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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世隔绝的理想乡全文阅读

作者:莲飒     与世隔绝的理想乡txt下载     与世隔绝的理想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梦幻有如童话一般

    “梦幻的场所?我说?这谁猜得到?”

    “说的也是。所以这次我就免费送你答案了。是游乐园。”

    “游乐园?”

    张帅讶异于李铭本次的爽快,谁知他还会更爽快,既不高深一笑,也不看他笑话,只是直接往游乐园的方向跑。

    然后,张帅有些了然,大概这最后的场所,并不是他的测试,而是李铭自己的。

    说起来,这场游戏是否也是他自己想要玩呢?只不过以前找不到另一个玩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玩伴,所以迫不及待地开始游戏。

    那为什么要用测试他的名义啊?真是个别扭的家伙。

    范达因乐园,是整个范达因唯一一座乐园。在革命之前,范达因的土地还被贵族占领着,而游乐园这种面向大众的场所,贵族们是不会允许建立在自己领地的。这唯一一所,便是范达因的国王上位之后力排众议要建立的项目。

    游乐园,在国家成立的初期,是多么不需要的地方。它不能改善人民的伙食,也不能增强军事实力。在学校都只有一座贵族学院的情况下,先建立一座乐园实为不理智。所以所有人都在反对。大臣反对,贵族反对,平民反对,国际上对此颇具微词,报纸上甚至写着“新任国王过于理想化”。

    而对此国王是怎么说的呢,“确实我们还处在起步阶段,国内的矛盾没有一处解决。我们的人民每日与温饱作斗争,我们国家的六岁小孩也需要参与工作。但是,正因如此,我才需要把美好展示给他们看。国王是一个领路人,也是一黑暗道路上的灯塔。一座游乐园的建造只占据预算的百分之一,可它却将孩子们生活中的灯塔。它将告诉他们,这个世上还有一处没有战争,没有悲伤,只拥有快乐与幸福的梦幻场所。”

    今天的范达因乐园被大财主包下。其实它根本不需要包场,它的门票注定每日只有闲暇的贵族学生来观赏。范达因的人民尚且处于贫困中,比起花钱进游乐园,他们更想多买一块火腿。所以,范达因乐园一直无人问津。若在学生上学的时间,你只需一张门票就能完成包场。

    可这位大财主还是花钱把它包了下来,听说,之前他还负担了游乐园的一部分维护费用。今晚,范达因乐园灯火通明,平日里关着的灯光也一同闪耀。

    偶然路过一些路人,都纷纷瞪大双眼,看着陆地上的星空。

    星空里只有两颗星。其实不止,乐园的工作人员也被要求今晚正常营业。他们穿上了厚大的玩偶服,在无人的乐园独自扮演。他们是合格的演员,在观众的眼里,他们已不是人,而是乐园里的童话角色。

    所以此刻乐园只有李铭与张帅。

    他们去坐云霄飞车,李铭老老实实戴好安全栓,双手紧抓其上。张帅则站在飞车的车头,向着天空猖狂大喊。

    他们去射玩偶,两个人几乎都百发百中。

    旋转木马李铭是不会去坐的,所以他只是站在边上看张帅因希望它们跑快点儿踢毁了几匹马。

    鬼屋是吓不到的他们的,倒是哈哈镜让张帅第一反应出拳。当然,最后它们都光荣牺牲了。碰碰车的游戏也在某个家伙的眼力之下变得一边倒。

    海盗船、极速漂流、水上表演、摇摆大转锤……二人一一体验过去。

    虽然其中因掺杂了超自然力量而变得破坏力十足,但是没关系。此处只有理想乡内的二人。谁也不会惊讶,谁也不会否定。

    在享受了美味的晚餐后,他们将享受最后一个项目,那是玩过的人都会觉得无聊,没玩过的人都要当作例行仪式的项目。

    摩天轮。

    城市里的摩天轮周围几乎都是高楼大厦,渐渐的摩天轮也逐渐失去它的意义。可范达因乐园的摩天轮还保持着古老的寓意。

    那不是偶像剧里男女主角的海誓山盟,也不是恐怖游戏里的粉身碎骨。这些皆是人类凭借自己的意识给它涂上的颜色。

    它只有一个目的,让坐在上面的游客能完整地观赏整个乐园。

    李铭此时便能将乐园收入眼里。

    他能看到细密的灯火排成一串光亮,做成卡通人物头像的气球向他飘来。

    他能看到工作人员为了保护孩子们的梦想,顶着巨大的玩偶服蹦蹦跳跳。

    他能看到吹着喇叭打着鼓的游行队。

    他能看到追着游行队奔跑的孩子们。

    他能看到年幼的自己,与牵着自己手的父母。

    那真是……宛如梦幻一般的景色。

    张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什么好看的?”

    李铭勾起嘴角。

    俯瞰的风景,只要在某座高楼的天台就能看到,可以从飞机上看到,可以从不知是谁拍的视频里看到。

    所以李铭并不是看范达因的景色。他只是看着游乐园的夜景。游乐园,其实是幻想与现实的交界之处。

    大人们都知道童话不存在,孩子们都觉得童话真实存在。因此,在现实生活的世界,大人与孩子们互相否定着对方。大人们否定幻想,要求孩子成长。孩子否定现实,要求大人重新捡回幻想。所以,一个人的生命,是否就是在否定他人与被人否定中徘徊呢?

    那时李铭是被谁欺负了,他已想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记得自己很悲伤很悲伤,悲伤到祈求神明给予回应。但是神明是无法回应的,所以李铭明白了,自己所见确实是幻想。

    意识到此,是远超被同学欺负、被老师训斥、被父母漠视更为绝望的毒药。

    就在此时,神明给予他回应了。

    那是一个古老的投影屏幕,在那时,只有富人买得起电视机。想要看影片,只能通过村委会组织的观影活动。他们在某个院里,放了想硕大的幕布,不管老人还是孩子都聚集在布的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

    今天的观影活动放的是某处的纪录片。一只靠双脚走路的老鼠穿着大红的衣服。老鼠也能穿衣服吗?老鼠也能说话吗?心中涌起的莫名之情令他止住脚步。

    他看到了形形色色的动物,那些被老师称作“没有智慧”的动物在玩乐。而影片的最后,却是它们脱下自己的衣服,从中露出人形的头。

    那个地方,叫游乐园。

    游乐园,是包含现实与幻想的场所。

    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只有快乐与幸福的场所。

    所以李铭也想去一次。想父母带着他一起去一次。

    即使后来他因为工作需要去了很多次游乐园,可那都不是他心中想到达的地方。

    只有疲惫与麻木,只有否定与现实,没有任何快乐与幸福的地方,不是他想象中的梦幻场所。

    “啊,是没什么好看的。回去吧。”

    走下摩天轮的包厢,阿尔维斯已等候在此处。他长着童话里才有的相貌,他拥有童话里才有的才能。

    他恭敬地行礼,优雅地说道,“主人,我来接您回家。”

四.鬼之血脉

    【鬼纹:蕴含鬼之力的纹路。

    拥有世界:01、573、7649、8913、72187、467394

    具体内容(权限不足)】

    李铭无奈地关闭界面。之前任务的结算已经到账,共计1610交易币。而其中1310都是血源花带来的收入。如果不是最后的暴雨,他获得的收入会更多。

    后来李铭粗略翻了翻其他任务,1交易币、1交易币地收集看似是蚊子肉,然而一片花圃有多少花呢?现实里情人节一捆花束就是99朵。如果有人收集玫瑰花,你只需要给他送个花束,就能拿到等同于世界任务的收入。那么,看似蚊子肉的委托任务反而是他们赚取交易币的重要环节。

    生活玩家真有钱啊,李铭以前玩过的游戏里生活玩家也是一个比一个壕。

    至于世界任务更多的作用是替你省下临时居住权的钱,它就是打开其他位面的门,具体获得多少收入还要靠你自己。

    李铭在此之前还搜索了“神器两极”“魔法的本质”等等消息,结果是清一色的权限不足。唉。

    【是否同意组队】

    突然跳出的提示框让张帅从咸鱼躺的姿势里转过头来。经过系统地学习,他总算不需要对着满地的红字看面板了。“你发的?”

    在李铭点头之后,张帅选了【同意】。

    理想乡里的组队功能没那么复杂,只是可以选择是否一同去进行任务。李铭能从组队的界面里点开张帅的人物面板。

    这可真是……看了令人流口水的天赋。

    【张帅】

    【等级:lv.1(2/10)】

    【天赋:鬼之血脉lv.10】

    【经过鬼之血脉的洗礼,您的**与精神均获得大幅度的增幅。免疫等级低于血脉等级的所有攻击性能力。减半等级低于血脉等级的控制能力。】

    【鬼力能助您触碰意识领域。】

    【您可在实体与虚体之间转换。实体期间恢复速度大幅提升,濒死状态时将燃烧鬼力,获取一定生命力。虚体期间免疫实体攻击,毒素。虚体期间失去痛觉。】

    【您可以吞噬其他鬼并汲取它们的力量。】

    【您将获得鬼的部分习性,并有一定几率混乱。】

    强,太强了!虽然理想乡不会给予具体数值,也不会把其他人的数据拿过来比较。可张帅的天赋描述就是肉眼可见的强大。

    光看那一连串的免疫就够他横扫自己世界了。

    而李铭扫了晚自己的天赋,反复确认后面并没有等级标识。所以他能对张帅使用【观剧】吗?【观剧】就字面理解,与攻击和控制都沾不上边。

    李铭心中一起观剧的念头,张帅立马挺胸直背,如临大敌般问道,“你要干什么?”

    “你别动。”我就稍微、稍微观剧一下。

    李铭的书页开始翻动,空白的页面上逐渐浮现出游动的文字。

    可以。他只是对张帅先前自述的事儿重新观剧了一番。二者一比较,几乎一样。李铭的天赋并没有受到影响。

    等他再抬头时,却发现张帅双眼鬼气乍现,阿尔维斯举着细剑拦在二人之间。

    屋内的茶具、桌椅、花瓶……开始震荡。鲜红的鬼气只要扫过便是噼里啪啦的巨响。

    五分钟后,张帅平静了下来。此时他们的屋子已被撕得支离破碎,天花板塌了半年墙,华美的墙纸连通其后的墙面一同刻上巨大的爪痕。

    张帅给自己头拍了一巴掌,“以后别没事对我观剧。”

    “你也看了我的资料?”发现平安无事之后,阿尔维斯向李铭告退,他需要去草拟一份维修清单。

    “只许你看我?不许我看你?”张帅眼睛往李铭所在的阳台偷瞄,可供他咸鱼躺的地盘被自己给撕了,能让他平稳坐下的只剩宽敞且逃过一劫的阳台。

    “刚刚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你一对我观剧,我就容易陷入混乱。”

    “哦。”

    “所以别没事对我观剧,听到了没?!”

    “嗯。”

    或许最近被拆家拆多了,这点小插曲没有给李铭带来任何波澜。他的心思又一次放在没看完的资料上。

    【技能:野性直觉lv.10】

    【您的直觉已与命运之书接轨,它将帮助您逃离危险、做出选择。】

    这家伙的天赋和技能一个比一个高大上啊。虽然知道张帅的直觉很准,但李铭一开始只以为是概率问题。可如果他的直觉来源于命运之书,那不就是另类的预测未来吗?

    李铭又去搜索“命运之书”。

    【权限不足】。

    关闭。

    李铭板着脸对张帅说,“趴下。”

    “啊?”

    “照做就是了。我做个实验。”

    “哦。”

    “等等。衣服也脱了。”

    张帅背上的鬼纹近距离看才发现是断断续续的,它并不完整。比如,右肩后有一段拖尾的纹路,后背的右上方却留有一片空白。后背中心的核心纹路,也是几道花纹绞成一团,颜色竟能看出深浅。

    李铭摸了上去,“有感觉吗?”

    “没有。”

    “你的鬼纹是天生自带的?”

