,建立自己的垄断贸易,”格里苏斯思考着,他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在一本书上读到过的一句话:“最好的生意就是建立一个帝国,并且能够从其中持续获得利益……”

    这位软槭人的最高首领敲打着座位上的镀金扶手,思索着软槭人与约姆斯人之间的问题。他知道纳门在永序之鳞商会有着远非他能够比拟的根脚。可是他们身处塔普特岛、在塔普特疆国的领土上,商会在这里的影响力并没有决定性的作用。他觉得或许可以利用这点,为软槭人在接下来的谈判之中攫取更多的利益。毕竟,那些约姆斯人已经吃饱喝足了,而软槭人还都嗷嗷待哺。

    ……

    浓厚的蓝灰色烟云慵懒地盘绕在酒馆的房椽上,被坐在主厅的矮人搅出一团团漩涡。与此同时,格瑞姆利正咕噜噜地推着另一小桶伯格曼的“点火”佳酿。

    早餐宴会的刚刚一个沙漏时,这些参与宴会的人已经干掉了整整四桶麦酒。

    这帮人整齐划一地敲着酒杯,而他们中的一个正在努力背诵他所能记得的各种各样的啤酒名字。这种游戏,奎斯所知道的最高记录保持者是食人魔三兄弟之中的美食家布鲁,他背下了三百七十八种。因此,他和所有人打赌,规则是如果有人能打破这个记录,那他们可以免费畅饮他们背出的酒水中任意一种——由奎斯付钱。但包括矮人戈林多在内的人,在背到第一百六十三的时候已经开始动摇了,就连奎斯都能想起二十种他们没提到的。

    “败兴!小伙子们你们就只有这点本事吗?”当所有人都无法再想起其它酒精饮料的名字时,戈林多栈道椅子上举起胳膊大声吵闹着,然而这并没有起到任何有助于提升记忆力的作用。

    “那你们就只能喝啤酒了!”奎斯哈哈大笑。

    他接过侍者递过来的一桶新的啤酒,从桌子上面拿起个小锤子,将一个三指宽的木龙头放在下箍的上方并用锤子快速地敲击,直至其平稳地没入桶身。随后他把木碗放在下面,将接出的酒水倒掉上面半品脱以防止混入碎屑,并摇晃了一下酒桶以确保啤酒开始沉淀。

    虽然挑战失败,但是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餐桌旁边人们的谈兴。因为传奇海盗王纳门带回来的消息,让这些来约姆斯人和软槭人联军的代表全都十分满意。

    那位维克塞斯国王已经委托埃斯特公爵答应了和平协议上的大部分条款,这就意味着,他们以及他们所代表的人这趟远征哪怕半途而废,可最后还是收获颇丰。

    约姆斯人就不用说了,他们已经从塔普特岛北部掠夺到了足够多的财富。维克塞斯国王已经保证,只要将塔普特岛北部的占领区全部移交给疆国,他们就可以带着那些财宝随时离开。

    而软槭人,虽然没有在疆国的正规军面前捡到便宜,但是维克塞斯国王也同意他们可以在瓦林斯堡划定一个自由贸易区。双方可以就疆国所需的资源和生产的产品进行大规模贸易,在拉姆齐大陆之间建立一条稳定的商贸路线。而约姆斯人的船队,则可以为这条线路提供运力和武装保护。

    这样一来,除非双方的贸易招惹到永序之鳞商会,他们的合作在拉姆齐位面就没有什么别的因素能够影响到了。在这趟远征之后,软槭人可以获得一条全新生财之道。

    “这是个好事。”

    就连因为兄长被杀,所以对塔普特南部疆国颇有怨恨的乌弗瑞克也承认,这趟商路打开带来的好处是对所有软槭人都有好处的——当然,前提是他们现在还活着——那些死在远征之中的软槭人也不算是枉费生命、客死异乡。

    “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除了那些死者,不过这并不妨碍让我们敬他们一杯。”听见了使节团护卫队长乌弗瑞克的低语,坐在橡木长桌尽头的纳门举起手里的角杯,向所有人说道。

    众人满引了一波杯中之物。

    “格里苏斯,你不过来喝一杯?”纳门向端坐在大厅一侧扶手椅上的软槭人首领招呼道。

    格里苏斯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高高隆起的肚子,“两串烤鹌鹑,半条羊腿,以及一大碗泡着面包的番茄浓汤。这顿早餐丰盛得让我觉得到晚上之前,我估计都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那就可惜了,我还带回了一个可以下酒的消息呢。”纳门伸出沾染了一些油脂的手掌,抹了抹自己的光头,用眼神扫向在座众人,“那位埃斯特公爵邀请使节团的所有成员,参加即将举行的‘埃赛勒姆-潟湖镇’管道工程完结仪式,与之一同进行的还有一场盛大的品酒节。”

    “埃赛勒姆品酒节!”

    陪着众人一起吃吃喝喝的约翰听见纳门说的话,不由得低声惊呼了一句,他哥哥汉斯剜了他一眼,随后也进入静静倾听的模式。对于他们这样的走私贩子来说,埃赛勒姆品酒节只是听说过,但却是从来没有亲历过的盛会。

    埃赛勒姆品酒节是一项疆国首都特有的历史悠久的传统节日,它的庆典被定在丰收季的第二天到第五天举行。在埃赛勒姆领肥沃的土地上,世世代代出产着丰富的优质葡萄。

    事实上,自疆国建立之初,酿酒就是其文化的一部分。许多侏儒代理人家族的庄园,都希望淡化这种半流放式的生活方式。他们创立了许多新兴的节日,来弥补在文化和传统上的缺失部分。

    葡萄一直是疆国的一种受欢迎的经济作物,在谷物自给尚且需要一段时间,它们是酿酒的唯一选择。当然,许多世纪以来,葡萄酒都是贵族的专属奢侈品,因为酿造出一种有价值的酒需要大量的手工劳动。在维克塞斯国王的父亲战胜北方的诸多军阀,建立了一个统治半个塔普特岛屿疆国的开国大典礼上,他们饮用的就是葡萄酒而非谷物酒精饮料。于是这个习俗就流传下来了。

第1210章 三节两寿(1)(求推荐票!求月票!)

    在和拉姆齐大陆完全禁绝联系(而不只是贸易)那段时间,疆国的专业酿酒业几乎完全由曾经的侏儒代理人家族掌控着,他们在塔普特南方的各个庄园酿造葡萄酒。

    虽然许多小村庄也生产葡萄酒,但大多数村庄的葡萄酒只够供当地消费。而埃赛勒姆,也是许多品种不同葡萄酒的发源地。例如,埃赛勒姆曾经流行过一款被他们命名为雪莉酒的、口味偏甜的葡萄酒,尽管瓦林斯堡人对此声称这是埃塞勒姆一个酿酒师对他们的产品的剽窃。

    在疆国奠定之战结束后,维克塞斯的父亲、“勇敢者”马格努斯加冕为国王,而直到今天,马格努斯的名字仍受到葡萄酒爱好者的赞颂和祝福。当时,帝国的普通民众大多喝啤酒和麦芽酒,因为好葡萄酒相对昂贵,而且很难买到。老国王马格努斯认为,他的子民喝不到他生前喜爱的佳酿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这位开拓者国王向机械宣讲者组织寻求帮助,制造出可以均匀压榨葡萄的简单的葡萄榨汁机,因为他鄙夷地认为传统的、用脚踩酿造法方法既不干净又低效率。

    同时,老马格努斯国王还宣称用动物皮囊储存葡萄酒是一种罪过——要求用木桶或玻璃瓶来代替,因为它们不会影响葡萄酒的味道。在他的倡议和推动下,埃赛勒姆的酿酒师不断改进技艺,使得酿造出来的葡萄酒变得更加精确和统一,从而也使葡萄酒的年份变得更加一致。

    随着生产葡萄酒的方法不断改进以提高其质量,一些其他因素帮助将品酒带入时尚潮流当中。机械宣讲者组织有人对玻璃制造技术得到了改进,生产出更坚固的瓶子,更适合储存和运输;还有一些酒馆的经营者发现软木是完美的瓶塞……

    从疆国各地庄园运来的葡萄,很快就会定期运往埃赛勒姆的酿酒作坊。原本,埃赛勒姆的居民就有每年都会举办盛大的节日来庆祝每年的丰收的习俗。葡萄酒商人协会经过多方运作,最终成功地将品酒这一活动也并入节日庆典之中,与之一起被并入庆典的还有对疆国的建国的庆祝日。

    那之后,葡萄酒也才正式开始在疆国范围内流行开来。尽管在疆国,相对于其它种类的酒精饮料,葡萄酒的价格仍然比较昂贵,但它现在至少能让除了底层贫民以外的人都买得起了。而在品酒节(丰收祭、国礼日)上尤其如此,因为依照马格努斯国王延续下来的传统,埃赛勒姆的葡萄酒销售商通常在那段时间会得到的补贴以降低价格。

    而且,由于举办这个节日被视为疆国统治合法性的标志,因此疆国范围内各个拥有继承权的贵族家族也都会向葡萄酒商人协会协会捐款——当然,他们会确保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捐款。

    半个多世纪以来,埃赛勒姆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的品酒节。在塔普特岛,许多商人都喜欢在传统节日丰收祭的第二天到第五天之间的某个时间来到埃赛勒姆。这是一场奢华的庆祝活动,只是从某种角度上讲它也比较低调,因为不顾一切的酗酒在这里是非常不受欢迎的。

    毕竟,按照老马格努斯的想法,庆祝品酒节的人应该品尝和比较各种年份的葡萄酒,而酒鬼们几乎不关心他们的大酒杯里有什么。而且,这也是贵族们与平民罕见的直接接触时刻之一,他们有机会在一起进行交谈,就不同葡萄酒的优点和缺点发表各自的独特观点。

    事实上,在埃赛勒姆,即使是收入最少的、职业等级较低的产业工人也会对当年最新产出的葡萄酒有自己的看法。对于刚来的外地人来说,这可能有些令人不安——虽然参加节日活动的人都会讲塔普特通用语,但新来的人可能根本不知道那些老饕们在说些什么。

    一个专家小组,传统上包括曾经的老马格努斯(现在则有维克塞斯国王代替)本人,节日司仪和葡萄酒商人协会的品酒师代表,会对每年的出产酒进行评审。在最近十几年,随着机械宣讲者组织和城市德鲁伊教团的崛起,这两个组织也都在这个专家小组里有自己的名额。

    品酒节开始之后,这些评委们会在整个会场中漫步,品尝各种各样的葡萄酒,并在节日的第二天和第四天之间相互交换意见,在第四天的晚上宣布获胜的葡萄酒。这样一来,获胜的酒商就可以在第五天一整天都沉浸在胜出的荣耀之中。

    每年维克塞斯国王都会亲自颁发三个奖项:最佳白葡萄酒奖、最佳红葡萄酒奖和最佳节日奖。

    对于历年的奖项获得者名单,汉斯可谓是倒背如流。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当年的获奖名单其实就是他们这些走私从业者的重要商品目录。比起其它牌子的昂贵酒水,当年获得奖状的葡萄酒,自然会受到更多的市场青睐。

    “今年的大热门是矮人酿酒师傅,酿酒大师克兰尼·诺格里姆森,他是一位深受埃赛勒姆人尊敬和爱戴的矮人酒商,以光明磊落和对葡萄酒而不是麦芽酒和啤酒的、奇怪的非矮人风格偏爱而闻名。”说话的同时,汉斯还向戈林多举杯遥敬了一杯。当纳门将使节团受邀参加品酒会的消息宣布之后,约姆斯人和软槭人就纷纷询问这是个什么节日,最后还是由对这件事最门清的汉斯解释了一番。

    在凑热闹这种事情上面,偏居于拉姆齐大陆一隅的软槭人有着天然的迫切参与欲,而约姆斯人又多是海盗出身,所以这两拨人对于纳门带来的消息非常重视也就不足为奇。

    反倒是奎斯对此兴趣不大。最近这一段时间,来自巴托的强大集体意志一直在召唤他前往九狱履行晋升第七领主的职责,以及充分享受位阶制度带来的种种特权。

    对此,他感到有些不厌其烦了。

    虽然考虑血战的战况——巴特祖魔鬼几乎就是主要依靠九个有限资源的位面,在同近乎拥有无限资源的塔那厘恶魔(目前情况)进行作战,并且还取得了大体持平的战果——那么奎斯如果成为巴托九狱的一名领主,其实就相当于拥有了相当于无底深渊九分之一的庞大资源,他所执掌的永序之鳞商会也必将在原先的基础上,得到长足的发展。

    但是,奎斯依旧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甚至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极力摆脱那种情形。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权利和责任永远是一体两面的。成为巴托领主固然能够带来好处,可是自此就陷入巴托地狱的政*治倾轧、劳心费力地深度参与血战、直接站到所有偏向善良阵营存在无法调和的对立面……种种弊端也是不可避免的。

    费了这么多工夫,打下了如此之大的家业,奎斯为的就是不受其它外界因素的支配。若是他真想走捷径,那么倚靠其现有的势力,完全可以走许多巨龙心目之中最为完美的一条康庄大道——靠着永序之鳞商会庞大的财富总量,单单靠着吞噬金银财宝和魔法物品,他能成为封神之龙(注1)。

    可是,就是因为考虑到封神之后会被神职所束缚,所以奎斯才不会选择这条路。同理,他也就更不可能选择去成为一名某种意义上讲虽然束缚更加隐晦但实际更严苛的巴托领主。

    那和只能躺平的咸鱼有什么区别?

    奎斯可是多元宇宙之中史无前例的一头量子巨龙!

    畅游星辰大海才是与其实力相匹配的龙生追求。

    “大人?”

    就在奎斯为了当下计划进度受挫而感到有些郁闷的时候,纳门的声音突然在其心头响起。趁着橡木餐桌前的众人聊得不亦乐乎,契约魔悄悄使用心灵之语和巨龙之王打了声招呼。

    “什么事?”奎斯斜乜了他一眼,同样用心灵之语回问道。随着九狱投射过来的领主之力不断在增强,对于纳门这样的纯粹巴特祖魔鬼,奎斯的一举一动都有着莫大威严。

    纳门端着酒杯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杯中之物豪饮而尽,暗地里却小心翼翼地用最为谦卑的炼狱语词汇,组织起语言向奎斯进行着汇报。

    “……最伟大且强大的巨龙,两个沙漏时零一刻钟之前,我将‘再生核’交易给了埃斯特公爵。那个人类果然不愧是您所建立的君临城大学培养出来的一名哈拉德学者,他和由他带领的机械宣讲者组织果然对于帝王遗留下来的一些技术,有了深入而全面的研究,说是推陈出新也不为过……”

    “……他对于微观领域的实验和研究,已经达到乃至超越了曾经那个帝王——据我们所知,那家伙的本质其实就是一个流浪魔冢——他目前所掌握的技术水平,足以令其受到狮子座大钟楼的重视,永序之鳞商会的密探也打听到了,塔普特南部疆国这些年一直都在收集某些特定种类的材料。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他们现在已经积累了足够多举行‘机械飞升’仪式的资源……”

    ——————

    注释1:封神之龙,是巨龙的一种进阶职业,进阶条件之一就是吞吃大量的财宝。类似的巨龙种族进阶职业还有雕皮龙,当然,奎斯也不会选这个进阶……他怕疼。

第1211章 三节两寿(2)(求推荐票!求月票!)

