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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图南     仕途法则txt下载     仕途法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13章 【采访】(一)

    上午九点四十五,一辆辆轿车鱼贯驶进小丰福利院。云河市副市长赵大雷在郭小洲和常务副县长廖柄祥的陪同下,再次视察了福利院的食堂和卫生室,等摄像和摄影记者大拍猛拍一阵后,这才在乡镇领导以及魏格文的带领下走上昨天已经搭好的主席台。

    按惯例,市领导赵大雷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对魏格生和福利院给予了高度的赞扬。接下来是县领导发言,然后是乡镇领导和魏格生发言。

    场下坐着几十名老人和儿童。以及乡镇工作人员和安排的当地百姓。

    会场上掌声一阵接一阵。

    此时虽然已至深秋,但太阳的威力丝毫不减,照在人身上还是火辣辣的,郭小洲看着场下如木偶般机械鼓掌的老人和孩子们,他皱起眉头,低声对旁边的顾正海说:“典礼程序还需要多长时间?”

    顾正海看了看手上的会议程序表格,“还有三个程序要进行。”

    郭小洲想说“能不能给场下的观众每人发把遮阳伞”,但旋即一想,这个要求不是很合适宜。别说当地无法在短时间找来一百多把遮阳伞,就是能找到,场下呼啦啦的一片遮阳伞,让电视台怎么拍摄呢。于是,他说:“给魏格生打个招呼,尽量缩短会议时间,本来是好事,要是把场下的老人晒出个好歹,好事就变成坏事了。”

    顾正海起身,在魏格生耳边低语几句。魏格生看了郭小洲一眼,马上点头。

    五分钟后,大会司仪宣布散会。

    老人和孩子们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领导和商界名流们则走下主席台,三五成群的彼此交流着,一个个兴致盎然。郭小洲身边至少围了六七名景华的商界名流,他们一一个上前和他套近乎,纷纷呈送自己的名片。

    由于现场杂音大,郭小洲没怎么听清楚他们的自我介绍。只能让秘书尤成收好他们的名片。

    但是他在其中一个名片上多停顿了片刻。

    “东旗海绣文化艺术公司总经理,景华麻氏绣法挖掘人,海绣文化遗产保护人,余昌和。”

    他想起了东旗海绣店以及配合胡红深“做笼子”的少东家余浩。胡红深被抓捕,余浩自然也随之羁押,常平昨天晚上还向他汇报过,说余浩的问题很严重,而且在收押期间犯了毒瘾,当晚被送去戒毒中心。

    关于景华的海绣,如何推广拓展,打造成景华的一张名片,他心中倒是有个想法,只是当前还腾不出手来。

    郭小洲再次和余昌和握手,“我对你们的海绣很感兴趣,有时间希望和余总多聊聊。”

    余昌和年近中年,除了略显发福的身躯和手上巨大的玉石戒指让人感觉有些俗气之外,根本看不到“艺术家”的气息。

    他似乎没料到这么多景华商界名流中,郭小洲唯独对他比较青睐,他受宠若惊的弯腰和郭小洲握手,“只要郭书记有时间,我一定前去拜访。”

    显然,余昌和是想岔了,以为郭小洲是想要他们店的顶级绣品。他的脑筋立刻开动,在考虑选择什么价位的绣品相送。

    由于赵大雷下午要去省城参加会议,一大群官员和商人簇拥着把他送到园外,一个个排队和他握手告别。

    从现场的序列和级别上看,郭小洲理应是赵大雷第一个握手告别的对象。但赵大雷选择的第一个对象却是魏格生。

    两人握手,好一阵寒暄。然后赵大雷才把手伸向郭小洲。所说的话虽然很是客气,但都是例行公事的客套话。

    官场领导的一举一动,大多含有深意的。比如赵大雷高调来福利院,他对魏格生的态度,无一不在彰显,他对魏格生的支持。

    如果只是赵大雷,郭小洲真不怵他。一名市里的非常委副市长,真正实权是无法跟县委书记相比的。如果郭小洲某日调任云河,在不犯错误的前提下,入常是基本配置,超越赵大雷不在话下。

