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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世奇谭全文阅读

作者:意外的草     镇世奇谭txt下载     镇世奇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镇世奇谭全文阅读

前世

    魔冢山。有雨。

    魔冢山是个禁地,是一个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便被认定是一个生人勿近的禁地,长年累月笼罩在烟雾缭绕的氛围当中,无论什么时辰,无论距离远近,还是任意角度看去,它都是一团雾状的物体。白日里安静的听不到任何声音,一到夜晚便阴风阵阵,夹杂着掠人心魄的声音,令人发指。也不知道从何开始附近一带不见了人的踪迹,也从来没有人怀疑里面会有人,即使有也一定不是人。久而久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魔冢山这个名字渐渐被人淡忘,这个地方也被人渐渐的淡忘,仿佛从来没有过。

    灰蒙蒙的山被灰蒙蒙的云层压的很低,深秋季节的牛毛细雨不断,如果手里还有杯酒,在诗人的眼里就是一番抒情柔肠的景象了,可惜在一个少年眼里却是另外一个摸样,仿佛这样的天气在魔冢山是司空见惯的,那些紧锁的云层对他来说却是得不到释放的怨气。

    他紧皱着眉头,面色凝重,手里提着一个长长的黄色包裹,深一脚浅一脚的快步走在泥泞的羊肠小道上,身上的蓑衣不时发出哗哗的声响,映衬着他心里的不安。

    呱的一声,一只乌鸦忽然从林中穿了过去,少年吃了一惊,抬头看了看乌鸦飞过去的方向,心想,怎么可能还有乌鸦呢,莫非我已经来晚了。想到心处,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在他看来,乌鸦的无端出现绝对不是个好的兆头,如果不尽快赶到目的地,事情恐怕有变。

    “浩然师侄,你胆敢擅离职守!”,寂静的山林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声音,声音之厉直插人心肺。

    少年脸色一变,抬头凝住心神,发现四处并未有人。

    这时从小道的拐角处转出一个灰袍道人,少年一怔,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含首道:“弟子孟浩然参见清风师叔。”

    那灰袍道人一摆衣袖,怒道:“孟浩然,你可知罪?”

    孟浩然慌忙跪在地上,道:“弟子知罪,万不该擅自离开方阵而不顾……”。

    灰袍道人未等他话音落下道:“镇守魔冢第二十三代弟子孟浩然听命!”

    孟浩然顿时脸色铁青,将头埋下,“弟子孟浩然听命。”

    灰袍道人道:“从即

    日起,将不再驻守方阵,收回纹灵,听候发落。”

    孟浩然面若死灰,一股悲痛涌上心头,将受中的包裹举过头顶,沉声道:“弟子遵命!”

    黄色的包裹在死灰的环境里显得格外耀眼。

    灰袍道人身形一晃便到了孟浩然跟前,伸手便拿包裹,嘴角不禁意间流露出一丝不寒而栗的变化。

    可就在他认为事情将无可改变的时候,灰袍道人突然脸色大变,想退已经来不及了,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他的双脚不知在什么时候被贴上了两个符咒,他已无法动弹,而孟浩然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孟浩然冷笑道:“你到底是谁?”

    灰袍道人道:“孟浩然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谁呢?”

    孟浩然道怔了怔,道:“莫非……?”

    灰袍道人狞笑道:“你既然贴了我定魂符,难道还要我多费唇舌吗?”话音一落,灰袍道人的头居然缓缓的拧了过来,带着脊椎骨断裂的声音嘎嘎作响,脸上的五官被挤成了一团,阴红色的血浆从口鼻眼处汩汩的流了下来,那头颅张着扭曲的嘴巴,从喉管里发出极其不稳定的音波:“说起来还要多谢你的突然离开,否则我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摆脱方阵。”

    孟浩然向后退了几步,沉声道:“我师叔清风道人呢?”

    只听的嘣的一声,那头颅居然连骨带肉脱离了颈部,慢慢的升了起来,拖着血淋淋的脊椎骨漂浮在空中摇摆,阴红色的血浆象井喷一样从脖子处喷洒出来,四周的树草顿时被染红,狭窄的羊肠小道俨然变成了蜿蜒的血管,在冰冷的风雨中甚是骇人。那头颅甩了甩连着的脊椎,狞笑道:“清风的臭皮囊就在这里,你要找他恐怕就要等来世了。”

    孟浩然突然没了表情,木然的立在那里,完全看不出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浩然师侄,你师傅清卓可安好?”那头颅的声音突然一变,换成了一种极为慈祥的语气,孟浩然心神一动,这不正是自己师叔的声音吗。就在心念转动的同一时间,那头颅摇摆不定的脊椎骨突然变长,刷的一下已经紧紧的套牢了他的脖子,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涌了上来,“多吸点,多吸点,这可是你清风师叔的味道,不过不要紧,再不久你就可以跟他在地狱相会了,哈

    哈……”那头颅狞笑着张嘴就向他的脖子咬来。

    孟浩然身子一恭,全身肌肉紧绷,一股罡气猛的激发出来将周遭的草木摧的到处乱飞,眼睛的瞳孔突然没了眼球,变成了银色的眼白,手中的黄色包裹突然膨胀,绽出耀眼的蓝色光束,霎时便把那头颅笼罩在光芒之下,只听的叽叽哑哑的摩擦声和凄厉的鬼叫声交错在一起,孟浩然突然左手突然一收,那光芒居然将头颅带了过来,吱的一声,那头颅被一把古铜色的长剑由嘴完全贯穿整个头部,赫然就是头颅口中的纹灵。

    孟浩然道:“我问你一句你便答一句,否则让你永不得超生。”

    头颅默不作声。

    孟浩然道:“我师叔清风在那?”

    头颅呛了口血水,从喉管里发出声音道:“我逃出方阵的时候,看见旁边有你师叔的尸体便上了身,并知道是怎么死的。”

    孟浩然沉吟一声,道:“你是何时从方阵中逃出来的?”

    头颅道:“大约有一个时辰左右了。”

    孟浩然掐指一算,心头大叫:不好,再不快点赶往方阵,怕是真的要出大事了。

    就在他心念转动的刹那,魔冢山突然风声大震,阴雨居然收起,随之而来的是犹如热浪一般的沉闷之气,令人难以呼吸。

    那头颅喘息着笑道:“孟浩然,你来晚啦,方阵已经垮啦,你们镇魔一族从今日起也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巨响,整个魔冢山都在摇晃,距离小道约一里脚程的山头一道白色的强光从天而降,无数阴云顿时绕其而动,场景甚是骇人。那头颅就在孟浩然回头看那光景的同时,从口中伸出一条带刺的舌头迅速滑向他脖子的大动脉。

    没想到就在将要碰到他脖子的时候,那舌头就停住了,缠绕在他脖子上的脊椎骨居然变成了粉末,那头颅掉过在地的时候,孟浩然已经以非常人的速度向方阵奔去,它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它却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头在慢慢的碎裂,一点一点在变成粉末,心有不甘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恨与恶毒,仿佛在说:孟浩然,虽然我已经不能亲眼看到你死,我会在地狱等你。

    此时,魔冢山,风云大变,鬼气冲天。

一、地铁

    现代。2007年。

    一、地铁

    范希源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该死的失眠连续两周让他不得不在下午才爬的起来。更难受的是每次起床都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不是腰酸就是背痛。为此,他尝试了各种从网上收集来的治失眠的偏方,他歪着头看着地上的红酒瓶子,一脸茫然。

    范希源挠挠头,东倒西歪的走进卫生间,发现镜子里的那个人跟自己长的不太象,想想上个月那部新剧杀青的时候还意气风发,现在却被莫名其妙的失眠折磨的憔悴不堪,头有点晕,他摇摇脖子,觉得今天还是糟透了。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一个开枪的手势,嘴里无声的“叭”了一声。

    范希源一直都满顺利的,两年前进入电视台工作的时候他就凭着富有创意的头脑,加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在节目中心获得了不少领导和前辈的认可,前不久还被予以重任,借调到内容部生产中心,拍了一部十集微剧。这在他看来还算比较满意,至少在25岁之前他做到了很多别人没有做到的事情。直到两个星期之前过完生日那天,他就开始失眠,一到晚上就翻来覆去,脑子里象过电影一样,尽想些希奇古怪的事,有声有色的,妖魔鬼怪什么都有,无论是闭着眼睛,还是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也好,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想着想着就睡过去了,最奇怪的是一直有个声音浮现在脑海:地铁……地铁……

    “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么样,最后一次相信地久天长……”

    范希源慢条斯理的从桌子上拿起手机,一脸享受的样子,虽然唱这首歌的女人长的不怎么样,歌还是唱的不错的,一口富有磁性的男低音:“喂,你好?”

    “还好什么呀,我是谭军,出大事了!”手机里传来急促的声音。

    范希源一听是谭军,嘿嘿笑了笑,“什么大事啊,咋咋呼呼的,是不是节目又要被喊停了?”

    “哎呀,不是,是张伟文死啦……”谭军在那头急的结结巴巴。

    “谁死啦?”范希源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跟这这些天失眠有关。

    “张伟文!张伟文死啦……”电话那头的声音接近嘶吼,范希源这下听懂了,却仿佛这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这怎么可能,进台这么长时间,张伟文一直是他的重要伙伴,不仅在工作

    上是他的搭档,在生活上也是很要好的朋友,前天还一块吃过饭喝过酒……

    “希源,希源……”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回过神来:“我操,你丫是不是弄错了,前天才一块吃的饭,你也在……”。

    “全台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公安局的都来查啦!”

    “他怎么死的?”

    “听公安局的朋友说他死的很惨,陷在地铁站的墙壁里,浑身是血,胳膊都没了一只……”谭军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恐慌。

    地铁。范希源一征。

    “在哪?张伟文在哪死的?”

    “地铁站,现在地铁站都全部被封锁了……”。

    “谭军,你现在在那?”

    “我在张伟文家……”。

    “你别动,等我过来!”范希源狠狠地挂掉电话,一阵眩晕,脑子里不仅含有痛失好友的悲愤,还有‘地铁’所带来的疑问。

    张伟文租的公寓离电视台很近,打车用不了十分钟,坐地铁加上进出站、安检等过程耗费至少二十分钟以上。可他偏偏喜欢坐地铁,按他的话说这叫享受生活的情趣,那里有人生百态,两点一线的工作方式,他更愿意多花点时间看看坐地铁的人们,为此他还在筹备拍摄一个关于地铁的纪录片,每次范希源想要参与其中,都被神神秘秘的拒绝,说这是作者影像,与你这种骨子里透着大众娱乐的调调完全不搭。

    范希源气喘嘘嘘地跑上楼的时候,里面挤满了警察在调查取证。他脚刚踏进门,一个戴眼镜的警察很快就迎了上来,口气很重:“你是干什么的?”

    范希源一口气还没上的来,脑子却一片混乱:“我,我是……”。

    那警察瞪着眼睛四下打量着范希源,又问了一遍,“我问你是干什么的?”

    面对这样的盘问,范希源有些发愣,这种**裸的问答,让他脑子里回闪过无数个画面。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尤其是当年做为实习生出入办公大楼时候的场景。

    “他是我们的同事,也是我们的朋友,他叫范希源!”这时从警察的后面钻出一个瘦瘦矮个子,不是谭军又是谁。

    范希源在经过一番警察的例行问话之后,沉默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从警察的口中得知,张伟文是在昨晚凌晨2点左右死亡的,初步推测,身体是在外部强力的撞击后,全身陷进

    墙壁里,有102处骨骼断裂,韧带有不同程度的断裂,并有被撕咬的痕迹,右臂被齐肩分离,没有刀割的切口,像是被强行撕扯,但未在现场发现残肢;离奇的是在现场还发现有狗的血迹和毛发。

    他抬了抬头,看着四下忙碌的警察,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件事情突如其来,合作这么久的搭档就这么走了,可怕的是还死的如此离奇。除了用可怕两个字来形容,他实在想不出有更为贴切的词来形容这件事情。他抽出一根烟,点烟的手一抖,打火机无声的掉落在地毯上。

    “希源,你别想太多了”,谭军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伸手帮他把烟点着,声音有些哽咽:“警察说张伟文死的时候很快,并没有受太多苦。”

    范希源深吸了口烟,把烟吐的很远。最近长时间的失眠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思考,脑子里闪过的都是张伟文惨死的幻想镜头,仿佛他就在现场一般。他觉得头疼,手心一个劲的冒冷汗。

    “希源你没事吧?”

    范希源摇摇头,顿了顿说:“我没事,只是有些头晕。你昨天什么跟阿文分的手?”

    谭军说:“昨天下午开完会大概是六点多吧,本来约了晚上一块泡吧的。”

    范希源说:“他没说什么吗?”

    谭军想了想说:“哦,他说晚上要先去地铁拍点素材,要是那个时候我口气强硬一点或许他昨天晚上就不会去了……”。

    地铁,又是地铁。

    范希源长长的吸了口气,把头靠在沙发上,好晕啊。在烟草的作用下,他开始回想。张伟文是个外型上看上去书卷气特别重的人,内心上却极为激进前卫。一旦构思成型就会想尽办法去完成的,那怕撞的头破血流。也正是这种性格吸引了范希源,两个人在节目创新的目标上一致,又同是年轻人,自然就成了很要好的朋友。而张伟文开始拍摄地铁的纪录片是在一年前,那个时候单调的电视制作方式,让张伟文觉得缺乏与人的接触和交流,乘坐地铁观察拍摄人与人的生活,成了他的一个兴趣。

    兴趣。会不会是张伟文……

    范希源呼的跳了起来,大喊一声:“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屋里的所有人都回过来头盯着这个年轻人,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冲了过来一把抓住范希源的肩膀,大声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手上突然一软,范希源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一、地铁(2)

    2、

    这是梦吗,这里竟是如此的安静。

    范希源走进地铁站。里面等车的只有四个人。静悄悄的。

    一个模样看起来象是个乞丐的老头,手里拖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缩在墙角里,头发跟胡子像是被拧在一起的钢筋,可能是缺少维生素的原因,嘴唇开裂的很厉害,挂着血丝。嘴里念念有词。不远处的休息椅子上坐着一对母女。母亲不时的回头看那老头一眼,又转头看看身旁的少年,习惯性的挪一挪屁股,将怀中的小女孩抱紧一些,以至于那女孩不舒服,企图挣脱母亲的怀抱,喉咙里发出极其不情愿的呻吟。那个少年几乎是把身体摊在休息椅上的,头上的棒球帽压的很低,看不到脸。

    小女孩最终还是挣脱了妈妈的怀抱,伸手便打,并带着倔强的哭声喊:“讨厌,讨厌。”

    妈妈有些尴尬的看看身旁的少年,低声说:“媛媛,乖,听妈妈的话,快过来。”

    “不要,我要爸爸……”。

    妈妈有些生气了,说:“媛媛,你再闹我就把你送回医院去!”

    小女孩越闹越凶,声音近乎尖叫,却丝毫没有对那老头和少年任何影响。

    一个年轻人慢慢的从地铁的楼梯口后面转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架便携式手提摄像机,正专注的记录着两母女。

    这是梦吗?

    一定是梦,张伟文明明在昨天就已经死了,他怎么还能出现在我面前?