    “……他们正在大规模制造‘艾拉维拉改造人’。我参观了他们的实验室,那个地方现在正全天候赶工,看样子是想在机械飞升仪式举行之前,让所有获得序列号的艾拉维拉士兵全部完成手术。如果我猜测得没错,维克塞斯国王和埃斯特公爵是想让这批人前往机械境……”

    “……其短期目的或是想要借助机械境对艾拉维拉改造人进行升级,或是想在那个位面开辟出一个势力基地,不过最终目标应该是为了得到一个可以输送产品和获得原材料的渠道。塔普特疆国的统治者是有远见的人,维克塞斯国王不会希望未来只受制于商会这一……合作伙伴。”

    听了纳门的汇报,奎斯伸出食指轻轻敲打着面前的橡木长桌,发出“呵哒呵哒”的响声。

    坐在他旁边的哈拉蒙德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奎斯瞥了这位格林家族大少爷一眼。“没事,就是摸枪摸习惯了,长时间不扣扳机,手有点不把握。”说完,他就捡起桌子上吃剩下的一块鸡骨头,“啪”的一声将其弹飞出去,正中黑船旅店那扇名为“凯瑟劳根”的大落地窗。

    除了哈拉蒙德之外,没有人注意奎斯对凯瑟劳根做了些什么,不过那扇落地窗被击碎之后“哗啦啦”坠落在地板上的景象还是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瞩目。坐在大厅另外一侧的软槭首领格里苏斯直接从扶手椅上站起,负责保卫工作的乌弗瑞克更是抄起了搁放在桌边的战斧和盾牌。

    咚咚咚……

    适时地,黑船旅馆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且剧烈的敲门声。还有人用大嗓门向旅馆内喊着“开门”、“埃赛勒姆卫队临时检查”之类的口号,被吓了一跳的旅店侍者纷纷看向那些尊贵的客人,用眼神向后者寻求是否开门的指示。

    ……

    尼尼斯在黑暗的街道中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枯叶在他的靴子下皱起,微光闪烁在手中的次元石提灯中,将在狭窄巷道两边的木房照亮——虽然现在还是白天,但是这里仍需照明

    这里是埃赛勒姆的老城区,它的建立可以追溯到城市还只是一个坐落在瑞克河与埃赛河交汇处的沼泽地上的小商埠时。

    石膏墙从厚重的石基上拔地而起,那地基是数代人之前渔民圆屋的遗迹。这种组合赋予了这些建筑独特的外观——由厚重的石灰石与粘土所构成的地基支撑着上层的木制结构。

    若是在城市较为繁华的地带,这些建筑的外观则显得有些奇特。但在弗莱贝格区域,并没有人有资源对这里进行重建,而那些少数有资源的人也早已搬到了老城区对岸的富人区,或是搬到城市南面潟湖镇不断扩张的贸易区。

    一阵温暖的微风吹过荒芜的街道,除了两个耙粪者,尼尼斯孤身一人。

    有智者曾说过:粪便和尿液只是放错位置的资源,而且只有将其彻底清理干净才能规避瘟疫;任何一个负责的城市管理者,都应该为他的城市安排“耙粪者”这个固定职位。

    尼尼斯对这种人类玩意儿古老的迷信东西嗤之以鼻。他从未见过粪便和尿液会带来瘟疫的证据;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吸血鬼与狼人在乡间徘徊,寻找着他们可以吞食的受害者;更未见过邪恶的巫师在伺机而动,用魔法将那些不小心之人变成毒蛇或蟾蜍的证据。

    他将这些无稽之谈归结为人类托儿所里的胡言乱语,就像《黑野猪》与《地下居民》那般,都只不过是为了吓唬人类种族里的小崽子,让他们乖乖听话的童话故事而已。

    鼠人没有那么软弱的文化,他们没有托儿所,只有孵化场。每一个鼠人在出生之后几个小时内就可以自由活动,即便还处在孵化场里,他们都要经历一次次的考验。

    疾病、饥饿、谋杀、失控的次元石科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致命法术……

    这些东西,其中的任何一种都能轻而易举地收割孱弱鼠辈的性命。鼠人若是想活下去,那就只能接受它们,然后慢慢变强。

    就像他灰先知尼尼斯一样。而且,他还有着老鼠之王的宠爱,哪怕是在最艰难的时刻莱兹爱渥依旧没有放弃他这个神选灰先知。

    从水蛭馆出来之后,因为大量使用次元石,所以尼尼斯的脑袋变得浑浑噩噩。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将意识与莱兹爱渥链接到一起。在向老鼠之王哭诉了亚萨斯那个半恶魔玩意儿的种种暴行之后,莱兹爱渥罕见地仁慈了一回,为他指了一条明路。

    等到清醒过来,尼尼斯就发现自己已经从潟湖镇游荡到了埃赛勒姆的旧城区。不仅如此,他的外形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变成了瘦小枯干的人类外形:背后的尾巴,身上的毛发,以及头上代表灰先知的长角全都消失不见(注释1)。

    一开始,尼尼斯吓得都要像老鼠崽子一样,“吱吱”叫出声。他担心自己的恩宠被剥夺干净。不过很快他就记起莱兹爱渥陛下的吩咐,这个外形也只是为了方便他前去一个秘密据点而已。

    尼尼斯晃了晃斜挎在肩上的那只沉重的亚麻布袋,对自己负担的沉重感到十分满意。

    在他大步走过那些戴着肮脏羊毛兜帽的耙粪者时,其中一人抬头看了眼尼尼斯,皱起鼻子,做出一副极度厌恶的表情。

    尼尼斯瞪了那名灰头土脸的人一眼,挪动着步伐,以便他能将一块石子踢向耙粪者。“我今晚赚的钱,比你一个月看到的还要多。”他回忆着莱兹爱渥陛下灌输过来的职业知识,模仿着捕鼠人的语气对那名耙粪者咆哮道。

    “至少我这是干净的活。”耙粪者一边用咆哮回应,一边用脏兮兮的毡条擦去手背上的污渍。

    尼尼斯对那位耙粪者皱起眉头,继续向前走去。这个人类玩意儿懂什么啊?再过几天,这个家伙最好的结局就要靠乞讨便士过活、去阴沟里捡蛋壳吃了!至于说那些不好的结局,比如变成蛆虫和瘟疫的温床之类的,光是想想都让这个正在亲历整件事情的灰先知感到惊喜。

    丰收祭将至,在春天到来之前,没有人愿意再给田地施肥。如果这个耙粪者只能靠埃赛勒姆的市政管理者付给他的那点钱过活的话,那些些钱也只能让一家人勉强熬过一个冬天。

    相比之下,像捕鼠人这样的工作总是会有需求的。虽然这么说多少有些别扭,但是尼尼斯还是觉得这可能是出于鼠人的种族优越性。

    即使是耙粪者也厌恶瓦尔特的所作所为,也正是出于这种厌恶,保证了捕鼠人总是能找到工作。尼尼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人类都对老鼠抱有恐惧与厌恶的态度,当然,它们的确是令人畏惧的小害虫,但它们与讨厌可搭不上边。

    他回头看了眼耙粪者与他们装满粪便的小车。他们的粪便在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很难卖出。丰收祭、品酒节、国礼日三节合一,埃赛勒姆附近没有一个农民会在这个时候需要肥料,他们这时候来到疆国的首都之后,大多都会沉醉在一年之中少有的快乐时光里,暂时忘记田间地头的活计。

    那些耙粪者可能会将其作为燃料来出售,但等到城里的燃气管道铺设完成,估计也只有在居住在城南码头附近棚户区里的、最穷的穷人才会买这些粪便,燃烧它们取暖简直就是自找罪受。

    “这绝对是鼠人优越性的一种体现,即使是没有人类玩意儿的乡绅提供的赏金,捕鼠人抓到的猎物也总是能找到市场。”尼尼斯扭曲地思考着,丝毫没有觉得自己逻辑有问题。

    在黑暗中,一个破旧的木牌在生锈的铁链上摇摆着。

    在那个木牌上没有任何字——在这个地方,几乎没有人识字——但上面标志的猪头形象却很好地标明了它的生意。尼尼斯将沉重的麻袋移到另一个肩膀上,然后用变成木棍模样的法杖敲响了房门。

    过了几分钟门才被拉开,一位只穿着睡衣的肥胖秃顶男人站在门口眨着眼睛,手里紧攥着一根散发着蜡臭的蜡烛,用睡眼惺忪地盯着尼尼斯。

    灰先知不知道,他现在的模样在人类审美中有多么“醒目”:他的羊毛斗篷沾满了下水道里的污秽和血迹,双手指甲黢黑,那苍白的面庞也恰如其分地显示了他的作息有多么不规律(其实那是大量吸食次元石粉末造成的)……

    “你要让我进去吗?”尼尼斯说,语气充满了不耐烦。在莱兹爱渥灌输的记忆里,这个肉铺是捕鼠人们最常去的销赃地之一。按理说,这个肉铺老板肯定对捕鼠人不陌生。

    “恶心,”那胖屠夫嘟囔了一句塔普特脏话,站到一边让捕鼠人进来。

    “我以前告诉过你们,以后一定要从后门进来,”那人嘟囔着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搞快点,”尼尼斯一边说一边掐灭了手上的次元石灯具,将其塞进自己的裤兜里。“今晚的收成不错。”他在商店里走来走去,绕过一捆捆的猪蹄与羊耳,经过一架架的火腿与拔过毛的死鸡。尼尼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将他的麻袋放在商店后面的一个木制柜台上。

    “赶紧的,”胖子皱着眉头绕过柜台,将一支蜡烛放在一个铜制天平的旁边。他在柜台的后面摸索着,从中拿出一堆石制砝码。

    “让我们看看你有什么”。屠夫将手伸进亚麻布袋中,取出一具毛茸茸的老鼠尸体,他将死鼠掂在手中,估量着它的重量,然后将它放在天平上。“好大一只,可能快要有一磅重了”。他朝麻袋瞥了一眼。“它们都这样?”

    尼尼斯点了点头。“我说过今晚的收成不错。十三只老鼠,都是这么大。”

    胖子屠夫赞赏地吹了一声口哨,将另一只老鼠放到天平上。“恐怕我不能给你多少钱,”他说到。“最近狗饲料的需求不太大……”

    “老价钱,”尼尼斯说着,伸出手去拿麻袋,那人迅速地伸出一只手将它护住。

    灰先知伪装成的捕鼠人往后退了几步,朝挂在天花板上的空肉钩与墙边一字排开的空箱子挥了挥手。“我很清楚你需要什么,快过节了,人们对于肉制品有着大量需求。可是碍于酒精对于味觉的侵害,那些人一定尝不出不同的肉有什么不同。关键,但你的货架让我有了不同的看法,难道你不想以绝无仅有的低价销售策略,狠狠赚上一笔么?”

    屠夫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惊愕。“你肯定不是在建议……”

    “我可能会做出更多的建议。”尼尼斯威胁道。

    屠夫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将老鼠的尸体从麻袋中拿出来依次放在天平上。“你想吃点什么吗?香肠怎么样?”

    “我抓它们并不代表我想吃它们。”尼尼斯笑道。

    ——————

    注释1:罹患兽化病的人其实可以在人类、野兽和半人半兽之间切换形态。只是因为莱兹爱渥背后搞鬼,所以在塔普特岛地下生活的鼠人才一直以半人半老鼠的模样繁衍生息。

第1212章 三节两寿(3)(求推荐票!求月票!)

    一股冰冷的粘稠气体从昏暗的大厅中飘来,鬼祟的身影在古老的石道上来回奔跑。杂物堆中,下水道的泥沼中,骸骨堆与倒塌的砖石堆中,到处都有老鼠们徘徊的身影。它们穿梭在破碎地板上的孔洞之中,或是挤在横跨在缝隙上的石柱之上。

    食物的诱人香味将这些贪婪的害虫们吸引到了阴影之中。它们无视那些将迷宫般的大厅与走廊当作家园的生物,这些饥饿的清道夫知道如何勇敢地面对那些最为可怕的捕食者。

    一只老鼠沿着墙壁朝那诱人的气味跑去。当老鼠圆滚的双眼注意到从前方的黑暗中升起的两束绿色的火焰时,它犹豫了一下。但饥饿很快就战胜了谨慎,那只大灰鼠急忙地向气味的源头跑去。

    那块发黑的奶酪近在咫尺,但那只大灰鼠又再次犹豫了起来,但饥饿又再次驱使它继续前进。它向前跃去,将自己的尖牙与利爪送入那诱人的盛宴之中。

    当老鼠扑向奶酪时,一只毛茸茸的利爪从黑暗中伸出,将老鼠与它的战利品紧紧抓住。老鼠惊恐地尖叫着,努力地扭动着身体,竭力地想要将它的尖牙咬进抓住它的那人的肉中。然而捕食者并没有给这只啮齿动物报复的机会,他用另一只手爪按在它的头上,并轻松地扭断了它的脖子。

    “我更喜欢自己找到的食物,而不是那些加了料的,”尼尼斯低头看着手中的尸体,哂然自语。他有着与那只老鼠同样闪烁着饥饿光芒的红眼,他的胡须抽动着,耳朵颤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拍打着破碎的墙壁。这名鼠人发出一声饥饿的哀鸣,开始啃食起他的猎物。

    从埃赛勒姆旧城区下水道跑到据点之后,他的人类外形就变成了鼠人模样。和塔普特岛屿上生存的其它鼠辈不同,他现在可以在两种外形之间自由切换,这得益于神明的恩赐。只是,变化形态对他的身体来讲还是有很大的负担,因此没等到开饭他就为自己搞了些“小点心”。

    吃饱之后,尼尼斯就快速跑向了亚萨斯盘踞的恐怖大厅——那曾是灰先知在据点里的房间,可是现在却被那个半恶魔玩意儿给无耻地抢占了——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为了更好地完成莱兹爱渥陛下交待下来的任务,他还是决定勉为其难地暂时不和那家伙起冲突。

    “该死的玩意儿,等到任务完成,我第一个就要扒了你那身蛇皮。”尼尼斯一边暗暗咒骂,一边面无表情地向前赶路。

    他走进了那个大厅,阴森的绿光从巨大的石厅中投下,那道光线来自一对被绑在支撑在巨大的青铜石柱上的铁笼之中的水晶球。

    杂乱的绳索与管道从石柱上垂下,在石板上蔓延开来,直至消失在一处巨大的铜匣中。

    铜匣中有一名精瘦的鼠人,他的毛发在没有被烧灼的地方已经被染料染成了深红色。他的动作慌乱而又不安,他用戴着手套的手爪匆忙地操纵着阀门与杠杆。绿光闪烁在他的周围,蒸汽不断地从青铜石柱的通风孔中涌出。

    看到这个工程术士,尼尼斯先是一愣,随后就猜到了这家伙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该死的十三议会!”

    灰先知气得咬牙切齿,他付出了自尊和努力以及一副整齐的门牙,可是换回来的却只有来自鼠人传统权力阶层的掣肘。之前,他们就派了一个意图夺权的刺客氏族的阴沟奔行鼠,现在更是有工程术士氏族的鼠人前来。

    那个工程术士不断地咒骂着,因为这个装置在不断地抗拒着他的努力。次元石脉冲灯是一项新发明,现在还没有得到什么更多检验的机会,因此还不能在鼠人国度广泛推广。

    这盏灯并不靠老鼠的粪便或是虫油而发亮,而是用次元石本身来创造光!这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它将照亮整个地下帝国,给工程术士们带来巨大的利润——如果他们能让这东西正常工作的话!