    但赵大雷如果代表的是市长陆逸呢?那郭小洲无论如何都要重视。

    陆逸今年才四十三岁,按年龄来讲,是属于升迁得非常快的的市长。对于这个升迁非常快的市长,除去他不为人知的人脉关系和自己的努力外,陆逸的学历显然是最为耀眼的实力象征,因为近些年来,从中央到地方,提拔干部的两个硬件就是学历,其次是年龄,再其次就是基层工作经验。这些条件陆逸不但都具备,而且还有援z的殊经历。

    郭小洲来景华前,不仅花时间了解景华官员的情况,甚至还留意了云河市领导的大致情况。比如,陆逸大一时就就已经入党了,党龄长,也是一个官员成长的重要条件。总体来说,陆逸是一名非常有政治潜力的中青年领导。这样的领导,是上下级都最不愿意得罪的。

    那么赵大雷高调来景华,不但没有去县委县政府,而是在福利院露个面马上就离开,这里边是不是彰显出他和陆逸要替魏格生站台的意思呢?意思是你们可以动戴金星皮志宏,但不能动魏格生?

    送走了赵大雷,按原定程序,电视台的采访,然后所有出席开园典礼的领导和客人全部移师县城某大酒店,举行庆功宴会。

    郭小洲看着常务副市长廖柄祥和魏格生正在热聊,而会场上的老人和孩子们则一个也看不到。

    郭小洲忽然对接下来的采访产生了抵制情绪。他们来庆典什么?他们来欢笑什么,该欢笑的应该是庆典的主人们,那些老人和孩子。

    无疑,他能通过这个节目在景华群众中再次博得好名声,增加知名度,获得影响力。但他想起采访稿中一些煽情的词语,再回想起老人们感恩的笑脸和孩子单纯天真的脸。这场采访他无法接受。

    他低声对顾正海说,“你一会让廖柄祥接受电视台采访。”说完,对秘书尤成说,“你赶紧把采访提纲送给廖县长,让他马上熟悉熟悉,你一会跟我去小丰镇走走。”

    “郭书记……这怎么行……”顾正海暗想,郭小洲虽说很多地方令人称奇,但到底年轻,身上还有些书之气,有些意气用事。

    郭小洲淡淡道:“就这么定了。中午的饭局我不参加,你代替我去。”

    顾正海欲言又止,终低头说:“好吧。”

    郭小洲带着尤成悄然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电视台一行人找到顾正海,陈思瑶笑着说:“顾主任好,我们应邀前来采访郭书记……”

    顾正海摇摇头,“陈主持,有点小变化。郭书记临时有事离开,县里的采访由廖县长接手。看,他过来了。”

    陈思瑶眼神一变,伸手捋了捋额头的碎发,犹豫道:“可是采访大纲……”

    顾正海笑了笑说:“你们先和廖县长的秘书尽快修改下大纲,该删减该增加什么内容,你们双方定夺。不会耽误很长时间。辛苦你们了。”

    陈思瑶微微一笑,“不客气,我们理应配合。”

第714章 【采访】(二)

    池大海开着车朝着山野的方向驶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眼见道路越来越崎岖,也越来越狭窄,郭小洲果断说:“停车。”

    这次他没有等尤成帮他打开车门,而是主动拉门下车,俯手在额眺望远方的山岚。

    四周的田野、树木一片油绿。然而远方却是光秃秃的灰色,鲜见绿野。

    郭小洲朝一条小路一指,“这条路通往哪个村?”

    “我记得像是杨集村。”尤成开口道。

    郭小洲迈步向前,“走,去杨集村看看去。”

    尤成立刻跟上,小心翼翼道:“路不怎么好走,还有点远。”

    郭小洲淡淡一笑,“我是农村孩子出身,一点山路吓不住我。”

    尤成笑着说:“我看过您的履历,听说郭家屯子的条件和我们景华很多地方一样,山多地少。但是现在已经脱贫致富了。”

    “是啊!以前的确穷,很穷!后来立足自身条件,以发展特色农业为切入点,选准了符合郭家屯种植条件的几种药材,外联内扩,摸准产业发展的关键点。现在已经吸引好多在外打工的年轻人返乡。”

    尤成说:“焦书记在任时,多次下乡实地考察,并在反复调研论证的基础上,决定在稳步发展粮食生产的同时,把重点放在我县农业结构的战略性调整上,引导农户以市场为导向,充分利用不同区域的优势,以‘旱地西红柿、食用菌、干果经济林、生猪养殖’四大特色产业为重点促农增收。只是……”

    “只是什么?”

