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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玉归一全文阅读

作者:腾云直上     唯玉归一txt下载     唯玉归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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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五更天,八岁的伏玉衡跟着阿娘到海边峭壁上找海蛎子,伏玉衡学着大人们的样子,拿着小刀用力撬开海蛎子,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肉。

    若是自家吃便不用这么小心,可这些是天亮要拿去市集卖的,肉碎了不完整就卖不上价格,不过即使全是完整的,天不亮就起来,走很多路,也换不了几个钱。

    伏玉衡会趁阿娘不注意偷偷吃几个海蛎子,也不嚼拿着就往肚子里吞,她讨厌海蛎子的味道,可又实在是饿得很,最后一次吃饭还是昨天中午,说是饭,也只是一条鱼干而已,又咸又硬,干瘪瘦小,和现在的伏玉衡差不多。

    她每次吞下一个海蛎子就会恶心很久,她实在是讨厌这个味道,但之后肚子就不会饿得疼了。

    今天伏玉衡有些不走运,正当她将一块海蛎子肉放进嘴里时,被阿娘发现了。

    伏玉衡的阿娘是个干瘦的女人,双眼下陷,她看着自己女儿在偷吃,愤怒地将手上的小刀丢下,冲过来就要打。伏玉衡连忙将嘴里的海蛎子吞下,看着阿娘要来打自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抓起一把海蛎子肉拼命往嘴里塞。

    女人看她如此,又气又急,三步并两步跑来拎起她就是两个耳光,嘴里还骂着:“吐出来!吐出来!谁让你吃的!就这么好吃!吐出来!”

    她将伏玉衡横抱过来,头朝下用力倒着,伏玉衡咬紧牙关强忍着,若是她有一点松懈,肚子里刚吞下去的生肉定会全吐出来,她宁愿挨打也不想饿肚子,饿肚子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女人晃了半天,又将她摔在地上,用脚踢她肚子:“又懒又馋,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她不留余力地拳打脚踢,似是要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出来。

    付玉衡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口中哭喊着:“阿娘对不起,阿娘对不起。我饿,我饿。”

    好在女人也是饿了很久,没多少力气,不过半刻便累的坐在一旁喘气。

    伏玉衡看她不再打骂,躺了一会就又爬起来,捡起小刀继续去找海蛎子。

    其实四周来找海蛎子的渔民也不少,但没人会阻止,在他们看来伏家媳妇儿打孩子那是常有的事儿,况且现在这种世道,饿死的小孩不算少数,好歹渔村靠海,还能抓些鱼虾充饥,可这几年也不知怎的,气候也不好,鱼虾都越来越少。偶尔抓些新鲜的也是卖给有钱人家换些铜板过活,是舍不得自己吃的,这熊孩子大把生吞,放谁家都来气。

    之后伏玉衡都很顺从地跟着阿娘,直到从市集回到家中。还没进门,就听到阿爹的咳嗽声,阿娘神情低落,转身留下句:“我去找些吃的,你进屋照看阿姐和阿爹。”便快步走了,干瘦的背影似乎一吹就散。伏玉衡站在茅草屋门口,抬头看,这破旧矮小的茅屋似乎也是一吹就散。

    推门进屋才懂得什么叫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缺角的桌子,两条破长凳和几张烂木板搭成的“床”,铺着稻草,阿爹面无血色地靠坐在床边,他旁侧是睡着了的阿姐,盖着家中唯一的厚被褥。

    伏潋溟看着鼻青脸肿衣衫褴褛的女儿,眼眶便红了:“玉衡,过来。”

    伏玉衡咧开嘴笑了,小跑过去抱他。

    伏潋溟轻抚着女儿的头发:“别恨你阿娘。”

    伏玉衡喃喃道:“是我偷吃了。”

    “好吃吗?”

    伏玉衡摇头:“生的。”

    伏潋溟心中满是愧疚:“都是爹不好。”

    伏玉衡爬上床,去看阿姐,阿姐比伏玉衡大五岁,闺名玉鸾,已经是一副漂亮小姑娘的模样了,阿姐遗传了父母的优点,小巧的瓜子脸,细细的眉毛,水汪汪的大眼睛,皮肤白的像雪,伏玉衡喜欢阿姐,阿姐说话的声音很好听,阿姐没有生病前最疼她了,可惜阿姐她生病了,每天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但是睡着了的阿姐也很好看,虽然伏玉衡更喜欢醒着跟她说话的阿姐。

    “阿姐的病什么时候才会好?”伏玉衡问阿爹。

    阿爹沉默了半晌后道:“快了,快了。”

    第二个“快了”是哽咽着说出的。

    可惜到了晚上伏玉衡都要睡觉的时候,阿姐还没醒。

    伏玉衡挨着阿姐抱着她睡觉,夜里被爹娘的声音吵醒。

    “你不要再做梦了!”阿娘的声音:“我攒了些银子,明天我带着鸾儿去镇上找大夫。”

    “唉,”伏潋溟叹气:“温娘,鸾儿的病普通的大夫治不了的,别再浪费银子了,给玉衡买些吃的吧,你看她瘦的。”

    此时伏玉衡感觉到有人在抚摸她的脸颊,那手指细长冰凉,是阿娘的手,阿娘在阿姐没有生病前也很温柔,虽然那时候也常吃不饱饭,但阿娘从来不发脾气,笑着带着她们姊妹二人去赶海,补渔网,夜里和阿姐一起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说笑,那时候阿爹的病也没这么严重,在身体好些的时候还会和村里的男人们一同出海。

    伏玉衡感受着阿娘的手,阿娘有多久没这么摸摸她了?

    “我不想看着玉衡长大后也和玉鸾一样。”温娘带着哭腔道。

    “你信我,本月十五,他一定会来。”伏潋溟语气肯定。

    “谁?不是全都试过了吗?”

    伏潋溟道:“我告诉了他,玉衡的事。”

    温娘猛然坐起:“你疯了!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是否是我的一厢情愿,待他来了自有定论,若他相信了,那玉衡、玉鸾都能活命。”

    温娘声音颤抖:“他若不来呢?”

    “他若不来,我便……”伏潋溟下了极大的决心:“我便杀了她们然后自杀!”

    温娘哭出了声:“那你让我怎么活?”

    伏潋溟抱住爱妻:“你没了我们的拖累可以活的更好,你是大家闺秀,你的手是用来抚琴作画的,若有那日,你便回去,寻个人家再嫁吧。”

    自那晚之后,家中的饭食变得好了起来,虽然也是粗粮野菜,但至少能吃饱了。

    一日伏玉衡捡完海蛎子回家后,阿姐竟坐在床头绣手帕,见伏玉衡来,笑道:“玉衡回来了。”

    “阿姐!”伏玉衡简直太开心:“阿姐你的病好了吗?”

    阿姐的病好了,是不是阿爹的病也会好?

    阿姐看着伏玉衡笑了笑。

    “阿爹去哪儿了?”

    阿姐摇摇头:“说是出去一会儿。”

    伏玉衡爬上床看着阿姐绣花:“阿姐,什么是自杀啊?”

    伏玉鸾手中的针停下,看着妹妹道:“你从哪儿听来的?”

    “阿爹说的。”伏玉衡道。

    阿姐苦笑:“阿爹不会说这种话的,一定是玉衡你做梦记混了。”

    伏玉衡挠挠头,真的是自己记混了?阿姐说是,那就一定是,阿姐从来都是对的。

    现在阿姐的病好了,阿爹也有精神下床,没准过几天也会好,这样一家人就能和以前一样。伏玉衡想着就很开心。

    这夜意外的饭桌上出现了肉,是一只烧鸡,表面被烹饪成焦黄的色泽,散发着浓郁的肉香,勾得伏玉衡直咽口水。

    一家人围着桌子,阿爹的脸色依旧煞白,扯出点笑容,给两个女儿一人夹了个腿,又将翅膀夹给了温娘。

    温娘对两个女儿说:“吃吧,吃饭。”

    虽是小孩子,连伏玉衡都能感受到气氛中的诡异,但烧鸡实在是太香了,她顾不了那么多,埋头猛吃。

    只听阿爹又道:“哈哈哈,玉衡慢点儿吃,你这哪像个女孩子。”

    伏潋溟细细看着两个女儿,大女儿亭亭玉立,小女儿古灵精怪,只可惜自己福薄。

    今日便是十五,月圆之夜。

    他,会来吗?

    伏潋溟决定不想那么多,先陪着妻儿吃完这顿饭。

    他刚拿起碗筷,便听“咚……咚……咚……”

    三声很轻的敲门声,在伏潋溟耳中却如此刺耳。

    伏玉衡抬头看向门:“有人敲门?”

    “阿爹去开门,玉衡继续吃饭。”伏潋溟起身开门。

    他等待的人如约而至。

    这是伏玉衡第一次见槐筠,他一席黑衣,一头黑发,连发冠都是黑色,仿佛要与夜色相融。眉眼凌厉,一双乌目直直盯着伏玉衡,一点都没看别的。随后朝伏玉衡走来,屋里本就小,他生得高大,只两步就到了伏玉衡面前:“你叫什么?”

    伏玉衡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下意识地望了望阿爹。

    伏潋溟对她点了点头。

    伏玉衡壮着胆子,直视他道:“我叫伏玉衡。”

    槐筠一眼便知伏潋溟没有骗他,这正是他要找的人,不过现在还是个毫无用处的孩子,好比一块原石一般,需要细细打磨方能得出好玉。

    槐筠转头再去看伏潋溟:“剑者的手。”

    这是他的称赞,证明伏潋溟是得到他承认的剑者:“可惜,这双手拿不起剑了。”

    这是陈述事实,伏潋溟已经病入膏肓。

    “你该对吾行礼。”他又道,这样的人,连声音都高贵无比。

    伏潋溟示意温娘和女儿们和他一起对槐筠行跪礼。

    “参见鬼君。”

    伏玉衡也跟在后面有样学样:“参见鬼君。”

    “你信中的请求,吾答应你。”槐筠从袖中取出一小瓷瓶:“内中丹药,每日一粒,不出一月她便可康复。”

    伏潋溟虔诚地接过小瓶:“谢鬼君。”

    伏玉衡跪坐在地上想着碗里没吃完的烧鸡,忽然只觉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身处之地已不是矮小的茅屋,从软被上坐起,环顾四周,满目豪华装饰,床栏上雕花,挂着淡紫色的薄纱幔帐,她起床,足下所踏也非冰凉硌脚的沙地,那是块十分柔软的兽皮毯,毯上的绒毛陷进伏玉衡的指缝,是说不出的舒适。

    她再抬头,窗前长几边有一人半躺在狐裘躺椅上,正痴痴看着窗外的夜空。

    那人正是槐筠。

    槐筠听见伏玉衡走下床,不想搭理她,便留给她一个后脑勺,他希望这小孩可以再回床上睡觉,休要问东问西。

    “鬼君?”伏玉衡道。

    槐筠闭起眼睛假装睡觉。

    “是你吗?”伏玉衡小跑上前看他。这回两人离得更近,伏玉衡可以看他看得更加仔细。

    他细长微颤的眼睫和颈上突出的喉结。

    伏玉衡伸手去碰他的眼睛,接触刹那,槐筠的眼睛反射性用力夹了一下。

    伏玉衡捂嘴童真地笑道:“嘻嘻,你装睡。”

    槐筠不耐烦地睁眼看她。

    伏玉衡认真解释道:“我阿姐睡着了怎么碰都不会动呢。”

    槐筠道:“今后你再也没有阿姐了。”

第二章

    槐筠道:“今后你再也没有阿姐了。”

    伏玉衡被他这句话唬住了,她不能没有阿姐,阿姐那么好,是她一个人的阿姐,是她独一无二的宝贝。她每每在阿姐熟睡时触她的眼睫;抚她的脸颊;窝在阿姐怀中听她的心跳,即使阿姐在睡,她也能听到阿姐那细微的呼吸声,这样都能让她安心,她的阿姐,温柔、善良、美丽的玉鸾姐姐一直在她的身边,不会离她而去。

    现在眼前人居然告诉她,自己再也没有阿姐了,这句话在伏玉衡小小的脑袋里回荡,惹得她眼泪不住地流。

    “骗人,你是骗子。我要回家,我要阿娘!我要回家!”八岁的稚童面对打击下意识地便是往阿娘怀里钻。

    此时槐筠那冷漠的声音又在耳边清晰地响起:“话我只说一遍,听清楚了。伏潋溟把你给我,换了灵药,从现在起,你与伏家再无瓜葛。”

    “灵药?”

    槐筠未回答她的问题,只说着自己的话:“与伏家无关自然也不能再用伏玉衡这个名字。让我想想……你便叫丹煦吧。”

    “不会的,阿爹不会不要我的,我要回家!”伏玉衡有着小孩少有的固执性格。她相信阿爹阿娘不会遗弃她。

    槐筠对她有些不耐烦:“要么生,要么死,没有回家这项选择。”

    伏玉衡只是固执却不死缠烂打,就如同偷吃一般,她敢偷吃便是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再痛也不会哭。此时的她不会像大多数小孩一样赖在地上痛哭,反而憋住了眼泪,“要么生,要么死”她还是能懂的。

    槐筠看她低头不说话,打发道:“桌上有点心,吃了就去睡觉。”

    “是。”

    再看另一边,伏潋溟攥着手中的瓷瓶,看着女儿还未吃完的那碗饭,泪如雨下。温娘早已哭得肝肠寸断。

    “潋溟,你去把玉衡讨回来吧,把我的宝贝玉衡讨回来!”

    伏玉鸾也在抽泣,她年纪比妹妹大自然懂得更多,她也知为了自己的病爹娘已经心力交瘁。

    伏潋溟强忍道:“难道要玉衡留在我们身边当一辈子穷苦的普通人?”

    温娘情绪已至崩溃边缘,不受控制地说着打击自己丈夫的话:“普通人有什么不好?难道要落得像你一样?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下场!”

    “玉衡她,她和我不同!她是廉贞星入命,天生就是修炼的好苗子,她日后定能扬威天下不可一世!她是我伏潋溟的女儿!她继承了我的剑意,我的天赋,她不能被埋没!”伏潋溟体力不支,说话多一点就止不住地喘息咳嗽。

    玉鸾在一旁忙给阿爹拍背。

    伏潋溟将小瓷瓶递给她:“你也听见了,每日一粒。”

    玉鸾不接:“那阿爹你自己呢?”

    伏潋溟道:“我自己的病自己清楚,你早些服药还可痊愈。”

    “我……我吃不下口”这是用妹妹换来的药,让她怎么能吃。

    “她若争气,会过得比咱们好。听话,快吃!”

    伏玉鸾不接,一家三人陷入了沉默,不久,一道紫光破门而入,打破了这份沉默。

    伏潋溟强撑着挡在妻女前面。

    来人是名女子,着紫色纱衣,飘逸如仙,样貌柔美,手中握着把纤细的长剑。

    伏潋溟认得那剑:“鬼君还有吩咐?”

    紫衣女子一笑:“你怎知我是鬼君的人?”

    “我听闻过‘紫剑仙’的称号。”

    紫剑仙道:“今日得见当年威震江湖的‘溟渊剑’伏潋溟,我也是甚感荣幸。”

    伏潋溟其实很不喜欢提起过去,毕竟他现在的身体,想再提剑都很困难:“剑仙谬赞了。”

    紫剑仙从袖中取出一颗蜡丸扔在了伏潋溟面前。

    伏潋溟看着这颗蜡丸,当紫剑仙来时他便有不好的预感,哪想这么快就证实了:“鬼君他不能网开一面吗?”

    紫剑仙手按剑柄:“你也知鬼君做事向来不留后患。这颗是回生丹,可以暂时恢复你的功力,但药效只有八个时辰,之后你便会气空力竭而死,你若不吃这药,我现在便一剑解决你们三人性命,或者你愿意吃了这药,与我生死一决,倘若你技高一筹,或许还能保住妻女性命。”

    伏潋溟毫不犹豫抓起蜡丸!捏开就要吞。

    “潋溟!”温娘想阻止他。

    可他更快一步:“温娘,对不住了。带玉鸾离开!”

    “不!我不走!我不走!”

    玉鸾亦阻止道:“阿爹,你若战败她定也能找到我与阿娘,我们走或不走并无差别。”

    紫剑仙道:“我保证,若我输了,鬼君会放过她们母女。”

    伏潋溟稍作调息后,再站起,此时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连之前白了的鬓角都重新变回了黑色,他觉周身气海翻涌,身体恢复到了最佳状态:“希望你可以信守承诺。”

    说完两人双双退出茅屋,轻功飞至海边峭壁。

    紫剑仙亮出紫霄剑。紫霄剑的剑刃是由上古陨铁制成,全身散发淡淡紫光,锋利无比。

    而这边伏潋溟聚气成剑,一把古朴厚重的宝剑凭空化出,他不碰剑,剑指一划,宝剑出鞘,银光一闪后,剑身透露冷冷寒气。

    紫剑仙赞道:“传闻你可以以气化剑,果然名不虚传。”

    伏潋溟以自身真气所化的“溟渊剑”,可以承受住伏潋溟自身功体的寒气。在未练成此剑之前,他所佩的数十宝剑,往往都在他功力全提时被寒气冻碎。自身真气化剑更能做到人剑合一出神入化,唯独的缺点便是消耗内力过大,常常后劲不足。

    伏潋溟道:“指教了!”

    紫剑仙提剑刺来:“看看是谁的剑更快更利!”

    紫剑仙身为女子,身形快速,灵巧,四两拨千金,而伏潋溟周身围绕寒气,剑指之处,呵气成冰。

    紫剑仙还未战三招,头发上便结了一层霜,原先打架是越打越热,这回确是多挥一次剑,便多冷一层。

    伏潋溟剑招多变,他剑指为一路,溟渊剑凭空飞舞可为另一路,左右夹攻,使紫剑仙一直处在防御状态,根本没有突进的破绽。

    稍不留神,挡住溟渊剑却没躲过剑指一击,紫剑仙右臂受创。她趁机退后拉开两人距离,换反手执剑。

    “呵,以为伤我右臂就可胜券在握?”她挥了挥左臂,再次攻来。

    此次进攻,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伏潋溟暗叹自己判断错误,有些左手剑客会先以右手进攻!处于劣势之后再露出杀手锏,此回若想再伤她左臂,实在困难。

    紫剑仙越攻速度越快,似是要突破溟渊剑、剑指、寒气围起来的护罩。伏潋溟知道若自己一直强行跟着她的节奏打一定会输,他的强项在于招式变化及剑式威力,不在速度,不能与她比速度!

