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三更)
曲书晴哪是她的对手,新婚之夜被别的女人拿剑指着咽喉,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喻寻竹及时赶到,救下了自家媳妇儿,可这事儿也气得曲书晴躲了喻寻竹大半年。
婚宴,自然是父母都在场的。
曲书晴的父亲,肃都之主曲焱为人霸道乖张,持武自傲,哪能咽下这口恶气。要求普元真人当即处决岑诗云。
普元真人与喻寻竹及道宗门生们都在为岑诗云求情,曲书晴在一边也不想因为此时,让丈夫记恨自己,遂也站出表示自己不再追究。
曲书晴唱了红脸,白脸的角色自然要由曲焱当。他死咬住不松口,最终结果便是岑诗云从道宗除名,逐出师门。
喻锦安出生后,喻寻竹还向曲书晴提起过此时,他为人仁义,希望妻子可以谅解师妹,让她再回师门修习。
当时已过三年,曲书晴也早就消气了,又逢儿子出生的大喜,便也同意了。
喻寻竹借口喻锦安满月酒,邀岑诗云来淮秋,谁知她并未没出现。
回首往昔,如今已过了近二十年,她却死在了这等乡野之地。
喻锦安心中好笑,这岑诗云万没料到,自己既不像喻寻竹般仁德,也没有曲书晴那般心软,反而像极了曲焱。
不过他的乖张与杀伐从不形与色罢了。
喻锦安揉着被敲的部位:“要不顺路去看看外公?”
曲书晴想了想,点头道:“也行。”
再看丹煦那边,司乾手臂受伤,就由商貉背着她,到长蓬时已经是夜里了。
三人找了间客栈住下。
可房里,司乾包着自己的手臂抱怨道:“你可真是能耐,到处给人当妹妹。上面俩哥,这会儿又蹦出个阿姐。”
丹煦吃了解药后,已经完全恢复了。她现在没什么心情理司乾,只淡淡解释道:“她认错人了。”
司乾锐眼看着她。
丹煦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八岁就进地牢了,拿来的姐姐?况且我和她长得一点都不像。”
司乾想了想:“人家比你漂亮多了。”
丹熙将手上的杯盖砸向了司乾,司乾灵巧地躲过去:“你还欺负我!小心我把所有的事情告诉鬼君。”
“你去说吧。”丹熙道:“就你长嘴,我也长啊,你的那点事儿,酷刑够受八百回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刑场,比比看谁挨的刀子多?”
商貉敲敲桌子:“好了好了,别吵了!”他看着丹煦道:“说说,怎么回事儿啊。”
丹煦咬着下唇,思考着怎么圆谎。
司乾那张嘴还是不饶人:“什么怎么回事儿,人还没长大,春心大动呗。”
这回,丹煦差点被把桌上的壶砸司乾身上。
商貉赶忙拦住:“姑奶奶,别砸水壶,我要喝水的。背了你一路,多累啊。”
商貉当了一整天的坐骑,白天驮姐姐晚上驮妹妹,心里苦都没处说。
他又道:“你也别不好意思,那男的长得确实不错。”
“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丹煦道。
司乾指了指自己的伤:“凶得很哦。”
丹煦小声道:“他平常不这样。”
“真喜欢上了?”商貉问。
丹煦笑笑:“哪能啊,不就看着长得漂亮,你们不也这样?就准你们每次出来鬼混?”
司乾翻了个白眼:“你刚刚都上演生离死别了,还在这儿死鸭子嘴硬。”
丹煦低下头不说话。
他们的注意力基本集中在了喻锦安身上,让丹煦松了口气。
商貉问道:“对方是什么人啊?”
“道士。”丹煦道:“路上遇到的,我内力尽失时救了我,算是恩人。”
“内力是怎么回事?”
丹煦道:“鬼君交代的灭门任务,长蓬城郊的刘氏。我被算计了,传送到了一个镇压妖物的山洞,洞中有一柄剑,我碰了之后被吸光了气海。”
“那妖物呢?”商貉道。
她与喻锦安脱险之后遇到事情太多,她竟忘记问喻锦安九尾狐的后续,不过喻锦安未再提,应该已经伏诛了才是:“你们找到墨合时,沿着打斗痕迹没有发现妖物的尸体吗?”
“沿着痕迹只找到了悬崖边的废阵。”司乾道。
“那妖物会变化,本体应该是一只蟾蜍。”丹煦道。
一只死掉的蛤蟆,早就被野兽叼走果腹了,那还能等到商貉他们去捡尸。
司乾疑惑道:“你没跟那妖物对决?”
丹煦摇头:“在那之前我的气海已经被那柄怪剑吸空了。我在崖边找到传送阵,脱了身。”
“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只有小道士知道。”丹煦道:“他用阵法将我送走了,自己一人留下的。不过他后来也脱险了,那妖物多数被他杀了。”
司乾语调上扬:“你没问他?”
丹煦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我忘了。”
能见到活着回来的喻锦安,她已经喜出望外了,哪能记得这么多。
司乾不禁咋舌:“你脑子坏掉了吧!”
商貉又问:“山洞的具体位置在哪儿?”
丹煦道:“山洞很危险,我怕再中陷阱。”
她主要是怕那蛤蟆又复活。
她道:“回去之后我会向师尊说明的,到时候让他去安排查探。我们现在贸然去,太危险了。”
“按你这么说,那小道士一个人杀了妖兽,修为很高啊。”商貉道。
他看了眼司乾:“刚刚被打得还不了手。”
司乾哼了哼,也无话可说。
丹煦小声道:“回去,别说啊。”
“那怎么说?你一个人杀了那蛤蟆怪?”司乾道。
“不是说这个,就别说我和小道士那个……有的没的,别说啊。”丹煦道。
两人听着不禁笑了起来。
商貉边点头边向司乾道:“咱们删去生离死别部分。”
“什么啊!”丹煦被他俩取笑得浑身不自在。本来非常糟糕的心情,竟缓和了不少。
天亮后,因丹煦不能使用轻功,三人买了三匹马,踏上了回程的路。
从漠西壑到此地的距离,以商貉他们的轻功脚程,最快只需一日半的时间。丹煦与喻锦安当时是闲逛着来此的,所以耗费了快小半个月。
此回回去,三人骑马,用了五日。
01 回归 (四更)
丹煦回到漠西壑皇宫后,小沙华已经长大了不少。
她抱着孩子逗着,小沙华一个劲儿地对她笑。
她换回了漠西壑女人的装扮,打算去飞廉那儿报备,没想到飞廉竟抢先一步到她这儿来了。
见她抱着婴儿,还如平常一样,才放下心来。
丹煦将沙华交给奶娘,与飞廉一起去了书房议事。
飞廉从不拐弯抹角:“怎么回事?”
丹煦对飞廉甚少说谎,她觉得此事也没必要说谎,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了清楚。
“那道士为何要救你?”飞廉瞬间抓到了重点。
丹煦对着他眨眨眼睛,尴尬地笑了笑。
飞廉没再针对此事多说什么,又道:“你回来去见过紫大人了吗?”
“这不还没来得及嘛。”
再不愿意也是要去的。
“我不耽误你时间了,现在就去吧。”
丹煦点点头,出了白虎宫门后,两人分道而行。
丹煦朝紫剑仙的东极宫走去,在东极宫门口看见了跪着的克雅公主。
丹煦问了一旁站岗的侍卫:“什么情况?”
紫剑仙身边的侍卫也全是女人,她与紫剑仙不合是众所周知的,但身为侍卫也不好得罪丹煦,便老实道:“禀护法,克雅公主在像紫大人求药。”
“什么药?”丹煦问。
侍卫道:“小人不知。”
丹煦也不为难她,正主在这儿呢,她蹲下去问克雅:“殿下。”
克雅好似已经跪了很久,漠西壑白日的太阳尤为毒辣,她抬头见是丹煦,道:“护法大人安好。”
“殿下安好。”丹煦笑道:“听说你来向紫大人求药?”
“我父王的心痛病又严重了。”克雅道。
漠西壑真正的主人是槐筠,但在臣民面前皇室还是掌管着各地法治赋税的,槐筠有异蛊能控制修士,自然也有办法让皇室安稳,这心一旦痛起来,也是要吃神药的。
丹煦笑了笑:“你先回去吧,我去帮你要。”
克雅眼睛一亮,不敢置信:“真的?”
丹煦此次回来是带着目的的,如果逃跑行不通,那就只能占领高位:“当然,回去吧。”
她将克雅扶起,吩咐在一旁陪克雅跪着的几名侍女:“扶公主回去吧。”
又对克雅道:“我拿到神药,就差人送去。”
要站高位,漠西壑是必拿之地。
送走了克雅公主,丹煦登上了进东极宫的台阶。
经人通报后,丹煦站在殿中等了一个时辰紫剑仙才慢慢走出来,她身着淡紫色华服,细长的手指上涂着紫色的蔻丹。
身边两个侍女搀扶着,缓缓坐上宝座,右手托着头,眯着眼睛瞟了眼丹煦,等着她行礼。
丹煦守规矩地对她行了跪礼:“属下参见紫大人。”
紫剑仙没让她站,她只好全程跪着听话。
“有段时间没见了,去哪儿了?”紫剑仙道。
丹煦恭顺道:“回大人的话,鬼君交办的任务。”
紫剑仙没说话,看着丹煦,是要听详情。
丹煦又道:“秘密任务,不好详说。不过我此次是捡了条命,差点就回不来了。”
她现在不宜与紫剑仙硬碰,她们二人的关系十分微妙,有的人天生就是没法相处的,比如丹煦与紫剑仙,两人表面的和睦全是因为槐筠。
原先丹煦是持武自傲,经常不买紫剑仙的账,现在她不过一介普通人,况且还不知道槐筠那边的态度,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紫剑仙一心想要抓住这次机会,整一把丹煦。
“哼,鬼君的任务办砸了。那我交代的事儿呢?”紫剑仙道。
“周大龙已经杀了。”丹煦道。
“蛊呢?”紫剑仙咄咄逼人:“光只杀个人,还用你做什么?”
丹煦道:“大人,您手下姿色上乘的女子数不胜数,我压根儿不是做种这事儿的料。”
“迷情蛊呢?”丹煦越是表现得不耐烦、不愿意,紫剑仙就越是逼问不停。
丹煦只好道:“周大龙根本不着我的道,迷情蛊没有吸到精血,没用了。”
“废物。”紫剑仙道:“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是啊。”丹煦顺着她道:“大人您风华绝代,您是花我是泥,比不了。”
紫剑仙也听说了丹煦内力全失的事:“没了内力,嘴巴甜了不少啊。”
能不甜嘛,这不保命要紧!
丹煦笑着:“我这次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从前是属下不懂事,经常冲撞了大人,不过大人您大量,从不跟我计较,是我不知道感恩惜福,望大人原谅。”
紫剑仙本来是想先骂她一顿过过嘴瘾,再找些空子好等槐筠回来挑拨,可丹煦却处处忍让,让她想骂人都没处发火。
还来了出大人大量,如果此时再多为难她,更显得她小气了。
紫剑仙看着她,不情不愿地道:“你跪着也累了,起来吧。”
“谢大人。”
紫剑仙又道:“你现在失了内力也干不了什么大事儿,明儿起就跟着圣女去传教吧。”
丹煦从来没干过这事儿,教义都背不熟。
不过离紫剑仙远点,还是对的:“是。”
紫剑仙果然不会让她好过:“你原来去传过教吗?”