    工程术士透过护目镜对着被关在发电机中的瘦弱奴隶鼠们发出咆哮。但他的咆哮毫无意义,因为这些奴隶鼠们都是聋哑瞎——这是为了防止他们知晓议会的秘密而采取的预防措施。

    工程术士怒气冲冲地转身回到铜匣前,用手爪按下其中一个按钮。一道蓝色的火花从发电机顶部的线圈中噼啪作响地冒出,并电击着这些奴隶们使他们运作起来。

    奴隶们开在仓鼠轮中爬行,他们的奔跑势头差点使牢笼旋转了起来。他们惊恐的努力所产生的能量沿着电线传输,为次元石灯提供能量,使绿光渐渐稳定下来。

    这位工程术士紧张地捋了捋他的胡须,并瞥了眼那张坐落在这座深邃大厅中的橡木桌,他的腺体紧绷着,因为那个半恶魔亚萨斯就盘踞在了那里,在整个地下帝国中也找不出比这个家伙更为凶残、更为无情的存在。而他的职责,就是为这个残忍的怪物提供工程技术服务。

    虽然现在他正在做的照明工作不算是什么难事,但是他可是听说了,之前十三议会派来的刺客大师阴沟奔行鼠就是因为没做好一件小事,所以被那个半恶魔给囫囵吞吃了。

    工程术士焦急地蜷缩在他的钢椅上,将手爪放在一起,并用手指抚摸着藏在自己伤痕累累毛皮内部的铜丝线头。他的脸庞是由皮肤与铁板所拼凑而成的,而他的眼睛则是由一对比眼窝还要大三倍的附魔红宝石所组成,并通过一堆杂乱的缝合线固定在他的眼窝处。

    一套紧凑的动力装置被隐藏在长有黑毛的胸口之下,并与植入在他下颚处的电缆相连接。当他枯萎的嘴唇开始蠕动,并露出他的金属獠牙时,蓝色的火花就会在他的嘴间噼啪作响。

    这是一个生动的提醒,以提醒周围的人,这位工程术士已在几次谋杀他的企图中幸存了下来,并保证下次企图谋杀他的人会付出相当大的代价。这个动力装置连接着他的心脏,如果那个器官停止跳动,那么后果会很严重。

    或许是因为年龄大了一些,嗅觉退化得有些厉害,所以当尼尼斯走进大厅之中后有一会儿工夫,这位工程术士才注意到了灰先知的到来。“唔,鼠崽……灰先知尼尼斯,”他谨慎地纠正了一个即将脱口而出的称呼,对于莱兹爱渥的神选者哪怕有再多的鄙视,可是应有的尊重还是不可或缺的。

    “西格尔大师,”尼尼斯用“大师”而非“议员”这个称呼回应,这是工程术士氏族的习惯。

    “议会派遣我前来,目的是襄助你们尽快任务。”苍老而瘦削的工程术士开门见山,比起其它氏族的鼠人议员,作为一名技术人员的他其实不太擅长阴谋斗争。反正,十三议会之中无论是哪几个氏族掌握了最高权力,他们都得仰赖工程师氏族的次元石科技来帮助自己。

    尼尼斯的表情上出现了一丝不悦,不过很快就消散了,“我的任务已经进展了许多,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埃赛勒姆城管道工程竣工之日,就是我们毒杀那些人类玩意儿、彻底占领这座城市的日子。为了这个目标,我已经跟人类之中的暗子聊过了。而且,我还成功散播了一些烟雾弹,它们会很好地掩盖住我们的最终目标!”

    就在这时,像化石一样盘踞在大厅中央的半恶魔亚萨斯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用突出的鹿眼盯向灰先知。下一秒,亚萨斯的庞大身形就出现在了尼尼斯的身旁。恶魔领主之子一把就将灰先知的渺小身体抓到自己巨大的手掌里。这情形,简直就和尼尼斯加餐时玩的那一套如出一辙。

    “你散播了烟雾弹?”亚萨斯渐渐收紧自己的手掌,好悬没有将灰先知的五脏六腑都从其嘴巴里面挤得喷出来。“我记得,我只让你去联系埃勒温,没让你自作主张去做其它事情。”

    “我……我,我没有自作主张!”尼尼斯被勒的眼睛外凸,舌头耷拉在嘴边,脸色瞬间变成铁青颜色。“是莱兹爱渥陛下给我下达的直接命令!我已经和埃勒温接上头了,然后老鼠之王又让他最受信任的神选者——也就是我——帮祂对水蛭馆的净化装置进行了破坏,祂还让我送了一些原材料去埃赛勒姆老城区的肉铺……呃呃呃,快把手松开,我要喘不过气了!”

    听到了莱兹爱渥的名号,亚萨斯想了一下,松开了手掌。灰先知尼尼斯不由自主地跌落到地面上,在地板上轱辘了一圈,向后错了好几步方才重新站立起来。

    看到这一幕,工程术士大师西格尔先是感到一阵惊喜,然后又对亚萨斯松手放过灰先知而感到遗憾。不过,亚萨斯很快就将目光落向他。“你好像跟我保证过,埃赛勒姆管道体系之中那条燃起管道,你有办法让它成为一个非常不稳定的火灾、爆炸隐患?你说的,现在有把握么?”

    “有,有。”西格尔连忙答道。

第1213章 三节两寿(4)(求推荐票!求月票!)

    咚咚咚……

    敲门声吸引了黑船旅馆内所有人的目光,因为喝了很多酒精饮料,所以这些情绪高涨的人非常不适合去和那些敲门者交涉。

    纳门看了从扶手椅上站起来,慢慢走过来的软槭人首领格里苏斯,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了一下就达成了共识,得由他们出面。

    “先生们,”纳门说,“看起来,这里暂时需要腾空一些,可能是要做卫生检查。哈哈哈。”

    约姆斯传奇海盗王的俏皮话刚说完,坐在橡木长桌旁的人们就发出一阵哄笑。不过,其中汉斯和约翰两个人却压根笑不出来。

    “是埃赛勒姆守卫。”约翰向兄长小声说。

    汉斯瞥了自己弟弟一眼,低声道:“闭嘴,桌上还有那么多吃的东西,吃块蓝莓馅饼。”

    说完,他就率先拿起一张夹满了馅料的饼子,三两下啃出了个缺口,带着蓝莓颗粒的果酱霎那间就沾到他那无须的脸上。

    看到汉斯的“伪装”,约翰顿时眼前一亮。他伸出两只手分别拿了一个馅饼,左右开工。

    “这吃的也太脏了。”看到这一幕,奎斯摇了摇头,汉斯和约翰两兄弟的行为让他打消了那块蓝莓馅饼当甜点的想法。

    这时,侍者打开了黑船旅馆的大门。

    “我们要检查穆勒大街沿线的管道连接情况,你们配合一下。另外——”

    敲开门的是一个埃赛勒姆守卫,他的军衔是中士,腰上插着两把燧发手枪。说第二句话之前,他的脚步就踏进了黑船旅馆,用鹰隼般的目光扫视向刚刚还在大吃大喝的众人。

    “——我们还要检查这里有无通缉犯要躲藏。埃赛勒姆税务总长埃勒温大人昨夜遇刺,而他在水蛭馆接受治疗的时候还遭到了鼠人的刺杀,维克塞斯国王已经下令阖城搜查嫌犯。”

    闻言,站在旅馆门口的几名侍者全都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而纳门则瞬间拍案而起。

    “荒唐!”

    随着约姆斯传奇海盗王一声吼,橡木长桌旁边的使节团成员纷纷抄起了家伙。不仅如此,使节团的卫队也冲入旅馆大厅,他们手里拿着火枪、身上穿着坠着锃亮锁环的棉甲,堵在埃赛勒姆守卫面前。瞧那架势,大有“你们只要上前一步,老子就开枪崩你丫”的感觉。

    “你们是要干什么?”那个中士脸色大变。

    纳门噔噔两步就走到中士面前。“这话我得来问你,”这个伪装成光头约姆斯人的契约魔,紧盯着那个埃赛勒姆守卫军官的眼睛,“我们是受维克塞斯国王邀请来签订《和平协议》的使节团,你们和你们那个劳什子税务总长埃勒温已经两次三番找了我们的麻烦——怎么着,你是和他一样,都不想让《和平协议》顺利签订?还是说你对自己第一个堵枪眼,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你……”中士一时气急。

    “你什么你?我是约姆斯代表团的首席代表,把你那双招子放亮一点,把舌头捋直了说话。另外,黑船旅馆的检查燃气管道尽快弄完,然后立马给我全都滚蛋。”

    虽然相当粗鲁,但是纳门的威胁还是奏效了,那些埃赛勒姆守卫仅仅是在黑船旅店里逛了一圈,在尚未接通的燃气管道旁边用小锤子“铿锵铿锵”敲击了几下,然后就灰溜溜离去。

    等到他们离开,奎斯拿起了一块不知谁落下的手绢,递给了满脸都是蓝莓馅料的汉斯。“水蛭馆是什么地方?医院么?为什么会叫这么个名字——现在还有用‘放血术’治疗的庸医?”

    汉斯用手绢抹了一下脸庞,擦干净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的污渍伪装。奎斯注意到汉斯在听到“水蛭馆”这个词的时候,脸庞不由自主地抽搐痉挛了一下,这说明他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那地方就不是人待的。”约翰接过他兄长递过去的手绢,顺便也接过了奎斯的提问。“那个地方是吸血鬼经营的医院,富人到那里是可以治病,可穷人去那里的目的只能是卖血还钱了。”

    ……

    蒙提斯一边跑一边惊恐地向后看去。

    什么也没有,但这并不重要。

    他能感觉到它越来越近。

    他逃到沙漠,摇摇晃晃地爬上岸边的沙丘,然后跌跌撞撞地爬下沙丘,他的腿在风沙的吹拂下开始颤抖,沙子灼伤了他的脚踝。跑,摔倒,勉强站起,跑,摔倒。

    它还在跟着他。

    它就在那里——无论跑了有多远,无论跑得有多快——它总是在那里。

    它是个毫无感情的杀手。

    他把那捆破布紧紧抱在胸前。裹在破布里的东西令人厌恶,它散发着**的气味,那是死亡之风的恶臭。但矛盾的是,它还活着,他能感觉到它的脉搏在跳动着。

    它在渴望,它在饥饿,他能感觉到它就在他的脑海里,低语着它的需求。

    释放。

    它渴望自由,渴望被释放到这个世界上,它需要从束缚中挣脱。

    “不可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通过裂开的嘴唇低语道。声音沙哑,低语中带着沙砾与沙粒的厚重。沙漠的炎热在他的胸口燃烧着,他的皮肤蠕动着,仿佛太阳的热量在侵蚀他的**。

    他忍着疼痛,早已不记得没有疼痛是什么滋味,疼痛是他的世界里唯一不变的东西。

    不过,只要还有疼痛感,他就还活着。

    “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嚎,吸血鬼医生总算从痛苦的噩梦中转醒过来,他从灌满了新鲜血液的铅皮医疗仓中坐直了身体。

    在他的胸口上,一个“u”型马蹄铁似的金属符文闪着亮银色的光芒。甫一醒来,蒙提斯就伸出手指将那块由纯银打造的金属从胸口扣了出来,那上面还呲呲地冒着烟气。

    “你醒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医疗仓旁边传来,蒙提斯用手抹干净脸上的鲜血,看清那个人是谁。

    “埃斯特公爵!”

    不顾身上没穿衣服,吸血鬼医生扶着铅皮医疗仓的外沿一下子站立而起,弯腰向那人行礼。“伟大的机械导师,医生向你致敬。”

    这时,一直站在埃斯特公爵旁边的死灵法师欧列特也走了过来,对吸血鬼医生使用了一个死灵法术,恢复了他的一些体力。

    “刚刚你一直在做噩梦。”埃斯特说,“在被放入医疗仓进行急救之前,你的头颅就还有一小部分与脖颈相连,剩余的肌肉组织都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给割断了。我们只能暂时将它这么连接上。可是接下来做脑部核磁共振的时候却发现,你大脑里对恐惧有反应的中枢的一直持续兴奋。”

    “是的。很可怕。”蒙提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即便皮肉已经长好,他还是能够摸到皮肤下面那粗粝的金属缝合线,这应该是欧列特的手笔。死灵法师只是他的副手,手艺差点也能理解。

    “我梦到了一个巨大而可怖的鼠人——它,不应该说是祂,绝对是一名神祇或者与之类似的东西。吸血鬼是不应该有做梦这种感受的,我们的睡眠不涉及脑部活动。在那个梦里,祂以长着虬结大角的鼠人形态出现,一直在追赶我,想要逼迫我去释放……什么东西。”

    说着话,蒙提斯猛地想到了什么,他马上补充道:“埃勒温身上那种不正常的防护法术,潜入水蛭馆鼠人巫师使用的那种邪恶魔法,全都是那东西力量的一种表现形式。”

    “鼠人的魔法,”埃斯特的眼睛眯了一下,“我记得,机械宣讲者组织曾经派遣过探险队去地下世界捕获了一些鼠人,他们还带来了一些鼠人工程师及其使用能量源的样本。那些东西有着对人体有害的辐射,也只有鼠人才会愚蠢到肆无忌惮地利用它们。他们管它叫作次元石。”

    “次元石?”听到这个词汇,蒙提斯立刻伸出食指抵住自己的太阳穴。他像是在经历什么痛苦似的,一边打着摆子,一边用力从太阳穴抬起食指、抽出一条亮银色的丝线。

    那是他的一段记忆。

    “这是我和那个鼠人巫师的战斗场景,”他说,“我看见他在施法之前,往自己的嘴巴里丢了一些什么东西,说不定那就是次元石。”

    埃斯特点点头,让人拿来一个空的玻璃瓶递给了蒙提斯。吸血鬼医生将缠绕着银白色丝线状记忆的食指伸进玻璃瓶口,那条银白色的丝线落了进去,他的一段记忆就这样被复制保存下来。

    “可是,那个鼠人的神明为什么会让你释放呢?祂又是再让你释放些什么东西?”

    “这——”蒙提斯被问得一时语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我想申请机械宣讲者组织对我进行一次审查关押,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我宣布水蛭馆的日常工作都交给次席医生欧列特来负责。那些次元石,很有可能是一个神明的造物,我们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对于蒙提斯的主动申请,埃斯特表示非常理解和赞同。事实上,如果蒙提斯不这么说,那他恐怕就要自己提出这个处置方式了。毕竟,最近的埃赛勒姆的确是有些不大太平。恶魔、鼠人、鼠人的神明,种种极具威胁的因素接连出现,让埃斯特及其兄长维克塞斯都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再等一段时间,等完成那项计划——什么恶魔和神明,定教你们有来无回。”埃斯特心想着。

第1214章 三节两寿(5)(求推荐票!求月票!)

