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月灵之女
陆寻方独自一人站在城门前，切实感受到了那份无声的恐怖，整座城完全由尸骨构成，四面城墙以及脚下的街道，全是由被切割成大小不一的骨骼碎块拼凑而成，排列着宛如一副破损的油画。
虽说是座诡异之城，可城中的人却像是生活在泥沼里的花卉，格外艳丽，那是仅仅凭借气息便可以辨别的存在。
繁荣的街道上来来往往身材高挑的女子，银发束花，长裙摇曳，有的提着花篮在沿街叫卖，有的则是端坐在花坛旁捧着书籍，共同的特点则是面颊上各式各样的纱巾，让人难以窥见其颜色，只是单单露出的眼眸便足够让人沉醉，只是这份美却颇有些雷同，街道上的人群像是将女人的一年内的装扮聚集在一处，怎么看都只是一个人。
直到一群不相似的存在出现，一队银甲战士从街道尽头走来，月白色的铠甲如玉石般纯净，战士右手按住剑柄，左手握着半月盾，盾面绘制着一位人形虚影，并非距离太远，而是画面本就模糊。战士佩戴清一色的银盔与银色面罩，领头的战士立定，身后的战士分列为两队，立于陆寻方两侧，领头战士抬手摘下银盔，捧在怀中，浅浅鞠躬，一双蓝宝石般璀璨的眼眸动人心魄，这是唯一的特点。
“欢迎神使大人莅临妍媸之城。”
陆寻方微微鞠躬，虽然他记得范河辛的告诫，但依旧在不经意间多看了领头的战士两眼，也许是甲胄的缘故，身材并不能完美凸显，但面颊的轮廓与那双眼眸足够让人梦寐。
但他又想起范河辛的一句话：月灵没有性别。
虽说是没有性别，但无论怎么看都是女性的外貌，亦或者说……他不敢再想下去，否则便无法直视这群月灵了。
“大人是否在思考吾等的性别，”领头的战士开口，虽然面甲遮住了面容，但双眸微弯，似乎在笑。
“抱歉，来前听朋友说过这个问题，实在无法理解月灵这种奇特生灵的存在，”陆寻方如实相告。
“用大人的思维来看，吾等便是女儿之身，”领头战士说，“在我们的种族中因为只会有一种性别，所以也就无论男女。但正如世上假若只有一颗果实，便无法分别酸甜，而将其放入其他果实中，是甜是酸，想必不言而喻。吾等也是如此。”
“确实，”陆寻方点点头，这一番言论让他对这个女战士有些刮目相看，“不知……”
“薇，妍媸之城的城主，”女战士伸手摘下甲面，露出一张与街道上女性相似的容貌，却又稍稍有些不同，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城主？”陆寻方猛然反应过来，怪不得这个月灵与其他月灵给他的感觉不一样，看起来这位城主大人就是上次神罚存活下来的最美月灵。
“请，”薇将头盔夹在腰间，俯身行礼道。
“多谢，”陆寻方回礼，最后仰望了这座堆满尸骸的城，他忽然想起默存先生的一句话：“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
他不知自己到底想不想进去，但可以确定的是，城内的人也许并不想出来。
唐僧进入女儿国内或许就是他这般，一路上的月灵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站直身体，朝他们鞠躬，不知是对城主还是对他。
“有些意外的热情，”陆寻方说。
“少女情怀总是春，”薇就像是来自现界的诗人念出这句话。
“城主大人竟然知道这个？”
“某位大人曾经说的，”薇像是一位长辈，接过街道上的一朵花送给陆寻方，递出的时候，她低声说：“毕竟不知愁者不知愁。”
陆寻方接花的手一顿，他抬头看向四周，街道上的月灵女孩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双眼尽是羞涩。
如果按照范河辛的话，神罚降临后，这座城只会活下来两只月灵，最美与最丑。但除了这两个活下来的月灵之外，其他的都算是新生的月灵。或许如今街道上这些月灵都是新生月灵，并不清楚这座城的这个规则，至少如今并不完全了解这座城的规则。
