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与天斗,必死无疑
明天是新童生们加入国子监的第一节课。
今天也是徐来给陈随便上的第一节课。
天赋好的人,有很多,但是徐来却只收过一个徒弟,陈随便是第二个。
“修行,是顺天而行,是借天势。若没有天地,那便没有灵气,自然也没有修行者,所有的一切都是老天的眷顾,所以你要对上天心怀感恩。但凡是以后跟你说修行,张口闭口便是逆天的,这种人都是活傻了的,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徐来开口说道。
陈随便点头。
“这是我教你的第一点,要记住,与人斗,其乐无穷,与天地斗,必死无疑。不管以后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永远不要想着与天地争锋。我的时间不多,所以我只会教你到洞幽,洞幽之后你究竟能走多远,能不能报归元剑派这个仇,便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师父,归元剑派的掌教至尊是什么境界?”
“通玄上境。”
“我需要多久可以达到通玄上境?”
“其他人教,一百五十年,我来教,五十年。”
这个其他人包括的自然不仅仅是孔师这种普通的讲师,甚至包括了徐半儒,但是陈随便却并没有丝毫吃惊的感觉,或许说,这几年与徐来相处的过程中,她吃的惊已经够多了。
“即便你成功突破到通玄境,也不见得是陆青山的对手,这小子的飞剑很厉害,你有很大可能会被他干掉。”
陈随便称是,片刻后心中有些痒痒,终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有些疑问或许可以憋一时,但如何能够憋一世。
“师父,我是不是还有个大师兄……”
徐来沉默,呼吸隐隐粗重了几分。
半晌过后,他才缓缓的摇了摇头,“到时候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
……
一夜!
今日便是新童生们的第一节课,也是修行界的大门第一次对这些年轻人们敞开。
但是只是敞开了半只脚。
这一届的童生们实力还算不错,再
加上陈随便的存在,导致了国子监对于新童生们的第一课极为重视,所以首先便派来了一位合一境的讲师。
合一境,放在普通的宗门,已经是足以开宗立派的老祖了。不过在国子监,也仅仅是位很好的讲师而已。
当然,更多的原因却是要确认一下陈随便天命者的资质而已。总不好下面一报上去发现了天命者,徐半儒本人便要亲自过来一趟。
陈随便起了个大早,早早的洗了把脸,她从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与那些飞天遁地的仙人一样修行,更未曾想过自己竟然是传说中的天命者。
所以她对徐来格外的感激。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新讲师的好奇。
新讲师叫花师,是位女讲师。
童生们鱼贯而入,端正坐好。事实上,除却这第一课以外,将修行法门传授下去以后,童生们是没有太多接触到花师的机会的,这也正是现在他们被称之为童生的原因。
这个过程一直会持续到他们成功洞幽,并且通过金谷园讲师的神识测试,才会正式成为国子监的监生。
按照以往的惯例,修行的第一课大多是由带他们入门的讲师来上,也就是孔师。这次特地让一位合一境的讲师来上课,其他童生基本上都明白,他们是沾了陈随便的光。
当陈随便走进讲堂的时候,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甚至连那位美丽的女讲师都失去了几分色彩。这与外貌无关,与实力也无关。在天命者无与伦比的绝佳根骨下,外貌和目前的实力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花师秋水一般的眸子在陈随便身上打量了下,神识扫过的时候,她便已经确认陈随便确实是天命者无疑。
不过旋即,她娥眉一挑,她发现了一个让她有些不悦的事实。
“为何少了一个人?”
“师父尚未起床。”
陈随便解释道。
这是花师与陈随便这个天命者的第一次对话。
当然对话不是很愉快。
花师的娥眉再次挑了挑。
讲堂炸了……
这段时间,陈随便的名
头不可谓不响。招了一个天命者,那是想藏都藏不住。可以说现在陈随便的名字已经等于半个徐半儒了,没人会怀疑,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大周未来便又会增加一位通玄境巅峰的修行者。
当然,与陈随便一道出名的,还有……徐来!
这个名字当然是极好的,只是那名声,便不是那么好了。
“他说的是他那废物师父?他还在睡觉?我没有听错?”
“睡觉?难道睡觉也是一门修行法门?”
“非也非也,我看他的法门是佛系修行。”
“难怪如此不要脸,我看他就是看天命者资质好,知道自己神游无望,想死死抱住自己徒弟这条大腿,说不定……”
“够了。”
少女突兀发怒,着实是令讲堂震了一震。见所有人都向着自己望了过来,她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只是死死的咬住牙关,面红耳赤,“师父他,绝对不是你们说的这种人。”
又是嗤笑一片。
花师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当然,还处在尚且能抑制住的范围。
所以她宣布了一个事实。
“你们现在的身份是童生,只有在三年之内通过金谷园的考核才能称为国子监正式的监生。但是这并不是终点,考核过后如果没有学院愿意要你们,不管是谁的师父都不好使。”
最后一句话,很显然是对陈随便说的。
更准确一点,是借陈随便之口,对徐来所说。
没有书院要,也算是国子监的人。但是只是个普通的监生。大多便会如孔师这般,被发配去做那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若不是这次陈随便是在孔师手中被发现,恐怕他这个讲师要当到寿元耗尽为止。
只有资质和心性俱都是上佳的监生,才有着一直在国子监修行下去的可能性。
陈随便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还有三年时间,回去一定得第一时间告诉师父。
花师也暗暗叹了口气,她着实想不通,一个小小的洞幽境修士怎能让一个天命者如此死心塌地,那个叫徐来的,上辈子莫不是拯救了整个大周不成?
016 修行汇总
第一节课,当然是汇总。
汇什么总?汇修行的总,也是国子监的总。
“洞幽境仅仅是修行的起点而已,如果你们的资质足够优秀,又足够勤勉,才有可能问鼎被无数修行者视若巅峰,代表着修行界最顶峰的战斗力量,通玄境。”
有的童生应该是道听途说过一些,于是问道,“花师,通玄境之上不是还有个归元境吗?”
花师虽知道第一节课应当给予这些新童生们信心,但是却不想说假话,“对于绝大部分修行者来说,归元境是终生都很难触摸到的。洞幽境的修士,寿元也才百余年而已,与普通人没多大差距。然而通玄境的修士却是享有一千五百年的寿元,一旦归元,修行者的寿元最少在三千年以上。”
童生们听得如痴如醉,可以活的更久对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个足够吸引人的话题。既然说到了归元境,那么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一个人。
于是,有童生问到了小皇叔。
“花师,小皇叔他真的死了吗?”
花师沉默。
在大周朝,小皇叔不仅仅是一个归元境的修行者那么简单。他是大周朝的定海神针,他是年轻人心目中的神,他是周朝皇室对宗门势力的最高威慑,他代表着,人族修行者步入传说中的归元境并不仅仅是传说。
数年过去了,这个名字在低阶修行者和普通人心目中的存在感正在逐渐淡化。只有当有些时候,巫族不时骚扰,大周却不敢出一兵一卒的时候,人们往往才会想起,那时有小皇叔坐镇,两百六十万平定军横扫**的日子。
花师又笑了。
这个名字再度勾引起她的一些回忆,这个名字不该被修行者所忘记,虽然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于是她笑着说,“我给你们说些故事吧!”
“那是在三年之前,小皇叔轻装简行深入狄荒去同巫族谈判,身边只有王玄策大人等寥寥数人随行。却不想竟然落入了巫族的圈套,等待他的,是祖巫蚩尤和鬼王两名归元境的高手以及数十位通玄境的修行者。
“没有人知道巫族什么时候和鬼族勾结到了一起,也不知道鬼族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让巫族同他们暂时站到了同一阵营。我们能得到的最
后消息,便是王玄策大人为了掩护小皇叔撤退,拼死承受鬼王全力一击,三魂被打掉了一魂,当场识海被碎,毕生修为化为乌有,沦为凡人,至今被囚禁在巫族。”
有人为王玄策将军的遭遇唏嘘不已,旋即问道,“王玄策将军,也是天命者吗?”
王玄策这个名字,离他们很遥远,但是陈随便离他们却很近。
又有些目光汇聚到了陈随便身上,想看看传说中的天命者究竟有何不同。
花师又道,“不错,王玄策将军前半身碌碌无为,在秦淮河岸卖了半辈子的皮皮虾,一直到垂暮之年才被偶游秦淮河的小皇叔发现是天命者的体质,旋即被小皇叔收为关门弟子,他也是小皇叔一生中唯一的一名弟子。”
同样是天命者,没有人以为陈随便的未来会比王玄策差多少。再不济,只要给足了时间,也必然是尊通玄境的大能。
同样是天命者的老师,自然便不乏有人拿徐来跟小皇叔比,不,这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恐怕唯一的差别便是一个是死人一个是活人。
眼见讲堂之上大有再起波澜,对徐来大肆攻击的迹象,花师及时中止了这个故事,将话题转移到修行的法门上。
“凡人想要修行,共有五种法门,分别对应的是真修者、儒修者、剑修者、鬼修者和巫修者,但是鬼修者为邪修。你们要做的,便是在三年之内,用其他的四种修行法门,成功的破境洞幽。”
……
……
“你要学的,是剑道。”
事实上,没有哪个年轻人不对传说中飞天遁地的修行者心驰神往的,而剑修者,一剑出,天下平,往往是最符合年轻人们心目中的英雄形象了。
但是事实是,剑修者们的飞剑虽然凌厉,但是他们的肉身防御力之低,是所有修行者之最。前朝的时候,剑修者才是最多的。
结果后来都死了。
陈随便为徐来沏上茶水,这才走到徐来身边坐下,将今天讲堂上的听闻全都讲了一遍,“师父,还有三年时间便是春夜宴的大比了。”
金谷园的考核只要洞幽便行,徐来早已洞幽,自然不是问题。
“我知道。”
“对了,他们还发了些丹药给我,我暂时不需要,师父你吃吧。”
陈随便掏出了几枚有淡淡灵气波动的丹药出来,有些是国子监的童生都有的,有些是对她这个天命者的“特殊照顾”。她想的很简单,既然自己是天命者,那么吃不吃都一样,反正不能让师父三年后被逐出国子监。
“这些东西太差,配不上你的资质,吃这个。”徐来却是看都不看,直接将那些丹药全部都丢到了角落里,然后掏出一个黑不溜秋的,毫不起眼的黑色球状物体。
陈随便张嘴咀嚼了两下,发现没有什么味道,还有点苦涩,不由得砸吧了下嘴。当然,此时的她并不知道他吃下去的东西是足以令无数修行者为之眼红的东西。
徐来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春夜宴的大比,我对你的要求很简单,拿到第二便行了。”
陈随便一愣,“为何拿第二?”
徐来道,“拿第三太丢脸。”
陈随便又问,“那为何不拿第一?”
“第一是我要拿的。”
陈随便懂了
这几句话若是传了出去,恐怕这对师徒两人会被秦淮河岸无数修行者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国子监春夜宴的大比,莫说是放在国子监内部,便是放在整个大周朝,那都是含金量极高的。徐来如今不过是洞幽下境,陈随便更是尚未修行,两人这话便犹如国子监是自家的后花园一样将名额给内定了下来。
陈随便并没有觉的有什么不妥,跟徐来一起生活了三年多,她早对徐来有一种近乎盲目的自信。
……
……
白驹过隙,三月已过……
……
……
孔师的心情有些不好。
他现在已经不再担任入学考核的讲师了,原因很简单,他发现了陈随便这个天命者,所以国子监赐下了一枚丹药,以助他突破到抱朴境。
可是沉寂了数十年,要突破谈何容易。孔师才闭了个小关,出关后便听到了一个让他着实觉得很不开心的消息。
徐来在旷课。
017 国子监也有皮皮虾(上)
徐来的资质虽然跟陈随便相差甚远,但是综合来讲,孔师对徐来还是较为看好的。再不济,只要勤快一点,日后成为一个合一境的修行者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第一节课就开始旷课,而后的例行课程,更是从来没有去上过。
国子监并没有强制童生们去上课的规定,唯一的规定便是只要三年内你能成功洞幽,你都算是国子监的监生。当然,如果你足够努力,能在春夜宴的大比上拜入任一座书院门下,那么便是国子监的大监生了。
如果你没有那个机缘,可能最终便会像孔师这般,成为一个考核弟子的普通讲师而已。最终境界停滞不前,却面临大限将至的尴尬。
金谷园的考核,仅仅是最基础的测试,唯有春夜宴的大比,是为国子监选拔真正的修行者。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了,让徐来进入国子监,究竟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或者说,还是他根本没有丝毫上进的心思,仅仅是想抱住陈随便这条大腿。
孔师得到了宗门赐下的丹药去冲击抱朴境,这个待遇让不少人眼红,不过陈随便确确实实是从孔师手中被发现的,所以没人能挑出毛病来。
但是能挑出徐来毛病来的,大有人在!
