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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神周艺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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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神周艺全文阅读

绕梁盛会

    乐者,天地之和也。乐具,奏天地之音也。以百具为奏,而供人赏,可使耳悦心愉。乐有百具千化,而多不胜举。人有百性不一,则各有所好。不以乐具比优劣,但以人艺定高下。

    江南三年一度之“绕梁”盛会在金陵城中传的沸扬,能乐器者皆来赴会。一时人头千动,会台不通。

    台上六位评选依次落座,主持者走入中央。主持者雅号金错刀,传闻此人善书法,常以金错刀之笔法抄录古乐谱,为人所捧。华冠儒袍,风中雅立,金错刀语出牙关“不以古乐诉旧,求新曲,论,后世千秋。百具虽能奏,只取其中优。绕梁千声会,谁主一风流?”随着金错刀开场一言后,绕梁之会正式开始。

    此会以“九归一”之法,选其中佼佼。所谓“九归一”,是将参赛者归入九队之列。九队按次序逐日比试,每日一队比试,选取一位胜出者参加最终角逐。九日后,最后由胜出的九位代表角逐出一位冠席,后八者依次排位。

    如此盛会,吸引千人观赏。百式乐具一一登台,目不暇接。能乐者皆自谱奏,不与前同。从未听闻的美乐,更令人耳不暇接。

    第十日,九归一。九日胜者进入魁冠之决,致使偌大华城万人空巷。观会者如浪翻涌,举步维艰。

    人头攒动中,只听有人议论“这一次,不知谁能夺魁?”

    身旁人道“今年可说不准,周郎琴,李箜篌,黑龙笛哪个不是乐中能手?”

    那人道“可我却觉得那戴鬼脸面具之人和雅公子也有夺魁之机?”

    “下一位,雅公子!”金错刀喊道。

    话甫落,只见台上一人抱筝而上。秀丽之颜,俊压在场。

    “这柔弱俊俏模样,似乎长的比你还好看啊。”说话者在会台备战之处,身着白衣,黑龙绣背,手持一支黑龙笛,正是缺玉黑龙云白逍。此人爱玉如命,生性不羁。

    缺玉黑龙的眼中,但见一人。眼如星光倾斜,眉是笔墨细写。身自儒风四溢,气若冷雅三分。周艺,琴棋书画诗剑,礼乐御射书数,六才六艺无不精,人封其号“六神”。周艺笑道“人家长得好看,与我何干?”

    筝落定桌案,只听那人开场豪语“琴瑟琵琶有王身,奈何筝生自有争。命里无时要强求,只做天下第一声!今日之曲,名‘月影水牢’,请诸君细听之。”

    云白逍道“好狂妄,希望他的指上功夫比嘴上功夫强?”。

    “谁的嘴上功夫都没有你好吧。”旁边李空侯道,紫衣华贵彰显人之不凡,眼神似湖水,清澈而深。人名空侯,善弹箜篌。

    “人若能狂,必有其长。”周艺道。

    人若能狂,必有其长。是自信,也是自我肯定。雅公子指划出声,声声夺人。朗朗白日,觉出月之高悬。千里映水,却似水牢囚困。冷冷孤寒之音,冷静众人。

    音绝之时,台下一片寂静。随后,便是万人赞叹。

    “该你了。”周艺对云白逍道。

    “下一位,缺玉黑龙云白逍。”金错刀道。

    雅公子抱筝回转,与周艺一瞬照见。周艺一时惊觉异样,却难言其味。云白逍手持黑龙笛走上台之中央,目扫台下道“黑龙笛,一曲‘云逍万里’。”

    横笛碰唇,轻吹出万里豪音。心自觉随着畅游天下,逍遥无羁。原来李空候所说确实,没有人的嘴上功夫如此了得。长空万里,白云逍游在脑海中随笛声成形,难出其境。

    “今日,你我三人可是要一分输赢了。周艺,我很期待你今日的曲。”李空候道。

    “人各有所长,各有所喜。若是赢了,也未必是最好。”周艺道。

    李空侯道“若今日之魁不在你我三人,岂不失落?”

    “那就尽力吧,今日的白逍不也认真了。”周艺看向云白逍道。

    “白逍下一位是?”李空侯问道。

    “鬼脸天隐子。”周艺吐出冷冷五字。

    “神秘莫测之人。”李空侯感叹道。

    云白逍收声后,金错刀走向中央,面露难色道“下一位,天隐子。埙曲,‘鬼脸照镜’。”

    台之东方,楼之檐上,坐着一个,人?一个带着鬼脸面具的人,手捧刻有鬼脸花纹的石埙。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但人都见识过他的轻功。飞檐来去自如,神出鬼没。

    鬼脸照镜,何等诡异之象。天隐子闭着眼,仿似沉浸在夜里,享受着一片漆黑的抚慰。台上无人,在场众人昂首东望,听得悚耳惊心。

    “这面具底下不知是何等模样?”云白逍好奇道。

    “应该不是位少年!”周艺道。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夺不了魁!”李空候道。

    “其乐虽奇,其音却不得人喜。虽是独特,恐难胜之!”周艺道。

    “要说奇,那自然当属空侯的雀屏喽。”云白逍道。

    只见李空侯手中握着一柄刀,刀首是孔雀之头,刀鞘乃雀之身。雀屏刀并非只是刀,刀鞘上有一长条,拉开可见二十二弦,正是小型箜篌。

    天隐子埙曲一尽,人便消失的无影。金错刀目送离开,走入台中道“下一位,李空侯。”

    李空侯手持雀屏走上台,将刀扬于半空道“今日,雀屏将开雀之舞。”随即,李空候拉开雀屏刀上之长条,二十二弦随之拉出,与长条上刻画之尾屏相连。形似孔雀开屏,美丽非常。

    怀中抱之,以指拂之,清音顿出。孔雀难见,却从乐曲中听出高傲之姿态。脱尘拔世之音中,仿似看见雀屏一开,金镶玉缀。雀屏开,岂为凡鸟!声转转,如身转转,雀舞屏开!一段一段,听的人向往一分又一分。

    曲绝收之,艳压手掌之下。李空侯握着雀屏刀回转同时,听金错刀道“下一位,周艺。”

    “周艺,看你了。”李空侯到了周艺身旁道。

    周艺轻点头,抱起身侧之琴走了上去,但眼神之中仿佛带着些许失落。

    “看他斗志不是高昂啊。”云白逍道。

    “他就这样,一直消沉忧郁。”李空侯道。

    周艺所抱之琴名曰“情关”,乃水曲柳所制。身之侧一面刻着“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另一侧刻着“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台上“情关”落定,周艺琴前坐定。双掌轻放琴弦之上,随即望向台下道“今日,天泣。”

    随声落罢,指行七丝。丝丝抑郁之声,压人窒息,阴云堆积。突然,弦奏霹雳,声如雷暴,长空怒吼。台下人多举目看天,以为雷雨欲来。回神再闻,急急促促,已是雨狂。天之郁闷宣泄,泪成急雨,畅快淋漓。情绪之变化在琴声中相得益彰,听的人随之纠结。人在白日之虚无雨声中寂静,直到周艺按弦收声。

    之后,又有三人演奏,箫鼓琵琶争鸣。九胜决魁,即将在金错刀口中宣布。

    众人议论声中,只听“绕梁十日今绝声,九音无同唯一胜。魁者,琴,周艺。”

有教无类

    夜昏水月寒牢,风冷人间调。是谁?一曲冻今宵。

    树绕银湖,水载琼楼。抬望眼,飞檐站麒麟,勾角悬夜灯。柱绕紫龙,檐下镂雕“空楼”二字。月光好奇,破窗而入。李空侯怀抱雀屏,翘腿而坐。竹片触弦,音如离箭穿梭而出。

    再听箜篌声中吟“银湖百对千钓月,横舟无钩万般愁。南风将人消磨瘦,独留世上一空侯。”

    湖如镜透彻见底,画舫如刀穿行,随后一道伤痕绽裂,又慢慢愈合。舫首站着一人,正是周艺。

    “空侯大人向来没有耐心,听到箜篌之声便晓得他浮躁了。”说话者正是小童千古。

    “让他等等也无妨。”周艺道。

    “世上也只有艺先生和云先生能让大人相侯了。”千古道。

    舫近楼阁,眼中可见一片百尺汀洲。风吹着摇曳的灯火,恰似等待的心,躁动不安。

    画舫停靠后,周艺踏上空楼。李空侯见到周艺,雀屏收弦。站起身道“空侯最不耐空候。”

    周艺玩笑道“谁让你这空楼如此僻远。不过,你让千古寻我何事?”

    “绕梁盛会,你一举夺魁。如今名声在外,有人慕名相求一事。”李空侯道。

    周艺不解道“何事?”

    “授琴。”李空侯道。

    “何处?”周艺问。

    李空侯未回答,而是道“先坐下来再说。”两人坐下,空侯随后命道“绝唱,沏茶。”只见童子提来一壶放上桌,将倒扣之杯放好。向两人杯中冲入沸水,再从茶盒中拿出茶叶放入水中。茶卷似螺,隐隐翠绿甚是好看。此时,翠螺吐珠,再时,一杯春色在眼。而热气携带浓郁香气飞升而出。

    周艺闭目俯首而嗅,深吸一口,清香入肺。再睁眼,不禁赞道“色比春色,香胜佳人。”

    “不过陈茶而已。”李空侯道。

    “茶虽陈,香犹存。”周艺道。

    “不错,就如你我。时间越久,情谊越深。”李空侯道。

    周艺捧杯轻尝一口道“刚才之事,尚未说完。”

    李空侯细思片刻道“浮盏楼!你愿往否?”

    听到这三字,周艺先是吃了一惊道“浮盏楼?为何?”

    “风月之处雅士多聚,才情为重。琴棋书画,以琴为首。楼内歌舞之姬不仅声色卓越,更需通达音律。知悉周郎之艺,请以担当良师。”李空侯道。

    “但为何是空侯你出面相邀?”周艺不解道。

    李空侯道“浮盏楼主亦是空侯好友,知悉你我有相交之情。但你毕竟是儒门之人,难免有所顾忌。他怕你严词拒绝,故请我婉转相邀。”

    “佛家常说人无分别心,其实儒门亦然。圣人常说有教无类,人若欲学则子不拒之。”周艺道。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李空侯道。

    “何时前去?”周艺道。

    “明日午时过后,那时正是楼中修习之刻。”李空侯道。

    白日的浮盏楼甚是安静,但风月之气却犹隐隐能感。周艺来至门口,却见浮盏楼主钱扶疏已在门口等候。玉饰锦衣,气态轩昂,不见商贾之刁钻。见到周艺,施礼道“在下钱扶疏,想必来人正是艺先生。”

    周艺讶异道“为何不是别人?”

    “做我们这行,阅人可称无数。讲究的就是看人眼色,观人眉宇。里面请吧,艺先生。”钱扶疏道。

    随之入内,豪装雅饰,华丽非常。来到其中一间厅室,只见一琴在前。而后是四琴一列相对摆放,如此四排。端坐美人,皆望周艺。周艺不敌美目之视,竟一时心惊。

    钱扶疏望向众人道“眼前这位正是‘六神’周艺,更是绕梁盛会之魁。有幸请之为尔等授琴,切要洗心而习,方不负先生此行。艺先生,可否先赐教一曲。”

    听到此语,周艺望向眼前之琴,却见此琴甚是奇特。金漆包覆,两端各雕饰昂公鱼,头尾相对。琴上八弦,正是鱼须各四。周艺不解,问到钱扶疏“此琴为何是八弦?”

    钱扶疏道“此琴乃是楼中花魁孔慕妃所用,我亦不知。”

    “难道八弦琴就让艺先生为难了么?”随着一声娇语,一阵香风袭来。

    蓦然回首,眼脉脉如清水,眉悠悠如远山。梅花画额,斜红描眼,红的悲成啼样,惹人怜。正是女魁孔慕妃。

    “只是好奇而已。”周艺道。

    “那就让慕妃见识传说中的‘六神’琴艺吧。”孔慕妃道。

    “慕妃实乃女中之凰,唯凤可求之。今日周艺在此献丑,一曲《凤求凰》。”周艺说完,琴前落座。

    古来之曲,弹者千千万。相同之音,千千味不一。今日琴中情音浓,只因弹者是周郎。抚琴入境,仿佛无人。琴声满室,声声扣人心弦。周艺闭目间,全然不觉众目所聚。其中当属孔慕妃,听之犹如只为她弹。

    曲绝之时,孔慕妃道“艺先生之琴技另慕妃折服,今日在此有一事相请,不知可否?”