“大人应该也不愿让她们愁眉苦脸的吧？”薇凝望着陆寻方的双眼，脸颊上泛起红晕。
“当然，”陆寻方点点头，木然的跟着这位女城主前进，他望着脚下的道路，尸骨被踩进泥土里，铺满一层又一层，走在上面像是走在崎岖的山路，又像是赤脚走在夏夜的乡间小路，不敢轻易下脚，怕踩到蛇虫。
“大人其实不用如此裹足不前，”薇仿佛有双洞察人心的眼睛，视线平视前方，轻声说着，“月灵诞生于月光之中，无父无母，无肉无魂，不过是一片云与月光的混合。”
“诞生于月中？”陆寻方不禁疑惑这个月，他仰头看去，虽然幻界不分昼夜，但月确实是存在的。幻界的月亮更像是一颗较亮的星辰，对应着下方的一片区域。
“是不是很不可思议？”薇笑着问。
“幻界的存在大概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只是城主大人的言谈举止让我总觉得是和我一个世界的人。”陆寻方说。
“月灵从月光中诞生之后本身就如白纸一般洁白，不同于普通的幻界生灵拥有完整的生长轨迹，有难以忘记的童年与青春，我们生来被植入了书中的记忆，因为书是神使大人带来的缘故，所以无可避免的会让大人感到熟悉，”薇说。
“植入书的记忆？”陆寻方对这句话感到不明所以。
薇并未解释太多，而是步履未停的朝前走着，行至一处喷泉时，她又忽然回身说：“神使大人今晚有空吗？”
未等陆寻方给予答复，她未略带神秘地说：“解答疑惑的夜晚。”
“看起来却之不恭了，”陆寻方笑着说。
“城内空间有限，大人就委屈一下，住在王宫里吧，”薇转身说。
“我此行来是为了运河拆迁以及之前一队幻界生灵失踪之事，”陆寻方说。
薇挥手屏退了一众侍卫，直直地站在喷泉前，喷台同样是用月灵骸骨制成，水从一具仰面朝天的月灵口中吐出，映照着她身后的瑰丽宫殿。
“我们无法离开这座城，”薇面无表情地说，眉眼间的笑意像是喷泉一样喷洒出去。
“我并不这么认为，”陆寻方说，“幻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薇后退一步坐在喷泉台边，放下手中头盔与佩剑，解开束发的丝带，银色发丝便如月光泻下，一半沉入水中。
“弑神呢？”
“弑古义是指以下克上，如果你说的神是我们，那何来弑之说？如果你说的是古神，那更谈不上弑，古神与普通幻界生灵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苍蝇与蚂蚁的区别，虽然捏死苍蝇稍微费一些力气，但并不困难，”陆寻方凝视着薇，“如果这么说，城主大人还满意吗？”
薇面颊上浮出一抹笑意，她轻轻解下护腕，然后平躺了下去。月光不知何时洒落在广场之上，陆寻方注视着那副银甲沉入池底，而铠中人仿佛银鱼般在水中游动，继而跃出水面，水珠滑落间，月光化为一袭长裙，罩住那玲珑剔透的身躯。
第三十二章 女儿国？盘丝洞？
睡在墓地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陆寻方并未体验过，也就无从谈起，但如果说睡在干尸之间是种什么感觉？他倒是真的有发言权。
整座宫殿全部由密集排列的月灵尸骨建造而成，尸体双腿并拢，双手怀抱胸前，像是一幅幅栩栩如生的雕塑。幸亏双眼是闭合的，否则陆寻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
他站在窗边望着黑夜笼罩的城市，除去诡异的骸骨堆砌的屋顶和街道，这座城给人一种质朴如玉的感觉，总有种奇异的色彩在各处飘动，像是三菱镜上的光。夜晚似乎是月灵们活跃的时间，她们纷纷褪去外衣，月光照耀在它们身上幻化成衣，像是可以随意编制的布。有的月灵女孩捧着一盆水，同行的玩伴将一只草编的鸟放入水中，月光与水形成的鸟便扇动着翅膀飞出。