“不曾。”丹煦道。
“那不就是什么都不会?”整人的法子,她能想出一堆:“这样吧,别的你也帮不上忙,抄些教义明天帮着分发吧。”
说着她便吩咐了收下,搬来了笔墨纸砚,扔了本教义给丹煦。
“坐这儿抄吧。”紫剑仙道:“先抄个五十份。”
丹煦心里觉得好笑,小人整人的招数,她满口答应下来,看来今天不到半夜是出不了这东极宫了。”
丹煦没忘记正事,开始抄书前又对紫剑仙道:“大人,属下想起,我进殿前看见克雅公主跪着求药,我多嘴问了声,说是国王心痛病发作,求属下进来与大人说说情,给粒神药。”
书都抄了,态度又端正,紫剑仙也没处找茬,况且她也没为自己要什么。多少丹煦也算个护法,神药不是大事,丹煦开口了,明面上她也不好拒绝,她不情愿地哼了声:“皇家以下犯上的事儿还做得少嘛。疼了知道求药,不疼的时候,尽干蠢事!”
02 圣教(五更)
“大人说的是。”丹煦执笔蘸墨:“不过教训教训也就得了,漠西壑的国事还得指着他。”
这段时间送入东极宫的东西少了些,紫剑仙记恨了才玩儿了这出,发发威,让皇族的人不敢怠慢了自己:“来人,将神药送去。”
她又撇了眼丹煦:“你不说我也打算送去的。”
这种人情,怎么能让给丹煦。
丹煦笑道:“是,大人英明。”
她坐下抄书,紫剑仙就躺着盯着她监督,一会儿吃东西,一会儿让侍女按摩,一会儿靠着睡觉,一会儿又来检查丹煦抄得是否工整。
大约抄到了晚饭点儿,又让人拿了饭菜到殿上,自己边吃边监督丹煦抄书。
丹煦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这点事儿对她来说压根儿就不算什么。
直到了深夜。
“你这抄的也太慢了。”紫剑仙揉着太阳穴抱怨道。
丹煦心里好笑,想要整我,自己先坚持不住了。
“大人说的是。”丹煦道。
这书里除了教义,还有各种神迹故事种种,上千字,要笔记工整抄满五十本,绝不是件容易事。
丹煦又道:“写和印还是不同的。”
她语气平和,也没抬杠的意思,说出来只是让紫剑仙知道,你这样整我,我不是不懂。
她又笑道:“大人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抄完再走。”
紫剑仙道:“还差多少份?”
丹煦数了数桌上的纸:“四十九份。”
“那还差一份了。”紫剑仙道:“我等你抄完吧。”
丹煦道:“大人误会了,是还差四十九份。”
“什么?”紫剑仙道:“只抄完了一份?”
丹煦道:“大人属下从前干的都是打打杀杀的活儿,拿笔比拿刀难啊。”
紫剑仙走下宝座,站到了丹煦前面,居高临下瞪着她,要不是丹煦答应抄教义,还表现得顺从,她是不会给神药的。如今自己又被这丫头摆了一道,还白给了一颗神药,气得她举手要来打丹煦的头。
丹煦忙护着脑袋:“大人不能打啊,我现在没了内力,可不禁打,您这一掌劈下来,等鬼君回来我尸体都烂没了。”
紫剑仙的手都劈下一半了,愣是停在了半空。
见她停手,丹煦又讨好地笑道:“紫大人别急,我不是在抄嘛。”
紫剑仙提高了声调:“等你抄完,夏天都到冬天了!我真是不懂鬼君养你干什么!浪费粮食!”
丹煦开口要说话。
谁知紫剑仙一把翻掉了桌子:“滚!滚!看见你就来气!滚!”
丹煦心里乐开了花,忙扔了笔就跑,嘴里还喊着:“谢大人!”
出了东极宫,丹煦加快了脚步,回宫后便去了宝宝房。
沙华已经睡着了,丹煦静悄悄退出了房间,一回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看着自己。
丹煦吓了一跳,她现在没了内力,自然也感知不到附近有没有人。
她表情惊讶拍着胸口,压低了声音道:“你这小子,想吓死我?这黑灯瞎火的,就你这眼睛放蓝光。”
这孩子不是沙海是谁?
沙海捂着嘴笑着,也压低了声音道:“你走了快一个月了。”
丹煦牵过沙海的手,领着他走远了些:“咱们走远些,别吵醒沙华。”
“嗯。”沙海道:“听说你在东极宫受欺负了?”
“听谁说的?”
沙海道:“大家都这么说。说你跟东极宫那位不合,现在你没了内力,还不被她折腾死。我心里害怕,一直等着你回来。”
丹煦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儿的。”
沙海又道:“你吃东西了吗?”
丹煦摇头:“有吃的吗?”
“有的,我去拿。”
丹煦笑道:“好啊,谢谢你。”
沙海跑着去厨房,又回头对丹煦道:“你去房里等着吧。”
她看着沙海跑走的背影,心想着这次没死是对的,她要是死了,这两个孩子就没了活路。
自己将他们带回来,就该负起责任。
她回到房间,从床下的暗格里拿出了那枚地芯石,石头没有变化,捂在手心里有些温热的触感,她盯着石头,想起了喻锦安的话。
狐狸洞里的异象是因为自己碰了剑,传送阵也是因为自己的血,槐筠说沙华才是正真的地芯石,那这颗石头是什么?
槐筠的杀戮好似只是即兴而起,丹煦却觉得其中都有原因。
他要地芯石做什么?
此时又听敲门声。丹煦将石头放回了原处,对着门口道:“进来吧。”
沙海拿了些糕点:“饭菜都是剩下的,这是我下午特地给你留着的。”
丹煦不是很爱吃甜的,可为了沙海的一番心意,表情欣喜地道:“哇,看上去好好吃啊。”
沙海笑着介绍道:“这个,特别好吃。”
孩子总是好懂,说好吃的就是自己喜欢的。
丹煦掰了一小半,放进口中,一股甜腻漫开,她顺了口茶水咽下,笑道:“真的诶,很好吃啊。”
“是吧。”沙海自豪道。
随后,丹煦又挑了一小块不一样的糕饼道:“我吃饱了,谢谢你。”
她将点心盒子盖上:“剩下的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沙海看着她:“真的?”
丹煦点点头:“这么晚了,乖孩子要睡觉了。”
她低头看着沙海道:“去吧。”
沙海跳下板凳,抱着食盒,与丹煦道别:“晚安丹煦。”
“晚安。”
送走沙海后,丹煦又倒了两杯水才把嘴巴里的甜味洗干净,夜深人静想起来小道士的那碗红烧肉。
丹煦坐在镜子前,叹了口气:“都回来了,别想那么多了。”
她想着小道士与阿姐并肩同行的身影,真般配啊。
有些人还是就此打住不见为好。
第二日,丹煦就背紫剑仙安排出门传教。
要去的地方只是皇城里的教坛里,丹煦跟着除了分发教义也做不了其他的。她在一旁看着,十分佩服传教士们的嘴皮子,传教士旁也站着圣女,这是天圣教的传统,这种不需要表演神迹的场合,圣女就只要站在圣台上接受参拜即可。
石窈负责的是南疆那边,漠西壑这边的圣女名叫烨青,也是中原人长相,丹煦远远的看着,她与石窈不同,几乎没说过话。
03 转机
相比那两名漠西壑人传教士,话简直太多了。
此地是皇城里最大的教坛,信徒们把教坛挤得满满的。
丹煦挂着护法的名号,打着杂。
她没想到,天圣教的信徒居然有这么多,不过是一个礼拜就有一次的小型传教,这里聚集了总有数千人。
她心里赞叹,不愧是国教,也不禁疑问,槐筠到底要做什么?
忙了一天,刚回宫里,又被紫剑仙传召去抄书。
紫剑仙好似想通了,不管快慢,五十遍一遍都不能少。
“手酸吗?”紫剑仙笑着问她,满脸写着你活该。
其实这种酸度与练武时,挥剑与拨弦比差了十万八千里,可为了满足紫剑仙欺负人的心态,丹煦皱着眉头,揉了揉手腕:“又酸又疼,多谢大人关心。”
紫剑仙满意地笑了笑,回去睡觉了。
留着几个侍卫盯着丹煦抄书,到三更天才放人。
丹煦游荡着吹着风,蛮不在乎,还有心情哼着小曲儿。
她走到了白虎宫前,却见门口有人正等着她。
她身着暗色长袍,未戴钗环。见丹煦前来,双手合十行礼道:“白虎大人安康。”
丹煦回礼:“公主殿下安康。”
丹煦看了看天色:“有事进来说吧”
克雅为难的笑了笑:“劳烦大人了。”
两人来到了丹煦的书房。这件屋子不大,一张长案几,四周书架上放着些心法秘籍和史书。
丹煦指了指四边的椅子:“坐吧。”
又给克雅倒了杯茶:“殿下等了多久?”
克雅道:“从天黑就在了,不过我一直藏在一旁,应该没人发现。”
“下次若有事,找个有身手的传话就好。”丹煦道:“以防隔墙有耳。”
克雅道:“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找大人的。”
丹煦从来不参与皇族与教会中的事,她是如此,飞廉与商貉、司乾也是如此。走狗杀手好好当条狗就可以了,想得太多容易有杀身之祸。
可现在不同了,要想抓住紫剑仙的把柄,光抄书是没用的。
丹煦笑笑:“国王陛下的病好些了吗?”
克雅又站起行礼:“多谢大人赐药。”
丹煦试探道:“你该谢的是紫大人。”
克雅摇摇头:“若没有大人替我求药,我父王就挺不过昨晚了。”
“陛下的病这么严重?怎么都没听人提起?”丹煦道。
克雅忽然跪下,眼泪淌了满脸:“我知道来找大人你会给你带来麻烦,但是实在不得不为。”
丹煦将她扶起:“有事坐下说。”
克雅道:“我父王的病,撑不了多久了。”
“不过是硬撑着没告诉大家。”克雅又道:“并非故意隐瞒,是有苦衷的。皇族与圣教世代相依,国主也是由皇族与圣教共同决定的。”
说着她看向丹煦,表情带着些要说却不敢说。
丹煦一看就懂,她所说国主是由皇家与教会共同决定,其实是对外说辞,漠西壑说白了就是槐筠的过家家,他想让谁做主就让谁做主,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丹煦顺着她的话道:“哦,这个我原来也听说过的,那王储决定是谁了吗?教会与皇室可以做主的人是谁?”