……
……
每天的早晨是童生们领取当天吃食和丹药的时候,丹药是国子监为童生们免费发放的,有固本培元的效果。天尚微亮,领取丹药的童生们便已经排起了长队。
陈随便起的很早。
星光刚刚褪去,小径两旁的树枝上尚且还有露水。有些眼尖的童生注意到,陈随便是带了两份餐具的。
刚打完了一份山药银耳粥,陈随便又拿出了一只碗。负责发放的讲师眉头一愣,这才开口道,“一人只可以领取一份。”
他自然是认得陈随便的,不过这是国子监的规矩。若是私下里,他不介意多给陈随便一些,但是至少明面上这么做不妥当。
“我是替我师父打的。”
讲师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个徐来?”
“嗯,师父喜欢喝热粥,但是他起的又比较晚。等到他起来的时候,粥基本上都凉了。”
面对着陈随便那灼热且明亮的眼眸,讲师实在是忍不住呵斥,但是依旧微微皱眉,“真是荒唐,你是天命者,不仅是我国子监
的天命者,更是我大周朝、我人族修士的天命者,不是他徐来的侍房丫头。徐来敢如此使唤你,我非启禀夫子把他逐出国子监不可。”
天命者的时间,自然是极其宝贵的。不是说天命者不可以为师父打饭,但是至少他徐来担当不起这份荣耀。
不过,陈随便并没有给讲师说下去的机会。
“跟师父没有关系,这是我自愿的。”
讲师的话,全部被噎在了喉咙里面。
……
……
徐来喝完了热粥,只觉得肚中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他不喜欢占别人便宜,哪怕这个别人是他的亲徒弟,所以在陈随便叫了他师父之后,他才打算带她来国子监,国子监自然会给他安排最好的师父。
除此之外,陈随便每天早晚两次请安,甚至浪费自己的时间为他打粥,在他看来,都是他占了陈随便的便宜。
生生造化丹是最好的固本培元的良药,再加上陈随便天命者的资质,日后他在合一境以下几乎不会遇到任何门槛。这些天来每天晚上他让陈随便吃的那些黑不溜秋的药丸,正是生生造化丹。
他不断的在占陈随便的便宜,但是他也自认为不断的在还这个便宜。虽然他还陈随便的,要比陈随便给予他的多的多。
喝完粥不久,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是陈随便。
他刚要抬起脚走进来,旋即想起这里应该有个门槛,于是抬起了脚,没落到像上次那样一个趔趄的狼狈地步。
没错,她是闭着眼睛的。
她要替徐来收拾桌子,然后洗碗。
徐来起初从未要求她这样做,她他自己主动的。不过坚持了几天之后,徐来提出了一个要求。
闭着眼。
不能视物,靠听觉自然也无法辨认物体,那么陈随便唯一可以依靠的,便只有神识。
打扫屋子可以,洗碗也可以,但是必需得闭上眼睛。
“师父,师兄们已经开始修行了。”
“急了?”
“没……”陈随便本想说没有,但是看到徐来似笑非笑的笑容,这才明白自己早已被看穿,连忙补充道,“是有点急,不,也不是太急,只是听说洞幽的师兄们都可以去朝阳谷挑选法宝。”
有些浮躁,
是年轻人固有的特点,即便是陈随便也很难例外。
徐来觉得有些好笑,那些过家家似的玩具,怎么能配的上你的资质。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陈随便的心情,惬意的伸了个懒腰,这才缓缓的道,“法宝的事情,我会亲自为你挑选。现在,先洗碗吧。”
……
……
旷课也就算了。
让陈随便给他打饭,也不是不能忍。
居然还让陈随便给他洗碗。
孔师的肺都快气炸了。
愤怒使他面目全非。
于是,他找到了徐来。
徐来正在晒太阳,阳关让他感受到生机,沐浴阳光可以让他更快速的恢复自己的实力。
“太阳晒的可舒服?”
“舒服。”
“你徒弟伺候的你可舒服?”
“舒服。”
“国子监修行的可舒服?”
“舒服。”
孔师的脸色很难看。
让徐来加入国子监的这个决定已经快让他把肠子都悔青了。
“舒服?恐怕你舒服不了多久了。徐来,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陈随便不会再为你打饭,也没人会再为你洗碗。这里是国子监,如果你以为自己凭借个小小的洞幽境修士的身份便可以高高在上、呼来喝去的话,恐怕你撑不到三年后的春夜宴了。”
孔师当然不担心陈随便能不能成功洞幽并且神游,他担心的是历来最先洞幽的弟子,国子监都会奖励一枚生生造化丹。
这种级别的良药,即便是让他都有些心动,更不用说是对陈随便这些尚未洞幽的年轻人。
他怕徐来耽误了陈随便修行上的天赋。
于是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徐来也明白自己这段时间确实是有些放飞自我,照这么下去,万一惹得国子监天怒人怨就不好了。虽说他并不打算在国子监长久呆下去,但是现在就被驱逐出去,他可能就要被迫变更自己的计划了。
“明天我会去修行。”
从进入国子监到现在,不管是上课还是修行,都没人见到过徐来的影子。
孔师点了点头,显然对徐来的妥协还算满意。
018 国子监也有皮皮虾(下)
徐来要去修行了。
他终于要去修行了。
从未有弟子见识过徐来修行。
修行者的实力,主要看境界和法宝。而境界相同,法宝又相同的修行者,那便看肉身强度和神识的强度。
清晨的国子监,充满了童生们的大喝和汗水。他们的目标是那些数人才能合抱的大树和木桩,每一拳击打在上面,他们的拳头便会一阵颤抖,但是他们的肉身强度却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淬炼。
到了晚上,国子监下发的丹药会为他们修复身上的伤势。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徐来。
当然,因为大多没见过徐来,所以没几个人认得他,注意到他主要是因为陈随便。看到陈随便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边的样子,所有的脑海里只会浮现出一个名字。
那个几乎和徐半儒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
“这就是徐来?不过是早几年洞幽罢了,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不是凭借自己的徒儿是天命者的身份,恐怕他都不知道国子监的大门朝哪里开。”
说话的是燕赤城。
燕赤城是凤岐人,作为从小在神都长大的权贵子弟,他以前自然是见过修行者的。
并且还知道洞幽境是修行界中最低的境界。
所以他更加看不起徐来。
要论资质,自然是陈随便最好,不过燕赤城的资质也算是中上。陈随便在同门面前素来话不多,其他弟子虽想结交,但是却有心无力。一来二去,资质不错家世也不错的燕赤城自然成为了一些童生们的中心。
他一说话,登时便有几个人附和。
不过徐来就像并未听到一般,他和陈随便说了些什么,陈随便不断的点头。片刻后,陈随便拿来了一根竹竿一口锅,还有一些柴火,在竹竿的一头串上了线,线上绑上了些肉食,旋即扔到了河里。
没人知道徐来想要干嘛,但是作为陈随便的师父,毫无疑问,他的关注度绝对够高。
很快,众人知道了。
陈随便先是在锅里盛了些水,生了火,然后便把虾饵抛下,皮皮虾极为贪吃,不多时便钓上来一只。
很快,那口锅里的已经漂浮了大半被陈随便洗净的皮皮虾,锅里的水也开始沸腾了起来。
众多童生都看的呆了,虽然早就知道陈随便有个外号叫徐来的侍房丫头,可是此时亲眼见到徐来大刺刺的坐在河边晒着太阳,陈随便满头大汗的在锅旁煽风点火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皮皮虾是很美味的,徐来很喜欢用它来煲汤喝,唯一让他不满意的一点就是皮皮虾的个头太小,一顿要吃饱的话需要非常多的皮皮虾。
显然,这个艰巨的任务又落到了陈随便的身上。
“现在放了钓竿,用神识控制虾饵,钓到皮皮虾后再用神识移动到锅里面去。”
这个任务很艰巨。
陈随便修行吐纳早已经有些时日了,她的神识也有了一定的基础,不过相对于徐来的要求来说,这还不够。
她的头上开始冒汗。
让虾饵暂时悬浮在水中她可以做到,难做的是保持长久的悬浮,并且将虾饵移动到皮皮虾的面前。
她的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
陈随便颤抖的时候,徐来开始掏出了几个黑不溜秋的丹药丢进了锅内,再加上佐料。不多片刻,皮皮虾的香气开始氤氲了起来。
虽说修行者不食人间五谷,但那也仅仅是对合一境以上的修行者而言,似他们这种里连洞幽都没踏入的年轻人,皮皮虾这种绝顶美食的诱惑力还是不小的。
第一个童生开始留下了口水。
于是便有了童生向前搭话。
这些国子监的童生们,虽然都未洞幽,但是既然已经迈入了国子监半只脚,修行者对他们来说也算不上多神秘了。况且,徐来看起来也并不向什么恶人。
这是一个冰雕玉琢的少女,看起来跟陈随便差不多大,应该也刚刚成年。
“师兄,我饿了,可以吃一些吗?”
她犹豫了半晌,心里揣摩道,这个陈随便的师
父看起来也不像他们口中传的那样青面獠牙,三头六臂,应该不会吃人肚肠吧,于是她鼓起了勇气。
徐来头也没回,他在搅拌皮皮虾,时不时的还会加进去一些丹药和作料。当然,这些普通的童生并不认识徐来加进去的丹药是何等了不得的东西。
“想吃,自己钓。”
少女心里一喜,便要去拿钓竿,陈随便连忙道,“不能用钓竿。”
“那要怎么钓?”
“用神识钓。”
“神识?”
少女自然是没尝试过“神识钓虾”这种对她来说旁门左道的东西,当即尝试了下,没想到她的神识竟然弱到都无法让虾饵漂浮在水面上。
少女不可置信的又尝试了几遍,神识耗尽让她开始脸色苍白,但是尽管是这样,依旧是一无所获。看着虽然吃力但是仍旧不断在钓虾的陈随便,她开心在内心感慨起天命者的资质来。
陈随便费力的将不可置信的目光从少女的身上挪开,因为少女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不是苍白的那种不好看,是跟陈随便神识钓虾比起来相形见绌的那种不好看。
但是陈随便自己知道。
三月以来,除了最基本的吐纳之外,她几乎未曾修行。
师父说让她不要修行,所以她便不修行。
童生们的修行主要是以淬炼**为主,神识为辅。但是即便如此,她和对方的神识差距不可能大到这种程度。
陈随便的身体震了震,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她钓虾钓的更刻苦了。
少女的脸上满是挫败之色,懊恼的摇了摇头,便要离去,徐来的一句话将她唤了回来。
“不吃虾?”
少女眼睛一亮,“可是我一只都没有钓到。”
“我又没说非要钓到了才能吃。”
少女心喜,接过碗筷,吃了个大饱。刚一吃完,便感觉丹田中涌现出无数的暖意,飞快的修补起她损失殆尽的神识……
019 放飞自我
想吃皮皮虾的,当然不止少女一人。
大周朝的皮皮虾原先是很多的,但是大多只分布在秦淮河两岸和洛河两岸,凤岐城内是没有多少皮皮虾的。是以皮皮虾对于这些童生们来说,大多是个稀奇东西。
燕赤城当然是不想吃的,即便是真想吃,他也会装作一副不想吃的样子,眼见已经有三五个童生朝着徐来那边跑去,可把他气的不轻,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们这群没骨气的东西,竟然被他几只皮皮虾便收买了。”
童生们自然也有圈子,几个凤岐来的童生自然的以燕赤城为首,其他的童生却不理会他。眼见香味越来越浓,旁边一个童生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师兄……我们要不要也去吃一点?”