    “焦书记调离后,这个计划便束之高阁了。”

    郭小洲其实听焦区谈过他的特色农业振兴计划,对于其中的一些内幕甚至比尤成更清楚,他还是问道:“计划如果是切实可行的,为什么会束之高阁?”

    “……大概是因为焦书记离开的原因。”

    尤成小心筹措着词语。( )尽量显得从容、冷静一些,只是以叙述的角度来解释这个计划的流产,尽量使用一些中性的词语,力求不表明自己的立场,但还是暴露了自己的倾向。

    郭小洲微微一笑,他不想再难为这位秘书,毕竟,他们彼此还都不太了解,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才能了解彼此的性格。

    他决定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表达出自己的态度。

    “特色农业振兴计划之所以‘人走茶凉’,我认为是一些领导思想过于保守,害怕摘掉了头上戴了几十年的‘国家贫困县’帽子。( )”

    尤成眼睛里闪烁出一丝火花,他微微有些激动道:“小时候我就是出身在景华的一个贫困村,而今我已经二十八了,蓦然回首,我们头上这顶贫困县帽子依旧,它依然成为云河官场的一块‘遮羞布’,有贫困县这顶帽子,经济发展不良俨然成为一个很好的托辞,我一直不理解是几十年过去了,我们景华为何还戴着贫困县的帽子舍不得撒手?各级领导一上台不是把经济发展喊得地动山摇吗?为什么这些年过去了,还是国家级贫困县?”

    说到这里,尤成忽然住口不说了,因为他看见郭小洲挑了一下眉头。

    郭小洲挑眉头并不是针对尤成略带嘲讽性的口吻,而是像他这样的基层干部都知道景华的病症所在。为什么领导层却看不见?他们肯定也是能看见的。但是发展经济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也许需要几代县领导人的努力才能出一点成绩。但谁也等不了,谁手里也不敢少国家的扶贫资金支持。因此,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尤成以为郭小洲反感他乱放炮,他主动承认错误道:“作为您的秘书,我不应该发表带有倾向性言论。在其他场合下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这一点请您放心。”

    郭小洲微微一笑,“在外边你怎么说,应该掌握一个分寸,但是在我面前,百无禁忌。你记住这点,我要的不是一个跟屁虫,而是能随时提醒我的‘针剂’。”

    “明白了,我会按您的要求做。”尤成认真点头。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双方的感觉都很融洽。至少都觉得不虚此行。对尤成来说,虽然他担任郭小洲的秘书已是第三天了,但两人之间一直没有时间进行细致的交流。导致他有些不敢发挥。

    这一次郭小洲不仅摆明了态度,而且给出了方向,他的秘书之路就不再在疑虑中煎熬了。

    在山路上行走了半个多小时,他们的眼前终于出现两三户农家瓦房。

    郭小洲眼睛一亮,“上农户家看看去。”

    尤成快步跟上。

    两人爬了个二十米长的山坡,终于能近距离目睹这家农户的面貌。

    墙壁是自制的土砖垒砌而成,土墙的外表留下岁月侵袭的痕迹。铁锈的窗户用报纸糊住,一个敞开式院墙内悬挂着几串红辣椒和玉米,几只老母鸡在院内闲庭信步,一条老得皮毛掉了大半的老黄狗趴在门外,看到来人,警惕的站了起来,眼睛瞪圆,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尤成上前一步,拦在郭小洲身前,大声冲屋内喊道:“有人吗?“

    一分钟后,屋子里才传出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谁?“

    接着一个杵着拐杖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头发蓬乱,身穿一件褪了色的蓝色秋衣,领口已经有些破了。面容清瘦黝黑,双手如干枯了的树皮。特别引人注意的是那只悬空的左腿……

    “老乡你好,我们是游客,来杨集村看看。”尤成打开手包,掏出一包烟递给男人。

    男人无神的眼睛露出喜悦的光芒,他快速抓了过去,立刻抽出一支烟,在浑身上下模打火机。尤成“啪”的替他点燃。“就您一人在家?”