任何事,总有个拿大头做主的,槐筠人现在陆枫,在他看来,皇室之人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只要每年国库里的钱不少,他便不会特别过问此事。
而皇族那边主事人选可以忽略不计,他们说话根本不算数。怎么想,教会这边能做主,还愿意去管闲事的人,就只剩紫剑仙一个了。
克雅道:“皇族提供的王子名单里,我三哥最有可能当选。”
“是国王陛下的意思?”丹煦问。
克雅摇摇头:“父王现在病得已经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了。兄弟们争权夺势,三皇子拉拢的人最多。”
“那教会的意思呢?”丹煦道。
“三皇子能如此嚣张,是紫大人授意的。”克雅道:“紫大人三翻四次延后给药时间,不然我父王没有那么快……”
她没再说下去。
丹煦已经懂了,她绕那么大一个圈子,不过是想告诉丹煦,紫剑仙与三皇子合谋,因为槐筠的放养不作为,现在皇室对臣民政策方面还可控制。可将来若是三皇子登基,那这个国家就是紫剑仙的天下了。
丹煦笑了笑,克雅对局势看得非常清楚,今后槐筠大部分时间不会久留漠西壑,可紫剑仙不同,她在此地享惯了福,赶都赶不走。一旦没了皇室的阻挠,她的予取予求则会变本加厉。
“鬼君走前把大部分权利都给了紫大人,她可以决定下一任王位的继承者。”丹煦道。
槐筠走前,有交代事宜给飞廉,不过也只限于杀手与暗卫部分。他与紫剑仙互不干涉,大多数情况也是由着紫剑仙的。至于王位交替,飞廉绝不会去管这种闲事。
此话一出,克雅立马握住了丹煦的手,这一握才发觉丹煦手上缠着白布,吓得她又将手弹回:“啊,对……对不起。”
丹煦还是笑了笑,这是她自己缠的,有些歪歪扭扭,之前喻锦安给绑的比这平顺好看,她是舍不得拆的,可脏了也得换。
丹煦主动将克雅的手握住:“说吧。”
她目光温和地看着克雅,那眼神说着:没关系,我会帮你。
克雅似是受到了巨大的鼓舞:“我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万一我出卖你呢。”丹煦道。
“我能感觉得到,我们是同一种人。”克雅坚定地看着丹煦:“我的那些皇兄和叔父们,全都是只顾享乐之人,可我不同。”
她又道:“我虽然不知道鬼君要做什么,但只有漠西壑强盛才能成为圣教的助力,我希望圣教不要放弃漠西壑。”
她说的极重,仿佛只有她成为漠西壑王,漠西壑才能强盛,这也未免自大。
虽然多一人和她一起对付紫剑仙,也是件好事,但丹煦也知道,一个国家的运转绝非可以儿戏的事情。
“除了我,你还说服了谁?”丹煦问道。
克雅道:“臣民。”
04 瘟疫
丹煦还以为她会说出皇族或是官员的名字。
克雅道:“大人有所不知,百姓与修士不同。修士所要的是强大的武力,众人向往的名利,以及长生。这些是圣教高层所拥有的。可没有修炼天赋的百姓只要能吃饱穿暖就行了。谁能满足他们,就能得到拥戴。”
漠西壑与众家割据的中原不同,统一的国家统治给了不能修炼的普通人,高度的安定。
丹煦看着克雅笑道:“我对漠西壑的民情了解不多。”
这是实话,她不能完全相信克雅,她对克雅的信任只不过是看在她也要对付紫剑仙。
克雅此次来,是要来说服丹煦的:“大人您有所不知,从去年开始,漠西壑各地都有爆发瘟疫。”
“瘟疫?”丹煦还不知道这事儿。
克雅点头道:“春夏盛行,到了秋冬天要好些。漠西壑的夜晚太冷,一般少有瘟疫,可这两年的疫情到现在还没找到原因。我听说您今天去了教坛传教,相信也看见了数量庞大的教徒们。虽然圣教为国教,可在瘟疫盛行之前,只是每周的小教会,不会有这么多的人数。”
丹煦道:“紫剑仙知道这件事吗?”
克雅点头:“不过那位大人,只顾自己享乐。谁给她的好处多,她就向着谁。因为瘟疫,我父王减轻了赋税,紫大人属地的赋税也相应减少,她拿到的少了,就开始折磨我父王。”
这倒像紫剑仙能做出的事。
“鬼君知道吗?”丹煦道。
克雅点头:“但我父王说只是小事情。”
也能理解,报喜不报忧,为了少挨批。丹煦也经常干这事儿,槐筠生起气来,可比瘟疫厉害多了。瘟疫死的是别人,鬼君生气,死的就是自己了。
克雅不再说国王,只说自己:“我有亲自去过役区,也正在找寻医者们配制解方。如果能成功,我就能得到百姓们的拥戴。”
丹煦听着,开始警觉:“瘟疫不是小事,你们竟然瞒着鬼君两年。”
克雅摆出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大人言重了。瞒着鬼君的不是我……”
丹煦没想到,漠西壑竟然有这么一位聪慧的王女,胸怀大志,想要成为漠西壑的第一位女王。
瞒着疫情不报的自然不是她,而是紫剑仙。
丹煦面露不悦,再怎么说也不能放任瘟疫蔓延两年时间:“把事情说清楚了!”
克雅面露难色:“大人息怒,此事我也做不了主的。此前疫情还能控制时,我父王本一直有意隐瞒的,今年年初至今,他的心痛病一直在加重,如今对朝政把控越加松散,加上京城也出现了疫情,我才得知此事,这病前所未见,皇宫中所藏医书上都未记载。”
丹煦问道:“现在那些染上瘟疫的百姓呢?”
克雅欲言又止,咬住了下唇犹豫着。
丹煦皱皱眉头:“算了,想也知道。”
他们能想出的办法无外乎是建立安置所,将感染了疫情的病人,统一安放救治。
克雅又流泪道:“如果有法子,我也不想。”
“你们这样是控制不了疫情蔓延的。”
说是安放救治,可在没有解方的状况下,不过是将他们圈在一处等死罢了。
百姓们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愿意去安置所,感染者一旦逃跑,就会将瘟疫传染给更多的人。
丹煦道:“城中的患者们安置在哪儿?”
克雅道:“城郊西边的山谷里。”
“山谷?”看来还是高估了他们。
克雅道:“本是没有的,我费尽了力,才求到这一席之地。”
“除了你皇室中没有派人去治理此疫?”
克雅依旧摇头:“我父王害怕鬼君责难,一味隐瞒,其他人,哼,他们对瘟疫根本一无所知,漠西壑人崇尚圣教,只顾着求神了。”
听她这么说,丹煦笑了:“那你呢。”
克雅十分聪明,一下就懂了丹煦的话意:“我自然也是尊崇圣教的。但若是对着圣女祈祷瘟疫就能平息,那城郊的山谷中就不会有那么多感染者了。”
丹煦没说话,她思考着。这不是单单皇室和紫剑仙一个人瞒着槐筠了,而是整个教会,都在隐瞒他。
原来他也不是那么无所不能,凡事皆知。他离开漠西壑还未一个月,这件事却被隐瞒了两年之久。
“鬼君没走之前,你怎么没找到他说这件事?”丹煦问。
克雅道:“不是没找,是我根本见不到鬼君,鬼君从不接见除国王以外的皇族。”
槐筠喜爱强者而厌恶弱者,对他来说连修炼资质都没有的普通人皆属弱者,弱者在他眼中不值一哂。
漠西壑存在的意义便是给他带来稳定的财富,他需要钱养活更多像丹煦这样的杀手,再投以天圣教,使教会越加壮大。
所以只要钱给够了,这个国王给谁当都可以。
可瘟疫则代表着短时间内的人口锐减,劳动力减少或外流,赋税自然也就减少了。
如果丹煦与克雅能尽快找到瘟疫解方,无疑是大功一件的。但仅是如此,还动摇不了紫剑仙的地位,毕竟棋子只是沾上了尘土而已,是还可以再用的。
丹煦清楚的知道,只有自己成为“帅”,才能逼迫槐筠丢弃手上的“车”。
自己现在内力全失,克雅抛来的虽不算什么橄榄枝,但只要是根草,丹煦现在就得抓住。
“找个时间你带我去城郊的山谷看看吧。”丹煦道。
克雅眼神有些不安:“这……山谷中……都是……都是些……”
都是些只剩一口气吊着的将死之人,她自己都不忍再看的。
“我知道。”丹煦见她这样,便道:“我修习的琴艺中有几阕疗愈之音,也许能有一定效果。”
克雅自然也知道了丹煦的事:“可……我听说大人因任务之故受了伤。”
丹煦道:“我的琴是上品灵器,即使没有内力,也能发挥一定效果。”
丹煦所说的“几阕疗愈之音”只是谦虚说法,实际上墨合本就是为战时疗愈而制作的琴。
05 将行之路
墨合琴在奏杀曲时威力只是一般,它的长处在辅助与疗愈上。
在狐狸洞中,丹煦就曾用墨合织音网,控制住九尾狐一段时间。在死亡之海时,也以墨合为司乾挡过杀招。
若是功力未失时,丹煦用墨合奏音,瞬间治愈一些皮外伤口,只是小事而已。不过疗愈琴音的功效只在打斗时所受的伤,如刀剑伤、掌劲所致的骨折伤、内力所致的内脏伤,以及暂时减轻痛苦的效果。
当然,越重的伤需要越复杂的疗愈曲调和越强大的内力注入。有些甚至需要长期,多次的治疗才可恢复。
疗愈之音治不了瘟疫,只能适当的减轻痛苦。丹煦的主要目的,是去亲眼确认,瘟疫的严重程度。
克雅犹豫了一会儿,才点头。
丹煦又道:“紫剑仙肯定会派人监视我,咱们要想好脱身计策。”
克雅道:“此事交给我,等我准备好了之后,就与大人一同前去。”
“嗯。”
两人相谈事宜到天快亮,克雅才偷偷回去。
丹煦没有再睡,她绕出门去看了沙华,正巧赶上乳娘起夜喂奶,她离开这小半个月,沙华没再像之前一样哭闹了,很乖巧地吃完奶后,沉沉睡去。
丹煦所住的白虎宫人员不是很多,仆人们一只手都能数得清,还有为沙华找的两个乳娘,再来就是沙海了。
她看着熟睡的娃娃,心里则在考虑着自己该走的路。
丹煦清楚的知道,自己要行的道路是孤独的,她没有任何可以指望的人,飞廉、商貉、司乾还有克雅,至少目前为止,他们不可能去对付槐筠。
飞廉从不说什么,可丹煦能感觉到他与槐筠之间那不可摧毁的互相信任。
至于克雅,不过是因利而合,但丹煦可以预料,如果此事能够顺利,克雅主掌漠西壑对她来说,绝对是件一本万利之事。
至于司乾,丹煦想到了小道士告诉自己的“神迹”,她不是很了解所谓的“神迹”,但如果是真的,神迹能将一个面目丑陋的人变成如今的美男子,那这“神迹”为什么不能祛除瘟疫呢?
紫剑仙是知道这件事的,就算她不将瘟疫放在眼里,可教中负责信徒方面的高层,绝对不可能置之不理,除非他们对这瘟疫也束手无策。
圣女石窈在南疆可以大变活人,可到了西域,依旧是圣女,烨青只能对着瘟疫干瞪眼儿,所谓的神迹,到底是在玩弄些什么把戏?
丹煦考虑再三,洗漱后,去找了商貉。
丹煦前脚离开了白虎宫,后脚便有一黑衣杀手摸进了丹煦的寝宫。他从窗户潜入,却扑了个空。
为了掩人耳目,丹煦绕路走了小道,到了青龙宫门口,还翻了墙,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她撬开了窗户溜进了商貉的房间。
杀手总比常人多几分敏锐,商貉正站在窗边等着丹煦进来。
丹煦刚探过一半身子,便借着些光亮看见了站在窗前的商貉:“怎么知道是我?”
商貉双手抱臂,随口道:“香膏。”
丹煦爬进屋又低头闻了闻袖口:“这么浓吗?”
商貉摇头:“一点点。”
丹煦笑:“鼻子真灵。”
商貉走去桌边坐下:“找我有事?”