燕赤城:“吃你个头,我辈修行者,怎能受到人间五谷的诱惑。”
咕!咕!咕!
燕赤城:“!!!”
三五个童生围了过来,徐来对他们的要求很简单,想吃可以,但是必须自己钓,而且……是用神识钓。
至于为什么他们会觉得虾汤如此之香,原因很简单!
以徐来在那虾汤中加进去的灵丹妙药,别说是这些尚未洞幽的小娃娃,即便是一个合一境的讲师闻到了,也会觉得大受诱惑。
这不是香,也不是凡人对于五谷的需要,而是修行者对于灵气的渴望!
吃虾,然后恢复神识,这……便是徐来的修行。
……
……
又是三月。
对于这些尚且未洞幽的小童生们来说,他们当然不知道吃下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于徐来熬出来的虾汤的喜爱。
不过从今天开始,他们没皮皮虾可吃了。
清修殿内,花师的娥眉猛然一挑,臻首上满是怒意,“吃完了?那么多,他们竟然全都吃完了?”
孔师不敢正视花师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道,“这个……那个……是的师叔……不,还没吃完,不过也差不多了。这个季节,皮皮虾本来就不繁殖,国子监也就那么几条河流,哪里经得住这些孩子
们不要命的吃。幸亏我发现的早,还留下了一些虾苗,不然的话,来年……”
孔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很是后怕。徐来带人吃皮皮虾,这当然不是大事,甚至可以说无关紧要。但是在童生们修行的时候,耽误他们修行的时间去吃虾,这就不是小事了。
最关键的是,皮皮虾,是夫子徐半儒最喜欢吃的东西。徐半儒的实力虽不及小皇叔,但是自从他担任国子监夫子后,不知为大周培养出了多少修行者。他没什么别的爱好,唯独对一些口腹之欲情有独钟。
而皮皮虾,便是他最钟爱的一种美食。
可是这次,却被徐来带人几乎吃了个精光,连虾苗都没影子了。
这可如何是好。
花师的眼皮跳了跳,“不要慌……”
孔师微微松了口气。
花师又道,“目前问题很大,慌也没用。”
孔师又是一惊。
“马上去引入别的虾苗投入河中,给我警告那个徐来,如果他再敢跟夫子抢吃的,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
……
徐来的修行被迫中止了。
他有些不开心,几条河流都被他带人查看过,除却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虾苗之外,已经找不到什么大一点的皮皮虾了。
不过小虽小,却是聊胜于无。
“修行,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尤其是要做一个剑修者,一昧的苦修只会让人心神失守。所以在无聊而长久的修行时间里,你要学会短暂的放飞自我。”
这是徐来对陈随便说的原话。
不过今天,他们无法放飞自我了。
国子监的命令下来了。
孔师带来了国子监的禁令。
“修士徐来,胆大包天,不思进取,在修行时间内肆意捕杀皮皮虾,影响恶劣,造成国子监内皮皮虾几乎灭绝。念其初犯,责令改正,记一大过,若有再犯,决不轻饶。”
孔师宣布完禁令,似乎还有些不解恨,愤愤的瞪了徐来一眼,压低了声音,
“吃虾也就算了,还把虾吃完了,你让夫子明年吃什么?”
徐来这才明白自己犯事儿的主要原因,原来是跟徐半儒抢了吃的?于是又道,“他原先不是最喜欢吃大闸蟹么?怎么如今改口味了?”
孔师一愣,本能的便回道,“七星宗的山门向着外围挪了挪,便把阳澄湖那地方给占了,蟹农们便拿大闸蟹去孝敬那些小道士去了。”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徐半儒喜欢吃大闸蟹这个事情,还是自己神游后偶然听一位太初境的院长说的,徐来这个洞幽境的小修士是怎么知道的?
孔师感觉有些不妙,便先行警告徐来,“你小子给我老实点,可别乱来。”
徐来道,“自然不会,我向来老实。”
得到了徐来的承诺,孔师却并未觉得如何安心,但是暂时却又不能拿徐来如何,只得摸了摸眼睛,闷闷的走了。
孔师心道好生奇怪,这几月以来,自己这眼皮一直跳个不停,难道是自己道心不稳?也罢,说不定是得再去冲击一次抱朴境了。
……
……
没有皮皮虾吃的日子是很难熬的,大闸蟹虽然美味,但是徐来觉得还是不吃为好,因为那也是徐半儒喜欢吃的东西。
毕竟和一个晚辈抢东西吃,说出去总不大光彩,他是个体面人,他也要面子。
那该吃什么?
去打鸟。徐来说。
于是童生们便跟着徐来一起打鸟。
徐来让童生们自己做了弹弓。
当时,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根本不可能用一把普通的弹孔打到那么高的鸟儿,于是徐来让他们用神识去瞄准,去辅助。然后,第一个用弹孔打到鸟儿的童生出现了。
是陈随便。
当然,徐来要做的事情也不仅仅是打鸟,有些鸟儿到了秋天会往南飞,有些鸟儿却不会。每当打到了那些会往南飞的鸟儿,徐来并不会吃掉他们,而是在它们的头顶上刻下了一个鱼形状的图案,再塞上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写着两个字。
“巨阙。”
020 驱逐徐来,还我河山
他说过,要带陈随便去修行。
所以便有了后面的一切。
他也说过,会帮陈随便寻一件法宝。
准确的说,应该是……飞剑!
于是,他向南方送了无数张纸。
向南,是皇宫的方向。
……
……
秋去春来,已是第二年的春天。
鸟儿开始向北飞。
与鸟儿们一起到来的,还有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
被百姓们视为守护神,和人皇徐东山平起平坐的大周四大圣兽之首的帝嘎,突然消失不见。
与圣兽帝嘎一起消失的,帝嘎亲自镇守,排名天下第十八的神兵。
巨阙!
……
……
第二天打鸟的时候,童生们发现徐来身边多了一条狗。
国子监内并没有狗,没人徐来身边的狗是哪里来的?童生们不去猜,讲师不知道,自然也就没人查。
这条通体奶黄的狗,长的很是雄壮,只不过头顶上的毛发却被剃出了一个无人认识的图案。倘若有人见过那些被徐来放飞的鸟儿,便会知道这两个图案一模一样。
都是一条鱼。
有些童生胆子大,想去摸,便会迎来黄狗的一阵龇牙咧嘴。只有在面对徐来的时候,黄狗才会伸出头蹭蹭徐来的手。
在绝大多数时候,黄狗是高傲且不容侵犯的。
已经有不少童生可以成功的打到鸟儿了。
至于为什么愿意和徐来一起做这种可能被国子监责罚的事情,理由很简单。
他们不傻,童生们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神识或多或少的增长。
更何况,徐来亲手煲的汤,确实是香。
柳如是挥手间便是三发石头齐齐出手,虽然都是打向同一个方向。天空上很快传来一声哀鸣,一只鸟儿扑腾着翅膀掉了下来。
柳如是,便是去年第一个来吃皮皮虾的少女。她学习的速度很快,是陈随便之后第二个可以打中鸟儿的人。
鸟儿落地,自然便有童生去捡,又有童生生火。当然,生火这种小事情,现在已经不需要陈随便亲自来做了。
燕赤城远远的看着很是不服,现状围在他身边的童生已经少了很多,大部分都跟着徐来的屁股后面转。他固执的认为
,凭借自己的家世,自己的资质,他才应该是童生中的第二焦点。
第一焦点自然是陈随便,这是早已公认的事实。
“燕师兄,我们要不要也去吃一点?徐来说过了,哪怕打不中鸟儿也能吃。”
有童生说道。
“不去。”
燕赤城脖子一梗,要他向徐来这种靠徒弟上位的小人低头,那是万万不可能。
“可是徐来煲的汤是真好喝啊,比讲师们发的那些好吃多了……更何况,”童生悄悄压低了声音,“他们都在传,徐来煲的汤,对神识大有裨益啊。”
燕赤城大怒,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我燕赤城,堂堂国子监的童生,立志要成为归元境……”说到一半,他觉得自己问鼎归元境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于是又改口道,“通玄境……不……太初境……”
“反正我燕赤城是个立志要修行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儿好处就去吃他徐来的东西。我就是饿死,死外边,从秦淮河边跳下去,都不会吃他徐来一点儿东西。”
童生立马投来羡慕的眼神,“燕师兄果然素有大志,日后必定不同凡响……”
燕赤城:“这是自然的。”
童生:“既然如此,那我先去吃了。”
燕赤城:“???”
……
……
燕赤城不吃,自然还是有别的理由。
徐来这样胡闹,国子监的责罚下来,自然是迟早的事情。
当然,目前国子监的责罚还没下来。而且对这些童生们来讲,有一件事情比国子监的责罚更麻烦。
万物有灵。不仅仅是人,鸟儿自然也是。
大周的四大圣兽都不是人,但是却都可以依靠神识和人交谈,帝嘎和巫妄甚至可以口吐人言。
有灵之后,自然就会有仇恨,有仇恨,自然就会报复。
……
……
孔师今天觉得很开心。
闭关一年。
一年,对于神游境的修行者来讲,虽说不上是白驹过隙,但是也是极短的时间。
他成功突破到了抱朴境。
修行者突破到抱朴境之后,便可与法宝心生感知,心灵相通,对于法宝的运用能力大大增强,所以法宝才会成为修行者实力的一个重要因素。
可是陪了
他几十年的判官笔,之前却毁于徐来的匕首。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便有些不好。不过初入抱朴境,应该可以向国子监再讨要一个法宝来,大不了再孕育一段时间便是。
不过,令孔师心情更不好的还在后头。
刚走出房间,他只觉头顶有呼啸之声。抱朴境虽不如合一境是一道大门槛,但是修士来到抱朴境之后,神识距离、视觉听觉都会大幅度增加,所以他才能第一时间感觉到头顶之上的异动。
与此同时,他的神识横扫过去,只感觉自己身体周围四面八方,有无数密密麻麻的东西正从头顶上落下来。
“不好,有强敌来袭。”
孔师大叫不妙,当即准备丢车保帅,反手向着头顶之上抓去,同时身体飞速后撤,哪怕不要了这条老命,也要及时向国子监示警。同时心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究竟是何方势力敢袭击国子监?。
宗门?不像,虽说小皇叔和王玄策将军不在,但是大周依旧有着徐半儒和那些军方的将领们坐镇。他们要是敢造反,无异于自掘坟墓。
难道是前朝余孽?