    他改变打法,猛提真元,以寒气聚冰,又将冰化水扰乱紫剑仙视线,他溟渊剑伏潋溟不止善冰,更善水,此刻又是在海边,他有取之不尽的水汽。

    紫剑仙全身都被淋湿,每一滴水淋在身上都如重拳锤击一般疼,使她不得不慢下招式,眼前水汽遮挡视线,这回她是完全处在下风,忽而只见溟渊剑飞来,她提剑挡开,剑指一瞬,紫剑仙提剑的左臂断落在地,下一招,溟渊剑直指咽喉。

    再看时间,不过半个时辰。

    伏潋溟道:“我赢了,请你放过我的妻儿。”

    紫剑仙被剑抵着咽喉,看着自己被砍落的手恼羞成怒,她吹了一下口哨。

    伏潋溟还未明白,忽然便全身无力,手中的气化的溟渊剑也消失了,他力尽倒地,眼睛瞪着紫剑仙:“你……你骗我!”

    说完这句,便一声惨叫一命呜呼了。之后,一堆大拇指粗细的白虫从他腹中钻出,分明是已将他的脏腑肚肠吃穿了。

    紫剑仙看着伏潋溟惨绝的尸体,轻蔑一笑:“武功再高又如何?蠢货。”

    再回头看躲在暗处的温娘、伏玉鸾母女,温娘见自己丈夫惨死,反倒一改软弱个性,将玉鸾护在身后对紫剑仙:“无耻小人!”

    紫剑仙双手受创,右臂还算能动,左臂的断处被伏潋溟的寒气所侵,但对付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是绰绰有余,她走上前用右手掐住了温娘的脖子,温娘挣扎用指甲抓她的手,反惹得她更加变本加厉,一瞬便扭断了温娘的脖子。

    伏玉鸾眼见双亲被杀,胸中满是愤恨,却又无能为力,她双眸低垂,迎接着死亡的来临,至少在九泉之下,她可与父母团聚,她心中现在唯一的牵挂便是小妹玉衡。

    把妹妹带走的人出尔反尔小人做派,定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她心中愧疚,觉得自己便是推小妹入火海的元凶,只怪自己身体羸弱,得了这怪病。

    “玉衡,是阿姐害了你!对不起,玉衡。”伏玉鸾满眼是泪,小声呢喃。

    紫剑仙居高临下:“弱者,该死。”

    随即便要一掌轰下。

    突然,一道剑气挡住了她的掌劲,她回头,再一道剑气,那剑气浑厚锋利,她被寒气冻住了大半功体,不好硬拼,费力挡回后,对伏玉鸾留下一句:“臭丫头,算你走运”便用轻功飞走了。

    伏玉鸾抬头再看救命恩人,那人走来,是个矮小的身影,走至前头才借着月光看清,是个道士打扮的小男孩,不过十岁左右却有模有样的一手拂尘一手剑,那拂尘和剑也是小孩尺寸。

    小孩子眉目清丽,有些女相,眉间还有一点朱砂痣,他对伏玉鸾笑道:“姐姐可无恙?”

第三章

    伏玉鸾有些诧异,竟是这个小朋友救了自己性命,她像小道士点头致谢:“多谢小道长救命之恩。”

    小道士上前将她扶起:“姐姐你与那紫剑仙有仇?”

    伏玉鸾摇头。

    “那她为何要杀你?”

    伏玉鸾垂泪:“邪魔外道,杀人何须理由?”

    小道士道:“看来姐姐你并非江湖中人,这紫剑仙来自天圣教,天圣教自诩是救世圣教,能带给信徒光明喜乐。他们的传教士遍布各地,信徒众多。紫剑仙是天圣教的护法,在信徒心中是高贵美丽,神圣无比的存在。”

    “神圣无比?她不过是个毒妇罢了。”伏玉鸾想把心中怨恨全都说出,可见这小道士,又想起父亲教导,切勿交浅言深,他未必会相信自己的话,也就打住了此事,转而道:“还未知恩公姓名。”

    小道士很是随和:“我叫喻锦安,恩公可是不敢当,其实若真与紫剑仙打,我没有胜算的,我是壮着胆子吓她,本想趁她不注意带你逃走,可也不知为何她自己就跑了?”

    喻锦安是半夜偷跑来海边遛弯,听见有打斗声便跑来查看,来时便见到温娘被紫剑仙掐死,又见紫剑仙还要杀人,便也不管其他,只想着救人了。他见紫剑仙断了一臂,又不用剑杀人,便猜到紫剑仙功体受创,他只需躲在暗处,出两剑吓吓她便可。喻锦安这会再仔细观察四周,才见不远处的还有一具被蛊虫啃噬的男尸,便旁敲侧击,一问究竟。

    伏玉鸾走到温娘尸体面前,跪下抱住了她,她用耳朵贴在温娘胸口,再也听不到心跳声。

    喻锦安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也不知是否要出言安慰。站在一旁陪了半天,也不见这姐姐有除了哭以外的动作,只能道:“是我唐突,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喻锦安思索后又言:“这样吧,我先将姐姐你的双亲搬至隐蔽之处,姐姐你随我回客栈,我的师父在客栈,他本事可比我大,也比我有主见,他定会帮你。等天一亮,我再来海边,帮你收埋。”

    伏玉鸾本就思绪混乱,现在出现了愿意帮她的人,她自然是愿意的:“多谢小道长。”

    喻锦安将伏潋溟与温娘的尸首藏在一处岩石后,以降魔袋覆盖,这降魔袋就是一块可大可小方便携带的布袋子,只是名字叫的霸道些,本身没有降魔的本事,顶多也就是装装小妖怪,以现在喻锦安这个年纪的道行,只能装些蛇鼠鸟虫。他刚刚将降魔袋变大的时候,里面还钻出了一只黄大仙,那黄大仙屁股一扭,放了一个浓郁非常的屁,就溜之大吉了,搞得喻锦安非常尴尬。

    他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抓了只黄大仙放里面,或许是出门前拿错了降魔袋也未可知。

    伏玉鸾被呛得捂着口鼻还直咳嗽。

    喻锦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莫怪,莫怪。”

    降魔袋还有个妙用,就是可以变成和四周景物相同的颜色,可用于隐蔽,喻锦安将降魔袋盖上后,手捏了一个诀,只见那降魔袋便化成了岩石,以假乱真。

    “这样就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了。”他道。

    喻锦安带着伏玉鸾回到客栈后,敲开了曲的门,曲此时还未睡正在打坐修炼,他其实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兼徒弟调皮捣蛋关不住,已经跑去外面玩了,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自己小妹总说:“安儿年纪尚小,天资中庸,每日又不思进取,只晓得跟着师兄弟们到处撒泼,总要碰个头破血流才晓得进退。”

    她的意思是,我儿子娇贵,武功又不好,出门你需跟着,别被人打了我会心疼。

    在于曲,云游、比武、集会没有一项不带着喻锦安去的。

    这舅舅跟外甥亲得是没话说。

    在于喻锦安呢,每次外出,无论是一个人还是有另外的师兄弟,他也是从来不会老老实实待在客栈的,每回都是夜深人静往外跑。

    曲都是知道的,可他从来不会跟着。

    他也跟小妹说过:“你真觉得安儿是不思进取中庸之辈?”

    曲书晴打心里觉得这儿子像自己,想自己的丈夫,一方城主,武功盖世,任何时候都有条不紊,平时爱好也是琴棋书画十分风雅。

    这儿子呢,武功在师兄弟中只是中下等,小喻拿着老喻给的宝剑,打不过人家的破木剑,甚至还笑嘻嘻:“哎呀,安洵师弟,你这木剑也太厉害了,比我这把强太多,我跟你换!”

    师弟甲打破了花瓶不敢承认,小喻倒是大方:“师弟别怕,师父问起来,你就说是我打碎的。”

    再看曲:“这是你娘给我的花瓶,放这是有些不搭,咱们修道之人讲究清贫,砸了就砸了吧,反正是你娘的银子。”

    师弟乙和师弟丙打架,小喻又去充和事佬,夹在中间,被两方拳脚打得鼻青脸肿。

    曲书晴看着儿子肿得自己都认不出的脸,差点晕过去。

    小崽子却又笑:“娘亲啊,师弟们答应我以后不打架了。”

    曲书晴抱起小喻去找曲算账:“你看看你看看,你算个什么舅舅!别人都是自家亲戚多教点儿,你呢,把些个外人崽子教得那样好,来欺负自己的外甥。”

    喻锦安连忙摆手:“娘亲啊,不是欺负,师兄弟们平时对我可好了。”

    曲不以为然:“孩子们在一起,磕磕碰碰难免啊。”

    喻锦安在一旁猛点头:“对啊对啊。”

    老喻考小喻功课,文是古文背串,武是被打的抱住老喻大腿求饶:“爹亲啊,不能打了!不能打了啊!”

    老喻心塞,心碎,想自己一世英名怎么生了个这么不争气的儿子?

    那边曲书晴闻讯赶来:“哎呀,夫君啊!不能打了!不能打了!”

    老喻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这儿子,到底是像谁?”

    曲书晴打心眼里觉得儿子是像自己的。可她嘴上不能这么说,忙上前接过老喻手中戒尺,这边小喻也机灵,爬起来去端茶给老喻,他端来茶,笑嘻嘻将脸凑老喻面前,老喻看着这脸,接过这茶,只能在心中长叹:“唉~不能打不能打,像自己,像自己啊!”

    小喻刚出生时,喻家老夫人就抱着亲孙念叨:“一样啊!长得太像了!”

    老喻和小喻,任何人看一眼便晓得是父子,长得太像了。

    可世人皆知,老喻武功盖世生个儿子是烂泥扶不上墙。

    喻锦安还每天沾沾自喜:“做个烂泥,有什么不好?”

    喻锦安领着伏玉鸾进门,曲一看既知,这小子演了出英雄救美,心道:“不错啊,小美人儿,臭小子开窍早?”

    面上还得装正经:“说吧,来龙去脉。”

    喻锦安将自己在海边所见一一详述。

    曲听后又问:“你们一家为何与紫剑仙结怨?”

    伏玉鸾解释道:“我们与她并无恩怨,我阿爹名叫伏潋溟。”

    “什么?”曲一惊:“你爹叫什么?”

    “伏潋溟。”伏玉鸾重复道。

    曲站起仔细看她,伏玉鸾与伏潋溟长得并不像,曲看了半天,觉得只有嘴巴有些相似:“你居然是潋溟的女儿?”

    伏玉鸾道:“道长认得我阿爹?”

    曲点头:“我来此地,也是想寻他。看来是迟了一步。”

    听他说迟了一步,伏玉鸾又止不住流泪:“阿爹将妹妹给了个叫鬼君的人,换取灵药治我的病,可是那鬼君出尔反尔,派那女人来杀我们,他给了阿爹一颗药丹,说是能恢复阿爹的功力与她公平对决,可她学艺不精根本不是阿爹对手,便使诈害死了阿爹,又杀死了阿娘。”

    曲问:“你还有个妹妹?”

    玉鸾点头:“小妹名叫玉衡,才只有八岁!”

    想着小妹生死不明,她心如刀绞。

    “玉衡?”曲重复了玉衡二字,看了眼喻锦安。

    喻锦安道:“或许只是无意取了这个名字?”

    曲摇头:“以我对潋溟的了解,不会。”

    曲又对玉鸾道:“事已至此你该收拾心情,坚强面对。”

    玉鸾跪下求曲:“道长,我求你看在我阿爹的份上,帮我找回妹妹吧。”

    曲道:“若有机会,我定会帮你的。你说潋溟将她交给了鬼君,鬼君既已带走她,应不会加害她的。今后你们姐妹定有再见之日。”

    “可那鬼君是坏人!”

    “你说的那鬼君,真名叫槐筠,是天圣教双圣之一的鬼圣,武功盖世,势力庞大,我们若冒然前去,还未碰到他的衣角,就被那些信徒万刀砍死了。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简单。”曲道。

    玉鸾的心彻底凉了。她瘫坐在地上,不说话。

    曲道:“你随我回淮秋城,我会好好照顾你。”

    玉鸾点头:“多谢道长。”

    翌日,曲帮着将伏潋溟夫妇收埋好,伏玉鸾在夫妇坟前嗑过头后,就跟随曲去了淮秋城。

    紫剑仙拿着自己的断臂,回到槐筠所在的客栈时,伏玉衡因为睁着眼睛不肯睡觉,早被槐筠一掌拍晕了。

    紫剑仙跪在槐筠面前:“属下无能。”

    “对方是溟渊剑,你与他差距太大,回房疗伤吧。”槐筠吩咐道。

    紫剑仙吃痛地捂着自己的断臂。

    槐筠道:“手臂被寒气冻伤,再接回已是不可能了,不过等你伤势好些可以给你试试我的新蛊。”

    紫剑仙面露喜色:“谢鬼君!属下告退。”

    槐筠看了眼晕在床上的伏玉衡,心想:“日后你们姐妹再见,定是十分趣味。”

第四章

    此后几日皆是赶路,一路往西南而行,槐筠一直以丹煦此名称呼她。

    慢慢的伏玉衡也开始习惯了丹煦这个名字。

    待两人行至南疆,已是过了一月之久。

    南疆封谷,是天圣教培养杀手死侍的地方,也是槐筠练蛊的地方。

    槐筠将伏玉衡交给了屠元军,屠元军是谷中的一个小管事,专门负责训练从各地搜罗来的孩子们。

    屠元军撇了眼伏玉衡,道:“啧,太小了,也太瘦了。”

    槐筠道:“无妨。”

    屠元军是个壮汉,络腮胡须,皮肤黝黑,五大三粗的:“死了可别怪我。”

    槐筠道:“死了就剁了喂蛊。”

    屠元军将伏玉衡一把拎起,像抓小猫似的,提溜走了。

    那是一个空气浑浊的地牢,里面关着六七十个小孩,大多都是男孩,十二三岁模样,他们看见屠元军带来了新人,便都一个个跑到栅栏边,投过好奇的目光。

    屠元军把伏玉衡扔在地上:“叫什么?”

    “丹煦。”

    什么鬼名字,以后你就是两百八十九号。

    “鬼君取的名字。”

    屠元军一脚踩住了伏玉衡胸口,疼的她呕出一口鲜血,那一瞬伏玉衡以为自己要死了。

    “妈的,用鬼君吓唬老子,臭丫头!”

    他边骂着边又踩了一脚。

    伏玉衡能感觉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随后有人将一旁的栅栏打开,屠元军一脚将伏玉衡踢了进去:“说,你叫什么?”

    伏玉衡用尽力气挤出一句:“两……两百八十九……号。”

    屠元军走后,其余孩子便上前好奇的打量被踢到半死不活的伏玉衡。

    其中有胆大的,也学着屠元军的样子踢她,随后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每个人都来一拳,踢一脚当做取乐。

    “够了!”

    伏玉衡在垂死边缘,听到了这二字。

    那些孩子很听此人的话,都住了手,退开到一边。

    那人又说:“不早了,再不睡,明早跑最慢的可是会被乱棍打死。”

    大家心中都在笑,明早跑最慢的肯定是这个新来的,她现在这样子,别说跑了,爬都爬不起来。

    可一号的话又不敢不听。纷纷退回各自窝中休息去了。

    飞廉走上前扶玉衡坐下,检查了她的肋骨。

    “肋骨全断了,你活不了。”他平静地说。

    伏玉衡疼得说不出话,拼命喘着气。

    “丹煦,这个名字很好听,我会记得你。”

    伏玉衡想,她是真的要死了,但死前有个人说会记住她,若是被人记住了,那也算是她来过的印记吧。

    “疼……”

    “抱歉,我帮不了你。”

    “抱抱。”

    飞廉看着瘦小的小女孩,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若在家中可能是才开始读书习字,学习刺绣的年纪,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乡,他的家乡有很多绣娘,每一家的女子没有不会刺绣的,针线在纤纤玉指中翻飞,在布上用丝作画。

    可现在这孩子撑不过今晚,她奢求一个温暖的怀抱,自己力所能及,为何不给她呢。

    飞廉将丹煦搂入怀中。丹煦的呼吸稍微缓和了些,她睁眼想看看眼前承诺会记住她的人的样子。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一号。”

    伏玉衡虚弱地摇了摇头。

    飞廉知道她想问的是真名,他本不想说,可又觉得这孩子时日不多,告诉她也无妨,遂低声在她耳边道:“我叫飞廉。”

    伏玉衡费力地扯出一个笑容:“谢谢你,飞廉哥哥。”

    伏玉衡还想告诉飞廉大哥哥,她不叫什么丹煦,她叫伏玉衡。可惜她没力气了,她现在只想睡觉,在梦中忘记胸口撕扯般的剧痛,在梦中与她亲爱的阿爹、阿娘、阿姐团聚。

    伏玉衡沉沉睡去,她回到了海边渔村的那个小小的破茅屋,她推门而入,看见阿爹、阿娘、阿姐围坐在桌前说笑,桌上还有很多好吃的点心水果,伏玉衡很开心的跑上前,他们见伏玉衡回来,都不笑了。

    阿姐转过身不看她,阿爹说:“你怎么回来了?”

    阿娘气得掀翻了桌子,上前来一脚踢在了她胸口,疼,太疼了。

    八岁的小姑娘疼得睁不开眼睛,她蜷缩着身体,哭喊着:“我再也不贪吃了,我再也不贪吃了。阿娘,阿娘,不要打我,疼!疼!”

    她又听阿爹说:“滚,我不再是我的女儿,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伏玉衡只是哭,她小小的脑袋里想不出自己除了贪吃,还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阿爹不要她,阿娘要打她,连阿姐都不理她。如果没有阿爹、阿娘、阿姐,没有了家,那活着还有什么好?活着只剩疼了,钻心钻肺的疼,不如死掉好了,不如死掉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伏玉衡慢慢恢复了意识,能听见地牢里的人说话,能感觉到飞廉怀中的温度,能听到飞廉的心跳声,可她不能动,不能说话,连睁开眼睛也不行。

    她听见有几个人走来,那脚步声厚重,像是大人,他们打开了栅栏的锁:“起来!都起来!”

    哦,原来已经早上了吗。

    然后是屠元军的嗤笑声:“呵,没想到你这小子道会怜香惜玉。”

    飞廉没说话。那屠元军又道:“今早轻功比试,怎么,抱着她去比?”

    “别以为你他妈能耐大,双拳难敌四手,输了一样得死。”屠元军威胁道。

    飞廉话不多:“救她。”

    屠元军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什么?”

    飞廉重复:“救她”

    屠元军道:“她现在半边身体都踩进鬼门关了,你能救她一次,能救她第二次?第三次?”