丹煦点头,她想过了所有人选,最终决定找商貉帮衬此事,其一是因为他俩的交情摆在这儿,再来就是他与槐筠的关系不疏不密,比起槐筠,他会更倾向自己多一些。
“什么事儿啊,让我觉都睡不好。”商貉道。
丹煦道:“皇家的公主今天来找我了。”
说完丹煦便等着商貉问:公主找你干啥。
商貉趴在桌子上,眼睛里全是睡意:“要说就说,屁事多。”
丹煦咬咬牙,顶着假笑道:“她说皇城里面正爆发瘟疫。”
商貉眼睛已经闭上了,丹煦摇了摇他。
他眼睛没睁,嘴巴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福禄病。”
“福禄病?”
他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丹煦,随后又闭上:“瘟疫啊,福禄病。光我手上,村子都烧了七八个了。你就为这事儿这个点翻窗户找我!”
“你早知道?”丹煦道:“怎么没听你说过。”
“普通人得的病,咱是修炼的,不怕啊。”他语气带着安慰:“大哥照顾你,这些事儿都是我和司乾带着小朋友们去的多。”
“大哥也知道?”丹煦道:“死了这么多人,为什么不跟鬼君说?”
“紫剑仙不让。”商貉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那个大哥唯命是从,除非有一天他站紫剑仙头上。”
“为什么叫福禄病?”
商貉站起,闭着眼睛走向床铺,又躺下将被子盖好:“姑奶奶,您先让我睡一觉,等我醒了再说成吗?”
“等你醒了,我就被紫剑仙捉去教会打杂了。”丹煦道。
“那等晚上。”
“晚上,我要去东极宫抄书。”丹煦坐在床沿上,摇着要睡觉的商貉:“二哥啊,你别睡了,跟我说说啊。”
商貉坐起,搓了搓脸:“福禄病呢,本来叫葫芦病,因为得了这种病的人身上会起像葫芦一样的小疙瘩,之后小疙瘩慢慢溃烂流脓,脓血流过的皮肉又会长小疙瘩,越长越多,到最后全身都会溃烂。为了说起来好听些,就叫成了福禄病。好了,说完了,我要睡觉了。”
丹煦道:“是不是除了我跟鬼君,你们都知道了?”
“也不是,咱们也不太管外面的事儿,我是因为出任务才知道的。”商貉道:“之前也没听说过。”
“克雅公主过两天会带我去安置灾民的山谷。”丹煦道:“到时候,你帮我摆平紫剑仙。”
这话一出,商貉立马清醒了:“你要干嘛?”
丹煦道:“漠西壑的国王快不行了,克雅想当国王,我要帮她。如果能顺利研制出治疗葫芦病的药,既能帮克雅赢得民心,还可以在鬼君面前参紫剑仙一个知情不报。”
“有用吗?”商貉道。
丹煦道:“我现在是内力尽失才找你帮忙的,不管有没有用我都要去做。”
06 诡计
商貉有些犹豫。
丹煦道:“你现在不帮我,以后就没机会了。”
“怎么这样说?”
“紫剑仙现在是只罚我抄书打杂,万一过两天她忽然哪根筋儿不对路,要杀我呢。”丹煦道:“到时候你拦得住?我不能坐以待毙。”
之前也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事儿,不过丹煦的修为比那些杀手们强,紫剑仙都没能得手。
商貉挠挠头:“鬼君既然把你找回来,肯定不会那么简单要你的命。鬼君不杀的人,紫剑仙也不敢动的。”
“明面上不动,但我忽然溺水、暴毙、感染瘟疫,都会死的。”丹煦盯着商貉,眼神里带着一丝狠意:“原来我不怕她,是因为我有自保的能力,今时不同往日。”
她又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些恳求:“要不,把你手下的小朋友借我几个也可以。”
她是顶着护法的头衔住在白虎宫,却是个光杆司令。
同样是护法,另三人都有自己的部下,紫剑仙更是有个扶桑宫总护法的头衔,手下的人马比飞廉他们三人加起来的都多。
唯独丹煦,什么都没有。丹煦的前一任护法手底下是有些人的,可换上丹煦之后,那些人全被紫剑仙吞并了。
丹煦曾向槐筠抱怨过此事,结果换来一句:“当领导者并非你想得那样简单,你心性未定,年纪尚轻,过两年再说吧。”
原先没有就没有了,毕竟修为高一级,一打一百都不在话下。可现在,能多一个人在,都让丹煦多一分安全感。
“也不是不行。”商貉道:“不过你也别害怕,鬼君应该过几日就回来了。”
“回来了?”丹煦震惊:“没听人说啊。”
商貉道:“我也是今早听飞廉说的。”
“走之前没说这么快回来啊。”丹煦道。
“怎么,保命符回来了,还不高兴了?”
回来是好事儿,可这也太快了。丹煦原本的计划是偷偷去调查,得到解方之后好去邀功的,可槐筠一旦回来,她便基本上无自由可言了。
丹煦假笑了两声:“呵呵,高……高兴!我这不是觉得不可意思嘛。又说大概什么时候到吗?”
“按我的脚程,轻功要六七天。”商貉道:“鬼君的话我就不知道了,如果他是一个人来,走各地分坛的传送阵,两天就能到。”
“也就是说,最慢六七天,最快两天他就到了?”
商貉点点头。
事不宜迟,丹煦站起身,往门外跑。
“去哪儿啊?”
“安置瘟疫病人的山谷!”丹煦道。
商貉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忙跳下床去拦:“不是等公主带你去?”
丹煦被他抓住了手臂,奋力甩着手道:“你放开我,再等就来不及了!”
“你等我穿衣服,我跟你一起去。”商貉无奈。
丹煦听他这样说,知他愿意帮忙,马上乖巧地站着等他。
商貉从衣柜里扯出件外裳就往身上套,他边穿衣服边向丹煦道:“你不吃些东西?”
丹煦还站在门口,忧心忡忡:“不吃了。紫剑仙那边知道鬼君要回来的事吗?”
他与丹煦只见隔着个屏风,刚套上外裤正系着腰带:“即使鬼君没说,她也不会不知道的。”
陆枫本就是紫剑仙的老巢,耳目众多。
槐筠提前回来了,这意味着,紫剑仙如有杀她之心,就一定会加快动作,赶在槐筠回来之前。
丹煦握拳的手心已经开始微微出汗,她也不是没有应对的方法,最简单的就是躲去飞廉那,赖着不出来,直到槐筠回来。但她绝不会坐以待毙,安置瘟疫患者的山谷,是一定要去的,去过一趟再回来也不迟。
此时商貉已穿戴完毕,从屏风后走出,将长刀背上了身:“走吧。”
丹煦点点头:“嗯,先回白虎宫,我将墨合和佩剑带上。”
此时天还未大亮,四周泛着灰白。两人加快脚程,回到了白虎宫。
丹煦推开房门,当即发觉不对:“有人进来过!”
商貉走上前,进屋查探,屋内陈设未变,床底,柜中都无人。
丹煦道:“窗户的支架,不是这样摆的。”
商貉与她对视:“幸好你走了。”
丹煦随后进入,环视四周,她的眼神停留在了桌上的茶具上:“变的不止窗户,这茶具太干净了。”
“太干净了?”商貉不解。
丹煦道:“我一般喝完茶,会将茶杯盖着放回,用过的杯子杯口,杯底都会有水渍,甚至还会有杯底剩下的水,我这样盖回去,整个茶具都会沾上茶水,即使干了也会留下水渍,这杯子太干净了,有人用布擦过。”
商貉道:“会不会是侍女?”
“得了吧,一个个比我还懒呢。”丹煦道:“我宫里拢共只有三个下人,我不开口,没人给我换的。”
她平常也从不管教下人,奶娘与沙海不能算,就只剩三个人,小的跟沙海一般大,丹煦平时有空还得帮着她打扫,大的今年已经快七十了,不对着耳朵说话都听不见,中间那个年纪是不大,可体型十分庞大,不过做菜还是很好吃的,也就只会这项技能,每天趴在厨房自己做自己吃,越吃越肥,横向发展。也正因为太能吃了,丹煦晚上迟回时,连剩饭都没一粒。
问起她,便道:“奴婢怎知大人回来了。”
只顾着吃,也有一点好的,便是没什么歪脑筋。
这个情况商貉是知道的,只是刚刚没想到,他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你也不容易。那……掩人耳目到你房间,给你把杯子擦干净了?”
杀手秒变田螺姑娘,想也不可能。
商貉欲拿起杯子查看,被丹煦阻止:“别看了,估计是用了因瘟疫死去之人的衣服擦了茶杯。”
“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恨我。”丹煦道:“可以不惜被鬼君责难都要杀我。”
丹煦不再耽搁:“你去屋外等我,我这身衣服不好出门。”
商貉点点头,退到了屋外。
今时不同往日,对现在的丹煦来说,瘟疫还是不得不防的。
07 医者们
她找出了一套从头包到脚的中原人装束,换上前从床下暗格中,将地芯石挂在了脖子上。
好在紫剑仙派来的杀手意不在此,这石头并没被发现。但现在还放在这儿已经不安全了。
丹煦背起琴袋,将佩剑悬在腰间,出了门。
“去哪儿?”商貉道。
“我先安顿好沙海和沙华,之后咱们一起去找克雅公主。”
丹煦奔向宝宝房,将沙华抱起,又去了沙海的房间,将沙华放在床边,叫醒了还未起床的沙海。
沙海清醒的很快,看着丹煦满脸疑问。
丹煦把外衣给他套上,道:“朱雀宫会去吗?”
男孩子贪玩,来此不久,可着皇宫里没有地方是沙海没去过的,又几条小路,几个狗洞都记得清楚,他边整理着衣角边点着头。
丹煦将沙华抱起,交给沙海,又在沙海怀中塞了一封信:“现在抱着沙华,偷偷的去,别给人看见。见了朱雀大人把信给他,就说是我让你找他的,待在朱雀宫里,照顾好沙华,等我去找你们,不可以随便出来,听懂了吗?”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死亡之海地下的谷仓内,沙海接过婴儿道:“你一定要回来!”
丹煦道:“放心吧,快去!”
沙海走后,商貉背着丹煦轻功飞到了克雅公主的寝殿,说明来意后,三人骑上马,出了宫门,直奔位于西郊的山谷。
而紫剑仙那边,也得到了消息。
她在得到槐筠正在回来路上的消息后,她第一时间派出里杀手行动,原意是偷偷遛进丹煦房间,用感染了瘟疫之人的衣服,擦她的杯子,等她醒来喝水,便会马上染病,就算槐筠回来的及时,救下了丹煦,也能让她吃吃苦头。怎料杀手回报,丹煦不在房间。
丹煦已经没了内力,从回来至今表现的也很安稳,紫剑仙之前并未派人在白虎宫盯梢,待她再遣人去盯着时,收到的消息是:整个白虎宫只剩下了三个下人,连奶妈子都被飞廉接去朱雀宫了。
紫剑仙又捏碎了座椅的把手,这是今年的第七把椅子了。
好在未等多久,就收到了皇城门卫的消息,两位护法与克雅公主离开了皇宫。
自己先扔掉了手上的玉搔头,砸在了一旁的亲信脸上:“还不快去追!”