    “小姐请说?”周艺道。

    “慕妃来此已有数月,得以薄名。但风月之地,不能以真名所示。听闻艺先生乃儒门名人,晓诗通词。慕妃相求,请赐艺名。”孔慕妃道。

    周艺道“多少个万人中央,才有那万分之一的你。稀如凤凰,才配如此绝色。凤凰儿,如何?”

    “今夜,浮盏楼再没有慕妃,只有凤凰儿。”孔慕妃道。

    此后,周艺午后常来此授琴。但他没有想到与凤凰儿日渐相投,因琴而生情。

    一句“有教无类”,牵起两人相逢。周郎六艺,凤凰四才,自此十全佳话流落金陵城。但世间美好虽多,终抵不过世情凉薄。随着漫骂越来越多,祝福越来越少,两人也越见冷淡。周艺更为此饱受儒门非议,自愿退出儒门,此后以琴为业。

    树换叶,冬去春来。书换页,旧去新章。时间换页亦换叶,改变一切美好,成为昨天。

逐鹿剑帖

    岁月流,几多功名留?人也功名,剑也功名。古今刀剑谁录名?

    千锋一笔留名,一笔人剑功名。江南名地金陵城,一府落座万户中。高门之前,石兽白泽载剑镇守,气势凌天。更看朱红双柱,金灿字联,左写“万人言剑说暇瑜,多少无知。”右写“千秋论武叹成败,几许笑谈。”檐下“人剑功名”四字熠熠夺目。

    在“人剑功名”内议事厅“无兵之地”,坐着数人。中间主人之座上,坐着的人枯燥鬓发已被岁月染白,正是通晓万剑,号称“剑中白泽”的陶宏鸣。

    “名锋应逐鹿,人剑论功名!逐鹿一帖,遍邀天下名剑共聚金陵,实乃天下盛事。”一人面向陶宏鸣道。

    陶宏鸣开口道“天下名剑不穷,只因,世上太多英雄。通晓阁中记录名剑从一至千,几十载光阴已过。逐鹿帖所发取其中佼佼,三百名剑。三月有余,受邀者已有多少?”

    那人不知,自觉退下。此时一紫袍者起身走向堂前,乃是陶府四功名之剑相文相轻。文相轻施礼回禀道“已有半数,先远而后近。所剩大多在江南,已在进行。”

    “当年风不回铸祸斗,雪金寿铸九罪,张九鹤铸堑湮,宇文鸿冶铸扶摇,四大名剑横空出世,声震天下。后方有东风西月,南鸿北鹤近天四铸之名。逐鹿帖若漏了此四剑,黯然无光。”陶宏鸣眼神灼灼道。

    “四大名剑,九罪不见天日,扶摇隐世不出,祸斗难见其踪,堑湮已然失传。四大名剑若要齐聚,难了。”文相轻道。

    “堑湮剑一直在金陵城,只是鲜有人知。”陶宏鸣道。

    “堑湮剑在陆吾至邙山为后主守灵后就不知去向,莫非阁主知道它的去处。”文相轻道。

    “陆吾最小弟子,周艺。”陶鸿鸣道。

    “听闻那人好琴恶剑,以授琴为业。但传说其剑法高超,却无人见过。”文相轻道。

    “所以你去见识一下,带上逐鹿帖。”陶鸿鸣道。

    文相轻道“但秦剑堑湮真在他手中么?”

    “不用怀疑通晓阁收集剑踪的能力。”陶鸿鸣说完转身入后室而去。

    初阳做客而来,山林披锦相迎。色彩斑斓的春光中,少不了盎然缤纷的栖霞山。恰如苍天落霞,恋山长栖。

    三峰高耸,下成谷涧。其中有一处,桃树漫栽。此时,已是花开枝坠,一片繁盛。桃花中却见一条小径,弯游其中,平石所铺,被桃花所掩,难觅其踪。文相轻穿过桃树,来到一处平地。眼见龙在飞檐,凤在雕板,木质的二层楼阁赫然显现。隔绝在喧嚣之外,脱尘俗世。檐下篆刻“栖霞神居”,与山色争辉。

    神居外,琴声阵阵,荡漾春风。一张琴,一个人独自痴迷的拨弄。文相轻琴前停步而立,只觉面前之人甚是不凡。

    “艺先生。”文相轻施礼道。

    “先生不敢,阁下是?”周艺讶异问道。

    “人剑功名文相轻。”文相轻道。

    周艺道“原来是剑相。应该不是踏春至栖霞山中,何事请说?”

    “逐鹿帖。”文相轻只回了三个字。

    “与我何干?”周艺冷然道。

    “秦剑堑湮不该埋没,不见经传。”文相轻走近道。

    “那它应该去哪?”周艺问道。“去一争锋光,去一现锋芒。取出你的剑,与我一战。”文相轻严肃道。

    “可惜今日我只能说不能奉陪,我对比剑一向没有兴趣。若是比琴,大可随时。”周艺回道。

    而文相轻似乎心中已有定见,道“先礼后兵,礼已施完,剑必将至。”说完,随身之剑出鞘了。剑如浓墨涂泼,黑艳绝伦。

    挪步运剑,如一笔横墨,书写剑法之高章。周艺行步躲闪,运掌化招。气劲横扫,散乱春落之绝华。高手与高手,三分杀,七分意。

    两人行招竟使桃花千落,春风四荡。周艺分心桃花落境,竟自顾停招。文相轻无心伤人,也收剑势。望着痴迷花落之境中的周艺,文相轻不解其意,只是静静而立。桃花落定,周艺空叹一声“早了。”

    文相轻似听懂了,道“你是说这桃花落早了?”

    “桃花之命,不由自主啊。”周艺望着地上,似在挽悼。

    望着沉浸在桃花之落的周艺,文相轻当下竟不知所措。拿出怀中的逐鹿帖,走向琴处,放在了琴弦之下。随后,无语离开了。

    留下的人心中自问“早落与晚落都是这一幕,那又有何分别?”

    心中自答“可是早了,我还没有做好看桃花落下的准备。”

    独自画地为牢,沉迷纠结,不能自拔。

    静立许久后,周艺回身走向琴处。逐鹿帖安然躺在琴床,周艺将其揪起。打开观视,口中轻念帖中那一列字“千锋逐鹿,惟有一剑称王!”

    循字而下,随后心念底下十六字“应帖之剑秦剑堑湮,应剑之人金陵周艺。”

    一手拿着信,一手轻抚着琴。嘴中念道“情关啊,情关。是不是到了你该开启的时候了?”

    一句问,无人答。琴无声,答案只有自知。

夜赴浮盏

    无心再弄琴,周艺回去神居之内。绿叶如剑兰恣意,麒麟香兽口飞烟。青山石涧墙上流,屏风一载几十仙,满目清雅之风。台供孔孟二贤,桌放四书五经。

    屏风之后,卧榻小憩。半眠之间,却听屋外有女子呼喊其名。周艺清醒睡意,来到门前。眼中女子,淡妆薄施,也算好看。只是头发些许露白,有少白之症。

    女子见周艺施礼道“银丝见过艺先生。”这女子名唤银丝,乃是秦淮河畔,浮盏楼女魁凤凰儿的侍婢。

    周艺见银丝一脸焦态,急忙问道“你怎会来此?”

    “是小姐让我来请艺先生。”银丝道。

    “为何而请?”周艺问道。

    “小姐与人作赌。”银丝道。

    周艺不解,疑问道“她赌,与我何干?”

    “正是因先生而赌。”银丝急道。

    周艺越听越迷乱,又问“怎会与我牵上干系?”

    “知琴者在大江之南,勤琴称王谁能擒?善棋者居栖霞其涧,奇棋封圣何与齐?先生可还记得?”银丝念出两句対语。

    周艺一听这正是其留在凤凰儿房中的一幅字联,只是当时借酒狂心,才有此出。他问“对赌何人,以何为赌?”

    “昨夜一位自称宇文勋的公子的客人来找小姐,本来平常。期间却看到墙上所挂艺先生所写此书,满语嘲笑。小姐与之争辩,竟至言赌。那公子说今夜在浮盏楼摆下诛神局,诛神之艺,一会艺先生。”银丝道。

    “诛神之艺?”周艺自语,心中暗想“诛神之艺!必是因我横批四字‘金陵神艺’。”随后道“她还是如此肆意妄为。”

    “小姐的脾气先生最是了解,但她也是为了先生的名声才会如此。赌已赌了,还请先生去收拾此局。”银丝道。

    周艺问“若我不去呢?”

    “先生不会不去的。”银丝道。

    周艺笑问“为什么?”

    “因为小姐以自己为赌注,你若不去,她便任人发落。”银丝道。

    周艺一听,心上一惊,道“她这么做我是非去不可了。”

    “非去不可。宇文勋请了江南两大棋谈圣手方鸿与陆界,另有孙家四位琴师。棋会与琴会,尽在今夜。”银丝道。

    “我知道了,你先回吧。“周艺道。

    银丝虽已听到答案,却还是不放心道“先生一定要去啊。”

    风与时间为伴,看不到却真实存在。风冷了,夜也昏了,水中一月,如在寒牢。

    玉楼瑶殿,灯火秦淮中最数浮盏楼。临河的一间雅室,珠帘半隔,窗边倚着一个人。自顾轻吟道“夜对一河流,相望两月明。天水各有方,谁知万里情?”

    突然一阵珠帘碰撞之声,惊了窗前人。

    凤凰儿正要说话间,银丝抢先道“小姐在看艺先生吧。”

    “胡说,我是在看月亮。不过艺先生怎么还没到?难道他不来?”凤凰儿说话间,心里也有了一丝担心。

    “怎么会?你有事,他怎会不来。如果我是男子,刀山火海也甘愿。”银丝道。邻水的水榭有石阶,乘船来此的客人可由此而上。周艺也是,他不喜欢从这里的正门进去,因为门口拦的是世俗的槛。所以他选择坐船,从后面而入。

    船快要到石阶之处却与另一艘精致画舫相碰,船头两人相视一眼。周艺心中泛起旧波,忆起此人曾有一面。

    周艺未及说话,没想到对面却先开口了“你是周艺。”面似水,叶可皱波,眉如墨,笔难描拓。眼前是男子打扮,却出落如一位佳人。

    周艺压住心涌,淡然问道“我们见过,是不是?”

    “我喜欢人叫我雅公子。”雅公子道。

    周艺道“去年江南‘绕梁’琴会的亚席,雅公子。我们曾有一面之缘。”

    “绕梁之会,本想证明筝乃乐器之首,没想到你技冠群英,胜我一筹。”雅公子恨恨道。

    周艺轻笑一声,回头对船夫道“船家,可否先退行。”

    船夫没有说话,摇浆拨浪,退行数尺。画舫紧跟而来,贴近石阶,雅公子下舫上了阶去。水榭停步,似是等候周艺。随后,周艺抱琴而至。

    “为何让我先行?”雅公子问道。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脸如蝤蛴,齿如瓠犀。有位佳人,君子之前,不得不让。”周艺看着雅公子的眼道。

    雅公子避开周艺目光,垂首羞道“难道我的装扮如此轻易被看穿。”

    “是我见你未佩香袋之物,却近身之间闻有花香。言语之时,齿亦含香,想必是有常饮花茶或常嚼花瓣之惯习。”周艺笃定道。

    雅公子一听,自己却有嚼花之习。她将手心轻靠唇边,轻呵了一口气,细闻却无察觉,道“我怎未闻有花之味道。”

    周艺笑道“人最容易忽略熟悉的事物。习惯了就成了自然,很难察觉。”

    “周郎。”一声轻唤,打破氛围,此时,凤凰儿与银丝却已来到相迎。看到雅公子,向周艺问道“这位是?”