    男子贪婪的狠抽几口,这才开始大量郭小洲和尤成,指了指地上的矮板凳,“客人,坐……”

    郭小洲首先坐下,打量着房屋上飘飞的草絮,笑问道:“老乡家里有几口人?”

    男子伸出两根手指。继续埋头抽烟。

    “两口之家。另一位家人呢……”郭小洲说话间,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从门框便躲躲闪闪的冒了个头,又缩了回去。他继续问,“孩子她妈呢?”

    这话一出口,中年男人的眼睛里冒出一丝凶悸的光芒,烟也不抽了,转身回到屋里,“啪”的关上房门。

    郭小洲顿时愕然。

    尤成小声解释道:“小丰镇有个不怎么光彩的外号,叫‘失母乡’。这里由于太穷,本地的女子大多外嫁,本地的男人娶不上媳妇,很多都是从‘人贩子’手中买来的媳妇,穷困驱使很多母亲出走。看情形,这个乡亲的妻子也……”

    郭小洲心头一惊,还有这样的事。

    尤成又敲了几次门,对方根本不予理睬。

    郭小洲转身,“去下一家。”

    两人出门,下坡,走了一里地,来到另一家农屋。这一家大门上锁,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接着,又去了第三家农屋。

    这家有一对六七十岁的老夫妻在家。

    看到郭小洲两人,倒是非常客气的请他们坐下,倒来浑浊的饮水。

    郭小洲和两老一番聊天下来,整个心都苍凉了。

    像其他贫困地区一样,在土地资源的贫瘠与打工潮的不断影响之下,留守儿童的数量也在连年增加。现在的杨集村几乎全是老弱孤残。有壮劳力在外打工的,还能通过劳动来反哺留守的亲人,失去壮劳力的,只能勉强的靠低保和自己种点口粮糊口。

    刚才第一家的那个独腿男人,据说在外打工多年,攒了点钱买了个媳妇回来,生了个娃,男人继续出门打工。打工期间,在工地出了事故,锯了一条腿。不得不回家。家庭生活陷入困境,老婆于是扔下他和孩子出门打工,去年突然就没了联系。

    老夫妻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外嫁他乡,儿子们都在外地打工,三个孙子孙女在老家读书,由老两口照顾。

    老两口的心态倒是不错,但一直唏嘘着,他们老两口要是病了走了,这几个孙子孙女谁来照顾。

    还说像他们这样的家庭的小丰镇算比较好的,但也经不起波折。

    聊到“失母”这个话题,两老更是不停摇头,说“苦了娃儿们啰!”

    离开了两老的农屋,郭小洲的心头被一种凄凉和强烈的责任感笼罩着。

    走到第三间农屋门口时,他们听到有人打骂孩子的声音。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拿着扫帚在院子里追着一个十二岁的男孩抽打,嘴里喊着,“让你逃课,让你逃课……”

    扫帚抽打在孩子身上,孩子不哭不叫,甚至没有什么疼痛的表情,就绕着圈子跑。

    尤成连忙上前制止,“老人家,您怎么可以这样打自己的孩子,他才多大点……”

    老人喘息着站定,猛然蹲下,嚎啕大哭,“不争气啊!他妈走了,他爸爸一个人在外拼死拼活的打工,就为了两个孩子能读书,将来有出息,这孩子就是不愿意学习,三天两头逃课……我怎么对娃他爸交代,我拿什么交代……”

    郭小洲上前,陪老人一块蹲下,伸手轻轻拍打老人的后背,帮他捋顺气息。安慰道:“爱玩是孩子的天性,咱们慢慢开导,别气坏了自己。”

    老人抬起泪眼朦蒙的脸,连连擦脸道:“让你们见笑了……你们是县上的人吧。”

    “是的,我们是县里来搞调查的,调查乡亲们的生活情况。”郭小洲拿了条长板凳,扶着老人坐下,温和的问,“老人家今年高寿啊?”