    丰收祭,上午十点,流动狂欢节正渐入**。

    太阳又像火焰中的钻石那般放射出灼人光芒,在空荡荡的蓝天中烧出一道弧线,热量倾泻下来,隔着衣物都能感到。

    哪怕现在埃塞勒姆快要进入凛冬,可是站在豪华游船的丝质遮阳篷下,在炼金暖炉的作用下人们还是依希望喝点解渴的冰饮。

    奎斯恰如其分地保持着铳士的服饰和举止,让自己很好地隐藏在船上一干护卫之中,他的目光扫过狂欢节上越聚越多的人群。

    在他左侧的平底船上有个绳舞者剧团。四名舞者保持十五尺间隔的菱形站位。大段大段鲜艳丝绳在舞者间舒展,环绕在他们的双臂、胸膛和颈项周围,似乎每名舞者都同时操纵着四五根细线。

    这些线在他们之间交织出不断变化的翻绳造型,大网中又有精巧绳结构成各种小物件:剑、刀、大衣、靴子、玻璃小雕像和熠熠生辉的小摆设。舞者们旋转双臂,扭动臀部,控制这些造型朝不同方向缓慢移动,时而又以不可思议的流畅动作抖脱绳结,制造新的图案。

    但舞绳剧团也算不了什么。因为在这条繁华的河道中,此等奇观异景俯拾皆是。就算是维克塞斯国王特意为远道而来使节团准备的豪华游船,其实也并非豪华得无可比拟。

    拉姆齐大陆那边,有很多贵族喜欢在自己的园林和府邸间栽种花卉和果树,但是塔普特疆国的贵族似乎还要更向前迈进一步——利用炼金和机械制造技术,他们开了“观礼游船”的先河。

    埃赛河上,有些游船就像漂在水上的微缩园林。它们大约五十步长二十步宽,矩形双层木壳中填满泥土,栽种着十几棵橡树和橄榄树。这些树木的枝干全如夜色黝黑,扑簌叶帘呈现出超乎自然的反季节美感——绿如翡翠,亮若漆器——它们显然是炼金术的精妙杰作。

    在那些船上,通常都会有一些宽大旋梯绕着几株树木交织而上,片片繁茂叶影点缀其间。

    最顶层的船舱,多半是一座丝顶的瞭望厢安安稳稳地置身于枝干间,为有钱的大贵族或豪商提供了不受阻碍的视野。

    那些美轮美奂的浮动森林两侧,多半会安排二十名雇佣桨手来为观礼游船来提供动力。之所以不采用机械动力,就是为了避免喷吐的黑烟破环了这份美景。同时,那些雇佣桨手所在的舷外支架还有平衡着过于沉重的中部船体的作用,以防花船向两侧翻倒倾覆。

    虽然使节团的游船比不上观礼游船,但是也别有一番乐趣。为了体现地主之谊,维克塞斯国王特意在船上安排了一些宫廷调酒师,其中有一个名为孔戴的老调酒师据说是专门为国王调酒的。

    他正在为使节团的众人准备生姜烧,这是在埃塞勒姆久负盛名的冬日佳品。奎斯就站在他旁边,观看着这个老调酒师的一举一动。

    他首先取来一个细长的水晶酒杯,倒进两指深的生姜油,颜色就像烧焦的肉桂。接着他又加入相当分量的奶白色香梨白兰地,然后是一种半透明的葡萄酒蒸馏产品,随后又加入一些小萝卜汁来入味。等这杯鸡尾酒混好后,孔戴马上用一条湿毛巾将左手裹住,伸向酒台旁一具加盖的焖烧炉,取出一根尖端橙红发热的细长金属条,插进鸡尾酒中。咝咝声立即响起,一小股辛辣蒸汽也随之出现。金属条冷却后,孔戴迅速准确地搅动三次,随即把酒杯放在一个小银盘中。

    奎斯今天已经多次品尝过这种饮品,但当生姜烧的冰炎袭上双唇时——它会用蜇人的热度,描画出唇边的每条细缝,然后再用凛冽的疼痛勾勒出牙齿和齿龈间的所有罅隙,这才向舌头和喉咙发动攻势——那种液态火焰似乎顺着鼻腔蔓延,一直烧到双目后方的感觉让奎斯有些着迷。

    他在抿第一口酒的时候,已经把不适感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比假装对狂欢节感兴趣要容易得多。

    “无与伦比。”他咳嗽起来,随即猛地拉了几下黑色颈巾,把它扯松了一点点。然后他就对凑近过来的戈林多说道:“这再次提醒了我,这是一个可以卖给矮人的优良产品。”

    戈林多对此不置可否。他对于高度麦酒和啤酒的兴趣,远远要高于其它种类的酒类饮料。

    ……

    埃塞勒姆城从来没有宏伟的石质或是玻璃大剧场,反倒形成了一个古怪传统:丰收祭会建立一个流动的狂欢节集市。

    巨大的多层观礼游船排列在埃赛河上,花车被拉到街道中心,它们在丰收祭之后的七八天里牢牢固定在流动集市周围,看起来就像是从大竞技场中心切下来的一片浮动座席。

    每艘游船或花车都是由相互竞争的贵族家系或商贸联合会操控,工作人员穿着独特的制服。他们为了招揽人群,竞争得颇为激烈,某些常客为各自钟爱的表演所引发的争执也屡见不鲜。

    等这些游船安排妥当,就会形成一个差不多环绕半座埃塞勒姆城的圆弧形浮动市场。无论在河上还是在街道上,人们都可以畅快地享受丰收祭带来的各种快乐。区别就是有钱人和贵族一般都会在比较清静的船上遥遥观看这场热闹,而平民则会在街道上摩肩擦踵地享受这场喧嚣。

    尽管各种娱乐演出还未开始,但流动狂欢节本身已算得上是奇观异景——无论富人与穷人,不管乘舟或步行,熙熙攘攘的人流全在争夺着有利位置——这个传统节日由于全无规则,深受人们的喜爱。埃塞勒姆守卫们通常会倾巢而出,但他们主要是为了阻止争执和斗殴进一步升级,而非控制整体的骚动。这个节日是一次全城大放纵,维克塞斯国王也乐于从宝库中拨出专项钱款来主持这种喧闹混乱的公共服务项目——因为一次优秀的丰收祭可以拔出社会动荡的毒牙,以免它因为存在的时间过长而长疮化脓。

    “总的来说,这是一场不错的公共娱乐活动。”饮过一杯生姜烧,又在冷餐台上拿了些切片的火腿和奶酪,奎斯走到哈拉蒙德身旁跟这位格林家族的大少爷聊天。“甚至,拉姆齐那边的城市管理者也可以借鉴一些,在城市快速步入工业化进程的时候也可以借鉴这种措施来消弭社会矛盾。”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哈拉蒙德对奎斯的话不置可否,虽然他注定是要成为格林家族的族长,但是相比于治理城市和统御人民,他还是对科技发明相关的事情更感兴趣。“我更多的还是更想看看那些机械宣讲者组织将会展出的各种新鲜事物,他们在相关领域的一些发明很有借鉴性。”

    两个人有着不同的兴趣点。

    不过,对于参加丰收祭狂欢的其他绝大多数人,他们的兴趣点则都在一些紧张刺激的表演上面。

    街道上竖立起了很多高大铁笼。有些是为了支撑木板,供表演者、牺牲品、角斗士和服务员们站立;还有些特别牢固的笼子里囚禁着一些准备放入街头小型角斗场的野兽,它们在笼子里面不断怒吼,来回走动着,散发出不祥的危险气息。众多花车以稳定的速度在街道上行驶着,展示着绳舞者、抛刀人、杂耍艺人、变戏法的、大力士和其他精彩节目。揽客的人一个个手拿黄铜长喇叭,激动的吆喝声在街道上回荡。

    每次狂欢节上,首先登场的节目都是悔罪角斗。那些被关进牢狱的重刑犯们,可以志愿参加这些实力悬殊的打斗,以换取大幅度减刑或是对于生活条件的改善。

    此刻,一名身形高大肌肉发达的“埃赛勒勒姆守卫”——这是从城市卫队里选出来的惩戒之手,他的职责就是用武力判定对手的悔罪能否被接收——正展开凌厉攻势。

    他身穿黑皮甲,配以光可鉴人的钢制胸铠,钢盔顶上装饰着一个狮子状的标志,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这个战士打得非常有章法,前冲后撤,用钉头锤好整以暇地进行攻击。

    “惩戒之手”站在一块面积很小,但稳如磐石的河边木台上。一系列圆形木板环绕在他周围,被大约一臂远的水面阻隔。

    那些歪歪扭扭晃晃悠悠的平台上,站着二十几名瘦弱肮脏的囚犯,每人手持一根小木棒。一次集体冲锋也许就能打垮那位身着铠甲的行刑者,但这些人似乎缺乏协作的勇气。

    他们只会单枪匹马或是结成小集团,向“惩戒之手”慢慢逼近,随后便一个个被劈头盖脸的锤击打落水中。几艘小船在周围巡游,将失去知觉的犯人打捞出来,以防他们就此葬身水底。

    不过那样一来,也代表着罪人悔罪失败,他们将会被送回牢里继续去过悲惨的日子。

    城市里的平民很喜欢看这种鲜血淋漓的场面,每每有犯人落水,围观者都会发出一阵阵欢呼。

第1215章 三节两寿(6)(求推荐票!求月票!)

    除了悔罪角斗之外,丰收祭的狂欢节上还有其它一些血腥而刺激的表演,其中最为引人关注的莫过于让人下水和狼鲨搏斗。

    舒舒服服待在学院里的学者们会告诉你,狼鲨是一种美丽迷人的动物:它们的肌肉比例比任何公牛都高,粗糙的表皮上生有鲜艳条纹,从古铜的绿到暴雨云的黑应有尽有。

    但所有在埃塞姆勒码头和近海工作的人,都会告诉你狼鲨是凶残的大杂种,而且喜欢跳!

    这些狼鲨被小心装笼,禁食数日,又被比赛前特意投放的动物血液内脏刺激得几近疯狂。

    它们正是丰收祭上一项传统的压轴大戏。或许其他城邦也有角斗士比赛,也有人兽相搏的表演,但只有在埃塞勒姆城,才能看到手持特殊装备的利鲨角斗士与一条鲜活乱蹦的鲨鱼作战。

    而且,在埃塞勒姆,传统规定只有女性才能成为利鲨角斗士——这就是利齿秀。

    站在船舷边上,奎斯说不清那四个女子算不算漂亮,但她们的确惹人注目。

    她们全是有着小麦色皮肤的埃塞勒姆本地人,像农场女孩一样肌肉发达,远远看去都能感到其英姿逼人的气势。她们身上几乎不着片缕,只有黑色紧身内衣围在胸部,外加摔跤手的缠腰布和薄皮手套。女子们的头发用传统的红色大手帕绑在脑后,穿过用黄铜和白银打造的发箍,在阳光下反射出一连串白色光芒。这些发箍的作用备受争议,关于它们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说法:有些人说它们会干扰鲨鱼可怜的视力,但也有很多人说这些闪光有助于猛兽更好地识别猎物。

    通常,每个狼鲨角斗士都随身携带两件武器,一手拿着短矛,另一只手则握有特制利斧;斧柄处有一圈护手盘,方便使用者抓牢;前面是双头的,一侧是司空见惯的弯刃,另一侧则是足够长且足够结实的鹤嘴锄。

    技术精湛的斗士通常会试着先把狼鲨的鱼鳍和尾巴砍掉,最后再将其结果;少数顶尖高手可以只用斧头的尖刺应战。要知道,狼鲨皮肤的坚韧程度可足以跟老树皮媲美。

    且说那水面上,第一名角斗士已经就位。

    狼鲨角斗士要在一系列小平台上战斗,每一块平台都是两尺见方,高出水面半尺,安放在一处方形栅格中,间隔四五尺,给狼鲨留出了足够的游动空间。

    女角斗士们必须在平台间来回跳跃,向鲨鱼发起快节奏的攻击,同时还要躲避它们的跳跃。如果不慎滑入水中,通常意味着比赛就此结束。

    在那排鲨鱼笼(由滑轮控制开启,锁链连接在远离鲨鱼活动范围的一艘小船上)后方,有一艘小船,由得到丰厚报酬的志愿桨手操控,船上载着三名见证人。

    按照习俗,每场利齿秀都要有他们在场。

    这三名见证人分别代表不同的寓意。其中有代表国王的宫廷伯爵,还有一名是渔业联合行会的负责人,最后一名则是医生——听说了这个,奎斯总觉得这是一种极度乐观主义的表现。

    “埃塞勒姆!”

    那个最先准备好战斗的狼鲨角斗士把两件武器举过头顶。人群中交头接耳的嗡嗡声迅速平息,只剩下水波拍打船只和防波堤的响动。围观的观众同时屏住了呼吸。

    “我将把这‘死亡’,献给我们的国王和恩主维克塞斯陛下!”这是利齿秀上的传统颂辞,并未特指的“死亡”可以指代战斗中的任何一方。

    嘹亮的号声和人群中爆发出的掌声响过后,笼圈外侧的船夫放出了今天下午的第一条鲨鱼。

    这条十尺长的狼鲨早被血腥味激疯,它如离弦之箭蹿出牢笼,开始在平台周围环游,不祥的灰色背鳍划开水面,留下一道翻滚的尾流。

    狼鲨角斗士单脚站在平台上,弯下腰用另一只脚的脚踝拍打水面,同时高声咒骂。鲨鱼上钩了,没过几秒钟它就游到平台之间,壮硕的身躯像个长尖牙的钟摆似的来回甩动。

    “这条不喜欢浪费时间!”负责给使节团众人提供饮料酒水服务的孔戴也走到船舷边,他的十根手指都搅在了一起,似乎接下来的场景感到心情复杂,“我打赌它会早早跃起。”

    话音未落,那条果然鲨鱼蹿出水面,扑向蹲在平台上的斗士,随身带起一片银光闪闪的水花。

    这条狼鲨跳得不高,女角斗士跃向右侧平台,躲过了这次攻击。她在半空中反手掷出短矛,矛柄陷进鲨鱼体侧,晃了两下,那一团饥饿的流线型肌肉随即便落回水中。

    人们的反应有好有坏。

    这个动作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敏捷,但力道小得可怜,而且还会让角斗士的对手更加愤怒,她的短矛算是浪费了。

    “哦,准头真差,”孔戴咋着舌说,“这女孩需要学会耐心,希望她未来还有机会学习。”

    狼鲨在泛着粉红色泡沫的湖水中来回巡游,划开水面,溅起水花,追逐女角斗士投下的影子,寻找第二次机会。角斗士则在平台间灵活跳跃,斧头倒转过来,让尖刺朝前。

    她挥舞着双臂,在一个个平台间跳跃奔逃。那饥渴的灰色背鳍劈开水面,紧跟在她脚边。终于,过了十几次呼吸的工夫,因为体力消耗所以那女孩在平台上驻足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那条鲨鱼再一次跃出水面。好在它没有得嘴,女孩在平台上表演了短时间的单臂倒立,另一只手还挥舞着利斧。鲨鱼在水中冷酷地转了个身,准备再次进攻,观众群中欢声雷动。

    “糟糕了,”奎斯和其他观众不同,他确定那个女孩并非是早有打算,而是真的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可怕的鲨鱼之口。

    在水面上,狼鲨从女角斗士所在的平台右侧逐渐接近,身躯起伏波动,但速度过缓不可能跃出水面。角斗士稳住身形,举起利斧,准备抓住这次机会发动致命的攻击。

    “那小姑娘真的该多练练——她发力的姿势都不对——要是她这都能劈开鲨鱼的皮,那我就是个长胡子的侏儒!”