    “不知道。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自己在干嘛。也许是有人替我纹上的?”

    “后来有找人继续刻鬼纹吗?”

    “没有。”

    “没有必要啊。我都可以把鬼当糖豆吃了,为什么要花时间去刻鬼纹。”

    张帅不是喜欢思考的类型,他对于自己身上鬼纹的态度是反正不影响我,干嘛管它。

    而看了他资料的李铭却对这鬼纹有所猜测。张帅的鬼纹恐怕不是谁纹上去的,理由便是在他的天赋那栏写着的是“鬼之血脉”,而非“鬼纹”。

    鬼纹只是一种道具,资料库里也划分在道具那一栏。鬼之血脉却不是。张帅恐怕是人与鬼的孩子。所以他继承了鬼的一部分天赋,又保留了人的理性。

    而他背后残缺不全的鬼纹,则彰显着他还拥有进化的可能。

    李铭越看越眼馋,他沉思片刻,认真地对张帅说,“用你的血能刻鬼纹吗?”

    张帅也跟着认真思考,“应该可以。不过我的血你恐怕受不了啊。以前也有人向我借过血液,结果他下一秒就炸了。”

    李铭在强大的天赋面前迷之自信,不依不饶道,“我觉得我可以。”

    “我觉得你不行。”

五.瑶池天女赋

    最终李铭暂时放弃了替自己刻鬼纹的想法。

    如果他没看过张帅的资料,只以为这家伙是单纯的直觉敏锐的话,他或许还会堵上一把。可有命运之书这听上去就不好惹的东西作保,张帅直觉的可能性已无限趋向于百分之百。

    “你还剩多少交易币?”

    “800。”

    “也就是还能买一个月的临时居住权么?现在穿好衣服,打开你的商场,购买基础补给包、四次元口袋。”

    “你终于选好任务了?”张帅立马跳起,打开商城看也不看地买下。

    “本来还没有。可别墅被你摧残成这样,重新装修又要花点时间。”

    【世界任务:(1)找到不老泉(十五天)】

    【灵山有泉,名曰不老。涓涓兮自天上来,饮之可与天地同寿。】

    【完成奖励:100交易币、5经验值】

    【进阶任务:(2)帮助柳明夺得不老泉(十五天)】

    【进阶奖励:200交易币】

    一回生,二回熟,李铭按“灵山”和“不老泉”作为关键词搜索委托任务,可结果却是一片空白。他略微失望地退回界面。

    “不老泉?与天地同寿?这么神奇?那个世界岂不是人人都是千年老妖怪?”

    “怎么可能。它只是lv.1的世界。”李铭拿了张纸,写下给阿尔维斯的注意事项,“如果常见,就不用我们去寻找了。武侠小说里几乎每本秘籍都会先吞个天,噬个地。难道人人都可翻山倒海吗?”

    “我又没看过武侠小说……”

    “接下来你可以看个够。”

    ……

    瑶池有天女,生而踏莲兮。采荷为裙摆,摘星点步摇。娉娉兮拂月,共舞与雷霆。风来云蹁跹,无人叹悔矣。

    水波泛起,船至岸兮。船夫肤色黝黑,体格壮大,江湖人来去匆匆,皆无一人驻足。于是船夫眉毛一横,扔下木桨,放声吆喝,“瑶池请帖!瑶池请帖!三千金!”

    霎时如排山倒海,卷得临仙湖亦动荡不安。船夫急忙划开小船,踏出一步的江湖人便“噗通”掉下水。而后便有人以其为跳板,作飞鸟状。他身后的江湖人不服,纷纷伸出手来。于是又是一阵一阵“噗通”,那些江湖侠客恰似前仆后继地跳入水中。

    人声沸沸扬扬,痛骂之声不绝。场面热闹非常。

    有一公子轻功卓然,身形有如白鹤,不多时便跳到船上,问道,“可还有请帖?”

    船夫见他虽着白色长衫,腰间戴一柄宝剑,似是世家子弟。可长衫破旧、偶有洞窟。宝剑不凡,剑鞘黯淡。却是个落魄的世家子弟。当即,船夫便喊道,“四千两黄金。”

    “你方才明明喊道三千两。”年轻公子心怀不悦。

    “现在我改主意了。”船夫把请帖往天一扬,“五千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听得五千两的名头,江湖人终是从热血中回过神来,有部分人往后退去。

    忽见一身影,势如虎狼,从人群中窜出。仅一眨眼便登到船上。那人披一身漆黑斗篷,看不清相貌。落于船时,临仙湖又是一震。

    船夫被其吓出一身冷汗,却见斗篷人扔出一个钱袋。钱袋落于木板,露出金灿灿的光来。里面赫然是金元宝!

    船夫大骇,一个转身撂起钱袋便往怀中送。再看那斗篷人,却已消失不见。

    那边江湖人是何反应不得而知,年轻公子见请帖被人买走便直接以轻功追上。

    轻功如此不凡,究竟为何许人也?

    “兄台!请留步!”

    斗篷人速度不改,年轻公子只得继续跟上。

    忽而,斗篷人停在水面的一处湖心亭内。年轻公子松了口气,于亭内行礼,“敢问兄台,可否出售瑶池请帖?”

    那斗篷人尚无回应,忽听得亭中另一男声,“若想出售,便不会买了。”

    年轻公子这才发觉,亭内竟还有一人!那人着一身白衣,衣上有金丝孔雀纹。头戴玉冠,玉石苍翠。手持折扇,扇上绘有山海。

    是哪家的公子出手了?年轻公子心中闪过京城数位名门,皆无一人对上号。

    他心知此人非凡,便行拱手礼,介绍道,“在下柳明,落霞关柳哮鹰之子。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白衣公子莞尔一笑,“李铭。无门无派,闲暇散人而已。他唤张帅,乃我无意救下之人,意行报恩之举。”

    李铭自称无门无派,柳明却不敢怠慢。“见过李兄、张兄。”

    “柳公子是为瑶池请帖而来?”李铭拿过张帅手中瑶池请帖,该请帖绘以莲花文,镀金字。金字所写,正是《瑶池天女赋》。

    “正是。不知李兄可否割爱?”

    “难得来一次瑶池,若是见不着天女,甚是可惜。柳兄可知瑶池请帖千金难得。钱都买不到的东西,其价值可只千金。柳兄还是另寻出路吧。”

    “唉,兄台真不肯割爱?”

    “若是柳兄说出实情,送你一张亦是无妨。”

    柳明大惊,“兄台这是何意?”

    李铭折扇一指,“你自称落霞关柳哮鹰之子,哪有大家公子穿成如此形貌。怕是刚出门便被人笑话了去。又怎会以此形容来瑶池?”

    柳明听罢,又是一叹,“兄台有所不知。我确乃柳哮鹰之子,可前些日子与家父颇有争执,便提着剑溜出门了。路途不幸遇险,这不,刚从水里爬出来便赶来瑶池。”

    李铭若有所思,“柳兄对天女真谓情深义重。”

    柳明脸颊泛红,“天女有闭月羞花之美,实向往之。”

    李铭了然,扇子一开,请帖跃然其上,“既然兄台诚心,这请帖便送予你吧。”

    “哪能使得。”柳明连连摆手,慌慌忙忙摸向胸前。摸了半晌,却无一值钱之物,不由得羞愧难当。

    李铭见着,哈哈大笑。掏出另两张请帖,“我见兄台有缘,不如一同去看那天女起舞。”

    柳明这才知晓李铭先前不过玩乐之言,心道真是个奇人,也不推辞。“感念兄台大恩,今日我柳明便交你这个朋友。以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六.临仙湖异闻

    临仙湖以临仙闻名,它本为两亩的湖泊,曾名驷湖,既无珍鱼,又不通海,往来不便,故而无人问津。后临江仙以此湖为基,建立仙阁。仙阁世代侍奉仙女,容姿超凡,引来无数风流才子。自此,驷湖改名临仙湖。

    临仙、临仙。即渡过此湖,便可见仙。

    此时的临仙湖浮有大小船只,有小船停留一处,上着几棵晶莹剔透之玉树,玉树上系半薄轻纱帘。远远望去,恰似寒宫。又有大船浮游而行,才子佳人以酒为琼浆,以果为玉液。侍女各有琴棋书画之能。弹指间飞湍瀑流,如天泉而下。谈笑间莲叶曳曳,似仙人指路。

    柳明一路观之,顿觉惭愧,只以衣袖擦拭剑鞘。然剑鞘黯然,与玉莲相比有如鱼目。他自许落霞关少主,然则一不通诗词,二不通歌赋。除一手三脚猫功夫,再不会其他。

    好在李铭之船外有珠帘,藏于其中无人可觉。柳明见罢,又往珠帘里挪动几步。

    他无意出头,他人却各有想法。不多时,便有一船客向其喊道,“不知船上是哪位公子?”

    临仙湖上船只不说一千,也有八百。多为渔民小船,不足为奇。寥寥几只大船之主,不是商贾之子,便是达官贵人,相互多有来往。如今平白多了一架大船,如见山中桃源,自有贵人惦记。

    然此地势力错综复杂,不可贸然行事。几家公子不约而同饮酒等候,望他人代其探听虚实。这不,有急躁者坐不住,令小厮遥声质问。

    来者着紫黑袍,束马尾辫。发冠非玉,而为乌金轮。轮有十二瓣,各嵌金针。此人名百里成溪,乃十二荒太阳君长子。因常年修炼羲和真经而脾气暴躁。见一陌生大船,心下瘙痒,只想问出个来龙去脉。

    李铭依旧高声回答,“无门无派,闲暇散人。诸位不必试探。”

    他这一说,便是胸有沟壑之人也坐不住,逐一派人问道,“哦?我自小随父走南闯北,与大小商家皆有所往来。怎不曾听说何时出了名奇才?小兄弟,有言曰士民工商。商人本不易,不妨报上名来,以后好互相有个照应。”

    “多谢公子好意,只是在下却非商人。不过运气好了些,于某处山崖之下捡到黄金,发了笔横财。与诸位相比,实不足为道。”

    李铭方回答,便又听得一阵儒雅之声,此声绵长,虽不响亮,又能让人听得明白。“公子言辞之间,遍及中庸之道,不知是否师从儒家?”

    李铭略一思忖,“有所拜读,不敢妄称弟子。”

    那人轻笑一声,“公子哪里的话,子曰有教无类,你既读了些圣贤书,我们便是同门了。”

    “啧,好个儒家,一如既往不害臊,见谁都是同门。小兄弟,你别听他的。他可是出了名的笑面虎。”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眨眼时间,临仙湖翻江倒海、雷声乍响。有人眼疾手快,先行稳住船只。稳不住得便脑门一翻,挣扎着游至岸上。

    “唉。笑面虎也比白眼狼好上百倍。”儒家公子叹道,“孺子不可教也。”

    “詹知!你道谁白眼狼?”

    一山村野夫立足于詹知船头,他背负一巨刀,傲然挺立。

    “我只道笑面虎比白眼狼好上百倍,并未言其他。你怎的反倒认为我在指桑骂槐?冤枉,冤枉。”詹知自船舱走出,他着一身青衫,左腰间别一把宝剑,右腰别一幅卷图。

    来人被他气得直拔刀,“啧。我就烦你们心口不一,虚伪至极。今日不打服你,我就不姓张。”

    他一拔刀,临仙湖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凑热闹的江湖人只得退去数十米远,小船翻得翻,跑得跑。不一会儿,湖上只剩了十多只船。詹知并未拔剑,只右手持鞘,于空中画圆。左手点往刀客其正穴,不慌不忙说道,“你本就不姓张。”

    他二人一边互骂,一边交手,令李铭大饱眼福。柳明也探出头来,解读道,“他们一修霸道刀法,其势威猛,后劲不足。一修太极剑法,以柔克刚。若十刀以内击破太极剑法,则刀客胜。否则剑客胜。”

    百里成溪听罢,哈哈大笑,“小兄弟眼力尚可,却少了些见识。别看吴伯瑜刀法凶猛,可他练的也是太极心法。”

    “啊?”柳明惊叹。

    “他二人在江湖上亦可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初二人一同拜入春秋山,势如水火。后吴伯瑜不满儒学,称其庸腐,持刀而去。自此之后,詹知见一次骂一次。吴伯瑜偏又是个暴躁脾气,一被骂便拔刀。后来二人干脆连斗嘴的一环都略去了,见面就打。可打了这么多年,也没分出个胜负来。算是个江湖奇闻了。”

    “不过,他们倒是帮我们良多。”自称商贾世家的公子也道,“临仙湖太大,江湖人太多。平白扰了风雅。如今人一走,反倒清净。”

    “清净?”百里成溪不跟他绕弯子,“是无人与你争那天女吧?”