    飞廉在这日子最长,也了解屠元军:“一个条件。”

    屠元军说话的声音极大:“大家快看看,咱们飞廉大爷多威风仗义。你们这些个小崽子多学着点儿。”又蹲在飞廉面前,对他说:“你能护着她多久,明年你就满15了,还留在这就是死路一条。”

    飞廉依旧坚持:“刀。”

    屠元军点点头,站起:“好吧,你跟我走。”

    飞廉抱起伏玉衡,跟在屠元军身后出了地牢。

    伏玉衡感觉自己被飞廉抱在怀中行走,走了很长时间,才停下。

    接着又是屠元君的声音:“你的刀在那。”

    随后伏玉衡被放在了一张铺有软被的床上。

    又听飞廉道:“杀谁?”

    屠元军道:“灭门。”

    飞廉冷笑:“是否太看得起我?”

    屠元军道:“别怕,只不过是两百多人而已,离得远了些,早去早回吧。”

    飞廉拿起刀:“我回来时,她要活着。”

    屠元军:“保证没问题。不过记住,灭门的意思是,一个活口都不留。”

    之后,伏玉衡听见了离去的脚步声。

    她想要阻止飞廉,可她口不能言,身不可动。她想告诉飞廉,莫要为她杀人,她伏玉衡命贱如草,死了也无牵挂,只要他能记得自己便好。

    伏玉衡一心求死,却强行被扔进了蛊室接受治疗。她被安置在石床上,能感觉到万千细虫从她身上爬过,她肋骨尽断,心肺受损严重,与之对应的就是比断骨更残酷、更痛苦的快速修补。

    爬在她身上的虫子越来越多,逐渐整个室内铺满了各式毒虫,慢慢形成虫海将她淹没,随即伏玉衡感到每一只虫子都在啃噬她的骨肉,每被吃掉一寸,身上骨肉就重生一寸,一消一长,钻心刺骨。

    伏玉衡回想这段日子的事,她觉得当伏玉衡太难了,太痛了,以为被母亲打骂是痛,没想到被家人抛弃更痛;以为长途跋涉是痛,没想到遭人唾弃更痛;以为被踩断肋骨是痛,却没想到如今更被万虫噬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万念俱灰时,她脑中忽又响起飞廉的声音。

    “救她。”

    “我回来时,她要活着。”

    活着,这世上还有人要她活。甚至不惜为了让她活着而去杀人,那她还有何颜面寻死?

    从今起她不要当伏玉衡,她要当丹煦,因为飞廉记住了自己叫丹煦,所以她就是丹煦。

    她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比伏玉鸾强,爹娘为了她而抛弃自己是错的!

    她要活给槐筠看,自己不会那么轻易死掉!

    她要活给老天爷看,上天不仁,她也要人定胜天!

    她开始试着睁开眼睛,试着挣扎。

    而此时,槐筠正在蛊室外,静静看着。

    槐筠见丹煦奋起挣扎时,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笑意,随后又见小童周身燃起烈火,将爬满她全身的蛊虫焚烧殆尽。

    他心中大喜:“伏潋溟真是生了个宝贝。”

    不过半个时辰,蛊室中的蛊虫被烧了个精光,一堆灰烬上,站着一个瘦弱的女童,她目光如炬,抬头直视居高临下的槐筠。

    这个蛊室状如深坑,只有上方一个出口,槐筠用轻功从上跳下,落地轻盈,走到丹煦身边,将外套披在她身上:“你的能力很强,但你不会控制,你看你的衣服。”

    丹煦此时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烧的破破烂烂。

    槐筠对她笑了笑,她跟着槐筠一个月,槐筠说的话也不超过十句,从未笑过,此时笑起来倒像个人畜无害的书生:“我可以教你如何控制,但是现在你必须回到地牢,只有你通过地牢中的考验,过关后,才有资格再见我。”

第五章

    说完,他带着丹煦飞出了蛊室。

    丹煦跟着屠元军回到了地牢,领到了新的衣服,那衣服给她穿着大了很多,明显是男孩的尺寸,背后写着二**三字。

    丹煦抚摸着这三个字:“我是二百八十九号。”

    而此刻在百里之外的宿阳,一轮红月下的翘角飞檐上,手拿长刀的煞星降临。

    飞廉走得很慢,又在屋顶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他的目标,宿阳颜氏,这大宅里加上门生住客,妇孺仆从,总共两百一十三人。

    飞廉听见这家小姐的琴音,听见小少爷缠着母亲出去玩,还有老人的咳嗽声。

    他抚摸着手中长刀,闭眼凝神。

    飞廉在地牢已经生活了四年之久了,他最开始的编号不是一号,他也不是第一个一号。地牢中有人死了或是走了,下面的人就要顶上他的编号,除了飞廉所在的牢室,还有其余三个,加起来算上丹煦,两百八十九人,这些孩子每天训练,比试,输的人就会死,接着就会有人来填上死人的编号,想要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半年一次的武斗比试中胜出,这样就可以被分派出去成为天圣教的死侍,若是一直没有输赢,那最多也只能在地牢里待到十五岁,若超过十五岁,则会被处死。

    飞廉取出挂在腰后的竹简,此竹简被教徒称为圣书,他打开圣书,书中所写的是颜家所有人的姓名。

    飞廉等了若久,直到连家仆们都熄灯睡觉了,他才开始行动。他将圣书抛至颜府上空,圣书从普通书卷大小缓缓张大,形成了覆盖整个颜家的结界,圣书散出淡金圣光,圣光所及之处张开淡金结界,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府中人被光亮惊醒,纷纷出来观视。

    颜家老爷颜斐披衣提剑,从房中走出,只见眼前来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脸上还稚气未脱。

    “阁下半夜光临所谓何事?”颜斐道。

    飞廉道:“出剑吧。”

    随即二人纷纷出招,颜家武功在当今并非一流,但因世代书香清流又与众多武术世家交好,所以尚有一席之地,颜斐如今四十有七,若是放在修炼人中,这种年纪并不算大,那些驻颜有术的得道高人,年过百岁,貌若少年的不在少数,槐筠就是其中一个,天圣教创教一百七十年,他一直都是双圣之一,没人知道他到底多大岁数,来自何方,武功有多深奥。

    而这颜斐才四十七岁,却明显已经力不从心了,无论是剑招走势,内功暗力,皆是软绵无力。

    飞廉一旦开始杀人,便不会浪费时间,他此刻感受不到任何干扰,脑中只一字“杀!”

    手中长刀每一招皆是向对方致命部位砍去,不过三招,颜斐便身首异处了。

    颜斐死后,上空圣书中,黑墨书有的“颜斐”二字变成了金色。每杀一人,圣书中就有一人名字变金,今日他要杀满两百一十三人。

    颜斐死后,飞廉冲进房内一刀砍死了颜家大夫人,再出门时,颜斐的儿子们纷纷赶来,最先来的是颜家五郎,见父母惨死,凶手在前,立马提剑来战,随即赶来的人原来越多,将飞廉团团围住,皆是习武之人,飞廉提刀对抗,杀出重围。不过两个时辰,颜家能与之对抗的习武之人便一个不剩了,圣书上的名字已经亮了大半。

    接下来便是单方面的屠杀,老人、女人、孩子,在圣书的结界之下,他们无处可逃,无处可躲。

    “两百”

    “两百零一”

    “两百零五”

    “两百零八”

    “两百一十”

    “两百一十三”

    圣书上最后一人的名字“颜湛楠”也变成了金色。

    “结束了。”

    飞廉看着颜湛楠的尸体,是个比自己还小的男孩子。

    此时黎明将至,微微泛白的天照亮了四周景象。他不敢看,因为这地狱是他造就的。

    他准备收起圣书离开时,却听见后方花圃中有动静,他抬头又看了看“颜湛楠”这个名字,决定不去花圃中查探。

    飞廉收起圣书,飞身而去。

    待到天大明,颜湛楠才敢从花圃中爬出,他一边哭泣一边翻着满地尸首,想在里面找到一个喘息的人,哪怕是他最不喜欢的表弟,哪怕是看门房的怪老头。

    “二伯父。”

    “三伯父”

    “大哥”

    “大嫂”

    “……”

    “……”

    “五哥”

    “娘亲”

    “爹!爹!”

    全是血,尸首遍地,血肉横飞。

    他找到了爹的身体,却找不到头。太阳升起,今天是晴天,爹娘答应他今天可以不用读书习武,要带他去郊外踏青放风筝,如今颜湛楠在刺目的阳光下,感觉到天已经塌了。

    直到当日下午,有人拜访,撬开门,才发现颜家一个活口没留。

    宿阳颜家一夜之间被灭满门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

    与颜家交好的家族、门派人人自危。

    最后大家决定联合起来,重金悬赏杀人凶手,只可惜过了很久,都没有丝毫线索,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丹煦在地牢待了四天,才见飞廉回来。

    脸上,身上都带着伤,表情十分疲惫的样子。

    丹煦关切地看着他,他则淡淡道:“无妨。”

    在地牢中的每天都度日如年,残酷的训练,每天都有孩子因为没有达到屠元军的要求被活活打死,或者因为生病得不到照料,越来越严重而病死。死了旧的,又有新的进来。刚开始,丹煦非常不适应,日子久了她从两百二十九号变成了两百号、一百八十三号、一百三十五号,半年时间,她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变得冷漠寡言。

    这里唯一让她能感觉到温暖的人只有飞廉,她在私下里称呼飞廉“大哥”。

    因为有了这个大哥,八岁的孩子才有了家人的心灵寄托。

    飞廉确实曾有过一个妹妹,六岁的他看见仇家从母亲的腹中剖出胎儿。若是那孩子可以平安降世,现在也该和丹煦一般大小。他一开始见到丹煦想要救她,也是存有私心的,老天爷把他的小妹夺走了,他愿意不择手段,将小妹抢回来。

    丹煦也偷偷问过飞廉:“大哥你也是被抓来的吗?你家里还有亲人吗?”

    飞廉道:“我不是被抓来的,我是自愿来的。”

    “为什么要自愿来这种地方?”丹煦不解。

    飞廉道:“就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飞廉以为自己的人性早已经随着父母小妹的死亡,也死了。所以他无情,他嗜杀。可每次杀完人,留给他的只有无限的愧疚。

    他在这里当了四年的一号,如此一来,地牢里所有的任务,他全都包揽,这四年里,杀人之人,满手血腥之人除他之外,再无别人。他想这些孩子今世受苦也有尽头,死后还可再入轮回,而自己生前如在炼狱,死后亦不可超生,这样也好,这样便好。这便是他之杀道。

    飞廉又道:“我要走了。”

    “又是任务?”

    “不是,我要离开地牢了,后天武斗比试,胜者便可离开。”

    “去外面?”丹煦问。

    飞廉摇摇头:“入了教,此生都不得自由,去外面继续当杀手罢了。”

    “大哥为什么不留下来?”难道大哥也要抛下自己?

    “地牢不留满十五岁的人,别担心,我在外面等你。以你的资质,我们很快就能在外面相见。”

    “我也可以去参加武斗比试吗?”丹煦问。

    飞廉道:“满十岁就可以参加了。”

    两日后的武斗比试上,飞廉与另外十几个孩子皆胜出,得到了离开地牢的机会。从此之后,丹煦在这潮湿的地牢中生活了两年。

    她十岁生日这一天,地牢里又来了以为新人,此时她的编号是一号,凑巧那人的编号是二百八十九号。

    那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生的白净,还胖乎乎的,两只小手藕节似的,蹲在牢里一直流着泪。

    丹煦从不主动去找别人说话,但看她的样子有忽觉亲近,想起了自己离家之初,也是每日以泪洗面,丹煦想去安慰她。

    她将自己的食物分给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惊恐:“二百……二百八十九号。”

    丹煦笑笑:“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叫丹煦,你呢?”

    小女孩见眼前人如此温柔,瞬间放下心防,她擦了擦眼泪,回答道:“我叫田思佳。我想回家,我娘肯定急坏了。姐姐,你帮帮我。”

    丹煦摸了摸她的头:“我帮不了你。”

    思佳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无助地望着丹煦。

    丹煦叹息道:“吃吧,活着才有机会出去见你娘。”

    田思佳想了想,觉得丹煦说的很有道理,将那干巴巴的馒头,狼吞虎咽地塞进了口中。

    从此后,丹煦就多了个小跟班,无时无刻不跟在丹煦身后。田思佳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柔弱,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我爹教过我一些。”她有些武功底子,在地牢的训练中,一直处在中等偏上。

    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女孩子,很快建立了很深的情谊,田思佳十分依赖丹煦,她们俩约定,一起出去。所以在之后的两次武斗比试中,丹煦都放弃了出去的机会

第六章

    颜湛楠从颜府逃出之后,沿街乞讨,终于在一年后从宿阳走到了淮秋城。他入城后寻找着喻家的住处,在一处巷尾,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此时喻锦安正蹲着和一群男孩子斗蟋蟀,他斗蟋蟀从没赢过,其他孩子看他一副冤大头模样,每每都把自己身上好玩的好吃的输给他们,自然也愿意跟他一起玩。

    “啊呀,我今天带的铜板都输光了。”喻锦安道。

    孩童甲:“那你还有什么啊?”

    喻锦安拿出腰间的荷包,里面是用漂亮彩纸包着的糖果:“糖可以吗?”

    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哪见过这么漂亮精致的糖,一个个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可以可以,我们不斗蟋蟀了,我们猜拳,你输了就给个糖怎么样?”这可比都斗蟋蟀快多了,而且还能保证每个人都能赢到糖。

    喻锦安把糖全倒在桌上:“一个太少了,这样吧,我输了给你们五个糖。”

    “五个?”孩子们都惊呆了,这城主家的傻儿子未免太蠢了吧。

    颜湛楠躲在一旁看着,一年前他也是这样,穿着精致的衣服,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每天只想着怎么逃课,怎么溜出去玩。他与喻锦安在幼时还一起玩过,不过小喻是跟谁都能说上话,都能一起玩的。

    颜湛楠不敢上前找他搭话,自己又脏又臭,人家不一定认识自己,即使认出来了,也定不愿意接纳自己。他看见了喻锦安才发现,自己就算找到了喻家,也是不敢去敲门的。世人皆知颜家满门被灭,他颜湛楠也早就死了,若灭门仇家知道他没死,定会来杀他。

    他跑进了无人的死胡同,这胡同堆满了垃圾,除了他没人会来,他抱着腿,蜷缩着。

    “七郎?”

    是喻锦安的声音,颜湛楠抬头看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公子,眉间朱砂,笑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儿,正唤他“七郎。”

    “七郎,真的是你!我刚才在巷子里看见你,还以为我认错了,太好了真的是你!”喻锦安蹲下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说:“我刚刚不敢找你说话,是怕别人认出你。你的仇家若是发现你没死,会对你不利。走吧,我带你回家,我爹娘看见你,会很高兴的。”

    已经很久没人叫他“七郎”了,原来每日都听的两字,如今听来竟如隔世,让他这个小叫花子想起了自己原是颜家老小,那个尽得父兄疼爱的颜七郎。

    喻锦安见他没反应,又道:“你忘记我了吗?我是喻锦安啊,你记不记得两年前,你五哥带你来淮秋时我们见过的,当时我们还一起玩呢,你五哥撺掇我们比试,我被你打的摔了一嘴泥。”

    他怎么会忘记,他总觉得喻锦安是故意输给自己的,摔倒后站起来,还笑嘻嘻:“哇,七郎你真厉害。”

    此后他又打听过喻锦安的事,才知他比武从没赢过。

    五哥还在只有他们二人时,笑话喻锦安:“什么城主独子,喻城主武功盖世我是承认,可他这儿子,沾着老爹的光,不过一个纨绔子弟罢了。”

    颜湛楠被喻锦安抱住,惹得他眼泪止不住的流:“记得,记得的!你是锦安。”

    喻锦安又笑:“太好啦,七郎你还记得我,我好高兴啊,我们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好不好。”

    颜湛楠此后再回想此事,也都赞叹,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喻锦安心思之细密。颜湛楠当时觉得他不过是在安慰自己,才会说‘要当一辈子好朋友’这话,可此后岁月,他也深刻体会到了,喻锦安此人行事的面面俱到。

    此后颜湛楠以流浪儿的身份被喻府收留,拜入道宗曲仙师门下,道号青云子。

    再观丹煦这边,又是一年武斗比试,她已经十三岁了,从十岁以来,她也以一号的身份接受了不少任务,每次也都是杀人夺物之类的事情,她每回杀人都会想到飞廉,她杀一人,杀五人,杀十人,都会愧疚难当,夜不能寐,而飞廉得到的任务则是灭门,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大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做这件事的?大哥是凶手,而自己则是促成此事的帮手。

    此回武斗比试,她与思佳约定要一起出去。

    武斗比试十分简单,抽签配组,两两互斗,直到剩下最后十六人,她和田思佳运气很好,都没抽中彼此,两人皆进入十六人行列。

    明日她们就可以离开地牢了。

    田思佳很兴奋:“出去之后,我就有机会去找爹娘了!”

    她畅想着出去之后的情景,赖着丹煦说了一整晚的话。

    第二日,他们十六人被带离了地牢。

    来到一处密林之中,屠元军看着他们一脸怪笑:“怎么,以为赢了武斗很本事了?”

    他打量着丹煦:“臭丫头,我还以为你跟飞廉似的要赖在我这到十五岁呢,挺能耐啊,这回我倒要看看你的命是不是还这么大!”

    随即他向众人宣布:“七天后我会再来,接走活着的那一人。如果有两个以上的人活着,那……就都别活了。”

    说完,屠元军带着手下离开了,留下了他们十六人。

    相杀游戏,只有一个人能活。

    丹煦自嘲,她早该想到没有那么简单,他们十六人各自分散,有的站着有的坐着,谁都没开始行动。

    丹煦和田思佳并排站着,她看向田思佳,田思佳低着头,双拳紧握。她们两人无法一起出去,她们两人要死一个。

    十六人中的一个男孩子首先站起道:“我去看看四周情况,也许有出口,大家可以一起逃出去。”

    此话一出,田思佳恍然大悟般立即回应道:“对,你说得对,我也去,我去西边。”

    “那我去东边。”又一人道。

    之后大家都陆续表示愿意去四周查探,一开始提出四处查探的男孩子衣服上写着十号,他道:“这样吧,不管有没有结果,天黑之前回来此地。”

    众人答应后,分别出发去各处查探。

    丹煦与田思佳一路,往西走去。密林很大,还有很多小山坡,树林中生长着很多异藤怪虫,还有毒沼地坑,对于普通人这样的密林必定是有进无回,两人拿着刀剑劈开荆棘藤蔓,往前走着。

    期间田思佳一直说着:“一定会有出口的,不可能全部堵死。”云云。

    丹煦没说话,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不知道田思佳会怎么做,而她却是为了田思佳才留在地牢两年之久的,她狠不下心杀她。

    她们走了一天,密林四面都是结界,以她们现在的功力是打不开的。

    田思佳越走越觉得燥热,她砸着结界的空气墙:“又是结界,怎么全是结界!”