“神使大人也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陆寻方回身，薇站在卧室门口，也许是因为室内并无月光的缘故，她身上那件月光长裙消失，换了一身黛青色的褶裙，脸部挂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黑色面纱，并不能遮挡面容，可能这只是月灵的一种礼节。
“幻界奇妙的事物太多，总能超出我的认知，”陆寻方说。
“那是因为大人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薇走过来，一直走到窗边，手臂枕在窗棂上，目光被垂下的发丝遮住。“假如我们去到神使大人的世界，想必也是如此。”
不知为何，想到现界，陆寻方第一瞬间不是想起那些美景美人，而是想到遍地的垃圾。
“大人是否对创造生命感兴趣呢？”薇忽然转头问。
“创造生命？”陆寻方有些不知所以。
薇表情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后拉起陆寻方的手朝卧室外走去，陆寻方只觉得像是握住了一团云或水，格外柔软，手心不知不觉中便有些湿润了。
两人穿过空荡的宫殿来到一处书库，面前是汗牛充栋的书籍，层层叠叠堆满书架和角落，背后便是空荡荡的大厅，门对着那个喷泉。
“整座王宫只有我一人居住，当然如今多了一位，”薇松开了陆寻方的手，退到一旁，取出一只毛笔递给他，“大人选一本喜爱的书籍吧，或者您如果喜欢也可以写一本书籍。”
“选择一本书？”
薇重重点头，垂下手臂，站在一旁静静注视着他。
陆寻方尽管一头雾水，依旧走入书架之间，他随手拿起一本，书名《清空浊海》：讲述的是一个文明毁灭后的故事，并无什么兴趣，略微看了两眼他便放下，转悠了一圈也找不出什么喜爱的书籍来，角落里堆叠着一堆封面空白的书籍，他思索片刻后，拿起一本，用笔在其上写上了一个书名《幻梦寻方》，他想用来记录他在幻界的经历。
“选择好了？”薇看着陆寻方走出问。
陆寻方将手中书递给她，“只是写了一些我在幻界的经历，可以送给我吗？当笔记本，等我离开幻界时再把它还给你。”
“无妨的，不过既然是大人所喜爱的，那便不应该错过，”薇随手捡起另一本空白书籍，放在陆寻方的那本书之上，再展开时，两本一模一样的书出现，她递回其中一本，摇了摇手中的另一本书。
“创造生命不应该被错过。”
有那么一瞬间，陆寻方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一些事。
跟随着薇来到王宫顶部，顶部更像是一座池塘，月光照耀进清澈的水中，微风泛起层层涟漪，月光愈发皎洁。
“这里是降生之池，”薇沿着池边走着，“每隔一段时间，月神大人会洒下月之碎片，月灵便从水中诞生。为了月灵不至于千变一律，神罚存活下来的月灵会将许多书籍放入池中，诞生的月灵蕴含着书的某些特点。”
“现在似乎还不是时间吧？”陆寻方说，“这座城已经充满了月灵，如果还诞生新生月灵便无法承载了。”
“每次神罚降临后，新的月灵才会从中诞生，”薇歪着头说，嘴角勾出一丝笑容，“但我说过的，月灵以性别来看，就是女性，自然也拥有女性的某些特征。”
陆寻方不禁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他气息开始变得浓重起来，薇却笑意更弄，低头望着裙摆。
“大人似乎会错意了。”
陆寻方一愣，薇像是一片树叶飘落进池水之中，怀抱着那本书籍。水浸透薇身体的那一刻，池中月光全部聚集在她身上，或者说那本书上，而下一刻，书籍便开始化为一个异形生物，像是一个蜷缩着手脚的胎儿。
陆寻方不知愣了多久，直到薇从水中起身，婴儿早已经成长为一名少女模样，跟随在薇身后。
“为她取个名字吧，”薇将少女推到陆寻方身前，“从某种意义上看，她是你的孩子。”
“而你是孩子的母亲？”陆寻方问。
“代孕母亲，”薇微笑着说。
“按照你的说法，月灵无父无母，但其实月灵同样可以如普通幻界生灵一样孕育？”