    “此言差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过仰慕天女仙容,谈何非分之想。”

    詹知与吴伯瑜打得声势浩大,仙阁却无一人御船而出。李铭心觉奇怪,便问道,“他们打成这样,仙阁不管上一管?”

    “怎会?”百里成溪嗤笑,“临仙湖不过狐假虎威,与仙阁毫无干系。每逢天女舞,便借地利瑶池请帖,再高价卖出。仙阁苦其久矣,特令弟子从太白湖出入。她们巴不得临仙湖闹起来,最好将临仙湖给打没了。”

    柳明听罢,只问道,“我听闻仙阁势力强盛,为何不直接干预请帖,禁止外人贩卖。”

    商贾之子便回道,“你可知仙阁为何名仙阁?”

    “为何?”

    “因其内为仙人。所谓仙人,便是超脱世俗,不为外物所动。若她们动了,便不是仙人,不是仙女,而是青楼,而是名妓。”

    柳明恍然大悟,世间哪里有仙人,不过是凡人妄自称仙罢了。

七.朱颜白骨哭

    “所以想进仙阁,亦可从太白湖进入?”柳明又问。

    “正是。”

    “你们又为何在此?”

    若按他们所言,仙阁与临仙湖关系极差,那他们必然也会为仙阁好感,转而从太白湖进入,又怎会在临仙湖上?

    二人尚未回答,李铭便先开口道,“自是在等我们。”

    “我们?”

    “是我们,还有其他初出茅庐之人。”

    商贾之子不免出舱,叹道,“哎呀。不知尊姓大名?”

    “李铭。”

    “李兄,在下周稽,周氏典当便由在下打理。”

    “幸会幸会。”李铭只坐着摇扇,并未有起身行礼的念头。

    周稽也不恼,吩咐丫鬟送了些点心后,又回船舱,看那边你来我往。

    百里成溪看了不知多少次,“让他们打去。我们不妨先行一步?”

    周稽想了片刻,回道,“也好。”

    于是,八位船夫船桨一同划动船桨,船只洋洋洒洒往仙阁而去。

    百里成溪听得声音有哪里不对,回头一看,竟见着李铭船上仅有一名船夫!那船夫头戴斗篷,被珠帘挡在暗处,方才竟无人察觉。百里成溪大惊,忙问,“李兄,你那船夫可是家族高手?”

    周稽这才发觉还有一人,他本人并不习武,故而不曾意识到百里成溪内心之骇然。更何况,家族高手随身保护实属常见,他自己便有七名死卫,各富绝学。

    唯有习武之人方知收息之难,百里成溪目光顿时集中于无名斗篷人身上。李铭微微一笑,回答道,“此人乃我无意间救下,武功超绝。你们唤他张帅便是。”

    “不知张兄师从何处?”百里成溪问道。

    张帅一言不发,恍若死人。

    百里成溪尚要追问,忽听得钟鼓之声络绎不绝。目光所及之初,莲花开遍。花上有玉足踏莲而来,侍女或着碧青莲叶裙,或着粉紫丝绸衣,头戴玉步摇,风姿绰约。

    再观船舶之上,瑶池水面,一高大楼阁巍然屹立。楼阁分三十层,每层各有四角,四角上均系水晶铃。铃上连丝带,带又接入四方辅阁。四方辅阁又以丝带与七十二小阁相连。细细观之,竟有仙女自丝带上飞过。仙女亦配有铃铛,每飞过一名仙女,便听得铃铛“叮铃”之声。

    侍女见过他们,观其请帖,便喊道,“天字十号,天字二十二号,地号五十号。”

    百里成溪与周稽皆朝李铭等人拱手,“兄台,我们晚些再见。”

    不多时,便有两名侍女飞天而来,引导船只方向。李铭则被侍女带往另一处。

    他听得侍女轻声细语,提醒道,“客人请坐好。”

    船只忽得加速,向下俯冲而去。船如细叶,随风摇摆。张帅立马扔下船桨,扶住李铭。柳明也不由得抓紧船舷。此震荡一闪而过,侍女引他们至停靠处,李铭这才见得湖中心较四周地势低,湖水往中心灌来。而原先最高的楼阁远不止三十层,其下还不知有多少没入水里。行至中心湖区,水流反倒平静。周边停有其他船只,侍女领他们登入仙阁。

    仙阁内亦有水流从天而降,多有夜明珠、红纱帐点饰。四周木栏均雕有龟鱼游龙。走进其中,如进龙宫一般。

    侍女将其送入莲轿,喊一声起。便见轿夫抬起莲轿飞天而去。四名轿夫亦为女人,长相虽不曾到达倾城之帽,亦可称清秀可人。莲轿逆水而上,轿上之人便似踏浪而行,给人一凌波之感。

    行至七十二小阁之一,轿夫才将他们放下。阁内已备好茶水,闻之清香。而后,柳明、张帅亦被送来。柳明脸上可见缥缈之感,久久不得回神。

    “世人都道求仙难,求仙难,求仙哪里难。仙不就在此处么?”

    李铭抿了口茶,“此阁为何人所建?”

    柳明喃喃道,“我也不知。不过如此巧夺天工,只能为神机堂。”

    “神机堂弟子是人是仙?”

    “他们当然是人。”

    “那阁楼由人所建,莲轿由人所抬,船舶由人所运。你为何要称之为仙境呢?常言曰,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抟之不得名曰微。而仙阁可见,可听抟,怎可谓之仙境?”

    柳明听罢,点头应道,“确是如此。”

    二人言谈间,忽听得有人喊道“天女!”,忙垂头看去。

    便见得楼阁之上飞出数十条丝带,水流自四方而来,淋淋之声不绝。后又有钟磬音揽起七弦琴。旁人无不静默无声。

    一女子自带中升起,纱带漂浮,足尖轻点,又似有薄云腾起,托其而上。回眸便点烟云,抬手弄风拂水。婉转胜却莲花无数,唯笑颜与天地不老。

    湖上云烟、楼阁星火,知者谓仙湖,不知者谓银河。

    此等舞姿,凡人观一眼便觉亵渎,更枉论拍手叫好。于是众人纷纷提起玉杯,任天女撩拨心弦。

    酒尽三杯,天女正舞动水袖,忽惨叫一声,自莲花台上摔下。其余人大惊,钟鼓之乐顿止。

    有临人喊道“天女!天女”往莲花台飞去。天女以手拂面,喊着,“不可!不可!”

    然而上台之人何其多,又岂为几个侍女可以拦下。仅一个呼吸,便有人摸至天女身旁。辅阁上的公子亦探出头来,他们自持身份,尚做不出浑水摸鱼之事。

    “啊!!!”

    这一声竟如鱼落入沸水,点燃仙湖众人。其他人不再顾忌,只想着谁先英雄救美谁便可获得天女青睐,使出浑身解数往天女方向凑。然而,窥见天女容貌之人无不惊呼。

    只因天女倾国倾城之美貌正快速腐烂,羊脂琼玉化为枯黄鱼鳞、柔顺长发退为杂草丛生。先前扶她起身的江湖人像是摸到某棵老树,他垂头一看,那手竟满布皱纹,比浣纱女都不如。不觉惊慌后退。

    天女四周竟形成一片空地,无人喊再喊天女。即便她涕泗横流,也无一人心生怜惜。

    看那枯干的皮肤,看那黯淡的眼眸,看那干瘪的嘴唇。

    她哪里是天女?

    分明是个老枢!

    晦气!晦气!

八.仙人不老泉

    “你可听说了?”

    “听说了!听说了!”

    临仙客栈内,交头接耳声不绝。

    天女实为老枢一事着实骇人听闻。古有画皮一说,今有天女异闻。有道士摆岸街边,轻抚白须,仙口一开,滔滔不绝,直说得听客发毛。如今,再谈瑶池,那可不是仙境,而是魔窟。瑶池天女,亦非仙女,而为妖怪。

    一长舌妇揪着丈夫耳朵,拎至岸前,说道,“道长,我家这口子被那妖女迷了心智。家中青黄不接,他却偷了钱去买请帖。现如今家徒四壁、小儿夜啼,连饭也吃不饱。可否请您赐下符咒,保我一家平安。”

    道士慈眉善目,听罢便从丹炉取火,焚烧其身,男人一阵咿呀大喊,旁人却纷纷叫好。三个呼吸后,小童取神水泼之,这便是驱邪成功了。

    妇人大喜,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磕头拜退。她前脚一退,后脚便又有一人上请降魔。一时之间,人流如海浪,拥拥挤挤。

    另一边,天女总算被抬下莲花台,仙阁弟子左手提剑,右手提篮,篮上白布一掀,皆为金灿灿的大元宝。侍女一边朝来客发金元宝,一边说道,“有贼人残害天女,失了诸位雅兴。待仙阁查出缘由,定还诸位完整的天女舞。”

    有朱颜白骨在前,现今谁又敢再看天女舞?然宝剑锋利,元宝璀璨,不多时,人便剩了七七八八。

    “诸位可是另有要事?”侍女见还剩几人,抬眼问道。

    “我想求见天女!”有好事者不由分说,往阁内推挤。

    侍女拦住,“天女不便见客。请回吧。”

    那人不听,只喊道,“非要拦我!我要求见天女!”

    侍女手起剑落,一无头尸体坠于台上,鲜血淋漓。而后她又问道,“诸位可还有要事?”

    忽又有一人回答,“我要求见天女!”

    旁人皆讶然观去,不知何人如此大胆。

    柳明不躲不避,掏出一物来,“我与天女乃旧识,有此物为证。”

    侍女接来一看,竟为一金步摇。上琢凰鸟,以珠串为尾羽,不似凡物。她与其余人商量,不久便回道,“你先候着,我去通报一声。”

    李铭趁此机会,问之,“你竟与那天女为旧识?”

    柳明憨憨一笑,“陈年往事。此地不方便告知。”

    说话间,侍女回返,向他行礼,“天女有请。”

    柳明顿时指李铭、张帅,“他二人亦为。”

    侍女只看了一眼,“三位有请。”

    至于后来者如何,非三人所能知。

    天女位于鸾凤阁内,中间立一屏风。三人只窥得天女身形,不见其貌。想来无一人可接受容颜老去。故而他们并未称奇。

    侍女纷纷退去,只余四人。天女问道,“可是落霞关柳明?”

    柳明立刻回答,“正是。”

    他听天女声音嘶哑,只觉心如刀绞,恨不能代其受过。

    “唉,当日与君惜别,未料相逢竟是如此不堪。君仍意气风发,妾已年华老去。可悲,可叹。世事难料,莫过于此。”

    柳明更觉心痛,忙回道,“天女莫悲,我还有一法。”

    “那法子可为传闻之仙人不老泉?”天女先是一喜,复又叹道,“唉,多年前我们未能寻到,今日也未必寻得。如今想来,世间又哪得仙人?哪得仙境?仙人不老泉,不过好事者编造之物,竟引得无数英雄豪杰寻踪觅迹。”

    柳明亦垂头丧气。

    李铭折扇一开,“仙人不老泉?”