    从天亮走到天黑,丹煦提议:“我们先回去吧。”

    “你是不是疯了,回去!回去不就是给人当活靶子吗?”她骂道,声音很大。

    丹煦从没见过这样的田思佳,田思佳一直是她的跟屁虫,丹煦说的话,她从来不会反驳,每每都是顺从,温和得像一只小白兔。

    她骂完后也觉得自己语气不好,降低了音调,不去看丹煦:“对不起,我……我有些慌。”

    丹煦还是坚持:“回去吧。”

    田思佳打定了注意:“要去你自己去,我们从现在开始就是敌人了。我也不想这样,希望我们还能有好运气,不要遇上彼此。”

    田思佳转身走向远处,丹煦看着她的背影越变越小,消失在了某棵树后。

    丹煦不怪她,丹煦感谢她率先做出了决定。

    待丹煦回到最开始的地方时,只有十号一人在哪儿,他燃起了一堆柴火,正烤着从河里抓来的鱼。见丹煦走来,他将一只烤好的鱼递给丹煦:“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会回来呢。”

    丹煦走进,接过烤鱼才看见十号抓了很多鱼:“这么多?”

    十号边吃着鱼边说:“我想着十六个人呢,就多抓一些。只可惜,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你不会是来杀我的吧,不过相杀也得吃饱饭。”

    丹煦摇头:“我不会杀你,但是你若动手,我会还手。”

    十号年纪比丹煦大些,他半年前才来地牢,今年正好十五岁,个子比大多同龄男孩子要高,小麦色皮肤,头发也是棕褐色的,说话做事都很随性,颇有些江湖人的漂泊洒脱。

    他大笑道:“哈哈哈哈,小妹妹,我也不会主动对女人动手。”

    说着他又架上一条鱼烤着:“没人来,那我们俩一起全吃光。”

    丹煦看他如此,也放松了很多,调笑道:“我可吃不了那么多。”随后又问:“你怎么会来此的?”

    十号回答:“不就是被抓来得,大家不都是这样来的。”

    丹煦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过一想,除了飞廉估计没有人会主动来此。

    丹煦道:“我之前有个一号,他是自愿来地牢的。”

    十号道:“还有这种蠢人?”

    丹煦辩解:“他不是蠢人!”

    十号笑她:“怎么,那个人是你的暗恋对象?”

    丹煦觉得此人有些神经大条:“瞎讲!你再这样我就也走了。”

    十号连忙留住他:“别走,这样的森林,晚上很危险的。”接着他想了想:“若有机会,我也想见见你说的那个人。”

第七章

    她和十号说了很多话,知道十号本名商貉,丹煦笑他,怪不得要吃鱼,原来是只貉狸。商貉说自己是被镖师从狸窝里捡来的,镖师姓商,前两年镖师运镖时被砍断了手脚,为了活命,把他卖给了人贩子。

    “没想到我这么个大男人,又不是大姑娘还能卖银子。”

    丹煦听了咯咯直笑,他又说:“你知道吗?外面除了有女人还有小倌。”

    “小倌?”

    商貉道:“就是男人和男人的那种”

    丹煦摇摇头:“两个男人?”

    商貉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我当时还以为我就此沦落风尘呢。”

    “哈哈哈哈!”丹煦大笑:“我觉得,男人和男人那种男人,应该不会喜欢你这款的。”

    商貉也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丹煦想,若是真的有男人和男人那种,槐筠应该会很吃香,毕竟他长得那样好看。不过人是好看,心却不好。

    她道:“你知道鬼君吗?”

    商貉摇摇头。

    丹煦道:“他是这儿的老大呢。”

    商貉啃着鱼骨:“这儿的老大不是屠元军吗?”

    丹煦道:“屠元军他算哪根葱啊。我跟你说,这儿真正的老大呢,叫槐筠,大家都叫他鬼君。”

    “什么?怀孕?”商貉总有些让人忍俊不禁的本事。

    丹煦纠正:“什么怀孕啊,是槐筠。”

    “不还是怀孕嘛。”

    丹煦道:“哈哈哈哈,还真有些像,他如果听到,我们就死定了。”

    商貉问:“那个怀孕这么厉害吗?”

    丹煦点头:“嗯,超级厉害,而且长得还很好看,头发又黑又长,嘴巴很薄,眼睛看你一眼,就能把你冻住。就像你说的那种……嘿嘿,就男人跟男人……”

    商貉也跟着她笑:“嘿嘿……不会吧,那不就很柔软?”

    丹煦想到槐筠细长白皙的手指,裹在衣服里细细的腰,用力点头道:“柔软,绝对柔软!”

    两人没有喝酒,却是胡话连篇。丹煦想,如果在这样的气氛中死掉,也不算差。只可惜,他俩等了一夜,都没有人来偷袭。

    第二天,天亮,她和商貉又开始想办法以轻功突破,可两人用尽全力,也飞不出去,越往上空阻力越大。而在她们俩看不见的地方,厮杀已经开始了。

    田思佳仿佛疯魔一般,开始猎杀其它人。夜间她躲在暗处,已经趁机杀死了两个人。清晨的溪边,她清洗着自己满是血污的手,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我一定要出去,我要活下去!”

    商貉与丹煦两人精疲力尽坐在地上,看着天。

    商貉问道:“昨天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孩呢?”

    丹煦想起田思佳就一阵心痛:“她走了,她说再见面就是敌人了。”

    商貉道:“真可惜。”

    丹煦没搭话。

    两人想了很多办法,结果全都以失败告终,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天的晚上。

    丹煦于商貉两人一直未等到有人来兴战,估计是看他们二人都不好对付,准备留在最后,而丹煦心里还在担心,思佳是否还活着。

    商貉道:“你说,即使我俩都活着,等明天屠元军来,咱们还是得死,不如被他们杀了,起码能活一个呢。”

    丹煦也这几日也想过很多,她道:“你觉得屠元军可信吗?他是说话算话的人吗?”

    商貉看了丹煦一眼,两人心领神会。

    商貉嘴角歪了歪:“有道理,你年纪小,心还挺大。”

    丹煦道:“可惜思佳不愿信我。”

    商貉拍了拍她的肩膀:“咱们生死与共。”

    丹煦道:“你万一在最后关头背叛我呢。”

    “不会,我是男人,”商貉又道:“要不这样,咱们俩结拜兄妹,你若愿当我妹妹,哥哥顶在前头,要死我先死。”

    丹煦道:“我有个大哥,你若愿意,只能让你当二哥。”

    “有何不可。”

    丹煦立马单膝跪地:“二哥受小妹一拜。”

    商貉将她扶起:“咱们一起出去,再喝结拜酒。我商貉本以为举目无亲,孤独终生,可今日有了个妹妹,还多了个大哥,实在是畅快。”

    丹煦重重点头:“嗯,我们一起出去!”

    时至深夜,月照中天,商貉二人靠背而坐,严阵以待。

    忽听一阵风声,商貉再抬眼时,剑尖已至眼前,千钧一发之际,丹煦出剑将那剑挡开。

    再看来人,是名高瘦的剑客,丹煦道:“是你,二十六号。”

    二十六号俨然已是经历过大战了,他身上的衣裤染满了血迹,脸上还有伤痕。

    丹煦道:“自寻死路。”

    二十六号形态有些癫狂:“现在不死,明天也是会死,你也会死,大家一起死!”

    他发疯似的拼命进攻,外圈埋伏的人,见有几可乘,又跳出两人,一人用鞭,一人用双斧,强势来攻。

    丹煦剑招快速针对二十六号,商貉一人牵制鞭、斧二人,商貉长刀挥舞,抵抗得有些吃力。此时又来一人,突然跳出,趁乱在商貉背后猛击一掌,商貉被掌劲震得口呕朱红。

    前面斧鞭夹击,商貉无暇顾及身后,出掌之人得势,准备再发一掌,商貉运功抵挡,准备硬接这掌,出掌之人,运足十层功力,蓄势待发,不料利刃入胸,他死前最后一眼:“一号,没想到你……”这么快,三字未及说出口。

    二十六号确实不好对付,但他受了伤,早已不是丹煦的对手了。

    丹煦上前纠缠用鞭之人,分担商貉的压力,商貉长刀比双斧灵巧,没了长鞭的干扰,商貉好施展多了,不过多时就看准机会,一刀取命。这边丹煦也在同一时间,刺穿了用鞭者的胸膛。

    商貉用手臂擦了擦满脸血汗:“厉害啊。”

    丹煦喘着气:“你也不差。”

    商貉又听到动静,两人默契地背靠着背,等待来者。此时便见不远处走来两人。

    商貉看清了二人:“是你们啊。”

    是二号和五号,都是剑客。

    二号道:“一号,我和你比比吧。”

    丹煦摆好剑式蓄势待发,五号与到商貉缠斗。

    二号与五号的实力皆高于之前三人,而且能明显发现,他们二人并未经过战斗,商貉与丹煦之前皆有体力消耗,商貉还中了一掌,两人对敌皆有些处在下风。

    丹煦边挡招边试探道:“看来没人找你打啊?这几天躲哪儿当缩头乌龟呢?”

    二号道:“跟你打,自然是要保存实力的。我可不是疯狗见人就咬。”

    “什么意思?”丹煦一剑刺去。

    二号挡开剑道:“你还不知道吧,你的那个小跟班,思佳小可爱,就她杀的人最多,求生**很强啊。”

    “休要胡言!”丹煦加快了攻速。

    二号道:“怎么,我说你好朋友坏话,生气了?”

    丹煦不再多言,一心应战。

    不知不觉,双方已过了数百招,还未有胜负,丹煦感觉挥剑的手已经举不起剑了,二号的状态也没有多好,毕竟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双方都在死撑。

    商貉那边也还在持续。

    丹煦越挥剑越觉头晕目眩,只剩本能在支撑,眼皮都在打颤。忽而一击,丹煦的剑被击飞了,随即二号杀招已临。

    剑尖直指丹煦心脏,忽然丹煦似回光返照般,用右手握住了刺来的剑身,随即自丹煦右手掌中燃起熊熊烈火,瞬间将剑熔成铁水。她跳起反扑,双手掐住了二号的脖子,只是轻微一碰,二号便如同炮烙一般,化成了一堆焦炭。

    眼见二号化成了灰,她看着自己的手分神之时,后背一剑刺穿了她的腹部。

    丹煦不可置信,脏腑剧痛,使她浑身脱力跪倒在地,她已经猜到了是谁,她回头看去,看这个她不愿接受的事实。

    “思……佳……”

    田思佳满脸鲜血,形如疯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赢了,我赢了,我是最后能活下来的人!你们都该死,都该死!”说着她又拔出了剑。

    “啊!”脏腑撕裂带来的剧痛,让丹煦痛不欲生。

    丹煦的血顺着伤口流出,她闭目等待着最后一击,却听到商貉的咆哮声:“他妈的!还手啊!还手!”

    丹煦睁眼去看他,他胜利了,不过也力竭了,全身是伤,还往丹煦的方向爬着。

    “还手!还手!”

    丹煦看着爬向他的商貉:“二哥。”

    她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可能是心疼,可能是伤疼,或许只是单纯看见二哥他爬向自己,就很想哭。

    “丹煦!小妹!还手啊!”

    “啊!!!!!!!”她奋力咆哮着。

    我还要活!我不能死!

    丹煦咬牙站起身。

    田思佳看她准备与自己决战,笑道:“姐姐,你现在就算杀了我也活不了,你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不能把活命的机会给我呢?”

    “姐姐,让我活下去吧,我还有父母,我死了他们会很伤心的。你是我唯一相信的人,你帮帮我好不好?”

    “今后我会替你烧香,为你做法,会一辈子记得你的大恩大德。丹煦姐姐,你对思佳最好了。”

    “你要杀我?哈哈哈哈哈哈,你根本就是伪善,到了生死关头,你就是最狠毒的那一个,不顾姐妹情谊!连死都要拉我当垫背,我真是错信你了!”

    她又笑:“哈哈哈哈哈,你想杀我,你以为自己有多本事,可以杀我。你现在连剑都提不起,还想杀我,做梦!”

    她举剑要再劈下,丹煦却没有武器可以阻挡,千钧一发,一只大手接住了田思佳的剑,一刀砍下了她的头。

    是商貉。

    田思佳死了,丹煦晕了过去,商貉将她接住。

    商貉喘着气,心中骂道:“笨蛋,她说什么你都信,你不是会烧人嘛,光站起来有个屁用!烧她啊!”

    不过他没力气说话,即使有力气,丹煦也听不到。

    他用衣服将丹煦腹部伤口扎紧,又怕满地尸体惹来虫兽,背着丹煦走了很久,认为安全了,才将她放下安置。

第八章

    待日上三竿,丹煦才醒来。

    商貉坐在她身边稍做调息,他想,之前还在想对付屠元军,看来是他们两人太自大了。他看了看脸色苍白的丹煦道:“还疼吗?”

    其实很疼,但为了不让他担心,丹煦摇了摇头。

    “不可能吧!让我看看有没有烂。”

    十三岁的小姑娘也懂了礼义廉耻,男女之别,只好又说:“有点儿。”

    商貉苦中作乐:“有点就更要看了!肚皮怎么就不能看了。”说着他站起摞开衣服,露出肚皮:“大不了给你看回来,你看!”

    “你看,肚皮上光秃秃,什么都没有。”

    丹煦被他逗得笑了一下,商貉看她笑了,安慰道:“知道笑就好了,不是我说你,一点都不会看人,居然拿田思佳那种人当朋友。”

    “好了,我不想再提了。”

    丹煦想起了自己的事,两人必须放弃一个的时候,爹娘选择了抛弃自己,选择阿姐。

    此回又遇到了选择,田思佳要求她放弃自己成全她。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她牺牲?

    不肯就是自私伪善?

    “我……我爹娘为了给阿姐治病,把我给了鬼君换药。”丹煦眼泪掉落:“我……我……”

    丹煦哽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是他们亲生女儿,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无助的看着商貉:“二哥,我……我难道就真的该死吗?”

    商貉手足无措,只能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可是,我听见你叫我还手,我就不想死了,二哥,我不想死!”

    商貉道:“嗯,我们一起活着。”

    “可是屠元军会来杀了我们。”

    此话刚落,屠元军来的太过凑巧。

    “哟,说我呢?”

    “同生共死,看得我都要哭了!”字是无罪的,可从屠元军口中说出,就变得十分可恶:“这样吧,小妞你陪陪屠大爷我,把我伺候快活了,我就放过你们俩,嘿嘿嘿嘿嘿!”

    丹煦一看屠元军,心中就全是恨,眼泪忽然就没了,她怒视着屠元军。

    商貉看他如此不要脸,也忍不住骂道:“淫贼。”

    此回屠元军是一人进入的,可能是觉得里面人互相残杀,留下一两个身受重伤,对他也无威胁。

    屠元军想上前抱丹煦,商貉立马拿起长刀挡在他们中间。

    屠元军骂到:“臭小子,敢坏我好事!”

    说着抽刀要打,商貉站出与他对刀。

    商貉方历大战,身上有伤,屠元军的武功又在他之上,十招之内胜负已然分晓,屠元军将商貉踢倒在地,绑起来,却不急着杀他。

    屠元军一把抱住丹煦,找了个离商貉很近的位置:“让你看看清楚。”

    商貉拼命挣脱着绳索,大吼道:“你个禽兽!你放开她!她还很小!她才十三岁!你放开她!”

    丹煦也在反抗,她推着屠元军,因为挣扎,腹部的伤口再度出血,流了一地。

    屠元军看见血反而越来越兴奋,双手握住丹煦小腹,手指嵌进那伤口中抠她的肉。

    “啊!!”

    疼得丹煦瞬间昏死了过去。

    屠元军看她不动了,便开始动手解她的衣裤。

    此刻,商貉磨开了绳子,跑来撞开了屠元军,他抱住屠元军咬住他的耳朵用力撕扯。屠元军吃痛,一拳砸在商貉胸口,商貉借力撕掉了屠元军的一只耳朵。

    疼得屠元军滚地打叫:“啊啊!臭小子,老子要拿你去喂蛊!”

    丹煦迷迷糊糊听见“喂蛊”二字,那记忆中的万虫蚀骨之痛与腹部疼痛相结合,将她疼得脑中清明,她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感觉,闭目感觉周身气海流窜,运气于指,随即,指尖缓缓有火焰形成。

    商貉见此景,立马再扑向屠元军,将他压在地下,这不像武斗,倒像是街头小混混打架,没有招式,只是看谁凶,看谁力气大。

    丹煦爬起,大喊道:“二哥快走!”

    商貉连忙滚向一边,丹煦剑指一出,击中屠元军。

    一瞬后,屠元军竟成了一具焦尸。

    商貉看着焦尸,喘着粗气大笑道:“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丹煦捂着伤口,虽然很痛,但也跟着他一起笑了。

    当丹煦在密林中血战,九死一生时,淮秋城喻府中的伏玉鸾也迎来了自己十八岁的生日。

    曲书晴非常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曲将她带来淮秋时,曲书晴便极力将她留在喻府救治。

    槐筠给伏潋溟的药是假的,曲书晴身为药王传人,遇过无数疑难杂症,伏玉鸾的病她还是头一次见。

    这些年多次试药治疗,也不过是延缓病情发展,让伏玉鸾能减少昏睡时间,过正常人的生活。

    三月廿七,喻府上下都在为玉鸾姑娘庆生做准备。

    天才刚亮,厨房里厨娘婆子们就开始准备今日流水席的寿面。

    厨娘甲道:“玉鸾姑娘来淮秋也有五年了吧,年年生辰夫人都给大办,今年更说是成年礼,要宴请全城吃三天的流水席。我这买面买米,杀猪宰羊忙活了大半个月了。”

    丫鬟乙捂着嘴笑:“你是不知道,咱们夫人有多喜欢玉鸾姑娘,可是把她当未来媳妇儿养着呢。”

    厨娘甲和着面:“谁说不是呢,不过玉鸾姑娘确实漂亮,那日我送汤水,瞧见一眼,得亏我是个母的,不然就真晕她面前了!”

    厨房里,大家伙笑作一团:“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就这出息!”