    老人憨厚的回答,“今年五十九,属鼠的。”

    郭小洲微微有些尴尬,“抱歉!没能看出您的年龄。”

    “呵呵!不妨事,不妨事,生的老糙了点。”

    郭小洲这边和老人聊开了。

    尤成则拉着浑身灰扑扑的男孩去洗手洗脸。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小涛,小涛在家吗?”

    听到这个声音,在水缸边沉默洗脸的男孩撒腿向门外跑去,张口疾呼,“陈妈妈,陈妈妈,我在,我在……”

第715章 【采访】(三)

    郭小洲回头,从他的角度看,一道红色身影像是踏着光而来。

    随着男孩子扑进女子怀抱。郭小洲终于看清楚,来人居然是电视台的那个美丽得惊人的主持人,陈思瑶。

    看着她和孩子亲密地低声细语。自打他们出面一直脸色木然的男孩子脸上多了些光彩,那是种幸福的霞光,在男孩子眼眸里蔓延。

    陈妈妈?这是……他回眸看向老人。

    老人的神情不再显得那么悲怆,而是露出一抹纯粹的笑,“陈主持是小涛的干妈,是杨集村好几个孩子的干妈,她是个好女孩子啊!菩萨般的心肠,每个星期都抽时间来看望孩子们,送他们学习书籍和文具。小涛现在只听她的话。”

    郭小洲轻“哦”了一声,没想到这个小地方能出这样的奇女子。

    无疑,她是极其美丽的那一个,但她脸上闪现的圣洁母性关辉,在刹那间让他想起了甘子怡。

    他不知道这个陈思瑶有什么样的家庭背景,想来也不会太差,但肯定拍马也赶不上甘子怡的高度。两人却有伟大的共同点,善良,并且不仅仅只是拥有善良,而是有实际行动。

    一个创办了“向日葵基金”,在石头沟小学扎根。

    这个女孩子却以“干妈妈”的身份,带给杨集村失母儿童母亲般的温暖。

    老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们这里的每一个家长都想她来,又不想她来。”

    “为什么呢?”郭小洲问。

    “到村里的路虽然修通,但跑不了车,她得走一个小时的山路,记得她前几次刚到村里时,每次都会摔伤,有一次还崴了腿……”

    郭小洲眸子露出异彩。

    这时,陈思瑶牵着男孩子的手走了过来。看到郭小洲和尤成,她的美眸里露出一抹惊讶,然后大大方方对郭小洲道:“郭书记好!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您。”

    随着她的走进近,郭小洲清晰的看到了她的脸,古典似的瓜子脸,柳叶眉,黑葡萄似的眼珠,柔和有致的嘴唇。

    这些词在文学小说里没少出现过,但真正展露在郭小洲面前,是那么真实,令人心动。

    这里指的心动,不是单纯的男人对女人,而是泛指一个人看到了美丽的事务而心动的感觉,例如花草,风景……

    郭小洲笑着说:“陈主持人好。你的采访工作已经结束?”

    陈思瑶声调不疾不徐说:“您临时取消了采访安排,台里安排另外的主持人采访了廖县长。”

    郭小洲充分感受了她的恬淡平和、温婉从容。她没有因为他的临时取消采访而露出任何不愉和不快。而且他感觉她完全没有做作,如流水一般自然。

    他脑子里飞快打了个转,想到一件好玩又有趣的事情,眯起眼睛道:“陈主持人要不要当一次被采访者?”

    陈思瑶好奇的看着他的眼睛,“郭书记的意思是?”

    “我来采访采访你。”郭小洲说:“主题是关于杨集乡的孩子们?”