这亲信名叫梅悦,是个男人装扮的女人,身高七尺,站着如一根木棍,被砸了也一动不动,只抽了抽嘴唇:“是。”
丹煦三人到西郊的山谷时,已经快到中午了。公主根本不善马,跑快一点儿都跟不上,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后,丹煦实在忍不了了,带着克雅同乘,一口气跑了三十多里。
克雅被颠得胃里如同翻江倒海,最后实在坚持不住,吐了一路。
丹煦赶时间,也没跟她客气,她吐她的,自己的马鞭催得更急,到了山谷时,克雅已经没有东西再吐了,脸上泛绿,比那些得了瘟疫的患者还憔悴。
丹煦扶着她才没摔下马,一下地脚就软得坐在了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虚弱地摇着:“等……等我休息……休息一会儿。我……我快不行了,不行了。”
丹煦蹲下给她顺着气儿,又给递了水壶,克雅抓起水壶猛灌了半壶,才觉好过一些。
说是城郊其实早就出了城,此地连绿洲都不是了,四周全是荒芜的黄沙,这是戈壁里的山谷,没有人迹,没有水。
丹煦对着眼前的山谷,眉头紧锁:“有人在此照顾这些病人吗“
克雅被丹煦的反应,吓得连气都不喘了:“每天有专人送吃食。山谷的另一头有几名医者。”
丹煦没说话。
克雅弱弱地道:“不是没找人照看,是给再高的价钱都没人原意来。”
教会中的修士们不会在意这些,克雅以为丹煦也是这样,单纯只是为了对付紫剑仙才开始关心瘟疫的事宜。可丹煦看到山谷后的表情,让克雅莫名有些害怕。
商貉在一旁问道:“要进去吗?”
丹煦点头:“走吧。”
克雅道:“我先带你去医者们的住所。”
“嗯。”
三人从外部绕至山谷的另一头,此地地形为两处山的夹缝,一头为山洞,一头为地坑,山洞与地坑互不相同,必须从山体外部绕行。
此地聚集了五六名医者,具克雅所说,皇家开出了无比丰厚的报酬,如果将解方研制成功,甚至允诺了封侯拜相,不过按照漠西壑对此疫的恐慌程度,若是真的给某人研制成功,即使不给封侯拜相,在百姓心中也可封神。所以克雅不愿放弃这次机会,她要成为圣教之外的第二个神,让皇家不再是权利的摆设。
不过这些医者,每次来都有不同,有些人受不了恶劣的环境走了,也有受到权利金钱的诱惑新来的,更胜者是自己也染上了瘟疫而死的。不过克雅说皇家会照顾他们的家小。
这其中有两人是一开始就待在这儿的,一位是漠西壑的名医希尔,和皇宫中的老御医比顿。
克雅对这二人很是尊敬,她说他们的初心只为了漠西壑的百姓。
医者们的山洞中,还算整洁,还搬来了整面墙的药柜,一进洞就能问到一股浓郁的药草味,洞中又五人,都是男性,其中最老的便是比顿,比顿见克雅来了,上前行礼:“公主殿下千岁。”
克雅去扶他:“爱卿免礼。”
比顿又将目光投降丹煦二人。
克雅介绍道:“这二位是圣教护法。”
比顿满头白发,个子很高,瘦得皮包骨头,头发有些散乱,衣服倒十分干净,满脸大白胡子,并不太待见丹煦二人,板着脸跟他俩点了个头,就算完事儿了。
克雅解释道:“比顿医生不是圣教教徒。”
比起虚无缥缈的神,比顿更相信自己一生刻苦钻研的医术。可他还是输给了槐筠,他当了一辈子的御医,送走了三任国王,他们个个苦于心疾,夜夜捂着心口哀嚎,恳求天圣赐予神药。
比顿看着,束手无策,他的心不比君主的心好受。
08炼狱景
丹煦不在意这些,也跟他点了个头,当作回礼。
其余四人则都上前行了跪礼,异口同声:“叩见圣教护法。”
丹煦道:“起来吧,带我们去病人那看看。”
那些医者站起,其中有一名年轻人,不过二十上下,一头银色短发,漠西壑面孔,确是漠西壑人少见的单凤眼,皮肤冷白,体形纤瘦,身着白色长袍,右眼上挂着单一一片的眼镜。这种眼镜在中原较少见,但在漠西壑的大臣们中十分流行。
比顿吩咐他道:“希尔,带他们去吧。”
希尔低眉恭顺道:“是,老师。”
希尔拿出了能遮住下半边脸的面罩分发给了丹煦三人。
丹煦接过面具,希尔解释道:“这是为了避免被传染瘟疫,还请二位戴上。”
商貉不以为意,以他的体制这种小病根本不放在眼内。丹煦与克雅都配合地戴上了面具。三人出门后绕出了山谷,去了山谷另一面的地坑。
虽然山谷不是很大,但按一般人的脚程,也需要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才能走到。丹煦道:“离得这么远,方便你们看病吗?”
希尔走在最前面带路,他说话的声音很平和,脸上一直带着笑,或许是他的脸本来就长那样:“回禀护法大人,这也是为了保护医者的生命安全,从此地建立至今,已经有超过十数位因感染瘟疫而死亡的医者了。”
“你们研制的解方呢?”丹煦道:“可有什么进展?”
希尔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之前从未有教会之人关心过此事,如今二位大人能来帮忙,臣十分欣喜。可……解方,到目前为止,只是个拟方,很多药材十分稀有,而且用量很大,不足以支持整个漠西壑驱除瘟疫。”
“那也就是说有方向?”
希尔点头道:“如果发现的早,我们现在所研制的药方有很大的几率可以治愈,但需要花费天价的药材费用,而且疗程至少需要半月的时间,还会出现病人康复了,照顾他的人反被传染的情况。所以……这根本就是个死循环……”
希尔的声音越说越小,可以听出声音中的黯然。
丹煦没有再问别的,四人来到了安置患者的地坑,只在门口,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商貉的嗅觉灵敏,闻着更加刺鼻,他本就没带面具,差点没被熏晕过去,跑远了些背过身子干呕着。
丹煦庆幸自己带了面具,不过这味道带着面具依旧能闻到,丹煦看着希尔还未出声,希尔抢先解释道:“应该是有病人离世了,还不止一个。”
丹煦道:“这个地坑中,有多少人?”
“近千人。”希尔道:“每天都有运来新的,死掉旧的,没有具体计数。”
丹煦忍住了自己想要说的话,她没有立场去责备希尔或是克雅,毕竟自己是最后知道此事的人,况且之前希尔也婉转的表达了,你们教会一直没来管这件事,她对现在的情况,没有发言权。
她屏了口气,想着走下去看一眼内中情况,她有些后悔没有向小道士讨教他的龟息之法,不会游泳的她,这口气自然没有坚持多久,地坑有阶梯向下通行,只走了一半的台阶,她就泄气了。
越往下走就越臭,丹煦下来前想象过内中的情况,千人的地坑,只有五名医生,每天靠着分发的食物而活,让她想起了南疆封鹤谷的地牢,当真是连仙鹤的翅膀都能折断的地方。
可当丹煦真的看到时,那瞬间她竟起了一丝杀意,她不理解皇家的做法,也痛恨着不作为的槐筠。
她回头走了回去,洞口的三人还在,商貉站的很远,希尔与克雅站的近些。丹煦笑了笑,对克雅道:“怎么不跟我一起下去?”
克雅咬着下唇没说话。
希尔维护她道:“护法大人,公主已经去过很多次了,况且她是千金之躯,已经纡尊降贵的够多了。”
丹煦的笑脸僵住,慢慢沉了下来,她言辞犀利:“怪不得连个小病都治不好。”
“你什么意思?”希尔那张天生带笑的脸此时看上去十分奇怪,是那种想摆出生气脸却摆不出的状态。
相比他,丹煦的脸色却是实打实地再说:老子我生气了。
“呵,我什么意思!”丹煦呵斥道:“我不是医生,但我知道,地下不通风的环境根本不适合病人居住,特别是会传染的瘟疫!”
“我来之前还在想,是什么病可以穿越这漫天的黄沙,可以无视烈日和寒夜席卷数个绿洲,甚至蔓延到了皇城脚下。我现在看到了,我现在知道了,是因为你们的无能!”
在地坑中,丹煦见到的是比封鹤谷地牢还要幽闭的地牢,一副副铁链圈着满身溃烂流脓的人,他们看见有人来了,便疯狂地撞击着铁栅栏,口中哀嚎着:救命!救命!
有大有小,有少有老,有男有女,还有母亲抱着自己还在吃奶的孩子,他们面上身上长满了似缩小版葫芦样的脓疮,他们用渴求的眼神望着丹煦。
“你们这样做,有谁愿意来此接受治疗?得了病的百姓,为了不来这儿,会选择隐瞒病情,会选择逃跑,他们跑去哪儿,就会把瘟疫带去哪儿,难道你不知道吗?”丹煦这话是对着希尔说的。
还有一些,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了,他们躺在铺在地上的烂草席上,苟延残喘着,疼痛让他们生不如死,身下是渗出的黄色脓液,身上爬满了老鼠,它们已经等不及了,人还未死先遭了老鼠啃噬,镣铐空空地套在如柴的脚腕上,仿佛不止是**,连灵魂都被铐住了。
丹煦搬过克雅的肩膀,与她对视。她比克雅略高一些,仰视给克雅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公主殿下上次来看见底下的老鼠了吗?养尊处优的您认识什么是老鼠吗!”丹煦道:“您知道老鼠吃掉瘟疫死者的尸体,也会染病而死吗?你闻到的味道,不止是腐尸的气味,还有那满地的死老鼠!你口口声声说民心百姓,你就是这样得到你所谓的民心的吗?建造这样的地狱,来掩盖你父亲的昏庸?”
09 我真的不知道该取啥名
更有甚者,已经没了气息,或许是认识的人,或许只是在他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未来,铁栅栏的旁边有人低声为他抽泣着,因为瘟疫,尸体腐烂速度飞快,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尸体上同样散发着臭味的还有那吃了太多腐肉一同陪葬的老鼠,但更多的老鼠们还活着,它们快速的游走在地牢中。
一个孩童正挠着自己的身体,越挠越用力,通过这样的方法来安抚那些又痒又痛的毒疮,他的指甲里全是脓血,皮肤越来越红,直到被他抓破,他脏乱的头发里,跳出一只吸满血的跳蚤,这只跳蚤蹦到了隔壁牢房的女人身上。
丹煦闭上眼睛,阻止了即将流出的眼泪:“我是中原人,却为漠西壑的百姓感到痛心。在其位不行其事,其罪可诛!午夜梦回没有人找你们索命吗?”
丹煦是害怕睡觉的,她浅眠多梦,她努力对自己说,她所杀皆是修士,江湖之中杀人人杀,自己所杀之人身上也背负血债,才可让自己得一些安慰,而地牢中的人,全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你也曾说,百姓们最是好哄,谁让他们吃饱穿暖,他们就拥戴谁。你自己看看!他们吃饱了吗?穿暖了吗?”她声音颤抖着:“里面还有不满周岁的婴儿,他们有罪吗?他们是病人啊!为什么要像对待犯人一样对待他们?”
商貉捏着鼻子远远的看着,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丹煦拥有着天圣教中人少有的‘仁义之心’,自己也是因为她才能活着留在圣教中。当年他们杀掉屠元军之后,槐筠就出现了,槐筠本意是要杀掉商貉的,但被丹煦阻止道:如果没有商貉,我早就死了,他是我重要的伙伴。
商貉明白,仁义这种东西,处在高位之人是甚少有的,比如皇室的官员们,包括这位漂亮的小公主,他们信仰的是利益和权利。
克雅好似被丹煦吓到了,只呆呆地看着丹煦并未多说什么,在一旁的希尔则冷笑道:“此病至今已经有两年了,教会中人从未过问,怎么今天轮到护法大人到此颐指气使?”