    此时又有个婆子道:“这玉鸾姑娘比咱们小少爷年纪大啊。”

    “这有什么,女大三抱金砖嘛!”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边喻锦安还在赖床,忽觉鼻子痒痒的,连打了三四个喷嚏。

    守房的小斯听见,忙进来瞧他:“啊哟,我的爷,怎么伤风了?”

    喻锦安搓搓鼻子:“被人闲话说太多,喷嚏闹得睡不着,起床起床!”

    小斯名叫阿华,应了一声,动作麻利地准备梳洗用物了。

    洗漱之后,迟迟不见早饭。

    阿华提醒道:“爷,今儿玉鸾姑娘生辰,夫人摆了流水席,咱们得入席吃面。”

    喻锦安才反应过来,他知道今天是伏玉鸾生日,但不知道从早上就开席了。

    “不爱吃面。”喻锦安嘴上嘟囔着,脚还是很听话的出了房门。

    他在家中脱去了道袍,白色长袍用金丝勾了图案,长发扎了个高高的马尾,漂亮得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

    他走入大厅,便见厅中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礼盒,丫鬟小斯忙作一团,阿娘坐在上座,拉着伏玉鸾的手说话。

    喻锦安见此情景,恨不得立马滚回道宗深山吃土啃泥挖野菜。

    “就不该回来。”他小声说着。

    曲书晴看他来了,站门口不动,便冲他大声道:“安儿,进来啊,站那做什么?”

    喻锦安只得走上前,像曲书晴作揖:“母亲。”又对伏玉鸾点头道:“玉姐姐。”

    伏玉鸾站起来向他福了福身道:“少爷。”

    曲书晴今日很高兴,一直在笑:“安儿,你可有给你玉姐姐准备礼物?”

    礼物?这可难倒喻锦安了,他不是不记得伏玉鸾生日,即使他想忘记,母亲也会想方设法提醒他,但是他实在想不出来要送什么给伏玉鸾,便一日过一日,耽搁到现在,两手空空。

    他尴尬地笑着,见母亲满脸期待得看着自己,只好装作有准备的样子:“有!当然有!呵呵呵,怎么可能会没有呢!”

    他说的很慢,边说边在袖中,怀中寻找着可以拿出来的东西。

    他摸了半天,最后终于在腰包里找到了两张符。

    黄黄的,皱皱的,有点破,有点烂。

    看着自己儿子拿出破符的那一刹那,曲书晴脸都绿了,兔崽子,提醒了你两个多月,居然就只准备了两张破符!等晚上老娘我打不死你!

    喻锦安看着曲书晴的脸色变了,不由得打了个寒碜,假笑道:“哈哈哈,你们以为是符?”不是以为,就是符,还是破符。

    喻锦安心里苦啊,我是个小道士很穷的,我老爹有钱也不是我的,我只有符啊,我画符赚钱很辛苦的,我也想抓几个小妖怪赚点钱,可惜只能抓到黄鼠狼,我有什么办法啊?

    表面上还要装乖卖笑道:“你们仔细看。”他抖了抖那符,忽一阵烟雾,那两张符变成了一个精致的玉坠子,镂空玉雕,中间嵌了颗红色宝石。

    伏玉鸾接过坠子:“好漂亮,我很喜欢。”

    “玉姐姐喜欢就好。”

    接着曲书晴叫丫鬟给他拿了两盘点心:“知道你不喜欢吃面,早给准备了。”

    喻锦安囫囵了两口,又被抓去陪她们游园。

    三月桃花正盛,伏玉鸾穿着粉色衣裙,走在其中,正应着“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古句。

    门口长街上摆着流水,家中又摆满酒席,宴请各地名士,戏班子请了三四个,连唱了三天大戏。城主夫人给未来儿媳妇儿庆生这事儿,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这夜,喻锦安从喻府偷跑了出去,准备等筵席结束再回房睡觉,他被这热闹的气氛吵得头大。

    说是救人为善,可自己真是救了个人回来,自讨苦吃。

    他看伏玉鸾也觉得漂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确实聪明,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跟着母亲学习医理也是天赋异禀,也很善解人意,可谓是全身上下找不出缺点,可自己真是对她无半点男女之情。

    喻锦安决定明早就回山上,找个需出家的门宗,当个出家道士得了。

第九章

    喻锦安在外逗留至深夜,甚至去河边钓了几条鱼,用草结串起拎着就回家了。

    他飞身翻墙,刚刚落地,便撞见老喻的黑脸。

    喻锦安苦啊,又摆出一副卖乖的笑脸:“爹。”

    老喻不说话,小喻只能跟在后面。

    入了厅,曲书晴也坐着,见儿子回来,裤腿上全是泥,手上还拎着一串鱼,想把他塞回肚子里的心都有了。

    开口便骂:“你你你……你你……你说说,你除了会抓鱼,偷鸡,翻墙捣乱,你还会什么?”

    老喻道也风趣,插嘴道:“还会用烂符变玉坠。”

    提起玉坠,曲书晴更是一肚子火,今日还跟别家夫人炫耀自己儿子给玉鸾准备的礼物,找了个最漂亮的盒子装着,当着众人面打开一看,玉坠变破符,真是丢光了自己的脸。

    曲书晴气的站起来,提溜小喻的耳朵。

    “哎哟,哎哟,疼……疼疼疼疼疼……”小喻疼痛六连跪:“娘啊,疼啊!”

    老喻在一旁又搭腔了:“该!”

    曲书晴掐够了,才放开,气呼呼道:“我不管,这个亲一定要成了,下月底……不!月初!月初就成亲,就这么定了!”

    这可把小喻急了:“别啊!这刚花这么多银子过了寿,哪有这么多钱再成亲啊!”

    “你像谁啊!你说说!怎么这么抠门啊!”曲书晴道:“我跟你说,花再多钱,为娘乐意!玉鸾是个好姑娘,又乖巧伶俐和我投缘,还是你自己亲自带回来的呢。这样的你都看不上,两只眼睛是长在头顶,望着天吗?”

    一提起是自己把她带回来的,小喻别提有多后悔了!

    “对,玉姐姐是好,我没说她不好,可我一心向道,我只想上山当道士!”喻锦安道:“我现在就回房画符。”

    曲书晴掐着他耳朵把他往回拽。

    老喻又插话了:“还有脸提上山当道士,自小比武就没赢过。”

    小喻道:“是,我是打不过别人,但世间非只有武道可选,我可悉心研道,著书立说!”

    老喻哼了声表示不屑:“你前次考试一题未对,得了零分,这可是道宗创立以来,第一个零分,若不是你舅舅,你当道士都没人要!”

    “胡说!”小喻争辩:“虽然我功课是差了点,但我贵在勤勉,人缘又好,师兄弟们可喜欢我了,我不管,爹你教我的,有始有终,我喜欢当道士,我要当一辈子道士!。”

    曲书晴在旁听着终于忍无可忍,一下敲在了小喻的脑门上:“我说成亲!”

    小喻心里苦。

    “我还小。”

    “先行礼,弱冠后圆房。”

    小喻心里特苦。

    “玉儿有什么不好?”

    “她什么都好,可我是个蠢材,草包,烂泥,我配不上她!”

    曲书晴忽然就乐了,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还挺有自知之明啊喻锦安。所以才要早点讨个老婆,不然哪家姑娘愿意嫁你?”

    老喻在一旁听着,也差点绷不住笑出来,只好尴尬得咳了两声。

    “那我就打光棍,你看舅舅。”

    曲书晴道:“你舅舅是真一心向道,你是借口一大堆!”

    “我累了,困了!”小喻将手上的鱼交给曲书晴:“娘啊,儿子孝敬您的,炖鱼汤对皮肤好。我走了,明早就上山,别拦我啊!你想拦也拦不住!”

    说着便一溜烟,溜之大吉了。

    说是明早,喻锦安一回房就换上了道袍,背起剑拿着拂尘,别着降魔袋,出了门。

    正打算翻墙出去,却在墙角下遇见了伏玉鸾。

    此时见面,对喻锦安来说,还是有些尴尬的,他笑笑:“我走了,别声张啊。”

    伏玉鸾用衣袖掩面轻笑,在这月光下,宛若嫦娥下凡,美得发光:“小道长又要乘夜出行,行侠仗义?”

    喻锦安有些不好意思:“我要回道宗。”

    伏玉鸾道:“嗯,我有一事一直不明白,想问你。”

    喻锦安道:“什么事?”

    “为什么要假装武功差?”

    喻锦安道:“玉姐姐误会了,我是真的技不如人。只会画几张符,玩玩障眼法。”

    伏玉鸾道:“若我不是被你所救,我也许会相信你是真的不会。但那日击退紫剑仙的剑气,内劲雄浑。当时我不懂,现在想来,你那日所发的剑气与曲仙师的剑气倒也不分上下。试问拥有如此内力的人,怎么可能比武皆输一次未赢?”

    喻锦安道:“只是凑巧罢了,当时我也害怕,用了全部功力,超常发挥,超常发挥。”

    说着,便点头道别,翻墙走了。

    伏玉鸾也不恼,她一向是好脾气的,笑着像是说给已经走了的喻锦安听:“一次可说是凑巧,但你那日,发了两道剑气啊。”

    喻锦安离开喻府后,快步走着,直到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运气腾空,以轻功赶路。他的轻功,只要习武之人一看便知,步法气息皆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快而不乱,悠闲轻盈。

    不过半个时辰便出了城,若是一般修者,约一刻钟左右便要放慢步调或是步行回气,而喻锦安依旧的在夜空中极速前行着,不知疲倦。

    等曲书晴早上再起床时,喻锦安已经在赖着曲带他出门云游了。

    “南疆?带我去吧!”喻锦安道。

    曲故意嘲讽他:“零分散人不能去。”

    喻锦躺在竹席上捂着肚子笑得直蹬腿:“什么?你说什么零分散人?哈哈哈哈哈哈哈!谁给我取的?”

    喻锦安自‘无为道人’之后又多了另一个外号‘零分散人’,他自己还一副很喜欢这个外号的样子。

    惹得曲也止不住笑意:“青云子啊。”

    “这个七郎,看我不去好好教训他,居然笑话我!”喻锦安玩笑道。

    曲道:“你这零分考的好啊,让掌门都不知是要把你扫地出门,还是捧着当宝。”

    喻锦安夹了口小菜:“怎讲?当宝会怎样?在大堂给我建个零分散人相,过年过节祭祀典礼,让各门主仙师们先拜我一拜?”

    曲敲了他一个栗子:“满嘴胡言。”

    喻锦安揉揉脑门:“那你带我去南疆,我便安分守己,考个一半分帮你长长脸。”

    “诶,不用。”曲一副高傲的样子:“为师桃李遍天下,除了你,每个都很给为师长脸。况且,道宗的试题是你想考几分就几分的?”

    喻锦安听着这话,笑岑岑地看着曲。

    曲被他笑得发毛:“好好好,你零分散人最厉害。”

    曲已经实验过很多回了,以利惑之,喻锦安确实是说几分就几分,连这次的零分也是因为曲一句:“那你就考个零分看看吧。”

    这零分散人,说是不学无术,一窍不通也可;说是大智若愚,博学多识也可。

    道宗掌门摸着白花花的胡子,看着这零分的卷轴,对曲道:“好好引导。”

    因为无论是不学无术或是博学多识,这零分散人定是名狂妄自大的轻浮之人。

    曲心里明白,这孩子太聪明了,凡事只看便会,过目不忘。修炼又极有天赋,他如今是隐藏实力,或许修为早在自己之上了。

    喻锦安自记事起,便没有事情可以难住他,赢对他而言太简单了,他天资聪慧,又生在富贵人家,他一出生就拥有了别人奋斗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所以他要装作愚笨不堪,让大家觉得富贵又如何不过是会投胎罢了,这样人们才会内心平衡,而他自己呢,他从不在乎外界的任何评价,因为他足够自信。

    这样的喻锦安可以有情,也可无情,他可以帮助别人,可以利用别人,任何事情都在他一念之间。

    曲看的清楚明白,他这个外甥,表面上笑得人畜无害,实则心机深沉得不像个孩子,现在他被保护得太好了,还没有人触及他的根本利益,若有一日有人与他的想法背离,或他与正道背离,结果不堪设想。

    他们二人在道宗逗留了三日,便向南疆出发了。

    曲去南疆是因为发现了五年前颜家的灭门案的线索,去南疆求证。

    两人皆以轻功赶路,走了大约两月才到。

    南疆与淮秋不同,此地四季不明,天气炎热,南疆人皆穿着清凉,热情奔放。

    山谷中还能听见各族男女对歌,唱的好听极了。

    南疆女子不同汉人女子,汉族女子足不出户笑不露齿,可她们穿着短裙,光着脚光着腿走在林间,见喻锦安眉清目秀就出言打趣:“啊呀,你们快看快看!这是个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呀!头发这么长的!”

    南疆男子多用布巾盘发或是戴帽子,即使如此头发也短上很多,哪见过头发这么长的男孩子。

    其中一女子道:“要不是说你没见识,中原男人都是长头发。”

    那女子道:“呸呸呸,你才没见识呢,我在市集上见过的中原人哪有这么漂亮的!”

    那一排五六个南疆姑娘都对着喻锦安笑,喻锦安也不恼,还向他们作了个揖,那姑娘们都笑了,笑起来头上的银饰,手上的银镯互相碰撞,与笑声融在一起,十分好听,笑完了又学着喻锦安的样子给他回了个揖。

    喻锦安朝前走,与他们擦肩而过时,一个胆大些的姑娘拉住了他的衣角:“小阿哥,去哪里啊?”

    其余几人在一旁偷着笑。

    行人们也为之注目,都笑着看着喻锦安。

    喻锦安也觉好笑,只有客气回应:“姑娘,贫道随师父云游,走哪算哪罢了。”

    另一个姑娘打趣道:“花花啊,你别想了,这是个小道士,小道士是出家人,不能嫁给你的!”

    花花姑娘也不客气:“那出家也可以还俗的嘛,小阿哥,你可愿意随我归家,我心悦你。”

    喻锦安从不知道姑娘还可以在大街上拉人成亲的:“花花姑娘貌若天仙,贫道看着也喜欢得紧,可惜贫道一心向道,不可耽误姑娘终生。”喻锦安说着从袖中拿出几张画好的符:“不过,花花姑娘也无须难过,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嘛,贫道这里有几张符,名曰‘姻缘符’,只需拿回去放在枕下,便能遇到如意郎君成就良缘了,我看姑娘与我有缘,半价两个铜板赠与姑娘如何?”

    “花花啊,我们走啦走啦!”其余的姑娘拉着花花要走:“这小阿哥长得像神仙,可惜是个骗子啊,快走快走,谁要这种破符啊!”

    随即姑娘们加快脚步走了。

    小喻玩心不减在后面喊道:“啊呀,误会啊,贫道不是骗子啊,贫道的姻缘符真的很灵的,要不再打个折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如何啊?姑娘别走啊,一个铜板。”

    曲无奈在喻锦安的后脑勺上赏了个栗子,他才消停,还对曲挤眉弄眼的。

    曲笑他:“别瞎闹,南疆人善用毒虫,称为蛊毒,别到时被人下了蛊都不自知。”

    喻锦安问他:“中了蛊会怎样?”

    曲道:“迷失心窍?没准就留在南疆当上门女婿了。”

    喻锦安打趣:“哈哈哈哈哈哈哈,那这样岂不是一桩美事?”

第十章

    再晚些曲两人寻了处客栈落脚,睡前曲再次叮嘱:“晚上别瞎转,小心被人下蛊。”

    喻锦安嘴上说的好听,转身便出门溜达去了。

    南疆风光,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里面蛇虫蚁兽应有尽有,趁夜去探寻一番,岂不美哉?

    对喻锦安来说,唯一的遗憾便是今夜月圆,照得林中很亮,这种地方需要黑森森,用指凝光照亮面前几寸地方,慢慢探寻才好玩,能碰见个十米大蟒才好。

    可月亮太亮了,再加上习武之人眼神本就好,虽然是夜,穿行在密林间对喻锦安而言,只是比白天稍微暗了一点点而已。

    他往密林深处走着,研究着四遍的花草藤蔓。忽听一阵笛音,宛转悠扬,徐徐入耳,他觉得新奇,是不曾听过的曲调。

    喻锦安朝着声音方向走去,可这声音总像在逗他似的,仿佛四面八方都是源头,他静心寻找,走了若久。而这笛声虽然断断续续,每回停下,却在喻锦安准备放弃寻找时又响起。

    “我就不信找不到!”

    喻锦安不信邪,更加努力地找着声音源头。

    此刻他脑中想起了民间的妖怪奇谈里,那些深人静时,野外的女鬼便化成美人,或是弹琴或是跳舞,吸引男人注意,再将男人元气吸干的故事。

    “这回倒是有趣!”喻锦安越想越是好奇这女鬼是何人,化作的吹笛美人,有多美。

    密林中容易迷失方向,每处树木都长得差不多,很长一段时间,喻锦安一直都在原地打转,大约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笛声每次停下暂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明显能感觉到吹奏者越来越累了。

    喻锦安看看天色,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他有些急了,笛声随时都有可能停下不再响起,他还未能找到吹笛的人。

    思来想去,以轻功腾空,飞至空中找寻,可树叶又遮挡住视线,喻锦安艰难地寻找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地方。

    此时笛声又停了,喻锦安放弃了,落在一处树枝上,躺着休息。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一只鸟落在树梢,在夜晚的密林中,他的动作,几乎微不足道。

    可他半靠在树枝上,侧头看树底时,确是不敢再动了。

    那个吹笛之人,正在树下休憩。

    喻锦安楞在原地看她。是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在打坐休憩。那根翠绿的笛子正别在她的腰间。

    她正坐在喻锦安的对面,只要睁眼就能看见他,可她在很认真地打坐,并没有睁眼。

    喻锦安心想原来不是女鬼啊,也不美艳,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而已,就长相而言,和白天遇到的花花姑娘也不相上下嘛。

    小姑娘打坐,他也就坐在树枝上看她打坐,痴痴地看着,他想等这姑娘睁开眼,他想让她再吹一遍笛子给他听,问她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喻锦安原以为等待的过程会十分枯燥,可他却总觉得眼前人看不厌,看不腻,一晃天都亮了,她还在打坐,而喻锦安依旧一动不动,痴痴地看着她。

    喻锦安心想:“不会是睡着了吧,运功打坐也能睡着?”

    他算算时间,也要回去客栈了,可回去之前没与小姑娘搭上话,着实遗憾,他跳下树,故意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又在小姑娘面前晃了晃手,来来回回走了几圈,这姑娘都没反应,太阳都已经升上树梢了,喻锦安用手戳了戳小姑娘的脸,小声道:“小朋友,小朋友,睡着了?”