“可这座城太小，每隔一段时间的月神便会降生下无数月灵，根本没有我们创造生命生存的空间。”薇说。
“所以才要弑神？”
“嘘，”薇作噤声状，指了指身前的少女，“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陆寻方看着同样望着他的女孩，略微思索片刻说：“就叫月语吧。”
“她会喜欢的，”薇从水中走来，抱着女孩朝楼下走去，女孩始终回望着陆寻方，那双眼睛像是黑夜的鬼火，让人感到莫名恐惧。
明明是来当运河监工的，却莫名捡了个女儿？这叫什么事嘛！陆寻方仰头看了眼那仿佛近在咫尺的银月，他在思考那位古神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从房顶回到卧室，整个宫殿确实如薇所说空无一人，不过卧室里却已经隐藏了一个人。
范河辛坐在床边，正侍弄着一柄雕花火枪，纱布有节奏地不断摩擦着，明明已经擦拭的锃光瓦亮，他只是在等待某人先开口。
“你……”陆寻方说。
“阁下似乎陶醉于温柔乡了，”范河辛停下了手上动作，将纱布整整齐齐折叠好，收起火枪挂在腰间。
“还不至于，”陆寻方说。
“那样最好，”范河辛左右打量着，“这里可不是女儿国，而是盘丝洞，你也不会成国王，而是裙下鬼。”
“想要探查秘密，这是必要过程，”陆寻方说。
“那你探查到了什么秘密？”
“那个叫薇的女城主似乎不简单，整座宫殿都只有她一人，而宫殿顶部是月灵诞生之地，宫殿书库则掌握着月灵思维，其他月灵并不清楚神罚之事，”陆寻方顿了顿，“如果说她就是那位古神，想必也不让人意外。”
“她不是古神，”范河辛按住床起身，“根据皇都某位大神的说法，妍媸之城的古神是个满脸斑点的老太婆。”
“为什么要强调满脸斑点？”
“因为月灵太过于完美，而创造它们的神却存在瑕疵，你觉得神会允许这种存在吗？”范河辛问。
陆寻方沉默不语。
范河辛伸手拍了拍陆寻方肩膀，“根据我的推测，月神之所以降下神罚，便是为了激发月灵隐藏的邪恶属性，让月灵彼此残杀，以此证明外表美丽的人其实内心无比丑陋，证明了这一点后，就将极恶与极美的留下，作为管理者来管理这座城。”
“那可真是一个恶趣味，”陆寻方说。
“恶不恶趣味我不知道，但奉劝老兄一句，切勿入戏太深。”
“入戏太深？”
“这才半天不见，与女王陛下都有孩子了，也许再过半天，便再也无法割舍，甘愿做那裙下鬼，”范河辛说。
陆寻方只是笑笑，并不多说什么。
“对了，听说之前有一只土狗队伍来到了这座城，之后便消失了，”范河辛从怀中拿出一根项圈，“这是馄饨大小姐给我的，说是你的职业可以追踪到它们位置。”
陆寻方接过项圈，任务页面随即弹出，是百里香发布的任务，将项圈寄给物品的主人。
“地图……没有信息？”陆寻方看着地图，即便点击任务追踪，依旧没有红点信息。这并不可能，即便是已经死去的孤客最先闻也可以追踪到位置。
“也许……”
范河辛抽出了长剑，挑起了床铺，露出令人脊背发凉的一幕，无数狗头人身的干尸被挤压成了一个长方体块，扭曲的躯骨让人不寒而栗。
“越来越有趣了，”范河辛低声说。
第三十三章 君子远庖厨
陆寻方蹲下身，去检查那些土狗尸体砌成的床墩，触感冰凉，像是被低温冻死，如果不出意外，尸骸应该是被置入低温容器里，然后挤压而成。他的目光聚集在一只土狗的胸前，那里似乎有一个东西格外显眼。
“为什么放在这里？”范河辛扫视了一圈房间，“王宫上层是书库，下层是客房、卧室以及城主房间与书房，无论任何地方，都远比这里更合适，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生怕某些人看不到？”
“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陆寻方起身问。
范河辛耸耸肩，嘴巴撇了撇，“我是你唯一的盟友，你的怀疑让我很难做。”
“我并不怀疑你，只是好奇，”陆寻方解释，“另外，我并不需要盟友，至少在这种时刻不需要。”