丹煦怒视着希尔:“从现在开始,按我说的做!”
此时山谷上方的高峰上,一双异色的瞳仁正注视着这一切,左边蓝色右边金色,一眨一眨地藏不住的欣喜,轻笑道:“在这儿等了三天,终于来了个管事儿的,嘻嘻,看上去还不错。”
而下方,三人依旧僵持在山谷入口。
丹煦平复了心情后,深深叹了口气对希尔与克雅道:“刚刚是我太激动了,我……向你们道歉。但这件事情必须要有更好的解决。除了为了对抗瘟疫,守护这些百姓外,对你们自己也是有利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染上瘟疫。”
说着,她看了眼远处的商貉:“修者亦然,修炼者只是体质特殊,在身边全是瘟疫死者时,任何人都不能幸免,或许是明天、或许是明年,若一直像这样放任不顾,山谷中的景象会无限放大,总有一日,漠西壑会变成人间炼狱。”
克雅一直低着头,这座山谷是她能求来安置病人的唯一所在:“求大人指教。”
“首先,登记在册。”丹煦转头去问希尔:“山谷中所有的病人你们有记录吗?”
希尔作为医者不是不知道,这样的环境根本没法养病,可他与克雅一样鞭长莫及:“不是没想过,可医者太少了,根本做不到。”
一阵风吹来,沙子迷了眼睛,再睁眼,丹煦已经走去商貉身边了。
商貉一手拍了拍身上的土,另一手还在捂着鼻子:“怎么说?”
丹煦道:“问你借点儿人。这事儿办成了是大功一件,到时候论功行赏少不了你那份,别说做兄弟的不照应你,怎么样?借不借?”
“要……要多少?”商貉道。
“多多益善,先来个五百吧。”丹煦道。
“什么?五百?”商貉连鼻子都不捏了:“我手底下也没几个人。”
护法们手下的杀手,对外也是称作教众的,这些修者们,有封鹤谷中培养出的,有从教会中选拔而出的,还有走投无路慕名投奔天圣教的,槐筠的做法就是只要有本事,来者不拒。
护法的选拔方法也很简单,挑战制。有出众表现的教众,在获得槐筠准许后,便可挑战护法,简单的武斗,由槐筠亲自做审判,赢了不一定能当选,但输了肯定会被打死。比如商貉的护法之位就是这样得来的,再比如丹煦的前一任白虎护法,当时紫剑仙手下的梅悦挑战前任白虎护法。
四方护法修为皆数上层,槐筠也会指定人选更替,真正的挑战是不常有的。定下日子后,聚集了众多教众去校场围观,槐筠在看台上坐着,而丹煦正站在他旁边。那护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梅悦活活打死,他处于劣势时曾出言认输,愿意让位,可梅悦没有停手,槐筠也没出言制止,那护法的眼神从茫然到愤怒,从哀恸到绝望,最终失了焦,人头落地都未瞑目。
可槐筠没有让梅悦接替护法之位,而是立即宣布让丹煦成为了白虎宫护法。此后,类似的事情便没有再发生了。
但商貉的前一任青龙,在输了武斗后,便退居了副位,还在商貉手下帮衬,商貉待人和气,少计较,而那人也感激商貉未下杀手。也正因如此,比起阴阳怪气的司乾和沉默寡言的飞廉,教众们多愿投于商貉的青龙宫。
“小气。”丹煦道:“那先两百吧。”
不过丹煦一口气五百人也确实太多了,除去在外任务的,在内养伤的,杀手这种高危行当,能用之人也不是很多。
“你要干嘛?”亲兄弟明算帐,这点商貉还是要问清楚的。
丹煦道:“我刚刚下去看了,这样的地方不能安置病人,但现在也没地方能让他们去。我想先找你借点人,把死了的抬出来烧了,把还活着的挪到干净点儿的地方,再将底下的链子笼子全拆了,打扫干净,布置宽敞点再给他们挪回去。”
10 整顿
商貉还是有些迟疑:“咱们带着教里人掺和这些事儿不太好吧?”
他们之前一直处在,指哪打哪让往东不往西的状态,工具是不能有自己的想法的。
丹煦对他笑了笑:“二哥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这会儿真想不通?”
其实不是不懂,但槐筠一向反复无常,教中人保命**便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哪有没事儿找事儿的?
“为兄弟我不怕死,”商貉道:“可我手下那些弟兄们可不能跟着陪葬。”
丹煦知道他的疑虑:“只是帮我搬搬人打打杂,不会有问题的。事不宜迟,快点儿。”
商貉站了会儿,未有动作。
丹煦抬头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你跟我下去看看?”
商貉的嗅觉灵敏,这种味道,不看都能想象,他皱着眉头,指了指丹煦:“真是欠了你的。”
丹煦笑道:“小妹我多谢二哥!”
“别,大人您这样我折寿,再有下次我叫您哥儿。”与司乾相处久了,商貉也会学着司乾的样子与丹煦说笑。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银哨,一吹便有两名黑衣杀手凭空化出,单膝跪于商貉面前。
商貉道:“传我令,集结两百人来此。”
话刚落,两名杀手化作青烟而散。
这银哨是目前修者组织中多用的联络方式,这二人只是吹响银哨后法术造成的幻象,他们的本体所在为青龙宫的“联络阵”中,只要哨吹响,便可触发法阵,暂时地将阵中人的影象投于吹哨人面前,交谈时也如真的见面了一般。唯一的缺点就是,联络阵中必须要一直有人。
丹煦打趣儿道:“值班还蒙面黑衣啊。”
“职业素质嘛。”
“可以啊,多久能到?”丹煦问。
“半个时辰。”
“别浪费时间,咱们先开始干活儿。”丹煦把自己的面具给了商貉:“带着。解决一点是一点。”
商貉被地坑里传来的这股味儿熏得难受,但也还担心丹煦:“你给我了,你呢?你现在功力尽失万一被传染了怎么办?”
此时当煦已经向山谷入口走去了,背对着商貉边走边挥挥手,示意他不用担心。
商貉也不矫情,戴上面具走在了丹煦后面。
希尔与克雅见他们两人走来,走上前去迎。
丹煦道:“我想咱们先把还活着的人抬出来。”
她看看克雅:“这山谷原来是干什么的?”
克雅道:“关押死刑犯的地方,我能求到这点地方已经尽力了。”
丹煦站在风沙里眯着眼睛:“你别太介意我之前说的话,是我太武断了。”
克雅脸上有泪痕,丹煦这样说着更惹得她眼眶又湿了:“大人您说的是对的。我……我定会尽全力帮助您。”
“已经全部住满了吗?”丹煦又问。
“还有另一边的牢房还空着。”克雅道:“这地方还算大,全部容纳五六千人不成问题,可医者太少了,他们既要研究药方,还要给患者熬药上药,真的照看不过来。”
说着她看看希尔,又转头对丹煦道:“还望大人勿要责怪他们。”
多说无益,丹煦点点头:“这样吧,你们俩去先去将另一边的牢房打扫干净,我和二哥下去,将尸体抬出来。”
“稍等。”希尔道:“护法大人有所不知,瘟疫十分可怕,即使只是摆了尸体的土地,也可能会传染。”
“你有什么办法吗?”丹煦道。
希尔道:“我们会用麻布将尸体裹起来烧掉。”
“麻布给我。”商貉道。
希尔点点头,他见丹煦的面具给了商貉,便道:“我这就回去拿,稍等一会儿,我再带一张面具来。”
丹煦道:“一张可不够,两百张有吗?”
希尔细长的凤眼都瞪圆了:“两……两百张?”
丹煦点点头,眼神中透出些自豪:“没有就将棉布裁成能盖住口鼻的大小吧,最好能够一人两块,双层的安全些。”
“好。”希尔燃起了希望,两年了,终于不再是他们孤军奋战了。
希尔走后,丹煦对克雅道:“咱们别闲着,你说的空着的地方在哪儿?”
“就在旁边,不远。可……可也是地坑。”克雅道。
翻来覆去也就这条件了,丹煦无奈:“也只能这样了,等鬼君回来,我会向他禀报此事,再去申请好一点的屋舍安置病人。”
三人来到了另一个地坑中,这个地坑比之前的大了两倍,其中也是一间间的铁牢,每一间的空间也大了很多,因为没有存放东西,地上没有稻草,点了壁上灯后,一眼望去,就能看完。
丹煦边走边看着:“这儿还行。”
克雅道:“先前的地坑刚开始也是这样的,可每天都有近百人死去,光是把尸体搬出,就需要很长时间,而且根本没人愿意干这活儿。渐渐的就变得脏乱……最后到了现在的样子。”
人是会随着周围环境改变的,即使瘟疫不会要人命,可天天处在这样的环境中,也会让人丧失生的希望。
“想要改变一朝一夕是不肯能的。但不能放弃。“丹煦道:“二哥,麻烦你发几掌将这些铁栅栏全打碎,然后搬出去。”
克雅忙来阻止:“大人,希尔说病人们必须隔开。”
“用铁栅栏是隔不开的,没有墙的话,咱们可以用毛毡来隔开。”丹煦道。
用厚厚的毛毡布,既可以保暖也可以防止老鼠进来,缺点就是不透风,不过地坑中也没有通风可言。
商貉抽出背上长刀,丹煦牵着克雅站到了商貉身后。
商貉将刀横执,随后用力一握,长刀散做轻烟,那黑色烟雾飘出,途径之所,无声无息,快速绕过地坑中所有地方后,轻烟又汇成长刀形状,回到了商貉手中。再看地坑中,所有的铁栅栏、镣铐全化成了铁粉,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商貉又将长刀收回了背上的布袋中。此刀名为‘硝烟’,任何兵器用至出神入化便是人与兵器合二为一,能幻之即出,挥之即去。
11治理
商貉现在还未能到达如此境界,只可以短时间内虚化硝烟,当时在土匪窝中救出伏玉鸾时,硝烟就暂时虚化了一段时间,虚化至极限后,便会又汇聚成型,回到商貉背上的布袋中。比如需要扛东西或者背人时,以免麻烦,商貉便会将背上的硝烟暂时虚化,从一开始的一两个时辰,到现在最多七天,不过他比较喜欢背着刀的感觉,他很珍惜这把硝烟刀,将刀当作战友,所以即使可以虚化,他都愿意每天背着。
空闲时的乐趣也是擦刀上油,下属们私下说起商貉,便道自家护法将刀当媳妇儿抱着睡觉。
克雅即吃惊又惊喜,这些如果找工匠的话,至少要花两三天才能拆得完,而现在不过一瞬。全都成了灰。
随后,商貉又运气起掌,自他掌中起一股旋风,慢慢扩大,将满地铁粉全布包裹住,再一击,全数运出地坑,洒在了洞外的荒地上。
这旋风力大,除了铁粉,包括灰尘蜘蛛网,小虫小蚁都一扫而空了,留下满室宽敞清净。
丹煦在一旁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居家小能手。”
“小事。”商貉笑道。
随后希尔带着医者们端着麻布、棉布也来了。商貉用刀将棉布裁成了能盖住口鼻的三角巾后,除了克雅公主与比顿老御医外,全员去了地坑中,搬运病人。
商貉手下的教众们来的很快,所谓人多力量大,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丹煦还自掏腰包,分出一批教众们负责采购,买了一堆生活必须品,忙碌了一整天,直至深夜才将所有事情规划整齐。
丹煦将此地称为‘救治所’,整个救治所**有福禄病患者一千三百七十八人,其中,男人七百六十人,女人五百四十三人,十岁以下孩童七十人,还有五名婴儿。这些病人包括下午运来的百来人,医者带着教众们将他们按轻重缓急分开安置,这五名婴儿中有四名母亲还健在,另有一名的母亲在昨日夜晚已经故去,丹煦翻开女人尸体时,发现她怀中护着的婴儿还在吃奶。
这孩子身上也有数粒葫芦形脓包,不过好在另四名母亲同意帮衬着给它喂奶。
这其中,还有年事已高的老者一百余名,本就行动不便,再加上感染瘟疫,走动都成问题。另有病入膏肓,大小便失禁者七十六人,丹煦吩咐设置了单独的病室,将他们隔开。以免其余患者看见如此惨状,遭受刺激丧失心智。
白日时,丹煦他们从地坑中抬出了三百多具尸体,据克雅所说,两天前清理过一次,所以这三百多人皆是才去世不久的。他们将尸体装入麻袋,运至焚烧坑中,焚烧过后,再加以掩埋。好在商貉手下的教众们干起活儿来,一个可以顶十个,丹煦也偶尔能听见抱怨:这比执行任务还累啊。
原先的地坑已经用毛毡隔成了数个‘房间’,每个‘房间’根据大小,病情轻重分别放置五到十人不等,将稻草换成了被褥毛毯,入住前,还让克雅负责照看着,将所有病人的头发剃光,洗漱后,换上了新衣,杜绝了男女混住的情况。
房间各处全部撒上了除虫蛭跳蚤的药粉,希尔还交代用艾草全部熏了个遍,卫生环境算是有了极大的改善。
再来就是照顾病人的人选了,商貉手下的教众们,归根结底都是杀手,男人居多,卖些力气还行,可照顾人都不在行。再者他们是临时来帮忙的,对付瘟疫需要长期作战,他们随时都可能会有任务要离开,或者岗位调度,再者,杀手照顾病人,文不对题,杀鸡用牛刀。
丹煦准备将这个难题丢给克雅。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只剩下了丹煦、商貉、克雅、希尔四人,其余人已经回去歇下了。
四人围在桌边,丹煦道:“还有人有意见要提吗?”