    “一面相逢,三言两语。”周艺答道。

    “哦,原来是客人。”凤凰儿又将目光瞥了一眼雅公子,随后转向周艺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其实我不想来。”周艺道。

    “但你还是来了。我就知道我有事,你不会不来。银丝,帮先生抱琴。”凤凰儿道。银丝来到周艺眼前,从他怀中接过琴去。

    “好了,我们进去吧。”周艺道。

    正当两人要离去之时,雅公子突来一语“艺先生,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凤凰儿如在雾中,周艺停步道“也许还有第三面。”

出神之艺

    门外一番风月,门内另有一番风月。风是动人,月是遐想。浮盏楼中,妖娆的香,曼妙的身,一目目是眼波在荡漾。

    两张棋盘,四张古琴。本是表演的方台,今夜成竞技的战场。台下两位老叟,棋盘已安置。台上,四围四琴四琴师。方台中央是一张空桌,等待即来的人与琴。

    人群让道,与会者来。周艺在前,凤凰儿在侧,行在唏嘘嘈杂之中。二楼栏杆,伏着许多人。正对方台的正是宇文勋,还有雅公子。周艺走向台前,望向楼去。四目相对之时,四围禁声,似乎都在等待好戏开场。

    “六神周艺,你果然来了。”宇文勋高喝道。

    “看来这上弦的箭,是放不下了。”周艺道。

    “金陵神艺,琴王棋圣,你负的起如此之名么?如果你自认自己一文不值,那此会便休。”宇文勋笑道。

    “我,一文不值。”周艺道。

    在一片惊讶声中,凤凰儿急道“周艺,你。”

    话尚未说完,周艺接着道“只是,一文不值的我比你值钱。”

    宇文勋大怒道“此战你会败的无地自容。”

    周艺高声道“迎战喽。”是游戏之语态,也是自信之狂姿。

    一声迎战,周艺看向两位老叟。听闻其名,不曾谋面。一者善围棋,名曰陆界。一者善象棋,名曰方鸿。两人稳坐棋盘后,深沉内敛。

    周艺向前拜见“两位先生,周艺候教了。”

    陆界未起身,口中先出一联相试。“取舍阴阳生死,黑白分明。”“起落天地风云,高低立见。”周艺应道。

    这时方鸿开口了“小天下于棋盘,纵横沙场兵帅。”

    话方尽,周艺已有应对“行红尘在百格,谈笑江山楚汉。”

    这时,两位老叟站起身来。

    “陆界,以混沌不分之局相侯。混沌之局,视之不见。你我以无色水晶棋子对弈,全凭记忆落子。对弈同时,你我棋路,另一棋盘以黑白子演棋。”陆界指向数步之外的棋盘,此时已有两人安坐。

    陆界说完,方鸿道“方鸿,以乾坤倒转之局相侯。乾坤倒转,境遇互换。此棋盘可转动,你我阵营三步一换,不以何方为定。要注意,行棋的路数会随时被对方改变。”周艺观其棋盘,悬浮于空,似乎可以转动。再看棋子,以金银制成车马人像为阵列,棋盘之上,沙场恢弘待戈。

    方鸿道“周艺,与谁为先?”

    不想周艺却道“不如请两位先生一同开局。”

    此话刚出,震惊在场。连方鸿与陆界都不敢置信,方鸿道“你是轻看了我们,还是高估了自己。年轻人,希望你的棋艺能匹配你的狂妄。”

    方鸿与陆界分别坐下,周艺则是站在中央道“晚生以左手与右手分别对之,还请二位先生为先吧。”

    陆界收敛怒意,首先落下无色之棋,周艺以左手对之。方鸿随后移动金色棋像,周艺以右手推行银像对之。

    无色之棋,无从观之,透明与相同,难分亦难解。对于观看的众人更是如乱麻般难理,只好看旁边棋盘的演棋方得明白。

    金银像棋,华丽显眼。每行三步,金银互换。观棋的人,心与眼都是乱。阵营互换,无从思考也无从衡量。

    不语,是此刻众人的默契。观棋,是当下众人的急切。这时,周艺一枚无色棋子落罢,陆界站起身来道“我输了。”无色棋局上无从分晓,众人只有在另一棋桌上一寻答案。

    “汝不凡也,陆界败别。”话说完,陆界离去。

    棋盘已不知转了几回,阵营转换之间,棋势几经峰回路转。方鸿从棋局开始之时,眼一直都未离开。棋上争锋,时间无感。卒往兵来,马踏车走。周艺一派自信,方鸿却是行棋渐缓,思不及步。

    “将军。”周艺一声将军,方鸿脸色骤变。

    “能让方某自陷罗网,后生可畏。”方鸿说完也站起身来。

    周艺道“今日能赴如此棋局,方是受教。棋无定,是周艺侥幸了。”

    “方鸿败了,告辞。”方鸿说完也离去了。

    凤凰儿走近周艺道“果然,还是你赢了。”

    “输了你会如何待我呢?”周艺问道。

    “想不出,其实我也想看看你败北的样子。”凤凰儿道。

    “周艺,赴台吧。“楼上宇文勋大喝道。

    “凰儿,琴。”周艺对凤凰儿道,说完走向台去。

    凤凰儿转身命道“银丝。”

    人群中,银丝抱琴径直走向台上,绕过眼前琴与人,将琴放在中央空桌上。四方四琴四人,更是四兄弟。名曰孙心,孙有,孙灵,孙犀。四人心有灵犀,以琴调统一,快慢相同而为人乐道。

    大哥孙心站起来道“我兄弟四人以古桐所制,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古琴一会高才。敢问眼前之琴何名?”

    “水曲柳制成,名曰情关。”周艺道。

    “金陵神艺,勤琴称王谁能擒?今日情关遇琴关,四面埋伏来擒王。琴王的路,到此为止。”孙心道。

    周艺看向说话之人道“四面埋伏,好局。不知如何比试?”

    “你我五人同时操琴,高低优劣但凭众人之耳。”孙心道。

    凤凰儿听闻,急道“你们四人同奏一曲,艺先生一琴之音怎抗四琴合音?”

    “既称四面埋伏,就是要看琴王周艺如何逃出生天了。”宇文勋道。

    “无妨,开始吧。”周艺道。

    “方天恨,这一次,他能胜么?”人群之中,一声问。只见此人气若山沉,冷如峰陡。身着绿锦袍衣,腰悬圆形龙玉,指戴紫晶金环,贵气张扬。

    “四面楚歌,难。”身旁方天恨道。

    “那你呢,武皇才?”那人又问另侧之人。

    只见此人胸前牡丹吐艳,艳丽夺眼。富贵之花更应气质非凡。但仍谦卑回道“若是武力以一敌四,能者不计。但以琴声以一敌四,除非他有八只手。”

    那人道“也许他真会有出人意料的招数。”

    四琴同奏,音调高急,似万军冲锋,沙场奔腾。只见周艺立定不动,一弦不拨。众人不解,满眼狐疑。

    不待多时,忽然之间,周艺一指勾弦,高拉而起。猛然一声,弦断之音暴冲而出,冲乱四琴合奏。接连四声,孙家四人被断弦之声打乱步调,不知所以。此时,周艺一弦独奏,声如哒哒马蹄,无阻而自由。

    曲尽,周艺冷然道“纵然四面楚歌,尚有一线生机!”

    “四弦赴断,一弦得机。好个金陵周艺,好个神之艺。”那人赞道。

亡琴必楚

    夜在喧嚣声中继续着阑珊灯火。灯火下,情关,一弦独留。周艺,一人独默。人之琴,人之情,在注视的眼中不移。

    意外在众人嘈杂中忽然发生,一剑毫无征兆向情关疾驰而来,似要毁灭此琴。周艺察觉,回神刹那间勾弦移琴,眨眼后琴立于周艺手下。

    琴脱剑难,却见琴下之桌受剑而断,在场皆惊。一人二楼飞身越栏而出,随身降下八字“人为情伤,剑出琴葬。”

    吃惊,并不只有周艺,连宇文勋也不知此人的到来。听闻八字,周艺心头一滞。因为,天下流传,亡琴必楚。洗命楼主楚王秦,一个以毁琴为乐的疯人。剑名情殇,伤了天下不知多少名琴。

    凤凰儿花容失色,心中暗恨不该为周艺引来此人。凤凰儿欲登阶上台,只听周艺轻喝道“退开。”凤凰儿听到,不敢违背,倒步缓退。

    两个人,四围安静。面对面,眼对眼,只见楚王秦双眼下各有一颗泪痣,仿佛天生悲命。

    楚王秦转眼向下,看向情关道“好琴,好琴艺。”

    “可惜遇到恶琴之人。”周艺冷冷道。

    楚王秦笑道“看来你知道我。”

    “有一种人恶名远扬,却自以为乐。”周艺回道。

    “金陵六神,我倒是第一次听闻。“楚王秦挖苦道。

    “那是因为你孤陋寡闻。”凤凰儿台下喊道。

    “女人,不该打断男人之间的对话。否则,就可能不能再说话。”楚王秦眼中凶光直逼凤凰儿道,此时,右手握住情殇剑。

    凤凰儿感受到一股摄人之气,不敢直视。这一刻,语在心中深锁。

    “你也是此局中的一试?是宇文勋请你来对付我?”周艺问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楚王秦为琴而来,与他人无关。今夜,是你怀琴之罪!放下琴,留住命。”楚王秦挥剑冷肃指着周艺道。

    周艺脸色一沉,看向楚王秦道“知道此琴何名么?”

    “听闻情关。”楚王秦道。

    “知其名,不知其意。此琴名为情关也作琴棺,是以琴为棺木。内中所葬乃是一口剑。今日,剑出琴棺,秦剑会情殇。”话方尽,周艺一手横琴。指断余弦。机关触动,琴身半开,如棺木掀盖。赫见,秦剑堑湮如女子静躺,安然美丽。

    周艺取出堑湮剑,回身对凤凰儿道“凰儿,接琴。”凤凰儿上台从周艺手上接过情关,抬眼相视周艺,焦目之中满是担心。“竟是堑湮!”楚王秦道。

    楼上雅公子亦是大惊,向宇文勋道“竟是与爹所铸扶摇齐名四大名剑的秦剑堑湮。”

    “不奇怪,周艺乃是陆吾最心爱的小弟子,在他手中不足为奇。但剑藏琴中,今日我倒是惊奇了。是谁能制如此机关?”宇文勋道。

    “是天工巧手吴同。”雅公子道。

    “就是为你制三尺天涯的那个老头?那你们倒是有缘喽。”宇文勋道。

    雅公子没有回答,眼光转移至台上两人。

    四围退让,为战圈出战场。战场中,冷兵相对。情殇与秦剑堑湮,正欲决断生死之时。

    突然一剑直插两人之间,似以剑分界,剑刻百花绽放,一颗红色牡丹硕放其中。周艺与楚王秦同时破口同字“惊花剑。”

    再闻“一剑牡丹开,心口是谁栽?富贵花封王,不世武皇才。”武皇才飞身而下,落在二人之间。

    开口道“二位同受逐鹿帖之邀,何必急于今夜一决。何不待英雄台上再论剑。”

    楚王秦听闻此语,目对周艺道“想不到你也在逐鹿之列,不过今日我意在毁琴。情殇已出,难以收锋。”

    武皇才不屑道“既然不便收锋,那今日我就代他一战。”

    楚王秦冷笑道“人剑功名剑中王。”说完,肃然又道“久闻武皇才一剑惊花式,无敌江南。既然有意,战有何妨?”

    惊花一撇,情殇相交。双剑勾画,灿烂繁华。莫名而来的剑斗还不及人反应,已然绚丽交战几十招。两人剑斗,似乎遭受空间限制,狭小范围内招来招往,不出界限。绝顶剑艺,目无暇拼接,瞬间又换惊艳。

    “一剑惊花”武皇才惊花剑直指楚王秦心口,就在大家都以为楚王秦即将心中开出鲜血之花时。众人眼呆,不敢相信所见。剑竟无法穿入血肉之躯,武皇才顿然一滞,换来情殇一剑袭来。就在逼命顷刻,周艺与方天恨同时出手,堑湮剑与画天戟同时来到,楚王秦临危退避。

    三人成一线,楚王秦面对三人毫无惧色,但心中念及虽有宝甲之护,却也难有胜算,道“方天恨,武皇才如此绝顶高手竟以多相欺,不免笑谈。但你们既有心相护,今日楚王秦算罢。但楚王秦不死,此琴必毁。”

    突然楼上传来“楚王秦,逐鹿剑会即将开始,论剑应该登上英雄剑台。”

    楚王秦望向来人,仰视之间,竟被折服,问道“你是?”

    “烟花无主江山客。”那人道。

    “烟花无主江山客,”楚王秦口中轻念,心中暗想此人竟能让武皇才与方天恨跟随,料必不是凡夫。

    楚王秦思考之间,江山客居高看向周艺道“今日出神之艺,技惊四座。琴棋雅试,此地甚宜。但剑艺决斗,不该在此。我方才提议,何不等逐鹿剑会,再作胜败分晓。你看如何?”