    小姑娘不动。

    喻锦安坏心思作祟:“不理我?不理我算了。”

    他抽出了小姑娘腰间的笛子,飞身而去。

    丹煦在感受不到四周有人后,才睁开了眼睛。

    她觉得自己是遇到了怪人,坐在对面一动不动看了自己整整两个时辰,临走了还顺走了她的笛子。

    她一开始确实在打坐调息,可当她准备睁眼再吹一遍然后回去休息时,发现周围气息不对,有人,且正坐在她对面,丹煦觉得奇怪,又怕是有人想偷袭自己,遂悄无声息地流泻真气查探。

    真气逐渐汇聚双眼处,即使不睁眼,眼前这寸地方还是能看清楚的。

    “道士?”丹煦内心疑问。没错,开了气眼后,她所见的就是一个小道士,在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看。

    她在想自己要不要睁眼,但睁眼了要说什么?这小道士会说什么?会不会有麻烦?

    她最担心的便是自己若与小道士说话,会不会连累他被天圣教的人抓去?

    所以她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打坐,等这小道士离开。

    可一等就等到了天亮,还损失了笛子。

    她站起叹了口气,准备离开,可她刚刚走出树底,便见一人影落在了她面前。

    喻锦安拦住了她,笑嘻嘻地拿着笛子道:“我没走。”

    丹煦被他吓了一跳。

    喻锦安收回昨晚他说的话,睁开眼睛的小姑娘比花花姑娘要漂亮上好一些的。

    丹煦对他道:“笛子还我。”

    喻锦安很老实地将笛子还过去,丹煦伸手去接,刚抓紧,谁知小道士快速将笛子收回,一股惯性让丹煦一下没站稳,往前倒去,被他接了个正着。

    喻锦安得了便宜还卖乖,狠狠抱了抱还不肯松手:“啊呀,你们南疆的女孩子都这么热情吗?”

    丹煦怒了,一掌推开他,骂道:“我看你是个道士,没想到却是个小淫贼!”

    喻锦安收回昨晚的话,红着脸骂他小淫贼的小姑娘,比花花姑娘漂亮十倍。

    喻锦安脸皮比城墙厚,还赖着问:“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打扮穿着像是汉人,你在南疆干什么?”

    丹煦觉得眼前人实在不可理喻,留下句:“关你屁事。”便要以轻功飞走。

    可她还未运功,又被小道士一把抓住了衣袖。

    那小道士不依不饶,将竹笛递给她:“你再吹一遍昨晚的曲子好不好?”

    丹煦第一次遇到这么莫名其妙的人,气得她一巴掌扇在了小道士脸上。

    等喻锦安把自己被扇歪了的头摆正时,小姑娘已经飞走了。

    他看了眼手上的竹笛,叹了口气:“唉,脾气好大啊。”

    等他再回到客栈时已经是中午了,曲见他垂头丧气的回来,脸上还留了个通红的巴掌印,甚觉新奇。

    “被打了?谁打的?”

    喻锦安也不言语,只是将竹笛放在桌上。

    曲疑惑:“偷人家竹子被抓了?”

    喻锦安摇摇头:“别问了。”

    他哪好意思说,自己是偷抱人家小姑娘,被小姑娘打了呢。不过当时自己是真的很想抱抱她,抱她是脑中的想法,而身体飞快地就去执行了,使得喻锦安后悔了一路。

    不过喻锦安回味着怀中软软的小姑娘,也觉这一巴掌挨得挺值得的。

    立马就走出阴霾了,他学着小姑娘的样子将桌上的竹笛,别在了腰间,笑嘻嘻地看着曲。

    曲见这外甥,忽然多云转晴,实在有些吓人:“中蛊了?来来来,舅舅给你把个脉。”

    喻锦安笑道:“没事啦,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不用太过介怀而已啊。”

    喻锦安吃着早饭,未免尴尬,转移话题道:“舅舅你上次说,来南疆是因为有颜家灭门的线索?”

    曲点头道:“然也,那次事件后,我去过现场查看,青云也口述与我听过,他说凶手年纪不大,用长刀,还模仿过凶手的招式给我看。”

    “凶手为什么在南疆?年纪不大,武功却如此高超的刀者,实属罕见。”喻锦安搭话道。

    “我在中原,没见过此种刀招,这种招式在南疆倒是常见。”曲道:“你可还记得天圣教?”

    “不就在中原吗?”

    曲摇头道:“那是总坛,天圣教双圣为神君、鬼君二人,其中的鬼君槐筠,便常年生活在南疆,精通巫蛊之术。”

    喻锦安问:“颜家与天圣教好像并无冤仇,与南疆相隔百里,天圣教为何要针对颜家?”

    曲摇了摇头:“所以要我们去查探啊,这几日咱们分头查探天圣教的据点,切记莫要太过深入,小心为上。”

    喻锦安点头:“凶手武功这么高,应在教中也有相当高的地位。”

    曲表示赞同:“若是如此,那要好打听很多。”

    喻锦安会这么认为不是没有原因,他觉得紫剑仙那样的人都能在天圣教混个护法,那灭门刀者武功在紫剑仙之上,肯定比护法职务要高。

    再看丹煦这边,她气鼓鼓地回到教中,被槐筠撞了个正着。

    那日他与商貉两人杀死屠元军后,槐筠便来了,将他们二人皆带到了天圣教中。

    丹煦终于如愿离开了地牢,教中的生活要比在地牢好过很多,不再缺吃少穿,但槐筠对她的要求很高,如果今日槐筠教的东西她学不会,不仅会受罚,下一日要学的便会翻倍。

    任何事都逃不过槐筠的眼睛:“竹笛呢?”

    丹煦跪地向他行礼:“参见鬼君。竹笛……掉了。”

    槐筠风轻云淡,道:“去找回来吧。”

    “我不知道掉哪儿了。”

    “昨日还在,今早就没了,你去过的地方有限,沿途去找,总能找到的。”槐筠道。

    丹煦答应下来:“是。”

    只能去找了,到时候他再问起,就说找不到了吧。

第十一章

    这夜丹煦有些迟疑,自己还要不要去栖月林练习。

    栖月林中有很难看出的八卦陷阱,普通人进入林中若不晓其中奥妙,便会在林中迷失。所以丹煦在有空的情况下,会去栖月林中练习槐筠所教的东西。

    她吹的曲子也不是普通的曲子,而是控蛊之音,槐筠只吹一遍,让她反复练习,每日一首,有些调子很相近,她从未接触过乐理,每每都是强记槐筠的指法,再练上很多遍才大体有其型,就目前来说,她吹的曲子并没有控蛊的作用。

    如果在房中练习会被别人听见,所以她每次都是夜深人静,前去栖月林中。

    “还是等些时日再去吧。”她想,万一再碰到那个小道士就不好了。

    而喻锦安这边,当夜他又去了那林中,好似管不住自己的腿,总是要往林子里走。可惜再没笛音传出,喻锦安在林中绕了几圈,找到了昨晚丹煦打坐的树底,学着她的样子闭目坐下。

    待天亮,都未等来人,他抚摸着腰间竹笛,失落的回到客栈。

    曲见他回来,便问:“有什么线索吗?”

    在林子里等了一晚上,怎么会有线索,但喻锦安不能这么说,他道:“还不明朗。”

    曲半信半疑:“昨晚去哪儿了?”

    喻锦安随口道:“天圣教坛。”

    “我也去了,怎么没碰见你?”

    喻锦安道:“我藏的好。”

    曲放下碗筷:“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瞒着舅舅?”

    “我不是一直都有很多事你不知道嘛,问这么多,不像你啊。”喻锦安不以为意。

    曲无奈:“我是不管你去哪,但正事儿别耽误。”

    喻锦安点点头:“马上就去。”

    其实这本就是见没头没尾的事,单凭一点推测和印象就要找人是很难的。

    曲摇头道:“指望你,黄花菜都凉了。为师已经查到了一处名叫封谷的地方,就在此地再往西南五十里,当地人都敬而远之闭口不谈,定有蹊跷。今夜我守着圣坛,你去封谷打探。”

    喻锦安吃完早饭小睡了片刻,待到申时才爬起来,准备出房门觅食,却被客栈掌柜找上了门。

    喻锦安看着门口的中年男人,南疆人打扮微微有些发福,心道:“牛鼻老道没交房钱?”

    面子上礼数要周到,他面带微笑,朝掌柜作揖:“这位施主,贫道有礼了。”

    喻锦安的内心活动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能拖一轮是一轮,我没钱,我是贫道。

    掌柜也一笑,生意人胖胖的笑起来还很憨厚:“小道长是中原人?”

    “正是,在下师承淮秋道宗。”喻锦安道。

    掌柜请他去了一件雅阁之中,喻锦安心里打鼓,无事献殷勤,莫非是牛鼻老道把他扔这儿还债了?

    入座后,那掌柜才说:“今早我有事寻那位和你一起来的道长,那道长说这事找你便可解决,我便来找你了。”

    “所谓何事呢?”喻锦安问。

    “是这样,我们镇上这阵子多了很多蛇。”那掌柜道:“咱们这地方,炎热潮湿,蛇是不足为奇,可最近却太多了,不少人被毒蛇咬伤送了性命,我们什么方法都尝试过了,可蛇还是越来越多,三日前镇上的男人们去捉蛇,在林子里看见了一条巨蟒,那蟒蛇通体赤红,长着人头,镇上的人都觉得是蛇妖作祟,都吓坏了,这不看你们中原的道士,是降妖除魔的。大家就托我问问,可不可以帮帮忙。”

    喻锦安越听越开心,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的,别的不敢说,抓蛇喻锦安很是在行,抓来煲蛇羹,鲜掉眉毛。

    喻锦安好奇道:“哦,那大蛇有长角吗?攻击人吗?”

    掌柜道:“大家看见就都吓得跑了,并没听说有长角。”

    喻锦安像掌柜问清了地方,准备等去过封谷便去查探。

    掌柜见他应下此时,连忙说些:“感谢小道长愿出手相救,若这蛇患不除,族内人就要换地方住了。”

    这小镇是七八个部族合并而成的,掌柜表示喻锦安若能把蛇捉回来,定当重酬。

    太阳刚刚落山,喻锦安背着剑袋拿了拂尘,便出发了。

    待到封谷中,天已经全黑了。

    喻锦安仔细寻找着,封谷从外观上看也是一处原始森林,与南疆别处的林子没什么不同。走进其中,便能发现四周高处树梢上皆有人看守。

    喻锦安狐疑:“这么重要?晚上还有人看着?”

    他围着四周走了一圈,封谷范围很大,其中有隐蔽的结界阵法,再加上有人看守,要进去实属不易。

    喻锦安从袖中拿出符纸,叠成小人模样,又对着小人吹了口气,那小人便“活”过来,在他手上跳来跳去。

    他将纸片小人放在地上,又施小术,一个纸人瞬间分成了数百个,每个只有铜钱大小,薄得仿佛透明。

    “去。”喻锦安命令那些小纸人。

    小纸人们接到命令,飞速四散而去。

    道术纸人由施术者控制,只能感知,无法实现看或听等更加详细的动作,遇到外力干扰,会散成碎片。

    小纸人们辛勤地跑跳着,不过多时便四散到整个封谷中,喻锦安静静等待。这些纸人有些被虫兽碰撞消失,有些被露水浸润消失,不过半个时辰,所有的纸人都“阵亡”了,纸人们消失后,那最初的符纸又回到了喻锦安手中。

    他闭目读符,小纸人们的感知全数入脑,喻锦安对封谷地形了若指掌:“嗯?有地牢。”

    地下空鼓,被纸人感知到了,空鼓范围很大,喻锦安推测这个地牢可以容纳四五百人。

    地上还有很多打斗痕迹,还有练功需要的木桩、靶子等等

    “果然有问题。”喻锦安心道。

    他没有轻举妄动,守了一会,便往掌柜所说的蛇山方向去了。

    这蛇山比封谷与小镇的距离要近得多,位于小镇西南方十里不到。喻锦安到达是已是丑时了。

    人首蛇身的红色巨蟒,真有这么夸张?

    喻锦安是不信的。因为这遍体通红,巨大的类似蟒蛇的东西,很难不让喻锦安不联想到烛九阴。

    传说中烛九阴是神,可以说是蛇,更多人则认为它是龙。

    喻锦安越想越兴奋,想看看这传说中的蛇妖,虽然他心中认定是有人作祟。

    他行于林间,果然见四周有蛇穿梭,大小各异,或挂在枝头或行于地面,他向蛇多的地方走,为了避开这些长虫,他走得很慢,这些蛇有黑有青有白,还有花的,就是没看见红色的。

    越向中心走去,蛇便越多,终于在一处山谷中,喻锦安找到了那“巨蟒”。

    那是一副赤红色的蛇蜕,能看出鳞片的纹路,蛇蜕盘绕成团有小山那么高,里面钻满了蛇,那些蛇正吃着蛇蜕。

    喻锦安入道门多年,也见过那些数百岁不老不死的宗主仙师们,也常听曲说“得道成仙”云云,也见过各种小妖小怪,但他一直不信真的有神仙存在,他认为,武功、道法、妖术等却有延年益寿,驻颜之效,但总有尽时,万物总归虚无罢了。

    今日见这蛇蜕,可算是开了眼界。世上难道真的有烛九阴这种东西?他是蛇?是龙?是神?是妖?

    喻锦安走近,用手触碰那蛇蜕,连纹路都锋利无比,他能感受到蛇蜕中残存的真气,也就是这些真气惹得小蛇们争夺啃食。

    他取下一小块蛇蜕放入降魔袋中,又从袖中拿出火符布了个阵,将四周小蛇全数吸入阵中,以火符燃之,把蛇蜕与这些蛇全部烧了。

    期间有一条黑白环蛇逃出了火圈,喻锦安眼疾手快,将它斩成了两段。

    蛇的数量实在太多,喻锦安烧死了大约三分之二,想着也不能一点不留,便念了个咒,熄了火回去了。

    他回客栈前还是没忍住,又去栖月林中转了圈,才肯好好回房睡觉。

    躺在床上,侧身看见桌上的竹笛:“又没来啊。”

    第二日一早,曲带着掌柜来问起了蛇山之事。

    喻锦安只是说:“没那么夸张,不过数量多了些,放了把火,烧死了大半,余下的再挨家挨户撒些雄黄,多养些猫便好了。”

    “实在不行,贫道这里还有些护宅符,不仅可以驱蛇,还可以防病防灾,保证符到平安,一家两张,一张贴门口一张贴床头,五两银一张,童叟无欺。”喻锦安时刻不忘老本行,卖力地推销着。

    客栈掌柜看他这样,笑得越发尴尬。不过之后几个胆大的男人,结伴去蛇山上看见了成堆的焦蛇后,便付给了喻锦安报酬,胖掌柜还算地道,买了他四张护宅符,说是家里也贴,客栈也贴,顺带免了他们的食宿费用。

第十二章

    待掌柜走后,曲问起了封谷内动向。

    喻锦安道:“四面大树上都有看守,我用符纸人查探到地底有大片空鼓,内中有人气,可能是地牢,也许是天圣教关押犯人的地方。”

    曲思索片刻道:“教坛这边没什么特殊,槐筠也没有太多动向,有固定人员外出布道传教,生活作息比我这个出家人都规律。教义也全是些救苦救难舍己为人言论,十分洗脑,听的我都想入教了,俨然是一副名门正派的样子。”

    喻锦安道:“那咱们是不是要收拾包袱,明日一早好去填入教申请表。”

    “小子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曲笑道:“不过这样看来。祭坛那边只是个装模作样的地方,再盯下去也没有什么收获,咱们还是得好好想想以封谷为突破口。”

    “硬闯就打草惊蛇了,在外面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喻锦安道:“这样吧,反正颜家的事也过去那么久了,不急于一时,咱们在这儿多停些时日,总有他们露出马脚的时候。”

    他说的好听,不过是想多去几次栖月林罢了。

    这边曲看他似乎干劲十足,也点头道:“不错,我也是这样打算的。表面上越是风平浪静,内中越是暗流涌动。”

    喻锦安用朱砂边画着符道:“但事出有因,槐筠灭颜氏满门到底是什么原因呢?颜家老当家颜季青仙逝之后就几尽没落了,后人的武功修为在现今武林不过只是中等而已。”

    “这事我也问过青云,他也说与天圣教井水不犯河水。”曲道:“我也想过,孩子太小不知事,曾几次去颜府查看,该找的地方都找了,没有得到线索。”

    喻锦安道:“各大门派悬赏凶手也未有收获,这件无头案实在是棘手。天圣教坛中可有可疑人物?”