“这个时刻？”
“按照一般剧本，推理悬疑破案人身边的角色，一般都是幕后boss，”陆寻方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
“也不一定，范海辛看过没？”范河辛指了下自己，“你既然没询问过我这个奇怪的名字，想必是看过这个奇幻电影，在奇幻剧里一般主角都会需要朋友帮助。”
“那你带来了什么帮助？”
“根据小道消息，这座城存在一座地下监牢，也许那里会有一些线索，”范河辛拔出了龙枪剑，“实不相瞒，我第一反应这些土狗应该被关在那里。”
“监牢？”
“要不然为何堂堂城主大人为何不爱红装爱武装？”范河辛英俊的脸上忽地一笑，“跟我来就对了。”
按照陆寻方的设想，所谓的地下监牢入口要么有重兵把手，要么隐藏在什么隐蔽角落，但这座妍媸之城的监牢却建在王宫庭院的一角，走进庭院内便可以看到。范河辛拉开生锈的铁门，露出一条幽暗深邃的甬道，两侧龙头口中燃烧着火焰，算是为这个黑路带来一丝光明。
沿着湿漉漉的石阶而下，两人来到一处地下广场，圆形广场四周落满大小不一的房间，不过眼下两人视线都聚集在广场中央。
尸骨铺满广场，一层又一层，中间甚至堆叠出了一座小山，是月灵尸体，各式各样的月灵，有的蜷缩着身体像是觉得寒冷，有的则伸直了手臂像是要触摸什么，有的则握着刀剑，沾满鲜血。尸山顶部放着一个火炉，一缕青色火焰在其中不断跳动，闪烁，像是一个精灵。
“没人告诉你们进来要敲门吗？”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范河辛瞬间抬起龙枪剑指向身后，可来人却让他的动作迟疑了些。一身银甲的薇站在石阶尽头，也许是来的匆忙，头盔与面甲都未佩戴，长发散在胸前，将拔出的剑收回剑鞘，从背后拉出一个木箱，透过空隙可以看到木箱里是那些空白书籍。
“城主大人别来无恙，”范河辛也收起了武器。
“城内的人来来回回，我对大人的印象只停留在了身份上，巡官大人也是来寻找那些失踪的拆迁队的？”薇拖着木箱一步步走来。
范河辛刚想说什么，陆寻方制止了他，然后问：“城主大人是在准备新生月灵的事？”
薇一直将木箱拖到尸山前，她弯腰随手抱起一个月灵放到地上，又拿起一本书放在月灵额头上，动作娴熟。
“月灵以月光与水为体，以书籍为魂，死后也可将魂魄化书，而**则重回月中，”薇一丝不苟的重复着手中的动作，“当回收过足够的月灵之书，便可以开启神罚。”
“神罚的目的是什么？”陆寻方问。
“当然是剔除丑恶，保留美善，”薇说。
“之前看过一种说法，善恶与美丑的概念因为比较而产生，换句话说，在一群人中，最不美的便是丑陋，最不善的便是恶，在一个国度拾金不昧也许是道德底线，但在另一个国度也许便是无上荣光之事，因此，善与恶，美与丑也就无法彻底分干净，”陆寻方说。
“你的意思是我的行为是徒劳的？”薇抬头问。
“徒劳与否我不清楚，但这场游戏也许没必要存在了，”陆寻方说。
薇脸上浮现出一丝悲戚之色，却又露出笑容，“也许……”
“那些土狗都是你杀死的？”
“神招募的战士会处决所有试图探查这座城秘密的生灵，它们也许并不是为了探查秘密，我却不得不杀死它们。”薇放下手中的书，走到广场一侧的牢房前，逼仄的房间里一只角斗士被定在铁架上，早已经死去，扭曲的面颊上布满泪痕与鲜血。
“杀都杀了，还要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讨人可怜，”范河辛冷冷地说，“如果不是存在我们这些比你们强大的人，你们还会装出这个样子？”
“大人们当然不会理解，”薇低声说，“你们是高高在上的天神，是连古神也敬畏的存在，幻界的生灵甘愿卑躬屈膝服饰诸位大人，诸位大人当然可以义正言辞的广布善心。