    不!不可能!如果是梦怎么会如此真实。

    “各位乘客,地铁即将进站,下一站东山街口,上车的乘客请在……”。

    范希源一惊,抬头看悬挂的时钟,时间

    是2点整。也就在同一时间,叭的一声,地铁站突然一片漆黑。紧接着是母女俩的尖叫声,但是——短暂而急促,随之而来的是灯火通明。车已经进站,滑动门业已打开,里面端坐的两名乘客,赫然是那母女俩,她们还面带微笑!

    范希源脚下一软摊坐在地上,冷汗已经湿透了他的衣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灯一灭一亮前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事情却变化如此之快。事情还容不着他细想,出乎意料的事情又发生了,戴棒球帽的少年居然从列车中走了出来,在那个老头面前停了下。用一种几近零下一度的声音说道:“老朋友,一千年对你来说实在太长了。”

    那老头目光呆滞,口中依然念念有词。

    棒球帽少年嘿嘿笑出声来:“你不觉得疲惫吗,因为他的一句遥遥无期的话,你便为他守了一千年,一千年啊,你的身体还吃的消吗?”

    那老头还是没有动,但口中的声音却明显大了一倍。棒球帽少年脸色一变,目露凶光一转头便盯住了范希源。那目光尤若针茫,范希源心神大乱,顿时觉得刺穿了他的大脑,下意识的用一只手挡住自己的头,惊的往后退。

    “本想给你一条生路,你就以为本王怕了你。”话音一落,那棒球帽少年目光死死盯着那老头,左手却一伸,向范希源抓来。

    范希源心头大骇,想大叫,声音却被卡在喉咙里,当即紧紧的闭上了双眼,身后传来张伟文的一声惊呼……

    一声巨响同时伴随着一声惨叫,当他睁开双眼时是惊人的一幕——那棒球少年的左手暴涨数尺,前端居然是一只面部狰狞的怪物,而张伟文身陷墙壁,胸前的一块已经被那怪物撕咬的惨不忍睹;

    阴红色的血浆和碎肉溅的到处都是。

    范希源摸摸自己的脸,还带着张伟文体温的血液,浓度很高,粘粘的,这是真的吗?他想起过生日那天,张伟文用奶油蛋糕砸在他脸上的感觉,也是滑滑的很粘,但是味道不一样,蛋糕是甜的,而血是咸咸的还有一股刺鼻的腥味。张伟文目光涣散,大字一般陷在墙体里,长大的嘴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腿发软的厉害,可还是缓缓的爬起来,想去拉开那个怪物。

    棒球帽少年的头再次向范希源转来,帽檐下的双眼再次绽出寒光,左手一震,那手臂上的怪物嘶吼着张着血盆大口向他扑来。

    他看清了棒球帽少年的嘴巴和下巴——朱唇,赤血艳丽;刀刻一般的下巴,白皙的宛若寒玉。

    是的,这是真的。范希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怪物发出的吼叫让他感受到了来自地狱的问候,浓密的血腥味让他呼吸困难,还有那双只有魔鬼才能拥有的眼睛。冥冥中听到有人在他耳边惊呼:“小心!”

    他终于张开了嘴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持久而又歇斯底里的颤音:啊~~~~!!

    范希源又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气喘吁吁,浑身大汗,却被三个人死死的摁在床上动荡不得。

    “你小子,劲还真大,把我都揣地上去了。”谭军扶着腰从床尾慢慢的爬了起来,龇牙裂嘴的。旁边的人噗呲一声都笑了出来。

    范希源四顾看了看,按着他的三个人,一个看起来像大夫的人,一个是胖呼呼的护士,还有一个就是那个四眼警察。

    他再次闭上眼睛,长长的抒了口气,心想:我操,是个梦!

二、疑问(1)

    “你想到了什么?”

    四眼警察叫方雨帆,是本市公安局重案科的刑警。他看起来很年轻,黑色的镜框后面的那双眼睛却有着不相符的老成和冷峻。范希源盯着他的嘴唇,心里还没有从之前的恶梦回过神来,那一切太真实了,仿佛就在事发现场一般。范希源料到这个警惕的警察会再次问这个问题,只是之前想到的与他所梦到的完全是两回事,这是个矛盾。重要的是根本不会有人会相信。

    他傻傻的笑了笑。

    “你在张伟文家中,想到了什么?”方雨帆僵硬的动了动脸颊上的肌肉。拉出一个并不轻松的笑容。

    范希源舔了舔嘴唇,说:“我能喝口水吗?”他觉得自己现在象个犯人。

    方雨帆倒了杯水给他,范希源看了看杯中泛起的水珠,一口喝了下去,觉得自己顿时轻松了许多,说道:“方警官,你相信梦里所发生的事情吗?”

    方雨帆用食指扶了扶镜框,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信。”

    范希源抬头看了一眼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警察,接着说:“张伟文早在半年前就开始拍摄一部关于地铁的纪录片。”

    “是私人还是……?”

    “是个人作品。”

    “你有参与吗?”

    “没有,张伟文一直都是利用自己的休息时间,在进行拍摄,”范希源的手心又开始出汗,张伟文在梦里头的惨状再次回闪在脑海,那些四溅的血液和碎肉,嘎嘎作响的骨头碎裂的声音,“当时,我怀疑他会不会是在拍摄的过程当中,无意中发现了什么,你知道,镜头能看到东西很多。”

    方雨帆会心的点点头,一边做笔录一边问:“死者在生前有没有对你说起过什么?”

    范希源想了想说:“没有,他一直都是独立拍摄。”

    方雨帆老练的合上笔记本,说:“好的,谢谢你的合作,如果有什么新的发现,还请你及时与我们取的联系。”

    “好,应该的。”范希源放下水杯想起来。

    方雨帆示意让他坐下。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过身来问道:“你刚才说‘当时’认为死者在拍摄纪录片可能出现了意外,那么现在呢?”

    范希源笑了笑,说:“那是我的一个梦。”

    方雨帆走之后,范希源象丢了魂似的坐在床上,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张伟文离奇的死亡,以及那个恐怖的梦,甚至自己怎么会突然晕倒都没办法解释。按照医生的话来说是用脑过渡,精神过于亢奋所造成的,身体上没有丝毫因为失眠所造成的焦虑,准确的说最近他的生活相当有规律。他摸摸自己的脸颊,今天早上镜子里的那个憔悴的脸孔难道不是我?那个医生一定是疯了。

    范希源一甩手,说:“谭军,有烟抽没

    ?”

    谭军递上一根烟,帮他点上。奇怪地看着他说:“希源,你没事吧?”

    范希源狠抽一口,说:“我没事。”歪头看了谭军一眼,“你说的那个警察朋友就是刚才那个姓方的警察?”

    “恩,他是我一个阿姨的儿子,年纪跟我们差不多,挺厉害的,市里头好些大案都是他查的。”谭军也点了一根,“这次也一定能把凶手给找出来。”

    “我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范希源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看过张伟文拍的纪录片吗?”

    “没有,那小子……阿文从来都是拿成片出来让人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谭军有所领悟,“你的意思是说张伟文是因为拍片子导致的杀身之祸?”

    范希源没说话,他心里也吃不准,那个恐怖的梦太真实了,那个棒球帽少年红的像血一样的嘴唇像挥之不去的烙印刻在脑子里,还有那个会吃人的手……他下意识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今天警方已经把所有的带子都拿回警局了,这两天就应该会有线索,到时候一定可以将凶手绳之以法!”谭军狠狠的说,表情异常严肃。

    范希源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喃喃道:“我想去趟地铁站。”

    范希源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晚了。皱着眉头,坐在车里一句话也没说。谭军虽然很饿却没问他要不要先去吃个饭,张伟文死后,在他眼里范希源一下子变了个人。

    地铁站并不远,不出十分钟就到达了张伟文出事的地点。本市地铁的总车乘不长,从南到北不过十几个站。也是为了申报优秀模范城市,去年竣工到今年就开始投入使用了。范希源对这的印象,除了在这里拍剧的时候取过几个景之外,根本没有没有乘坐过。他不喜欢拥挤的感觉,他宁愿一个人坐在的士上堵车,都不愿意与很多人挤在一起。

    正如谭军说的,地铁被封锁了。

    地铁入口象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透出的光在夜幕下像吐出的气,黄色警戒带被风吹的哗哗作响。范希源站在入口处,底下传来通风管道的声音,空气里有种潮湿的味道,不,好象还有不知名的血腥味。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了上来,脑子有点恍惚。他看了看谭军说:“走,我们下去吧。”他心里很矛盾,张伟文的死无疑对他来说是个打击,做为朋友他愿意找出一切对案情有帮助的线索,但是,现在的他却有种莫名其妙的想法,那个想法让自己觉得很乱,甚至想马上折回去,回家洗个热水澡,喝酒睡觉。

    下了地下通道之后,首先看到的是一条拖了2、3米长的血迹,左面的墙上有一个深陷的凹洞,血迹斑驳,四周粘着一些肉糊糊的东西,裂开的缝隙里充斥着红的发了黑的固体,悬挂的时钟定格在2点。范希源倒抽了一口冷气,脑袋嗡嗡做

    响,忍不住往后倒退了两步,脚下一软瘫坐在地。虽然他在下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看到这番景象与梦中并无二致。身旁的谭军已经开始呕吐。

    范希源觉得全身发冷,咽了口唾沫,眼睛里一片慌乱。这是巧合还是真的如梦中所思。如果是巧合,每个细节怎么会如此吻合;可如果是真的,那个少年,那只会吃人的手,还有那对母女和老头呢?他们去了那里?莫非这个世界真的有鬼怪……不,不可能,这决不可能!

    范希源喃喃道:“这是个梦,不可能是真的……”,他呆呆的往着前方,“谭军,我问你,你相不相信梦?”

    谭军停止呕吐,回过身来看着他说:“希源……”

    “你相信梦吗?”

    谭军摇了摇他,说:“没事吧你?”

    范希源没有动,“就问你信不信?”

    谭军睁大了眼睛往着他,拿不定主意。

    突然,范希源用力挣扎着站起来,一把拉着谭军,寒着声音问道:“那对母女和老头去那了?”

    谭军吃了一惊,仿佛面前这个人已经变的陌生,口里开始结巴:“我,我,我……”

    范希源使劲吞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口气缓和了一下说:“除了昨天张伟文的尸体之外,你那个警察朋友还有没有其它的发现?”

    “我,我不知道。”

    范希源咬着嘴唇想了想,说:“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一对母女,和一个老头?”

    “好,好像没有。”

    “你确定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

    范希源顿时轻松了一点,他放开谭军,点了根烟。谭军心里发毛看着范希源直打鼓,说:“要不咱们回去吧?”

    范希源抽了口烟,眼睛看着前面,前面是一条阴红色的血迹。他嘴角僵硬的笑了笑,想说点什么,突然笑容又凝固在了脸上,慢慢地,慢慢地又一点一点的变成了恐惧……他的烟掉到了地上,在地上溅起一丝微弱的花火,烟头在地上一闪一灭,努力的喘息。就象此刻他的心理变化一样,起伏不定。

    是我眼花了吗?不,一定不是。

    范希源拉着谭军转身就走,说:“我们去找你那个警察朋友。”谭军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拉着飞快的走掉了。

    身后,在凹墙的不远处,墙角的阴影里,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安静躺在那里。此时,那个塑料袋不经意的动了动,发出呜呜的呻吟声,然后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哗啦一声,一堆垃圾和一团黄色的物体滚了出来。它喘息着的爬起来,伸着鼻子四处嗅了嗅,身子突然一抖,精神似乎好了许多,眼睛盯着地下通道的入口处,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含糊的叫声。

    它是一条狗。

二、疑问(2)

    方雨帆虽然进入警队的时间不过四年,经手办过的大案要案却不少,他始终相信再复杂的案情都有迹可寻。但目前,这庄离奇的凶杀案却找不到任何线索,甚至对死者的死亡,都无法做出合理的解释,没有人能够在一瞬间让人身上的骨骼断裂102处,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高速行驶中的列车才能做的到,而身陷墙内又怎么解释呢。可怕的是死者身上不同程度的撕咬痕迹,还有在现场发现的狗毛狗血,这两者到底有什么联系呢,难道是一条疯狂的狗杀了死者,他无法作出判断。他盯着眼前的这个叫范希源的年轻人,他的眼里有的只是慌乱和紧张,所讲的一切到底有没有价值,他同样无法作出准确的判断。他的手心出汗了。方雨帆清了清嗓子,把两手交叉在一起,说道:“至今为止,警方并没有接到人口失踪报警的案件,而那个叫媛媛的女孩……”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更紧张了,不,准确的说是是恐惧。他到底害怕的是什么呢,难道他与死者的死有牵连,“范希源,你不用紧张,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帮助你。”

    方雨帆抽出根烟递给他,意味深长的说:“今天从死者家**找出11本磁带,有地铁影像的磁带只有四本,包括在现场发现的那本,我们并未从中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能排除他被谋杀的可能,尤其是死者是一名媒体工作者。”范希源的手有些哆嗦,但他看起来很努力的在让自己保持冷静。

    方雨帆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年轻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方雨帆看了看旁边的谭军,这个有了几年交情的朋友也是六神无主,像个孩子一样巴巴的望着他。他笑了笑,心里想的是如何才能从范希源的嘴里得到有价值的线索。“你放心,防范于未然是我们的职责,何况我和谭军也不是一两天的朋友了。”转过头,故作轻松的看着范希源。这句话似乎对这个年轻人起了作用,他使劲抽了两口烟,将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象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方雨帆对自己的话很满意,按照以往的经验,他觉得范希源会对他说实话了。

    “方警官,你相信梦里所发生的事情吗?”范希源的眼里恢复了镇定。

    方雨帆一怔,他立刻想到了在医院,范希源对他说过的同样一句话。他马上又恢复了警察的办案常态,说到:“对,我相信,人有所思,也有所想,有时候梦境是现实的投射。”

    然后他就听到了范希源的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吐了出来,“有一种可能,张伟文也许不是人杀的!”

    哗啦一声,谭军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方雨帆张了张嘴没有出声,脑子转的飞快。他想到了一万种可能,唯一没有纳入考虑范围的就是不是人的人杀人,还有一点,说这句话的是居然是一名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导演。

    “在我的梦里,杀死张伟文的并不是人,我在梦里看到了张伟文死的全过程,与我今天晚上在地铁站看的场景是一致的”, 范希源顿了顿,便把梦中的所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方雨帆几乎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听完的,第一个反应是范希源在扯淡,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鬼!但是他马上又对自己提出了疑问,如果范希源说的是假的,那他所说描述的细节,从目前通过现场勘察,与警方推论所得出的凶杀过程基本是一致的。但是这里还有三个疑点,这个年轻人在梦中曾提到有一对母女和一个老头,至今却无人报失踪案,这是其一;其二,现场的狗血狗毛从何而来,尸体又去了那里;其三,死者张伟文的手臂至今下落不明。在范希源的梦的内容里是没有出现的。如果没有证据,他的话便全是臆想出来的,换句话说是因为朋友的死,对他刺激过渡所造成的。方雨帆再次清了清嗓子,看着烟灰缸里的烟头,恩了一声,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知道你是不会相信的”, 范希源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换做是我同样不会相信,你是警察,讲的是证据,可我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个梦。”

    方雨帆不禁想起今天在医院的回答。我真的相信梦吗?这两年破获的几起大案要案凭的都是自己的直觉。办案的过程当中往往面临着种种困难,梦中的启示却成了他所依赖的“直觉”,对他寻找线索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梦的事情,没有人会认为一个堂堂的人民警察是在梦的指引下破案的,事情宣扬出去对警方的社会舆论是不利的。他甚至翻阅过弗洛伊德的书,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自己对自己的一种心理暗示,是愿望的达成,换句话说他实际上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是通过梦的形式来告诉自己。他抬起眼皮看着范希源,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恢复常态,与之前判若两人,莫非他说的是真的。

    “你说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的”,他站起身来,看了看表说:“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也再次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好,有什么问题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范希源显得非常有礼貌。

    方雨帆点点头,笑了笑说:“那我就不送了,有时间也跟谭军也一块过来玩玩。”

    谭军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言谈之中脱离出来,有些懵懵懂懂,胡乱答应着,便与范希源出去了。

    方雨帆看着他俩出去,脑子里也乱的很。正待坐下,电话响了。

    “喂,我是方雨帆,那位?”电话那头杂音很重。

    “雨帆!”这时候门被撞开了,谭军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方雨帆举手示意不要说话说:“喂,喂,出什么事了……”,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谭军,若有所思,皱着眉头说道:“好,我知道了。马上封锁现场,半小时内到。”

    半天,谭军被方雨帆盯的浑身不自在,于是开口问他:“范希源,他没问题吧?”