    “此为记载于《山海异闻》之物,其内写道‘灵山有泉,名曰不老。涓涓兮自天上来,饮之可与天地同寿’。”柳明摇头道,“可传言便是传言,异闻便是异闻。多少人寻觅仙人不老泉,皆不可得。”

    “里面既说灵山,不知可有名为‘灵山’之地。”李铭问。

    “并无。”柳明道,“世人皆认为灵山乃仙人所居山脉之戏称,实为虚无缥缈之地。”

    “那岂非无迹可寻?”

    “当然不。世间传闻有千千万万,却唯有不老泉或有其实。”

    “哦?”

    柳明轻咳一声,背出一首诗来:

    世人皆知仙不老,仙人酒醉怜君老。

    抬手一指接天泉,掷杯垂得焚天海。

    挥毫泼墨洒山河,山河颠覆又几何。

    帝王举手摘星辰,星陨凡尘未得生。

    乞儿觅得桃源处,桃源处下鸡鸭棚。

    宴去归来观岑寂,今去何日盼山归。

    红颜朽骨哭人老,朝起阁去无人。

    尸寒入海离人嚎,游仙捡得金步摇。

    步摇无趣云不及,小童跪地哭唧唧。

    唇红珠霞金缕衣,观者遥问天女名。

    “此诗为朝廷某次祭天时,祭坛上砖石所示。当时皇帝下令彻查,却一直未能找到所刻之人。后有闻当日天犯霞光,云中似有人影。于是,此诗便作为仙人给予世人点拨。可能仙人当真饮了酒,当真醉了吧。我们找不着,是道行不够。”

    天女惭愧道,“妾亦曾尝试寻找不老泉,可妾着实驽钝,窥不得仙人之意。”

    柳明当即拍案,“天女!请您放心。在下虽驽钝,却也有神童之名。愿为天女搜寻不老泉。”

    “公子这番情意,妾心领了。可人生老病死,乃为常态,强求不得。公子万望珍重,莫要要为区区贱婢作苟且之事。”

    “天女放心。我自由分寸。”

    “公子既有此心,妾亦可助公子一臂之力。公子此番行当,皆由仙阁负责。妾如今无脸见人,不能与公子同行,请公子见谅。”

    柳明又是摇头,“我不习惯有人侍奉,天女好意心领。此番寻求不老泉乃我个人主意,与天女无关,亦与仙阁无关。在下告辞。”

    而他果真起身辞退,李铭随即跟上。

    柳明这才与他告别,“李兄,刚才你也听闻,我将去寻求仙人不老泉。萍水相逢,甚是投缘,今后若有机会,定与李兄把酒言欢。”

    李铭只轻扇折扇,笑道,“山高水远,柳兄一人无人照应。我方才乍闻不老泉传说,心有所好。若柳兄不嫌弃,我愿与柳兄一同前往。”

    “可此番行程,必如刀山火海。李兄年纪轻轻,何必趟这趟浑水?”

    “年少轻狂。不轻狂,则为老。”

    柳明见他所见若闻,用得活灵活现,不禁哈哈大笑,愿与此其人结伴而行。

九.柳明旧事

    天女感其赤诚,留几人住宿一宿,并赠以金丝宝甲、银票数十张。侍女传其言,“若公子缺盘缠,可于钱庄报上仙阁之名,仙阁所有供君取之。”

    柳明当然不允,可天女拒不见客,此事只得不了了之。

    李铭观他二人,虽道旧识,却恭敬异常,不免问道,“你与天女当真为旧识?她怎对你如此疏远?”

    柳明却是一副理所当然,“天女自矜,往日亦十分客气。只谈公事,不谈其他。”

    柳明便又说了他与天女之旧事。

    原来,柳明少时多叛逆,父亲让他习文,他偏不学,随意找了个乞儿拜师学艺。父亲让他操持家业,他偏不要,提一把剑便去闯荡江湖。

    可别人家闯荡江湖,无不志向高远,不是武林盟主,便是江湖大侠。他这等赌气之举堪称贻笑大方。故而,柳明想方设法令自己名正言顺。

    于是,他写下家书,告知父亲,自己去找仙人不老泉孝敬他老人家,勿要挂念。

    可不老泉何其难觅,他游荡几年,都不曾寻得踪迹,年少热血亦被冷水浇灭。恰逢父亲传来家书,劝其归回。

    柳明思乡之情陡升,回想自己至今一事无成,家父亦垂垂老矣,不由感叹人世太短。他已浪费数年,莫非还要继续当个浪荡子?

    可他心下又有些许不甘。不甘两手空空,连寿礼都备不到上好的。所以柳明心想,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去寻不老泉。

    若能找到,将其赠予父亲,便是最好。

    如若不然,便是自己才疏学浅,不堪大用,老老实实回落霞关当他的少主。

    柳明提着剑,浑浑噩噩,不知该往何处。待他反应过来,已是走入群山之中。

    林间骚动,柳明以为来者为山中野兽,未曾想竟迎面飞来一为仙女。其貌颇得日月之色,繁花亦不可与之媲美。谈莲略显庸俗,谈梅略显寡淡。柳明掏空了肚皮,也想不出该如何描绘仙女之颜。

    那仙女见着柳明,飞身落下,声如清泉,“小兄弟,你可知此为何处?”

    柳明脸上一红,只因仙女衣衫破陋,其间多有裸露。他闭眼,脱下自己披风,递给仙女,“我也不知。”

    仙女见他闭目,更是替她遮掩全身,不觉笑道,“小兄弟可知来时方向?”

    柳明脸色更红,不过此为羞愧之红,“亦不知。”

    两位迷路之人,于此相逢,亦为有缘。

    仙女告诉他,自己为寻不老泉而来,却不慎迷失方向,困死山中。所带干粮亦告罄,不得不以打猎为生。

    “我也为不老泉而来。”

    柳明讶异,他寻不老泉赌气成分居多。纵是寻了多年,心里却也不认为它是真的。可眼前这位姑娘,年轻貌美,正值花季之年,又何苦在这偏僻山中提心吊胆、连眉都画不得。

    他将心里话问出,仙女也不恼,只起身转了一圈,“公子看我相貌如何?”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公子对此可还喜欢?”

    “自是当然。哦,不,姑娘我并无冒犯之意。”

    “我自当知晓。”仙女于火堆前踱步,“你看我,与他们看我,略有不同。”

    柳明一时无言,那仙女又问,“公子行路时,可曾见过老枢?”

    “见过。”

    “观之如何?”

    “命不久矣,却苦于生计,十分悲惨。”

    仙女笑了笑,“公子你看我为怜惜,愿与我共患难。看老枢便是怜悯,慨叹一声继续行路。公子,你说,相貌重不重要?”

    柳明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听她继续说道,“那老枢或许也曾有闭月羞花之颜,可再好的相貌都敌不过年华老去。终有一天,我亦会如她那般,白发苍苍,貌如枯树。届时,我又会如何?”

    “如今我还能抵御山中野兽,不畏风雪。待我老了,风寒便有如催命符,四肢无力,又怎能来此山中,寻觅不老泉呢?”

    “可不老泉是真是假尚未得知。”

    “我来此,不过为求心安罢了。”

    而后柳明果然也被困山中。他二人苦寻出路,却总回到原处。晚秋已过,冬至将来,天气渐冷,柳明便剥下兽皮,拔下兽毛,做出御寒的衣物来。他还搭了间木屋,邀仙女住下。

    此时他尚且不知仙女名号,只姑娘姑娘地喊着。而仙女已不曾询问他姓甚名谁。饶是如此,山中不知岁月,冬雪消融,春风又起。

    “我始终不曾追问她来历,她亦不曾追问我之过往。后来我们终有一天出去了,又追寻不老泉许久。某天我忽然厌倦了,问她是否愿意跟我回落霞关。她只问,若我年华老去,你可会爱我如初?我回答当然。她只笑笑,并不回答。”

    “后来你们可曾找到不老泉?”李铭问。

    “没有。后来我们于一场洪水中失散。当我醒来时,我们原先约定之初只有一支金步摇和一纸书信。信上写道,妾为仙阁天女,待君久矣。我便马不停蹄赶往仙阁。还好,天女仍是惦记我的。”

    李铭听罢,亦叹息一声。“柳兄寻找不老泉久矣,不知可有些许方向?”

    柳明沉言道,“我也不知。不过早些年我走过山川不计其数,不老泉定在我未行至的区域。”

    “天下之大,按这般找法,归来之时唯有一地朽骨。据我看,还需从那首诗中寻找线索。不知可有青年才俊对其解读否?”

    “古籍记载此诗曾轰动一时。我曾细品,发觉唯有前两句与不老泉有所关联。后几句无不记述王朝更迭,百姓疾苦。故而皇帝断定其为反诗,有谈论者斩首示众、株连九族。据书上所述,共有一千六十人受牵连。不过此诗相距甚远,我也不知真假。”

    “相距甚远?大约多久之前?”

    “待我想想。我手中古籍,记载为谌言帝时期,据今约一千八百年。而就在谌言帝焚人后第五年,启夏朝覆灭。讽刺之事在于,起义军打出的名号正为焚天皇,诛暴君。”

十.疑点

    焚天皇,诛暴君……

    青云阁内,李铭于心中又将那首诗背诵几遍。他与柳明相约,明日辰时出发前往唐华道,唐华道乃江南交通枢纽,消息灵通。瑶池天女一事或可引发新一轮探秘之旅,凭一己之力寻到不老泉未免过于异想天开,柳明前半生已证明此为自狂。

    “焚天皇、诛暴君……”李铭边煮茶边念叨。

    张帅忍无可忍,斗篷一掀,“你回来之后就一直在重复一句话,无不无聊?这种事对着诗观剧一次不就知晓了?啊呸!什么知晓,是知道!这里人说话都一股奇怪调调,听得我自己说话都奇怪起来。”

    “我看你是憋不住了。”李铭也不再用那副文绉绉的腔调,“你玩解密游戏会先去搜攻略吗?如果一开始就知道答案,过程就会更无聊。解密游戏的可玩性就在于解密的过程,如果能靠自己的本事将迷题解出来,最后获得的成就感够你兴奋一周。”

    张帅一脸冷漠,“说实话。”

    “其实是没法观剧。”李铭的观剧只对具体对象能发动,一首众人传诵的诗歌,哪怕写在纸上也是无法观剧的。除非他能见到一千八百年前的那个祭坛,柳明的古籍或许也可以。不过他说古籍早已毁坏,还好自己先行看过,这才记在脑里。

    “抬手一指接天泉,掷杯垂得焚天海。”

    见李铭又开始念诗,张帅无聊地摘下盆景的树叶,往水里打水漂。“难得来这么好玩的地方,你却把又把自己关房间里,想一首破诗。”

    “难得来这么好玩的地方,你却不出去玩,尽盯着我想一首破诗。口是心非,送给你。”李铭调侃他一句,起身摇动门外铜铃,唤来侍女。

    “不知仙阁内可有谌言帝野史?”

    侍女但摇头,轻声答道,“仙阁只谈风雅,不谈其他。”

    意思便是没有了。

    侍女走后,张帅开口说,“你可以再去找柳明。”

    “我要的不是他人口述,而是记载着当日的史书。”

    “有什么不一样?鬼知道写书的人怎么写的?”

    “当然不同。观众跟别人说起某部电影时,往往会加上自己理解。换而言之,你从观众口中得到的知识本身便充满了偏见。像这种猜谜游戏,先听人分析,与先看迷题后分析将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先入为主,在哪里都适用。”

    “如果这首诗来源于祭坛的故事也是错误的呢?”

    “我起初也有怀疑。不过这种事印证起来很容易,翻一下谌言帝时代的史书就行。如此大的事,不可能不记载在里面。唯一有疑问的点,只有写诗的人是谁?是谁刻在祭坛上的?”