孔师心中猛的一沉。
便在这时,手中冰凉的触感将他唤回了现实,他心中怪异,低头一看,一股恶臭从手中的那滩污浊上扑鼻而来。
是鸟粪。
再一抬头,一直乌鸦正嘎嘎嘎的飞过。
……
……
这件事情闹的很大。
不仅仅是对尚未洞幽的童生们而言,就连那些已经进入了书院的监生们,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国子监在这一天,莫名其妙的遭到了大批鸟儿的袭击。成千上万数不尽的鸟粪从上空落下,几乎要将国子监给淹没。
没人是傻子,只要稍微一想,知道徐来这个人以及他近来的所作所为,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鸟儿复仇来了。
于是,国子监尚未洞幽的童生们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以陈随便为首,跟着徐来打鸟的,这派人自然没什么问题。
至于另一派,则是以燕赤城为首的,聚集了原本凤岐的权贵世家。今日事一出,燕赤城便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不得不说,燕赤城很好的把握住了这次机会,他打出了“驱逐徐来,还我河山”的口号,联名向师长请命。如果没有后面那个消息的话,徐来这次必然是在劫难逃。
021 生生造化丹
花师脸色阴沉,原本臻首娥眉的清秀脸庞,此时却仿佛要滴出水来。她脚尖在地上轻点,她每一步跨越的距离都很大,因为地上的鸟粪实在让她有一种呕吐的冲动。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骂人的冲动了,上一次还是那些不入流的宗门弟子敢非议小皇叔,被她遇到了这才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很赞成燕赤城的口号。驱逐徐来,还国子监一片清净。
不过,一个意外的消息将她的思绪打乱。
第一个洞幽的童生……出现了。
为什么说将她的思绪打乱,因为这个童生不是陈随便。
原本在所有讲师的预料之中,陈随便拥有天命者的资质,国子监对她的要求除了伺候徐来之外更是一应俱全,不管是洞幽还是入微,或者是神游,她都应该是最先的那个人。
她没有理由落后于别人,如果她没有把大量的时间浪费在徐来身上。
她还是打算去找徐来的麻烦,但是在这之前,她还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生生造化丹,有着洗筋伐髓的效果,年纪越小,修为越低服用越好。国子监历来的传统便是,第一个步入了洞幽境的童生,会由讲师代表国子监下发一枚生生造化丹,以资奖励。
花师要去给那个努力且幸运的孩子一些奖励。
于是她来到了金谷园。
这个幸运的童生叫王阿贵,当然,从这一刻起,他已经半只脚褪去了童生的身份。三年之内,一入洞幽,即便春夜宴的大比上拿不到名次,他从今往后也是国子监的一份子了。
“你很好,”
花师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个幸运的孩子有些紧张,他知道自己的运气很好,如果不是陈随便天天跟着徐来钓虾打鸟无暇修炼的话,第一个不如洞幽境的人绝不会是他。
“你也足够努力。资质好的人大有人在,但是上天真正眷顾的人,往往是那些砥砺前行的人。”
花师的神识在王阿贵身上扫了扫,对方还有些控制不住境界,但确实是步入了洞幽境无疑。
“这是给你的奖励,趁你现在境界未稳把它吃了,对你日后修行大有裨益。”
王阿贵一愣,呆了片刻,这才缓过神来,不可置信的接了过来。想到这便是师长们平日里赞不绝口的生生造化丹,不由得连手腕都微微颤抖了几分。旋即他手一样,将那生生造化丹吞入口中,连味道都没来得及细细品尝。
花师面露欣赏之色,王阿贵这孩子话少,忠厚老实,她以前关注的不多,直到此时对方洞幽,她这才注意到了对方。方才神识扫过去的时候,只觉对方资质虽然平常,但是根基却扎实无比,想来应当是平时刻苦修行的缘故。
修行,最是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的。似王阿贵这种资质平庸,但是却异常刻苦的人,最后稳定通玄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成为国子监的中流砥柱却没有什么问题。
那丹药在王阿贵口中滚了滚便落入腹中,他砸吧了下嘴,却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心道这生生造化丹莫不是假的不成?怎么跟徐来煲的那个虾汤鸟汤一个味道。
花师察觉王阿贵表情有异,连忙问道,“有何不妥?”
“花师,我是第一个洞幽的人,不是应该得到一枚生生造化丹的奖励吗?”
花师一愣,“没错啊,这就是生生造化丹。生生造化丹对神游境以下的修士俱都有固本培元的效果,到了神游境,便只有延年益寿的作用了。你第一次服用,应当觉得丹田微热,道心更稳才是。”
王阿贵坚定的摇了摇头,“没觉得,没啥感觉。而且……”顿了顿,王阿贵才有些不确定的道,“但是这味道有些熟悉,我总觉得好像吃过。”
“吃过?”
花师脸色一变。
国子监下发给童生们的奖励,往往都会经过师长们的数道审核,断断不可能是假药。如果说没有什么效果,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王阿贵往日里曾大量服用过生生造化丹,身体已经产生了耐药性,这才会使得现在的药效微
乎其微。
再联想到方才察觉到王阿贵根基极其扎实的事情,花师瞬间心下通明,难怪,以这孩子的资质,怎么可能会成为第一个洞幽的童生,原来是曾经有过奇遇。
“你是在哪里吃过的生生造化丹?当然,如果你有难言之隐,实在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
花师和颜悦色的道,除了一些原则上的问题之外,国子监是允许弟子存在一些自己的秘密的。
“这……”王阿贵脸现纠结之色,他虽然憨厚,但是也知道如此稀有的生生造化丹,徐来往日里却如同糖豆一样往汤里面倒,这中间必然有什么猫腻。但是这事早已不算是什么秘密,倘若师长要查,自己说与不说又有何异?
犹豫了半晌,心里连道了数声徐师兄对不起,王阿贵这才一咬牙,“是徐师兄,寻常他让陈随便给我们煲的那些汤里面加了不少东西,就有一种味道与生生造化丹差不多。”
“徐来?你确定?”
王阿贵使劲点了点头。
花师娥眉一挑,瞬间感觉到这事的不同寻常。
徐来的身份,可以说是很敏感的。
已经身为洞幽境的修行者,却要拜入国子监,这是其一。
亲自将陈随便这个天命者的徒弟也送到国子监,这是其二。
拜入国子监后却不思进取,整日钓虾打鸟,这是其三。
对国子监的考核要求和同门竞争完全视若无睹,对大部分事情显得过于漠不关心,这是其四。
如果仅仅是其中一点,并无什么要紧关系。但是当这四点一联系起来,便会发现破绽百出。徐来的身上,必然存在着什么秘密。
花师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但是她却并不打算打草惊蛇,说起来对徐来和陈随便情况的了解,当然没人比的上孔师。
于是,在王阿贵洞幽的同一天,徐来这个名字,第一次得到了花师的重视。
022 黑衣人和狗
“查到那条狗的身份了么?”
“没有。”孔师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已经擦干净了身上的鸟粪,“大约就是在今年春天的时候,我问过很多人,甚至是一些合一境师叔,没人知道那条狗怎么进来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
国子监作为大周第一修行学府,自然是守卫重重,可以说是仅次于皇宫和军方的庞然大物,怎么会被一条狗给跑进来?
倘若只是条普通的狗,那么那些杂役下人和一些坐镇的弟子一定会发现。倘若狗已修行,那么应当更容易被发现,不可能一个师长都没注意到它的到来。
除非这条狗是一条通玄境,甚至是归元境的狗。
可若是这样,夫子安能不知?
任哪个宗门出了一个通玄境的修士,人皇都会派发喜柬,瞬间名动天下,更别说是一条通玄境的狗了。
孔师越想,便越是觉得荒诞。他连忙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驱逐出脑海,因为那些宗门近些年蠢蠢欲动的原因,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再想下去,说不得就要从这条狗身上发现巫族人和鬼族的阴谋了。
“既然查不到,那说不得得先将那狗给抓起来了,万一不行,再请示夫子。”
“师叔,这样是否不妥?”
孔师沉吟了片刻,又缓缓的道,“我觉得徐来应该不是细作,说实话,我实在想不到那些宗门派这样一个大张旗鼓的细作来的理由,行事如此肆无忌惮,这岂不是自寻死路?况且那些弟子们的身体我都查看过了,那些天天跟着徐来钓虾打鸟的,神识和修为都远远要领先于其他弟子,更有两三个都已经半只脚洞幽了,我看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生生造化丹,只是他们发现的一种丹药。
他们没发现的,还有很多。
童生们尚未洞幽,现在的修行也大多是以**上的淬炼为主,神识自然便落后了一些。徐来煲的那些汤有着增益神识的效果,无疑中帮这届童生解决了最大的短板。
这也正是花师和孔师讨论到现在,还迟迟没做出决定的原因。也幸亏徐来对这些童生们的神识增长做出了莫大的贡献,否则要是换成另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嫌疑,恐怕早就拿去戒律堂审讯了,哪用的着这么多事。
花师摸了摸额头,事情的过于复杂让她都觉得有些棘手,终究还是叹息一声,“上报吧,遵循夫子的指示。”
……
……
徐来并不知道花师和孔师在调查他和他的狗。
即便他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因为狗在他的身边,他便很安全。
他在跟陈随便。
陈随便尚未洞幽,自然察觉不到有人在跟踪她。
但是徐来却知道有人在跟踪她。
他摸了摸大狗的脑袋,大狗明白他的意思,那是让他不要插手。
陈随便很受国子监的重视,住宿的地方很好,跟徐来也离的很远。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徐来也就没料到,居然会有人在国子监的眼皮底下刺杀陈随便。
是的,就是刺杀,除了刺杀,他想不到第二个可以让对方跟踪了陈随便近一年的理由。
不得不说,对方很谨慎,在没找到一击毙命的机会前始终没有出手。国子监的安全措施还是很完善的,刺客很难有单独杀掉陈随便的机会。
敢刺杀陈随便,这个胆子是很大的,一般人没有这个胆子,不一般的人也没有这个胆子。
所有,刺客的目标并不一定是陈随便。
也有可能是杀掉陈随便后,所带来的后果。
比如说,徐半儒的怒火……
对方是国子监内部的人。
起码表面上是国子监内部的人。
徐来不急不缓的吊在后面,大狗吐着热气在徐来身后摇着尾巴。狗有些无聊,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保证徐来的安全,这种级别的刺客完全激发不起他的兴趣。
一口气就能吹死的小角色,非要花这么大功夫。
在讲堂去往陈随便居住的地方,有一段不算高大,但是很宽广的灌木丛。
走到灌木丛的时候,徐来停了下来。
因为刺客也停了下来。
他没说话。
因为对方也没说话。
于是他先说话。
“出来吧。”
对方还没说话。
“今天是你最后的机会。明天我便会带陈随便去金谷园,一旦她入微,你等了一年多的时间,恐怕会全部
白费掉。”
半晌后,一个嘶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从未曾修行直接入微,连破四境,便是天命者,也绝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你跟了他一年,不也就为了寻找那一线可能?”
一线什么可能?自然是刺杀陈随便的可能。
所以,后来便有了大狗。
“你早就发现了我?那为何到今天才出来?”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黑衣人,一袭黑衣之下只露出一双森然的眼睛。
“之前我并没有把握杀了你。”
徐来说着,匕首已然出现。
黑衣人的眼睛又在徐来身上扫了扫,确认无疑后才发出一声嘶哑的笑声,“一个小小的洞幽境修士,你如今便有把握杀了我?真是大言不惭。”
黑衣人自然忽略了大狗,开始他也从怀疑过大狗是某个觉醒神智的灵兽,但是却从未从大狗身上发现过任何神识波动。
没有波动,那自然就是普通的狗了。
大狗并没有参加战斗,对于剑修者最好的磨砺便是生死战,其次是神识。徐来等了一年多,就为了等一个生死战的机会,他自然不会去破坏。
但是他也不会容忍其他人去破坏。
所以大狗的神识瞬间笼罩了整座国子监,他必须要确认,在徐来战斗的时候没有其他的威胁。
一般讲师根本发现不了大狗的神识,但是还是有人能够发现的。
比如说,徐半儒。
徐半儒和大狗神识接触的时间极短,确认是对方后,他问了一句话。
这也是徐半儒在坐镇国子监,时隔多年后,第一次和大狗神识传话。
只有一句话。
“他……还好吗?”