    矮人戈林多一边“啪哒啪哒”地抽着香烟,一边评论道,那烟斗里面冒出一团团淡蓝色的烟雾。他的手边还拿着桶“点火牌”矮人烈酒,像是随时都要喝一口似的。

    与此同时,女角斗士也在移动重心,用利斧狠狠劈向游向平台的狼鲨头颅。然而,那条鲨鱼突然在水面下猛一屈体,将身子弯折成“凸”字形,然后直接向水面下游去。这个动作使得它的尾巴甩出水面,正好打在女角斗士的膝盖。那个女孩尖叫一声,震惊的成分多于痛苦,随后便栽落水中。

    以奎斯的视力,他自然能够看清角斗士在水里疯狂挣扎的身形,但转眼之间就被鲨鱼粗糙的深色皮肤取所取代了。灰色、小麦色、灰色、小麦色、灰色……粉红色?顷刻间,粉色的泡沫再次变作暗红色,两个争斗的身影缠到了一起钻进平台下方。一半观众激动得在呐喊,一半则吓得说不出话。

    “这一点也不文明,哪怕是愚蠢的绿皮也不会下到海里和鲨鱼搏斗,”矮人戈林多拿出烟斗,用力在船舷上敲了敲,震出了大量火星。其中,就有一丝火星在微风的吹拂下,落到了那桶名为“点火”的矮人烈酒上面。

    那桶酒是打开盖的。

    轰!

    因为酒精骤燃烧,所以大量空气被排开,发出一声爆燃声。戈林多冲看向他的奎斯瞪大了眼睛,“我真不是故意的。”说完,这个矮人随手就举起酒桶,用力将其远远丢出了游船。

    那桶矮人佳酿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然后好巧不巧地远远落到了利齿秀的平台上面。炽热的火焰随着流淌的酒液四处蔓延,那个箍铁的橡木桶更是砸穿了平台。

    “我不是故意的。”戈林多重复道,还耸了耸肩膀,这动作完全不像一个宽肩膀的矮人该做的。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将岸边和河上许多围观者的视线吸引到了使节团的游船上,不少喜欢利齿秀上血腥表演的观众纷纷破口大骂。不过,矮人戈林多只是对他们比了个中指。

    奎斯哈哈大笑。

    很快,女角斗士的脑袋就从另外一个平台边缘探出了水面。一桶矮人烈酒像是炮弹一样砸穿了刚刚那个平台,正中狼鲨的脑袋,和那大家伙贴身缠斗快要被溺毙的她亦因此而得救。而那条身上被斧头割出许多道口子的狼鲨,此时正翻着肚皮浮出水面,火焰炙烤着它的身躯。

    见女角斗士爬上平台,负责见证利齿秀的三人组立刻让小船划过去将其接上船。虽然这场角斗并不算是赢得光彩,但是狼鲨死了确实是个事实。三人组中的医生要为身上伤痕累累的女孩提供医疗服务,这是水蛭馆花了许多钱才买来的宣传机会,他不会将其白白浪费掉。

    而在确认了狼鲨死亡之后,因为平台着火,所以今天本该连战三场的利齿秀不得不暂时中断。

    几个埃塞勒姆守卫乘着船,从岸边划向了使节团的游船,他们有义务来对造成利齿秀中断的罪魁祸首来进行调查。不过,他们在经过那条见证者所在的小船时,代表维克塞斯国王的宫廷伯爵小声对那伙埃塞勒姆守卫的队长嘱咐了几句,伯爵让他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忍一下那伙人,他们是使节。”

第1216章 三节两寿(7)(求推荐票!求月票!)

    水蛭馆的急诊病房。

    “她伤的有什么问题?”

    代为管理这里的次席医生欧列特,看着刚刚被送来的病人问道。这个问题仅仅是出于好奇没有别的感情夹杂在其中。

    卡伦伯格一直很讨厌欧列特那冰冷、刻薄的说话方式。这使他的言语与其说是一种提问,不如说是一种可见的嘲笑。

    通过注入苦涩和蔑视的语气,欧列特有一种把生活中最黑暗的时刻变得更不愉快的方式。虽然他是一个很好的医生,否则也无法被蒙提斯医生提升为次席,但是这个男人心肠坚硬到可以对倒在路边的尸体毫不在乎不在乎——死亡通常都会对人带来情绪反馈,可欧列特却似乎对此免疫。

    卡伦伯格把昏迷过去的病人翻起来,这样一来,他的同伴就能看到那长长的恶毒伤口,以及伤口周围渗出来的黑色脓液。

    “是的,伤口流血很致命,而恶性感染则可以让她再死一遍了。”欧列特揶揄道,把目光从那可怕的景象移开。“你怎么看,卡伦伯格?我们的这位病人是被耽误了多久才这样的”

    卡伦伯格摇了摇头。“她就是在刚刚才受的伤,最多一个沙漏时之前,她是利齿秀角斗士。”

    说话的时候,他将身板挺直起来,以曾在军队服役过的训练方式踏着脚步。

    这个动作让欧列特的脸上挤出一闪而过的笑容。

    卡伦伯格很快放松下来,责备自己又陷入到旧习惯中,他没有理由需要在欧列特面前这样做。

    “我认为是狼鲨牙齿上有问题,”卡伦伯格继续说到。

    “胡说!”欧列特抗议道:“我解剖过狼鲨,那种鲨鱼的牙齿或许比较容易脱落,从而陷在猎物身体里造成感染,可是它却绝不是倚靠毒液和病菌捕食的生物——它们没有那个必要。”

    卡伦伯格坐回椅子上,用胳膊做了个摊开的手势,指了指那个角斗士身上携带的东西:一卷麻绳、一捆廉价布条、零零碎碎的银角子、一根吃了一大半的熏肉香肠……

    “那你能从她带的东西里检查出什么问题么?那头狼鲨已经被烧熟了,现在根本检查不出来问题,这个女角斗士身上没有一件东西可以表明她是在参加角斗之前就感染了疾病。”

    “先稳定住她的病情再说其它的,毕竟这是送到水蛭馆的病人,我们该做的事情都得做。”

    别看欧列特是一个死灵法师,可是他并不是那种被死亡法术扭曲了意志的施法者,作为一名医生他还是比较称职的。这一点,倒是和明明是吸血鬼,却也要当医生的蒙提斯非常类似。

    “我已经给她灌了解毒剂,”卡伦伯格点了点头,“那点感染应该要不了她的命,送她来水蛭馆治疗就是因为需要输点血。和狼鲨搏斗的时候,她出血比较多,现在身体也比较虚弱。”

    “血型检验过了么?”欧列特问。

    卡伦伯格继续点了点头,拿出一个指南针似的东西,只不过表盘上中间有一滴已经干了的血迹。那是他从女角斗士身上采集到的,将其滴到“指血针”上,指针就会指向对应的血型。“是第三型,我已经让人去血库取了。”

    听到卡伦伯格已经处理好了,欧列特也就不担心了,他准备去其它病房看看其它患者的情况。“幸好是第三型,这个型号的血液血库里还有一些存货,第一型和第四型现在都缺货到极限了,艾拉维拉军团营地那边刚刚拉走几车血液,他们最近的改造手术做得特别多。”

    ……

    马车沿着泥泞的泥潭摇摇晃晃地行驶着,谁也不能想到,这泥潭曾经是埃塞勒姆城的主干道。

    老城区居民饲养的家鸡在马蹄前四散开来,‘咯咯’地叫着抗议,它们从篱栅的缝隙中窜出,或是飞到半埋的土屋顶上。一只肥胖的老母猪懒洋洋地走在他们前方的道路上,停下来在泥地里东张西望,直到马车快要撞上了她。一只脏兮兮的猫懒洋洋地躺在仓库的砖砌门廊上,抽动着它的尾巴,看着这一个陌生人驾着马车深入街巷。然而,周围却没有什么人出来看热闹。

    那些人都去别处凑热闹了。

    “这该死的破地方。”尼尼斯嘟囔着,他的手指敲击着身旁伪装成手杖的法杖。

    一个肥胖的秃头胖屠夫冷哼了一声,发出嘲讽的声音,“那你应该多出去走走,多看看这个世界。在塔普特北面多待一段时间,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荒凉。在那里你会看到许多荒凉的村庄。房屋被捣毁或被洗劫一空,狼在街道上四处游荡,到处都是垃圾。或许那些地方会给你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

    “无所谓,我对于这里的印象只有你的肉铺,别忘了给我结账就行。”倚靠打岔,尼尼斯叉过了这个聊天话题。虽然他已经在莱兹爱渥大神的伟力之下,有了能够变幻形态的本领,但他毕竟是在鼠人国度出生长大的,仔细聊人类相关的问题很容易暴露自己的知识盲区。

    不理会那个屠夫,他朝隔在马路两旁的建筑望去。它们大多数都是简陋的掩体,被埋在土里,顶上有简单的土质屋顶。

    真正完整的建筑只有几座,而它们大多数也都是用树枝或灰泥搭建而成。在这些建筑物之间散布着杂乱的猪圈、鸡舍、萝卜地和卷心菜地。甚至还有几只羊在树篱围成的一小块地里啃食着枯草。

    “其实是个好地方,”尼尼斯心想,“等到鼠人大军从地下世界进发埃赛勒姆,这里可以成为一个很不错的藏兵地。”

    马车在泥泞的小路上蹒跚地行驶着。在经过一家仓库门口时,秃头的屠夫没有注意到仓库门口的那只猫突然跳了起来。它拱起背,对着经过的马车里的东西嘶嚎着。它受到了惊吓,使它飞快地穿过一块菜地跑了出去。

    尼尼斯扭头看向那只受惊的猫咪,一双发红的眼睛盯着这只动物逃开,然后这双眼睛又变成了正常人类该有的颜色。

    马车停了下来,到达了名为阿莫巴赫的老城区广场。那里有一棵高大的古老橡树,树干因真菌和腐烂而变色,隐现在泥泞的泥滩上,一个木制绞架在它最粗壮的树枝下摇摆着。

    一家小酒馆的老板正在门口吧台旁照料着,清理着陶制酒杯与皮革麻袋。只有几名清理工在桌子周围清理着烟囱与油灯,他们因为还没有完成手头的工作,所以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心安理得地去参加盛大的丰收祭狂欢节。

    对于小酒馆来说,这里的生意只有在日落与午夜之间才会有——水手与工人们从码头离开来到老城区,口袋并没有普通人想象那般鼓囊的学生们从大学区里走出来到这里。到那时,这里将会是一片熙熙攘攘的混乱景象,此起彼伏的歌曲与玩笑声,到处都是浑身散发着鱼腥味的喝得醉醺醺的小贩与肌肉发达的笨拙工人。

    伴随着“吱呀”一声刹车声,秃头胖屠夫也同时拉停了挽马,那个小酒馆里的几个人向他们这边看了眼,随后就又关注回自己手边的活计。“帮我把东西都卸下去,”屠夫对尼尼斯说,“每一磅我可以多分你两个铜角子。”

    尼尼斯很想给他一记次元闪电——自打成为前任灰先知隗克力的学徒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自己干过体力活了,即便是灰先知的学徒也会有一大帮奴隶鼠可供使用——然而,为了伪装成市侩而贪图蝇头小利的捕鼠人,他还是装作很开心地样子扛起马车后面的一个麻袋就向旁边一个院子跑去。那个屠夫在锁好车之后,自己也拿着两个袋子走向院子里面。

    刚刚走进院子,尼尼斯就感觉仿佛有人对着他的鼻子来了一记老拳。硝石味、皮毛的恶臭味,以及动物血污和粪便的味道直往他的鼻子眼里猛灌。为此,他不得不赶紧屏住呼吸。

    这是一个制皮黑作坊。

    顾名思义,这是收皮料制作皮革和皮料的地方,而之所以说它“黑”则是因为这个地方收皮料时从来不问质量、来源,而只是关心价格。这里的老板会以极低的价格收购各种动物皮草,然后将其造假之后伪造成的小羊皮、貂皮、狐狸皮之类的东西,溢价卖出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作坊明明规模不小,可是却只是在老城区里租了个院子开工。平时,很少会有埃塞勒姆守卫来这里巡逻,而那些来检查的守卫也都是被老板用银角子喂饱了的蠹虫而已。

    那个胖屠夫之所以会把捕鼠人带来这里,一来是因为尼尼斯这次给他带来的“鼠货”实在是太多,他虽然需要用它们来当作原材料制作香肠,但是又无法一次性拿出那么多的钱付账;二来也是因为这批“鼠货”实在太多,他没有办法一个人完成剥皮、剔肉的工作。

    所以,他才不得不给捕鼠人牵上这道线。

    这样一来,胖屠夫固然有可能会因此而失去一条稳定进货渠道,可是他这一半天却能够得到足够多的肉类原料。

    在丰收祭狂欢节这几天,香肠、肉馅之类的肉食是非常畅销的货物,他可以好好赚上一笔。

第1217章 三节两寿(8)(求推荐票!求月票!)

    走过一条肮脏的走廊,来到一间同样肮脏的小屋旁边,尼尼斯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阴湿、霉斑和贫穷景象。老实说,这里的居住环境,甚至还不如他在当灰先知学徒时的鼠巢。

    这间屋子里放着睡垫,油纸灯透射出暗淡光芒,颜色好像廉价啤酒,墙钩上挂着清洁程度很成问题的长袍和染着血渍的皮围裙。这里就是名义上挂着“吉纳迪商行”牌子,实质上却是个造假贩假黑作坊的宿舍兼办公室。

    “我们的货物已经卸下来了,六百一十四个铜角子,一个子儿也别少。”胖屠夫大喇喇地坐到房间里仅有的一把圆板凳上,对着合衣躺在睡榻上背对着他们的一个人说道。那个人就是老吉迪恩,也即这个黑作坊的黑心主人。

    他的徒弟们正在外面忙碌,而他自己正在呼呼大睡——这情形,让尼尼斯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导师隗克力,那个愚蠢且懒惰的家伙挥霍了莱兹爱渥大神的青睐,并且最后落得个惨死下场——灰先知觉得这绝对预示着什么。

    “胖子,你在讹诈我?咳咳……”

    听到了胖屠夫的要价,老吉迪恩转过身来,支棱着从散发着一股馊味的床榻上坐起来。他昨天晚上刚刚去过水蛭馆,这两天他得了感冒、身上有一些不爽利,于是就去医院进行了输血治疗。

    花钱治病,天经地义。可是,水蛭馆不能讨价还价的规矩,还是令老吉迪恩感到十分不满意。因此,在听到胖屠夫说的话之后,可想而知,他的心情会好才见了鬼了呢。

    “你真的生病了?抱歉哈,”看到脸上和脖子上露出一些不正常黑斑的老吉迪恩,胖屠夫先是一愣,然后就扶着膝盖从圆板凳上站了起来。“不过,六百一十四个铜角子,这价格很公道。我们给你送来了八百多磅的耗子,那些耗子皮扒下来之后稍微改改刀,就可以做成二十多件皮大衣。这价格绝对不高。实际上,如果我不是要你帮忙拆点肉下来做狗饲料,我得至少找你要一千铜角子。”

    “你,咳咳,说的都是屁话。除了我之外,咳咳,我不信你个胖屠夫还能找到别的门路出这批货。那个矮个儿是谁?他是你找来的捕鼠人?咳咳,”一边说话,老吉迪恩咳嗽个不停。

    最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这批货以二十六枚银方币的价格成交。本来,像是老吉迪恩这样的人,除了贿*赂埃赛勒姆守卫之外,别的时候都用不到银方币。可是昨天他去水蛭馆输血,那地方别说花铜角子的项目根本没有,而且就连用银角子(绞碎的银方币)的机会都很少,所以他只能提前兑换了一批银方币,现在还剩下了一些。

    “二十六个银方币,给你十六个,我拿十个,”走出吉迪恩商行坐上装满了“狗饲料”原料的马车,胖屠夫立刻就把收来的钱和尼尼斯分了账,他希望这种买卖还能多做几次。

    “你还真是大方。”尼尼斯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对于仅仅是牵个线、搭个桥,结果就漂没一半钱财的行为,灰先知觉得自己之前想给这个胖屠夫一个次元闪电都是便宜他了。

    然而,这个胖屠夫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出来似的。“没事,没事,我这人你还不知道么,就是喜欢交朋友,”说着话,他还和尼尼斯眨着眼睛说道:“我可不像那个老吉迪恩,那家伙对待他的朋友和土地抠门得跟什么似的,可是对自己倒是大方——看个感冒都得去水蛭馆那么贵的医院。”

    “无非就是怕死,”尼尼斯淡漠道。“可改着他死的时候,害怕又能有什么用呢?”