    周艺道“人与我谦,我定让之。人与我斗,我必迎之。”

    楚王秦道“那就逐鹿剑会,一剑定生死。”

    “若你胜,人琴随你处置。若你败,你为已亡之琴忏悔。”周艺喝道。

    楚王秦没有回答,转身向大门走去,只留下“亡琴必楚”四字狂语。

    意外的变局,不变的赌约。楼上宇文勋道“周艺,你胜了,千金赠之。”说完,手下抬出金银之箱在台上打开。

    金银之光折射人之目光,开箱刹那同时打开了人心的贪婪与**之门。在人群目光下,周艺走近,取出一金,看了一眼道“可惜这里面没有一文。”随后将金扔入箱内道“见者有份。”

    话甫落,人群轰动。混乱中,周艺从凤凰儿手中接过琴,独自踏出,留下一场混乱,数多莫名眼神。凤凰儿的茫然,江山客的兴趣,宇文勋的愤怒还有雅公子的欣赏。

    船还在秦淮的夜色下,周艺站在船上望着月,默然忧伤。也许是为了琴弦之断,或许是哀伤忽来。明明是两个人相爱,却总是一个人离开。凤凰儿喜欢喧嚣的繁华,可周艺却留恋安静。寻不到当初的起点,不知该如何相见。因为相见,也无言。不如想念,还在心间。

巧夺天宫

    旭日刚起,俯视金陵。栖霞依然春风,荡漾千树万叶,燥动。正如此刻周艺的心,凌乱不安,为断弦的琴,悲恸。

    抱起情关,周艺出了神居,下了栖霞,为琴续弦向涅槃台而去。

    旭日眼下,钟山如龙蟠,一宫虎踞在此。巧夺天宫,巍峨四方。由东方青龙悬剑门,南方凤凰涅槃台,西方白虎监兵楼,北方玄武卜算阁四处组成。以四神相应,布局四神之阵。其中住着四奇人,天下闻名。剑奇九旒俭,剑法登峰造极。造奇七旒吴同,精通机关土木之造。兵奇六旒纪无衣,精通天下兵法。卜奇四旒占星子,精通命理术数。

    天宫前,燕雀湖一水春光倒影。周艺行在湖畔,眼前一幕美色,非境,而是佳人。白衣飘驰,如仙静止。与之并立乃是一精致长形木盒,不知所装何物。踌躇不动,只因为面前涅槃台之高门上悬挂八字“凤凰不鸣,此门不开。”

    环顾左右,门侧双梧高耸,梧桐之下,紫竹环绕。梧桐之上,各栖凤与凰,凤凰乃竹所编,远看惊如真,人似入幻。周艺走向前去,只听佳人细语入耳“你也是来找吴同?”

    “是的。”周艺道。

    “为了此琴?”佳人看着情关琴问道。

    周艺不答却反问“那你呢?”

    佳人道“为了盒中之物?”

    周艺看了看,心中笃定必是装剑之剑盒。看外表之精致,暗念此中之物必是不凡,不便多问。即转移话题道“那你为何不进?”周艺其实心知此地规矩,这门上之字,便是进门难题,解之才得见此地主人。

    “早听家父提及巧夺天宫涅槃台是天下最多机关陷阱之地,主人造奇七旒吴同是天下最出色的机关师。贸然进入,生命堪忧。只有破解这进门之试,门方自开。”佳人道。

    周艺笑问“那你想到破解之法了么?”

    女子面露难色道“都说吴同痴恋凤凰成迷,但没想到如此愚顽。你看那凤凰,分明是竹编之物,怎会鸣叫?”

    周艺笑道“你听过凤凰叫么?”

    女子道“那只是传说之物,见所未见,怎可耳闻?”

    “那也未必,早有吹箫引凤之典故。相传秦穆公时,萧史与弄玉所吹之箫音,声同凤鸣,常引凤凰至。”周艺道。

    女子道“你是说以箫声代替凤鸣,这当真可行么?”

    “可行。”周艺说完情关轻躺,取出堑湮。剑上手,人急剑快,眨眼间到了梧桐树下,一根紫竹两段倒地。周艺拾起中部紫竹,以剑削枝凿孔,单箫生成。不解释,横箫轻吹。乍然听来,女子心上一惊,脑中竟真以为是凤凰之鸣。

    箫声停,周艺朝门喊道“凤凰已鸣。”话甫落,门自开。女子喜不自禁,望向周艺道“你当真解了禁门之题。”

    “不是我,是你。”周艺说话间将紫竹箫递给女子。女子讶异间,周艺又道“没有此物之证,你还是进不了此门。”

    女子担忧道“那你呢?”

    “我么?他自然会见。”周艺轻松道。

    女子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他难不住我啊。”周艺笑道。

    女子接过紫箫,却还是担忧的神色。弱弱道“谢谢你打开了这扇门。还有谢谢你的紫箫,很漂亮。”

    “还不知道赠于何人呢?”周艺道。

    “雪六出。”女子说出自己的姓名。

    “好名字。”周艺赞道。

    “那你呢?”雪六出问。

    “周艺。”周艺道。

    雪六出道“才艺之艺,还是追忆之忆。”

    “都可以。”周艺道。

    雪六出不知如何再接,只“哦”了一声。

    周艺看着她道“你还不快进去。”

    雪六出道“你不进去么?”

    “这里一次只能进一人,你进去之后,门上会出现新难题。”周艺道。

    “那我在里面等你。”雪六出道。

    “恩”周艺道。

    雪六出向门内走去,忽而转身道“到时你不要忘了告诉我题目是什么?”

    涅槃台内,童子引路,朱雀、青鸾、黄鹓鶵、白鸿鹄、紫鸑鷟,色彩斑斓的乱眼,不及细看。千姿百态中,有低首衔羽,有昂首高鸣。绚烂了雪六出的眼,也惊了心。太逼真,雪六出竟觉得自己是虚幻。一路行至栖凤亭,童子只说了声“到了”,人便悄声离去。

    此时,一段高昂激奏之琴音随风入耳。奇人奏奇琴,造奇吴同头戴凤冠,身着凰袍,可见痴迷喜好。只见指下是一张梧桐古琴,琴之端站着一只金色凤凰,琴弦拨弄之间,似牵动琴内机关,金色凤凰展翅昂首。稀奇之境,至今从无。知道来人,吴同歇指,缓缓站起。举目看向雪六出手上剑盒,问道“你与雪金寿是何关系?”

    雪六出回道“正是家父。”

    “所为是你盒中之剑?”吴同又问。

    “是,请造奇前辈解开剑鞘的束缚。”雪六出恳求道。

    吴同指着残亭中的琴问雪六出“知道此琴的来历么?”

    “是楚家金凤引凰琴。”雪六出道。

    “当年,你父亲为楚家长子楚枫夜铸风叶双剑,其以相传之引凰琴为酬。后来你父亲找我铸一锁剑之鞘,同样以引凰琴为酬。但你父亲也因转手引凰琴而遭受楚家二子楚王秦所逼杀。当年以此琴换锁剑之鞘,今日你却来寻解开之法,岂不是枉费你父亲锁剑之意。”吴同道。

    “我并不知家父锁剑之意,但剑既铸,锋芒当出。”雪六出道。

    “你想让九罪现世,逐鹿争锋。”吴同道。

    “不错,我要解开这把剑。谁能帮我杀了楚王秦,谁就是此剑之主。”雪六出道。

    “无论是谁?”吴同郑重问道。

    “无论是谁。”雪六出回了同样的字,是不用思索的肯定。因为此刻,恨大于理智。

    “你是雪家人,可以左右九罪的命运。九罪长锁,也是可惜。”吴同道。

泣血九罪

    春风抚人醉,风中传玉脆。闻玉知君子,君子又是谁?

    正当雪六出与吴同交谈之时,一人步踩春风而来。来者正是白虎监兵楼主兵奇纪无衣。眉宇露非凡,眼中藏浩瀚,些许青丝白染,更添机深非泛泛。璎珞环虹衣,祥云天霞在足靴,着装若女子般色彩鲜丽。衣带风扬,似彩凤之尾,斑斓飘逸。摇轻羽扇间,扇来春风吹动扇尾六条玉旒摇曳轻碰,十分清脆悦耳。春风吹,更吹来其如碎玉般清脆之音“何缘謀此面,来见女中凰。美目如星坠,人似柳上霜。”

    何来美人?纪无衣藏头暗问。雪六出却无心听音,现在只在意到周艺与之同来,心中暗想。周艺听懂了纪无衣的调戏之藏头,道“这位是近天四铸雪金寿之女雪六出。”

    “引凰名琴今日真引凰而来也,只可惜无意无衣矣。”纪无衣自嘲道。

    此时吴同道“何尝不是引来你这只彩凤。”

    “身无彩凤,尚能心有灵犀。既言彩凤,只需半点缘分,便可情意相通。有凰来仪,不负此行矣。”纪无衣玩笑道。

    雪六出知道来人游戏之语,心中也猜到来人是谁。戏语未放上心头,而是谦然道“原来是兵奇白虎纪无衣。”

    “正是愿与子同仇偕行的无衣,不过,你是怎么猜出?”纪无衣好奇道。

    雪六出见来人话带歪风,有意反击道“因为谁都知道,天下有一位男子比女子更爱华服美衣。您这身打扮,色比虹彩,如此绚烂。除了纪无衣,世上男子谁还敢穿此衣。”

    “你这样说,我是该高兴,还是该不幸。女为悦己者容,男为悦己者衣。衣若彩凤,正是为汝般之凰。”纪无衣又是调戏道。

    一语竟将佳人羞,红脸只因话赛酒。纪无衣直视雪六出,无意撇见琴桌上放着的剑盒,好奇之感竟胜面前美人,脱口而问“莫非此中所装乃是九罪?”

    一语中的,雪六出如遇知音,脱口而回“不愧是堪称求神无用,一计谋天的纪无衣。此盒中正是家父所铸九罪。只可惜剑被鞘锁,不见天日矣。”

    “墨盒关九罪!相传九罪乃是血炎铁所铸,遇血能沸。夺天鬼工之极,造剑化神之奇。剑之原型乃是上古鬼车鸟。相传古有鬼车鸟,生十首,十首皆能喷火,性恶为祸,荼毒生灵,天狗噬其一首,常滴血不能愈合,剩九首,称之九头鸟。九罪之名想必来自九头为祸之罪。可惜不曾得见,今日可否一睹。”纪无衣道。

    “当然。”说完,雪六出打开剑盒上的锁,赫然惊见九罪在内。剑首为凤九头,剑茎为凤脰,剑格为凤翅,剑身在鞘内。鞘上盘龙几绕,如缠锁此剑。

    “好剑。”周艺与纪无衣同时赞道。

    “听说九罪不见天日,想必与此鞘有关。”周艺道。

    “如此盘龙鞘,非你这双天工巧手。此剑当真不解机关不能出?”纪无衣看向吴同道。

    “此鞘名为盘龙九锁,一条盘龙,九处机关,九处全解,此剑方出。你认为有比吴同更巧的手?”吴同自信道,仿佛对自己与自己的作品有着无比骄傲的肯定。

    “艺先生,此机关你能解否?”纪无衣问道。

    这样问,雪六出怀着期待看向周艺,刹那一时心如电击。理定心潮,回神道“若我懂机关之术,就不会将情关带来此处了。”

    这时,吴同才将目光放到情关,见情关琴弦尽断,尽然笑道“看来艺先生练琴入魔,用力过之,这上等的蚕丝也经不起你的折磨了。”

    周艺却是怅然道“差点保不住此琴。”

    “何故?”吴同好奇道。

    “亡琴必楚。”周艺肃然道。

    一听此四字,雪六出电闪脑内,愤道“莫非你所言是楚王秦。”

    “正是,此人以毁琴为好。昨夜,浮盏楼竟遇上此人。”周艺道。

    “哦,你们遇上了同样的麻烦。”吴同道。

    周艺一听,正不解此意之刻,雪六出恨恨道“不杀此人,今生誓不休。”

    “周艺,难道你不知她的父亲,雪金寿正是死于此人剑下。”纪无衣道,此时脸上已是肃然正经。周艺一听,大吃一惊。

    “不错,雪姑娘刚才已言,谁替她杀了此人,九罪便归谁所有。”吴同道。

    “我与楚王秦已约定逐鹿剑会一决,到时周艺必然尽力。至于九罪,其主不应该是我。”周艺道。

    “耶咦,等你见识完整的九罪再说。”吴同道,此时的双眼已然放光,而双手也已跃跃欲动。吴同将九罪自盒中取出,摆放好后。右手从左手衣袖中拿出一根细针之物,口中念道“一点盘龙眼”,细针直点盘龙之眼。“二点盘龙角”,针点龙之犄。“三点盘龙鼻”,针点龙之鼻孔。“四点盘龙口”,针点龙之口。“五点盘龙鳞”,针点鳞之一。“六点盘龙爪。”针点龙爪之尖。“七点盘龙须”,针点龙须之根。“八点盘龙耳”,针点入龙耳洞内。“九点盘龙尾”,最后一点落龙尾。盘龙落,剑锁解。

    吴同拔出九罪,凤之身尾飘逸而出。金光折眼,直剑指空,哀声呜呜。其身暗藏血槽直透其柄,穿连至九首之口。剑动之时,是凤鸣出声。传说九罪剑入人体时,其血会灌入血槽直达九头。届时可见九首泣血之境,故人亦名之泣血九罪。

    此时众人眼不能离,沉迷在剑之神奇与不可思议。

    痴迷间,纪无衣道“艺先生,此刻如何感想?”