大狗也回了一句话。
“还死不了。”
徐半儒得到了确认,于是他收回了神识。
徐来没有说话。
回答他的,是一把匕首。
准确的说,是一把飞剑。
这并不是把无名之剑。
剑名鱼肠。
黑衣人嗤笑一声,不屑之意溢于言表。他观察了陈随便整整一年,作为陈随便的师父,徐来自然也在他的观察范围之内。
他当然知道,徐来整日里带着陈随便和那帮童生钓虾打鸟,实际上是在为他们淬炼神识。
他也知道,徐来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但是,这一切都不足与弥补境界上的差距。
一个洞幽境修行者,和神游境修行者的差距。
中间还隔着一个入微境。
刺杀陈随便,实力既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
太强,极其容易引起师长们的关注。
太弱,很难杀的了天命者。
神游境,几乎是最好的选择。
面对徐来的剑,黑衣人不打算再浪费时间,既然已经被发现,那么就速战速决。
黑衣人出手。
他的法宝,也是剑。
一把飞剑。
剑意森然。
是归元剑派的招数。
两把剑在空中相撞。
没有任何意外……
黑衣人剑没有碎。
因为境界差距实在太大。
飞剑抵着匕首,开始向徐来疾刺过来,看那模样,似乎要把徐来的身体刺穿。
徐来身体一荡,喷出一口鲜血,接连后退数步。
然后,徐来做出了决定。
他闷哼一声,神识法力,脑海中陡然一片红白。孕育了快五年的神识,第一次蓬勃而出。
当然,他只是洞幽境的小修士,但是杀一名神游境的刺客,却是足够。
匕首陡然发力。
飞剑破碎。
快速……而简洁。
飞剑和匕首的差距,便如同徐来和黑衣人境界的差距一般,遥不可及。
黑衣人一愣,但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他拿出了一枚铃铛。
他摇了一下。
顷刻之间,无数哀嚎之声和森然之意猛然从铃铛之蓬勃爆发,仿佛堕入地狱轮回一般。
绿色的雾气将黑衣人弥漫,旋即将匕首包裹。
“鬼族!”
徐来冷笑。
黑衣人终于色变,连手上的铃铛都停顿了一刹那,“你竟然认得我?”
当然不是认得他的人,而是认出了他的身份。
话落,他再不迟疑,神游境的实力瞬间展现。
此刻,他对徐来的杀意,已经超过了陈随便。
因为他的身份已经暴露。
他的计划已经失败。
一箭双雕的计划。
黑衣人一扬手,那铃铛便向着匕首罩了下去,落地的瞬间,铃铛变大数倍,嗡鸣之声不绝于耳。
但是只是一刹那的功夫。
好像鸡蛋被打碎的声音,又好像骨头被打断的声音。
这声音在黑衣人眼中看来十分刺耳。
黑绿中,一缕寒芒倒映在他的眼中。
“不……这不可能!”
法宝被毁,黑衣人陡然喷出一口血雾,神识瞬间枯萎,连行动都迟缓了几分。
这,才是他真正的法宝。
飞剑,不过是伪装。
匕首刺穿了黑衣人的喉咙,剑气毁掉了他的面孔。
黑衣人倒了下去。
但是徐来却并未停歇,纵然他脸色已经十分惨白,匕首却立刻调转方向。
匕首继续朝着铃铛疾驰而去。
已经碎裂的铃铛中,陡然传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声音。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本体?你究竟是哪位大能的神识分身?”
飞剑碎裂,铃铛被毁,对于黑衣人虽是打击不小,终究可以卷土重来。
他也曾想过徐来究竟是哪位大能的棋子,但是此时,他不再认为徐来是棋子。
棋子是不会知道鬼族的命门。
只有真正同鬼族交手过的人才知道。
显然,一个洞幽境的小修士,根本连接触到鬼族的资格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栽在了哪里。
碎裂的铃铛中爆发出一团绿色雾气,中间还有一双悠悠的火光,是眼睛。
他在逃。
匕首在追。
明明距离却很近,要拉近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但是徐来的脸色却更白,他的神识早已枯竭。
倘若不是远超常人的神识支撑,即便匕首锋利,他也无法接连洞穿两件法宝。
于是,他放弃了使用匕首追击。
徐来单手伸出,身体和那团绿雾的距离陡然拉近。绿雾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拉扯力,随后身体竟不受控制的向徐来倒飞过去。
各族各派的招式,有针对肉身的,有针对神识的,但是却很少有针对鬼族的魂体的。
魂体,也正是鬼族的本体。
之所以说是很少,是因为若干年前,人族横空出现了一个骄阳一般的人物,只手扛起了半个大周。
那个大能者,独创了一门专门针对于鬼族魂体的招式,在他手下死掉的鬼族强者,不计其数。
他成了鬼族的眼中钉,肉中刺。
“换日手!”
黑衣人的魂体被严重的灼伤,他终于认出了那个只在长辈口中口耳相传的招式。
再看向那匕首,虽然毫不起眼,并且颜色变成了黑色,但是至少在形状上是一模一样的。
“鱼肠剑!”
魂体想明白了。
他想通了。
他知道他栽再哪里了。
难怪,一个小小的洞幽境修士只凭借一把匕首便可以洞穿他两件法宝,更是看穿了他的身份,并且找到了他的命门。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害怕了。
不是因为自己将死的害怕。
而是他很清楚,如果那个人没有死的话,鬼族将来需要的面对的将是什么……
只是他想不明白。
鬼族花费了那么大的精力,死了那么多的大能者……
黑衣人的神识逐渐模糊,眼前只剩下那苍白的无一丝血色但是却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冰冷目光……
“为什么……你为什么……没有死?”
023 查还是不查
黑衣人魂体眼中的绿光,终于黯淡了下去。
魂火消逝,鬼族即死。
鬼族一死,徐来也倒了下去。
鱼肠剑无力的坠落在地。
大狗走向前去,在徐来身边嗅了嗅,确认徐来不会死且暂时醒不了之后忍不住开始手舞足蹈起来,一改平时的高傲之色。先是在徐来身边转了半圈,然后又不断的用尾巴在徐来的脸上抽打。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徐来啊徐来,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昏迷中的徐来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眉毛跳动了下。大狗吃了一鲸,连忙端正身体坐好,尾巴摇摆,大气不喘,装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徐来当然没有醒来,他的伤势很重。
不是战斗受的伤,而是真气枯竭,识海干涸的伤势。
他直接昏迷了三天。
唤醒他的,是大狗的舌头。
徐来有些嫌弃的推开有些口臭的大狗,刚一睁眼,便感觉到识海中阵阵刺痛传来。
榨干识海中的真气,恢复后便会更上一层楼,这向来是一些疯狂的修行者所采取的方式。
不过只要稍有不慎,识海受损,别说恢复,以后连最基本的修行都会成问题。
徐来在玩火。
不过很幸运,他没有**。
陈随便坐在徐来下手边,整整三日未息,双眼红肿,此时见徐来醒来,大喜过望,连忙道,“师父,你觉得如何?”
到现在为止,陈随便并不知道刺客的事情,也并不知道徐来为她解决了刺客。但是她总是察觉到了一点什么,不过她知道徐来不喜欢问,所以没有问。
她连修行者都不是,即便问了又有什么用。
徐来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又道,“他们怎么说?”
他们,自然是国子监的那些师长们。
陈随便失望的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孔师来看过你三次,花师也来看过你一次,但是只说让你好好休息,其他的都没说。师父,究竟……”
徐来摇了摇头,“你去休息吧,明日我们去金谷园。”
去金谷园,然后洞幽,陈随便期盼了无数个日夜,尤其是王阿贵率先洞幽,她更期盼了,应当是件很高兴的事情。
但是现在,她却期盼不起来。
实力提升之后,或许师父会告诉自己一些事情吧。
……
……
“你怎么看?
陈随便走后,徐来这才开口道。
大狗见徐来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旋即尾巴朝着天上指了指。
意思很明显。
上面有人。
国子监身为大周朝的第一学府,鬼族更是远在万里之外,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很难将细作直接插进国子监。
大狗在地上转了几圈,竟然开始口吐人言,“国子监没查,那就是徐半儒把事情压了下去,既然他不想把事情闹大,那么就不仅仅是鬼族被牵扯进来了这么简单。”
鬼族,是大周朝所有修行者的共敌,谁敢在这个立场上出现问题,那么就是人人得而诛之。
“他一开始用的,是归元剑派的招数。”徐来道。
大狗脑袋一阵摇摆,“陆青山没这个胆子,刺杀一位天命者,徐半儒不会放过他的,屈弘毅也不会放过他。”
大周朝两百四十万平定军对外征伐,一百二十万荡寇军对内镇压。屈弘毅,便是那一百二十万荡寇军的最高首领,大周六大王侯之一,封龙武大将军。
两位通玄境大能者的怒火,便是陆青山这个剑尊也承受不起。
“如果……陆青山自己不知道呢?”徐来眼睛眯了眯……
宗门一直是个极为敏感的话题,尤其是在大周朝的擎天柱倒下了两根之后。在这个节骨眼上,陆青山不可能会做刺杀天命者这种蠢事,那会为归元剑派招来灭顶之灾。
是的,会为归元剑派招来灭顶之灾。
暴露了鬼族的身份,最开始用的却是归元剑派的招数,大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微沉,“好一个一箭双雕之计。”
……
……
孔师的脸色很难看。
花师的脸色更难看。
他们还没搞清楚徐来的身份,眼下便有一件大事横在了他们身前。
国子监有刺客。
还跟徐来大战了一场。
徐来深受重伤。
以徐来那个吊儿郎当的性格,若说有谁专门安插个刺客放国子监去杀他,恐怕是闲的蛋疼。
而且还是一个神游境的刺客。
宁愿损失一个神游境的刺客也要杀的人,童生当中只有陈随便有这个价值。
当然,不管刺客的目标是徐来还是陈随便,他们身为两人的讲师,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换茶。”
有下人走来,将萧古陈手中的茶
水倒满。
茶水已经被他喝干了数遍,早已经变的淡然无味。他的手指不断的在茶杯上摩挲,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微微掩饰心中的不安。
昌珏还没回来,修行者步入神游境之后可日行千里,如果查不到弟弟的下落,别说三天,便是三年又有何用?
身为问天学院的院长,即便陈随便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也是不需要有这样的担心的。
下面的讲师和弟子不知道事情的真实情况,他却是知道那刺客的真实身份。
鬼族人。
这个词让他如坠冰窟。
“刺客的身体已被剑气洞穿,夫子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得再查,但是花弄影,孔旋照,你二人失职之罪却是毫无争议。罚三年俸禄,灵玉发放减半,若有二次,即便你姐姐出面我也必定严惩。”
说话的,是祭酒江远帆,又任国子监百步书院院长,在寻常弟子中的声望仅次于夫子徐半儒。
因为百步书院又主管戒律,而且江远帆不苟言笑,有些弟子甚至更加畏惧于他,他说严惩,那便必定是严惩。
花弄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松了下来。幸亏陈随便和徐来无甚大碍,不然这件事情只怕不会就这么翻篇过去。
与花师一起心中一松的,还有萧古陈。
听说刺客尸体被毁,萧古陈一直紧握着茶杯的手,这才松了几分,心中回暖。
“当真不查?”顿了顿,萧古陈又道,“那刺客可是神游境的修行者,他去刺杀陈随便,徐来不过是个洞幽境的小修士而已,即便是被徐来发现,刺客如何能惨死?话又说回来,以徐来的能力,怎么可能发现那个高自己两个境界的刺客。”
神游境,和洞幽境,中间还隔了一个入微境。
萧古陈心里一松,但是脸上却不动声色。既然不查,那么徐来便是唯一可能存在的漏洞。
“这一查,便不是小事。夫子自有定论,也省的我等操心了。”
萧古陈又道,“那徐来身上的古怪甚多,如果不彻查,如何向下面的弟子交代?”
他的意思很明显,查还是要查的,但是查的对象却是徐来。
“夫子做事,何曾向别人交代过?”
江远帆眉头微皱,目光在萧古陈身上扫过,说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看向花、孔二人,“夫子还有一件事情要我告诉你们。”
花师和孔师连忙点头示意。
“那个叫徐来的,不是细作。”
024 陈……随便
萧古陈觉得有些不安。
昌珏跟了他多年,早已宛若师徒,他自觉对对方的一切早已了若指掌。
比如说,他还有个弟弟,昌修明。
比如说,昌修明自从数年前去了蛮荒之地历练,便一去不返,再也没有了消息。
数年的时间,对于修行者来说,虽说不上是白驹过隙,但也不过是眨眼之间。
这些事情,他都是知道的。
所以他同意了昌珏关于“调查弟弟去向”的请求,没有他的批准,昌珏只能乖乖的呆在问天学院。
那个鬼族的刺客是神游境,昌珏也是神游境。
昌珏三日未归。三日前,不仅是昌珏离开的时候……
更是徐来遇刺的时候。
更关键的是,他不知道徐半儒究竟是什么态度。
国子监出现了刺客,这应当是一等一的大事,却被徐半儒给压了下去。夫子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些什么?