    ……

    老乌尔格林是对的:埃赛勒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一座城市,即使是整个拉姆齐位面而非塔普特岛屿的标准来衡量。

    尽管它的居民常常因为炼金浓雾而消瘦,饱经风霜,眼睛常常蒙着阴翳,日复一日的劳动负担令其皮肤通常耷拉着,了无生气。

    虽然缺少那种激情的火花,但是在庆祝丰收祭狂欢节的时候,埃赛勒姆的居民们还是能够迸发出不一样的精神面貌。

    就连汉斯和约翰也不例外。

    因为维克塞斯国王为使节团准备的游船上有太多宫廷里的服务人员,那些人之中肯定有不少密探,所以他们两个走私团伙的骨干,肯定没有与奎斯他们一起上船。

    现在,他们正像是其它那些埃赛勒姆的平民一样,走在路上来享受自己的节日。

    没人注意到这两个走在街上的本地人。在市集的货摊上,食物货摊的人们排起了长队,斤斤计较的购物者为最后几片还没烂掉的蔬菜争吵不休,那些廉价的肉制品更是从来都供不应求。

    早上下了一场小学,使得街道泥泞不堪,到处都堆积着水坑。人群的聚集又让这地方散发着一股许久没清洗过的汗臭味,混合着卷心菜和牛马粪便的骚臭气味。

    他们在市场中穿行,寻找一个被当地人称为“陷阱大师”的半身人商人。幽灵猎人,他的真名是康斯坦丁·考尔德,是一个专门贩卖门锁和链条的商人,他在市场上支了一个小货摊做着生意。

    考尔德很有名气,他的店铺以其复杂的机械装置而闻名:埃赛勒姆很多中产阶级都知道,如果你想保护家里某些贵重物品不被小偷窃取,那么你就需要他的装置。

    陷阱大师是最棒的。考尔德可以设计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从微小的机械门锁到庞大复杂的密码锁保险柜——它们利用错综复杂的机械技术来工作,齿轮和转盘必须按照精确的角度复位按照,预先设定好的顺序排列才能打开保险柜——在半身人的摊位上都能找到。

    据说,之所以半身人考尔德被称为“陷阱大师”,是因为之前有个商人购买了一个由他制作的超复杂机械保险柜,某个小贼趁夜光顾了那个商人家中、企图“好心”帮他分担一些财富,结果却在打开保险柜的时候掉进了与保险柜配套的一个陷阱。汉斯知道这个故事,也知道它是真的。因为他以前在蹲监狱的那段时间,曾经遇到过因此而被抓的倒霉小蟊贼。

    “我简直不敢相信,古斯塔夫居然敢保留和埃勒温交流的信件,”约翰摇着头低声说。

    “你不相信这个?”汉斯瞥了自己兄弟一眼,“咱们也就是没这个机会,否则,就你哥哥我肯定不会只保存着和老乌尔格林进货酒水相关的账本,那家伙的信件绝对比账本更具价值。”

    “它们有什么用,勒索还是威胁?”

    “太愚蠢了,”汉斯用手梳了梳头发,环视了一下拥挤的广场,“对古斯塔夫来说,那些信件就是护身符——从来没有用到机会的护身符才是最好的护身符——而对于我们来说,想要继续在埃赛勒姆讨生活的话,就必须把这些东西交给那位奎斯先生,他很有把握让我们不再被埃勒温针对。”

    “那个铳士有什么门路?”约翰问。

    汉斯这次没有回答他,哪怕他对自己弟弟一直很有耐心——虽然嘴上常常不屑,但是实际上每次都会给他把问题解释清楚——可这次也还是直接回了他一句:“你懂个屁。”

    在街道上找了一会儿,他们就找到了考尔德。哪怕是带了过滤空气用的面具,可是半身人的体型还是很难藏在人群里。

    汉斯发现,陷阱大师正在和一个女人谈话,不过看样子那人没有买任何商品就离开了。

    两兄弟没有立即接近这位机械匠人,而是躲在人群中默默注视着他:半身人很有礼貌,和每个路过的人打着招呼。虽然基本没几个人会停下来看他的商品,而那些为数不多停下来看他商品的人,估计也没有把辛苦挣来的钱送给他。毕竟,对于参加丰收祭狂欢节的普通人来说,考尔德的商品还是有点过于昂贵了,并且他们也没有那么多金银财宝需要它们去保护。

    而且,至少从两兄弟观察到的这段时间来看,汉斯觉得考尔德在狂欢节上的收入估计并不能涵盖他租赁一个显眼摊位的费用。

    当然,显而易见的答案是,考尔德他不靠在狂欢节搞促销来维持生计。汉斯很清楚这一点。

    “这个半身人就是为了展示一下自己的产品。”约翰对自己的哥哥说。

    不过汉斯有着和他论点截然不同的观点:“他关于锁的知识可不仅只能够用来制造锁,还可以用来打开锁。白天是锁匠,在黑暗的掩护下,陷阱大师化身成解除陷阱的达人也并非难事。再者说,他让越多的人知道自己的本事,那么就会有越多真正的买家来找他下单购买东西。”

    “那不还是在展示产品?”约翰问。

    “这是公开的威胁。”汉斯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似乎对于自己弟弟的愚笨实在有些无语了,“当你成为能够制造最完美锁具的人之后,所有不想丢东西的人都会来向你缴纳安全税,否则他们睡觉的时候就该担心是不是要闹贼了。”

    互相搭着话,两兄弟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走向了考尔德的摊位,他们驻足观看了一会儿摊位上的各种小玩意儿。趁着周围的人不注意,汉斯的袖口里突然落下了一枚蓝宝石戒指。

    考尔德盯着这个戒指,打眼瞅了两下两人。

    汉斯点了点头,低声说:“是休·胡德先生让我们来找你的,他想要让你帮忙开个锁具。”

第1218章 三节两寿(9)(求推荐票!求月票!)

    “借一步,考尔德先生?”

    汉斯说着,走到那个小个子半身人旁边。陷阱大师人没有回头看到底是两兄弟之中的谁在跟他说话,只喃喃地说:“顾忌?这些对我没用。最好把这个词从你的词典中去掉。”

    但他不由自主地抓了抓右手手背,抚弄了一下厚实的毛发,这是半身人紧张时的惯常表现。

    “有趣,考尔德先生,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不是?”

    “不是。”汉斯俯下身,确保半身人知道他是认真的,“你的顾客名单里有古斯塔夫。”

    “是的,那个拗口名字,令人印象深刻。”他说,说话时直视提问者的眼睛。

    “如果你愿意,我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

    “好的,”半身人说着,随意地晃了晃脚,完全不在意汉斯和约翰对自己形成隐隐的包夹。“对于那个顾客,其实我知道的不多。他也不是一个特别好的顾客,每次付钱的时候总是喜欢还价。而且,你说的那位‘休·胡德’先生是我的朋友,他要是想对古斯塔夫做点什么,我愿意帮忙。”

    “他确有此意,”汉斯说。

    走私头目很庆幸,他不必费尽心思为自己的需求添油加醋。那位休·胡德先生办事情总是滴水不漏,稳妥得让人无法拒绝。

    “那你们搞到他的保险柜了么?”考尔德开始收拾自己的货摊,“你们身上看起来,可不像是能够藏匿一个保险柜的样子。”

    “嘿,哥们儿。”约翰接过了话茬:“那玩意儿怎么会随身携带?就是一头驴子都不能一直扛着它走路。它现在还藏在古斯塔夫的秘密据点里,休·胡德先生让你教会我们怎么打开它。”

    “哦?我能说出它的机械结构,我甚至能告诉你们我在那个小玩具里布置了什么陷阱。可即便如此,你们仍然打不开那个保险柜,休·胡德——这个名字可真有意思,如果你们通晓一些“外语”、了解其真正含义的话——他可不是能够容忍低效率的人,他让你们来找我,如果你明白他的意思,陌生人,他是让你们带我去干这个活。”

    “你的问题太多了,在埃塞勒姆城问太多的问题,很可能会让你在河底的麻袋里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当然,你会被切成更小块,以确保能装进那个舒适的袋子里。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是不会帮你自杀的,至少在没有充分理由的情况下不会。”约翰威胁到。

    不过当他说完,其兄长汉斯就走过去“啪”地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就在刚刚半身人考尔德收拾好了摊位上的各种小玩意儿,他“不经意”地露出一个小牛皮做成的钱袋,那上面用银线缝制出一组以精密机械齿轮为主题的掐画。汉斯认识那个图案,那是机械宣讲者组织成员的徽章。

    “抱歉,大师。”汉斯向半身人投去歉意的目光,同时恶狠狠地剜了眼有些不服气的约翰。

    机械宣讲者组织成员的徽章以齿轮数量来标定等级,考尔德的徽章可以让其赔得上一个“大师”的称呼。像这样的大人物,在机械宣讲者组织里都是宝贝疙瘩,哪能任人轻侮。

    “他就是想要偷学一门手艺,”汉斯直截了当地戳穿了约翰心里的小算计,这个走私团伙头目确实比他弟弟精明一百倍不止。他很清楚机械宣讲者组织的成员都是什么样的人——为了追求知识和技艺而对其造成的冒犯,绝对比单纯耍横要容易被陷阱大师这样的人原谅。

    “我能照顾好自己。给我一个地址,我自己去。我不知道‘休·胡德’先生对于古斯塔夫的哪一部分藏品感兴趣。但就我对他的了解,以及我对古斯塔夫的一点点了解,他应该是想要那个贼头子偷偷藏下来的一些信笺。”

    汉斯愣了一下,他为考尔德的坦率和敏锐而感到惊讶,不过他还是说:“考尔德先生,你独自去‘致命失误’而不被人注意到……很抱歉,我必须得说那只有晚上才有可能,而休·胡德先生期望我们下午就能把那些东西拿回去。他非常看中工作效率,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还有,我们可不想让哪个寡妇认为我们要对你的死负责。”约翰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嘟囔,而这又为他招来了一脚飞踹。

    考尔德倒是没在意两兄弟之间的打闹。半身人快速把自己的小小摊位收拾好,挂上了“摊主有事外出”的牌子,随后又想了想,最终同意了汉斯给出的建议。

    上午十点,他们分别经由几条小巷离开了丰收祭狂欢节举办的街道。和暖微风吹拂着,天空仿佛被诸神用直尺和铁笔整整齐齐地分成两半:低矮黑云充斥在北方,而晴朗明亮的西南方则阳光普照。昨夜下的一场小雪堆积在路旁,暂时将城中惯有的那股废气味道过滤了一些。

    他们在埃赛河上的一个小型货运码头再次集合,叫了艘出租平底船。这船又长又浅,而且饱经风霜,船首斜木上雕刻着圣艾摩尔之火的符号,再往下系着一只刚杀的老鼠——这东西被视作一等一的防护咒,可以预防翻船和其他霉运。

    船夫躺在船尾,身穿红橙条纹的棉上衣,活像只鹦鹉;一个细长的烟斗从他那宽边草帽下方,燃烧的烟丝冒出灰色。此人是与绅士盗贼们相熟的河工兼盗贼,灰脸帮的“壮汉”瓦伊塔尔·文托。

    瓦伊塔尔支起一张发霉的皮伞,帮乘客们挡去部分冬日毒辣的阳光,然后撑开船竿,载着他们向东方缓缓驶去,穿行在商业区高大的石岸和行政区繁茂的植被之间。

    在老马格努斯还活着的时候,就曾考虑过建设一座花园迷宫,不过如今这项计划基本已被城市管理者放弃了。埃塞勒姆城里寸土寸金,所有平整的土地都被工厂所占据。

    仅存的就是行政区这一小片花园。汉斯对这里并不陌生。虽然这地方每天都有埃塞勒姆守卫巡逻,但是作为连接埃塞勒姆几个城市街区的步行桥系统中心,在这里交割走私货物既方便撤离,又不太用担心黑吃黑的糟心事情。

    考尔德坐在船中,从腰带里掏出一本很小的诗集,偶尔还会摆弄一下适合在公开场合使用的锁芯模型;汉斯和约翰则用黑话跟瓦伊塔尔聊天。瓦伊塔尔的工作内容主要包括留意载货极多、防备极少的驳船,通知帮中伙伴。他有几次冲隐藏在岸边的瞭望哨打了打手势,汉斯他们出于礼貌,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小船驶近了阴影山,即便是在白天,那些陡峭的山坡也显得阴沉灰暗——那里是埃塞勒姆传统的墓葬地——随着小船行驶,这座古墓王国逐渐变得模糊,最终消隐在一团薄雾之中。

    瓦伊塔尔催动小舟往右一拐,向南驶去,没过多久,他就将船撑到了阴影山和窄巷区之间。运河在雨滴拍打下泛起片片涟漪,奔向大海的水流加快了小船的速度。

    如果顺着运河的岔口,向西边行驶大约沙漏时,那么他们就会抵达汉斯和约翰的地盘潟湖镇,可是小舟一路向南驶去,河道上的行船逐渐稀少,乘员也愈发粗鄙。他们已经离开埃塞勒姆的官方行政管理区域,进入一个依附于埃赛勒姆城建立的、作为外来务工人员聚集地的特殊区域。它名为落尘区,在这里生活的人,大部分都不是埃塞勒姆本地人。

    在这座城市,比较富裕的本地人现在基本上都在环境更好的潟湖区安家,并且每天要为此举从腰包向外掏十几个铜角子;而那些无力承担通勤费用的人,则基本上都在位于城市中心的老城区居住,虽然传出好几次那里将会拆迁的消息,但是那些人都相信,仁慈的维克塞斯国王在没有制定好合理且公平的补偿计划之前,不会轻易推平老城区。

    汉斯向左边看去,工业区又或者被称为“煤烟区”的外缘已经蔓延到城外,几座铸造厂的烟囱吐出道道黑色烟柱,在微风的拍打下逐渐飘散。常年吹拂的西北风会把它们吹到落尘区,那几乎可以算是埃塞勒姆最丑陋的一个地方。在几十年之前,此地曾建起许多豪华乡间贵族别墅,但如今这些饱受烟熏火燎的房舍,基本上成了黑道帮派和流浪汉们竞相争夺的阵地。

    当然,这地方的黑道帮派和流浪汉,也全都不是埃塞勒姆本地人——汉斯曾今也是他们的一分子,不过他抓住了机遇逃离了这座烂泥潭,成功地在潟湖区拓展了自己的事业。

    “现在又回到这鬼地方了,”汉斯看着那些已经记不清名字的窄巷子,在他离开这地方的七八年里,这地方的地形绝对又发生了许多变化,“里面的人想要逃出去,而外面的人则想要进来。”

    一艘北行小舟从他们左侧驶过,飘出陈腐粪便和新鲜死尸的气味。那船上似乎堆了整整一群死马,外加六个屠夫。有个人正用一臂长的锯齿刀切割马尸,其他人则忙手忙脚地铺开血迹斑斑的油布,以便遮挡船上的景象。

    汉斯撇了撇嘴。

    那是一群盗肉者,他知道那些家伙是干什么营生的:他们会偷窃城里一些力畜和宠物进行贩卖,如果实在不好脱手就会将其宰杀取肉,再分拣贩卖给不同需要的人。骨、皮会卖给一些作坊,动物的肉会卖给一些永远都不敢告诉顾客自家肉丸、香肠是用什么肉做出来的肉铺老板。

    丰收祭狂欢节这段日子,正是他们生意最好的一段时间,节日的气氛会让城里的平民更乐意花些钱在平日不舍得买的吃食上面。不过汉斯很早就警告过约翰,绝对不要在丰收祭狂欢节上购买那些肉制品。他可是清楚那帮盗肉者是什么货色,买卖兴隆的时候,他们也就更不用那么讲究诚信了。若是平时“上货”可能是有钱人家的马厩和郊外的牧场,那么狂欢节的时候,他们说不定就敢钻下水道,甚至去阴影山也说不定……

第1219章 初见端倪(1)(求推荐票!求月票!)