    方雨帆摇了摇头,转身便收拾东西说道:“你先回去吧,没事了。”

    谭军仍是不放心,说:“那张伟文到底是怎么死的?”

    可惜,方雨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到了门口,若非情况紧急,他或许会坐下来慢慢与这位朋友说些安抚的话。可是这起案件的情况变的越来越复杂。原因不明的死亡,凶残的手法,包括范希源的出现,以及他说讲述的梦都让案情变的更加离奇,莫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外面起风了,秋意渐浓。他拨了拨领子。眉头间的褶皱更深了一层,他对范希源的揣测是对的,这个年轻人会是一条有价值的线索;根据他对梦的理解,甚至有了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范希源可以被列为犯罪嫌疑人。

    城南郊发现了一对母女的尸体。

    范希源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丢在床上,有23个未接电话,15条短信。其中有5个是他女朋友林子的,抬手看了看表,现在是凌晨1点03分。离2点还差57分钟,范希源心里想道。迟疑了一下就把电话回了过去,林子的手机却已经关了,便胡乱回了条信息。

    他踢了一脚在地上躺着的酒瓶,骨碌碌地滚出老远。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在短短的一天当中发生的变故让他疲惫。他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中的那张脸,伸手摸了摸自己,坚硬而没有表情,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都显得那么憔悴。这是我吗?他瞪着自己的那双红肿布满血丝的眼睛,恐慌过后的心神涣散,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他妈的,这到底是怎么了,希望明天起床的时候一切都是美好的。当下拧开水龙头,便俯下头去洗脸。可镜中的范希源却一动不动,不变的动作不变的表情,他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正在承受巨大痛楚的压力,那个定格的笑容象开了裂的岩石般慢慢脱落,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缓缓向外溢出血浆的牙床……

    升腾的水汽顿时弥漫,镜中的范希源也被覆盖的不见了踪影,或许他本来就不存在,只是一个幻影。对现在的范希源来说,恶梦之后再回到现实总的说来也不算件坏事,怕就怕恶梦之后还只是个开始。

三、救命(1)

    中午,秋日暖阳。

    范希源就睡在温暖的阳光里,悄无声息。

    嘭嘭嘭——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范希源于是就醒了,是惊醒的。他第一个反应是回想自己有没有做梦,可什么也没想起来。

    他挣扎着爬起来,脚步不稳地去开门。

    门打开后,方雨帆就象尊神一样杵在门口,双眼看起来有些红肿,象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却还是如刀锋班冷峻。握紧的拳头缓缓放下,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自信。范希源定了定神,转身把门让开,重重的将自己扔在沙发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方雨帆轻轻把门带上,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面前,侥有兴趣的看着他,似乎并不着急说话。

    沉默了一会,范希源一动不动的躺着,闭着眼睛说:“方警官,你有没有做过梦啊?”

    “有,而且经常做。”方雨帆咧开嘴笑了笑。

    这个问题有点傻。

    “你觉得在梦里发生的事情会不会变成真的,尤其是恶梦?”

    “呃,这个嘛,有些会,有些不会。”方雨帆认真的回答。

    “哦,”范希源睁开眼睛看了方雨帆一眼,马上有闭上了,说:“真希望那个梦不是真的,太可怕了。”他已经醒了。在他开门看见方雨帆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明确的告诉自己,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只希望自己的那个梦只是一个恶梦,不是真的。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怪物呢。他禁不住转过头来冲方雨帆笑了笑,说:“方警官,说起来这大中午的跑过来,是不是想告诉我案子已经破了?”

    方雨帆也笑了,脸有些浮肿,感觉有点怪怪的。他站起来走到窗口,将窗帘哗的啦的更开了些,阳光顿时将这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塞的通亮。范希源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方雨帆望着窗外,这个楼层的视线特别好,楼下的一切都看的十分清楚。街对面是一排店面,超市、电话亭、饭馆一应俱全,街上的人们来来往往。饭馆的生意特别好,门口停满了车子,旁边的超市门口还有个小弟在那里派发宣传单,可能是新手的原故,发起来手忙脚乱的,过去的人一个都没有接,小弟无奈的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上面一眼,便又去派发传单了。方雨帆忍不住笑了,他回过来头来对着范希源说:“昨天夜里12点31分左右,我们在城南郊找到了一对母女的尸体,今天上午出来的验尸报告推测出她们的死亡时间超过20个小时,”他沉吟了一下,“在小女孩的书包里的作业本显示,她的名字叫做王媛媛。”

    范希源惊地坐了起来,转头向方雨帆望去,窗口的阳光刺的他睁不开双眼,有些发晕,他用手挡了挡,还是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眼镜的折射出来的反光有些诡异。

    “经过与她校方的核实

    ,小女孩确实叫王媛媛。”方雨帆向范希源一步步走来,象一张巨大的阴影慢慢将他覆盖,“事实再次应验了你的那个梦!”

    范希源张了张嘴,没出声。

    “昨天在医院的时候你曾跟医生谈起你最近半个月有失眠的习惯?”方雨帆在范希源面前坐下,盯住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眼睛里读出些什么。

    范希源迟疑了一下,答了一声:“恩。”他很快冷静了下来,虽然无法对自己的梦做出合理的解释,但凭着做节目的职业敏感,已经从这个警察的身上得到了另外一个信号,毫无疑问他已经成了这个警察的犯罪嫌疑人。多年的职业经验让他努力放稳自己的语气,说:“大约是在两个星期之前,也就是我过完24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我便开始失眠。”

    “可是你看起来并不象有失眠的症状?”

    范希源无声的在喉咙里笑了一下,说:“我也不明白,可我明明看上去很憔悴。”他在屋角看到了那个空了酒瓶。

    “哦?”方雨帆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酒瓶,“你有酗酒的习惯吗?”

    “没有,为了调整我的生物钟,在网络上看到晚上喝点酒会对睡眠有帮助,最近几天才开始喝的,可惜没什么用。”范希源想了想,接着说:“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躺在床上,脑子里便乱哄哄的,像过电影一样,什么画面都有,但总有一个声音在说两个字……”。

    方雨帆没有说话,扁平的嘴唇抿的很紧。

    “地铁,地铁的一直在脑海里回响,在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里,一直到我毫无意识的睡去”,范希源看上去很平淡,“那个梦,让我身临其境一样到了地铁,看到了案发现场所发生的一切……”。

    “你还做类似的梦没有?”

    范希源摇摇头,说:“昨天是第一次。”

    “那对母女是怎么死的?”方雨帆的眼里绽出一丝犀利的光,语气却很淡。

    “在我的梦里,她们并没有死,而是坐在车厢里。”

    “你肯定吗?”

    “我肯定!”

    “你看看是不是她们?”方雨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他。

    范希源接过照片,才看一眼,顿时觉得胃里在翻江倒海,喉头猛的发甜,两腮的酸水一阵一阵的往外涌,站起来便往厕所里跑。

    只听得厕所里哇哇的呕吐声,他象只受了风寒的狗一样趴在马桶上,瑟瑟发抖。方雨帆坐在客厅里看着他,没有动,俯身将照片拣了起来。照片里的母女并排躺在泥沼里,两张死灰一样的面孔上有着一种难以意表的恐惧,双目圆睁,眼白中的血丝象绞糊了的线团,将眼球死死的绑在一起;张开的嘴象一个巨大的黑洞,仿佛那里就是深渊,藏着无数的恶魔,随时可以将人吞噬。方雨帆不自

    觉的将手握紧,关节咯咯作响。

    这是两张什么样的脸啊,虽然两张脸发生了严重的扭曲,但两母女的长相他还是印象深刻的,那个母亲的疑虑,小女孩的任性,还有那些争执……

    连续两天,范希源觉得自己快到了崩溃的边缘,一个梦让他重新开始审视自己周遭的一切。他还想吐,干呕了几声,什么都没有,只吐了几口稠粘的胃液。他想起来了,从昨天到今天他就没吃过东西。他伸手扯了张纸抹了抹嘴和眼睛,扔进马桶里。摁住放水开关,哗哗放出的水在马桶里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将所有污物都卷进了管道,发出象怪物吃饱了打出的嗝的声音,不对好像其它的声音。他盯着马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了错觉。他趴在马桶上,再次将放水开关打开,抽水马桶再次发出打嗝的声音,然后就听见——

    “救命——”

    他惊的往后一倒,靠在墙壁上,是的,他听清楚了,是“救命”两个字。他又靠回来,好奇的瞅着马桶的排污孔,恻着耳朵倾听。这个马桶是全新的,他虽然不是一个很讲究个人卫生的人,对厕所要求是比较苛刻的,在他租下这个房子的时候,就拆除了原来的马桶,自己掏钱换了一个全新的,这会让他在上厕所的时候感觉心情舒畅。

    “救命,范叔叔……”

    他倒吸了口冷气,一阵忽冷忽热的感觉控制了他,感觉发根变硬了。他把头又低了一点,希望能听的更加清楚。这声音象极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爬满了他的手臂,心跳成倍的加速,他开始寻求某种合理的解释。这是一幢标准的白领公寓楼,基本上都是清一色的单身男女,他的楼上住的是一个有些臃肿的单身女人,楼下是个刚谈了找了女朋友的男人,都不可能有孩子,邻居就更不可能,前些日子已经搬离了这里,房子是空的。

    “救命,范叔叔,我好辛苦……”

    他使劲咽了口口水,环顾一下四周,只听的到自己的喘息声,身后的方雨帆正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照片。他试探性的问道:“你是谁?”

    “我是媛媛啊,我好辛苦……”

    他一下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终于想起来这是那个小女孩的声音了。他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冷。现在声音听起来有点便咽,有点苍老……但是仍然掺杂着瘆人的笑声。猛然间发现自己的头已经快升进马桶里了,马上将身子直了起来。

    那个声音接着说:“我已经死了,是它们拿走了我的魂魄,还有我妈妈的,有个叔叔死的好惨啊,手都被拿走了,还让我告诉你,要你快回来……”

    声音慢慢的变的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与打嗝的声音混在一起,然后就看见——

    阴红色的血液从排污孔涌了出来。

三、救命(2)

    一团血污猛地从下水口喷了出来,溅在了马桶盖上、脸盆、镜子和墙壁上面。范希源大叫一声,恐惧而尖利的声音在四周剧烈回荡。他坐在地上,用手慌乱的向后退着,脑子急速充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跑,跑!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方雨帆这个时候已经冲了过来,从后面一把按住他:“出什么事了?”

    “血,血,有血冲出来了……”范希源惊慌失措。

    方雨帆绕过他,四周看了看,并无异样说:“血,没有血啊?”

    “有,你看你看,墙上、脸盆上还有镜子上,都是……”,范希源站起来从后面搭在方雨帆的背,用手指着说。

    方雨帆全身僵硬,从镜子里他看到了范希源那张充满了恐惧的面孔,他疯了吗,还是在演戏?

    “请你冷静点,告诉我,到底看到了什么?”方雨帆从镜子里盯着他的双眼。

    范希源的整个喉咙好像都被堵塞了,他的心在胸口狂跳,感觉自己马上又要呕吐了。镜子上的鲜血正顺着镜面往下流。他几乎能闻到鲜血的腥味。脸盆上,鲜血正顺着磁面往下流,不停地滴在地板上。这个警察为什么就看不到呢?难道又是我的幻觉?不对,如果是幻觉,血腥的气味怎么会这么强烈。他虽然很惊慌,可他马上又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次告诉自己这个警察并不信任他,这一切都会被看成是为了掩盖事实的假象。他强压住自己狂跳的心脏,深呼一口。

    方雨帆拧开水龙头,然后范希源就看见血哗哗的流了出来,一会脸盆里的血就满了,方雨帆拧了一块毛巾递给他。

    范希源看着那块被血侵红了的毛巾,还有他手上的血迹,想吐。一时怒从心起,伸手抓过就摔在脸盆里,顿时溅起一波血花。

    方雨帆一征,马上又换上了那张不太自然的笑容,说:“我刚进警校看到尸体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有生理和精神上的反应也是正常的,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休息几分钟就好了。”

    范希源看着他把双手插在裤兜里,他的手还是湿的,血已经侵湿了他的裤子,还在慢慢扩张。我该怎么办?

    “今天来是想请你去警局认一下尸体,你似乎不大方……”

    “我去!”

    方雨帆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范希源已经在换衣服了。他转过身看着卫生间,里面一片狼藉,洗漱台上的积水一点一点的往下滴,发出嗒嗒的声音。范希源到底看到了什么,想到心处不由得打了寒颤,裤兜里的双手紧紧握成一个拳。

    嘭彭嘭——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方雨帆往下想的思路,他抬起头来,发现范希源正一边穿鞋子一边看着他。

    方雨帆会意的将门打开,外面的人迫不及待的一把将他推开,就冲了进来。

    “希源——”,一个女孩带着哭腔扑倒在范希源的怀里,“希源,你怎么啦?”

    范希源有点不知所措的将那女孩的头扶起来,柔声说:“林子,我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昨晚上给我发的信息,说你死啦死啦的,你吓死我了。”林子旁若无人的一边哭一边使劲擦眼泪。

    “好啦,我那是累了说的胡话,没事的了?”