这让他有些莫名的焦虑,
以及更多的不安。
……
……
今天对于国子监,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因为陈随便去了金谷园。
国子监沸腾。
因为她是陈随便,所以她应当被关注,她值得享有这样的待遇。
历来童生们金谷园的洞幽顺序都很被师长们所关注,那些最先洞幽们的童生,往往代表着更好的资质和更加刻苦的修行。当然,对于这一届童生们的洞幽顺序,没有人有疑问。
一直到王阿贵的出现。
但是依旧没有人认为这是陈随便的原因。
因为她有个从不知道修行的师父,徐来。
徐来也来到了金谷园。
徐来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神识的恢复向来是很慢的,仅仅一晚上的时间并不能给他的伤势带来什么本质性的变化。那些童生们的目光落在徐来身上,那张平静到极致的脸庞很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无论是那些从不与徐来打交道的童生们,或者是天天跟着徐来一起钓虾打鸟的童生们,很久以前便有过一
种感觉。虽然他们与徐来的距离很近,但是他们与徐来的距离却又很远。
他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完全无法融入到一起。
格格不入。
而陈随便,便是将这两个世界牵到一起的一根线。
讲师和童生们都已经无法再埋怨徐来耽搁了陈随便修行上的天赋,因为徐来从来不在意,那些耳旁吹过去的风雨,他就好像从来没有听到过一样。
陈随便则表现的更加彻底,她的立场始终很坚定,甚至有人怀疑,如果让她在国子监和徐来当中选择一者,他她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两人的脚步很是坚定,徐来在前,陈随便在后,看起来就像是师父领着徒弟前来考核一样。片刻后才有人想起,徐来似乎也是国子监的童生。
是的,他也是童生,虽然他早已洞幽。
既然洞幽,金谷园的考核对他就完全不是问题。
但是今天的主角,却不是徐来。
金谷园的讲师脸上早已堆起了善意的笑容,哪怕这一年多的时间陈随便的修行被徐来耽搁了,但是没有人会怀疑。只要给她时间,她依旧能在春夜宴上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天命者就是天命者。
“你要测试?”讲师问道。
陈随便看向了徐来。
“我先来吧。”
徐来走向了前面,讲师的神识从他身上扫过。
还是洞幽下境的实力,一如一年前徐来初入国子监一样。
一年的时间,徐来的境界竟没有丝毫的增长。
讲师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叹,他很难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目前的心情,也很难将此刻的心情表达出来。因为徐来根本就不在意,这种不在意给讲师的感受,就像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修行者看到了凡人的那种的不在意。
是的,没错。
他终于找到了词语。
虽然他是个讲师,修为境界更是比徐来高出了两个境界。但是徐来眼里一直写的清清楚楚的漠然,那意思完全就是,
你终究是个凡人。
任凭哪一个神游境的修行者被一个洞幽境的小修士用一种这样的眼
神蔑视着,恐怕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虽然他知道徐来不管看谁都是这样的眼神。
除了陈随便。
“到你了。”
讲师不想再继续被蔑视下去,只能对陈随便示意道,待得他用神识从陈随便身上扫过时,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不悦之意溢于言表,“这是怎么回事?”
即便一直被徐来“蔑视”,但他也没有这样的不悦。只要童生们刻苦修行,境界提升,这些都是旁枝末节的小事,讲师可以容忍。
但是方才他神识扫过,发现陈随便竟然尚未洞幽。
既然未洞幽,那么你来金谷园干什么?
陈随便当然不知道讲师的不悦来自于何方,于是她看向了徐来。
既然师父带自己过来,那么肯定就到了该过来的时候。
然后她问了出来。
“师父,我现在该怎么做?”
“扩散神识,屏住视听,气入识海。”
讲师眉头一皱,他隐隐猜到了陈随便要做什么。
是的,她要洞幽。
她现在还未洞幽,但是她要在金谷园内洞幽。
洞幽,是修行界的第一道门槛,不过对于天命者来说,洞幽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让讲师皱眉的是,儒修者主修肉身和护体罡气,那么应当是气入丹田才是,为何徐来却要陈随便气入识海?徐来境界虽然不高,但是这种最基本的问题,连个童生都知道,他怎么可能会出错?
片刻之后,他想起了一个许久都没有想起,已经快要被他忘记了的传闻。
那是一年多前,徐来和陈随便初入国子监的时候,他隐约听到孔旋照师兄说,徐来似乎是剑修者。
剑修者?
讲师一窒,旋即大惊失色。
“快住手。徐来,快让他停下来,不要酿成大错。”
儒修者气入丹田,剑修者气入识海。
没错,徐来在教陈随便学剑。
一旦陈随便识海洞幽,那便终生只能修剑。从这方面来讲,她加入国子监,便已经失去了意义。
025 破境(上)
陈随便停下来了没?
当然没有。
修行共有五个法门,这五个法门中俱都曾出现过造化通玄的大能者,从本质上来说,讲师承认都是条条大路通凤岐。
但是既然修行,那便需要师父,散修永远难以登堂入室。
国子监推崇儒道,首屈一指的当然是儒修者,所以修儒道的百步书院是国子监下辖实力最为强大的学院。退一步讲,问天学院和道院实力虽然比不上百步书院,但是放在大周朝也算是首屈一指了。
但关键的是,徐来教他的是剑。
天下剑修,九九归元。
国子监和归元剑派的关系极差,差到了极点。
天下剑修者最理想的师父,当然是曾经问鼎归元,差一步就要羽化飞仙的小皇叔。其次便是小皇叔的弟子,同样是剑修者的天策上将军王玄策大人。
再次一步,便是剑尊陆青山。
他是归元剑派的掌教至尊。
而今世人皆知,小皇叔生死不明,王玄策被囚禁在巫族的地牢之中,那么剑修者最好的师父,陆青山自然是首屈一指。
以国子监和归元剑派数次几乎兵戈相见的关系,即便陈随便是天命者,也绝不可能为她找到一个归元剑派的修行者做师父。
当然,国子监也放不下这个脸面,为了陈随便去向归元剑派低头。
讲师很急迫,甚至是愤怒,修行法门一旦洞幽之后便再无更改的可能,修行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先例。陈随便一旦洞幽,届时除了跟徐来学剑,恐怕没有其他的选择。可关键是,一个洞幽境的师父,如何能够教好弟子?
师父洞幽境,徒弟也是洞幽境,这看起来是何其荒谬的事情?
若不是洞幽期间不能被打搅,讲师早已出手将陈随便强行中止。眼见一个天命者的苗子就要毁于徐来的手中,讲师的怒火几乎要将徐来给淹没。
徐来当然没什么表情。
从始至终,他的眼神很平静。
虽然愤怒,但是讲师明白,现在能让陈随便停
下的只有徐来。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身体还是忍不住微微发抖,指间发白,“徐来,我知道你想收个好徒弟,但是以你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当陈随便的师父,这是事实,你必须要认清这个事实。我可以答应你,事后一定启禀夫子,帮你寻个满意的徒弟,如何?只要你能让陈随便停下来。”
陈随便自然能听到讲师的话,忍不住用疑惑的眼神望了徐来一眼,徐来不为所动的摇了摇头,“继续。”
陈随便继续洞幽。
讲师肺都快气炸了,徐来的漠视让他愤怒,愤怒使他面目全非。若不是国子监规定在先,又有辈分在身,他甚至在犹豫要不要拿住徐来,强迫他让陈随便中止洞幽。
虽然这样可能会对陈随便的身体造成不小的损伤,但是相比较她修剑以后无明师指导,这个损伤还是可以接受的。
让讲师停止犹豫的,是孔师的出现。
孔师摇了摇头。
“孔师兄?”
讲师不明白孔师何意。
刺客的事,是徐半儒亲自下令封锁的,是以下面的大多数弟子和讲师根本毫不知情,但是孔师知道。他也想不明白,为何一个神游境的刺客被徐来发现后,死的竟然是那个刺客,他又如何能够发现一个高他两个境界的刺客?
夫子素来严厉,对自己的关门弟子虞晚归向来都是不假辞色,却又如何对徐来一直以来的胡作非为不闻不问,甚至为他大开方便之门?
不是细作,不仅仅是不是细作的意思。更多的是一种表明不要查、不要管,任由他去的态度。
被讲师们视若瑰宝,倍加推崇的生生造化丹,徐来又如何能当糖豆一般给童生们吃?
关于徐来的种种事情,只要细细想去,便能发现很多诡异的地方。但是既然夫子的意思是不管,那便不管,不仅仅是不管,甚至还要力所能及的给予一些帮助。
让陈随便不被打扰的洞幽,便是孔师对徐来的第一次帮助。
“关师弟无需多言,修行的法门是自己选择的,陈随便自然想要修剑,那便修剑。”
关师还想再说些什
么,却被孔师的眼神及时的阻止。先前孔师尚未突破时,他是师弟,关海清是师兄。现金已突破到抱朴境,孔师的身份自然就要比关师高了一筹。
两人说话间,陈随便的神识已逐渐闭塞,真气在体内飞速涌动,眼看就到了冲击壁障的关键时候。
徐来很自然的坐了下来,从桌上取来一个小盏,又热了一碗茶。这本是给口干舌燥的讲师们用的东西,不过现在他顺手便用了,因为陈随便需要的时间可能有些长。
常人只需要在金谷园上洞幽即可。但既然陈随便是天命者,又怎能跟常人一样?
我的弟子,当然不仅仅是洞幽便可以。
陈随便聚气,气入识海,身体有些颤抖,脸庞微微发红。
这种现象很普遍。
关师也曾遇到过。
那是因为刚刚破境,还不能很好的将神识收纳的表现。
陡然间,陈随便体内真气暴涨,神识瞬间扩大了数倍。呼吸一窒,旋即顺畅……
关师一喜,但是却并不如何高兴的起来,即便洞幽,但是气入识海,那以后便只能修剑道了。
陈随便……洞幽。
关师刚想说一些祝贺的话,但是却发现陈随便的动作并没有停止,身形也是一如先前。愣了片刻,这才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看向徐来,“她要做什么?”
徐来在喝茶。
他的答案只有两个字。
“破境。”
陈随便目前的境界是洞幽。
准确的说,是洞幽下境。
洞幽境里境界最低的,同样也是修行界里境界最低的。
洞幽下境,是金谷园考核的目标,但是并不是徐来的目标。
也不是陈随便的目标。
陈随便从破境中回过神来,神识略微收回,看向了徐来,眼中的询问之色显而易见。
徐来只给出了两个字。
“继续。”
026 破境(下)
徐来说要继续。
陈随便便继续。
陈随便脸色赤红,卯足了力气。突破洞幽境,对她而言算不得什么难事,但她知道,师父对自己的要求并不仅限于此。
真气再次由全身汇聚到识海,身体发热,冲击境界……
徐来抿了一口茶。
一年多的时间,他为陈随便所做的一切,都是铺垫。
为的便是这一天。
陈随便从未真正的修行过,但是她却又一直在修行。
生生造化丹的固本培元,几百个日夜里神识的淬炼,再加上她天命者的资质,足以将陈随便送上一个空前的高度。
要么不做,
要么最好。
否则如何能当他徐来的徒弟?
徐来咽下去一口茶!
陈随便吐出了一口气!
洞幽中境……
众人哗然!