    古代将不知原理的事认定为神鬼之事太过正常,他们甚至会将符水作为药物,光明正大地上街贩卖。祭坛突然显字,看上去很诡异,可实际上有很多戏法可以做到。比如在原先位置涂一层泥盖住,祭祀之时往上泼水,祭祀官假装突然出现一行字再用手擦干净完全可以做到同样效果。可是,围观群众只会看到是祭坛上突然出现了一行字,将其作为仙人显灵也不足为奇。

    另外还有一事,柳明今年多大?

    ……

    “嗯?我十七离家,如今二十又八。”

    大船徐徐前行,他们将经过太白湖,于义乌港靠岸。再雇辆马车,前往唐华道。

    临别时,天女未曾远送。不过柳明回头之时,尤见霓裳羽衣。

    “李兄,怎突然问起此事?”

    “没什么,不过一时好奇。对了,柳兄可知何处留有谌言帝史记?”

    柳明未曾多想,脱口而出,“若论天下诗书,唯有春秋山大儒书院敢称第一。”

    “柳兄,我有个提议。”

    “请讲。”

    “大儒书院或有不老泉线索。”

    柳明一听,很是不解,“为何?”

    “你之前曾言起义军以焚天皇为由诛暴君?”

    “不错。”

    “你再观诗中第二句,掷杯垂得焚天海。均有焚天二字。”

    “焚天并非生僻之言,或为巧合。”

    “此诗现于谌言帝祭坛,亦为巧合?谌言帝焚人后五年,朝代更替,恰如诗中所言,亦为巧合?巧合、巧合,十之存一为巧合,十之取九皆为烂果,亦谓巧合否?”

    柳明略一思忖,答道,“有理。”

    于是二人商定目标为大儒书院。

    船方驶出仙湖,柳明便见得有鬼祟之人围船而来。观其相貌,无不凶神恶煞。

    来者不善。柳明心中警惕,握紧手中剑,高声喊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船中跳出黄襟人士,举大刀。“海鲨帮想请小兄弟喝杯酒。”

    “无缘无故,谈何对饮?!此等谎话怕是三岁小孩都骗不得。再不言明,休怪我不客气!”

    领头人脸色一摆,“敬酒不吃吃罚酒,黄口小儿,我知天女留你一宿,定将不老之谜告知于你!还不速速招来!”

    “无凭无据,不老之谜从何说起?”柳明辩解道。

    “呸!”领头人啐了一口,“那日妖女一夕之间容颜变幻,众人皆知。你道她如何做得?”

    “我亦不知!”

    “待我细细盘问,再看你知不知!”

    领头人大刀一扬,船中跑出十数小卒,举一弓箭,再看其他船只,无一不同。一声令下,箭雨横飞,火光骤起。

    他们分明想烧船!

    柳明急忙举剑抵挡,口中喊道,“张兄!你带李兄先行一步!我随后便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听得羽翼呲响,第二波箭雨已至。箭尖火炎没入船板,顷刻间烈火肆虐。

    领头人不觉哈哈大笑,只因他早已派手下布好渔网,一旦柳明弃船而去,便如临天罗地网。他心下越发得意,自觉不枉等候一天一夜,连声骂道,“小子安敢猖狂?还不束手就擒?”

    而后一手下突然哀嚎,直直坠入湖中。领头人回头一看,又听得一阵痛呼于身后传来。

    待他再次细观,身边接连几声惨叫,最后竟是除他之外皆落入湖中。而领头人却连何人所为都未见得。

    “何方鼠辈!鬼鬼祟祟!还不现形?!”

    “你自己跟不上我的速度,难道还要怪我不给你看?”

    领头人身形一滞,缓缓背过身。

    一人正立于船头。

十一.路遇埋伏

    再回李铭那处,火势凶猛,烧至舱中,浓烟滚滚。

    柳明冲进船舱,忙道,“李兄,我们需得弃船而逃!你可会水?”

    李铭摇头,“柳兄,四周皆湖,我游不到岸上。”

    “游不到也需一试。快”

    李铭按其手,平静道,“莫急。柳兄再看。”

    柳明一愣,贼人不知何时停住呐喊,只听得烈火焚木。

    “我那同伴,武艺高绝,区区小贼,不足挂齿。”李铭言尽,张帅自船窗闯入,一手拎一人往舱外跳去,将二人置于贼人船上。一举一动,随性自如,无半分吃紧,似出游一般。

    柳明不知张帅武艺如此高绝,只当他小厮之辈,现今方知鱼目混珠。相传武之极致即返璞归真,当日多作吹嘘之言,未想实为境界不到。愧矣,愧矣。

    柳明低下头颅,不敢再轻视他人。好在李铭察觉他情绪不对,圆场道,“湖上多变数,尽早上岸为妙。”

    一时无人应答,仅一小船摇摇晃晃。说来也妙,来时众人悠然观景,恨不能多留十天。去时急急忙忙,恐多留一日。这不,柳明担心袭击,多环顾,哪还顾得上什么太白之景。倒是李铭不慌不忙,摇一折扇,纵情山水之间。

    船只靠岸,柳明一跃而起。他前脚上岸,后脚便有一大网从天而降,网间可见银光闪闪,为有毒之兆。柳明右手一抖,鹰钩卡入树间,随后用力一抓,身体于空中转向,躲开罗网。

    可他未曾想到,树枝之下又藏有黑衣人,身形矮小,难以发觉。匕首刺出,逼得柳明以剑鞘抵挡。此时他双手一手持剑,一手拽绳,无暇顾及其他。

    其余黑衣人见状,顿时往船冲去。腰中软剑抽出,直指李铭。李铭脸色变也不变,黑衣人心喜,攻势一顿,软剑再不可往前一寸。原是斗篷人以空手接剑,五指并握。

    黑衣人大惊,他软剑虽细,却削铁如泥。而此人徒手握之,连一滴血都见不得。何许人也?

    一击不中,黑衣人顷刻弃剑逃窜,却听李铭说道,“留下一个。”

    “要活的。”

    斗篷人忽而消失,黑衣人只觉脖颈处一阵疼痛,便一头栽下,不省人事。柳明仍与其余人缠斗。

    他们见计划失败,打出虚招,逃之夭夭。

    柳明怒气未消,他自知必行凶险,却未料到刚出仙阁便遭埋伏。观其布局,哪是一时兴起?分明有意图之!

    他收起鹰钩,“没事吧?”

    “无妨。”李铭这才从船上徐徐走下,掀开黑衣人面罩,露出模样。

    柳明刚想提醒,勿要随意触碰,忽见李铭双手手套,将提醒吞回腹中。

    “你可识得?”

    柳明走上前端详,“不识。”

    “那就巧了。刚出仙阁,便遇埋伏。”

    “贼人之心不死,前路危矣。”柳明出剑,李铭拦下。

    “他还有用。”

    柳明不解,将剑收回。想来张帅武艺超绝,留他一名亦是无妨。

    众人赶往太白驿站,见到行人,方才放心。驿站乃朝廷所设,后又有多方势力扶持,江湖人一般不会于此地动手。便是仇人相见,亦双目一瞪,改日再战。

    故而柳明顿觉神清气爽,如释重负,朝李铭问道,“李兄,御术如何?”

    李铭看了眼骏马,又看了眼马车,微微摇头。柳明知晓他不愿骑马,便掏出一张银票,往掌柜桌上一拍,“买辆马车。”

    似有笑声叠起,掌柜的一愣神,回答道,“客官,市马禁令久矣。”

    柳明闹了个大乌龙,未免面红耳赤,他先前赶往仙阁,一路走水路,不知市马禁令。忙道,“唐华道怎么走?”

    掌柜的回答,“车行两日,三十文。”

    “可否快些?”

    “快马加鞭,五十文。”

    “就它,即刻前往!”

    “好嘞!”

    掌柜的顿时喊一车夫,扬起旗帜,风风火火驶出太白驿站。只花了一天,便至唐华官道。期间那黑衣人但凡有苏醒迹象,张帅便补上一刀。嗑噔一声,好不凄惨。车夫恍若未闻,专心赶路。

    又过一炷香,马车一停,便是到达唐华道了。

    唐华道四通八达,车来车往,往来多商队、镖车。故街道多为酒楼、客栈。

    “李兄、张兄,这唐华道中要论驿站,还是鹤驿站最为妥当。鹤驿站筛选车夫必先试其功夫。咦……张兄,你怎么蒙上双眼?”

    张帅一路把玩蒙面巾,柳明未做他想。可自蒙双眼……他却是不懂了。

    李铭瞄了眼,淡然道,“他在练功。”

    “练功?”是了。习武之人依赖目力,故多数武者一至暗处便不知所措。张兄定是为了克服弱点,才蒙上双眼。刻苦至此,钦佩钦佩。若非自己功夫不到家,他也想自蒙双眼,锤炼武学。

    行至半路,又被人拦住去路。柳明正要发火,右手上方传来笑声。

    “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今日可有闲心叙叙旧?”

    那雍容华贵之人,不是周稽又是谁?

    “他怎会在此处?”上楼时,柳明轻声问道。

    “哎呀?柳兄不知吗?这唐华客栈,乃在下所建。”周稽于梯前等候,“当日一别,甚是挂念。未想今日有幸再遇李兄,太巧!太巧!来人!将我那壶云梦游仙拿上来。不今日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啊。”

    “哎?这位小兄弟莫不是受了伤?快去请杜大夫……”

    “不必劳烦。”李铭打断道,“他不过一时兴起,尝试自创绝学。”

    周稽感叹道,“大隐隐于市,先前未曾想过小兄弟竟为绝顶高手,迈入宗师之列。我还未见其出手,不知他与七星孰强孰弱?小兄弟可要比试比试?”

    李铭拒绝道,“比武一事,日后再谈。舟车劳顿,需得整顿一番。”

    “自然,自然。有请。”周稽掀开门帘,一阵熏香扑面而来。后起琴瑟,靡靡似有软香窃玉。

    周稽不悦道,“我这兄弟,皆有识之士,尔等奏此靡音,还望入那庭院宫墙否?退下。退下。”

    琴师惊慌失措,跪地求饶。美人垂泪,惹人怜惜。

十二.天女不老

    熏烟缭绕,富贵公子端金杯,拇指上玛瑙耀眼。

    “不知诸位可知,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周稽道。

    李铭不动声色,与之周旋。“莫不是瑶池天女一夕之间容颜苍老?”

    “正是。短短两日,不老泉传闻如原上草木,生而又生。”

    “我有一事不明。”

    “公子有何高见?”

    “为何总有不轨之辈将苍老与不老泉等同?易容呢?换位呢?”

    周稽大笑,轻敲金杯,“公子,敢问人言归谁?”

    “自己?”

    “错。”周稽道,“若有黄金千两买你一句‘我猪狗不如’,应否?”

    柳明眉头紧蹙,“自是不。”

    “若是黄金万两呢?”

    “亦不。”

    “若你家境贫寒,家中老母病重,幼儿无依呢?”

    “这……”

    周稽见状,嘴角微抬,手握胜券,“再者,如若你只道‘我不如狗’,听者却与别人称你方道‘我不如猪狗’,后人又信哪句?后人又将此句传遍街头巷尾,届时纵使你意气难平,与君对峙,那又如何?你便是没说,也得为说了。只因人趋利避害之心,舍生取义多为戏言。让你委屈,与让自己委屈,多选后者。”

    “话已至此,君尚断定人言归自身否?”周稽微微摇头,“非也,非也。”

    李铭道,“周公子所言极是。只是不知您是散财的,还是拿财的?”