    “好剑!”周艺道。

    “其它呢?”吴同问。

    “没有其它。”周艺肯定道,因为他不是贪恋之人。雪六出的心中却是愿意面前这个人成为此剑之主,更希望能成为为他报仇之人。

    吴同将剑还于鞘,盖上剑盒,捧起交于雪六出道“剑锁已解。”雪六出接过剑盒,吴同又看向周艺道“其它不要谈了,将情关留下吧。待我修好遣人于你送去。”

    “恩,好。”周艺应道。

    纪无衣道“艺先生,情关已了,可以跟我前去了吧。”

    “去哪?”吴同问道。而雪六出也静望纪无衣,等待答案,也在等待周艺的动向。

    “无主之地。”纪无衣冷冷四字脱口。

    一听四字,惊上心头,吴同不解道“江山客鲜见生人,今日要见艺好友,为何?”

    此时雪六出语娇带怒道“你们这的人都要藏这么深么?见一面都这么难?”

    纪无衣轻笑道“雪姑娘可愿同去?”

    雪六出没有回答,而是问向周艺“艺先生是非去不可么?”

    周艺默然一会,道“你进来之时,可还记得让我进来后告知你我所遇难题是什么?”

    雪六出点头道“当然记得。”

    “我进门的难题便是,有人要见,见与不见?”周艺道。

    雪六出听完,不思索便道“你我同去。”

烟花无主

    非是牡丹时节,却一园牡丹世界!

    巧夺天宫中部,白墙镂窗所围,是一处园中园。圆门上,扇匾所铭“无主之地”。纪无衣在前,周艺与雪六出在后。三人来到,却见雪六出停在门前。轻念门联“天宫无情地,世上有心人。”纪无衣察觉有异,亦停下脚步。

    周艺问道“怎么了?”

    雪六出痴然看着这十字道“只是被门上的对联吸引了。”

    “无情之地,却住着有心之人。有人住,却称无主之地,难解的心思。”周艺看向门道。

    “进入吧,这门有何所看,此门之中才值大赏。”纪无衣催促道。

    进入门内,瞠目结舌。大小压枝千花坠,黄绿昂首竞富贵。无尽牡丹无尽色,人在此中不愿回。

    “人世间的牡丹都在此处了吧。”雪六出看着眼前千种牡丹感叹道。

    “虽有牡丹花,却不闻牡丹味,这些想必都是假花。”周艺道。

    雪六出恍然大悟,心知牡丹不会开在此时节,但这眼前的逼真任谁也不会怀疑。雪六出走近身旁一株牡丹,四下打探,又见俯面而闻。这一幕,美人更胜牡丹颜。直看得周艺与纪无衣心中一滞。

    此时传来“这里的牡丹都是假的。”来者竟是武皇才。

    “假已乱真,以眼观,不能辨之。”周艺道。

    “艺先生,难道你不知天宫里有天工么?”武皇才道。

    雪六出也已猜到是谁,感叹道“天工巧手,惊人的技艺。”

    “技艺再高,只能使牡丹不谢,却难让牡丹有香。非是天生的,纵然有天之工也总还是有所不及。”纪无衣道。

    “人生想的太多,只会辜负了眼前美景。”武皇才道。

    有时候人想的简单点,也许事会更简单,物也会更美好。因为这世上没有瑕疵的东西根本不存在。

    “恩,去遇贤亭吧,别让客主等久了。”纪无衣道。

    遇贤亭,贤者来。武皇才带领众人来到,却是悬帘蔽目,不见亭内。只有模糊两条人影,一者侧站帘后,一者端坐其中。

    只听亭内传来“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艺先生,这是试探。我想身负六神之名的你,不会辜负此遇贤之地吧。”武皇才道。

    “不过是杜甫的《绝句》罢了,这算什么试探?”雪六出不解道。

    纪无衣浅笑摇扇,似心有定见,却静站不语,只待周艺之答。

    周艺细品之后,四字脱口“江山无主”,两者仿似风马牛不相及。

    雪六出纳闷其中,却见遇贤亭帘幕半掀,露出佳人半脸。江山客从中步出,步行间称赞道“答得好,不愧是儒门陆吾之弟子。”

    雪六出如在雾中,不得其解。纪无衣解释道“众人只读诗,却不见藏头字。你再读来,细品每句首字。”

    雪六出听完,轻念“江碧鸟逾白,江。山青花欲燃,山。今春看又过,今。何日是归年?何。”这时雪六出恍然大悟道“江山今何?原来这才是题目。”

    “既懂了江山今何,那也该明了何来美人了吧?”纪无衣笑道。

    雪六出道“什么何来美人?”

    纪无衣一时无语,转眼看向周艺,期望周艺能帮他解释。周艺却看着江山客,在等待距离的步步拉近。

    “艺先生,这是你我的第二次见面。”江山客道。

    “烟花无主江山客。”周艺道。

    “正是,没想到你还记得。”江山客道。

    “初听此名,只觉文人寻常之雅号。今日再回味,惊觉豪气冲云,实有作客江山之意。”周艺道。

    江山客一听,心中惊喜。惊的是一语中的,喜的是一贤已证。欣喜道“今日遇贤亭前遇贤人,艺先生之才艺已有见识,今日之智慧亦有领略。加入天宫,如何?”

    雪六出听完心中不悦,怒问“在你的地盘就任你宰割么?你说什么都得听么?”

    “雪魔雪金寿,金寿为铸。一生执迷铸剑,手下铸出名兵不计,尤以九罪更是世间罕有。你是其女,铸艺应有所传承。纪无衣将你带来,想必也是因此原因。”江山客道。

    “我会不会铸剑与你何干?”雪六出道。

    “我需要人才。”江山客道。

    “可是人才不一定需要你这种伯乐。”雪六出反驳道。

    “无礼。”武皇才护主道。

    “无妨,艺先生也是这么想么?”江山客问道。

    “我只是名琴师,也只想做名琴师。”周艺道。

    “确实,你是位拔萃的琴师。你的琴技我已见识了。不过传说中艺先生所谱之《分是八刀》曲,不知是否有幸一听。”江山客道。

    “分是八刀。”纪无衣轻念四字入脑,随后道“人最经不起分离,因为分是一把刀,将人一刀两断。是否此意?艺先生!”

    “一刀人两断,人分难合。分离,人离,距离。”周艺道。

    “琴中可见情,如伯牙与子期,知音难遇。请艺先生弹一曲《分是八刀》,曲尽之后,若我能将曲完整写于纸上,你我以友论之。”江山客道。

    “周艺爱琴,因为每一弦拨出的音都是心中的话。《分是八刀》乃我所作,一曲便能记全者,不是知音还能如何?琴在何处?”周艺兴致勃然道。

    “琴在亭中。”江山客望向遇贤亭道。

    分,从八从刀!八,二者貌合却神离,刀,冷兵无情又伤人。八刀二者合却是分,是因为貌合神离与无情伤人的叠加更与相聚相合所背离。分是八刀,是一曲忧伤,更是十分断肠。

    谁将离别作曲,琴弦七缕伤几缕?勾起当年,诺言轻许!一字字,连成断肠句。若早知,今生是否?不如不遇。

    众人沉浸离别之意,尤其江山客更深研此中味。曲尽,周艺缓缓站起。江山客走入亭内,只见武皇才拿来准备好的笔墨摊放在桌上。众人四围,UU小说白纸空无,落墨龙飞凤舞。不多时,琴谱成,众人折服。周艺更是如获知音,好友而称。

    兴致高燃,情趣两投。江山客留客无主地,细赏园内景。美食待之,美形美味。美景赏之,美轮美奂。殊不知,美好会让时间更易消逝。

人剑无锋

    日换衣,转眼是夕阳。夕阳泱荡燕雀湖,一水银卷,红黄泛滥。

    美景营造,烘托才子佳人。周艺与雪六出离开天宫,行在湖旁。两人并步而行,之间剩着一人的距离,不敢逾越。周艺负手在背,风采自傲,而堑湮剑尚留情关内。雪六出手持九罪,已不见来时剑盒,红与白交织出美人的冰冷与艳丽。

    却见一人伫立在斜堤的青草上,闲看夕阳。一切他物不予顾及,自顾看着天上之景遐想。两人与其错身而过,也未提及。

    湖畔花草娇小迷人,雪六出却见之思它道“方才牡丹满开之境依然在脑中,令人久不能忘。”

    “恩,若不是花期尚有月余,差点我也信以为真。”周艺道。

    雪六出怅然道“也许女子爱花吧,那一幕让我开心不已。只可惜,未至花时,不得见牡丹真颜。”

    周艺道“要论花,我认为,牡丹虽艳,却不如春风落樱,灿烂如雪。这几日,樱花应是开了。”

    “樱花?在何处?”雪六出好奇道。

    “离此不远,今日已近黄昏,不如改日同去?”周艺道。

    听到周艺改日之约,雪六出道“那明日辰时,前方。”

    前方未及说明地点,却见前方出现命之夙敌。楚王秦携剑而来,逼命的杀气随之逐渐靠近。他在等一个人,等一把剑。却没想到出乎意料,周艺竟与其同行。

    周艺见到楚王秦手上之剑,讶异道“你的剑?”

    “是夕泱剑!”雪六出见到杀父之剑,吐字间满怀恨意。

    “亡琴情殇,杀人夕泱。”楚王秦冷然八字而出。

    “今日你是要杀人?”周艺怒问。

    “杀人,不过今日看来是要多杀一人了。”随即夕泱出鞘,直取二人。秦剑堑湮尚留情关,周艺徒手挡关,再会楚王秦。

    事事总是难料,本约战逐鹿剑会的两人却提早了战局。夕泱剑更胜情殇,只觉浓浓血腥杀戮之意。周艺身陷剑之荆棘,处处行招小心。眼见于此,雪六出喊话周艺“艺先生,接下九罪。”

    周艺闻声,寻机而退。雪六出见得时机,九罪一抛。周艺凌空接下,空中抽剑。九罪一出,哀鸣呜呜。楚王秦见到九罪,眼露贪婪凶光。红对红,宿命的相同,快意的相逢。

    三合觉剑配合九罪运使,六神之威倍于从前。但楚王秦夕泱在手,杀性高昂,洗命剑法招招绝式。这样的相杀,绝情绝艺。

    红舞春愁惨,剑相击,林叶飘飞。这一幕,是春还是秋,或是剑中春秋。二次交手,楚王秦觉察此子不凡,一时难胜。

    如果剑招用华丽无双来形容,那周艺已然剑法无双,瑰丽天下。九罪飘洒着红,泼墨般画出长空游龙,安逸从容。而楚王秦之剑法亦是登峰造极,世所难寻。

    此时,两人酣战至燕雀湖上,顿时湖水激荡,水浪拍珠。

    就在两人难解之时,一道剑气,不,是一个人,疾空而来。身上剑意四散,人自成剑。虚空一指,震退双剑,消散天地之威。

    “人剑无锋,俭。”楚王秦落地惊道。

    剑,以人为始,其锋在侧。俭,人为其半,无锋之剑。有一个人,超越剑极,弃剑不用。以人为剑,世所无名。人称,人剑无锋,俭。

    “千剑不堪用,天下谁争锋?江山笑无人,一式破万宗。”传说中的不世身影随语降下,正是方才伫立湖边之人,也是天宫之剑奇九旒,俭。

    周艺亦惊道“剑之俭境果然非同小可。”