可大人们所看不见的地方，又有多少生灵死去？有位大人喜欢吃某种水果，因此，一个部落便以此为生，有位大人喜欢月灵，常常有其他生灵潜入这座城，抓捕月灵送给那位大人。大人们过的逍遥自在，怎么知道我们的生存多么困难？神随时便可以将我们毁灭，我们每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所谓杀戮异族又与大人吃鸡鸭鱼肉有何区别？
大人带回的书里曾说：齐宣王见下人牵着一头牛经过大殿，便问其要干什么，下人说取血祭祀，齐宣王说我不忍心见它死去，下人就问，那就不祭祀了？齐宣王说怎么能不祭祀呢？就改用羊吧！但羊又犯了什么罪？道理也极为简单，不过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也。诸位大人也是如此，只见我们杀死异族，却不见异族屠戮我们，只见吾等之残酷，却不知吾等生之残酷。”
“对啊，”范河辛出乎意料的点点头，笑容未消，“道理很对，君子远庖厨，可惜我不是君子，也就不用远庖厨。你说你们生存残酷，我确实不曾见到，我只是见你们屠杀同类异族，如果等见到你们被异族屠戮，我同样会帮你们解决问题。”
“大人将生死看的未免太过儿戏，”薇低声说。
“儿戏吗？”范河辛看了眼陆寻方，然后转头望着薇，“我是烬河巡官范河辛，范河辛，神，我也不放在眼中。”
“某位大人曾说过类似的话，”薇偷偷看了眼陆寻方。
范河辛也瞥了眼陆寻方，冷哼一声，不只是嫉妒还是傲娇，“话是类似，意义可不同，不敢保证这位大人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陆寻方也不辩解，而是望着尸堆之上那飘摇的紫色烛火，烛火像是一朵诡谲的妖花。有种可怕的思维方式是假定先行，当你对某种事情产生一种假定思维，得到的线索与证据不断佐证你的思维，思维便会不可避免的认可那种假定思维，即便你都还未得到确定结果。胡适先生说要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道理是没错，但多数时候假设很大胆，求证的过程并不小心。
他轻轻点击幻镜，物品栏显示躺着一个工牌，这是他刚才从那些冻结的土狗身上取下的。
“栖息于血倾谷的土狗，本是挖掘矿石的好手，一部分人被皇都雇佣来从事皇都建设工作，殊不知这是项有死无生的工作。”
“有死无生？”他可不这么认为，幻界生灵与神选者的关系绝对不是大国与附庸，夫人与奴婢的关系，那自然也不会明知是有死无生也甘愿受皇都人驱使的蠢货。
他收回幻镜，看着身前的范河辛，如果没记错，这位巡官大人的职业就是……厨师。
第三十四章 山海食谱
“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呢？”
范河辛是那种行动派的人，确定了目标，便开始着手准备。只是按照薇的意思，这一切就像是时钟上的指针，规律井然不乱，如果想要见到月神，便需要准备好足够的书籍，以此来开启神罚。
“这么一本一本的取出，未免太慢了些，”范河辛扔下一本书，然后拍了拍明明干净的手掌，转头看向陆寻方，“监工大人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法？”
陆寻方摇了摇头，他确实没什么办法，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的任务是寻找土狗以及商议拆迁事宜，帮助村民拜托妖怪与恶神的侵扰并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
这凉薄的话语让范河辛露出无奈笑容，朝薇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后者却并未有任何悲色，未束起的发丝有几缕垂下，割碎了瑰红的眼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大人是不相信我吗？”