    陈思瑶惊讶的扬了杨眉,“您采访我?我有什么值得您采访的。”

    “凭孩子喊你一声‘陈妈妈’,凭你几年如一日的坚持,你当然值,没人比你更有资格。”

    好像确定郭小洲不是玩笑,陈思瑶微微有些羞涩的眨了眨眼睛,犹豫道:“可是,采访并没您想象中那么简单。”

    “我知道,采访需要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收集背景和采访对象的资料,明确报道思想,拟定采访计划。还有对语言分寸的把控以及营造让人轻松舒适的气氛等等。”郭小洲笑着说:“当然,我们的采访是不会对外公开的,也没有录像,不用那么讲究,你权当是我们之间的一次普通交流。”

    陈思瑶非常惊讶的看着郭小洲,说实话,郭小洲的这番内行话,她们电视台的台长都未必能说出来。而且她奇怪郭小洲为什么要反转采访她。

    对这个英俊年轻的县委书记,她们电视台的一帮丫头们在他露面几分钟便成了他的粉丝,一个个迷他迷得不得了,制作中心的一个实习女编辑还从网上收集他的所有图片资料,复印成册。她却是一种旁观者的恬淡姿态。

    但是今天她却感受到这个年轻县长的内涵。

    “嗯,我接受您的采访。”陈思瑶很随和的答应了。

    尤成立刻替两人摆好凳子,并从陈思瑶手中签过小涛的手。然后掏出本子准备做记录。

    郭小洲和陈思瑶面对面坐着,

    郭小洲提问,“你是怎么看待小丰镇的儿童问题的。”

    陈思瑶回答道:“这些处于‘失母状’的孩子们孤独、内向、自卑、没有安全感,是他们的共性。”

    “这样的共性会导致什么样的一些结果。”

    陈思瑶清澈的眼神微微一黯,“这样的共性往往带来下一个让人担忧的共性:缺乏上进心。逃学、破罐子破摔的孩子不少。这些孩子多数学习成绩都不是很好,而类似家庭的孩子考上大学的,目前一个也没有。”

    郭小洲的语气也显得很沉重,问道:“你认为“失母儿童”现象的产生是什么根源?”

    陈思瑶幽幽道:“许多人们普遍把根源归结于一点:穷是罪魁祸首,母爱的本能被贫困击溃、被经济大潮淹没。是的,小丰镇的确自然条件恶劣,这里石漠化非常严重。小丰是全县最缺水的乡镇之一,许多村子连喝水都困难。前几年听说有一些村子靠政府用洒水车送水过年。这几年修建了五个饮水工程,但今年春节,仍有偏远地区的一个村子靠送水过节,很多村子根本种不了水稻,这是造成小丰镇极度贫困的根源。”

    郭小洲顿时陷入沉默。他想起了小丰镇富丽堂皇的镇政府大楼,以及相连的税务机关的楼房。

    心中充满了愤怒。

    陈思瑶说:“以杨集村为例,这里的土地究竟收成差到什么程度呢?我认识一个念初一的女孩,她母亲走了八年,父亲患有精神病也跑了,为了养活她和弟弟,爷爷奶奶种了10亩玉米,可是土地太贫瘠,一年的收成也就仅仅能折合2000元。毋庸讳言,出走的妈妈们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受不了穷而不负责任地逃离了。然而,通过我的了解发现,驱使她们出走的,绝不仅仅是贫困;该承担责任的,也绝不仅仅是这些当母亲的人。”

    郭小洲抬起头,等待着她的下文。

    “贫穷之外,家庭暴力也是她们不得不逃离的另一个重要原因。”陈思瑶的手伸向小涛,柔声道:“过来陈妈妈这儿。”

    小涛小跑着来到她身边,低头靠在她的肩膀处。

    “小涛,你告诉这个叔叔。你妈妈在家时你爸爸是怎么对她的?”

    小涛低头半晌,小声说:“我记得五年前我妈妈在家的时候,做家务时不小心摔了一瓶酒,我爸暴跳如雷,挥起一根木棒从后背朝妈妈砸下去,妈妈倒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

    小涛说到这里时,已经泣不成声。他爷爷在一旁惭愧的低下头。

    陈思瑶从包包里掏出纸巾,细心的帮他擦拭着,说:“当时六七岁的小涛哭着去扶地上的妈妈,妈妈抱着他不敢哭出声,这事后没过多久,妈妈就离家出走了。”

    “我接触的一些孩子都说,妈妈在时,爸爸经常打妈妈,一点小事就打,看不顺眼也打。妈妈走了,爸爸们的怨气通过拳脚施展到了他们身上。”陈思瑶说:“这里的社会风气不好,男人们懒惰,不思进取,一门心思等靠要,也是孩子们的妈妈出走的又一个重要原因。”

    郭小洲有些不能理解,都穷道这个份上,还不努力自救?