    曲细思,这几日他在天圣教坛外监视,之前也多翻打听过:“此处教坛是槐筠的地盘,不算各地分坛主事,就目前南疆祭坛中,他手下高层有九人,四个护法,四个长老和一个圣女。”

    “紫剑仙?”喻锦安只知道一个紫剑仙。

    曲摇摇头:“并未见到,可能不在此。这里的四护法为四方神位:朱雀、青龙、白虎、玄武,皆是高手,负责教中安全,四位长老也确实都很老,三个老头一个老太,很少看见他们出门,至于那圣女名叫石窈,红衣带面纱,有大型布教时,都是由她出面的。据可靠消息,这月十五就有一场布教大会,到时教坛会对外开放,所有人都可以去听法。”

    喻锦安仔细听着:“这么说和其他宗教并无不同。”

    “也不是这样,作为双圣之一的鬼君,槐筠却没有固定职务。”曲道:“教中高层分工明确,他这个教主倒显得游手好闲,比起他,双圣的另一个要忙得多。”

    确实,另一个连他都见过很多次,每回江湖上有什么活动,天圣教神君晏貅必定会参加,顺带传教。

    神君打扮的绝对很神仙,加上容颜绝艳,一席淡金色圣衣,让人过目不忘,天圣教能够有如今规模和她的美貌,以及勤奋传教密不可分,在信徒眼中那绝对是比女娲娘娘还高级的存在。

    “他是南疆人吗?”喻锦安问。

    曲摇头:“来历不明,年纪是迷,我和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了,天圣教神君已经换了第四人了,鬼君还是他,对外说是双圣,他却是名副其实的教主。”

    喻锦安想到了那蛇蜕:“如果我是他,可不会甘心屈居与小小南疆。或许天圣教是他向外扩张的并统治武林的工具。”

    曲想了很多,但从没想过这点。

    当今世界,各地都由帮会门派统治,小势力多如牛毛,中原地区较大的势力分别为:淮秋城、道宗、肃都,这三龙头分庭抗礼。

    淮秋城主喻寻竹是公认的天下第一,淮秋城占地广阔,囊括了中原地区一半面积,其中众多门派都依附与淮秋喻家。

    道宗群山中皆为道家各宗的修者,群山绵延不绝,陡峭高远,虽说修道之人不与人争但实力不容小觑。

    再来的肃都,比淮秋稍逊一筹,但与淮秋是姻亲关系,喻锦安的娘亲曲书晴便是肃都当家人的长女。

    这三者可谓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共同维持着中原地区的安定和平。

    曲想不通:“若是要对外侵略,也不是灭一个小门小派就可以成功的啊,这么多年也没见有别的动作。”

    “或许只是时机未到。”喻锦安道:“等十五号去了布教大会,也许能找到线索。”

    两人最终得出的结论还是继续观察。

    丹煦这边和其他教众一起在帮着文婆婆准备布道大会需要的东西,文婆婆是教中四长老之一,外貌是个满脸皱纹头发花白,微微驼背的老太婆,南疆人打扮,拄着拐杖。

    丹煦被槐筠带来教坛后,就分派到文婆婆身边服侍她,工作只是端茶递水,其实也没做多少,毕竟大多数时间她都被槐筠叫过去传授武功了。

    商貉则被分在其他护法那边,两人偶尔也能碰个面。

    不过一直未能再遇见飞廉,按丹煦的性格她不会开口问槐筠,她知道槐筠不会多说。

    这次的布教大会一年只有两次,教中人都十分重视,她来这也有两个多月了,这里完全和地牢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不过她知道,光处是摆给外人看的,天圣教的内中是如地牢一般的黑暗无光。

    这夜槐筠又差人来找她,槐筠的房间很大,书架边的壁灯后有暗格机关,按下后会打开地室的入口,地室中有一格是蛊室,蛊室中饲蛊千万。

    丹煦这次去的时候,槐筠正看着鼎中的小虫们,那些虫子在互相撕咬,这很像地牢中的孩子们,在槐筠眼中或许地牢也是他的一个蛊室,只不过原料不是虫而是人罢了。

    丹煦向他打招呼:“师尊。”

    槐筠抬头看她:“笛子找到了吗?”

    丹煦觉得这竹笛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还未找到。”

    “唔。”槐筠好似思索:“还想着让你吹几首来听听,这样吧,你用我的。”

    他用眼神示意丹煦,丹煦朝他目光看去,五步外的长桌上,放着一管玉笛,笛身通体墨绿,玉石隐隐透光。

    槐筠每次教笛的时候,会用它来吹奏。

    丹煦走上前,拿起那玉笛,回忆脑中曲调,开始吹奏。

    一曲毕了,槐筠没喊停,便又吹一曲,与练习是有间歇不同,这回是足足吹了大半个时辰,腮帮子都酸了,槐筠才喊停。

    他道:“吹来当小曲还不错,明日改练琴吧。”

    这也太过直接了,意思是:可以了,够了,太差劲了,不用学了。

    丹煦心中惋惜:“这不都白练了。”

    槐筠好似看出来她的心思,又道:“笛子送你玩吧。”

    “多谢师尊。”

    丹煦没有拒绝,她吹过的笛子,槐筠也不会再碰,做工精美玉质上成,不要多可惜。

    槐筠看着她:“你还真不客气。”

    丹煦对着他一项是面无表情的,也很少话。

    槐筠之后就讲解了些蛊虫的种类以及制作方法,丹煦在一旁认真的听着记着。

    在于丹煦,她觉得现在已经是过得最好的日子了,不愁吃穿不用杀人,也不用看人死掉,还可以跟着槐筠这样的高手学习,她觉得光明既已抛弃了她,那她为何不在黑暗中好好活着呢。即使以后还是要帮槐筠去做坏事,杀人放火,那她也会去做,其一是槐筠掌握着她的生死,不容她违抗;其二是,以她的立场,杀人放火不过是小任务罢了。

    生为人,有情有心的伏玉衡已经死了。

    她是槐筠培养的杀人工具,丹煦。

    杀人工具如果不杀人,那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时至六月十五,天圣教布教大会。

    喻锦安与曲打扮成南疆人模样,带着布巾跟着人群混进了天圣教坛。

    教坛圣殿之上,圣女身着大红圣袍,双手交叉环抱胸前,伫立在殿堂高处接受教众的朝拜。

    喻锦安也学着周围人的模样,跪地叩拜。信徒们十分虔诚,大殿里人满为患,却十分安静。

    叩拜后,在四周的软垫上跪坐祈祷,随后来人越来越多,圣殿装饰繁华,可容纳近千人,不过多时,所有的软垫上都跪满了信徒。

    接着喻锦安便听见了大门关闭的声音,一直站着的“圣女”有了动作,她睁开眼睛,摆出了张开怀抱的姿势,面带温和的微笑道:“神会解救你们,包容你们,爱护你们!”

    语毕,在坐者皆连连跪拜,高呼:“天圣万岁!天圣万岁!天圣万岁!”

    石窈是那种长相温柔的女子,细眉舒展,双目微微下垂,脸颊圆润,用槐筠的话是:“此子有庄严相。”

    正是这副样貌,实在迷惑人心。

    她又道:“神可以实现你们的愿望。”

    众信徒目光殷切,都在期盼着神可以眷顾自己。

    石窈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会选择一个教徒实现他的愿望。这个事情是不常有的,有时神君在万人场合便会施展神通,用以拉拢教徒。

    此回是只有圣女在场的集会,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数万人选一人和数千人选一人,概率可想而知,在坐信徒都很庆幸自己今天来了,都在祈祷圣女可以选中自己。

    喻锦安听说过这种情况,基本上便是找些生病的人,给些神药罢了。他也在想万一点到一个提出无理取闹要求的人又会怎样呢?

    石窈环顾四下,此时有教众捧来灵蛇,石窈将装蛇的笼子打开,从中爬出一条黑底带白环的长蛇。喻锦安看那蛇眼熟,分明就是他在蛇山斩断的那条银环蛇。

    银环蛇很多,但那蛇七寸处有一道环形伤痕,是当时喻锦安斩下的剑痕。

第十三章

    银环蛇向人群中爬去,绕着圈游走,却不来喻锦安这边,只在对面绕了许久,终于在一个矮个子男人身边停下了。

    喻锦安看那男子,四十岁上下,凸眼鹰钩鼻,大嘴龅牙,只有十岁孩童的身高,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喻锦安心想:灵蛇很会选啊,这样的人愿望肯定是变脸啊。

    那男人见灵蛇停在了自己面前,他本能的自卑促使他在众目下低着头,但身体却忍不住激动地颤抖。

    高台上,石窈道:“神的子民,天圣要恩赐你,来吧,到我这儿来。”

    那男人抱起灵蛇,脚步蹒跚地走向高台,途中还差点摔了一跤,众人心中皆是不平,凭什么这样的人能得到神的恩赐?

    待那人走上高台,石窈道:“你想得到什么?”

    那男人声音也极其难听,尖锐异常:“外貌,我要一副能引得众人垂涎的外貌。”

    石窈道:“你能保证永远忠于天圣,不背叛天圣,为天圣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吗?”

    男人笑了,那样一张脸笑起来更是阴森恐怖,尖锐的笑声钻进耳朵都是一种煎熬:“天圣万岁,嘿嘿嘿嘿嘿嘿,我永远忠于圣教!”

    石窈点头:“神感受到你的虔诚,神愿意为你实现愿望。”

    随后石窈与四位白袍老者合力布阵,喻锦安猜想那四位应就是四长老,他们在高台正中用动物血绘制了法阵,让那男人盘坐其中,他们五人盘坐阵法外围,齐念神咒。

    大约半柱香时间后,神迹果然发生了,在众目之下,法阵泛起红光,阵中男子身材缓缓便得高大,黝黑的皮肤变得白皙,他的身躯变大涨破了原先的衣物,长出的肌肉上能清楚地看到原先的伤疤逐渐复原。

    接着他的面孔开始发生改变,长出了浓密乌黑的头发,五官变得周正,牙齿也缩回了口中,不过多时,一个英姿不凡的少年郎取代了原来的丑男人。

    教徒们见此变化都不住高呼:“天圣万岁!天圣万岁!”

    众人议论不休。

    信徒甲:“太神了吧!今天是开了眼界了!”

    信徒乙:“灵蛇为什么不选我啊,我也可以为圣教付出一切!”

    信徒丙:“一定是我们还不够虔诚,我要把我的亲戚全拉来信天圣教!”

    信徒丁:“你说得对!我还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神君和圣女筑神像,神君知道后,定会垂怜我,到时候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喻锦安也觉得神奇,他小声问曲:“这,见过吗?”

    曲摇摇头:“障眼法?”

    喻锦安道:“应该不是,没有破绽,这个人是实实在在变了。”

    “不可思议。”曲都忍不住惊叹。

    那个男人最后被教徒带走时的眼神充满了自信。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走出了大殿。

    接下来就是石窈的洗脑传教,听得喻锦安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熬到了中饭时间,喻锦安与曲分头查看,白天用符纸人太过明显,喻锦安装作参观人群四处走动,他走了若久,四周都已无人迹,是一处房屋环绕的空地,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喻锦安感到周围气息不对,他迅速从袖中抽出一道符,轻轻一掐,那符迅速散作清烟。

    不过多时,果然从一处角落走出一个身着黑纱的女人,那女人身材高挑细长,凹凸有致的身形被包裹在黑纱中若隐若现,黑纱裙腿部开高叉,露出右腿,洁白无瑕,她光着脚没有穿鞋,足背上用金色颜料画了图腾装饰,面带黑纱,眼神邪魅,举手投足风情万种。

    那黑纱美人玩着自己的手指甲,轻佻道:“小公子有何贵干?”

    喻锦安是何其聪明之人,仅一眼就识破她真身。

    他表情变得严峻,怒目道:“天圣祭坛竟有妖孽作祟,若让教众知晓,有辱我教威严!今日我便替圣女除你这妖物!”

    说罢,起掌便攻去。

    黑纱美人姿态婀娜,闪避灵巧,从腰后取下黑鞭与喻锦安对招。

    喻锦安行招中肯,只用最普通的拳脚未夹带内力,他最初意在潜入查探,并不想闹出太大动静。

    那黑纱女笑道:“这样可伤不了我,怎不用全力?还是需要我借你把剑?”

    喻锦安冷笑:“第一次见面就知道我是用剑的?”

    黑纱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有些迟疑,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怼回去,连手上的鞭子都停了。

    喻锦安不趁人之危也停了手,他没想到对方这么老实,不过大多妖物修炼只得人形,很少通人性,喻锦安笑了笑,一副少年初成的模样,生的很是讨巧:“想我拿剑再斩你的七寸?”

    黑纱女气急:“满口胡言!”

    她起了杀意,扬鞭再战,招式蕴含妖力,鞭身淬过蛇毒,只需碰破皮,就能取人性命。喻锦安以步法躲闪,他身形比蛇女还快,不过一招便进身一掌强击蛇女心脏。

    蛇女被掌击退,连连呕血。她擦干嘴角鲜血,摆式欲再战,这边喻锦安从不对妖物留情。

    “怪只怪你是条蛇。”

    喻锦安劲掌再至,从蛇女天灵拍下,蛇女还未及反应,突然,一把长刀劈入,挡住了喻锦安的招式。

    喻锦安收掌,看来人。

    是名杀手打扮的男子,黑衣黑刀,眼神冷冽。

    喻锦安道:“天圣教中真是卧虎藏龙,蛇可以变成人,丑八怪可以变英俊,这位兄台你又有什么新把戏呢?”

    杀手只说一字:“死!”

    一人用掌一人用刀,强势对招,长刀落下,喻锦安运剑指抵抗,不过一瞬已对百招。

    高手!

    这是双方在心中对敌手的评价。

    长刀掌握了距离和力量的优势,喻锦安没有武器,又无法近身,只能掌劲剑气交替频发,足下步法闪躲,占不到半点优势。

    黑衣杀手突起杀招,横刀纵身,一跃空中,飞速旋身直刺而下,携带强劲刀气,使喻锦安动弹不得,只能原地运气以剑指接招。喻锦安接住长刀,趁黑衣杀手回气之机,将他从半空拖下,一掌击出。

    双方如此一掌一刀,僵持许久不分敌我。

    直到曲赶到后,才打破僵局。曲眼神示意喻锦安不宜久留,毕竟敌方老巢,把人引来就大事不妙了,喻锦安点头后,两人双双虚发一掌,趁机离开了天圣祭坛。

    喻锦安走后,黑衣杀手扶起受重伤的蛇女:“我送你去医治。”

    蛇女点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才来找我呢?我很想你。”

    说着她抱住了黑衣杀手,头靠在他的肩头:“我怕你受伤,很担心你。”

    杀手道:“我无事。”

    蛇女语气委屈:“你就这么不愿意理我吗?飞廉。”

    这杀手便是飞廉,飞廉将蛇女横抱起,道:“你伤的严重,少说话。”

    蛇女在他怀中撒娇:“叫我的名字。”

    飞廉表情还是很少,却意外听话叫了蛇女的名字:“夏童。”

    夏童很高兴地笑了笑:“看见你,就不痛了。”

    再观喻锦安这边,他几乎可以确定,刚才那黑衣杀手的招式中,有几招与曲演示给他看的颜家灭门案凶手的招式一模一样。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如今这么巧就遇上了。

    他们两人逃到安全处。停下商议。

    曲喘着气问他:“怎么回事?”

    “你再晚来一步,我就命丧天圣教了,到时候我娘会哭倒道宗群山。”喻锦安随时都有心情打趣。

    曲道:“我那边有事耽误,槐筠带着几个人出了教坛,我本来想跟着他们查探去向,结果接到了你的信号。”

    喻锦安之前烧掉的符纸就是两人的信号,这边符纸燃尽,那边拥有相同符纸的人,会有感应,身上相同的符纸也会化灰。

    喻锦安道:“天圣教绝对有不为人知的阴谋,刚刚那女人,就是殿上选人的灵蛇。”

    “男的呢?”曲道。

    喻锦安摇摇头:“不知来历,但武功极高。”

    “会不会是那凶手?”曲第一时间想到了颜家灭门案:“你与他对招可有什么发现。”

    喻锦安没有迟疑道:“没有发现,不得而知。”

    “线索又断了。”曲呢喃道。

    喻锦安道:“天圣教人多势众,内部阴晴不明,只有我们两人成不了事。依我所见再跟下去也没有意义,若我们被他们抓住反而让他们有了兴战的把柄,咱们可先回淮秋,找我爹商议。”

    曲赞同道:“嗯,别耽误了,马上动身。”

    此刻,槐筠正带着丹煦和十几个天圣教众,离开南疆往西北方向前行。

    天圣教有三个大据点,其一是中原枫叶原中的扶桑宫,由双圣之一的神君晏貅坐镇,再来便是南疆的天圣宫。若说到起源,还是在西北荒漠中的绿洲之上,有一处繁华古国,名曰漠西壑,漠西壑占据五个大绿洲和数十个小绿洲,在西北的沙漠国家中傲视群雄,槐筠掌控着这个国家,以此为后盾发展起了天圣教,但在外罕有人知,可以说是天圣教最大且最隐秘的据点。

第十四章

    自此后,槐筠将主要据点迁回了漠西壑皇宫中,蛰伏了三年之久。蛇蜕之事败露,又有道宗找上门来使得他不得不暂敛锋芒,放慢行动。漠西壑隐藏在沙漠之中,距离中原遥远,使得中原门派鞭长莫及,而南疆及中原的据点处,还在大肆传教。

    在这三年间,丹煦的修为突飞猛进,她与飞廉、商貉三人分别占据了四方护法的白虎、朱雀、青龙三位,另一位玄武,则是由一名叫司乾的人替代了,他们四人时常合作,飞廉与商貉一见如故,自此他们三人以兄弟相称。

    而司乾此人,性格怪异,长得却俊美异常,细长的凤眼,鼻梁高耸,薄唇皓齿,雌雄不辨。

    丹煦第一次见他,就在想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妖孽的男人。

    在她眼里中,槐筠已经算是罕见的漂亮男人了,再看司乾,相比下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司乾更为阴森一点,说话也经常夹枪带棒,不阴不阳。

    这回,槐筠给他们的任务是进入沙漠中心,寻找一个名叫柯丘族的部落,此部落人居无定所,在戈壁中游走,居于岩壁之下或是地穴之中,族民不过百人,却很悍勇。丹煦他们要找到柯丘族,得道柯丘族世代保护的“地芯石”。

    他们四人以轻功飞于广阔沙海之上,寻找着柯丘族的部落。

    找寻一月之久,周遭所有的沙漠绿洲都去遍了,只剩下这一块“死亡之海”还未进入。

    他们四人停在了“死亡之海”外。

    四人皆穿着沙漠中特质的纱衣,用面纱头罩阻挡风沙,辨不清面目。

    丹煦是其中体型最小的那一个,她道:“现在进去吗?”

    她的声音比之一般女音要低沉一些,即使在如此严峻的条件下,也依旧平和。

    三人齐望向飞廉,飞廉是他们中年纪最大,武功最高的,他点了点头。

    四人同时跃身而起,冲入“死亡之海”。

    死亡之海,如其名,黄沙如海,广袤无垠,四人以轻功穿梭在漫天黄沙之中。

    他们目的明确,朝中心奔走,至中途,突然黄沙之下,飞出数十名龟息地底的刀客,那些刀客也是蒙面带帽,分不出男女,将他们四人团团围住。

    丹煦见状,解下背上布袋,布袋中飞出一架木质八弦琴,她右手撑琴骨,左手拨弦。

    铮~

    琴弦鸣音,音波渗入风沙,振聋发聩。

    四周刀客皆被此音震得耳鸣翁响,随后丹煦盘坐在地,周围三人守阵护卫,她以气入琴,音调由缓入急,夹带阵阵剑气飞射而出,所到之处惨叫声不绝于耳。

    刀客们源源不断从黄沙中跳出,大多抵抗不住由八弦琴发出的锋刃,横尸当场,有的好不容易近了点,就被护阵的三人挡开。

    不过多时,尸横遍野,黄沙浸润了鲜血,也变成了红色。

    丹煦的琴大约弹了有三曲后,刀客中有一人站出道:“停下!”

    丹煦收气停手,手掌平放在琴弦上,制止琴弦再度震颤。

    那人似乎在族中地位较高:“你们闯入我族领地,杀我族人,到底是何用意?”

    司乾冷笑:“杀人取命,一个不留。”

    那人被激怒,持刀冲向向司乾,丹煦眼疾手快将八弦琴震入上空,挡在了司乾与那刀客中间,八弦琴飞速旋转,隔开二人距离,丹煦飞身上前,再操琴,右手一拨,震开了那刀客。

    她道:“地芯石,交出不杀。”

    刀客态度强硬:“你们是谁派来的?要地芯石有何用处?”