    “哎,小兄弟,我区区一名小卒,何来翻天覆地之能?不过以贱人之躯,妄成仙道。”

    “可您方才还道人言可畏。”

    “此事为有心人利用,推波助澜,背后纠葛我一概不知。”周稽轻道,“可天女手中握有不老泉隐秘,却是不假。”

    “一派胡言!”柳明拍案而起,李铭拦下。

    “柳兄,息怒。周公子既言明,必有其道理。”

    周稽叹道,“李兄敏锐,不错,我确有天女饮不老泉之铁证。”

    他一拍手,婢女遂执一宝盒。其内有画卷。

    “据我所知,仙阁于五百年前成立。当时天女亦引得江湖动荡,有一画师,自称白鹤散人,为其作画。此乃真迹。”

    婢女展开画卷,画上美人栩栩如生,柳叶眉、桃花眼。美极,美极。

    “而后四百年,又有画师为天女作画。此为后一幅。”

    周稽左侧婢女亦开盒拿画,画上女子倾国倾城,端其相貌,竟与五百年前天女长相极似。

    柳明不可置信,“这……”

    “如此,兄台可觉天女无辜否?仙阁、天女……皆与仙人相连,不知是仙阁祖师先遇天女,得其点拨,建立仙阁。还是仙阁祖师先立宗派,再遇仙女。其间曲折,我自然不知。只是,巧啊,太巧了。”

    “周兄有何见解,说来听听。”

    “哎,小兄弟。见外了。我便是自觉驽钝,这才邀您共饮。”周稽又道,“我一不懂经纶,二不懂武艺。全身上下,唯有鱼目尚可。商人嘛,不是靠嘴去说,我手上店铺上千,若一个个去说,怕是一年七百二十天亦不足。商人靠的是眼力,发掘客人的眼力,发掘商品的眼力,还有发掘人才的眼力。那日临仙湖上,我一见小兄弟,便觉你并非凡人,有仙缘。说不准便能找出不老泉。”

    “周兄如此看重,李某惭愧。”

    “哎,小兄弟莫学儒家那套腐儒之论。有才便是有才,无才便是无才。有才之人拿千两,那叫应当。无才之人拿千两,那叫走狗屎运。我看你们既来唐华道,想必有了些启发。可否说来参考参考?”

    周稽此言一出,李铭不吝赐教,“敢问周兄,家中可有谌言帝野史?”

    “史书没有。话本倒有几个。不过我想小兄弟想看的怕是大儒书院里的《游仙传》。”

    “《游仙传》?”

    “虽名游仙,却为史书。乃当时史官所记。小兄弟也不必赶往大儒书院,我诵于你听。‘帝二十年,佛山有云,霞光万里,西来金仙。仙人酒醉,落入一农家。见其家徒四壁,瘦骨嶙峋。问之。答曰君王暴虐,苛政徭役,驱赶贤才,重用贪官,民不聊生。仙人不忍,飞至京城。一路尸骸遍野。行至京城,歌舞升平。城内酒池肉林,城外乞丐如林。叹为观止。’。”

    “游仙怜悯世人,助其良多。未想老君召回,告之曰违逆天机,此乃众生命数。游仙反问,汝为何断言?老君拂尘一指,天书在此,尔可一观。游仙观之,方晓世间命数。遂留诗一首,以儆效尤。”

    “谌言帝见其诗歌,大发雷霆,怒火冲天。忙令下属焚烧油嘴滑舌之鼠辈,又血洗忠诚良将。终至灭亡。谌言帝逃往东海,贵妃苦其久矣,于东海之上焚烧战船。相传谌言帝哀嚎七天七夜,方才死去。”

    李铭听罢,喃喃道,“掷杯垂得焚天海。莫非焚天海便为东海?”

    “确有此说法,可东海之大,不老泉又在何处?”

    “不,东海在下半句。”

    “抬手一指接天泉?自然为不老泉。《山海异闻》中写道,涓涓兮自天上来。李兄……这是为何?”

    原来在周稽谈论时,李铭随手将金杯掷出,置于地上。周稽并不不满,只为好奇。

    “掷杯。”李铭回答。

    “哎呀,这倒是个好法子。仿仙人行事,或可体验当时之景。”其实周稽此言乃奉承之语,若当真如此简单,不老泉传闻便不会留至今日。

    众人苦苦思索,忽听得李铭道,“拿舆图来。”

    “舆图?小兄弟可有线索?”

    周稽家缠万贯,区区舆图自是不在话下。他见李铭对着舆图思索,也不追问。

    “东海至西部雪山之间,可有桃源异闻?”

    “桃源异闻?”周稽先是一惊,后遗憾摇头,“甚多,甚多。且多不实。”

    “那……此线之上呢?”李铭一指划去,于舆图之上划出自东海至西部雪山的一条长河。

    周稽观之,反复思忖。“哎,我学识浅薄,只恨幼时偷玩逃学。小兄弟请稍等片刻,詹知亦处唐华道,他博古通今,待我请他前来一观。”

十三.解题

    詹知确在唐华道,他若回春秋山,此为必经之路。而唐华道内,客栈皆与周稽有所往来,故而詹知一举一动,皆于周稽目下。

    这不,他说片刻,就是片刻。

    茶水尚温,便将詹知请了过来。

    詹知半躬身,“见过李公子,柳公子,还有这位……”

    “张帅。”

    “哦,张公子。”

    “行了,我们相识已久,不必讲客套话。李小兄弟正研读游仙诗,你可帮上一帮。”

    “游仙诗?”詹知笑意更甚,“说来惭愧,我自诩饱读诗书,却于解谜一行一窍不通。怕是帮不上什么。”

    话虽如此,詹知却行至桌前,问道,“李公子所问为何?”

    周稽轻哼一声,对其秉性甚知。

    李铭又一次划出长河,“此线所过之处,可有桃源异闻。”

    詹知略一思忖,点在一处,“线上没有。边上倒有一处。此地名溪,袁登祥故乡。袁登祥乃祁儒朝宰相,曾作诗一首。称其故居为山中桃源。”

    李铭听得直摇头,“既为宰相,必然不是了。我想要民间传言,身份越低越好。”

    “李公子可得失望了。”詹知道,“唯有身世显赫之人才可读书识字。桃源本为诗中意境,乃虚构之所,实为避世之意。山野村夫只认桃园,不识桃源。又怎会有桃源异闻,怕皆为神鬼之说与那桃花仙吧。”

    “焚天海指实地,桃源却为虚处?”

    “李公子有何事不明?”

    李铭先指东海,“相传谌言帝焚毁于东海,游仙诗又自其而来,我便先将焚天海看作东海。”

    随后,他又指着西部雪山。“焚天海为下半句,上半句却道接天泉。你们因诗从游仙,故而认为接天泉乃不老泉,可如果舍弃游仙之说,只作诗歌来观。岂非与那‘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有异曲同工之处?所谓接天泉不过夸张说法,实则指地势落差。泉水自天上来,实为雪山雪水融化,自高山流下。我认为,游仙诗第二句,便指自东海至西山之间。再看掷杯动作,是否与河水由高至低,汇入东海极为相似?”

    其余人一片思索,詹知点头道,“有理。李公子方说桃源,可由第五句‘乞儿觅得桃源处,桃源处下鸡鸭棚’所发?”

    “正是。其他几句,却是过于宽泛,不知所云。”

    “宽泛?是有几句意味不明。不过在我看来,还算环环相扣。”

    “嗯?”李铭不通诗歌,露出疑惑之色。

    詹知侃侃而谈,“公子可知,写诗亦有三层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以及,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詹知微微一怔,周稽已与柳明下起棋来。张帅则背靠木栏,一动不动。

    “公子好文采,不过却与写诗三重境无甚关系。写诗第一境乃入门境,讲究平仄押韵、对立工整。第二境为登天境,用词华丽,内容匮乏,看似精妙,实为空洞。其内多无思想,堆砌典故。第三境为归墟境,至此境界即返璞归真,以情写诗,情至诗出。游仙一诗,看似宽泛,却时刻围绕帝王、百姓、山河。读之可通《游仙传》内百姓疾苦。”

    “你看,这句帝王举手摘星辰……”詹知提笔写下,“人又怎摘得星辰,故为隐喻,意指帝王坐拥天下,可任意妄为。”

    “再看此句,乞儿觅得桃源处。虽言乞儿,可谌言帝在位时期,天下除去官僚豪绅,只剩乞儿,并无平民。此句便意指百姓渴望安居乐业之所,期盼皇帝让位。而后几句,便是用青楼妓女,新老更替,代指朝代更替。最后唇红珠霞金缕衣,观者遥问天女名。即为战事已了,天下太平。”

    詹知又感叹,“当时谌言帝以其反诗,倒也并非无凭无据。”

    “詹兄,你认为游仙诗乃讽今之诗,我却不然。”

    “公子有何高见?”

    “世人皆知仙不老,仙人酒醉怜君老。你忘了此句。如若作诗之人妄图讽今,何故编造个不老泉。去掉前三句为何不可?”

    “可能他身份特殊,不便直言。需以游仙自称。”

    “这也不通。若他有心,随《游仙传》里所述,怜百姓苦更为合理。何故写道怜君老?”李铭道,“詹兄方才所言,乃由后往前推论。可一般人看诗,该由前往后。世人皆知仙不老,仙人酒醉怜君老。才该为第一句。意为仙人酒醉,怜惜世人易老,故留下不老泉。以此类推,接下来,该讲述不老泉所在。”

    “第二句方才已分析过,暂且不谈。第三句,挥毫泼墨洒山河,是否便为舆图?舆图由笔墨所画,舆图之画亦为山河之画。后半句山河颠覆又几何,我却不明。再往下,思路却十分跳脱。不过以之前所推,应当藏有不老泉具体位置。”

    詹知沉思道,“可后几句,便是没有典故了。”

    “桃源为虚处……人亦无可摘星……如果不老泉为真,焚天海为真,那摘星辰便为假,觅桃源亦为假……后三句便不该指实景……而该作虚构之物。”

    詹知不解,“不就是我先前所言,帝王暴虐,百姓穷苦?”

    “不。不对。”李铭反驳道,“谌言帝昏庸乃实情实景。后三句该往虚处联想……不去想象现实之物……而是……另一种……虚构的……无需通过典故寻找的……线索……”

    二人苦思冥想,宴席已撤下,婢女奉上茶点。詹知脑内如被积尘填满,他对着窗,眉头紧皱。没了谈论之声,房内只余一片寂静。婢女亦放轻手脚,生怕被人骂了去。忽听得李铭大喊一声。

    “我懂了!”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立刻扰乱房中平静。

    周稽与柳明纷纷直起身,右手擦过金杯琉璃,亦置之不理,“李兄,你解出了?”

    “不错。”李铭大笑道,“差点被它绕进去。游仙诗、游仙诗,看似为诗,实为字谜!”

十四.日咎山

    “字谜?!”

    “不错。正是字谜。”李铭提笔写下游仙诗后三句。“帝王举手摘星辰,星陨凡尘未得生。这帝王、凡尘均为障眼法。此句重点在于‘星’字,前半句有星,后半句亦有。上半句摘下‘星’字,下半句‘星未得生”,即尚未获得’生’字。星下去掉生字,为日。”

    李铭于一旁写下“日”字。“乞儿觅得桃源处,桃源处下鸡鸭棚。此句詹兄读起来可有怪异之感?”

    詹知答道,“有。上半句并无不妥,下半句却一窍不通。桃源本为地名,桃源之下便为泥土。又怎会有鸡鸭棚?”

    “詹兄又是将它作为实景思考。事实上此句与桃源无关,换做任何地方均无不同。关键却在‘处’字。处下有鸡鸭棚,听来匪夷所思。可如果将之作为字谜,便是‘处’之下还有一字。此字为何?”

    “鸡鸭棚。鸡鸭棚又为何字?诸位往下一观。下一句,便为宴去归来观岑寂。说明乞儿于桃源赴宴。今去何日盼山归,讲的便是乞儿赴宴之后,盼望桃源再度归来。他盼山么?盼桃源么?不!他盼的是宴!宴上做甚?吃!乞儿于桃源尚可‘吃’,离开桃源只剩‘乞’,故而他留在桃源的那字便为‘口’!‘处’下加一‘口’为‘咎’。”

    李铭又于“日”字后写下“咎”字。“前有三句,后也该为三句。故而仅剩一字。宴去归来观岑寂,今去何日盼山归。此句却是无需多想。‘岑’字去‘今’即为‘山’。‘山’字归来即为‘岑’。故而这最后一字,便是‘山’。”

    李铭写下最后一字。三句合为“日咎山”!