“并不是，”陆寻方走到月灵尸堆前，凝望着一只蜷缩着的月灵尸体，“但现在我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你要在意我的看法？”
“大人这是何意？”薇目光疑惑。
“在我看过的推理小说里，只有犯罪者才会对其他人的怀疑而解释，真正清白的人被怀疑要么沉默，要么会对这莫名的怀疑而恼怒，”陆寻方弯腰抱起那个月灵尸体，“城主大人的反应未免太像真正犯罪者的反应。”
“诶，”范河辛未等气氛尴尬，便跳出来打圆场，“我不是说了吗？这是奇幻剧，不是推理剧。”
陆寻方并不多言，将怀中月灵放到薇脚边，起身俯视着身前的女战士，“城主大人觉得这是什么剧？”
“喂！”范河辛喊了声，音调冰冷，“过分了吧？”
“过分？”陆寻方笑了笑，随手拿起一本空白书籍放在月灵尸体上，目送着尸体消散灵魂回归书中。
“如果你被别人威胁去杀一个与你素未谋面的人，否则自己就会被杀，你会怎么做？杀死那个无辜的人？固然那个威胁你的人才是元凶，那你呢？有无罪责另论，为自己生而夺他人命，起码不算是什么正义之事，本该自己愧疚的事情，却将一切怪罪于初始者，未免太过……”
“太过自私？”
薇忽然抬起头，那双玫瑰色的双眸里像是生出了两条毒蛇，一点点爬到陆寻方脸上、眼中。
“万事万物本就是自私的，生存已然是问题，又何谈道德？”薇眼中的毒蛇在发狂的摇动，“我每天在这里搬运着同伴的尸体，这种感觉你又如何体会？！”
陆寻方只是凝望着，缄默不言。
“看起来这是哲学剧，”范河辛小声嘟哝着。
“这个理由很不错，”陆寻方说，然后转身继续搬运着尸体，“还需要多少书籍才能够完成储备？”
“将这些弄完就好了，”薇说。
“那就开始吧，”范河辛伸手捞起两具月灵尸骸，但还未等他开始移动，头顶的区域开始颤抖，坚固的石质穹顶变得摇摇欲坠，数块石子跌落在陆寻方脚边。
他仰头看去，一柄与月光同色的剑尖出现在穹顶，剑尖犹如一头潜伏在水面下的巨兽，来回游动，穹顶便开始崩塌，巨大穹顶碎成几块跌落。
“小心！”范河辛边说边快速抽出腰间龙枪剑，轰鸣间其中一块巨大石块碎裂，但幸免于难的一颗直勾勾朝他们砸下。
即便只是刹那，陆寻方脑海依旧思考了许多事，身边银甲中的纤瘦身躯下意识的缩紧，脸上显露出一种无法伪装的恐惧。他意念一动，鹿皮战衣覆盖全身，在地面留下一道掠影，抱着薇撞入一处牢门敞开的牢房里，坠落的石块将中央堆积的尸堆砸成碎屑，无数月光快速汇聚入空中。
“这是什么情况？”范河辛抖落身上的瓦砾泥土问。
陆寻方放下怀中的薇，转身望向穹顶缺口，月光之下，四处站满了身着黑衣的人，它们衣前描绘着一副碎裂弯月，一半被涂成血红色。
“暗月教徒，”薇低声说。
“还真是小看了这座城了，”范河辛说。
“神罚之后，存活的除了极美之外，还有极丑的存在，她们创立了名为暗月的教会，目的是结束这扭曲的一切，上次神罚存活的极丑，在民众间宣扬教义，以此来反抗暗神，她们并不希望神罚降临，”薇抽出腰间长剑，“是来阻止我们的。”
“从某种意义上，我们的目的相同吧？”范河辛走出牢房，朝上方喊话，“你们不是缺少力量吗？我们就是你们的力量！”
“你们与月神并无区别，”黑衣人中的一人说，声音冷冽刺骨。
“看起来阁下便是那位极丑的存在了，如何称呼？”范河辛询问。
“月无恨，”黑衣人低声说。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范河辛称赞道，“也许我们需要谈谈。”
“并无这个必要，”月无恨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纸，“月神不会死去，也不需要死去，我们需要做的便是切断月神与这座城的联系。”
黑衣人抬起双手，一片纸张被抛飞入空中，月光照耀的瞬间，一个身着重甲的巨人从月光中诞生，手持那柄斩断穹顶的大剑。
“这是什么法术？”范河辛不禁好奇起来，“月光魔法？似乎用月光与一张纸就可以召唤出这种怪物来，神笔马良吗？”