    “我知道我最近出差的比较频繁,没时间陪你,”林子突然咬着嘴唇,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傻丫头,怎么会呢,谁都可以不要,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呢。”范希源刮了一下林子的鼻子。

    方雨帆在旁边忍不住又打了寒颤,是被这两个人吓的。

    范希源拉着林子的手,对他说:“这是我女朋友林子,跟我一个台的……是广告部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点点尴尬。

    方雨帆点点头,这才看清楚林子的模样,一张娃娃脸,大大的眼睛,像极了动画片里的可爱女人,可能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打扮穿着偏成熟,却别有一番韵味。自我介绍说:“我叫方雨帆,公安局重案科的。”

    “恩,我知道你”,林子调皮的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本市大名顶顶的重案科刑警——方雨帆,据说就要晋升副对战了。”

    “哦,言过其词了。”方雨帆有点吃惊,这个女孩怎么会知道我。晋升副队长的事情他也才刚刚知道没几天,何况局里还没正式公布,这个林子不简单呢。

    “好啦,林子,不跟你多说了,我要跟方警官出去一趟,晚点才会回来。”范希源打断他们的对话。

    “我下午也没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去吧?”林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范希源脑子里闪过那张恐怖的照片,咬了咬牙,说:“不行,而且你今天必须回家去。”

    “为什么?”林子的眼睛又开始红了。

    范希源转头看见卫生间里血迹斑驳,心生恐惧。说:“你难道没看见吗?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看见什么呀?”林子往厕所瞄了几眼,发现什么都没有。听范希源说的如此坚决,把包往床上一扔,气鼓鼓的把头扭在一边不看他。

    范希源心里乱的很,他看了看表,对方雨帆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又转过头来对林子说:“林子,你先回家,晚点我会跟你解释的。”

    林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没说话。

    “我们先走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范希源欲言又止,剁了跺脚便与方雨帆走了。

    范希源与方雨帆走后,林子生了会闷气。虽然她每次都知道自己不应该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可她如果能控制的了,自己就不是林子了。何况每次看到范希源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她就觉得高兴。不过,今天范希源看起来怪怪的,说话犹犹豫豫,跟往常不大一样,或许张伟文的死对他影响很大,怎么说他们都是很好的同事。也许过几天就好了吧,再过几天,我也不用这么忙了,就一起出去旅游去。她笑了笑,笑的象偷了很多鸡的狐狸。

    出差的这段时间,范希源的生活习惯确实不好,屋子里乱的跟狗窝一样。她唉了口气,准确不误的从沙发的夹缝里,成功的拉出几只颜色不一的袜子,从电视机后面找出几本杂志和十几张没有封套的dvd,然后就看到了滚在角落里的酒瓶子。心里骂了

    一声“猪头”,就去卫生间拿垃圾桶。

    卫生间里到处都是水渍,她皱着眉头,点着脚拿着垃圾桶正要往客厅走,就听到了打嗝声,又长又响。她吓了一跳,四周看了一眼,除了她没有任何人。

    她松了口气。紧接着她又听到了哽咽的声音。

    “救命——”

    她听的清清楚楚,声音是从马桶里传出来的。她睁大了眼睛,一步一步的走的了过去……

    客厅,阳光充足,细微的灰尘被照的无处遁形,飞来飞去。

    市公安局的驻地年代比较久远,是原民国时期的建筑物基础上改的,上面布满了绿色的爬壁藤,一眼望去古旧却显得非常厚重。停尸房就在主楼的地下室,与外面陈旧的风格相比,这里要显得现代化许多,房间不大,墙体被刷成了白色,青灰色的地板砖被清一色的荧光灯管照的十分通透。即便如此,可能是用来停放尸体的原因,感觉里面寒湿之气比较重,这让范希源觉得浑身不自在,贴身的内衣都是粘糊糊的。方雨帆相比要显得沉稳的多,用内线电话通完话,想了想便对他说:“你应该有心理准备,一会你看到的尸体跟照片比起来要直接的多。”

    范希源恩了一声没说话,扫了一眼方雨帆裤兜上的血迹。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只是没有把握能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那双无限放大的瞳孔象两个巨大的黑洞,仿佛瞬间便能吞掉他的灵魂。

    楼道里传来了叽叽嘎嘎的声音,越来越近。

    “来了。”方雨帆说了一声。

    范希源觉自己手心出汗了。一会,两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推着两个推车进来了。每推一步,推车都发出沉重的叽嘎声,每响一声车上的尸体都会随之跳动一下,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站起来。

    方雨帆冲那两个人点了点头,那两个人会意地退了出去。“来吧,不要太紧张,看看是不是这对母女。”

    范希源走过去,犹豫片刻,掀起其中一个被单,匆匆看了眼就盖上了。他抬起头冲方雨帆点点头。然后走到另外一具尸体面前,手有些抖,缓缓的将被单掀起——

    这一次,他没有立即放下,而是睁大了双眼,这是就那个小女孩王媛媛。与照片中呈现的一样,死状恐怖,福尔马林和尸臭味混杂在一起浓厚刺鼻。

    “他就是死者王媛媛吗?”

    范希源依旧恩了一声。他看上去似乎有些慌乱,但,当他决定来确认尸体的时候,就已经对自己提出了一个明确的要求,把事情弄清楚。是好奇吗?不是。是为了洗脱警方的嫌疑吗?那更不是。他只想知道,张伟文的死与那个可怕的噩梦,以及今天厕所里的血,为什么别人看不见,而自己却看的见,他必须要把事情弄清楚。想到心处,骨子里那种热血一下子涌了上来,咬了咬牙,说:“我现在可以非常的肯定,那个王媛媛就是这个小女孩!”

    “我肯定她就是我噩梦中的女孩”,他放下被单,走到方雨帆面前,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这件事情肯定不是普通的案件,我猜你应该想的比我更多。”

    方雨帆不说话,望着这个突然变的十分镇定的年轻人。

    “张伟文的死十分的蹊跷,深陷在墙体之内,骨裂十分严重,非人力所能为……”,范希源顿了顿继续说道:“无论我的梦是巧合,还是事先就已经知道,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相信这一切都有必然的联系,否则我不可能象个预言师一样看到了案发现场。”

    方雨帆还是很认真的听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更象是个警察。

    “你是警察办案讲的是证据,对我来说做事凭的是直觉。对于一些问题的看法都会有很大的出入,包括今天……”,范希源迟疑了一下,“你一定会认为我疯了,在我的梦里还有2个人至今无从考证,那个棒球帽少年和那个老头下落不明……”

    “这么说,你认定那个少年就是凶手?”

    “在我梦里,杀害张伟文的就是那个棒球帽少年。”

    “你看看这个?”方雨帆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本发黄的小册子递给他。

    这是一本毫不起眼的小学生数学作业本,可能是翻阅的比较频繁,封皮被磨的发了毛,上面几个黑色问号的涂鸦也显得很模糊,页角也卷很厉害。范希源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

    失踪案例一

    2007年7月15日凌晨2点55分左右,边西区派出所值班民警赵小军接到造纸厂黄顺夫妇的报案失踪,19岁的儿子黄刚彻夜未归。

    同年7月16日凌晨1点37分左右,南城郊派出所值班民警罗丹接到农民李有为报案,发现一具男尸。

    同年7月17日中午13点30分,经核实该男子为黄顺夫妇失踪的儿子黄刚。死因不明。

    失踪案例二

    2007年7月28日上午9点04分左右,边东区派出所民警王明接到报失,黄春路26号的2楼的路长发老人的儿子路有亮失踪2日未归。

    同年7月28日凌晨12点41分左右,南城郊派出所值班民警罗丹接到农民刘凤夫妇报案,发现一具男尸。

    同年7月29日下午14点30分左右,经核实该男子为路长发失踪的儿子路有亮。死因不明。

    失踪2案例三

    ……

    方雨帆的手心里全部都是汗,他不动声色的在裤子上蹭了蹭:“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请你务必保持沉默,能做的到吗?”

    范希源咬着牙点了点头,比起手里的失踪记录,在面前的这个警官嘴里一定还有更加骇人的信息。

    “在地铁事件发生之前,我市的失踪案件虽偶有发生,但是最近这三个月失踪的人数竟达21人,密集程度相当惊人,群体失踪有4起,最多人数有7人……”。

    范希源吃惊地抬起头看着他,发现方雨帆也正望着他。

    “你不用感到惊讶,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这种会影响到社会稳定的严重案件,我们是会严密封锁的,包括对你们媒体部门,在7月28日发生第2起失踪死亡事件之后,我们便对现场建立了控制区域,但是……”,方雨帆眉头间的皱纹越陷越深,“这起失踪的大案,波及面实在太大,上级不得不下令封锁,一旦泄露出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

    “那你为什么还要拿给我看,何况我还是做媒体工作的?”范希源问道。

    “直觉,我凭的也是直觉”,方雨帆沉思了一下说:“警察办案虽然讲证据,但是直觉对我们来说同样很重要,你在死者住宅晕倒的那一刻起,我对你便有种不一样的直觉。”

    “什么直觉?”

    “不知道,说不清楚”,方雨帆把目光放到那两具尸体上,说:“你从里面有没有发现什么共同点?”

    “共同点?”范希源口里念念有词,翻了翻手中的笔记,若有所思的说:“他们的报失,以及死亡的时间不尽相同,但是死者都是在同一个地点被发现的。”

    “不错!”方雨帆眼里闪出一丝凌厉的光芒,“他们都是在南城郊发现的,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们的死亡时间都在20个小时左右,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在一天内死亡,被同一种手段致死,死状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范希源倒抽了口冷气,眼前闪过那对母女的面孔,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我们对抛尸地点进行了24小时的布控,仍有不断的尸体出现,在我们的监控录像里却什么都没有,在现场值班的同事也没有任何察觉,这些尸体就像是凭空出现了一般。”

    “也就是说他们死的很有规律!”

    话音刚一落下,范希源眼前一黑,他最后只看见方雨帆那张薄的象刀锋一样的嘴唇,然后就听见空调的声音嘎然而止,整个停尸房悄无声息。

    ——灯灭了。

    好黑啊。周围一片死寂,范希源拼命的抑制住自己的心跳,他想喊警察的名字,可怎么都喊不出来,手心冰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大脑上冲,耳膜在咕咕作响。这个时候,眼前有火花闪过,接着又闪了两下,一束火苗亮了起来,方雨帆举着打火机说:“可能是跳闸了,你别动,我去拉闸。”

    微弱的火苗跳了跳,范希源从他的镜片里看到了自己。

    “好。”

    火机一灭,再次回到黑暗之中,听声音,方雨帆似乎已经走远。范希源很想说我跟你一块去吧,话到嘴边却变了。他慌忙伸手去裤兜了掏火机,找了半天却发现没有,心里想:倒霉,难道是我忘记带了吗?

    范希源不敢动,在漆黑冰冷的停尸房里,尤其是他的跟前还有两具尸体,他甚至开始后悔不应该来。

    “范叔叔,这是你的吗?”一个哽咽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范希源一口冷气倒抽上来,他终于体会到心脏不舒服是什么感觉,空空的,一瞬间被抽干了血液。

    这个声音冰冷,而又让人印象深刻,是的,这个声音就是今天在卫生间里所听到的。一种无形的恐惧捂住了他的嘴巴,他的喘息声在黑暗中显得沉重。

    “范叔叔,这是你的吗?”似乎有人在拉他的裤子,范希源忍不住往下看,然后就看见一束火苗亮了起来。顺着亮光看去,一个小女孩低着头,一手拉着他的裤子,一手举着打火机,她的头却没有抬起来。范希源喉咙里无声的喊了一声,倒退一步,小女孩也跟着往前挪了一步。

    “范叔叔,这是你的吗?”

    “你是谁?”范希源咬着牙问。

    “我是王媛媛啊,你忘记我了吗?”小女孩的头动了动,似乎想要抬起来,脖子嘎嘎作响,“范叔叔,我好辛苦,他们拿走了我的魂魄,还有我妈妈的,有个叔叔胳膊都没了,好惨啊……”

    范希源感觉到疼,他的手指甲掐进了自己的肉里,这不是幻觉。无论如何,我都要弄明白。“不管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有个哥哥叫你回去……”小女孩突然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抖的象不受控制的发动机,声音也跟着抖起来,“叫,叫,叫你,回,回,回去,去……”。

    小女孩手中的火焰潺潺巍巍的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谁,谁叫我回去,回去哪?” 范希源一把握住那小女孩的手,蹲下试图控制住小她的身体,在摇曳的光下,看到了那张脸——与照片中的一模一样,死灰色的面孔,一双被血丝捆绑的瞳孔,一张极力张开的嘴,露出深不可测的咽喉。

    他忍不住大叫,一把将小女孩的手甩掉,跌坐在地上,火再次熄灭。黑暗再次将整个停尸房吞噬,黑的让人窒息,只听得见有节奏的喘息声和悉悉嗦嗦的声音。他坐在地上惊慌的往后退着,也不知道会退到那里,啪的一声,后脑勺一阵巨痛,后面的物体叽叽嘎嘎的也往后面退了一点,是推车。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东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顺手一摸,冰冷、光滑,僵硬、没有弹性,是只手!一只死人的手!

    他再次大叫着想爬起来,却无法动弹,就在他拼命挣扎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压力重重的压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死死的摁在地上,寒气逼人,呼吸都变的极为困难。就听见耳边轻轻的传来那个冰冷的哽咽声:“叫你回去,地铁……”。那个声音象一根无形的冰柱深深的插进了他的耳朵,渗过耳膜,凝固了他的大脑。掺杂着难以分辨的笑声,然后越来越小,越来越小,那种冰冷沉重的感觉也随之不见了。

    范希源趴在地上,呼呼的喘着气,惊魂未定。即便如此,脑子里回荡的还是小女孩口里的那番话。到底是谁叫我回去,回去哪里,跟地铁又有什么关系呢?

    寻思中,突然觉得眼睛一阵刺痛,范希源眯了眯眼睛,将头埋在手里,来电了。

    “范希源?” 方雨帆带着一个警察冲了进来。

    喊叫声夹杂着噼哩啪啦的脚步声,显得慌乱而又急促,回荡在停尸房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充斥着范希源的每寸肌肤。范希源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笔记,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却让他脑子却越发清醒,这绝对不是幻觉,即便是真的有鬼怪,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范希源将方雨帆的手推开,自己爬了起来,将笔记还给他。看了一眼随他一同进来的警察,淡淡的说:“我没事,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你确定没事?”

    方雨帆看上去有些迟疑,似乎拿不定主意。

    “队长?”那个警察在旁边喊了一声。

    方雨帆定了定神,看着范希源身后的两个推车,说:“你女朋友出事了。”

四、死角(1)

    对大多数人来说护士这份工作是比较辛苦的,基本上每天就两班倒,不是白班就是晚班,每天重复着千篇一律的事情,不厌其繁的回答一些她们都很难答上来的问题,比如什么“我什么时候能好啊?”、“我没什么大问题吧?”、“我会不会死啊?”等等之类的;唯一的不同便是面对不同的病人,和不同的病症,然后就是给他们按时按点喂药、打针。

    对年轻的小云来说不是。她来市医院已经有2年了,每天都快快乐乐的上下班,无论对待什么病人她都像一个真正的天使,悉心照顾,永远都是笑脸迎人,温柔体贴;还经常和病人聊天,减轻他们的心理压力。

    现在也不例外,而且还有些担心。

    这个叫林子的女病人长的甜甜的,有点娃娃脸,本来是个招人喜欢的模样,现在却面若死灰,毫无生气。进来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却一直昏迷不醒,奇怪的是她心跳正常,脉搏清晰,医生来了两波都查不出原因。

    小云怜惜的抚摸着病人的手,心里叹口气,如果她还好好的话,这该是双多柔软的手啊,细腻而又光滑。现在,即使今天的阳光充足,照在她的手上也是冰冷而又僵硬。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小云抬头看着窗外,暖暖的阳光把她的脸映衬的精神爽朗,窗户玻璃闪的她直眯眼睛,今天天气真好,她情不自禁的笑了笑。

    她站起身来想去把窗户调整一下,一阵风吹来,把窗帘吹的哗哗做响。

    林子像被刀割了一下似的,平静的脸上痛苦的扭曲起来,从嘴里吐出一声呻吟,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

    小云却没看到。窗帘被风吹的很高,她有点够不着,只觉得风里有了一股凉意。

    一阵强劲的风猛地刮了进来,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一辆巨大的电车在窗前疾驶,强烈的阳光将车窗的折射下闪出耀眼的光芒,小云惊恐的望着窗外,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这是幻觉吗?