    “君子不可扰人清静,亦不能破坏眼前美景。”俭道。

    楚王秦心知面前乃是天下传说,难以匹敌,故道“俭,我不想与你为敌。”

    “可是今日我想与你为敌。”俭道。

    “为何?”楚王秦不解道。

    “因为你让我失了雅兴,负了美景。”俭道。

    “可我没对你。”楚王秦道。

    “所以你还在和我说话。”俭道。

    “那你想怎样?”楚王秦战战兢兢问道。

    “领教你楚家洗命剑法。”话甫落,俭踏奇步瞬间来到楚王秦面前。

    楚王秦急出夕泱,再运洗命剑法。俭负手傲视,信步剑下。楚王秦久不得机,高喝“血洗夕泱”,正是洗命剑法最终式。突然,俭旋身高去,口中轻念“俭之意,千变归一”。以指为剑,剑气击荡夕泱,划破衣裳。未料,却被宝甲所挡。

    眼见剑气遭挡,俭轻描道“哦,宝甲。”随即又道“三招破你之甲。”

    “俭之境,一气万劲。”声出,气归一,一气万钧。接连三招,不及眨眼。三招拔世之剑劲同落一处,不偏不倚。宝甲遭破,红染裳,人沾伤。

    “楚家的洗命剑法到你手中竟如此不堪,你与楚枫夜相差甚远。离开吧!”俭藐视楚王秦道。

    此时雪六出从周艺手上夺走九罪,刺向楚王秦。猛虎虽伤,犹不可欺。近身双剑交集,九罪不敌飞出。楚王秦再运剑,欲取雪六出。剑近沾身之刻,周艺挺身挽住佳人。只见剑伤其臂,红落染尘。

    楚王秦心念九罪,飞身向九罪而去。不想,俭之气剑划出不可越界的威吓。楚王秦受剑气所阻,转念而逃。

    周艺松开雪六出,捂住伤口。雪六出见周艺为其而伤,自责不已。周艺却淡然一笑“君子无伤不成丈夫。”

    雪六出解下头上白色发巾,周艺知其欲为自己止血。但男女授受不亲,自觉退开数步。

    雪六出不悦道“难道先生救我,却不允许我为先生止血。”

    雪六出再走近,周艺没有再退,雪六出为其缠绕止血。这白色发带,乃是雪金寿死后便一直系在发上。如今解下,长发一顺而下,如丝绸般细腻,更如杨柳垂丝,春风荡漾。发上香味,直入周艺心肺,一时伤痛不觉。

    巾带紧缚后,周艺向俭道“多谢剑奇前辈。”

    俭轻笑道“汝之剑艺,不差。”说完,转身而去。

    俭回转天宫之东,踏上青龙门城楼。只见城楼门上悬着两口剑,名谓天下与江山,气势空中四散。却已然收锋饮露,时久而不用。风吹动双剑,摇曳有伴。夕阳却独照俭一人,仰天兴叹“问江山,谁之天下?无人并肩,惟剩风与晚霞。”

    晚霞下,两条人影在风中。雪六出一意陪同周艺前去城中就医。

大浪淘沙

    夜色,总是安静而迷人。被迷住的人,一往情深。

    神居外,凤凰儿与银丝坐在台阶上。望着路,等待人的归途。眼中却等来两个声影,一步步撕开夜幕。渐近,渐清晰。

    身影,莫名的熟悉,那种感觉在周艺脑中自行勾勒出一个人形。渐近的距离,在这一刹那不够适应。

    “我等了你许久!”凤凰儿无视雪六出,眼直直看着周艺道。

    “去修琴了。”周艺回道。

    “我饿了。”凤凰儿娇道。

    雪六出看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对周艺道“将先生送至此地,六出也该走了。”

    “恩,一路小心。”周艺道。

    见到雪六出离开,凤凰儿话锋急转而下,质问周艺道“你曾言,我没爱上别人之前,你也不会。”这一句,似有万千委屈。

    周艺发现今夜的她不一样,因为今日的她画了眉,望如远山,细而飞扬。远山眉,乃是卓文君所好,也是周艺曾说最美的眉描。

    周艺望着她道“那你就当我骗你好了。”

    “如果要骗,就该骗我到地老天荒。”凤凰儿道。

    周艺道“谎言筑起的城墙,守不住爱的地老天荒!”

    凤凰儿道“如果守不住,当初就不该编制那般温暖的梦。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尾鱼,生活在一个方塘中。总以为你是那一方水,我在其中,被你包容。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今世我是一只鸟,只能成为水面的留影,永远到不了水的深处。”眼中未见泪,谁知泪在心。心中若有泪,肺腑皆成悲。

    本来相约给彼此一定的时间适应与思考,可时间却没有修复原本的裂缝,而是增加了彼此的疏离。

    周艺心中不能忘记,却口不能对心道“不是水深,而是鱼与鸟本就住在两个世界。鱼到不了天空,鸟进不了水中。纵是双方爱慕,也只是空想一场。”

    彼此知道还爱着对方,性格却不愿退让,各自的倔强只能在嘴上逞强。

    凤凰儿竟问周艺“那她是鱼还是鸟?”

    “如果爱上一个人是对,那么爱上两个人又有什么错?没有人一生必须只爱一个人。”一人斜躺神居屋檐上,眼望着月光道。

    “你是?”周艺惊讶问道,内心暗想竟然未觉此人来到。

    转脸一瞬,夜光照见。起身飞檐而下,空中听见“美人首饰侯王印,尽是沙中浪底来。”竟是红尘一剑浪淘沙,光临神居。

    “红尘剑,浪淘沙?”周艺半确定,半有猜疑道。

    “红尘中的红尘,你遇见了,也躲不了。”浪淘沙道。

    “何意?”周艺不解问道。

    “麒麟玉书!”浪淘沙冷然四字,却惊出周艺一身冷汗。传说圣人欲出之时,麒麟送玉书。书写“水精之子孙,衰周而素王。”儒门中世传一麒麟玉书,持着可尊为儒门圣贤。

    周艺知道浪淘沙的来意,怕伤及凤凰儿,故道“凰儿,你先离开吧。”

    “你还没说答案。”凤凰儿不饶道。

    却听浪淘沙冷冷开口道“做鱼做鸟都不好,还是做人好。快离开吧。”

    周艺道“你先离开,无妨。”

    “明日琴歌亭,我等你。我相信,你能来。”这样说,是了解,也是相信自己对他的了解。凤凰儿对周艺说完,与银丝一同离开。

    夜光是因为月的亮,却照不出月光下的思量。

    “这里很安静,也很美。”浪淘沙道。

    “可你不是为此而来。”周艺道。

    “不错,我有欣赏美景的雅兴。可是,上天没给我欣赏的时间。”浪淘沙道。

    “不是老天没给你欣赏美景的时间,而是你带着红尘行走,无暇顾及身边的风景。”周艺道。

    “如果不是锁天剑,我可能一辈子也走不上栖霞山,到不了你的神居。”浪淘沙道。

    “在命运的恒河中,一个人不过是一粒沙,左右不了命运的暗流。你我遇见,恒河沙之万一,但还是遇见了。”周艺道。

    “因为在时间的洪荒里,一个人不过是一粒尘,改变不了时间的风向。时间的这一刻,风向将我送至这里,无从偏离。”浪淘沙道。

    周艺道“我接受命运的安排,接受时间的风向,可我不接受汝之来意。”

    “那就请君一听,大浪淘沙之音。”话甫落,红尘剑出,大开大合犹如大浪席卷。

    浪淘沙快剑狂涛,周艺勉力招架。面对来人,周艺心不退让。因为他要的是周艺不能退让之物。

    无剑,三合觉剑顿时无用。只听周艺一声狂喝“随波逐流。”掌扇万里波,劲推千层流,逼退大浪三分。

    红尘收势,浪淘沙讶异道“想不到儒门之人竟会使出佛宗的云门三式。”

    “并未有人说过,儒门之人就不能修习佛家之武。”周艺说完,掌式再出。但受伤之臂却隐隐渗出血色。

    “大浪淘沙。”浪淘沙红尘剑推,更胜前浪。

    周艺运使云门三式第二式“截断众流”一截巨浪之威。两人相斗,伯仲难分。

    “红尘月如眼。”一声高喝,浪淘沙飞身上空。背后月照,抬望如眼,夜之眼神对视凡间。眼波袭来,是红尘剑直泄而下,凡人岂敢直视。

    周艺见况,云门最终式“涵盖乾坤”运气而生。双劲相击,两股无匹之力相对。顿时可感天让一步,地陷三分。

    浪淘沙受掌劲而伤,红尘插地。周艺也是伤上加伤,心口顿滞,臂上出血更是难止

    浪淘沙见周艺臂上血流,道“就算将你战败,也拿不回厌世。你之性格,遇强不屈。但,今夜我已找到汝之弱点。”

    “是么?”周艺冷道。

    “不待几日,必将分晓。”浪淘沙笃定道。

    “那周艺拭目以待。”周艺道。

    “很可惜,我们是敌人。”浪淘沙惋惜道。

    周艺强撑苦痛道“很高兴,你能这样说。”

    强者希望征服强者,也同样惺惺相惜。此刻,浪淘沙心中竟生相惜之情。因为面前这样的敌人,也是同样的自己。自己与自己,怎会不相惜?

    望着浪淘沙消失在栖霞林中,周艺忍着痛回转神居。红烛点亮,独自舔伤。眼中的烛火,燃烧出浪淘沙的话,亮在心中。而弱点,究竟是什么?

    周艺想了很多,此刻他的心就如同这摇曳的烛火,左右摇摆,不能安定。

风雨无情

    春雨忽来,未与谁言。

    金陵烟雨千垂丝,浮华洗静,满城如画。

    神居外周艺执伞看雨,纹丝不动。眼中的雨,落在眼里,落在回忆里。回响,回想。忧郁之后,往风雨中前行。

    离栖霞山约莫十里有一座亭,名唤琴歌亭。亭之四柱载的正是《司马相如琴歌》四句“凤兮凤兮非无凰,山重水阔不可量。梧桐接阴在朝阳,濯羽弱水鸣高翔。”

    琴歌亭,此时重重雨帘中隐约一道绿影,裙衣飘荡如荷摆,青丝迎风若柳飞。风中传来是心中的伤,一片片随雨而下。

    周艺执着伞来到琴歌亭,只剩几十步,为何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一步千斤重,如链相锁,寸步难行。周艺缓缓而行,一步一眼。凤凰儿轻抬目光,眼波穿破风雨,四目相遇,周艺的眼陷入了她的眼。眼脉脉如清水,眉悠悠如远山。梅花画额,斜红描眼,红的悲成啼样,惹人怜。名为凤凰,人如凤凰,美得高傲,亦寒。

    “你来了。”凤凰儿站起身道。

    “是。”周艺道,一个在亭之中,一个在亭之外。

    “我怕你来的时候雨都停了。”陶晚月道。

    “怎么会?”周艺说着走进亭内,收了伞。

    “我记得你曾说最希望自己的红颜与你一同静看细雨,因为下雨的时候世界仿佛静止。”凤凰儿说话间又看向了周艺的眼。

    “想不到你还记得。”周艺道。

    “你以前说的话,我记得很清楚。以后我也会记得,我们在这里一起静看烟雨。”凤凰儿望着亭外的雨道。望着便入了神,入了迷。周艺也一同无声,痴痴的望着。

    忽听凤凰儿四句顿出“七弦衔七情,一丝系一思。岳山两相对,天涯连三尺。还记得这首‘琴’诗么?”

    “是我教你琴艺时所作。”周艺道。

    凤凰儿道“人说天涯远,这一刻,我才知道天涯也可以这样近。你我之间,再不复当初,玩笑肆意,无话不谈。如今虽隔三尺,却有天涯之感。”

    周艺道“天涯在琴,有丝相连。天涯在人,有思可寄。你可知记忆若被炮烙,纵使天涯又能如何?”