月光巨人将大剑狠狠斩下，力量足够破开山岳，范河辛却似乎不慌张，依旧在观察着那些围站着的黑衣人，直到大剑剑锋抵达他的额头。
下一刻，月光巨人魁梧的身躯开始裂开，像是风吹日晒后的岩石皲裂，范河辛合上了龙枪剑，巨人在他面前轰然倒下，一缕白光飘散入空气中。
“不过是一种小把戏而已，”范河辛仰头说，“能不能来点有挑战性的？”
“那就如您所愿，”月无恨展开双臂，无数纸张如雪花般飘落，月光照耀其上，像是异时空的召唤法阵，一只只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异兽从空中出现。
“嗯？”范河辛愣了一秒，“你扔下的不会是本山海经吧？”但他随即又露出笑容来，“就算是山海经也无妨，不过是一份另类些的食谱罢了。”
说一些事情
说在最前面，这本书可能要结束了。
原因并无太多，只是因为没有签约，也就无法再写下去了。不了解网络小说这一行的朋友可能不太清楚其中原委，就简单解释下，一本书从发书开始便会被编辑关注审核，编辑觉得这书不错，便会给你发来签约邀请，一般是三万字左右，不过，即便过了三万字仍然没有签约，等十万字也可以主动申请签约，但主动申请签约多半是成不了的。如果没能签约，也就不会上架，上架就是指开通vip收费章节，在上架之前，作者是没有任何收入的，只有打赏会和平台五五分，连全勤也没有。
靠写书赚钱对我来说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但如果没有签约，便没有推荐机会，换言之，在起点浩如烟海的书库里，你根本就看不到这本书的存在，这无疑是让人绝望的。
太多的就不说了，总觉得太多理由都像是借口。
不过按照规矩，本书不会太监，还是和上本书一样，给一个不算太糟糕的结局，算是为这一段故事画上一个句号吧。
回顾写书的时光，感觉收获颇多，感慨也颇多，写书的初衷是从幼年时便常常思考一些事，脑海中渐渐有了许多世界，故事和人，想找人分享出来，恰好又觉得网站里的书都不太对自己胃口，当然根本原因还是喜欢构建一个又一个世界，如果能将兴趣与工作完美结合，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现实总是很残酷，各种压力不断挤压着我，原本写书已经是占据了我几乎所有空闲与娱乐的时间，现在那个时间越来越少，书并无半分起色，我承认，我确实有些急功近利，心态也趋于浮躁，但唯一未变的大概只是那个初心，大概。
其实书成绩差，没能签约，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书写不好。
我很清楚知道是自己写的不好，可所遭遇种种，依旧让我产生一种悲观心态，也许我可能不太适合写书，有时候自己都会怀疑自己。以前曾提到过，我所信奉的道理是天赋均衡论与时间定理论，我不相信所谓天才，我更相信努力，相信投入时间终会得到回报，如果你投入了许多，却依旧没有回报，那并不能说明道理不对，而只能说明你投入的还不够多，即便已经很多很多。
而我，失败了，但我却并不改变我的看法，失败的原因只是我无法再投入时间了。无法投入时间去学习完善写作技能技巧，无法投入时间去构建我所喜爱的世界，无法再尝试了。
很遗憾，也很现实。
太悲观的话就不多说了。因为时间有限，没太多时间写书了，只能将以前写的一个稿子投一下内签，如果过了就继续写下去，如果没有，可能要等以后闲下来了，时间也许很长，也许很短。
本书既然要写成短篇，更新就无法保证了，我尽量写完一起发出来，但不会有太多内容了。嗯，要说的就这些了。
最后，非常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谢谢。
彻界，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