    病房的过道里有些嘈杂,可能是急诊病房的原因,护士们忙来忙去,有几个愁容不展的人或坐或站着,或许他们的亲人正在里面经受煎熬。

    还有一个头被包扎的像个大头娃娃的病人目光呆滞地摊坐在休息椅上,一动不动。眼睛木木的望着前方,任由一只青头苍蝇在面前肆无忌惮的飞行,发出嘲弄的叫声。乌黑的瞳孔里人们走来走去,像是在放映的影片,他只是呆呆的看着,看着……

    里面的人定格了,那只恼人的苍蝇也终于住嘴,停在空中——

    过道里变的死一般沉寂。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不,准确的说象是被冰封了,声音都凝固了。潮湿的寒意肆意游荡,顷刻间薄薄的雾气吞蔓延了整个过道。接着,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慢慢的笼罩过来,像一个移动的幽灵,将一切都吞噬在黑暗之中。可它却停在林子的病房前,从门下面钻了进去。

    然后,在恐怖的尖叫声里,病房陷入了一片漆黑。

    市医院距离警察局并不太远,可惜这个南方都市路况并不太理想,十几分钟的车程居然花了半个多小时。

    车还没停稳,范希源就已经跳下车,急急忙忙往医院大楼里跑。

    “林子在104号急诊病房”。方雨帆在后面喊。

    大院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范希源丝毫没有察觉,心里只想知道,就在他离开家里的这段时间,林子到底怎么了。一想到那冰冷的声音,他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莫非是王媛媛也对林子……

    他不敢往下想,握紧的拳头又开始冒冷汗。

    当他推大楼的门一刹那,顿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毛骨悚然。

    里面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目光都齐刷刷的聚集过来,像无数把刀插在他的身上。那种目光是邪恶和怨恨的,有一种迫不及待想要立刻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的冲动。更可怕的是,一个躺在推车上的车祸伤者歪着裂开的头,眯着一双三角眼恶狠狠地盯着他,丝毫不在乎已经暴露在皮肉之外的腿骨,任由阴红的血液从伤口中溢出,嘀嗒嘀嗒的坠落在地,瞬间凝固成块。

    范希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里面真冷,微微的喘息声中,他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他拉了拉领子,没想到每往前跨一步,每个人的目光都在跟随着他。他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估计是我脸色不大好吧。继续穿过大厅往急诊病房里跑,穿过大厅,拐个弯走了不到20米便到了104号房。

    他想都没想推开门就进去了——

    一阵风吹来,里面有股强烈刺鼻的味道,像是腐泥潮湿的腥味。范希源皱了皱眉头,抬头看了看敞开的窗户,外面阳光明媚。开着窗户怎么还有这么难闻的味道,他没在意便轻轻地在坐在床沿上。

    林子很安静的侧卧在床上,被子几乎把整个人都包住了,看不到脸,只露出几抹青丝,凌乱的绻在枕头上。一旁的点滴瓶已经没了三分之二,药液还在缓慢的一点一点往下掉,看起来打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范希源长舒一口气,这里似乎并没有象在大厅里那样寒冷。他将手放在林子的被子上,柔声的喊:“小林子,小林子?”

    林子没动,却从鼻子里发出沉闷的呻吟。

    “小林子?”范希源有些担心的摇了摇林子。

    见林子依然没有反应,范希源便俯过身去,想看看她,却被长发挡住了。

    “小林子,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脑子里回闪起最近两天发生的事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郁结。如果林子是因为他而受到无辜的牵连,他该如何去面对?

    范希源轻轻地撩起林子散在脸庞的头发,映入眼睛的却是——

    他惊呼一声,退到了墙上。

    这一切太突然了,这张脸竟与死去的王媛媛母女俩一模一样。那个人居然翻了过来,从变了形的鼻子里,再次发出沉闷而又悠长的呻吟,像是被痛苦折磨,而发出的失去意识的声音……

    这是林子吗?

    这跟王媛媛有关系吗?

死角(2)

    范希源顿时百感交加,脑子里一片混乱。咬着牙,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绪,再次向床走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尽量把自己的呼吸压到最低,生怕自己把这个人吵醒了。慢慢地他看清了,这个人并不是林子。她脸的轮廓比较长,虽然五官严重的扭曲拉长,却绝对没有林子那样圆润的曲线。

    那林子到那去了呢?范希源头上开始冒冷汗。

    “老友,你不用担心”,突然一个声音从那具尸体的口中传来,“除了我没有人能够动她。”

    范希源再次飞快的退到墙上,紧紧的握住拳头,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它已经开始慢慢学着适应。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我?”

    “我是谁?”那尸体居然像拉线玩偶一样,动作僵硬,频率却很快,一下子就立了起来。她穿着是医院的护士的衣服,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垂掉在胸前。

    “我是谁?”尸体抑制不住的大声狞笑,从喉咙里发出的气流令人毛骨悚然,“老朋友,这么多年了,我却从未有忘记过你。”

    窗外投进来的阳光,将那尸体置身于明暗光线的对比中,居高临下的气势,让范希源有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眼睛的余光看到了床头柜上的花瓶。他将手上的汗悄悄地擦在裤子上,说:“可我从未见过你,又怎么能谈的上是朋友?”

    “老朋友可真是爱说笑话,千年了,你还是没变,纵然你换上另外一个躯壳,我还是认得出你。”尸体动了动,骨头嘎嘎作响,俯下身来,腐泥的腥味变的更为浓烈,一字一句的说:“因为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那尸体又一阵乱动,全身也随之一阵乱响。像是磨蹭在自己的骨头一般,听得范希源手脚都是酥软,喉结发痒,使劲吞了口口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被压的太久了,身体也有点不大听使唤了”,尸体从喉咙里发出的狞笑有些气流不畅,“不过这位姑娘的身体到是柔软的很,动起来还算顺畅。”接着,那尸体开始象甩皮筋般,左右晃动自己的双手,啪啪的打在自己

    的背上。

    “哈哈,看起来本王还没老……”。那尸体似乎越说越兴奋,越甩越快,骨头发出的声响也越来越密集,与打在背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范希源听的头皮发炸,不知该如何打算,目光再次落到花瓶上。

    突然——

    嘭的一声,范希源惊的回过头来,一个东西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他顿时觉得鼻子一阵巨痛,眼冒金星,脸上有粘糊糊的感觉。

    “哈哈,老朋友,这小姑娘的莲藕味道还算不错吧?”只见那尸体甩着两管被血染红的空袖,身子一颤颤的,床垫也发出叽叽呀呀的响声。

    范希源这才发现甩过来的竟是一只手臂,一抹脸颊也是阴红的血污,想到林子至今下落不明,当下又惊又怒,也顾不得那么多,大吼一声:“不管你是谁,你到底想要怎样?”

    “当年,你可是风流倜傥,卓尔不凡,遇事亦是冷静异常,现在就忍不住啦?”尸体大笑着说:“要不要,再来点调料啊?”

    说着,那尸体空袖一甩,一股鲜血从袖管中如泉涌般向范希源喷去。

    范希源身子一躬,躲过血流,顺势向床头柜靠过去,一把抄起花瓶,跨上床,抡起肩膀便向那尸体的头狠狠地砸去。

    只听的哐当一声清脆的响声,花瓶碎了——

    范希源清楚的看到,无数的碎片插进了那尸体的头里,鲜血从头皮中泛了出来,握在手里的瓶颈却不自觉的滑落。那个头缓缓的抬起,从垂落的头发中露出一双扭曲的眼睛,他想叫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的喉咙已经被那尸体头发缠住了,而且越收越紧。

    死亡的恐惧立刻涌了上来。是的,他能听到头发在肌肤上滑动,喉结在一点点向咽喉畏缩,还有大脑急速充血的声音,太阳穴的两条象蚯蚓一样的血管在膨胀。慢慢的他被头发撑离了床面,他双手死命去拉扯缠在脖子上的头发,双脚在空中乱蹬,企图能找到一个落脚点。

    我就要这么死了吗,小林子你在那?

    范希源满脸涨的通红,头向上仰着,张开的嘴里口水直流。

    他的脑子里开始出

    现幻觉,有一道光,开始是一点点,然后就像开放的水闸,一下子就冲了出来,那道光就成了全部。有脚步声,慢慢的由远到近,越来越近,一个模糊的人影从光的最深处走来,越走越近,这个人头上带着一个斗笠,压的很低,看不到脸;他穿着灰布麻衣,手里提着一个黄色的长形包袱,身上有很重的尘土气息,但超凡脱俗。他停下了,定了定,将头上的斗笠缓缓摘下,那个人对他露出了笑容——

    范希源!这个人居然是我!

    他看上去很憔悴,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修边幅,胡子拉碴,脸上还有污物,但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一尘不染的光芒,坚定而又自信。他微笑着,从嘴里吐出四个字:“该回来了!”

    “范希源!范希源,你在哪?”

    一个声音远远的飘了过来。

    范希源立刻从幻觉中惊醒过来,可现实是他的命还掌握在尸体的手中,他拼命的撕扯着头发,可头发却还在不断的收紧。

    “方雨帆,快来救我,快来……”,他心里在疯狂的呼喊,可惜没有人能够听得到。

    呯呯呯——

    屋外却是一阵枪响和惊呼。

    他开始绝望,今天我死定了。他望着天花板,那里有灰尘漂浮。心里渐渐失去了对死亡的恐惧,然后就剩下不断膨胀的愤怒,觉得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心有不甘,还有失踪的林子,张伟文的死,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感觉自己是被别人利用的棋子,不,应该说是个傻瓜。就象所有人都知道答案,唯独自己被蒙在鼓里,当事情发生之后,自己却不明真相的一命呜呼。

    “事隔千年,如今的你不过只是本王手中的一只蚂蚁,如果我愿意,举手之间便可让你一命归西。”

    恍惚间,一个声音从耳边传来,悠悠的透着伤感,那些话仿佛更像一声叹息,可这个叹息却能在顷刻间要你的命。

    范希源闻言,挣扎着侧目望去。一个男子依在窗台上,背对着阳光,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压的很低,即便如此,仍挡住赤红如血的嘴唇和白玉雕刻的下巴。

    是你!

死角(3)

    他想喊却喊不出声来。这个人竟是梦中的棒球帽少年。范希源一惊,心里再次往下沉,那双来自地狱的眼睛让他刻骨铭心。

    “但,这次本王亲自来见你,并不是想来要你的命,而是想让你明白今时今日的我,已非你当年之力就能将我镇压的了的,何况玉姑已在我手,你根本奈何不了本王。”棒球帽少年手轻轻一拂,范希源顿时觉得脖子稍微得以轻松,一口气终于提了上来,呼呼喘气,一边拼命挣扎。

    “你应该明白本王的意思,希望你是个懂得感激的人,没有人会在千年之后再给你第二次机会”,棒球帽少年说起话来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无形中却有一种不容反驳的霸气,阴影中轻轻触磕的嘴唇有一丝轻蔑的笑意,“莫要忘了,你和我却是一样的”。

    棒球帽说完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很克制的笑,他甚至笑的全身抖动起来。而被掉挂在空中的拼命挣扎的范希源对比起来,场景甚是诡异。

    汪汪汪——

    棒球帽少年突然住嘴,狞峥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眼睛狠狠地盯在范希源身上,说:“想不到一条老的快死的狗,还有这么大的能耐,本王到是小看你了。”

    说完,又哑着嗓子干笑了几声。

    巨大的轰鸣声响了起来,一辆电车突然急驶而来,停在了窗口,一股强劲的风灌了进来,房间里一片凌乱,范希源心头一时震荡,忘记了挣扎。

    门缓缓拉开,一股腐朽死亡之气顿时充斥了整个病房,这里更像是一个地狱的中心。

    棒球帽少年跃上电车,又回头对范希源笑了笑,说道:“好好记住本王的话,否则你的小林子想不死都难了。”

    “林子,把林子还给我——”

    范希源用劲全身气力大吼一声,在电车里,他依稀看到林子面无表情的就站在棒球帽的身边。他想扑过去,无奈却被尸体的头发吊在空中。

    一阵风过后,电车消失了。

    此刻。呯的一声,门被撞开了,一个黄色的影子扑了上来。随之一声闷响,尸体已经被撞到墙上,范希源像摊软泥一样掉在床上。

    只听的几声撕吼声,那黄色的影子跳在了范希源的跟前,用舌头舔了tian他的额头,发出呜呜的声音。

    范希源躬在床上,呼呼的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全身冰凉。他对自己有种强烈的愧疚感,虽然无法解释发生的一切,无论如何林子都只是个局外人,仅仅是因为担心自己,却无缘无故的牵扯了进来。居然还是被这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要如何来应对这种只有出现在传说故事里面的事情,我只是一个凡人,怎么做才能摆脱这种荒谬的噩梦。

    他紧握着拳头,任凭床上的碎玻璃刺破皮肉,这些痛比起刚才的一切根本算不了什么。那黄色影子的舌头温暖潮湿,粗糙的肉蕾让他感觉到全身舒爽,仿佛有一股力量在让他的身体在恢复。

    这是一条黄色的土狗,是的,还是一条老黄狗。有些肥胖,可能因为年岁已高的缘故皮肉有些疏松,皱趴趴的搭在身上,甚至还有几个地方完全没了毛发,它倔强的眼睛周围沾有很多黑色的污垢,嘴里却有一股浓厚的腐臭味,是它将我从尸体手中救出来的?莫非这就是刚才那棒球帽少年口中的老狗?

    范希源爬起来,坐在老黄狗的对面,看了半晌。无论如何它都是救了我的。

    “啊……”

    耳边传来浮游青丝的呻吟,是从尸体传来的。

    还没有死吗?范希源愤怒的站起来,看了一眼那条老黄狗,跳下床,却发现那尸体已经恢复了人气,原来是个面目还算清秀的女护士。一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面孔,双目紧闭,发乌的嘴唇不住的抽动,那两管空空如也的血袖搭拉在一旁。

    老黄狗汪汪叫了两声。

    你是叫我救她吗,就在几分钟前,她差点就勒断了我的脖子?

    范希源寻思一下,便把那护士抱上床,血染红了他的双手。这所有的一切都从一个梦开始,那些曾经意气风发的时光轰然破灭,从现实的世界突然掉落到一个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世界,这到底是怎么了?

    窗外阳光明媚,一片落叶飘了进来,不动声色的落在他的手上,枯黄的叶子在他血红的手里显得脆弱无力。这是怎样一个世界啊,短短的两日不仅面临非正常的生死,还要从未知的世界中找回自己的爱人,而那个自称为王的神秘棒球

    帽少年到底又是谁,又去了那里?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又该怎么做呢?

    ——好好记住本王的话,否则你的小林子想不死都难了。

    棒球帽少年那阴恻恻的话浮现在脑海中,他不禁将那片落叶紧紧的握在手里。那少年的强大非他人力所能为,那恐怖的未知力量在瞬间就能夺取人的生命。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女护士,愤怒、沮丧、绝望混杂在一起,让他全身颤抖。

    “范希源!”方雨帆冲了进来。

    范希源抬起头望去,发现他衣冠不整浑身血污,脸上有被抓过的痕迹,他手上还拿着一把枪。虽然之前已经听到了枪声,但还是吃了一惊。

    “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子去那了?”方雨帆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护士。

    范希源摇摇头,说:“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方雨帆沉吟了一下,说:“你没事就好。”

    “我没事就好?” 范希源轻蔑的笑出了声,说:“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我进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雨帆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也让他措手不及。

    “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所不知道的”,范希源激动的浑身发抖,愤怒地喊:“我做的梦是真的。那个少年也是真的,怪物杀人也是真的。就在你进来之前,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将林子带走,还有这个,你瞧?”