    若是论起落尘区的景色和臭气,埃赛勒姆所有城区都无法与之匹敌。这里的气味就像是在盛夏时节,把一桶馊啤酒灌进丧葬业者的储藏室。这里的死者多半送不到阴影山上那些由服刑犯挖掘的墓穴,而是被扔进运河,或者直接烧掉。

    在艾拉维拉军团扫平了一次这里的帮派势力之前,埃赛勒姆守卫们凑不齐一队人马都不敢进入罗晨曲。没有一座商店能在此处维持一个月以上。这座城市最不知收敛、不懂谨慎的几个帮派,统治着落尘区的街巷,妓寮、低档酒馆和巡回赌档一间挨着一间,外加勉强挤进鸽子笼的流民家庭。

    上了岸之后,汉斯带着约翰和考尔德在街边人群中间挤出了一条路。这个地方充满了尿液和卷心菜的味道,而丰收祭狂欢节的埃赛勒姆其它地方则充满了令人兴奋的烤肉、煮香肠和泡菜的香味。

    贫困以一种非常明显的方式影响着这里。

    一个女人坐在一幢破旧建筑的门廊上,拔着一只瘦弱渡鸦的羽毛。她的儿子和女儿就坐在她旁边,抓着另外两只鸟的脚踝。两只小鸟在孩子们的手中扑扇着翅膀,扭动着身体,好像知道等待着它们的是什么命运。这三只鸟吸引来了不少嫉妒的目光,来自那些连几块鸟肉都买不起的人。

    在隔着两栋楼的地方,有一个理发师正用一把锋利的剃刀雕塑着一位明显是黑帮分子打扮的热的胡须。一个木匠正在用从城里找来的木材边角料,制作着一些实用的商品:箭杆、勺子、碗和其他各种可以换现金和食物的零零碎碎的东西。其中就包括芯里灌了铅、外面涂了一层银色油漆的饰品。落尘区的人可以拿他们去狂欢节上售卖,一件就能换来足够一家人嚼果一周的面粉。

    “我们去哪里?古斯塔夫的据点,你们说的那个‘致命意外’到底在哪里?”考尔德问道。他绕过一个在泥里光脚玩泥巴的顽童。那孩子拽着他的裤腿,请求他施舍几枚铜角子。陷阱大师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小孩偷偷伸向其钱包的手掌,并且没有声张而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你以为‘致命意外’是一个固定地方?对,也不对,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是固定的。抢劫犯与被抢劫者、没有规划而肆意搭建的房屋、流动的赌档——你没有发现么?这里所有营生都没有招牌,这落尘区的居民有一种天赋,他们总是能够在合适的地方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汉斯回答道。同时他还瞪了一眼刚刚纠缠考尔德那个偷儿的头目,那个半大孩子就躲在街道的一个角落,手里拿着个用不知从哪里找来黄油刀磨成的攮子,似乎在考虑是不是偷窃不成改为抢劫。

    “所以我们在找一个流动的据点?”考尔德问。

    汉斯点点头。“是的。”

    “真让人难以相信,”考尔德本能地摸了摸插在自己腰间的那根折叠胡帕克杖,就算是再怎么容易大惊小怪的半身人,这种用冷钢打造的多用途工具也能令其感受到一丝心安。

    就在他面前,一个怀里抱着小孩的女人后退了一步,她凝视着迎面走来的三个人,看上去是吓坏了,马上跑开。“没关系,没关系,”他说,举起双手,示意双手空空如也,并表示他是无意之举,毫无恶意。然而这并不重要,因为那个女人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在来到落尘区的短暂一段时间里,考尔德在许多此地居民身上感觉到同样的紧张,似乎他们已经习惯了对审判的草率判决。

    的确,落尘区已他的“正义名声”。在这里的帮派势力总喜欢用残忍和恐惧,而不是组织结构来来维持自己的统治。这或许是对于埃赛勒姆缺乏归属感的一种表现。

    不过,他们这么想也不能算是错误。自打那次卓有成效的清剿活动之后,埃赛勒姆的管理者就认为“定期清理”是一种更加经济且高效的管理手段。每隔一两年,那些统治这里的帮派就都会被突然闯入的艾拉维拉军团改造人战士带走,私下审判,公开行刑。而在每一次清理之后,新的帮派就会崛起,这就好像是一个怪圈。十几年来,落尘区都没有打破这种循环。

    他们经过了一条名为恐怖街的街道,那是一条漫长的幽闭恐怖小巷,两侧挤满了拥挤的房间,上层的房屋是如此接近彼此。如果邻居们从敞开的窗户伸出手来,就能触摸到他们彼此的指尖。

    经过一番打听和交易,他们确定了那个名为“致命失误”的流动赌场兼酒馆,今天就在位于恐怖街的尽头的一片小空地营业。

    “致命失误”是把落尘区地下社会呈上台面的地方,是一间毫不掩饰的罪犯酒馆,各色“正派人”可以在这里饮酒作乐,不受拘束地谈论他们的生意。而那些普通市民在这儿就像托儿所里的毒蛇那么显眼,而且很快会被长相凶恶、胳膊粗壮、脑子不拐弯的大汉“护送”出门。

    这是古斯塔夫从塔普特北边带来的一种新业态,他也以此奠定了自己在落尘区的老大地位。“致命失误”里可供整帮人马一面喝酒,一面讨论如何下手;或者只是大吹大擂一番。

    他们喝醉时,会大声争论从后面勒死人的最佳手法,或是在酒水食物中用什么毒药效果最好。

    他们会公开嘲笑维克塞斯国王宫廷中的荒唐事,他的税收计划,或是跟拉姆齐大陆其他城邦签订的外交协议。

    他们会把骰子和碎鸡骨当作军队,重演整场战役,大声宣布在埃斯特公爵向右推进时,他们会往左转;或是当艾拉维拉军团战士下次冲进落尘区进行清洗活动时,他们会如何站稳脚跟,守住阵地。

    但无论在酒精、斯库玛致幻剂中陷得多深,无论幻觉带来了多么辉煌的地位和能力,都没有人胆敢向古斯塔夫大佬提出任何建议——哪怕只是让他更换马甲上的一颗纽扣。

    汉斯走进这个用帐篷搭建起来的经营场所,他走在最前方,后面跟着约翰和考尔德。三人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就像艘大帆船后面拖着两条小艇。酒馆南边有间高出地面的木板小屋,门洞被帘布盖住大半,不受外界干扰。门口有几个人站岗放哨,锐利的目光不时扫过大厅,双手从不远离公开地、甚至有些招摇地带在身上的武器:匕首、飞镖、铜棍和木棍、短剑、短斧,甚至弩弓——从精巧的窄巷刺客式到巨大的屠马式一应俱全——在考尔德看来,那些大家伙足以在岩石上穿个洞,用在酒馆的打手混混手里完全就是浪费,除非是想要将酒馆里的客人串成肉串放到架子上烤。

    虽然现在还是白天,但是这地方已经聚集了许多落尘区的“正派人”,他们从吧台到赌桌再到某些操持皮肉营生女士的小隔间,如此循环往复。酒馆老板、妓女、强盗、赌棍、老千和其他下等骗子就像筛子一样过滤着他们的金钱,直到这些人兜里空空荡荡,脑袋昏昏沉沉。他们来如涨潮,去如退潮,只留下一堆铜和银(偶尔也会有血)的残渣,标志着自己的存在并且乐此不疲。

    “这地方就是古斯塔夫收税的地方,”汉斯心想,“他想所有落尘区的帮派收税,以此来壮大自己并且企图向外开拓事业。他就像是一辆战车一样横冲直撞。只不过,行驶到到潟湖区,遇到了休·胡德先生的朋友,在下水道里翻了车。”

    从某种角度来说,“致命失误”算是一座纪念馆,陈列着人类工艺在关键时刻的各种失败。

    它的四壁上挂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纪念品,每件都讲述着一段娓娓动听的传说,而且均以“差强人意”作为结尾判词。

    比如,吧台上挂着一整套铠甲,左胸处被弩箭串了个方形孔洞。一些立柱挂着断剑破盔,再加上船桨、桅杆、船柱和风帆的各式残片。

    考尔德的眼睛一直盯着那间可疑的木板房,在“致命失误”里转悠了一圈,他也算摸清了这里的人员配置情况。于是半身人凑到了领头的汉斯身旁。“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吧?”

    汉斯嘿嘿一笑,摇了摇头,反而指向了位于一个帐篷酒馆边角处的货摊子。

    那是“没戏”-哈尔扎的货摊,他的这份营生是古斯塔夫老巢里的一个重要地标。

    “尽管这地方有着许多货摊——它们都是为了给各个帮派提供销赃服务——它们不仅出价更为公道,而且绝大多数也没有这么暴躁乖戾的老板,但再没有一间铺面距离大佬的权力宝座如此之近,随便扔块石头都能到达。”汉斯低声向考尔德解释着,“那些‘正派人’把自己巧取豪夺来的财物跟哈尔扎兑现,还能保证有人把自己的业绩报告给古斯塔夫。为自己勤奋负责的形象添砖加瓦,对任何盗贼来说都不是坏事。”

    无论刮风下雨,无论那个货摊所在的位置是否漏雨漏雪,只要“致命意外”营业,那个哈扎尔都会一直坐在自己的马扎上面。他周围有一圈用酒桶木板拼起来的板子,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活像口棺材。货摊隔板上面插着栏杆,透过在狭窄窗户上遮着脏乎乎的帆布帘,可以闻见摆在桌子上的银器上光剂、霉菌、劣质熏香和老年人的体臭味道。

    哈尔扎本人是个肤色雪白的老头,有双浅色大眼睛。他脸上的每条皱褶和纹路似乎都齐刷刷地垂向地面。“没戏”这个外号,得自他估价和放贷时给出的吝啬方针。

    曾经有人对他如此评论:如果哈尔扎脑袋上挨了一箭,他宁可乖乖坐好,等那支箭自己掉出来,也不愿意为一块纱布向医师付钱。

第1220章 初见端倪(2)(求推荐票!求月票!)

    在“没戏”-哈扎尔摊位左手边的帐篷皮边上,坐着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年轻人,那人十根手指上都戴着廉价铜戒指,油腻腻的卷发垂在眼前,一根铁头棍挂在腰带上。他时不时在木质高脚凳上挪挪身子,冲来往的“正派人”们慢慢点头,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汉斯冲自己弟弟点点头,约翰便大喇喇地走到了那个打手面前,两人大眼瞪小眼对峙起来。

    “来自潟湖区的汉斯老大,”哈尔扎说,“香水和女士蕾丝带子,银餐具和酒杯,还有其它全是凹痕和刮痕的金属制品,那些都是狗屎,我无论如何都卖不出去,所以您和我还是免开尊口吧。”

    “你这话可真有意思,哈尔扎,因为这个袋子里,”汉斯从腰间解下一个袋子,举了起来,递到那个隔板的窗口前面,“装的正好就是——”

    “——狗屎以外的东西。我听见它叮叮当当了。”哈扎尔拉开了窗口前的纱帘,伸出只戴着白色亚麻手套的大手,“拿过来让我看看,你们是不是凑巧搞了些值得买的玩意。”

    汉斯照办。哈尔扎接过之后打开麻袋,顺着柜台上的皮垫一拉,把里面的东西慢慢倒出。

    他的鼻翼激动地颤抖几下,为物品估价似乎是唯一能够满足老人**的活动,他全神贯注地鉴别着,弯曲的长指头来回拨弄。

    “全是垃圾。”哈尔扎品头论足地检验了一番,最后却给出了和鉴定时间所表现出来的一些事情截然相反的结论。

    他举起汉斯走私进来的香水,“廉价的炼金药剂勾兑物,狗都不爱闻,每瓶十个铜角子。”

    接着,他又拿起一个小小的玻璃瓶,模样和香水瓶非常相似。“墨洛珀佳酿原浆,那群瘾君子喜欢用它兑斯库玛服用,说是可以得到一加一大于二的体验——他们的脑子里肯定是浆糊,否则也不会服用那种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东西,以及玷污数学加减法——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玩意儿很贵,而且在拉姆齐大陆那边也很畅销。”

    “这个值几个银方币?”汉斯问。

    “值不了那么多,最多五个银角子,也就是七分之五个银方币。”哈扎尔露出狡黠的微笑,“首先,这瓶原浆的份量太少了;其次,它是今年的产品。根据我从这东西产地打探出来的情报,今年墨洛珀佳酿的原材料可是遭到了污染,那只妖蜂提炼出来的东西,品质比往年差上不少。”

    “别告诉我,你没办法给它换个标签,然后仍旧以往年的价格卖给那些嗑*药的蠢货。”

    闻言,哈扎尔不由得眼前一亮,“你提醒了我。因为这东西还得让我自己加工一番才能出手,所以刚刚我给你报的价格不太正确。我最多只能给你三个银角子,不能再多一个铜子儿。”

    “好吧。只是因为我们赶时间。”

    哈尔扎用一支鹅毛笔和一小张羊皮纸计算着总数。他用手指拨拉着汉斯递过来的那堆走私产品尖货,不禁哈哈大笑。“你们肯定是开玩笑。这玩意也就跟一堆风干狗*鞭差不多。”

    “哦,得了吧……”

    “我至少还能把狗*鞭卖给盗肉者。”哈尔扎将那些拉姆齐大陆那边产的香料棒扔回麻袋,“我说真的,别再拿这种垃圾来,我有一箱又一箱这种操蛋玩意,咽气前都卖不光。”

    他又拿起一枚钻石和黑曜石的金丝铂线戒指。“嗯,至少这个还算不错。五个银方币整。黄金是货真价实的硬通货,但铂金是廉价的狗屎;而且这钻石真得跟玻璃假眼似的。而且我每周都会拉出五六块比这还大的钻石。”

    “七个银方币和五个银角子,”汉斯说,“为了得到这东西,我受了不少罪。”

    “因为你出生时把脑袋和屁股调换了位置,我就得多付钱?门也没有,我以前似乎听人这么说过。拿上你的五个银方币,算你小子走运了。”

    “我敢向你保证,哈尔扎,到这家店来的人,都不会认为自己……”

    讨价还价就这么进行下去——概略简洁的评估、来自双方的污言秽语、汉斯勉为其难的应允,以及老人拿起每件东西放到柜台后面时,用仅剩的几颗牙齿发出的咬磨声。

    没过多久,哈尔扎就将最后几件不感兴趣的小玩意拨拉到麻袋中。“好了,小甜心们。我算了算,老哈尔扎一共欠你们十六银方币零五个铜子儿。我估计这比拉粪车强,对吧?”