    “那你还记得《凤求凰》么?”凤凰儿道。

    “当然记得,那时楼主请我到浮盏楼教授琴艺,这是我的示范之曲。”周艺问道。

    “《凤求凰》,这首曲仿佛你是为我而弹。也是因为此曲,我动了心。今日,我想为你跳一支舞。”凤凰儿道。

    说完,凤凰儿走了出去,周艺如入雾中,难明。

    却见佳人舞起,不惧风雨。轻衣转,雨同舞,春虽百花皆不如。周艺看着雨中起舞的人,心在动容。

    凤凰儿停在雨中,雨湿了发,湿了脸,湿了眼。是雨水还是泪水,分不清。周艺拿起凤凰儿的伞撑起,走向凤凰儿,为她挡下风雨。周艺牵起自己的袖欲为陶晚月擦去脸上的雨水,却发现擦不尽。因为那是,伊人的泪水。

    见到佳人泪,周艺心知还爱着眼前之人。只是世俗的眼光干涉了自己的心,但此刻他不再想,而是说“我们从头开始,如何?”

    却不想凤凰儿呜咽道“既已陌路,何必从头!我都不知道对你来说,我究竟算什么?”

    “对于你,就像我读过的一本诗集。而你,就是其中最美的一首。对于我,就像是诗集中的一页纸。而我,不过是美丽底下的一片白。失去我,你依然是别人眼中的一首诗。失去你,我不过是不经传的一页纸。”周艺道。

    “可惜再美的诗总有读厌的时候,你的耐心已经动摇。要不然,你就不会说给彼此时间考虑我们的关系。”凤凰儿道。

    “我只是想让你离开那个地方。”周艺道。

    “如果我不是凤凰儿,不是浮盏楼的花魁。我算什么?我不想默默无名的活着,我想飞的更高。”凤凰儿道。

    她要的和他想的是天差地别,凤凰儿要的是高高在上,万众瞩目。可是对于周艺来说,她的万众瞩目却是他的不安。可是他了解凤凰儿不会轻易离开,所以周艺道“我们还是先冷静一段时间吧。”

    周艺的话再次刺激了凤凰儿,他不知道高傲的人只需要得到别人的认同。而且高傲的人也不喜欢被冷落,更不允许被冷落。

    “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万。”凤凰儿一步一字念出数字,一步步退后。

    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万,无亿,无忆,无艺。这是代表以后再也没有回忆,也是代表以后再也没有周艺此人。

    是情已远,所以情已天涯远。伊人转身的一步,是陌路的起点,越走只有越遥远。风雨无情只伤寒,人若无情能伤心。

    风有声,雨无语。是风欺了雨,还是雨冷了风。因为风,雨变凄迷。因为雨,风更飘零。风与雨,是悲伤的相聚。

    周艺向雨中追去。凤凰儿自顾向前,周艺一把拉住道“你这样会染上风寒的。”

    “你这是关心我么?”凤凰儿吼道。

    “是。”周艺回答道。

    “可惜你不是司马相如,我也不是卓文君。终究走不到一起。”凤凰儿道。

    “即使如此,我也不允许你这样伤害自己。”说完周艺将伞递过去。

    凤凰儿望了周艺一眼,接过伞,消失在这片烟雨地。

    如果最美是初见,那以后是不是该不再相见。如果最痛是不见,那当初是不是该不曾遇见。

    一场春雨,悼念一场相遇。周艺独自撑伞,回转神居。却见神居外,涅槃台童子抱着情关在门口等待。见到周艺,喜露眉间。

    收了伞,周艺开口道“你几时前来?”

    “来了已有多时。”童子道。

    “今日下雨,何不改日送来?”周艺道

    童子道“主人说艺先生一日不可无琴。”

    “也未有那般。进来坐吧。”周艺道。

    “不了,主人见我许久不回会责怪的。”童子道。

    望着童子远去,周艺一阵悲凉。无人可诉,唯此琴是此刻最能安抚周艺的东西,因为琴亦是情。却不禁自问“琴断可续,情断可续么?”

    琴上的蚕丝弦,衔着相思。人触碰了蚕丝便缠上了思,只能在自己拨弄的曲调中沉沦相思。

    烛盏盛红泪,不知为谁流。一个音,一副音容。一个调,一声语调。

    “分是八刀”曲,重复又重复。听的夜都厌烦,离去了。

麒麟玉书

    天空收起哭泣,却又是一段风雨来临。

    天色不再阴暗,晨光照见正开门的周艺,一脸倦态。门口,却有两人脚上沾着湿土站在晨光里。一者灰衣青巾,名曰慎思。一者黄衣紫袖,名曰笃行。皆是儒门大宗“诗艺六奉”之人,见到周艺,恭敬道“艺师叔!”

    “你们怎会来此?”周艺问道。

    笃行道“师傅吩咐我二人来请艺师叔去六奉,说有事相商。”

    周艺问道“可知何事?”

    “师傅没说。”笃行道。

    “恩,待我梳洗完便去。”周艺道。

    一河流水不休,两岸多少名流?王谢旧居,夫子庙堂,名流,名留!与名府相伴,依圣为邻,金匾玉字“诗艺六奉”。石狮守铜门,赤柱映玉匾。赤柱之上左写“比赋颂雅兴风”,右见“礼书御射乐数”。

    六奉中枢“文靖斌风”,谢相逢背门而静望厅之正堂。厅堂上,一幅麒麟朝圣图栩栩如真,上书八字“圣人将出,麒麟有感”。麒麟图下一张供桌,供桌上一口檀木麒麟盒。

    “师兄!”周艺站在门外,静待人应。

    谢相逢听声知是人来,未转身道“进来吧。”

    周艺见此跨槛而入,走到谢相逢身旁。谢相逢还是自顾看着麒麟图,自语道“江南依旧故国非,南雁北去不复回。明主已逝,天已无道!麒麟蒙尘,玉书亦隐!周艺,你可知寻你来所为何事?”

    周艺循语而思,若有所解道“莫非为了玉书?”

    “不错,儒门诸贤赐封你‘六神’之名,寓有守护儒门之意。不想你为了一个香楼艺妓而脱离六奉。你已不是儒门中人,也失去收藏玉书的资格。”谢相逢道。

    “我已甘愿退出儒门,但圣师交托,国若不复,玉书便不回‘文靖斌风’。”周艺道。

    “玉书所代表乃是儒门至高身份,持玉书可号令儒门各家。你既有心山林,无心天下,那就交出玉书。待文期酒会,再议玉书归处。”谢相逢道。

    “非是圣贤,不能持玉书。文期酒会在近,那就待诸贤一会,贤人若出,我便当众交出玉书。”周艺道。

    但谢相逢似有不悦道“这段时间,你能保证玉书不失么?”

    “此话何意?”周艺不解道。

    “佛宗舍利,道家如意,儒门玉书列三教至宝。舍利被盗,如意被夺,你可知?”谢相逢问道。

    听闻此语,周艺目呆而滞,不敢相信道“怎会如此?”

    “你偏离儒道,不问三教。只会问怎会如此,却不知事已至此。如今天下,兵戈有所节制,但人心无处依归。天下百家,以三教势大,但有心人之图谋,已使民之信仰有所偏离。近年,一个名为天稽之教派四处播散,收买民心,大有一统百家之势。三教危矣!”谢相逢忧道。

    听闻此语,周艺念及那夜浪淘沙寻上栖霞必是有所关联。心中有所理悟,道“文期酒会我会交还玉书。”

    离开“诗艺六奉”,周艺一路思虑。走至栖霞山下,却见一人等在山下。周艺定睛细看,竟是浪淘沙。四目照见,周艺心中顿生不安之感。

    两人逐渐拉近距离,双方尺距,气氛一瞬凝固。

    浪淘沙率先开口“艺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可是我并未觉得欣喜。”周艺道。

    “因为我并不是艺先生想见的人,但我知道艺先生想见的人当中肯定有凤凰儿。你说我说的对么?艺先生!”浪淘沙道。

    听见浪淘沙提及凤凰儿,周艺心中一滞,内心有所猜测,怒道“不要牵扯到凤凰儿,不然,你将见识周艺真正的愤怒。”

    浪淘沙笑道“看来她在你心中真的很重要,可惜,这次你必然要愤怒了。”

    “此话何意?”周艺问道。

    “你还记得我曾说过会找出汝之弱点,今日,我便要告知你我已寻到。凤凰儿在我手中,可我知道你此刻不会发怒。”浪淘沙道。

    不出猜测,周艺虽怒却隐忍未发。他问道“你是天稽教的人?”

    “不错,天下百家争鸣,各执一词。天稽教便是要一统诸教,万法归一。三教三宝是至高信仰,天稽势在必得。玉书,不容有失!”浪淘沙道。

    “诸教各义,是人心有异,人之理念岂有强求一体之说。但即使诸教各异,也未有教使夺人之物。莫非天稽教行的不是君子之道,乃小人之径。”周艺质问浪淘沙道。

    浪淘沙却道“鸡鸣狗盗若能成事,又何必拘泥于小节。”

    “这就是天稽教的道?这就是你的红尘路?”周艺问道。

    浪淘沙没有回答周艺,却反问道“红尘,知道我认为的红尘是什么样子么?”

    “什么样子?”周艺冷静问道。

    浪淘沙道“既言红尘,便是红色之尘。万物天地鏖杀,红血落于尘土。红尘路上处处是争夺,残酷的步步见血!。”

    周艺道“一树一菩提,一人一红尘。也许你说的是你的红尘,但我所知道我的红尘是夕阳下车马卷起之飞尘。路漫漫无穷尽,飞尘不绝于马蹄。红尘,是一往向前,是无尽风景。”

    “夕阳,车马,飞尘。很好的境,明日夕阳欲坠之时,飞尘中的车马会载着你的佳人来与你相见。只是地点不在神居,而在鬼之深闺。相信艺先生能猜出在哪,携玉书前来吧。”浪淘沙说完,与周艺错身而去。

    回到神居之内,周艺之心中只闪现一物,麒麟玉书。没有犹豫与停步,周艺朝供桌而去。行至供桌之侧,伸手揭下所供孔圣之画卷。霎时,卷后见方洞,麒麟现玉身。口中含卷书,莹莹散光温。玉身晶莹无比,体内有光散出,似乎麒麟之心府乃夜明之物。再见麒麟所对之墙惊见圣人之影与十四字,“圣人留影淑后世,玉书一卷有天机。”

    看着麒麟玉书,却是凤凰儿的容貌不停在周艺脑中反复。一个是先师交托之物,一个是自己可交命之人。两个都是至关重要,却只能选择其一。这样的抉择,是最煎心的无奈。

    圣师有恩,佳人有意,恩与意皆是情。抉择,难在情关。既是情关遭难,那便一问情关。

    周艺将画卷再次挂上,圣人之影也随之消失。神居内,情关再出声。无尽愤愤之音,穿石破林。似在宣泄,似在怒问,为何不想沾染红尘,偏偏红尘染身。又为何抉择,让人恩意难全。也许是红尘真如他人所说,残酷见血!

玄武寻龙

    曾经抚曲心无字,今日七弦乱十指。春风几入不解愁,何苦甘为一琴痴?

    琴痴,情亦痴!一曲罢,无人知。本想以琴发泄,却是丝丝入扣,扣人心思。正愁无人能解烦闷,却听门外“艺先生!”

    一声温语竟然如和煦之阳光化解积郁之冰,雪六出侧倚门前,忽然如仙。周艺此时惊讶又有说不出的感觉,或许正缺一人来听心中抑郁。站起身来问道“你怎会来此?”

    雪六出道“还记得你说改日一同去赏樱花么?可是你并没有问我所居何处,只好我来寻你了。”

    “樱花?”周艺若有所思道,所思正是樱花之处似乎有能助自己之人。思及如此,便道“此时如何?”

    “啊?”雪六出未及反应道。未及反应,周艺却已在眼中出现。不自禁想去看对方的眼睛,却不想自己的脸不由自主的发烫。烫的人失魂落魄,不知如何。雪六出像犯了错的孩子,急忙低头避开周艺之眼光。

    下了栖霞,两人行往钟山之阴,来到玄武樱洲。满目的樱花,编制如梦。梦中是无限的温柔,温柔的要将人心揉碎。不是痛,而是片片心醉。春樱在风中如舞,一片一片的姿色叠加成世外的仙境。玄武湖边,偶尔飘下的红舟载的是无形的春情,泛起的是一圈圈心动的涟漪。

    如果时间可以任意定格,这一刻雪六出就会选在此时定格。时间却是无浆的舟,无法左右。这一刻的周艺心中竟想“为何今日的樱花未曾不同于昨日,却如此美丽难忘。”因为,一个人看的樱花是一处的风景,而两个人看的樱花是无尽的遐想。

    “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看这么美的景色。”雪六出看着樱花痴痴道。

    周艺看着痴然的雪六出,好奇问道“那你第一次看到的美景是什么?”