    在一旁的尤成开口道:“去年我陪县领导去小丰镇上参观了一户农家。三间的砖瓦房,带小农院,门口种植着万年青和两株桃树。但这全部是政府解决一点五万元危房改造款、团县委和县妇联扶持贰点五万元帮他盖起来的。房子盖好了,这家男人说没钱装门,于是有好心人捐了门,他又说没钱买水泥。”

    尤成尽量用不带观点的语气讲述这个故事,“我们当时进到房间,就像进了一块菜地,一不小心,鞋子就没入土里,这家的中壮年男人连用锄头把泥土压紧一下都懒得做。他错把我们当成了扶贫干部,追着问:‘政府什么时候发点款?’”

    “去年春节,我联系了武江的一家爱心企业把小丰镇学校18名贫困孩子接到武江参观学习,每个孩子给了2000元学费带回家。等到3月初开学,18个孩子没有一个带一分钱学费来,原来全被家里花光了。”陈思瑶用沉重的语气说:“一些母亲在丈夫身上看不到任何希望,才不得不离家的。”

    郭小洲客气的说:“陈主持人对这样的现状非常了解。你能不能提出一些好的建议。”

    陈思瑶说:“如何发展经济当然是主要力量,这方面我不懂,就不谈。我想这些个失母儿童的家庭,一般是经济困境比较大、父亲文化层次比较低的家庭。母亲失联后,父亲在孩子面前会相对脾气暴躁或性情孤僻,孩子会比其他留守儿童更多感觉缺少安全感、被呵护感,他们需要学校与社会更多的关怀。我建议,一是对特殊困难户民政部门要帮扶;二是妇联、教育等相关部门动员社会爱心力量“一帮一”关爱这些特殊留守儿童;三是征集志愿者,对孩子们辅以物质及心理援助。”

    陈思瑶继续说:“如果有可能,应该派一些个正规的社工机构进驻小丰镇,让孩子们从心理、教育、物质等层面长期关怀和帮助。其次,应完善并制定与儿童福利有关的相关法律制度。”

    郭小洲开口问,“小丰福利院的路子呢,是不是值得推广。”

    陈思瑶欲言又止道:“小丰镇的福利院入园资格审批环节多,人脉关系第一,门槛其次。据我了解,福利园区目前接受的儿童中,只有三名孩子是失母儿童。很多都是关系户,村支书村长亲戚家的孩子占多数。”

    郭小洲眉头一皱,“有这种事?”说完,他对尤成说:“你一会通知小丰镇书记镇长下午来县里开会,附带通知魏格生以及福利院管理层领导前来。”

    尤成提醒道:“下午您要出席老年大学的一个联谊会……”

    “联谊会我去不去都会顺利进行,但福利院的问题不解决,我寝食难安。”郭小洲抱着赴汤蹈火的决心站了起来,他朝陈思瑶伸出手,陈恳的说:“谢谢你!”

第716章 【谋路】

    一连数日,景华县连续处于“地震中”。先是张建军案件发酵,县安全监督管理局领导班子集体被撤职,经侦大队数名干警被处理,相关责任问题移交检察院负责查处。戴金星首次被传唤。

    然后是后林镇镇长刘业被停职,而他两年前是汪自遥的秘书。

    还有小丰镇分管民政和扶贫工作的副镇长被撤职,福利院刚上任一天的院长被解雇。所有入园老人儿童的资格重新评鉴。县委县政府将派工作组前往小风镇蹲点,严格监督入园资格审评。入园范围将对全县的所有自然村开放。