    “日咎山?!”詹知以手指舆图,“我知它在何处。昆山之南,沅溪之北。绥州平德县。正于方才那条线上。另外,公子该练字了。”

    “即刻启程。”周稽立即吩咐下属准备车马。

    ……

    自唐华道至日咎山,最快也需十日。常人舟车劳顿,定身体不适。

    好在周稽一路随行,锦衣玉食、车行平稳。有他照应,倒无不适之处。

    “李兄,那黑衣人身上莫非另有隐秘?不然你为何只打晕,不处置?”周稽问道。

    “并无隐秘。不过练手之物。”

    “练手?”詹知放下茶盏,笑道。“公子有向武之心?我倒可以授你几招。”

    “哎。小兄弟,莫听他言。学了他心法,他便可自称汝师,你便为春秋山弟子。这名头一甩,一生便逃不掉了。武艺高绝又有何用?不过作打手行当。千万两一出,门派宗师尽归我手,听我号令。”

    “周兄言之有理。不过此乃我之夙愿,不足为外人道。哦,詹公子亦不必如此客气,我只想试些三脚猫功夫,未有修习武道之念。”

    “李公子言尽于此,我亦不会多劝。若有朝一日,公子反悔,尽可来我春秋山。我必恭候大驾。”

    休憩时分,李铭果真于院内泼醒黑衣人。黑衣人不明就里,方睁眼便见一柄飞刀。

    狼狈躲开后,见是李铭,忙跪地求饶,“大侠!饶命!我鬼迷心窍,得罪大侠您!还望您宽宏大量!饶我一命!”

    李铭又拿起飞刀,“我会宽宏大量,嗯……九日后。”

    九日?!黑衣人怒火陡生,却又一柄飞刀飞来,他见当日斗篷人不在,又觉内力畅通无阻,心中发狠,跑至李铭身前,向其一掌拍出。

    李铭往右一躲,回手又是飞刀。

    黑衣人又拍了数十掌,越发心惊。只因他每一掌均被李铭躲过。起初,李铭尚且狼狈逃窜,次次擦过边缘。后来他身行越发飘忽,竟像……

    竟像游仙步?!

    游仙步乃仙阁祖师所创,非其弟子不可学。而仙阁又只收女弟子,李铭怎可能会游仙步?!

    再看其飞刀之上,隐隐有日炎闪现,分明为羲和真经之赤炎指法!

    不、不可能!

    怎有可能?!

    黑衣人眼前一黑,不省人事。李铭停手,原是张帅打晕了他。

    “怎么了?”他刚才吩咐张帅看门,不让外人进入。

    “柳明过来了。说起来那家伙一路上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张帅跟李铭并不在同一个马车上,周稽长袖善舞,为缓和李铭与柳明的关系,特意将二人分开。

    李铭自然懂他的心思,不过他也懒得与柳明相交,就干脆顺水推舟。这一路上,也就把柳明冷落下了。

    至于刚才的武功,都是通过观剧而来。难得来到武侠世界,不掏点武功不就是浪费?所以,他将一路上见到的高手武功都记录了下来。等回到原世界家中再慢慢练。

    “你看着他,我过会儿再来练手。”

    刚一出门,便听得柳明喊道,“李兄!”

    这一声中气十足,一个呼吸后,柳明便跑至身前,气喘吁吁。

    “发生何事?如此毛毛躁躁?”

    “我们临仙湖一遇,未想李兄有如此大才,如今潜龙出山,李兄前途无量。这一路李兄多谢照拂,今后若李兄开口,我柳明定万死不辞。”

    李铭微笑道,“柳兄是来与我请辞的?”

    “不错。我方才于楼下吃饭,连店内小二都已知晓日咎山藏有不老泉。我担忧被人捷足先登,周兄马车虽好,速度却有欠缺。若按今日赶路行程,待我们行至日咎山,必将面临天罗地网。我心知寻找不老泉乃我私人之事,与李兄无关。便不劳烦李兄了。”

    李铭耐心听完,说道,“柳兄,你可信我?”

    “自然……是信的。”

    “你既信我,便听我的。与我一同寻找不老泉。不必赶至日咎山。”

    “为何?”

    “我们只解了游仙诗前六句,后五句呢?”李铭反问,“莫非我当真聪明绝顶,一千八百年来,唯有我解出字谜?此等巧事,柳兄你信吗?”

    柳明被他说得迷糊,恨不能多一颗脑袋。李铭拍其肩膀,轻道,“柳兄你若信我,我便不遗余力替你寻找不老泉。我不开口,你便只需跟在身后。”

十五.流月望舒

    身起,影至,毙命。来袭者尚不见敌人真身,便躺倒于地。

    干脆、利落。看得周稽连连称赞。

    “李小兄弟,你这暗卫不知是何来头,我遍观百家武学,却无一家对得上号。”

    “我不知。他也不说。”

    “如此来历不明之人亦可收归己用,周某佩服佩服。”

    詹知擦完剑鞘,“李公子,莫听他花言巧语。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周兄分明是看上你的人,想买过去。他身后七星,便是如此而来。以金为饵,篡夺主位。”

    周稽被詹知揭露真意,坦然笑之,“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我一不威逼,二不引诱,既无偷鸡摸狗之举,又未灭人满门。詹兄说话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二位,莫要伤了和气。”李铭以手拍张帅肩,“张帅与我并非主仆,不过行报恩之举。周兄若真有法子说服,我亦不会阻拦。”

    “哎,李小兄弟误会了。君子不夺人所好,先前我不过开个玩笑。绝无不轨之心。”

    三人说话间,柳明试一人鼻息。“车夫不慎中箭而亡,此番奈何?”

    方才一阵偷袭,习武之人自保无忧,七星亦护得雇主周全,可怜马车车夫,无人看管,瞬间毙命。

    “无妨,无妨。”周稽道,“再往前乃流月城,届时再雇一人便是。”

    “流月城?”詹知思索道,“流月城乃十二荒地盘,进城安可无恙耶?”

    “怎的。我望舒名誉竟如此不堪?詹兄此话伤人啊。”

    忽有女声于谷内回响,傲雪寒霜。

    詹知笑道,“原是望舒姑娘,许久未见,君可安好?”

    雾影渐显,朦朦胧胧,似水中窥月,一女子自雾中走出,“无病无痛,承蒙詹兄挂念。公子既入我十二荒境,怎的一声招呼都不打。难道此为春秋山独门规矩,詹兄改良之儒学?”

    “在下不才,怎敢以一己之身代替千年儒家。之前是我礼仪不周,还望姑娘恕罪。”

    “既如此,便由我尽地主之仪。诸位,请吧。”

    ……

    “这望舒究竟为何人?竟如此趾高气昂?”柳明愤懑道。

    望舒引他们至流月城内一阁楼处。楼阁雅致,布局精巧。可再雅致的景色于满心愤懑之人看来,亦不过讽刺之景。

    周稽倒乐呵呵道,“柳兄不知,这十二荒内共十二星君,十二星君各领一城,布为星辰大阵,十二阵法各对一门功法。十二荒便以此为基,坐拥岭南,与朝廷相对。不可缺一人。而这望舒所学心法望舒心经较为特殊,望舒心经非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人不可练,此人便是上任太阴君寻求数年方得,可谓稀世珍宝。十二荒弟子亦多加忍让,这才养成她目中无人之品性。”

    詹知亦道,“得罪一人不难,可得罪十二荒便需考虑考虑。望舒姑娘爱呈口舌之快,让她一让又何妨?”

    “咦?望舒真经需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时方可练,为何羲和真经无甚要求?”李铭问道。

    詹知哈哈一笑,“李公子天姿聪慧,怎也犯教条之误。十二荒非天生天养,而是由多年以前一群志士所建。他们各有所长,意气相投,这才组成十二荒。非先有真经才得星君,而是先有星君才得十二荒也。名号随时可取,取名之人却非随处可得。你便指着一丫鬟,喊她望舒姑娘亦无不可。可江湖之人听见望舒,却只可想到十二荒望舒,想不到丫鬟望舒也。”

    “哈哈,丫鬟望舒也不错。正好气气那婆娘。”正在此时,窗外又飞进一人,金轮闪烁,原是百里成溪。

    周稽、詹知抱拳行礼,“见过百里兄。”

    “临仙湖一别,甚是想念。诸位来了十二荒,怎不告知一声。害我一番好找。”百里成溪道。

    “平白无故,为何要知会你。百里成溪,你还是如此自傲。”望舒推门而入,身后侍女一言不发,摆上佳肴美酒。

    百里成溪又道,“论自傲谁比得过你?不信你问问其余弟子,看他们作何回答?”

    “哼。伶牙俐齿,百里成溪你既来我流月城,我便尽尽地主之谊。”望舒提剑便是一招“管中窥月”。

    百里成溪亦抬手以赤日轮接下,飞去数十里,望舒紧随其后。

    柳明看得目瞪口呆。詹知胸有成竹,替他解释道,“兄台莫要震惊。百里成溪与望舒一向水火不容。百里兄如今替我们解围,不如趁此机会冲出流月城。”

    周稽亦拍掌叫好,“不错。望舒一走,流月城便如一潭死水。七星!还不快上。”

    柳明尚未反应过来,便见阁中窜出几位弟子,“诸位,请回。”

    詹知哀叹一声,“姑娘,得罪。”

    说罢,以剑鞘画出太极图,飞身而出。

    且说另一边,望舒追至百里成溪,大声问道,“说吧!平白无故来我流月城,所求为何?”

    百里成溪立于赤日轮上,骂道,“你当我没事爱往流月城跑?若非帝君有令,我管你死活?”

    “此言何意?”望舒心知百里成溪来此必有要事,只因他二人水火不容,人尽皆知。为保十二荒安宁,平日里能避则避,断无进流月城之举。而当她见百里成溪又刻意引她出来,疑惑陡生。

    “你扣下他们,可是为了不老泉?”

    “不错。”

    “帝君有令,十二荒不得参与此事。别问我为何,你去问帝君。话已带到,你找死我不拦着。”

    望舒扣下詹知等人,确为不老泉之谜。她消息灵通,早已知晓解题之人正往日咎山前行。而若往日咎山,便不得不经过她流月城。游仙诗方解开前六句,还剩五句。望舒恐其有诈,故而打算留下李铭,慢慢细谈。

    可帝君之令,又是何意?十二荒帝君,平日不会管这些江湖小事。更何况,他还特地让百里成溪前来,分明是看重他口无遮拦。

    待望舒回到流月城,门下弟子立刻禀报詹知等人打伤看守人,逃出流月城一事。

    望舒沉思片刻,“不必紧追,此事作罢。”

十六.灵溪镇

    “周兄!你素来看不起武学,这手轻功又是从何学来?”

    他们方才一路冲出流月城,弃马而逃,周稽更露出一手好轻功。

    周稽笑道,“怎得?李小兄弟能于短短五日内练出游仙步,我却练不得?”

    “李公子天纵奇才,过目不忘。区区游仙步还不是顺手捏来。”

    柳明大惊,“李兄……你何时练的游仙步……不、不对……你怎会有游仙步法?”

    李铭尚未开口,詹知便以替他解围,“柳兄有所不知,游仙步并非多高明的武功,春秋山大儒书院便有其武学秘籍。李兄有经天纬地之才,一个游仙步,便是当礼物送上亦不足为奇。只是李公子,那羲和真经却是练不得。练久了,易性情大变,无法自控,历代太阳君均爆体而亡,还望慎重。”

    被詹知点名他于院中所行之事,李铭面色不改,“多谢詹公子指点。我不过好奇,随手练练。”

    “公子心如明镜,我便不再多言。如今车马具毁,诸位作何打算?”