这届童生中第一个洞幽的是王阿贵,这是先前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半路里杀出来一匹黑马,将原本只聚焦在陈随便身上的师长们的目光成功的夺了过去。
起初大伙们都无一例外的认为陈随便是被徐来耽搁了修行,后来虽有些童生们发现自己跟徐来喝汤后神识上有不小的增长,但是终究不认为徐来这个师父能给陈随便的修行带来什么质的变化。
即便到现在,依旧有大部分讲师和童生是这样认为的。
哀陈随便之不幸,怒陈随便之不争。
天命者如此好的修行资质,却被徐来一个庸师给耽搁了。
一直到今天,徐来领着陈随便来到了金谷园。
陈随便与王阿贵洞幽的时间其实相差不久,也就是短短数天的事情。但是就是这短短数天的时间,最终形成了第一和第二的差距。
哪怕陈随便成功洞幽,可是从时间上,她终究是落后了王阿贵一步。
可是现在没有人再觉得陈随便被王阿贵甩了下来。
王阿贵先行洞幽,洞幽下境,陈随便后几天洞幽,洞幽中境。此时看来,双方似乎是打了个平分秋色。
但是不少童生可还记得,王阿贵一直修行的无比刻苦,可以说是这一届童生中勤奋苦修的典型。而陈随便呢,除了跟徐来钓鱼打鸟,就是给他端茶倒水。
天命者,终究是天命者。
陈随便并未停下。
因为徐来又说了一声“继续”。
所以她要再次破境。
关师眼中的惊骇之色愈来愈浓,修行,向来是来不得半点虚假,一步一个脚印的事情。每一道境界对于修行者来说都无异于一道天堑,他们可能终生连其中一道坎都迈不过去,哪里见过像陈随便这样强行破镜的事情?
这当然不是最让他感觉不可置信的。
从一个普通人直接跨越到洞幽中境虽然罕见,但是修行界是有过这样的先例的。不过看徐来的意思,谁都能感觉的出来,他对洞幽中境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莫非他还想让陈随便冲击洞幽上境不成?
跨越三个境界……
即便是翻阅整个修行界的历史,也只有一个人曾经成功过。
那个人现在还活着。
关师呼吸粗重,便是他当初自己突破的时候也没有这般紧张,他很清楚,如果陈随便成功的突破到了洞幽上境意味着什么。
他年纪大了,根骨也只是一般,所以他见不到如王玄策大人那般惊艳了整个人族的大能。但是直觉告诉他,今天在这里,他将见识到另一个新星的冉冉升起。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
孔师也是神色凝重,他前些时日刚刚抱朴成功,所以神识自然要比关师更强大一些。有些地方关师感受不到,但是他能感受的到。
陈随便,还留有余力。
不管是突破洞幽下境也好,还是突破洞幽中境也好,陈随便虽然看起来面红耳赤,但是孔师的神识能感知到,她并未用尽全部的力量。
陈随便留了一个后手。
洞幽下境,洞幽中境,还没能够让陈随便将后手用上去,这些都仅仅是铺垫。
莫说是国子监,便是整个人族修行界,也几乎不可能出现这种一次跨越两个级别的破境,童生们议论的时候,早便有人将陈随便连破两境的消息传递了出去。
长时间的真气内收让陈随便有些不适应,这一年多来徐来为他做的大多是神识上的铺垫,在肉身上,他还是比不得那些天天苦修的国子监的童生们。
于是,陈随便皱了皱眉头。
但也仅仅是皱了一下。
旋即,她浑身的真气宛若潮水一般不断的向那顽固之处冲袭而去。大坝虽固,怎奈洪水绵延不绝。僵持了片刻后,陈随便的眉头舒展开来……
洞幽上境……
关师的丹田好像被一把打手给捏住,怔怔
了片刻,激动到身体有些颤抖,“连破三境,连破三境,连破三境……这是要载入我辈修行者的史册。”
孔师张了张嘴,想要说些鼓励的话,却发现陈随便神色严肃,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只是盯着徐来。再看看徐来,对于陈随便连破三境的举动竟然没有一丝意外的神色,好像一切都是最情理之中的事情。
孔师心中一个咯噔。
洞幽上境,莫非也只是铺垫?
陈随便只问了一句。
“师父,还要继续吗?”
众人再次哗然!
“陈随便竟然还要破镜?这已是洞幽上境了,再破境可就是入微境了。”
“便是再如何天资卓越,也不可能短短一年多连破四境吧?”
“陈随便资质过于强悍,引起严重不适,请求逐出国子监。”
又有童生问道,“我人族修行史上有出现过连破四境的人吗?”
连破四境,这样的成就在人族修行史上当然有。
不过只有一个。
王玄策。
但是他破的,不是四境,是七境。
王玄策本就是天命者的资质,在人间漂浮了几十年,风雨沉沦,一直到垂暮之时被小皇叔发现,根骨这才显露。
据说小皇叔当时收他为徒时曾提出过一个要求,如果能在三年内成功神游,那便收他为关门弟子。前两年多的时间,王玄策一直兼任着小皇叔的厨子、杂役和扫地僧等多种角色,一直到三年期限的最后一天,他开始修行。
然后,他神游了。
从一个普通人,直接神游。
第二天,小皇叔宣布收他为关门弟子。
王玄策一夜之间名动天下。
同样是天命者,论资质,陈随便不比王玄策差到哪里去。但是可别忘了,王玄策的师父,是人族当世唯一一位归元境的大能,公认的剑道最强的修行者,人皇之叔。
反观陈随便的师父……
众童生和讲师不禁感到有些唏嘘。
同样都是天命者,为何差距这么大?
众人心中腹议的时候,徐来终于给出了答案。
一盏茶水,已经被他换了好几次,当然,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讲师不会去注意这种小事。但是这次,他没有再换茶水。
他的答案依旧只有两个字。
027 以后不养别的狗
答案很简单。
“继续!”
陈随便很听话。
于是她继续。
她听话,不代表别的人都听话。
破境,是修行者对一道天堑的逾越。这道天堑很深,所以只有当修行者自我感觉有了足够的把握之后才会去选择破镜。
是的,天堑很深,所以破镜失败,是有摔死的可能。
强行破境,是修行者自知实力不足,还想妄图跨越这道天堑的一种冲动行为。
只是冲动,并不代表愚蠢。
若破境成功,所有伤势会自然修复,修为也会大涨。但若是失败,轻则神识受损,修为倒退,重则识海和丹田震荡,七窍流血,当场暴毙。
修行者只有在有了足够的把握的时候才会选择破镜。
所以孔师才会在神游上境停留了几十年。
因为没有把握。
这个把握是多少?
只有孔师自己知道。
那么陈随便破镜入微的把握又有多少?
只有陈随便自己知道。
至少,徐来是不知道的。
关师是这样认为的。
一日之内,连破三境,别说是放在国子监,即便是放在整个大周朝,也只是在一人之下。
这个成绩,足够傲人。
国子监首要追求的,不是更加傲人的成绩,而是陈随便的安全。
若是强行破境,会对陈随便留下终生难以修复的伤害。
关师神色复杂,语气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徐来,可以了,她已经足够优秀了。”
徐来摇了摇头,“还不够。”
关师愠怒,“莫非你真想让你的徒弟学王玄策大人?当年王玄策破境时可是有小皇叔在身边亲自护卫。如果陈随便因为破境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谁来担当这个责任?”
徐来招了招手,通体奶黄的大狗走了过来。
“我觉得陈随便没有问题。”
关师被徐来这没来由的无比自信的话给噎的不轻,心道你说不出问题那便不出问题,你莫非把自己当夫子了不成
大狗在陈随便身边转了一圈,耳朵竖起,旋即放下,也点了点头。
徐来又道,“他也觉得没有问题。”
孔师瞳孔微微一缩,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大狗究竟来自何方。
一名童生忍不住嗤笑了出来,“狗觉得没有问题那便没问题?入微是何等的大事,这等秃顶的畜生懂的什么东西?徐来,你这么喜欢狗,不如回去撸猫吸狗算了。”
说话的童生徐来并不陌生,这个叫燕赤城的年轻人往日里早已对他横眉冷对无数次。
他能忍受的住,大狗却忍受不住。
大狗先是一愣,旋即才明白燕赤城口中“秃顶的畜生”竟然说的是自己。说秃顶那也没错,徐来当年有个习惯,每当沉思的时候便会揪他头顶上的狗毛。久而久之,这块头皮上远远的望去便像是秃顶了一样。
后来徐来寻思这秃顶看起来过于不雅观,毕竟是条住在皇宫里的体面狗,不能与寻常狗等同视之。于是便用鱼肠剑在狗的头顶刻上了一个图案,想要借此掩盖他已经秃顶的事实。
那个图案,正是徐来在放飞的鸟儿身上刻上的图案。倘若离的近了细细的看去,便会发现是一条鱼。
正是鱼肠剑的形状。
大狗把徐来的这种行为,理解为徐来在自己头顶上宣示主权的一种霸权行为,就好像为了保护自己的地盘,大狗也经常会在皇宫里到处撒尿一样。
修行者目视过人,倘若稍一用心便会很容易发觉大狗头顶上的图案,这段故事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少。但无论是国子监离的夫子,或者是皇宫里的那位,都知道大狗向来对徐来强行施加在他身上的一些行为深恶痛绝,但是偏偏却无可奈何。
向来没有人敢提起此事,更不用说当他面骂他是秃顶的畜生。
没有人敢这么做,也没有兽敢这么做。
事实上,如果这里的人知道大狗的身份,今天的事情透露出去的话,注定要名留修行界史册的,不只有陈随便。
还有燕赤城。
大狗的尾部逐渐竖起,身体低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孔师只感觉到自己的神识范围被一股无比霸道的力量占据,在这股力量下,他软弱的便像一枚无用的鸟蛋一般,就连最基础的外放和收回神识都难做到。
燕赤城则感觉的更
加明显,他看不到,也听不到,脑海中似乎只剩下大狗那黑黝黝的眸子。对身体的不受控制使得他想要叫喊出来,但是他叫不出来,只感觉到阵阵力量朝着自己的丹田冲击而去。
一切,似乎都停止了下去。
所有人,都好像重新变成了普通人。
只有陈随便依旧在破境。
孔师和关师企图从那股霸道的力量手中夺回神识的掌控权,但是发现不论自己如何努力,完全像沧海中的一叶小舟一般,徒劳无用功。
燕赤城甚至眼睁睁的看着无数道力道向着自己的丹田冲撞,每冲撞一次,他的脸色便惨白一分,单挑摇摇欲坠带来的剧痛让他脸色死灰。
然后,徐来敲了一下狗头。
一切停止。
燕赤城猛吸了两口气,他又能重新看见了。方才的一切恍若一场梦境,但是丹田处的剧烈疼痛却在时刻提醒着他,不是做梦。
丹田毁则修为尽废,只差一点。
孔师背后满是冷汗,他的神识瞬间从陈随便身上扫过,发现陈随便没有异常后才松了口气。旋即又看向大狗,大狗正十分温顺的用头去蹭徐来的手,仿佛刚才那句秃顶的畜生骂的不是他一样。
大狗当然不是不记仇,相反,他十分记仇。
“为什么阻止我?”
被徐来敲了一下狗头,大狗依旧是怒不可遏。
“他罪不至死。”
“他骂我是秃顶的畜生,我不要面子的啊?除了你从未有人敢这般骂我。”
徐来又接着传音道,“这里是徐半儒的地盘,你这样会让他难做。”
“徐半儒?当年他被逐出凤岐快饿死的时候,是我把骨头分给他吃的。”
两个理由还不够。
徐来只能给出了第三个理由。
“我会为你出这口气。”
“什么时候?”