    商貉在一旁道:“问那么多干嘛?有就交出来。”

    刀客哼了一身:“没有!”

    丹煦手勾弦,蓄势待发:“没有就留命!”

    语毕,琴音再响。

    柯丘族人性格刚烈,直到战死至最后一人。

    整个过程,丹煦只用了琴,她的琴与一般瑶琴不同,琴上八弦,但只用七弦,多余一根未有触碰。

    飞廉道:“查看地底。”

    商貉长刀刺入黄沙之下,内力一震翻出一条数十米长的密道。

    那密道又长又深,飞廉道:“青龙留上看守,我与白虎、玄武下去查探。”

    飞廉率先跳下地道,丹煦与司乾随后跟上,商貉留在地上接应。

    地道之中是向地底深入的长阶,三人靠墙走着,四面墙上有火把光亮,不算太黑,他们朝着有光的地方走,便看见了人生活的痕迹,地坑中有成片沙土堆成的小屋,火堆和晾晒的衣物,甚至是煮在架上的食物。

    司乾道:“哼,杀孽呀。”

    他撇眼看向丹煦:“小心恶鬼索命。”

    丹煦道:“放心吧,少不了你那份。”

    三人朝更深处走去,整个地坑大约有两百多人居住,依先前黄沙上的尸体来看,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司乾道:“看上去与普通村落没什么区别,只是内中人都会武功而已。”

    “会不会是为了看护‘地芯石’,选择离世居住在条件恶劣的地下?”丹煦道。

    “有道理,再往里走走也许会有发现。”司乾道。

    再往内去,又是地道,不似之前墙壁上有火把,这地道又深又黑。

    司乾问:“还下去吗?”

    飞廉考虑了片刻道:“白虎留下,玄武拿上火把和我下去。”

    丹煦看着飞廉:“大哥!”

    司乾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我不介意留在上面帮你们放风。”

    飞廉重复道:“白虎留下。”

    司乾虽然脾气古怪,但并不会违抗飞廉的命令,丹煦无奈,只有妥协,他们二人进入地道,丹煦留守。

    待他们走后,丹煦摘下了蒙住口鼻挡沙的面巾,时过三年她已经十六岁了,完全长成了少女模样,五官不惊艳但很温和,眼睛像极了伏潋溟,下垂的眼角有些许柔弱透出的却是桀骜不驯的神情,那是绝对自信的剑者才有的眼神。

    等待若久不见地底有动静,丹煦决定在四周看看,就在她查探一间小屋时,听见隔间有婴儿哭声。丹煦警惕寻着哭声向隔间走去,屋内无人,但婴儿一直在哭。丹煦在屋内寻找暗格,果然踩到一处空鼓,她搬开地底砖石,这个暗格很小,只能容纳一人且不能直身,丹煦猫着腰钻进去,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暗格,只是普通的谷仓而已,谷仓最深处,一双蓝幽幽的眼睛正盯着丹煦。

    丹煦抽出腰间长剑就像那眼睛刺去,那双眼睛却不躲,丹煦离得近了才看清是个小孩,她快速收剑问:“什么人?”

    那孩子自己都很瘦小,怀中抱着名婴儿,他对丹煦道:“你会杀我吗?”

    丹煦对他道:“出来。”

    随后跳出谷仓,等待那孩子出来。

    那小孩现将婴儿托出放在地面上,自己则慢慢爬出,站好后又将婴儿抱在怀中哄着,可那婴儿还是一直在哭。

    丹煦才看清那孩子,是个男孩。碧眼白皮,头发乌黑,怯生生地看着丹煦。

    丹煦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应该在谷仓里还未看清时就一刀结果了他们二人,现在看清了,这么小的孩子反而让她有些迟疑。

    男孩看她未有动作,便抱着怀中娃娃跪地道:“我可以死,但请你不要伤害她。”

    丹煦心中一恸,想到了自己的阿姐:“它与你是血亲?”

    男孩却摇了摇头:“不是,她是柯丘族的孩子,我是被柯丘族抓来的。”

    丹煦不解:“那你为何要救它?”

    男孩道:“她还这样小,不应该死。”

    是啊,它还这么小,它不能选择自己的身世,它什么都没做,恩怨情仇都与它无关。

    丹煦看这男孩说话很是成熟,便问:“你几岁了?柯丘族为什么要抓你来此?”

    男孩道:“我没有名字,十岁了,是前面镇上的乞丐,他们需要童男祭祀,抓我来抽我的血。”

    丹煦他们杀了柯丘族所有人,这孩子本可以偷偷逃跑,可他却为了这个婴孩留了下来。

    “这婴儿的父母族人要杀你抽血祭祀,你却愿意为它而死?”丹煦不可置信。

    男孩没有说话,他其实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孩子很小,生命才刚刚开始,不应该死。

    丹煦上前接过婴儿,那婴儿还在大哭,张大嘴巴左右寻找:“你再抱着也没用,它哭是因为饿了,你去找些糖水来。。”

    男孩子仿佛得到了特赦,脸上露出了笑容:“你不杀它了?多谢你,多谢你大恩人!”

    他站起奔出去寻找能给婴儿吃的东西。

    丹煦独自抱着这婴儿,被哭声吵得有些烦躁,她打开襁褓想看看婴儿哭是不是因为尿了或是拉了,翻开包被却见一块拇指大小的深蓝色原石吊坠挂在婴儿的脖子上。

    “地芯石!”丹煦诧异,她将那石头取下,收在了袖中。

    奇怪的是,这石头拿下后婴儿便不哭不闹了,温顺地躺在她怀中,甚至还笑眯眯地看着她,这婴儿大约只有五六个月,生的白净,眨巴着大眼睛,睫毛又密又长,嘴巴粉嘟嘟,惹人喜爱。

    丹煦好奇地查看婴儿性别,居然是个女娃娃。

    接着男孩跑了进来:“我找到了羊奶,可以给她吃吗?”

    他进来瞧见丹煦抱着婴儿,婴儿发出了奶生奶气地笑声:“她很喜欢你,我抱着她便一直哭,可能我身上太臭了。”

    丹煦接过男孩手中的羊奶:“哪来的?”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屋后面有羊圈。”

    丹煦用小勺慢慢喂着这女娃娃,她第一次喂孩子有些生疏,可小婴儿却反应灵敏,一口皆一口,还砸砸嘴,吃的很是欢快。

    丹煦又对小男孩道:“你说你没有名字,那我怎么叫你?”

    男孩子看婴儿吃东西看的入了迷,眼睛直盯着女娃娃的小嘴,听丹煦跟自己说话,才反应过来:“镇上人叫我们这些小乞丐,都是阿猫阿狗的。”

    “阿猫阿狗?这多难听啊,你是人啊,怎么能叫猫狗。”丹煦道:“你的父母呢?”

    “死了。”男孩子回答的很快:“我是流浪来此的。那时候太小,记不得家乡在哪。”

    丹煦心想,不是不知道是不想说吧,来历不明的小鬼,还挺有性格。怀中的女娃娃吃饱喝足已沉沉睡去,丹煦心中有些不安,这男孩倒是好说,不是柯丘族人,可以带回去安置,可这襁褓中的娃娃,会哭会闹要吃要喝,一刻都离不开人照顾,也没法藏啊。

    她思索再三,对男孩道:“我现在不能带你们走,除了我还有人在此,你先带着小宝宝藏起来,她吃饱了这一会应不会哭,记得藏好了。”她凝指化出一只小虫,用帕子将虫包好:“等这虫子化了灰才可出来。”

    男孩接过帕子,问:“你要走了吗?”

    丹煦道:“现在还没有,虫子化灰了就代表我走了。如果在我走之前,你被除我之外的人发现,我会杀了你们。”

    丹煦摸了摸男孩子的头发:“你是男子汉,保护好宝宝,我会再来带你们出去,在此等我,知道吗?”

    男孩子蓝色的眸子透出坚定神色,他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

    丹煦将怀中婴孩交给他,打开了谷仓:“进去吧,睡一觉。”

    男孩子对丹煦道:“你可以帮我取一个名字吗?或者帮她取一个名字吧。”

    丹煦道:“为什么?”

    男孩道:“互相告诉名字,我们就算认识了。”

    丹煦对他笑了笑:“我叫丹煦,至于取名字,太仓促也想不出好的,下次吧。”

    男孩笑着点了点头:“好。”

    丹煦安顿好两个孩子,又再去了地道出口等待。

第十五章

    大约半个时辰后,飞廉与司乾才从中出来。

    丹煦关心道:“如何?”

    司乾道:“是个巨大的深坑,最深处是祭祀之地,从祭台上找到了这个。”

    他将手中石块递给丹煦。

    是一块与女婴身上的地芯石一模一样的石头。但细看,这块石头温润剔透,而女婴身上那块,深蓝的石身上有千丝万缕如血脉一般的细纹。丹煦一眼就猜出了真假。

    她心系躲藏在谷仓里的孩子们,婴儿一旦大哭,定会引起飞廉他们的注意,遂道:“找到了便好,咱们回去复命吧。”

    司乾也道:“青龙在上面说不准已经烤成咸鱼了。”

    他是在说笑,但阴阳怪调的样子让丹煦实在笑不起来,飞廉是个木头脸,根本不会理睬他,一时场面有些尴尬。

    丹煦咳嗽了一声,将面巾戴上:“走了走了,一身沙子。”

    三人朝出口走去,待走到最外时,司乾欲施法将此地烧毁。

    丹煦制止道:“你干嘛?”

    “烧了啊。”

    丹煦道:“人都杀光了,还烧什么烧。”

    司乾笑她:“怎么,怕遭报应?”

    丹煦道:“对,请司乾大人高抬贵手,地坑这么长,咱们还有老长一段路要走呢,我今天涂的香膏可经不起你这么烟熏火燎。”

    说着她凑近司乾身边,扇了扇脖子给他闻:“香吗?”

    司乾最受不了这种味道,连忙捂着鼻子要跑:“不闻不闻,呛死了!”

    “切,不识货。我这可是上等货,一盒值千金。”

    司乾与她斗嘴:“你这丫头一天到晚擦得香喷喷,想勾引槐筠大人,可大人他啊根本不会正眼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丑八怪。”

    “我的脸怎么了,不是花容月貌闭月羞花吗?”丹煦很喜欢与他斗嘴:“比紫剑仙那个老女人好太多了吧。”

    紫剑仙仿佛是他俩共同的挤兑对象,只要一提起紫剑仙,司乾就会忘记手头的事情大开毒舌说紫剑仙坏话:“哈,老女人有老女人的妙用啊。”

    丹煦听着也忍不住笑:“如何妙用啊?”

    司乾道:“老实说,紫剑仙虽老但比你漂亮。”

    丹煦假装生气,踩了他一脚。

    司乾也很配合地跳起装疼:“哎呀,母老虎啊母老虎,鬼君不会喜欢又凶又不漂亮的母老虎!”

    一人走在前面,两人在后打打闹闹出了地道。

    待他们来到地上,那些尸体已被商貉放出的蛊虫吃光了,蛊虫变小被商貉收在小瓮中。走前,丹煦一掌震碎了地道出口,一阵风沙吹走他们的脚印,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随后他们打扮成旅人的样子,在最近的绿洲留宿,此地是漠西壑境内的城池,城中有各国人来此贸易往来,丹煦在客栈中洗了澡换了身漠西壑女子的衣服,漠西壑女子喜着短袖纱裙,带华丽的绣花头巾,光脚,带臂钏,脚腕上还带着铃铛,眉心用宝石做装饰,与漠西壑女子喜大红宝石不同,丹煦的眉心用了一颗极小的透明琉璃作饰,只在离得很近或是阳光折射时能看清,有时也会随着心情或是衣服颜色换成别的颜色,但都很小,头巾也很少带,她的发尾有些微卷,不似那些温婉美人般顺直,她习惯如同汉人女子般将头发全部盘起,把卷卷的发尾细心藏起来,搭配两三支漂亮又简单的金钗,这样显得干练清爽,她是汉人长相,又打扮的不洋不汉,常被司乾嘲笑说是不伦不类。

    可丹煦不以为意,他们两人总是互相挤兑的,她也常说司乾不阴不阳,扯平了。衣服首饰是戴在她身上,她喜欢就好了。

    丹煦收拾妥当,准备去集市上逛逛,下楼便见司乾牵着一位妙龄女郎的手说话。那漠西壑女郎媚眼如丝,两人就差黏在一起了。

    丹煦顺手拿起一旁的花生米,弹在司乾的肩头。司乾被人扰了好兴致,回头看她:“怎么,见不得爷有新欢?”

    “我是怕到了床上,你比她还娘。”丹煦从不给司乾留情面:“我哥呢?”

    司乾道:“飞廉回去复命了,商貉刚刚还在,可能已经……”他眉毛挑挑话中有话:“早早就寝了吧。”

    丹煦摇了摇头:“你慢慢玩,我出去转转。”

    司乾继续抱着那女郎,不再理会丹煦。

    丹煦一人去了集市,买了些羊乳制品,和一身男孩子的衣物,待天完全黑了才动身前去“死亡之海”。

    飞廉去了皇宫,另外两个男人晕死在女人床上,不会有人管她去哪。

    丹煦前行的速度飞快,赶到了“死亡之海”,风沙掩盖了入口,她找了一会才找到自己原先留下的缝隙,撬开大石,入了地道。

    再到谷仓寻那两个孩子。

    男孩看她来到,眼睛都红了:“丹煦!”

    她朝男孩子点点头。

    男孩将怀中婴儿放下,站起来道:“你这样打扮比之前漂亮。”

    “谢谢你。”丹煦拿出包袱里的衣物:“这是给你买的,我将宝宝抱出去,你把衣服换上,我们就走。”

    男孩点点头:“你想好我们的名字了吗?”

    丹煦道:“我不擅长取名字,如果你不介意很难听以后我就叫你沙海如何?”

    因为与你在沙海中相遇,我才得到救赎。

    沙海笑了点头道:“好啊,我喜欢这个名字,那她呢?”

    丹煦道:“今后若有人问起,你就说她是你的妹妹,你叫沙海她叫沙华,住在绿洲边的村子外,家里被马贼抢了,父亲死了母亲被马贼抓走,只剩下你跟妹妹,是被我从街边捡到的,记得吗?”

    沙海道:“嗯,记住了。”

    “以后沙华长大了,我会将实情告诉她。”丹煦道。

    “为什么?”沙海不解:“她知道这些事,可能会接受不了。”

    丹煦道:“她有知道实情的权利。我既已决定留下她,便做好了承受最坏结果的打算。”

    丹煦将沙华抱出,用奶片化了水,喂了些后,便怀中抱着小的,手上牵着大的走出地道。

    不料,黄沙上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

    那人双手交叉在胸前,表情玩味地看着丹煦。

    丹煦抱紧怀中的沙华,又将沙海护在身后对那人道:“司乾?你怎么会在这儿?”

    司乾笑着:“怪不得不让我烧。”随即忽然变脸,呵斥道:“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吗?你是杀手,是他们的灭族仇人,是你杀了他们的父母!你是疯了?还是傻了?留下这两个孽种以后翅膀硬了来杀你吗?”

    丹煦不说话,她无话可说。司乾说的对,小孩子不是猫猫狗狗,况且她根本没有立场去抚养这两个孩子。

    沙海紧抱着她的大腿,被司乾吓得有些发抖,丹煦腾出一只手,摸摸他的头以做安慰。

    司乾走上前,抽出背上的剑:“让开,你下不了手,我来。”

    丹煦道:“不是的,他们不是柯丘族人。”

    司乾不听辩解,长剑已至,丹煦背过身,以身为墙,护住沙海沙华:“你先杀我好了!”

    司乾道:“你以为我不会吗?”

    “我救了你多少次!我给你挡了多少次剑!你个忘恩负义之徒!”丹煦将孩子们抱在怀中,吼道。

    她与司乾出任务时,两人也算经历过生死时刻,说起来多少有些同修情谊。

    虽然她不保证阴晴不定的司乾,会不会顾念旧情,或者根本不会管她死活。

    她这话一出,司乾也怒了:“就是如此,我才不能眼睁睁看你行差踏错。违背鬼君的下场你自己清楚!”

    “你不说我不说,鬼君不会知道!”丹煦回头看着司乾:“他们是被柯丘族抓来祭祀的孩子,柯丘族将女婴碾碎抽男童的血用来祭神。他是流浪乞讨的孤儿,这个女婴是弃婴,他们不是柯丘族孽种。”

    丹煦看见了司乾眼神里的犹豫,乘胜追击道:“帮我保守秘密,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司乾握剑的手颤抖了一下,丹煦看准时机,用手指夹住剑刃,将剑移开了。

    司乾问:“任何条件?”

    丹煦点头:“当然。”

    司乾忽然笑了笑,欣然答应了:“好啊。”

    丹煦对司乾爽快的答应了有些意外,但他本就一会一个样,让人捉摸不透,丹煦也没想太多。

    司乾答应帮丹煦证明这两个孩子是他们一起在绿洲外的村子里捡来的,丹煦打定主意要将他们带在身边。

    司乾道:“天圣教的孩子们都要先去地牢历练,男孩子还好说,这家伙还在吃奶,你怎么带回去。”

    丹煦道:“我自会去跟师尊说明,我的白虎宫不缺养两个孩子的米。”

    两人拖着两个孩子,待天大亮才回到客栈,商貉看他们回来,还带着两个娃娃,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丹煦解释:“刚刚捡来的。”

    商貉问:“带回去?”

    丹煦点点头。

    商貉看司乾也在,便没有怀疑丹煦的话,毕竟这世道,是有很多孤儿弃婴:“街上那么多小鬼,你捡的过来吗?”

    丹煦知道商貉多少有些生气,万一槐筠怪罪,这两个孩子会死得更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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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玉归一介绍:
【我眼高过顶,却偏偏看上了你】多年之后,扶桑宫的主位上,丹煦睥睨座下,狂傲的眼神在掠过那一抹深色道影时,透出了一丝黯然,随即合目再启后不动声色地掩盖了自己的神伤。而那个曾几何时的小道士,握着手中竹笛,摩挲着笛上圆圆的丹煦二字,只在一夕青丝成雪。非修仙,具体就是女主成长卧底复仇的故事,但本质是个非常甜美的爱情故事。我真是简介无能改了太多次了。男女主1V1,不存在玛丽苏后宫NTR。稳定日更,希望点进来的大大们,可以耐心看下去。唯玉归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唯玉归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唯玉归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