希尔率先道:“我提议做一些外衫。”
丹煦没说话,安静的听他继续往下说。
“我们接触瘟疫患者,搬运尸体时,或多或少都会有肢体接触,这样我们自己的衣服也会被污染,本来在外面的衣服,穿脱洗涤时,便可能污染到内衫或是皮肤上,从而加大自身感染瘟疫的概率。”希尔道:“我提议咱们制作一些大号的外衫,分好内外面,接触瘟疫患者时,就套上。这样便不会弄脏自己的衣服。而作为工作服的外衫,则可以统一清洗。”
“统一清洗?”
希尔点头道:“对,我的想法是先用水煮开,再洗。我在清洗自己和老师的衣物时,就是这样做的。”
“有效果吗?”丹煦道。
希尔笑笑:“两年了,我们还活着。”
“你说的有道理。”丹煦道:“我们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医者的欠缺,没有足够的人员来照顾病人。人人都怕被传染,这无可厚非,咱们可以给所有照顾病人的工人们,穿上这样的外衫。”
随后她停顿了一会儿,想了想又道:“不仅仅是外衫,还有外裤、手套,最好连头发都要包起来。只有照看患者的人不被传染,才有人愿意来做这件事儿。”
希尔赞同地点着头:“没错。”
“还有。”丹煦把注意打到了克雅身上:“照顾患者的人,未必非得是医者,煎药上药这些并不是难事。不知克雅公主宫中有多少照顾起居的宫女?”
克雅累了一天,她少有这么劳累的时候,虽然不需要她盯着病人们洗澡,可丹煦要求洗完之后必须要让她检查一遍,不管男女老少,头发都剃得一根不剩,指甲必须剪到肉里,光着身子给她看上一遍,确定光溜溜干干净净才行。
她开始觉得十分别扭,女人都不说了,还有男人,更恐怖的还有老男人,克雅是非常不愿意的,可丹煦就站在她边上,盯着她检查,甚至还搞审核,她查过的,丹煦再查一遍,不合格的打回头重洗,需要重洗的人只要超过三个,丹煦便来威胁克雅说:今天洗不完,不让回皇宫,折腾到最后,克雅只好乖乖的检查。
12 兔子
本来早上骑马就吐了一路,再这样折腾了一整天,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好不容易结束,丹煦遣散了众人,本以为可以回皇宫了,没想到她竟然说要开会,克雅只好跟着陪着,却控制不住地打瞌睡。
丹煦问完后,没有得到回答,便抬头去看克雅,克雅一手撑着脑袋已经睡着了。丹煦毫不客气,伸手去摇她,克雅脑子里紧着根弦,被一推就惊醒了,猛地正坐起,瞪大了眼睛。
丹煦也理解她,没有责怪,只笑道:“殿下睡着了?”
克雅立马摇头道:“没有,没有。”
“我刚刚问,殿下宫中有多少伺候起居的宫女。”丹煦道。
克雅脑子本就不太清醒,愣住算了算,才答:“不知道,没数过。”
“多吗?”
她之前睡着了,根本没听到丹煦说的话,也没想到丹煦会打主意到自己头上,便傻傻地道:“挺多的,怎么了?”
“大约有多少?”
克雅是漠西壑国王唯一的公主,上头有七个哥哥,十分得宠:“怎么了?应该有几十个吧。”
到御花园赏花都前呼后拥一大排人,还没算上宫中打扫卫生粗使的。
“这样吧,从明天开始,麻烦殿下您带着您的婢女们在此照顾病人们。”丹煦道。
此话一出,克雅惊得睡意全无:“可……可她们从未照顾过病人,而且……”
“别而且了。”丹煦道:“记住你昨晚跟我说的话。”
克雅沉默片刻,考虑了其中利弊,答应道:“好。”
丹煦笑了笑:“这样就解决了一部分,病人实在太多了,只你那些宫女还是不够的,明天起去闹市贴告示,出高价聘人来。”
随后她又看向克雅:“不知殿下愿意出多少钱聘人来看顾?”
这话的意思是,这些看护者的薪金,就由殿下您来负责吧。
克雅也不是好左右之人,要她出钱不是不行,但该问的还是得问清楚的:“是这样的,我一直在聘请医者,大人您想请的人和我的宫女们也不是医者啊。”
“这样不好吗?医者可比女使贵很多啊。”丹煦道:“不过咱们去集市聘的人,最好是男人。”
克雅道:“还请大人明示。”
丹煦一笑:“殿下刚刚果然睡着了。我之前说了,照顾病人的人不一定非要医者。这些人只需做些简单的工作,照顾患者的起居即可。比如熬药,上药,负责监督病人洗澡,剃头,就像白天我让殿下做的这些事一样。至于我说要男人,则是殿下的宫女已经够了,多些男人照顾男患者,还可以帮忙搬搬扛扛。咱们的价格,只需比市面上短工的价格高个一至两倍左右即可。”
“洗头、洗澡,剃光头,这些……有必要吗?”克雅问出了今天一天藏在她心里的疑问。
丹煦道:“这个可以轻希尔大夫回答你。”
希尔道:“回禀陛下,保持干净整洁是对抗病魔的首要条件。人被邪气侵扰才会生病,邪从秽生,干净了邪气自然会消散。这非常有必要。”
丹煦点头道:“艾草的话,每天熏三次吧。”
精明如她,自然下句接的是:“没了记的提醒公主殿下及时补给。”
克雅听着瞬间满头黑线又不好拒绝。
“其实艾草的效果对于此次的瘟疫来说,效果不是很好。但在没有别的更有效的方法前,还是很有必要的。”希尔赞同道。
“如果没有别的事了,那我开始布置明天的任务。”丹煦道。
克雅在今早之后,都觉得找到丹煦帮忙是她做出的明确决定,现在她觉得,这个决定果然明确,但是太累人了。昨夜相谈一夜未眠,现在已经是三更半夜了,克雅内心哀嚎:大人您不需要睡觉的吗?
“明早卯时请克雅公主带着您的宫女们在皇宫门口等着我,马车也请自己准备好,到时咱们一起来这儿,之后我会安排工作。二哥你的话,人手还是得借我,这些病人的吃食和水,必须由外运来,还有就是一千多人……”她咳嗽了两声:“吃了……都还是要拉的。刚刚希尔大夫也说了,邪从秽生,一旦处理不好,我们今天的努力就白费了。”
商貉道:“那我的人明天要干嘛?”
丹煦觉得这样确实有些坑自家兄弟,不好意思地道:“挖……挖粪坑。”
场面一时十分尴尬。商貉道:“你……我……你让……让我……”
“哥!”丹煦立马道:“别生气啊!但是这个真的很有必要的!而且,只是挖,说是粪坑,没有便……便的时候,只是普通的坑而已。”
商貉心里那个恨啊:“我看你也是个坑。”
丹煦笑笑:“咱们自家事儿,回去解决。”
随后又摆出了严肃的样子:“再者就是希尔大夫,明天和我一起去集市招人。”
“还有疑问吗?”
三人皆摇头。
丹煦道:“那,散会吧。”
丹煦的这一声散会宛如特赦一般,克雅累得不顾皇家礼仪趴在了桌子上。希尔虽然忙碌,但心中还是非常开心的,盘算着睡前再去找几幅新药配一配。
丹煦没慌走,而是带着商貉克雅到地坑外,抱琴坐下,她指尖流转,弹奏天地方圆,驱苦散毒之音。
一曲罢后才掺着克雅上了马,两人同乘,克雅抱着丹煦,头枕在她背上,小声道:“大人弹琴真好听,可马能不能骑慢点儿?要成功还得留着我的命呢。”
丹煦道:“殿下觉得是马背上睡觉舒服,还是床上睡觉舒服?”
克雅想了想,长叹道:“我要回宫!”
此时,山谷顶峰,那双异色的瞳仁还在注视着这一切。视野慢慢拉远,这双异色瞳仁的拥有者是位美丽的少女,说是少女……只看外表,貌似比少女更小些,绝对不超过十五岁,身材娇小,脸上有着肉肉的婴儿肥,她盘着双丫髻,脑门上顶着全齐刘海儿,十分可爱。
视野再慢慢拉远,少女穿着一身粉色襦裙,外衫上绣着一对小白兔,后腰靠下的位置,还用棉花团儿做了一只白白的小小的兔子尾巴,少女趴在石头上,盯着下方的丹煦,跟着琴曲,身体左右摇着,那小尾巴也跟着晃动,活像一只小兔子。
13 私情
随后她看着丹煦与商貉在黄沙上越行越远,少女换了个姿势,朝天睡着,天为被地为床,漫天星子铺满了整个世界,少女认真地找着各个星宿的位置,她不懂这些,但在很早很早以前有人教她看过,
“天地四灵,以正四方。每一方皆有七宿,东方苍龙七宿,分为……”
少女随着自己记忆力的声音,寻找着天上的星子,忽而看见一颗尤为闪亮的星子。少女喃喃道:“这颗是什么?”
她努力地辨认,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天空泛白,所有的星星都慢慢变淡消失时,那颗星还在闪烁着,少女终于想起来了,她闭上了她的异瞳,打了个哈欠,侧过身体:“原来是玉衡啊。”
漠西壑皇宫的东极宫中,紫剑仙躺在玉枕上媚眼半睁,吞云吐雾。
梅悦走进对的她的耳朵说着话,紫剑仙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废物!”