    “对,也比开当铺强。”汉斯说。

    “这话真逗!”老人高叫着数出十六枚没了光泽的银币和五片小铜板,“我把埃塞勒姆传说中失落的宝藏交给你们。拿上你们的东西赶快滚吧,下周再来,如果瘟疫没先找到你们的话。”

    “发瘟当不了死,老东西。”汉斯接过了哈尔扎递过来的钱袋子,“把那个麻袋也递给我,那是我祖传盛东西的东西。”

    听到汉斯说的话,哈尔扎咕哝了一句骂人的话,然后才把那些明明说是“看不上”可实际上却当作“赠品”丢到桌子下方的麻袋重新拿了出来。他没想到汉斯这么精明。

    “怪不得你这家伙比不上古斯塔夫大佬呢,”哈尔扎嘟嘟囔囔道,好像鼻子不怎么通气,“小子,老老实实待在潟湖区里享受你的人生吧,落尘区不适合你这样不入流的小贼。小心点,说不定你在这地方会遇到致命意外。”

    汉斯没有搭理他,而是突然一拍脑门。“我刚刚忘记了。”他说,“有个明白人跟我说过,如果把这个东西也放在那个袋子里,说不定你的估价会大方不只多少倍。”

    听到这话,哈尔扎立刻破口大骂,“放屁——”

    不过他也就仅仅骂出了这么一句话,因为下一秒他就看到汉斯从腰带上不知哪个小袋子里又拿出了一个用草纸包着的东西,缝隙里还洒落一些白色的粉末,估计是石灰。

    顺着栏杆的缝隙,汉斯把那东西抛到了老哈尔扎手里,后者快速打开了那个纸包。

    “——古斯塔夫大佬,”看着纸包里的一截断指,老哈尔扎咕嘟一声咽了下口水。

    他认出了手指上的匕首状纹身,上面还有一个褪下去戒指的印记。这时他才想到,刚刚汉斯给他看的货物里面有一个镶嵌着钻石和黑曜石的金丝铂线戒指,那好像就是古斯塔夫大佬戴着的。

    “我们要做的买卖其实是这个,”汉斯笑眯眯地对老哈扎尔说,“你说那个戒指是个垃圾,那么那样的垃圾你接下来想要拿走多少都是你的自由,而我们只要取走一个保存东西的盛具——和刚刚那十几枚银方币的小生意一样,我只是想要盛放东西的东西,其它的……其实我不怎么在意。”

    老哈尔扎盯着汉斯,迅速评估着形势:这里是“致命意外”,只要他现在大吼一声,那么汉斯这个只能在软弱的潟湖区当走私贩头目的家伙,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躺在地上;可是那样对他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处;用不了多久,人们就会知道古斯塔夫的不见,然后他老哈尔扎就会因为失去了庇护者以及曾经做生意结下的梁子而被人砍死。

    再者说,如果真的像汉斯所说,他只想要一个“盛放东西的东西”——那估计不是他想要——没有贼头子不爱钱的,他那么做肯定是在帮人做事,而那个人才需要古斯塔夫大佬保存的东西。

    “埃勒温!”老哈尔扎脑子里突然迸出一个名字。作为古斯塔夫帮派里主要负责销赃和记账工作的老人,他知道自家老大向多少人买过门路,那些账目就一笔笔地记载在他的脑子里。他甚至随时都可以在白纸上列出明细。

    想通了这些,老哈尔扎佯装发怒道:“你个不让人省心的玩意儿。”然后他又把自己胖乎乎的脑袋从柜台窗口探了出来,活像是只探头的老乌龟。“哈赞!”他向被约翰挡住视线的那个打手喊道,那人其实也是他的学徒,“帮我看一下货摊,要是有小蟊贼敢来,你就打破他们的脑袋。”

    说完,他就把脑袋缩了回去。不多时,伴随着一阵锁链解开的声音,老哈尔扎就从那个临时搭建起来的柜台中走了出来。“跟我走,我们得去鉴定一下你那东西的真伪。”他对汉斯说道,丝毫不在意考尔德、约翰跟着汉斯一起,和他一起走向了“致命意外”另外一边的小木屋。

    那个屋子门口有四个守卫,他们都站在显眼的地方,各式武器在薄斗篷下清晰可见。汉斯估计附近至少还有四个暗哨,都设在弩弓的有效范围之内。考尔德没有告诉他,作为陷阱大师的直觉,他还感觉到了这个小木板屋的墙壁上有好几处明显薄厚程度不对劲,那上面肯定布置了致命陷阱。

    哈尔扎走到木屋旁边,向守卫们打出当天暗号。其实他们都认识对方,但规矩不能通融,尤其是在这非常时期。这个小队中最年长的卫兵身材瘦长结实,褪色的鲨鱼文身从脖子一路往上爬,通过脸颊直达鬓角。

    “你要把他带进去?”那人也认识汉斯。毕竟,古斯塔夫一伙儿人最近一直在忙着对付汉斯的走私贩团伙,汉斯的这张脸对于古斯塔夫帮派里的骨干,其实并不陌生。

    “伯内尔,我的老朋友。古斯塔夫老大说过:没有永远的敌人或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哈尔扎闲扯了一句。“这个家伙带着这东西来找我,”说话的时候,他还给伯内尔看了眼攥在手心里的戒指,“他和咱们老大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他们现在又成了合伙人了。真他么见鬼。”

第1221章 初见端倪(3)(求推荐票!求月票!)

    “留神你们的举止,别突然搞什么小动作,好吗?”伯内尔说,“那会让我们不太好做。”

    伯内尔知道,老哈尔扎经常帮古斯塔夫做一些文书工作,这个小房间就是他常常工作的地方。

    虽然里面有一些古斯塔夫老大的收藏品,但是它们都被存放在昂贵的保险箱里,老哈尔扎和几个走私贩子绝对不可能偷到那些东西。

    “明白,”老哈尔扎说,“多谢提醒。”

    “不麻烦。弩箭是要花钱的。用在他这种人身上,可太浪费了。”伯内尔说着还瞥了眼汉斯

    伯内尔挥手让他们过去,一行人走上木质的台阶,然后又经过几码长的木质走廊。

    它直通停靠在“致命意外”帐篷外的一辆特殊大篷车,那辆大篷车的铁皮车厢上被掏了个洞,换上两扇铁板加固的女巫木车门。

    几名卫兵站在门前,黑眼圈十分明显,这些人看到他们过来便在大篷车的车厢上摸了几下。

    几秒钟后,车门便朝外打开。卫兵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后背靠着一根立柱,把防水斗篷的兜帽往头上一拉。黑沉浓云从北方翻卷而来,太阳的热度逐渐消退。

    汉斯打了个寒战。

    这个感觉很奇怪,他很少会有类似的感觉,而那种感觉通常都伴随着危险。

    不过,他没有东张西望或是犹豫哪怕一刻钟。跟着老哈尔扎,汉斯飞快地向前迈了三步,迈上了一小段台阶凳子钻进了大篷车。

    约翰紧随其后。

    而考尔德在经过入口的时候则看了眼门上的门锁,半身人不着痕迹地屈指一弹,一个比金龟子大不了多少的机械甲虫就趴在了车门弯曲的铰链上面。

    一阵嘶嘶的声音和恶臭从里面的黑暗中传出。老哈尔扎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电石灯,往里面吐了下口水,那盏灯便放出白色的光线。

    他并不太喜欢黑暗狭窄的空间,这对于文书人员的眼睛有害。而且,对于黑暗的恐惧,其实也是对他的一种极大考验。这一点和习惯在下水道里穿行的汉斯截然不同,那个有着影贼职业的古斯塔夫老大也比老哈尔扎强得多。

    车厢内的空气很浑浊,充满了汗臭、恐惧和血液的金属气味。这说明古斯塔夫可不仅仅是将这里当作一个移动的办公室。微弱的光线洒进了房间,却几乎看不清除了伸出的手指以外的东西。

    除了考尔德之外,一行人全都摸索着在黑暗中前进,直到发胀的眼睛适应了黑暗。

    “该死的,我不喜欢这里,在这里工作总是效率百倍。”老哈尔扎低声说。他的脚碰到了什么东西,随即就猛地缩了回来。因为他曾不止一次来过这里,所以直到那是什么玩意儿。

    这时,汉斯也下意识地看向那里,可是却只是看到一团黑影。“一条蟒蛇,有没有毒不确定,我知道埃赛勒姆有些宠物店可以给它们装上炼金毒牙,”考尔德的眼睛泛起了红色光晕,半身人本身就有些黑暗视觉天赋,而他这个陷阱大师在这方面更是要强过一些天生的地下种族。

    “该死的,那家伙为什么在办公室里放养一条蟒蛇,”约翰低声咒骂着。

    老哈尔扎回过头,他的脸庞在蓝白色的光线照射下,就好像僵尸一样苍白。“古斯塔夫大佬说是可以防老鼠,你如果小心点、别去招惹它,那么就不用担心被它缠上。”

    说完,他就找到大篷车里的一个书桌,上面摆着一个炼金烛台。烛台里面的装置盛着煤油,他灯芯压进可燃液体里,然后用随身携带的火绒点燃。大篷车里的空气是潮湿的,但这并没有阻止灯芯旺盛地燃烧出黄色的火焰。

    咝咝声又响了起来,那条蟒蛇显然经受过特别训练,在煤油灯点燃之后迅速转移到大篷车里唯一的黑暗角落里,不再动弹。

    书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但老哈扎尔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就在书桌左面第一个抽屉里面。他把那个金属制成的保险箱搬了出来,放到书桌上面,那是一个两尺长、两尺宽、两尺高的方方正正玩意儿。它的底座上有一条锁链,链接着藏在书桌里面的一个铁环。

    “交给你们了,”他说,“你们既然敢来这里,那么想必也知道怎么打开它。”

    汉斯点了点头,然后让到一边,将这个局面交给更为专业人士——也就是制作这个保险柜的陷阱大师考尔德本人来解决。

    “但我必须提醒你们,这东西要用五把不同的钥匙解开,否则就会触发里面……”

    没等老哈尔扎说完,考尔德就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折叠胡帕克杖,他快速将“y”型叉子头伸到立方体保险柜底座下方用力向上一挑,这个保险柜瞬间就被弹飞起来。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然而,他们还是没有看清半身人下一步的动作是怎么做的。

    考尔德迅速伸出自己毛茸茸的手掌,趁着保险柜还没落下的时候,在其底座那个锁链连接处有顺序地顺时针和逆时针旋转了好几圈。接着,他又用胡帕克杖接住落下的保险柜,将其稳稳放在书桌上面。“啪嗒”一声,这个保险柜就像盛开的莲花一样,侧面四个截面同时向外侧展开。保险柜中间有根立柱,构成了几层小架子,每层架子上面都摆放着不同的纸质物品。

    “存单、账册,全都归你。”汉斯让老哈尔扎先动手拿战利品,“剩下的东西归我。”

    老哈尔扎警惕地看着这个走私贩子头目,伸手拿了几张存单。“只有这几张是没有问题的,剩下的存单就像是一瓶毒药,可以在兑换的时候毒死所有拿着他们的人。古斯塔夫大佬的把戏,我还是知道一些,而你们——”

    “——我们知道得更多,”汉斯向他点了点头,然后就戴上了藏在身上的皮革手套,将架子上面的几张信笺一把抓起,放进了被他称为“祖传盛放东西”的那个麻袋里面。

    “这?”老哈尔扎瞪大了眼睛。不过,他很快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几条黑色的细线从他那和存单接触的手指一路蜿蜒,向上蔓延至他的脸庞。他的眼睛向外凸出,嘴巴吐出一些粉红色的泡沫。

    “那个影贼头子比你想得更毒,”汉斯抱歉地说了一句。紧接着,他就走向老哈尔扎开始扒这个老朝奉兼放贷人的衣服。想要活着离开“致命意外”,他还是得多做一些其它准备。在换上老哈尔扎的衣服,他立马拿出两张面具。

    “同一只变形怪的皮肤,”考尔德看着走私头目拿出的炼金物品,一眼就猜出其来源,“这东西,恐怕你家财散尽也买不到,这是那位‘休·胡德’先生给你的吧。”

    汉斯没有回答半身人的提问,那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他只是麻利地将一张面具扣在了已经套上自己衣服的老哈尔扎脸上,然后又将另一张面具扣到自己脸上。很快,用变形怪皮肤制成的面具就发生了形变:汉斯变成了那个刻薄而贪吝的老头,而老哈尔扎却顶着一张潟湖区走私头目的脸。

    “我们走。见鬼了,这玩意儿肯定是顶尖好货,最少得值一百枚银方币。”戴上假面具的汉斯,不仅从外形上变得和老哈尔扎无异,就连说话的嗓音和语气都没什么差别。

    他让约翰过来,帮自己架着还没有变僵硬的尸体,带着考尔德一起走向大篷车的车门。

    笃笃笃……汉斯在车门上敲了几声,用女巫木制成的大门被外面的守卫打开了。那些人看到“哈尔扎”,以及被他和另外一个人架着的“汉斯”,脸上都露出一副了然神色。

    “你们过来帮把手。派个人去把伯内尔喊过来,他知道怎么处理这具尸体。我还得去看摊子呢,这几分钟不知少赚了多少银方币——这个吃荨麻拉绳子的家伙耽误我的时间,死了也活该……”

    学着哈尔扎的语气,汉斯不吝以各种刻薄言语,来诋毁顶着自己脸庞的尸体。

    那几个守卫全都哈哈大笑。

    不多时,伯内尔就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他们还带着一个特别大的空麻袋。汉斯瞥了一眼就知道,那是盗肉者经常用来装“货物”的袋子,麻袋上还用墨笔划了用来区分货物种类的标记。

    “没有用到弩箭,可是费了瓶毒药,”看着地上躺着的“汉斯”,伯内尔笑呵呵地说,“咱们怎么说也得从他身上找补回来一些。那伙子盗肉者最近生意真不错,进货时荤素不忌。”

    “老哈尔扎”哼了一声。“交给你了,我得给这俩人结账去。大佬说过的,干咱们这行就得讲诚信,说好几个钱就是几个钱。”说完他就带头向致命意外的大厅里走去。

    伯内尔点了点头。没有管“老哈尔扎”,而只是让手下赶紧去剥“汉斯”身上的衣服。“你们等会儿把活干得细致一点,这家伙不管怎么说也是潟湖区的一个小老大,上路也得体面一些。”

    那俩人点头称是,当他们拔下“汉斯”的衣服准备下刀子的时候,其中有个人却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这家伙身上怎么都是褶子,跟个七老八十的家伙似的。还有,他胸口上怎么还有那么多黑斑?是不是染了什么病?”

    不过,另外一人却“呸”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关你什么事,把他这一百多斤肉卖给盗肉者不久成了?反正你也不会去吃盗肉者他们做出来的东西,也只有‘没戏’那个老财迷才会从和盗肉者有关的铺子里买便宜吃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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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序之鳞介绍:
本书讲述的是一只属于五色巨龙的蓝龙从破壳而出到构建属于其自己的传奇故事的岁月经历。而这段旅程最开始的部分则是从名为“破碎之鳞”的故事讲起。“巨龙从出生开始,每个年龄阶段,都会经历旧的鳞片破损脱落然后再长出新的鳞片这种循环的过程。对于巨龙来讲,这是成长所必需的历程。”——龙类研究专家布鲁《巨龙的一生》永序之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序之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序之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