    周稽叹道,“我本以为凭周氏可保诸位衣食无忧,未想还是低估人之贪欲,连十二荒都参与其中。再前行怕是性命不保。不远处灵溪镇有我周氏产业,便与诸君在那处分道扬镳吧。”

    詹知轻笑,“周兄高明。李公子呢?可是同样放弃?”

    李铭摇头,“不可半途而废。”

    “李公子既言,我便舍命陪君子,与君走一遭。只是……那黑衣人可还要带上?”

    詹知未曾想李铭对一练手玩物执念如此之深,连逃跑都不忘令张帅带上。

    “自然。”李铭点头,“称手之物可不好找。”

    詹知听罢,说道,“既如此,我们便先赶往灵溪镇。此地穷山僻壤,不宜久留。诸位请随我来。”

    这一问一答,竟是忘了何人。柳明攥紧拳头,李铭于其耳边轻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柳明深吸一口气,答曰,“我知。”

    ……

    詹知不愧有博学之才,便在山野之间,亦未指错方向。且凡事多有提醒,譬如哪方花草不可触碰,哪方水流不可饮之,哪处有野兽踪迹需谨慎避开。

    李铭一路学习,胜读十年书。

    一行人紧跟其后,未曾遇到危险,顺利走出山林,到达灵溪镇。

    一入灵溪镇,便有偷窥之目,鬼鬼祟祟。再观之,镇内行人众多。或有长衫学士,或有粗鄙莽夫,或有娇媚美人,或有斗篷隐士。粗略一观,便不下百人。想来日咎山之名,已传天下。

    周稽步入灵溪客栈,示以腰牌。掌柜顿时匍匐于地,高呼“公子”。

    “替他们安排上房,好生伺候。”周稽吩咐道,“李兄、詹兄、张兄、柳兄,我便于此地静候诸位佳音。”

    詹知抱拳,“别过。”

    小二领众人进上房,李铭见柳明一脸恍惚,不禁问道,“柳兄为何晃神?”

    柳明方如梦初醒,叹道,“灵溪客栈便为当日我与天女相约之处。如今再来,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詹知听了,“柳公子竟与天女为旧识?”

    “不错。”

    “可据我所知,天女从不曾踏出仙阁一步。”

    柳明眉头一皱,反驳道,“天女举世瞩目,定是做了番伪装。”

    “是么……”詹知笑道,“柳兄一片赤诚,令人佩服。”

    柳明怒火骤升,李铭急忙说道,“我与柳兄有话要谈,詹兄不妨先行休息。两个时辰后,我们再见。”

    詹知答道,“可。”

    李铭将柳明拉至客栈外,小桥边,柳明气道,“他们欺人太甚!”

    这一路走来,詹知与周稽对柳明多有怠慢,言语之中尽为轻蔑之意。柳明为保大局,一直隐忍。直至詹知方才言道天女不曾出过仙阁,柳明这才抑制不住,差点拔剑而上。

    “我与天女两情相悦,有天地为证。他是何人?竟非议我二人之事?李兄,你勿要拦我。今日我定要出口恶气!”

    “恕我直言,柳兄你敌不过。”

    “敌不过又如何?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一路当个缩头乌龟成何体统!”

    “哦?那你若因此丢了性命,令天女伤心垂泪,亦无不可?”

    柳明方驻足,观其面容,气焰未消。李铭便道出另一事,“柳兄,这一路走来,你可曾寄过家书?”

    柳明一愣,“确是不曾。”

    李铭摇头叹道,“我知柳兄待天女情真意切,可为此抛却家人,却为不孝。”

    柳明被他说得面红耳赤,顿觉惭愧,怒火早抛至九霄云外,“我这便去写一封。”

    灵溪镇设有驿站,柳明于驿站内写下家书,告知父亲近日情况,“请送至落霞关柳哮鹰手中。”

    那信使一阵糊涂,“落、落霞关?”

    他正欲细问,不想寄信之人已走远。无奈之下,只好去问驿站内老人。

    “落霞关?哦~你资历尚浅,怕是不知落霞关之名。它位于西北荒漠之中,自谷道可入。”

    那老翁便侃侃而谈,大谈特谈年轻时也曾来往于落霞关与灵溪镇内。年轻信使听得一阵心驰神往,不知他竟有此等往事。

    李铭又与柳明于镇内漫步,顺便打探情况。日咎山之名果然传遍江湖,引来各路人马。灵溪镇原本人丁稀少,如今车水马龙。若非他们有周稽照拂,怕是连客栈都睡不得。

    仅一个时辰,便见得数十次大打出手,连滚带爬还是小事,更有狠人下手毒辣,招招带血。有独行人并无同伴,死了也就死了,尸体被人往林间一扔,连坟墓都没得。

    柳明看得连连摇头,几欲出头,均被李铭拦下。“双拳难敌四手,你一人怎可拦住江湖。他们不过利欲熏心,被不老泉蒙蔽心智,咎由自取。你且随他们争斗。”

    柳明叹道,“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攘攘皆为利往,不知真心在何处。”

    李铭突然止步,沉吟道,“柳兄想知真心在何处?”

    柳明不解李铭为何忽然慎重,只答道,“不错。”

    李铭便指客栈旁一老枢,“真心在此处。”

    柳明见那老枢身形枯瘦,摇摇欲坠,笑道,“李兄莫要诓我。”

    “她自你踏入灵溪镇,便一直盯着你。难道不可谓真心?”

    “也许我长得像她孩儿,故而她多看我几眼。不足为奇。”

    李铭见他不以为意,不禁长叹一声。“这世间,确无几颗真心。”

十七.夜谈

    李铭回房时,张帅正把自己吊在横梁之上,倒挂着荡秋千。“切,说什么靠自己解谜,结果还不是偷偷看剧本。”

    “难道我不是靠自己解开游仙诗的?”李铭倒了杯茶,“监视的人呢?”

    “还在。”

    “唉,被一连监视了这么多么天,洗澡都不得安生。”说完,他一杯水泼在晕着的人脸上。

    他便是之前的黑衣人,现在被换上一身猎户服,原本被遮住的面容也完全露了出来。那是一张普普通通得,融入人海里几乎不会引人注目的面容。李铭寻思着,他若不穿一身夜行衣,直接用原本的脸行刺成功率可能还高点。

    地上之人方睁眼,便见一吊死鬼挂在横梁上,面目狰狞,两眼泛红,像是……像要将他吃了似的。他眼睛一闭,竟又被吓昏了过去。

    李铭打好的草稿临时改编,“你下来。”

    张帅“啧”了一声,翻身越窗而出。

    李铭又是一杯水泼过去。那人先胆战心惊眯开条缝,便听得李铭道,“睡糊涂了?”

    “吕虎平,沧州鄂旗县人士,家遇不测,只留孤儿寡母。闯荡江湖三年,拜入太平教,以坑蒙拐骗为生。我说得可对?”

    吕虎平刚放下的心又被吊至半空,“你、你怎么……”

    “我还知晓你家老母现在何处。”

    吕虎平见他外表眉清目秀、玉树临风,内里却藏着一颗黑心肝,比方才那恶鬼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思及近几日被当做人靶练刀,苦不堪言,只觉世间极恶莫过于此。“你、求你放过我家老母。”

    “待我想想……你仇家众多,担忧他们找上门去,以你老母性命相要挟。故而你早已转移住处……是在……是在……林”

    “大侠!”吕虎平匍匐于地,不断磕头,“大侠!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只求您放过我家老小。您说!您说!只要我能办到,定万死不辞!”

    李铭微微一笑,蹲下身,“还算识趣。你可知,我为何留你至今?”

    吕虎平刚张嘴,便听李铭嘘声,“因你还有用。你即刻前往绥州府,替我查查百年内是否有洪涝之灾,又是否曾发动过迁徙。时限三天。三天之后,不论查到与否,皆返回此地。我赠你两支信号弹,这支为红色,意为并无。另一支为蓝色,意为曾有。若你查出迁徙前村镇所在地,便往那处方向发射。听未听清?”

    吕虎平连连点头,李铭又道,“很好。若此事办成,你我恩怨已了,我不会再找你麻烦。若办不成……现今我足不出户,尚且对你知根究底。今后我亦可掐指一算,知晓你全家位置。记好了。张帅,在不在。”

    张帅从窗外倒挂下来,“说吧。”

    “送他出村。别被任何人发现。”

    “了解。”张帅比划个“ok”的姿势,一巴掌把吕虎平拍晕,拎了出去。

    送走了吕虎平,李铭依然坐于桌旁。“唉,茶凉了。”

    他起身下楼,喊道,“小二,上壶茶。”

    “李小兄弟既无睡意,不妨下来喝上一杯?”

    李铭往大厅一瞧,周稽披金戴玉,朝他示意。

    “大堂嘈杂,还是周兄上来吧。”

    “哎,进人卧房,属实失礼。小二,去安排一间上等雅座,再替李小兄弟呈上几份小菜。”

    而店小二几无迟疑,伸手道,“客官,有请。”

    此事早已于李铭意料之中。故而他只淡然道,“请。”

    “李小兄弟,不知我先前提议,你考虑得如何?”周稽亲自替李铭斟酒,酒香扑鼻。他于前几日间发觉李铭不喜辣,故而连酒都为上等的桃花酿。

    “嗯?周兄提议太多,不知你指哪遭?”

    周稽哈哈笑过,“自然为良禽择木而栖一事。实不相瞒,我观察李小兄弟许久,实谓天人之姿。不论文武之道,皆胜过常人数倍。气度不凡,最难得一颗赤诚之心。周某走南闯北多年,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完美之人。若世间真有天仙,非李小兄弟莫属。可我看李小兄弟心思亦不在凡间,不妨来我这儿挂个名。金银珠宝、锦罗绸缎尽你挑选。且无人对你指手画脚。每年钱庄收益可分你五成,而你只需于危难之时助我一臂之力。小兄弟,如之奈何啊?”

    李铭未曾急着回答,而去先品了桃花酿,“此酒虽好,非我所好。”

    “小兄弟所好何物,尽可说来。”

    “自然是那天上之境,瑶池美酒。”

    周稽劝道,“即便那通天路上危机四伏,多有妖魔鬼怪?”

    “若有妖魔,我便寻个道士铲除便是。”

    “若那妖魔,世间没有哪个道士可以降服,又待如何?”

    “我便去求天上仙人,下凡除魔。”

    “世间哪里有仙?!”周稽此话说来,却含几分愤慨之意。

    李铭问道,“周兄不信么?”

    “非我不信,而是确无仙人,怎可能信?”周稽道,“十岁那年,母亲亡故。我祈求仙人显灵,救她一命。可仙人未现。”

    “十五岁那年,家道中落,父亲发配边疆。我祈求仙人显灵,保家族平安。可仙人未现。”

    “二十岁那年,天下骤变,我一介蝼蚁,于风雨之间漂浮。我祈求仙人显灵,替我指路。可仙人未现。”

    “既然仙人从未显灵,我信与不信,又有何分别。每一年,我都斥资资助那群道士,收留道童,替其建庙。世人道我诚心,有仙人保佑,这才家缠万贯,故而道观香火不断。却不知此仅为对抗儒家之举,他们奉给仙人的香火,全进了我的口袋。而仙人却连一道雷都未劈得。小兄弟,有言曰,人定胜天。莫要被那仙人之说,蒙蔽心智。”

    他说得诚恳,李铭却未领情,“多谢周兄相告。不过我心中有数。周兄所言,句句出自肺腑,李某不胜感激。不过此为周兄之道,非我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望周兄谅解。”

    “李小兄弟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周稽不再规劝,只埋头叹息几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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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600/ 第一时间欣赏与世隔绝的理想乡最新章节! 作者:莲飒所写的《与世隔绝的理想乡》为转载作品,与世隔绝的理想乡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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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世隔绝的理想乡介绍:
立于门外的人影、不断争吵的邻居、楼梯上的血迹……
李铭能看到,能听到。但那并非代表真实。
只是幻觉罢了。
与世隔绝的理想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与世隔绝的理想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与世隔绝的理想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