“春夜宴。”
“我等不了这么久。”
徐来沉默了片刻,终于给出了底线。
“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养别的狗。”
大狗十分满意,于是他停了下来。
028 陈随便要吃肉
一切又继续。
就好像从未发生过。
说起来很长,但是神识传音不过是弹指一瞬的时间。
孔师能感觉到曾发生了些什么,关师也能隐约感觉到。至于其他弟子,则完全是作一脸懵逼状。
既然夫子的意思是不要管,不要查,那便不管。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重新落到了陈随便的身上。
被燕赤城给打断了片刻,现在只剩下令人窒息般的沉默。片刻后,陈随便闷哼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修行者洞幽之后,便可以真正的感受到“神识”这两个字的含义,一直到入微,神识范围会进一步扩大,脚步迅捷,耳目远远超出常人。
入微不算是一道大的门槛,相比较神游境和合一境而言,只要对于神识的掌握达到了一定的境界,入微算不得太难。
但陈随便难就难在,她才洞幽,便要入微。
既然才洞幽,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对神识的掌握。
徐来为他淬炼神识,让她用神识钓虾打鸟,和她自己用神识修行,完全是两个概念。
花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金谷园,她站在孔师身旁,并未多说一句话,只是美目淡淡的盯着陈随便。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王玄策那般几十年的底蕴,也不是所有人破境时都有小皇叔那般的强者在旁守候。
陈随便喷出了第二口鲜血,脸色开始明显的变白。
徐来面不改色,淡淡的道,“不要停。”
花师眉头微蹙,她已察觉到有些不妥。
第二次吐血的时候,陈随便已经用上了后手。
她已经没有了余力。
虽是天命者,但是终究只是修行了一年有余。能连破三境,已经是无比骇然听闻之事。
但是徐来并未让她放弃。
于是陈随便继续破境。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
关师知道自己劝不了陈随便,只能焦急的看向花师,“师叔,不能再等下去了。”
以外力中止破境,虽然有害,但是终究比强行破境失败要好。
花师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只是慢慢的摇了摇头,“不急。”
其实,她的手掌早已紧握,真气已然调动,要出手,便只是一刹那的功夫。
她合一境的修为去中止入微境的破境,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花师有把握在陈随便破境失败之前做到。之所以现在不做,是因为陈随便只要体验到即将破境失败时的那种绝望,便会知道徐来的这个做法有多么冒险。
花师明白徐来想的是什么,神识的淬炼向来要比肉身艰难,陈随便破境神识必将耗尽,倘若能强行破境成功,对她的神识有前所未有的好处。
但是同样,风险也前所未有的大。
尤其是徐来以一个小小的洞幽境修行者的身份便敢冒这种大险。
她想的也很简单,既然是天命者,那么不应当冒险,不值得。
终于,陈随便喷出了第三口血。
她神识耗尽,身体一歪,有些愧疚的看向徐来。
那意思谁都懂,对不起师父,我尽力了。
花师已然准备出手。
徐来却抢在她前面动手了。
他手指一弹,说道,“张嘴。”
丹药从空中划过。
陈随便毫不犹豫的咽了下去。
修行者的神识和感官都是极为敏锐的,所以讲师们能捕捉到空中那被徐来弹出去的丹药究竟是什么。
生生造化丹,不仅是低阶修行者固本培元的最好良药,也是可以大幅度修复神识的补药。只不过,通常情况下没有修行者会采用如此奢侈的做法。
但是徐来做了。
所以陈随便的脸色很快的红润了起来。
花师将本已经伸出了一半的手费劲了抽了回去,由于突然收力,体内真气激荡,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
陈随便需要将灵气在全身的筋脉处走一遍,然后再回归识海,她之前并未洞幽,所以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平白无故的浪费了不少真气。仅仅过了不长的时间,陈随便发起了第四次冲击。
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
陈随便喷出了第四口血。
徐来便又弹出一个丹药。
“不要急,等到神识完全恢复后再行冲击。”
徐来终于说出了第一句完整的话。
陈随便点了点头。
她开始恢复神识。
身体自行恢复神识是个漫长的过程,所幸徐来有丹药供应,这个时间被缩短了很多。不过即便如此,众人也可清晰的看到日渐西沉。
没有人离去,大家都想知道结果。
神识的每一次被完全耗尽,再恢复,都是个增长的过程。
但是很少有人会选择将神识完全耗尽,那很危险。
已经有人猜了出来,徐来这是有意借助破境的过程,再次为陈随便淬炼神识。
即便破境失败,有多名讲师在场的情况下,陈随便应该不会受太重的伤。她是他神识上得到的好处,却已经是不言而喻的。
莫名的,便开始有童生羡慕起了陈随便。
陈随便神识恢复,开始了第五次破境!
徐来说放慢速度,感受神识被耗尽的过程。
于是陈随便速度变的很慢。
她的神识,被抽丝剥茧般的抽离开来,一点一点消耗。
她能清楚的感知到神识的去向,神识的消耗。然后识海再行补充,一反一复,如此轮回。
夜已静。
童生们仍未离去,讲师们也未离去。天气微寒,有些凉意,徐来便让大狗叼来了锅,煲起了汤。
没有虾,也没有鸟,于是徐来给了大狗一个眼神。大狗极其幽怨的走了,片刻后叼着数个兔子回来了。
“都说你好口腹之欲,今日一见果然名如其实。”
花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事实上,这是徐来入国子监一年多来,她和徐来说的第一句话。
“还行吧。”
徐来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疼不痒。
然后徐来开始往汤里面添加东西。
很快香味散发了出来。
这不是身体对于饥饿表现出的那种香味,而是匮乏的识海和丹田,对于灵气的渴求。
童生们眼巴巴的看了一天,早已困倦的不行,此时闻到这香味,便如沙漠里行走的人儿见到了绿洲一样,纷纷精神一震,便是讲师们也俱都是神清气爽。只有花师和孔师明白,徐来必定是又在汤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将几个童生的表情收在眼中,徐来这才缓缓的道,“你们若是饿了,可以喝些汤。”
对,可以喝汤。
至于肉呢?
徐来没明说,但是对于聪敏非常的众多童生而言,没有人不知道他的意思。
肉,当然是给陈随便准备的。
029 他想要什么
花师知道徐来的用意了。
强行破境之后,是修行者实力最不稳,身体最疲倦的实力。
徐来煲汤,是为了能让陈随便的境界更稳固,神识更通透。
她突然觉得,徐来这个师父虽然实力说不上如何强大,但是起码算的上称职了。
汤很香,童生们很饿,于是柳如是第一个来喝汤。
喝着喝着,她便觉得体内真气涌动,竟然有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花师眼尖,连忙提醒道,“你这是要破境了,快气入丹田。”
柳如是是童生里最先跟着徐来钓鱼打鸟的,也是除了陈随便外神识淬炼的最好的童生,再加上平日里修炼有刻苦,此刻自然是摸到了洞幽的门槛。
柳如是闻言立刻盘膝坐下,还有两三个本来也到了门槛的童生,再加上徐来的汤里灵气充足,这一喝之下,当场便要冲击洞幽境。
见徐来的汤对神识有着如此之大的帮助,那些童生观看陈随便破境一整天,本就困倦无比,哪里会推辞。唯有燕赤城,平日里便跟徐来不对头,又曾经放过狠话,此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有几个跟燕赤城走的近的童生便去扯他的衣袖,忍不住对着他劝了起来,将手中的碗递了过去。燕赤城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心说我又不是直接从徐来手里接过汤的,也不算是他的汤了吧。刚抿了一小口,便忍不住长呼了一口气。
“真香啊。”
金谷园内香气飘散,灵气氤氲,数位童生齐齐破境,陈随便更是直接冲击入微境。这种事情,即便是放在国子监数百年的历史上,也是头一遭。
孔师的表情有些无奈,眼下天色已黑,按理说却是到了歇息的时辰。只是此刻的金谷园事关重大,几位讲师是万万都不敢离开半步的。
陈随便的神识已不知被榨干了多少次,又不知恢复了多少次,在这种榨干与恢复的反复中,她对于神识的掌控力度正越来越熟练。
洞幽,便是修行者的身体可以第一次储存天地灵气,化为己用。而入微与洞幽最明显的区别,便是修行者的神识敏感度和强度更上一层楼。
消耗、补充、再消耗、再补充,便是淬炼神识强度的最好方法。
时间过的很快。
关师面带忧虑之色,孔师眉头微蹙,花师纵然不动声色,可是那微微攥起的手指也说明了她的心情不像看起来那样轻松。
徐来就好像睡着了一般,靠着大
狗。
第一名洞幽的童生已经出现,是燕赤城。
燕赤城的天赋本来就是上佳,家世也好,根骨打的也牢。只不过因为陈随便过于耀眼,这才将他的光芒给遮盖住了。他摸到洞幽境的门槛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缺的只是一个引子。
徐来的那碗汤,自然就好最好的引子。
然后便是柳如是。
那个跟徐来打了一年多鸟的冰雕玉琢的少女,平时修行也算刻苦,自然没落后众人太远。
孔师勉励了两人几句,若是在寻常时刻,两名弟子一齐在金谷园洞幽,那是必定要奖励一些什么的。只是相比较陈随便的破境而言,洞幽便又算不了什么。
连破四境!
这个词语,光是想想,便足够让大部分的修行者心神激荡。
陈随便依旧是双目紧闭。
天已微明。
不知不觉间,一夜竟然已飘然而过。
日光也没能唤醒她。
徐来醒了,就好像饱饱的睡了一觉。有童生一直在不断的加火,所以火尚未熄灭,但是锅里的水,却已经快要烧干了。
依旧没有人离去。
与徐来没有关系,能够见到天命者连破四境,不管成功或失败,本就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第三个洞幽的童生,出现了。
陈随便还是尚未睁眼,只不过那一只闭着的眼皮,似乎隐隐有了些跳动的模样。
她的神识扩散开来。
燕赤城脸色一变。
同样是洞幽境,陈随便的神识却比他要雄浑数倍以上。天命者虽然资质绝佳,但是差距不可能大到这种程度。
很显然,几位讲师也察觉到了这点。
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当然是因为徐来。
“那小子是铁了心要陈随便跟他学剑了,这一块好璞玉,就这样被白白糟蹋了。”
关师冷哼一声,有些愠怒。
“你的顺序颠倒了,是陈随便铁了心要跟他学剑。”
孔师无奈的摇了摇头。
然后,陈随便睁开了眼。
“感觉如何?”徐来问道。
“还行。”
陈随便有些茫然,“就
是神识突然扩大了很多倍,有些不适应。”
步入了洞幽境之后,修行者的感官会被扩大数倍,自然能听到一些寻常时刻听不到的东西。
关师一愣,神识扫过,旋即发现了一个令震惊不已的事实。
神识强度足够,又能掌控神识,自然而然便就突破了。徐来已经教过一名弟子,自然很有这方面的经验。
整整一年,他都在淬炼陈随便的神识。
门槛,那对普通人才有的东西。
陈随便,不是普通人。
她成功了。
没有掌声,也没有欢呼,持续一日一夜的破境,早已让大部分的童生们疲惫不堪。
有的只是沉默。
关师的情绪很复杂,他确实足够震惊,甚至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连破四境,这个成就足以让陈随便这个名字名动大周。
但是她却并没有多少欣喜的情绪。
陈随便展现出来的资质越好,他便越觉得惋惜。
“讲师,我这算通过了吗?”
“当然,你做的很好,现在回去休息一下吧!”关师给了陈随便一个勉强的笑容,一直到师徒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金谷园。
孔师依旧在向二人消失的地方注目。
不过与其他人不同,他注目的身影,是徐来。
孔师自问,尚且算是了解徐来的了。当然,这个了解,只是相对于其他的童生和讲师而言,并不是真的了解。
从对方一开始考核时,文试中展露出的过人学时,武试中居然能将境界压低的自己击败,却丝毫不骄不躁,孔师便觉得徐来有些与常人不同。
哪里不同?
徐来很稳。
修行,是来不得任何虚假的。
修行者,向来又是最容易浮躁的。
倘若打鸟一天是有趣,那么打鸟十天、一百天,很容易就会厌倦。
很少有修行者能像徐来那样,数年如一日的去做同一件事情。
他对其他的一切显得过于漠不关心,孔师有种感觉,并不是徐来真的不关心,而是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对于其他跟自己目标没关系的东西,自然而然也就关心不起来。
徐来究竟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