    他说着将掉落在地的断手拣了起来,恨恨地砸在方雨帆身上。方雨帆吃惊的接在手里,又扔在床上。

    “这只手是她的”,范希源指了一下护士,接着发了狂地甩自己的肩膀,说:“你不相信是吧,我亲眼看见她被那少年操纵,就这么晃晃晃,瞬间就把两只胳膊甩了出来,砸在我的脸上,你再瞧瞧那墙上的血,也是她的,请问方警官,这里除了我再也没有其他人,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事不是我干的,你是不是也要把我抓起来啊!”

    范希源将自己手伸到了方雨帆鼻子底下。

    两张满脸血污的面孔对峙在一起,其中有说不出的滋味。范希源双目圆睁,满腔悲愤和伤痛,而方雨帆表面虽然冷静异常,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错愕。

    范希源的愤怒是可以理解的,对这个失去冷静的年轻人方雨帆却始终看不透。经过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虽然现在已经排除了他嫌疑人的身份,但完全没有想到这起案件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想象到的地步,并彻底失去控制。从警这么多年,第一次面临如此恐怖的境地,他薄如刀片一般的嘴唇微微有些抽惕,却分不出几分是恐惧,几分是兴奋。

    方雨帆轻轻地将他的手放下,扶了扶眼镜,看见了范希源脚下的那条老黄狗,眼睛里闪过一道光。

    “希源,请你冷静一点,这起案件确实让人匪夷所思,远已超出我的估计。站在我的立场上,虽然我不愿意去相信它”,方雨帆扫了一眼摊在床上的那只手臂,沉吟道:“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我想已经由不得我了!”

    他感觉,手里的那支枪到现在还在发烫。

    ——

    方雨帆带着一个警察跟着范希源进了医院后,没想到进入的却是个地狱。他们两个被大厅里的所有人压缩到角落里。

    “各位,请你们冷静一点,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我是重案科的刑警方雨帆,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谈,千万不要冲动!”

    方雨帆大喊着,伸手要求慢慢围过来的人冷静一点。他无法判断这里的人都发生了什么,每个人都似乎被洗脑了一般,眼睛里充满了怨恨。他们有医护人员、有病人有家属,老人大人小孩,他们手里拿着不一样的东西,有注射架,托盘,甚至还有手术刀,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他的喉咙有些突然哽住了,让他有一丝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在那一双双眼睛里流露出要将他们撕成肉片的渴望,他脑子里闪现出张伟文死在地铁里的惭状。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从警多年,见过不少阵仗,也经历过匪徒围攻袭警的生死关头,这种疯狂怨恨的气氛让他不安。

    跟来的警察,是个新手,从未见过围攻警察的仗势,满头大汗的环顾四周,右手紧张的放在腰间,准备随时拔枪示威。

    “我再说一次,我是警……”。

    方雨帆话音未落,觉得脚下一疼,低头望去,赫然是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在撕咬他的小腿,鲜血顿时侵了出来。

    这个时候一个护士拿着一个针筒扑了上来,对着方

    雨帆的头便扎。

    “雨哥!”那警察一手推开那护士。一抬手枪已经拔了出来,枪口朝天,大喊道:“全都给我让开,公然袭警,你们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全都给我闪开!”

    “别慌,小刘,千万别开枪”,方雨帆忍着疼,伸手将那孩子提了起来。定睛一看,那孩子的脸象膨胀了的鱼泡,青筋布满整个面孔,两只眼睛深陷进去,从窄缝中绽出恶毒的凶光,咧着嘴,牙齿上挂满了鲜血。那小孩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叫,伸手便插他的眼睛。

    方雨帆心头大骇,扬手便把孩子扔了出去。

    突然从人群里发出一声尖锐愤怒的叫喊,所有人开始往前扑。

    “全部都给我让开,我们是警察!”

    那个警察已经被癫狂了人群纠缠在了一起,他的头发已经被一个老太太牢牢的扯住,几个人正在撕咬他的手臂和大腿,无数双手在他脸上撕扯,顿时满脸血痕。一个高举着圆珠笔的护士正在拼命往前面挤,一边猛cha猛推身边的人,一边发出嘶声竭力的喊叫。

    呯呯——

    那警察受不住疼痛,虽然一声未吭,却忍不住朝天放了两枪。人群却没有受到鸣枪震慑的任何影响。

    “都往后退,都往后退!”方雨帆喊着,一边奋力去拉扯那警察,一边把手枪拔了出来。

    呯呯——

    方雨帆抬手朝天又是两枪。

    人群怒吼着向他们涌来,将他们挤在墙角,乱成一团。象一群饿疯了的野兽向自己的猎物发起攻击,拼了命的往前挤,生怕慢了吃不上嘴。

    方雨帆拽着那警察也奋力往前挤,离大门不过短短几米,此刻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小刘,小刘,往大门挤!”

    方雨帆浑身都疼,也分不清哪里又遭到了袭击。头发、鼻子、嘴巴都被人死死的扯着,他忍着疼,心里也还记挂着范希源的安危。

    “范希源!范希源!”

    他大喊着,脸上又被抓出几道血痕。

    啊——

    就在他为范希源担忧的时候,身后的那个警察发出一声惨叫。他猛回头,发现那警察的眼睛被一只笔贯穿,鲜血直流,持笔的赫然是爬在人群头顶上的一个护士。那护士似乎仍不想罢手,一使劲那笔便把眼珠子带了出来,血浆象箭般飞了出来,那个护士高举着穿着眼珠的笔,发了狂的吼叫。人群贪婪的张口去接散落的血液。

    “我**!”

    方雨帆血冲脑门,怒吼着,抬手便是一枪。那护士的脸象绽开的大红花,应声倒下,立马被周围的狂热的人群拉了下来,顷刻间,那护士便被撕成碎片。

    他们是在吃她吗?

    他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像个艰难的纤夫一样,一手扛着警察,狂吼着与这些癫狂的人群比着嗓门,一边用枪猛砸猛推,枪托所到之处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可这些狂热份子仿佛没有痛楚,疯狂依然。

    他机械的嘶吼着,用力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声,他只听得到自己越跳越剧烈的心跳。他已经不知道疼了,身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有被撕咬,奋力挣扎着往前挤,越过眼前狂热的人群,大门不远了。

    慢慢的靠在身上的警察变的越来越沉重,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一股稠粘的液体迷住了他的眼睛,他眨了眨眼,眼前一片血红。

    只觉得脑袋一疼,一个清洁工模样的老太太用拖把狠狠地抡在他的头上,他不自觉的往前扑,面前的人群正张开了嘴,拧笑着等着他。

    这一刻似乎他的整个身体都飘浮起来,所有的轮廓开始浮动,那警察的身体向他压了过来。

    我就要这么死了吗?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他听到了狗的叫声。他心里不禁笑了,狗都要来分一杯羹,今天还真是精彩啊。

    那听起来似乎很遥远的声音,一下子让所有癫狂的人停止了动作,很快,所有人都又开始怒吼着转身往后涌去。

    然后,方雨帆就听见两声犹如两个重磅炸弹一般的狗吠,无数道光茫从人群的夹缝中冲了出来,他忍不住用手挡了下眼睛,放下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像一摊烂泥般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一条黄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他摊坐在地上,恍若隔世。身上趴着那个警察,整个大厅像经历了战火,一片狼藉,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甜味,令人作呕。

    这就结束了吗?

    梦醒后就是这个样子吗?

五、入口(1)

    医院事件五天后。

    警方的力量是强大的,为稳定民心,医院事件被完全封锁。只是在小报中发了条关于市医院进行紧急消防演习的豆腐块文章就消声灭迹了,丝毫没有引起外界的怀疑。城市里的人们照常忙忙碌碌的上下班,过着事不关己的幸福生活,他们关心的是自己的口袋够不够丰满,也许有天天塌下来,才会扯着嗓子喊一声:my  god。

    这个入秋的南方城市,夜晚是迷人的。那些一座座紧挨在一起的高楼大厦,包裹在闪烁的霓虹灯里,远远的看去像极了精装的巧克力,路上的车流像流淌过的糖浆,密集的人口像点缀的麦片,这一切都充满了诱惑。

    范希源就站阳台上,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他的脸轮廓分明,双目深邃有神,高挺的鼻子下面,那张嘴刚毅有型。他本是一个洒脱随意的人,对人对事爱憎分明,高兴了便会哈哈大笑,遇上什么不快,虽然不会写在脸上,却会沉默不语。此刻他的心情或许就像那些霓虹灯映衬在他脸上的光一样,虽有规律可寻,却变化不定。

    小林子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下落不明,尽管他时刻在担心她的安危,可他找不到任何法子。目前,唯一让他感到安心的一点,是警方没有在城南郊发现她的尸体。那个地方像是恶魔的排泄口,最近死亡的人数逐渐增多,而且越来越频繁,为此警方彻底封锁了整个区域,俨然成了美国的51区。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努力回想,王媛媛与那棒球帽少年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希望从中得到一个交叉点,现在唯一能够肯定是王媛媛母女的死是那少年所为,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叫我回去,回去哪?

    那少年似乎早就已经认识我,为何当日我命在他手的时候,却又不杀我?

    他口中的玉姑又是什么东西,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吗?

    还有我幻觉中出现的那个我,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不禁紧紧的握住双手,太多的疑问,像乱麻般缠绕着他。他只能静静的等,等待下一个提示。

    ——等着恶魔再来找我吗?

    “如果你是来帮我的,为什么你就不能告诉我答案呢?当日你能救我,为什么就不能救小林子呢?”

    范希源忽地转过身来,对着前面喊。

    然后就看见一条老黄狗从屋子的黑暗中慢慢的走了出来,又慢慢地趴在他的面前,发出呜呜的叫声。

    范希源愣了半天,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一只畜生怎么会说话呢。他无声的自嘲了一下,转过头,眼前似乎有一辆疾驶的电车穿过,那少年坐在里面正对他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那天如果不是这条狗的话,或许……

    老黄狗突然转身走进屋里,蹲在门处,对他汪汪叫了两声。

    范希源

    从思索中回过神来,抬手看了看表,十二点整。说来也怪,这条老黄狗自从医院跟他回了家之后,一到晚上的这个时间都会出去,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才会回来,每次回来都是无精打采的,有一次身上还受了点伤。

    或许跟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一样吧,睡的晚起的早。

    他打开门,老黄狗便跑出去了,就在他要关上门的一刹那,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

    回房间拿了手机,也跟着跑了出去。

    “好,没问题,你自己注意安全,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我会赶紧过来……”,方雨帆手里一边打电话,一边拿笔在纸上胡乱画着,“恩,还有,一有问题马上打电话给我,你自己千万不要胡来,恩,好,就这样。”

    方雨帆挂了电话,皱着眉头寻思了一会,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转过身交给一个警察,说:“你赶紧把这个东西的资料查一下。”

    那警察看了看,纳闷的说:“方队,您查这个干嘛,新闻里不都播过了吗?”

    方雨帆显得有些急躁,说:“让你查就查,今天晚上我必须要在第一时间知道!”

    那警察似乎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急躁过,有些吃惊,马上走开了。

    方雨帆一想到小刘惨死在医院里情形,心里隐隐做痛,一拳狠狠地砸在办公桌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今天晚上所有人都给我进入准备状态,随时出警!”

    “是!”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嚯的一声,全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一个人穿着制服,长的有点像弥勒佛上了年纪的老警察走了进来,扫了一眼四周,皱着眉头,对方雨帆说:“你跟我进来一下。”

    说罢,自顾自便到里面的办公室去了。

    方雨帆没做声,也跟着进去了,

    门才一关上,一本厚厚的宗卷就飞了过来,狠狠的砸在他的脸上,散了页的纸张象雪花般落了一地。

    “方雨帆,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弥勒佛警察大吼一声,指着他的鼻子,说“让你去查人口失踪案,这可到好,你跑到医院去给我桶篓子,死了七人,伤了十三人,失踪一人,我到要看看你要给我个什么解释!”

    方雨帆扶了扶眼镜,盯着弥勒佛警察的领口纽扣半晌,抬起头来,眼睛里有些光泽,他缓缓说道:“刘局,是死了八个,还有一个是警察,是我们自己人。”

    弥勒佛警察闻言,身子晃了晃,眉目间尽显苍老,马上又恢复神情说:“我知道,我现在问的是你要怎么办,不是让你来纠正我!”

    方雨帆沉吟了一下,脸上的那几道疤痕有些抽动,说:“案情有些复杂,虽然目前我们已经掌握了一情况,只是还没有得到……”

    “也就是说,事情过了五天,医院事件一点进展都没有?”

    方雨帆沉

    默不语。

    “方雨帆!”弥勒佛警察猛的一拍桌子,“我告诉你,单凭医院里的那几条人命我就可以完全撤了你,身为人民警察,你怎么可以一错再错。范希源现在去了那里,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不知所踪,犯罪嫌疑人一旦不在布控范围内,后果将不堪设想!”

    “范希源绝对不是犯罪嫌疑人,这一点我可以完全肯定!” 方雨帆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从镜片后闪烁出自信的光芒。

    弥勒佛警察因为情绪激动,已经是满头大汗,一听他这话惊的摊坐在椅子上,欲言又止。

    “但是他跟失踪大案以及医院事件一定有着千丝万屡的关系,我之所以没有将他扣留下来,是因为他会是这两起案件的关键人物!”

    弥勒佛警察不语,手指轻弹桌面,发出哒啦哒啦的声音,说:“你有证据吗?”

    “没有!”方雨帆回答的很干脆,脑海里回闪起医院的情形,“这两起案件都有些蹊跷,我有种直觉,范希源一定能够帮助我们破案的。”

    “没有证据,就是扯淡!”弥勒佛转过头,狐疑的看着他,“小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方雨帆不语,医院那些疯狂的场面,又有谁会相信呢?说了反而会适得其反。当下咬了咬牙,说:“刘局,从我进重案科以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两起案子,我一定会把它拿下来,那怕是丢了我的性命。”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和决定,范希源绝对不是犯罪嫌疑人!”

    方雨帆坚定的态度让弥勒佛警察有些发懵,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犯罪嫌疑人的清白的警察,居然如此肯定自己的判断,难道这就是年轻吗,他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范希源现在已经脱离了我们的监视范围,你有没有第二套方案?”

    “他并没有走远,一直都和我保持着联系?”

    弥勒佛警察似乎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神秘,我是他的顶头上司,究竟是什么原因他要瞒着我,还有多少事情我是不知道的。

    “你今天晚上有突击行动吧?”

    “是的!”

