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可程英雄的心情一点都不好，这几天的物资箱都掉落在空旷之地，他没办法继续偷鸡，只得跟着“邻居”达德利出海捕鱼，说是邻居其实就是睡在一栋楼里的人。
这是程英雄第一次出海捕鱼，刚和达德利来到招工点就听到了胖八字的声音：“哟，这不是咱程大英雄吗？”胖八字一边说一边玩弄着手里的石子。“你不是最瞧不上我们这些靠鱼为生的吗？怎么？来体验生活啊？哈哈哈……”这番话引得周围人一阵哄笑。
程英雄被怼的默不作声，却也硬着头皮诡辩道：“哼，我这是来指导你们怎么提高生产力的。”程英雄这话又把大家伙给逗笑了。
“哈哈哈，大家伙听听，口气不小。那我可就……”胖八字话音未落，就听见“当当当”猛烈的金属敲击声。
只见一位身高近2米的彪形壮汉，左手手持一个大铁钩子不停地敲击地面：“马勒个巴子的，吵死人了，赶紧上船准备出发。”
“这人就是船老大涂八指。”达德利把程英雄拉到身边轻声耳语，“你看他右手，只有2根手指头了。”程英雄踮起脚瞄了瞄，果然只剩下两只手指头：“难怪他用左手拿东西……”
“嘘！”达德利听到这话，赶紧朝程英雄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不要命啦？”程英雄向达德利做了个鬼脸便不再多说什么。
一行近十人，没有任何手续，依次坐上气垫船在海上疾驰了约莫一个半小时，来到了一座改造过的海上钻井平台，这是程英雄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样的庞然大物，惊讶的目瞪口呆。
涂八指带头，众人跟随着登上了钻井平台：“马勒个巴子的，都给老子站站好！哪个敢造次，老子直接把他扔下海！”当当当，又是一阵金属敲击的声音震耳欲聋，大家都噤若寒蝉，只有程英雄一人东张西望，好不稀奇。不一会儿，平台上又陆陆续续续来了三波人，加起来有近五十人。又等了约莫半小时，隐约可以听到远方的汽笛声，不一会，一艘巨型远洋捕鱼船靠岸了。从船上下来三五十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与此同时，钻井平台上停靠的三架重型直升机缓缓升起，巨大的螺旋气流把平台上的一个人直接吹到了海里。
“有人掉海里了！”程英雄喊道。
“哪呢？我咋没看见？”涂八指头也没回地敷衍道。
“你……”程英雄话没说完就被达德利一手抱住，一手捂住了嘴。而一旁的其他人则无人帮话，或低着头或左顾右盼。
海里孱弱的呼救声在螺旋桨的轰鸣声、狂风的呼啸声和海浪的拍击声中，微弱如雪地点点星火转瞬即熄。
不一会儿只见直升机放下钩索，便将捕鱼船上的三个巨大的铁皮箱子拉去了程英雄来时的方向。
“这些鱼都是供到墙里的。”可能是直升机轰鸣的后遗症，达德利大吼道，“像这样体量的捕鱼船光我们这个码头每天就有八艘进出。”
程英雄：“那其他码头呢？”
达德利：“我也不知道啊，没去过。”
“马勒个巴子，都给老子闭嘴，赶紧上船。”涂八指举起铁钩指着程英雄一行人喊道。众人乖乖地排队依次进入船舱，浓重的海腥味混杂着久不清洗的汗臭味，熏得程英雄当场吐了出来。
“哟，这程英雄这会变程狗熊啦？”胖八字看到程英雄吐的四仰八叉，不禁嘲讽起来。
程英雄哪能让人占了嘴上的便宜，吐了吐嘴里的渣子笑了笑：“我说，你这胖八字是猪吗？这种生存环境你都能不动声色？这是人呆的地儿吗？是吗？”说完，又扶着船舷吐了起来。
一旁的傻大个呵呵的笑了一声，胖八字气不过：“你这傻大个，说你傻你还真的傻？他骂你不是人，是畜生！”
傻大个皱着眉头努了努嘴，闹的胖八字也哭笑不得。
“马勒个巴子，你个小崽子行不行？不行就滚回家喝奶去，别扯后腿。”涂八指用脚踢了踢程英雄的屁股骂道。
程英雄被踢了一个踉跄，赶紧爬起来擦了擦嘴说：“行，怎么不行。这不是刚适应完吗？老子的适应方式比较特别！”
“马勒个巴子，嘴巴倒是厉害，生产任务完不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涂八指轻笑道。
远洋捕鱼的痛苦远远超出了程英雄的想象，原本以为三五天即可返航的他，光是开船到捕鱼目的地就花了近3个月的时间，头一周严重的晕船，让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好不容易到达了渔场，却因为自身缺乏必要的捕鱼技巧，只能够待在中舱从事海货粗加工的工作，主要的工作内容也只是将分类加工好的鱼片和架子装进包装盒中并装进冷冻室，同工段的工友是五大三粗的傻大个和瘦小年迈的白头翁。
“小伙子面生啊，新来的？”白头翁一边分装鱼片一边问道。
“嗯。”程英雄无精打采地回复道。
“年轻人没啥精神可不行啊，这漫漫长路才开始呢。往后枯燥的日子可多着呢，都得靠你自己撑着，没人帮得了你。”白头翁用手揉了揉手里的鱼片接着问道，“那天出发有人掉海里，是你出的声吧？”
程英雄抬头看了看白头翁说：“昂，干嘛？”
“像我。”白头翁一本正经的说，程英雄则报以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想当年啊，我也是墙里人。”
墙里人就是指生活在围墙里的人，程英雄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墙里人，所以当他听到老头翁这么一说，顿觉精神焕发、两眼放光却又要佯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真假的啊？”
白头翁了一下嘴说：“墙里有山、有田、有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和飞禽走兽，有吃不尽的美食、喝不完的美酒，还有各种各样新奇的电子产品……”白头翁连珠炮似地说不停，也许是说的口渴了，随手抓起一把冻海货的碎冰丢到嘴里就嚼了起来。
程英雄虽然听得津津有味，却也不忘激一下白头翁：“你这说的，跟外面其他人给我说的也差不太多，谁知道你是不是也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白头翁侧扬着头，微微噘着嘴地邪魅一笑：“我当时在墙里的住处是天川区7239号。”
“是7293号！”在一旁闷头干活的傻大个突然说。
“是吗？”白头翁先是眉头一皱又豁然舒展，“没错！是7293号。我清楚地记得，每天一大早，都能见到艾略特瓦尔德勒夫先生，牵着他只有小臂这般长的小狗出门散步，精心梳理过的金发、高级定制的服饰、刷的锃亮的皮鞋，白皙的皮肤和湖蓝的眼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还有13171号的花店，店名叫拉普奥提，店主是个女人，叫夏莎，你无法想象她的美丽，我也无法形容她的美好，如果有一天你能进到墙里，记得代我向她问声好。”
“我？可能吗？可以吗？”程英雄暗自问道。
“年轻就是资本，意味着一切可能性。”白头翁自顾自地说。
“那你为什么来到了墙外，落到如此地步呢？”
“犯错了，被驱逐了。”白头翁的眼神既没有落寞，也没有难堪，仍旧是直直地看着面前的鱼片，重复着重复了千万次的动作……
这一夜，程英雄做了个美梦，梦中的他站在高高的围墙之上，面前是一望无垠的破败旧世界，风很大，云很淡，海天一色，界限难分，偶尔耸立的摩天大楼好似连接天海之间的通道，壮丽而诡异。当他回头看去时，目之所及皆是他心之所往的墙里世界天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