    雪六出眼珠略浮,回忆旧时,樱唇轻启道“有一夜山顶惊见萤虫无计,千点飞光。才知世间美景,不敌这一眼,难以轻放。”

    “人的一生,总有些事,有些风景难以轻放。”周艺这样说,想着自己何尝不是。心中忆起去年元宵与凤凰儿共舟赏灯之景,思来却更添伤。不愿再想,周艺举步向前而去。

    周艺略走在前,似在引路,雪六出跟从步伐,二人向樱花深处走去。过了些许时间,碧叶高树中,赫然两根玉柱入眼。足有两人之高。上有赤身盘龙,双首互对,张口吐云。云上四字“缺玉之境”。玉柱两侧,两名童子站立。见到周艺,童子施礼道“艺先生。”

    “这里是?”雪六出惊叹道。

    “盘龙之地。”周艺说完向内走去。

    过了玉柱之门,一座琼楼,门上“玉宇”两字乃是墨玉所制。碧玉贴满屋墙,红玉盖满屋顶,这样的奢华,人间仅有。

    “谁见春风手,摘叶满地丢。银湖香入酒,云逍醉清流。”语随缺玉黑龙云白逍从玉宇而出。见到周艺与雪六出,云白逍玩笑道“每次来我这,身边都带位美女,你这是让为弟我情何以堪啊。”

    “那是你爱玉胜过爱美人,与人无尤。”周艺道。

    云白逍道“只怪贤弟才疏学浅,不得佳人爱慕。贤兄一时凤凰相陪,一会美人在侧。羡煞贤弟!不过,话说你那只凤凰哪去了?”

    “凤凰儿被人掳去了,我来此就是寻你相助的。”周艺正色道。

    云白逍正欲开口,雪六出却抢先向周艺问道“是那名女子么?”

    周艺道“抱歉了,今日来此另有目的。”

    “我很开心今日你能陪我看樱花,至于你,我不知道是否与我一样。既然你有事,那我先行。”雪六出道。

    听闻此语,周艺心中难言其味,只有无言而对。

    云白逍道“何不一起进来坐坐。”

    雪六出却似乎不想领情,冷冷道“多谢美意,我还是想再去看看樱花。还有,其实我现在住在栖霞寺中,与你为邻。”说完,转身而去。

    佳人走,二人进入屋中。满屋玉质之物,温心润目。连四周之墙壁都镶嵌玉石。座椅杯壶,无不玉质。

    “坐下来说说吧,你的凤凰怎叫人掳去了。难道是谁与你争风吃醋?”云白逍说着,厅前坐下。

    周艺苦道“这一刻,我可无心陪你玩笑。”

    “什么玩笑,前些日浮盏楼诛神之会金陵尽知,岂不是因为争风吃醋。”云白逍道。

    “这一次,事因我起。掳她的人想要我交出圣师所托的麒麟玉书。”周艺道,麒麟玉书四字更是缓缓吐出。

    “麒麟玉书?就是那只你连我也不给观视的玉麒麟?”云白逍站起来问道,一下子来了精神。关于玉,尤其是好玉,缺玉黑龙表现出一如既往的兴奋。

    “不错,正是与佛之舍利,道骨如意齐列三宝的麒麟玉书。”周艺道。

    “佛之舍利乃佛身火化之后而遗留之晶体,道骨如意是一茅山道人死后遗骨被人制成的如意。此二物皆是血肉而来,唯有这麒麟玉书乃玉制之物。虽不及二者出自仙佛之身,但却更具传奇色彩。相传麒麟玉书出现之时,可见圣人之影,而玉书之中更藏有惊世之秘。不知想要此物的是何人?”云白逍兴致浓浓问道。

    “浪淘沙,劫走凤凰儿的人是浪淘沙,现已归入天稽教,一个致力三教合一的宗教。他限我明日日落之时,以麒麟玉书换凤凰儿。”周艺说着,眼中尽是纠结。

    “那就给他们吧,虽是至宝,毕竟死物。凤凰儿可是好好一个活人,还是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若能换,不亏!”云白逍似是玩笑,却也当真道。

    周艺却是满心隐忧,自己自是想换。但玉书若失,亦不知如何向儒门交代。只能回答道“不亏自己,却亏了儒门。”

    “你是想人能回,书不想失喽。”云白逍看着周艺笑道。

    周艺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云白逍,眼中似是在问“可以么?”云白逍似是读懂了他的眼神,开口道“地点在何处?为弟的助你夺回玉书。”

    “石头城,鬼脸照镜。”周艺道。

    “需要我通知空侯兄么?”云白逍道。

    “若有他助,必可不失。”周艺道,心中其实早想如此。

    “三杰聚首,成事何愁?只可叹,手需沾兵,脏了我这双弄玉之手。”云白逍边说边抬起双手,嘴角随之一抹轻扬。话虽如此,却见他双眼放光。

    聊罢,周艺出了玉宇,循路而回。走到樱花林,眼睛忍不住四望。脑中在想是不是她还会忽然出现,忽然如仙。故意放慢了脚步,却没有等到值得停留的一幕。心中一直在问“她还在这么?”等走完樱花林,得到了答案,她不在这里。

    其实,她在这里,只是出现在周艺离开后。樱花里,依然,如仙!

    樱花依旧落,寂寞成捆,铺路仙人。不怨孤独满地,怪时节,无情十分。

天稽三尊

    天斧削凿石头床,山鬼露脸帷后藏。池水为镜照狰狞,千年不动懒梳妆。

    长江岸边,石头城墙。山墙里,探出之鬼脸倒映在江塘中,如鬼脸照镜。深闺之中,镜不可少,床帷多伴,自娱寂寥。石头床上,鬼脸照镜,偌大金陵,也许只有此地能应鬼之深闺。

    为何选在此地?或许因为一个人,天隐子!

    熟悉的鬼脸面具,熟悉的埙曲。正是因为这里,所以有了绕梁盛会中的鬼脸照镜曲。但是,鬼脸照镜也是天隐子的怪癖。每当夜吞噬长空,烛火昏荡中,天隐子喜欢带着鬼脸面具对镜而照。面具,是为了不为人知。而面具下,就是一个不为人知的脸庞,也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周艺带着一口剑、一木盒,与李空侯来到城下。堑湮在鞘,麒麟玉书在盒,而人在局中。惊见夕阳下,傲立一人,脑中闪现昔时绕梁盛会之境。只晓得此鬼面唤天隐子,是轻功卓绝,更是吹埙能者。却不知其列天稽教三尊之一,道尊鬼盗,喜盗善偷。无处不到,无处不盗。不多语,所以鲜有人知其心思。

    李空侯望着天隐子道“人生真是有趣!想不到竟然又见此人。“

    周艺黯然道“昨日相见乐上争,今朝再逢剑下斗。老天总爱游戏人间!”

    夕阳下的人站在鬼脸石城之上,见到周艺来到,轻吻石埙。发出的音调吹起远处的飞尘,引动车马轮转的嘶声。

    夕阳,飞尘,车马。浪淘沙应约应景而来。未至之时,却见临空飞来一人,随之而下的是“吾,一个字,便是一首诗!”

    人落在周艺与李空侯之前,儒风高盎,意气身发。白衣上,泼墨山峰沼泽,金漆龙盘凤翱。天稽三尊之二,诗邪!平生喜诗善书。常以血为墨,染血写诗。喜诗成痴,认为只以自身精血方证其好。后入恶途,杀人为乐。杀人后,取血留字。一字为信,便让人知乃诗邪所为。

    诗邪盯着周艺看到“你就是周艺,儒门六神?”

    “你是方琴!”周艺道。

    诗邪讶异道“许久未出,小子是如何识得?”

    “白衣可见,龙凤山泽,乃琴上天地万象。知琴者,儒也!背后所配之剑,形似琴身,通体朱色。若所记不差,乃练朱也。当年儒门,闻名一时的血炼朱色一诗邪想必就是阁下。你的一字诗,我也曾读。”周艺细思后缓缓道出。

    李空侯叹道“原来是儒门先辈!”

    “一字诗?世间上能有人接受一字之诗么?只是一个被人耻笑的过去,还有一段被人摒弃的遗憾。”诗邪恨恨道。

    “学无常师,诗无常字,一个人一种思想,没有人可以僭越他人。”周艺道。

    “是么?那你为何要退出儒门。没有人僭越你之人生么?”诗邪冷冷问道。

    “儒门是一种精神,我尊重它。而我,只有守之。一字诗是你的思想。于我,也可习之。”周艺道。

    “你,我很喜欢。可是,三教之道偏离人性。儒说淑世,道言无为,佛谈救苦,却只是空守繁文缛节,无实际行动。天稽教,势必要让这样的天低首,一改往日之三教。”诗邪道。

    “这就是你们要夺三宝的原因,要三教臣服天稽。”周艺道。

    “只待你麒麟玉书到手,三宝齐聚,便是天稽征服三教之时。”诗邪道。

    此时,浪淘沙驾着马车已来到近前。勒缰嘶马,四轮停转。眼前,两匹黑色骏马,拉着轮上木屋精雕,四兽攀角,九鸟栖顶。浪淘沙下了马车,走到诗邪身旁拜见道“邪尊!”

    诗邪望向马车道“情佛也在内么?”

    “正是。”浪淘沙道。

    马车上木屋门开,凤凰儿从内走出。凤凰儿未受限制,因为身后的人有十分把握。随后便见一僧,脸白目俊。身穿袈裟绣七龙,春风摇扇,信步闲暇,一点不似佛门中人。其扇倒是特别,名曰泪扇,铁骨纸面,面上画着鲛人泣珠,美艳凄凉。情佛,天稽三尊之三。嗜画美人图,出入风月屋。生性不羁,不受戒律,并有收人眼泪之怪癖,为此被佛门所弃。

    凤凰儿下了马车急欲往周艺处,便被一剑横颈。寒剑冷意逼在喉间,凤凰儿受制不前。

    周艺急道“凰儿!”

    剑在喉间,此时顿成无感。凤凰儿望着周艺,会心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无事便好!”周艺道。

    凤凰儿含情脉脉,看着周艺道“若当你发现今日的凤凰儿不是昨日的凤凰儿,你还会这样为我么?”

    “除非有一天,周艺不再是周艺!”周艺道。

    “谁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换与不换。玉书放下,人带走。”诗邪道。

    情佛在旁看着凤凰儿道“未将美人入画,可惜了这一时闲暇!”

    “可以!”周艺说完,将盒放于地,打开正是麒麟玉书在其中。

    浪淘沙收起剑,凤凰儿向周艺走去,浪淘沙紧随其后。正当凤凰儿接近周艺之时,出乎众人意料的一幕瞬然发生。凤凰儿面对周艺,反手抽出堑湮,同时转身一划。顿时,浪淘沙颈部血流而出。方才还横剑于凤凰儿之颈,不多时却被凤凰儿剑破喉间。人生的反转是如此突然,又如此令人茫然。“砰”声倒地,浪淘沙双眼茫然!

    死者茫然,周艺更是茫然。但此刻,诗邪练朱剑已出。凤凰儿运使堑湮,一战练朱。周艺不敢置信眼前,凤凰儿竟与诗邪战的难分上下。

    战!情佛泪扇一开,鲛人泣珠。李空侯雀屏银光,冷锋向佛。泪之凄与雀之美,交织出凄美绝伦的篇章。

    而山城上,天隐子飞身向下之时,半空惊现黑龙影。玉鞘中倾出一抹寒泉,玉冷剑直挑鬼脸面具。黑龙身手矫捷,天隐子轻功无匹,天空之中忽来忽去的两人,快影难寻。

    难寻!难寻昨日伊人柔弱影!周艺不敢相信眼前,欲来救的人竟是这样出乎自己的了解。但此刻,没有时间去理解!

    鬼脸不动,窥伺着如斯战局。周艺不动,望着如斯震撼。决意收起心中震撼,行掌相助凤凰儿。诗邪遭受两人剑雨掌风,竟似有不敌之势。

    既战则无情,难分的僵局誓要分出生死。双方皆是奇招多现,各自小心。空侯战情佛,钢刀想胜铁骨扇,强硬比拼。黑龙战鬼面,剑行欲追鬼面影,迅捷相较。比较之下,唯有凤凰儿与周艺稳占上风。

    不想凤凰儿竟意外战中抽身,徒留周艺孤掌对练朱。眼见凤凰儿带走麒麟玉书,周艺也无心恋战。寻机抽身,急追凤凰儿。

    意外,解散了战局,却让众人加入了追逐的游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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