    “叫兄弟们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你”,弥勒佛警察慢慢地站起身来,没有再看方雨帆一眼,走到门口背对着他说道:“他死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气氛突然有些伤感,方雨帆的肩膀抖动了一下,从喉咙里挤出自己都很难听清楚的声音说:“没有……”

    一声叹息过后,门被带上了。那轻轻的响声却像一声惊雷一般击在方雨帆的心上,他猛地过身来,弥勒佛警察已经走了。

    在钢质的门把手上方雨帆似乎有两行泪痕,也就在一瞬间,镜片后的双眼却并发出另一种光,一种愤怒而又矛盾的神色。

入口(2)

    地铁事件发生过后,一直处在检修状态,没有对外开放。可实际上施工方面却没有任何动作,或许都在为张伟文惨死案件有所顾忌,这个地方也自然就闲置在那里。特别是案发的地铁站,死了人的地方人都会有惧怕心理,加上每晚都有风从地铁口哗哗的往外面鼓,人们对那里都避而远之。何况是在深夜。

    可偏偏这个时候有人到了这里。

    范希源跟着老黄狗一路小跑到了案发的地铁站。

    他看着老黄狗跑下入口,点了根烟,靠在栏杆上,一阵风吹来,吐出的烟雾一下子就散了。心想自己猜的没错,这老黄狗每天来的地方果然是地铁站,而在张伟文身上发现的狗毛就是它的。按照棒球帽少年的说法,这只狗是来帮助我的话,那它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他又给自己打了个心结,嘴里的苦味让他眉头皱得很深。他看着漆黑的入口,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这里的记忆让他让他印象深刻。他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十二点三十四分,心下拿定主意,在医院里那么恐怖的事情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事是不能面对的。

    他把烟头一扔,便走了下去。

    黑暗慢慢将他吞噬,入口处的风顿时又大了些,把警戒带吹的啪啪作响。

    微弱的灯光在站内显得照明不足,空荡荡的车轨通道从黑暗深处涌来呼呼的风声,在站内回旋,诡异阴森。

    范希源进来后发现跟那天来几乎一样,只是陷进去的墙面已经修补好,地上的血迹也被清洗的干干净净,可能是因为没什么人来,地上多了一些不知名的污物和垃圾。他抬头看了看悬挂在上面的时钟,指针还是准确无误的停在两点,他再次看了看自己得手表,时间是十二点四十六分。他皱了皱眉头,梦里的记忆在脑子里回闪。

    他环顾四周,并未发现老黄狗的身影,他绕到阶梯下面,也没有发现。在梦里张伟文就是从这里拿着摄像机出来的,它不自觉的想到这,全身冰凉。

    突然,这个时候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吓了一跳。马上藏在阶梯下面,探出头来望去,原来在墙角的阴影里坐着一个老头。他的眼皮耷拉着,看不清眼睛,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合,从喉咙里发出莫名的声音。如果不是他发出的声音,不稍加注意,要想发现这里还坐了个人是很难的。

    是他?

    范希源心想,梦里的那个老头出现了,为什么那

    天他来的时候这个老头却又不在呢?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个恶魔一般的棒球帽少年会不会也要出现呢?当下拿定主意,不动声色地躲在阶梯下,要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此时的他,只觉得地铁站内越来越冷,注意力都放在那老头身上,丝毫没有发觉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那张脸像被漂白过一样,苍白的没有任何血色,一双空洞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突地,那老头的声音大了一点,这在范希源听来没什么,站内却发生了一些变化。风似乎停了,在站台上却多了很多人,不,准确的说,是一些没有实体的鬼魂。

    范希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冷汗湿透了内衣,那老头却纹丝不动。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那个老头的声音也一直保持在一个音调上,地铁站的鬼魂也越来越多。这些鬼魂看上去与普通人无异,什么人都有,有的甚至还是一家人、朋友、同学、恋人,有老有小;有些在那里交流谈笑风生,还有的居然在吵架,这个之前还阴森恐怖的地方,现在却变得热闹起来。

    这种场面让范希源有些吃惊,传说中难得一见的鬼魂,现在放眼望去这里居然有两三百。他不敢肯定这些鬼魂有没有恶意,至少在他目前看来还算正常。他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甚至有了些许暖意。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一点三十一分,就在他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耳边传来。

    “哥们,你在干嘛?”

    范希源一惊,猛地回头,发现一个鬼魂竟紧贴在他背上,学着他模样,探着头看着外面。

    他顿时惊的张开了嘴,不知道该怎么办,那鬼离他不过几厘米,居然毫无察觉。

    “好看吗?”那鬼魂好奇的又向外面看了看,脖子伸出去老长,又收了回来,对着范希源失望地摇摇头,说:“哥们,我跟着你看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实在没看出什么名堂,车就快来了,你能告诉我,你到底在看什么吗?”

    范希源脑子飞快地转着,到底是回答还是不回答。眼前这个鬼魂虽然看上去有些恐怖,但看他的衣着穿扮,生前应该是个比较随意的人。

    “哥们,你没事吧?”那鬼魂有些着急。

    范希源马上回过神来,说:“哦,我没事,没事。”

    “兄弟,你刚才是在看什么呢,能看那么久?”那鬼魂仍旧不死心。

    “没看什么,就是……” 范希源

    想了想说道:“就是这人太……这鬼太多,好奇。”

    那鬼魂奇怪的看了看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少见多怪,每天死那么多人,来这坐车的少了才叫稀奇呢。”

    “哦,这都是去哪啊?”

    “当然是去转世了”,那鬼魂笑过之后,语气变了变,说:“我千里迢迢从北方赶过来,足足走了有一个多月,本来花不了这么长时间,顺便在路上逛了逛,耽误了些时间,人世间毕竟有许多地方还是值得留恋的。”

    范希源对这个鬼魂的伤感有点措手不及,安慰道:“你不用太伤感,转世之后或许会更好。”

    那鬼魂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说:“只怪我生前做了太多错事,恐怕来生做不得人了,这也是我在路上耗费时日的原因之一。”

    范希源见状心想此鬼生前必定是做了些有为天理的事情,忙岔开话题,说:“说起来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坐车啊,其它地方不能坐吗?”

    “你是本地的吧?”那鬼魂诧异的看着他,说:“这也难怪,你是有所不知,这是去转生路上的唯一始发站,所有要转世的人都必须要在这里出发,否则,我也不用大老远从北边赶过来了。”

    “哦,是这样啊。”

    正在他思索当中,几声清脆的打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地铁站内顿时变得一片安静。

    那个鬼魂笑了,那张苍白诡异的面孔上突然绽放出一种幸福的表情。

    “来了,哥们,车来了,车来了”,那鬼魂几乎跳了起来,“走走走,一起去,虽然我们生前不认识,现在我们也算相识一场,转世路上作个伴也好!”

    范希源有些错愕,忙摆摆手,说:“兄弟,你先走一步,我还有些事暂时不能过去。”

    “也好,我先去排队,一会在车里给你占个座”,那鬼魂很是兴奋,飘着就走了,还回头冲他笑了笑。

    范希源顿时松了口气,外面的站台上,鬼魂们开始有次序地排起了队,从他们神色中都透露出一种期待,这种期待是用短暂的一生换来的,来世的憧憬和各种希望在整个站内凝聚交汇在一起,变成了一道美好的风景。他突然从心中燃起一种为他们而感到高兴的情绪,甚至想振臂高呼,希望他们的来世能有个美好的归宿。

    他侧眼望去,那个老头依旧坐在原地,嘴里仍在念念有词,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这个老头到底是什么人?

入口(3)

    就在范希源在思索的时候,他发现老头动了,垂落的双手抽动了一下。

    耳边传来鬼魂们的欢呼声,他转过头去,一辆电车进站了。

    如果是在半个月以前,范希源或许会认为这是某部大制作录影棚里所搭的景,因为它实实在在的摆在眼前,由不得他去怀疑。这辆电车与他所见到的并没有多大区别,朴实无华,通体是纯白色,流线型的车身,车内灯火通明,这就是开往转世之路的交通工具吗?

    鬼魂们立刻又安静了下来,有秩序的站成几个长队,等待车门的打开。

    不一会,叮的一声,电车的一个滑动门打开了,一个穿着服务员制服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她微笑着看了一下四周的鬼魂,说:“大家辛苦了,欢迎大家乘坐本次转世列车,我是本次列车的接魂员银月,本次转世列车将在五分钟后出发,请稍候,谢谢合作。”

    范希源脑子里已经不知道在想什么了,人死了之后就要乘坐这样的电车去转世,他不自觉的想起了前不久死去的张伟文,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坐这趟车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想到心处,在鬼魂群里有个鬼正伸长了脖子对跟他打招呼,叫他快点过去。

    正是之前跟他聊天的那个鬼魂,他笑着点了点头。

    他笑着笑着,心里突然往下一沉,这些鬼魂都是没有实体的,而我明明是个有着血肉之躯的人,他怎么能把我也当成鬼魂呢?他吃惊地望向那鬼魂,却发现那鬼魂的双眼已经变了,空洞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冰冷的光。

    这种冰冷的感觉让他刻骨铭心,莫非是……

    转念之间,那老头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分贝。整个站内顿时被冰冷之气笼罩,压抑的感觉倍增,范希源哈了口气,已经能看到白色的雾气了,心下一紧:“要出事了。”

    他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却没有任何信号。

    就在这时,地铁站内,轰鸣声大作,震耳欲聋,凄厉的尖叫声随之四起。范希源向外望去,发现站内的那些鬼魂始乱成一团,几分钟之前那种温暖的气氛荡然无存,现在却是相互挤压推簇,发出呜呜的乱叫和哭喊。那个叫银月的接魂员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大声呼喊这些慌了主张的鬼魂们不要乱。可是场面已经被不知名的力量所左右,鬼魂们开始不受控制向列车上挤,用一生苦等来的转世机会,又有谁会放弃呢?

    接魂员估计也是头一遭碰到这种事情,神情有些慌张,手一伸,凌空在滑

    门上画了个圆,只有一步之遥的车厢门像有了弹力般,那些妄图挤上电车的鬼魂们被纷纷弹开,摔出去老远,身旁的鬼魂受到牵连也被撞倒在地,站台上更加混乱。

    接魂员见手段凑效后,便显得有些沉着了,她大声喊道:“大家不要挤不要慌,转世之轮有严格的时辰规定,不到指定的时间,就绝对不能上车,早一分钟晚一分钟,对你们来说有害无利。那些企图扰乱转世秩序的鬼魂,你们如果硬是要强来,就休怪我无情,转世之途就从此与你无关!”

    此言一出,鬼魂们顿时便安静下来,虽然对此情此景非常害怕,可比起转世的大事却是有些微不足道了。

    接魂员定了定,抬眼望了一眼远坐在角落的老头,脸上的神情也有了变化,她咬了咬嘴唇,大声说:“大家一定要稍安勿躁,还有一分钟,只要再等一分钟……”

    她的话音未落,那老头噌的跃了起来,口中之词如洪钟般响起,震的整个地铁站都在颤抖。

    也就在同一时间,哐当一声巨响,转世之车像被什么猛烈地撞击了一下,一节节的车厢跟手风琴般迅速挤压,车窗玻璃碎片像迸发的子弹四处乱窜,噼里啪啦的声音响成一片,瞬间整个列车就已经变了形;那接魂员经受不起撞击震荡,飞了出去。然后就看见转世之车开始往前挪移,轨道与电车的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擦出的火花溅的老高。

    很快,转世之车被推离了站台,随着一声如鬼泣般的汽笛声,一个庞然大物从黑暗的隧道里吐着浓浓的黑烟出来了——

    这赫然也是一辆电车,不,应该说这才是一辆真正的鬼车。它整个车身都被黑色的礁状物体所包裹,上面爬满了像是血管一般的脉络,随着车子的前进,那脉络也在不停的涌动,在某些膨胀的比较厉害的地方,黑的发亮,有阵阵的雾气环绕在上面;在整个车身的衬托下,车厢内的通透显得更加诡异。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有的鬼魂都被惊呆了,也不乱叫乱跑,处在当场,完全搞不清状况。

    范希源捏着手机的那只手已经完全汗湿了,他再一次看了看手机,依旧是毫无信号,心里有些焦急。

    眼前的老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扫之前萎靡不振的状态,全身已经绷紧,油腻的衣服随之一张一息,似乎有种力量在凝聚,如临大敌。

    是他来了吗?

    范希源握紧了拳头,他如果来了,我是否应该冲上去质问他,让他把小林

    子还给我,他会吗?他凭什么会把小林子还给我,我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一只蚂蚁,举手之间便可取走我的性命。我苦苦的等待,寻找线索,到头来还是无能为力……

    想到这,范希源已经完全困在自己矛盾的意识里,无力感让他绝望,牙咬破了他的嘴唇。

    “哎呀呀,车开的太快,居然把车撞成这个样子了,实在是个大问题啊!”

    是这个声音,果然是他!

    范希源眼皮跳了一下,顺着声音望去,发现几个黑衣人出现在站台上,为首的年轻人正是那个棒球帽少年。只不过换上了一身黑色的长袍,上面绣有一些金色的符文,头上扎了一块方巾,俨然一副古人的打扮。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身边的四个黑衣人居然是一身现代打扮。

    “不过没有关系,还好我这辆车还没什么大碍。今天是个好日子,千万莫要耽误了转世投胎的时辰,大家快快上车吧”,那少年笑着把身子一让,闪出一条道来。

    那些鬼魂们,霎时间乱了分寸,你看我我看你的拿不定主意。不一会,在转世这头等大事面前,终于有些鬼魂,虽然心里惴惴不安,忍不住开始上车。

    就在这时,范希源听得一声怒吼,一道黑色的影子从眼前划过,直袭那少年的面门。

    少年似乎早有准备,嘴角轻轻一扬,目光到处,双手画个半圆,那道黑影就像画面定格一般停在半空,离他的面门不过几公分。

    “老狗,你也不过如此,除了会念几句经还会怎样”,少年笑道:“他给你的本事,就这么不济吗?”

    黑影赫然是那老头,他双目圆睁,双手合十正对少年的眉心,无奈去势受阻插不进去,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响声。

    “若然今日不将你除去,他日你定会坏我大事。”少年话音一转,面露阴沉之色。

    老头见势双手一弹,身形急退,少年却是不依不饶,脚下一滑闪电般跟上,黑色长袍上的金色符文幻化出别样的模样,诡异斑斓。只见那少年瞬间追上了那老头,左手手指暴涨数丈,直取脖子,右手一抖突然出现了一个光带一般的物体,发出呲呲的声音。

    砰的一声,老头被那少年捏住脖子,狠狠地砸在地上,右手的光带发出野兽般的叫声,也随即盖在了老头的脸上,立时光芒四起,触电般噼里啪啦作响。那老头的脑袋似乎被砸进了水泥地板里,整个身体都随惯性向上弹了起来,落在地上之后,四肢抽颤不止。

入口(4)

    少年的脸在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白皙,在他的眼睛里不仅仅是地狱般的寒意,还有凶残的快感。

    范希源的心里突然被一种梦幻般的恐惧席卷了全身,这是一种让人霎时虚弱无力又心生憎恨的恐惧。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前后不过十几秒钟,少年瞬间便已将那个老头杀死。他看见鲜血顺着地上的裂痕缓缓地流了出来,像是在泥浆里爬行的蚯蚓。这个人换作是我,会不会也像这个老头这样,血溅当场呢?范希源牙关紧咬,大气不敢出。

    少年见老头不再动弹,转过身来,微笑看着围观的鬼魂,说:“哎呀,真是麻烦,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快点上车吧,否则就赶不上时辰了。”

    鬼魂如惊弓之鸟般退到一边,对这个换脸如此之快的少年惶恐不已。

    “怎么,你们都不原意去吗?”少年脸上有点不悦,他走到一个鬼魂面前,“本王亲自来接你们,你们都不愿意上车吗?”

    那个鬼魂吓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不,不,不是,只是不知道这车是开到哪里去的?”

    “不知道去哪?”少年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令当场的鬼魂们毛骨悚然,又低下头来问道:“你觉得呢?”

    那个鬼魂缩在地上一脸的恐惧:“不,不,不知道……”

    “不,不,不知道?”少年学着那鬼魂的语气说完哈哈大笑,随之脸上的阴沉之色更重:“既然你们不知道,那本王就告诉你们,你们要去的地方是地狱!”