梅悦恭顺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不过她甚少有什么表情。
紫剑仙又道:“现在回来了吗?”
“回来是回来了,可商貉一直在身边跟着,没有下手的机会。”梅悦道。
“白虎宫那边呢?”紫剑仙道。
梅悦道:“今早就去了,婴儿早就没了。正午的时候朱雀宫那边有几个教众将奶妈子接过去了。”
紫剑仙又抽了口烟:“算了,先盯着吧,总有机会的。鬼君呢?”
“是,沿途分会的传送阵还没有禀报,不过应该就这几日会到,关于瘟疫咱们要不要……”梅悦道。
“你有办法?”
梅悦畏缩地摇摇头,她不懂这些。
“没办法说个屁啊!蠢货!”紫剑仙边骂着,边将烟斗中的烟灰敲到了梅悦脸上:“没用的东西,把白虎护法之位送给了这个死丫头!要你有什么用?”
梅悦也不躲,侧脸被烧红了一大块,依旧低头恭顺地站着:“属下无能,请紫大人责罚。”
忽然,紫剑仙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一改平常刁蛮姿态,现出一副温婉愧疚的样子,眼中含着些许泪花儿,对梅悦道:“过来。”
梅悦挪着步子走得很慢,可两人距离本就不远,紫剑仙伸手去摸她被烫伤的脸,怜惜地抚摸着,她的手冰凉细长:“抱歉,抱歉……”
梅悦像树桩一样站着,只是默默站着。
紫剑仙垂下眼帘,道:“来人,将烫伤膏拿来。”
门外的侍女很快就送来了烫伤膏,知趣儿地一直低着头,不看不理,将烫伤膏放在桌上后,转头走地飞快。
紫剑仙摘了护甲,托起那小瓶药膏,亲自给梅悦涂药。
其实这点儿烟灰的烫伤对修炼之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梅悦一直不动声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厌恶神色,可也只是一瞬,紫剑仙并未察觉。
这药膏紫剑仙擦得极慢极细致,一层层涂着,不厌其烦。
在将药膏涂到完全看不见原先肤色时,梅悦终于没忍住出声道:“大人,够了。”
紫剑仙柔和的表情也随着这一声够了戛然而止。
她用力朝梅悦甩了一个重重的耳光:“滚!滚!”
梅悦被抽倒在地,狼狈地爬起,擦掉了口角的血,行礼后走了。
看着梅悦的背影,紫剑仙的眼神十分哀怨,又仿佛很无助的样子,随后她又捡起了烟斗,划亮了一根火柴,点上后,靠在了玉枕上,她还是那个阴狠毒辣的蛇蝎美人。
丹煦将克雅公主送回来寝殿。
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丹煦提醒道:“明天卯时,别睡过头了。”
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回来的路上克雅并没有去时的那么不适,还靠着丹煦睡了一觉,丹煦常用的香膏是她非常喜欢的味道,在她幼时母后身上的就是这个味道。
刚睡醒的克雅还算比较清醒,她昨夜就注意到了丹煦手上的绷带,今日奔波又劳累,丹煦手上的包布已经不复从前,散乱破旧还有些脏。
“殿下回去吧,我走了。”
“等等!”克雅拉住了丹煦:“大人,如果不嫌弃……”她指了指丹煦的手:“我可以帮您重新包扎。”
丹煦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她看着克雅笑了笑:“你……说真的?”
“当然。”克雅道:“这是我的心意。”
丹煦点头欣然接受:“好啊。”
人与人只见的羁绊是需要无时无刻的连系,索取和回报,太过客气或是亲密都不行,丹煦与克雅都知道这点,她们两人现在要结合成亲密无间的伙伴关系,这些小小的互动,是非常必要的。
丹煦跟着克雅进了她的寝宫,克雅命人端来清水仔细为丹煦擦洗双手,丹煦的手已经好了很多,伤口基本上都已结痂,但克雅还是很尽责地给每一道口子涂上了伤药,再进行包扎。
丹煦提醒道:“殿下无需如此细致,商貉还在殿外等着我。”
克雅脸红着笑了笑:“我差点儿忘了。”
再等丹煦出去,商貉已经抱着大殿的柱子睡着了。
“二哥,回去了。”
商貉一脸不耐地看着她:“怎么去了这么久?你们俩偷偷的干什么呢?”
“这个嘛……”丹煦道:“秘密。”
商貉瞪大了眼睛假装怀疑道:“你们……不会!”
“不会?”丹煦还没想道那一茬儿。
可商貉又摆出来放心的神色:“不会不会,你喜欢的是道士。”
“你想哪儿去了!”丹煦立马脸红解释道:“公主她帮我包手呢,她对我示好是为了让我帮她。而我呢,正好也有意合作,这样拉近些关系,建立友谊桥梁,你懂不懂啊。”
商貉心里笑她一提道士就不淡定,可也没再说什么只道:“我一个大老粗哪知道这些花花肠子,走吧,我背你飞回去。”
“好,带我去朱雀宫。”丹煦道。
商貉点点头:“今天有两人跟了你一整天。”
“紫剑仙的花样,她不是经常这样。”丹煦道:“我躲在朱雀宫,出来之后有你陪着,她不敢动手的。”
商貉背起丹煦腾空飞回:“还有一个趴在山头上。我从没见过的。”
丹煦趴在她背上,道:“紫剑仙那儿的新人?”
“不是。”商貉道:“她应该不是天圣教的人。”
“长什么样?”
“兔子。”
“兔子?”
14 阴谋
商貉道:“对,长着尾巴,还是只母兔子。”
丹煦理解无能:“妖?”
“没有妖气。”
“明天你再注意注意,如果还在,就抓来我看看。”
丹煦二人回到朱雀宫后,飞廉正在大殿里等着他们。
见他俩都在,便问:“怎么回事,一大早将两个孩子丢我这儿,到现在才回来。”
丹煦解释道:“紫剑仙派了杀手跟着我,我不放心将沙华放在白虎宫。”
“紫大人的人已经来过三趟了,说你今天晚上还没去东极宫抄教义。”飞廉道。
丹煦道:“怎么找到你这儿了?”
“你那小娃娃,饿了一直哭闹,实在没办法,差人将奶娘也接过来了。”飞廉道:“你们去哪儿了?”
丹煦道:“二哥陪我去调查了有关瘟疫之事。”
飞廉道:“你好好待在宫中养伤便好,管那么多干嘛。”
丹煦知道飞廉肯定会这样说。她避重就轻,没有多解释瘟疫的事,此事是她自己要揽上身的,已经把商貉拉下水了,没必要再多一个人分担责任:“我也想好好待在宫中养伤啊,可紫剑仙的杀手都进我房间了。”
“紫大人那边我已经替你回绝了,你现在安心待在我这儿等鬼君回来。”飞廉又看向商貉:“你也别太纵容她。”
丹煦立马道:“怎么了,我想出去玩玩不行啊。而且我们也没干什么别的,只不过看着那些灾民太可怜了,捐赠了一些钱银,帮着买了些被褥衣服而已,我觉得这样挺有意义的,对吧二哥。”
商貉站在一旁,点头如捣蒜:“没错没错。”
“大哥您每天这么忙,就别管这些了。”丹煦道。
飞廉道:“我觉得这件事情你们还是少掺合的好,瘟疫横行已久,紫大人一直未将此事禀报,咱们也别去这趟浑水。”
丹煦装作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哦,这样啊,我知道了。”
商貉在一旁狂打哈欠。
飞廉看着也不忍留他们太久,便道:“时候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商貉想跑都来不及,立马道:“多谢大哥,我走了。”
话一说完,跑得极快,已经没了影儿。
丹煦殷勤地道:“我睡哪儿啊?”
飞廉叫了个婢女,领着丹煦去了客房。他安排的妥帖,一个小院儿,对面就是沙海沙华的房间,还特地给留了饭食,另还有一颗异蛊的解药。
丹煦本想去看看沙华,可一想到救治所里的那些得了福禄病的婴儿,便忍住了没去。
她洗漱后,躺在床上,想着飞廉说的话。他也知道瘟疫的事情是紫剑仙有意不报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果然,这件事跟紫剑仙脱不了关系。”丹煦已经确定了这点。
槐筠知道后定会寻找瘟疫解方,而紫剑仙知情不报,这就代表瘟疫能让她得到好处,丹煦想到了天圣教练蛊的方法。她之前本是确定了帮助皇家治理瘟疫是件事,是有功之事才让商貉帮忙的,可听飞廉这么说后,丹煦动摇了。
万一槐筠是知道的怎么办?万一是他默许的怎么办?
这场瘟疫到底是天灾还是阴谋?如果是阴谋,那槐筠有没有参与其中?
她应该是要抽身而退,还是迎难而上?
丹煦闭上眼睛,地坑中的景象再现眼前,无助的呼喊,濒死的喘息,一声一声一幕一幕,还有婴儿的哭声,葫芦形状的脓包,还有那位死去之前还不忘给自己孩子喂最后一口奶的母亲。
不行,这件事我必须要去做!
丹煦如是想着,无论槐筠是否默许,她都要去帮助那些百姓。即使没有解方,即使束手无策,可只要能让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吃上一餐饱饭都好。
紫剑仙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去迫害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修者之间的斗争牵扯到了百姓头上,这是丹煦所不能容忍的。
丹煦感到有些凉,漠西壑的夜晚比中原冷得多,她侧过身躬起身子拢了拢被子,看见了她刚刚放在枕边的那一粒异蛊解药。商貉原给了她一整瓶,可落在白虎宫里了。
“没想到大哥还记得。”
不过这几日她的异蛊还未发作过。她的情况特殊,本就到了最后一天的生死交关之际才吃下解药,遂后期便还要吃药才能克制异蛊的再次发作,前三天时,说是拿药当饭吃都毫不夸张,回到漠西壑之后,基本上是两天吃一颗,今晚是到了该吃药的时间,丹煦看着这药,莫名又想起了喻锦安,她将药拿起快速吞下,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再到清晨,丹煦起的很早,到厨房找了些吃的囫囵下肚后,便等着商貉来找自己,她本等的有些不耐烦,可自己现在主动出去,就是给紫剑仙的杀手们当活靶子。
等到了卯时的最后一刻钟,商貉才出现。
“怎么才来。”丹煦道。
“卯时啊,没错啊。”商貉懒懒的。
轻功很快,不过多时便与克雅汇合。她们按照昨日的计划,克雅带着六十名宫女的车队在皇宫门口等着。丹煦看着笑得合不拢嘴:“不错不错,真不愧是公主殿下。”
克雅道:“连夜从别宫调了一些过来。”
“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出发。”
此回商貉走前已经安排了手下,修者们的轻功比马车快,等丹煦她们到达时,粪坑已经挖了有一半了,那些修者们一个个脸色沉得发黑,商貉在一边面子也挂不住,丹煦只能挂着笑脸缓解尴尬,却还不忘欠揍地吩咐道:“茅房记得男女得分开啊。”
其实山谷中原有的坑有些少,放在有农耕的村子里,粪便是很好的肥料,但着山谷四周都是光秃秃的沙漠荒山,在这就是不知这些患者的排泄物是否具有传染性,丹煦能做的只有把坑挖深些多些,再加个巨大的厚盖把坑封上只留一个小口。
而克雅那边也与其他两名医者一起,在教宫女们一些照顾病人的基本常识,丹煦则与商貉、希尔一起去了城里的菜市口招人,本意是让商貉留两三个教众保护的,商貉借口不放心,跟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