    地狱!

    范希源心头一震,这个自称为王的人岂非就是阎王?

    所有的鬼魂一样被震得心头大乱,有的甚至已经开始趁乱逃跑。

    “既然来了,就由不得你们,如果你们胆敢逃跑,你们非但做不得人,连鬼都做不得了!”少年左手一拿,那跪在地上的鬼魂声都没来得及吭,转眼变成了蒸汽一般的物体,消失在空气里。

    立时所有的鬼魂都闭上了嘴巴,他们很清楚,如果连魂魄都消失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上车与否,本王不再说第二次!”

    少年话音未落,四个黑衣人从鬼魂中冲了出来——

    范希源顺势望去,心里又吃了一惊,顿时觉得头皮发麻。那原已暴毙的老头,又缓缓站了起来。老头的脸已经分不出五官了,像张揉皱了的油纸,血肉模糊,一条条的肌肉挂在脸颊上,鼻子已经完全不见了,剩下两个粘糊糊的血洞,上嘴唇已经缺掉了一块,露出森百的牙齿。那老头似乎在喘息,喉咙里发出莫名的呻吟,与之前所念之词大有不同,如果之前的声音是嗡嗡的苍蝇声,这次便是蝎子爬行发出的声音,随之他的周身有一股黑色的氤氲之气在环绕。

    很快,那四个黑衣人已经分别擒住了老头的四肢,并架了起来,但他们的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摇晃,像是喝醉了酒的

    反应,虽然在努力支撑,但是看的出他们的身体变的越来越沉重。

    “老狗,想不到你也有了不死之身,还能在自我恢复的同时施法,本王到是又小看你了”,少年脸色一变杀心又起,身子往后一跃,到了老头面前,右手一翻,光带一般的物体再次出现在股掌之间,光芒比之前更盛,说:“可束心咒在本王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今日到要看看你在他那学来多少本事,本王就用光兽把你的肉身打的魂飞魄散!”

    少年的手中的光兽像长了眼睛一样,呼啸着向那老头扑去,瞬间就将那老头缠了个严严实实。那四个黑人似乎受不了束心咒已经轰然倒地,可衣服内空空如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光兽!”

    少年轻喝一声,光牙便迅速收紧,身上再次绽出耀眼的光芒,老头彻底被淹没在光海之中,嗞嗞的电流声交错不绝于耳,在整个地铁站内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范希源看得心惊肉跳,心想纵然这个老头又不死之身,这样下去,想不死都不行了。他很想冲出去帮忙,可自己毫无还手之力,不但帮不了老头,自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来的人还不少。

    “不许动,我们是警察!”

    范希源心头一动,是方雨帆。

    他探出身来,外面背对着他的大约有十几个警察,将那少年和老头围了个半圆,站在最前面,身材有些消瘦的正是方雨帆。

    方雨帆虽然经历了医院事件,眼前发生的事情还是让他心有余悸,他侧目扫了一下周围的同事,他们虽久经沙场,但头一次面对这种离奇的案子不免有些慌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心念电转,一定要先稳住军心。

    “我们市公安局重案科警察,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方雨帆大声一喊,所有警察都恢复了常态,从警校毕业受的教育都是唯物论,讲证据,虽然眼前的事情有些怪异,却还是相信这个世界是没有鬼怪的。他们有的人已经偷偷地拔除了手枪,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少年。

    “警察……”,少年轻蔑的笑出了声,环顾了一下四周,右手一挥,嘭的一声,光兽带着老头狠狠地撞进了墙体,血溅当场,只留下老头的一双脚露在墙的外面,却不再动弹。

    这惊人的破坏力,让所有的警察都想到了张伟文的死状,嘴里无声的啊了一声,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一大步,都掏出了手枪,对准了少年。

    唯一没有动的是方雨帆。他手心里捏了把汗,张伟文惨死之谜终于是解开了,可要怎么样才能将这少年绳之于法却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今天不能将其伏法或者逃脱,那我们这些人都会死在这里。而这个时候范希源却不知所踪。

    从一进来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留意站内,根本就没有发现范希源,莫

    非他已经遭了这个少年的毒手?

    “你到底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方雨帆单刀直入,不再绕弯子。

    “我是谁?有什么目的?”,少年颇有兴趣的看着她,像看自己的猎物一样看着他,说:“你觉得呢?”

    方雨帆咬牙不语,心里盘算着要如何进退,别在怀里的枪硬邦邦的顶着他的左胸,让他有很强烈的冲动,想要立即拔出来开枪将这个凶手击毙。可是,他没有把握,这个少年身上有种强大的力量会让他的希望落空。

    “到底你是警察,还是我们是警察,问你话你就回答,你在这里装神弄鬼,现在就可以拘捕你!”旁边一个年轻的警察举枪喊道。

    少年头一侧,眼睛里闪出一道寒光,那警察便轰然倒下,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无论其它人再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几个警察又惊又怒,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全都慌了手脚。

    “连本王都不知道是谁,也敢放肆,当年鲁王的千军万马都奈我不何,就凭你们几个小喽罗也敢在我面前无礼!”少年的身后突然探出一条光带,正在蠢蠢欲动,分明是之前杀老头的光兽,“也好,今日既然来了,再多带你们几个与我去黄泉也是好事一件。”

    言罢,在场的警察还没有弄清楚状况的刹那,光兽动了。它是一道会折射的光束,闪电般游走在警察之间,不,准确说应该是来往于人的眼睛之间,几乎是贯穿人的眼睛再反射到另外一个人的眼睛里。很快,地铁站内惨呼声,枪声,怒吼声与少年凄厉的狂笑声交织在一起,合凑出一曲屠杀的诡异交响乐,在血肉并进的乐章里,那少年滑动自己的身体,在这个舞池里翩翩起舞,黑色的长袍像张开的漩涡,上面的金色符文像一个个召唤亡灵的咒语,那些企图击中他的子弹都石沉大海,悄无声息。这场屠杀在毫无悬念中很快结束,十几位警察已经血溅当场。

    光住,舞停,声止。

    十几具尸体像突然坍塌的多诺米骨牌,方雨帆跪倒在血泊中,双手垂落,手中的枪已经没有子弹,枪口有血。是同伴的血。

    这些跟他出生入死的警察几分钟之前还跟他亲密无间,此时此刻,却已经躺在身旁,身体冰冷。在他轻薄的镜片之后的目光已经趋于呆滞,这种生大过死的恐惧,让他胃酸泛滥,他想吐,甚至把自己的胃、胆、肠子通通全部吐出来,吐的干干净净。他的恐惧并不是死亡,而是不可预知,这个少年的力量强大到无法想象,可为什么唯独不杀他,这种未知,这种不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的等待,岂非比任何死亡都要来的可怕。

    方雨帆跪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下一秒的来临——

    那少年跨过横陈的尸体,将身子背对着他,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出来吧,你等的时间太长了!”

入口(5)

    范希源觉得喉头发甜,虽然他脚有些发软,可还是从后面转了出来,他努力使自己看上去要坚强的多,他不敢去看方雨帆,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对他来说比死跟难受。

    “我知道你来了,可我说的不是你”,那少年却对他失声一笑,冲着墙那边一字一句地说:“而是他,你的那条老狗!”

    老狗!我的那条老狗?

    范希源闻言一惊,抬眼望去,那少年已经换上了阴沉可怕的神色。深陷墙内的老头并没有动弹,双脚依然垂落在裸露在外面,流出的血液已经染红了墙面。

    这老头莫非就是那条老黄狗?他在连番两次经受少年的打击之后仍没有死?范希源心里暗自捏了把汗,他开始希望这老头能够再次站起来与少年继续缠斗,他就可以将方雨帆带走逃跑。

    他瞟了一眼身旁的方雨帆,微弱的灯光下他的镜片有些反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没那么容易死,如果你死了,下一个要死的便是他!”少年说着转过脸来对着范希源一笑,接着说:“如果你的主子死了,你这千年来的等待守望还有何价值,孰轻孰重,你应该分的很清楚!”

    话音一落,墙外的双脚动了动,那少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也就在他笑的那一霎那,他脸色变了,作势想动却已经晚了,因为一个黄色的影子突然从天而降,从后面死死的缠住了他的身体。

    “贱狗,你胆敢阴谋本王!”少年声色俱厉。

    这一变故让范希源吃惊不小,定睛望去,从后面缠住少年的居然是一个浑身长满黄色毛发的狗头人,像人一样直立着身体,后面还拖着一条又粗又大的尾巴。从这狗头人的面相上看去,与老黄狗的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

    那狗头人嘶吼一声,对着少年的脖子张口便咬,然后就听见咔嚓一声,咬碎骨头的声音,狗头人脖子一甩,硬生生将少年脖子上的一块肉给扯了下来,鲜血像瀑布般狂泻。接着,狗头人提住少年的身子一抡,狠狠地摔在地上,扑将上去骑在身上,拳头狂风暴雨般在其头上一阵乱轰。

    这狗头人明明是占了上风,范希源却有种更为不祥的预感,这个少年之前强大的令人发指,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无敌,此刻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让敌人得手,虽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但这句话放到他身上却不合适,他到底有什么阴谋?狗头人越是打得兴奋,越是不留余地,范希源就越是心里忐忑不安。

    果不其然,狗头人突然收住拳头,飞快地从少年身上跳开,胸膛起伏剧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仿佛耗尽了它所有的气力。尽管如此,它的双眼却未离开过那少年。

    那少年居然起来了,他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慢慢托起,浮在空中。即使他的头被轰掉了一半,大脑

    的蠕动看得一情二楚,整个面部已经凹了进去,可他不但在笑,而且笑的很畅快。

    “几千年了,能将我打到这种程度的还只有一个人,本来你可以是第二个,不过可惜啊,你只是一条狗,一条没了主人的丧家之犬!”少年仰着半个脑袋,毫不在乎自己重伤的身体,接着说:“跟你多说也无意,对一条已经没了自己魂魄的畜牲来说,或许让你早点消失会是一种解脱!”

    那少年的言语之间似乎有些惋惜,可这种惋惜在旁人听来却是别样的感觉。

    狗头人似乎不会说话,喉咙里发出一种嘀嘀嘀的声音,又有点像超声波,速度很快,字节更加密集,与之前所发出的声音完全不同。它毛茸茸的双手交织在胸前,似乎沉受着巨大的压力,不停的颤抖,拼命的想要保持住双手的交叉姿势。

    又有风起,范希源的眼睛被灰尘迷了一下眼睛,发现站台上的鬼魂们开始瑟瑟发抖,面色由白转青,他们相互簇拥在一起,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事情,惊恐万分。而旁边的方雨帆仍然跪在尸体当中,木然不为所动。

    风渐渐大了起来,站内的灰尘也越来越重,一些脏东西吹在范希源的脸上,他用手抚去,觉得有些异样,一看,原来是黄色的毛发。

    那狗头人双手的毛发已经开始脱落,手指上的皮肉也已绽开,这似乎就是那股无形的力量造成的,它究竟要做什么呢?

    “老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少年晃了换缺了一半的脑袋,淌出来的血水便像碗里洒出来的汤一样。他冷冷的笑道:“你这样贸然打开灭世之门,你身后那些魂魄们岂不是也要万世不得轮回,这岂非就是你主人托付给你的遗训?”

    狗头人并不答话,龇出的獠牙已经咬破了自己的下颚,喉管里发出的声音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双手的毛发几乎已完全脱落,甚至已经开裂,翻肉迸血。

    “你以为本王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败在这种雕虫小技的手里吗,今时不同往日,区区灭世之门,岂能难得到本王。”

    少年的话音未落,狗头人张嘴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叫,只见他交插的双手往两边一分,一道白光从中间一划,然后就像漩涡一样越张越大,在光的中央是无尽的黑暗。接着,整个地铁站内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这片黑暗就开始像块磁铁一样迅速吞噬所有的一切——鬼魂们哭喊声一片,此起彼伏,可这又有什么用,没有实体的他们像断了线的风筝被吸了进去,等待他们的将是万世不得轮回。

    范希源扑到方雨帆身边,拉着他便往楼梯口拖,方雨帆却像丢了魂一样,没有任何知觉,手里的枪在地上画了一道长长的血线。

    此时,狗头人又与少年缠斗在了一起,少年明显处在优势,而

    狗头人却是一幅不要命的打法,任凭少年出手如何毒辣,一应照单全收,血肉横飞根本不在乎。不出几个回合,那少年的身体再次被那狗头人缠住了,一步步往灭世之门逼近。

    “贱狗,你敢……”那少年脸色大变,大吼一声,双手往后合掌一击,只听得一声闷响,血肉四飞,狗头人的脑袋已经被拍的粉碎。

    可惜他的想法落空了,狗头人似乎没了头一样可以凝聚力量,带着少年纵身一跃,借着灭世之门的吸力,瞬间被暗黑吞没了,灭世之门留下那少年一声悠长而又凄厉的叫声。

    顷刻间,狗头人选择了同归于尽的方式,毫不犹豫。

    范希源看的目瞪口呆,来不及细想,眼见那黑洞的吸力越来越大,自己又带着方雨帆,两个人身旁又无处借力,被灭世之门拉的越来越近,他仿佛看到了里面无尽的黑暗,和绝望的深渊,那里没有光明,没有希望。他心里暗暗叫苦,这次非但救不了小林子,还要万世不得轮回。

    渐渐地范希源全身的肌肉已经发酸,肌肉的力量正在慢慢消失,抓着方雨帆的双手也在慢慢麻木,范希源的神经也开始松懈,他开始绝望,脑子里开始回闪已经丢失多年的记忆。那些记忆在他临死之前,重新浮现在眼前,这短暂的一生,有过精彩有过落魄,有过欢笑有过失落,那些亲人那些朋友……

    他终于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地铁站内死一般沉寂。尸体横陈,血迹已干。

    一个小时前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闻所未闻的战斗,入秋的季节,这些不能再动的尸体已经迅速僵硬,体内的水分也在慢慢消失,二十四个小时之内,他们将完全干瘪成另外一副模样,不熟悉他们的人又怎么会想的到他们生前是个什么样子呢。

    没有人会想的到。

    有风起。

    有闪光。划破了空气的口子,从空气的黑暗中跳出一个人来,他**着身体,白皙的皮肤衬的本就消瘦的身体更显骨感,可是他体型的线条却流畅有致,每个起伏每个公分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在微弱的灯光下,他缓缓转过身来,齐腰的长发挡住了他的脸,却挡不住那双眼睛。

    那双来自地狱的眼睛。

    市公安局重案科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

    在方雨帆的办公桌上也静悄悄的躺着一份非常潦草的调查报告,上面写着——

    市地铁始建于2004年9月,于2007年10月完工并投入使用,历时三年一个月。

    在施工阶段,事故偶有发生,共六起。2006年1月发生一次的阶段性的严重工程塌方,正在施工的三十六名工人全部失踪,成为悬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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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世奇谭介绍:
这是一个纠缠了千年的恩恩怨怨,隐秘而又伟大。被孟家世代镇守的魔冢突然被毁,有一些未知的力量被释放了出来。若干年后,这种力量开始爆发出强有力的破坏性,刚刚过完25岁生日的范希源开始遭遇一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变故:好友的离奇死亡、女友莫名失踪、对他紧追不舍的警察、强悍到逆天的棒球帽少年以及在地铁站不断失踪......镇世奇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镇世奇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镇世奇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