    同时,由向日葵基金会牵头联系,景华县作为有五万多名留守儿童的大县,成为全国妇联和西海省妇联重点监测和关注的对象。

    省妇联领导到后林镇看望“失母儿童”,将价值三万元的物品送到了福利院和其他留守儿童手中。

    为了给“失母儿童”找回母爱,向日葵基金会和景华县妇联组织了百余名县直机关单位女干部与社会女志愿者组成“代管妈妈”,还开展了“找妈妈行动”和“配妈妈行动”。

    同时,景华县政府还设立了“母爱零花钱”基金,每学期给每个“失母儿童”发放200元零花钱。

    令人欣慰的是,通过对景华“失母现状”的宣传,西海省诸多企业和企业家自动发起募捐。向日葵基金会承诺每年投入景华不少于一百万元,连续八年。

    龚海亮代表创鼎集团捐赠五百万元,定向投入在后林镇。

    陈开集团定点捐助一所乡镇医院。

    鸟鸣纸业,江机高科,金山矿业,明辉新能源,杜乔制药等企业纷纷解囊,三天时间便募捐资金近三千万元。

    一时在网络上形成轰动。西海省高校有近千名女志愿者报名。愿意在节假日和寒暑假期间来景华做爱心大使。

    辐射效应之下,国家扶贫办拨出一千万元的专项扶贫资金,投入到乡镇学校、医院、水电路等基础设施建设。

    让郭小洲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县委书记再次在网上被热炒,他的名字和‘景华失母儿童’同时间上了b度热搜前十位。

    这导致一度偃旗息鼓之势的他在十大感动华夏人物评选中再次腾飞,呼声之高已经到了“不当选就是犯罪”的高度。

    省长周其昌看着西海日报,淡淡一笑,“这个郭小洲,真能折腾,到哪里都是风云人物。以前默默无闻的景华,现在居然闻名全国?”

    秘书赵长天笑着说:“好事啊,通过这通热炒,不仅对景华的老人和孩子有帮助,附带着也让景华的‘海绣’火了起来。昨天我听到省政府大楼有人打电话让要帮人收购几幅景华海绣。”

    “景华海绣?”周其昌很感兴趣的放下报纸,“说说看。”

    “我以前只是略有耳闻,知道闻名西海有个小县城出海绣,这次特地了解了下,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吓一跳。众所周知,上亥有顾绣、数州有数绣、南岭有粤绣、司川有蜀绣、湖南有湘绣,但我们西海有‘海绣’。相较以上名绣。西海的“海绣”虽然起步有些晚。以但“海绣“却结合了四大名绣的优点,以其独特的创意和刺绣技法,生动、形象而细腻地表现人物、景物、动物的一种绣画。不管是仿真绣,古画绣、名画绣以及现代题材绣品都让人眼前一亮,在现代刺绣行业里一枝独秀。其作品已远销东南亚和欧美地区。据说,海绣已经成为绣品收藏家的新宠。”

    “景华县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推广发展呢?“周其昌对赵长天说,”你给小洲书记打个电话,告诉他,不要让把自己总是置于云端之上,很多事情需要接地气,脚踏实地,让他先从海绣上做做文章……”

    说到这里,周其昌笑着摇头,“算了,以他的头脑,肯定不会放过海绣的契机,这个话题就别和他谈了。”

    赵长天点头嗯了一声,走出办公室时,忽然停下脚步,说:“我刚才看到云河市委书记古寿山去了省委那边。”

    周其昌哦了一声,没继续过问。

    赵长天退出办公室,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拨通了郭小洲的手机。

    郭小洲很快接通电话,笑着说:“省领导亲自电话,有什么指示?”

    赵长天笑了笑,“小洲书记,你可是基层最大的领导啊,我哪里有资格指挥你。”

    “你只要外放,至少是地市的常委领导,怎么不能吩咐我。”

    “你这个县委书记一旦上调,也至少是地市级的常委级别,我们顶多同级罢了。哪敢有什么指示。”赵长天不再调侃,直接说:“你把陆安闹得热热闹闹的离开,景华现在又热了。你是不是走哪哪热啊?”

    郭小洲嘿嘿一笑,“赵处你这是在批评我,说我不安份,走哪儿哪儿惹是生非?”

    赵长天压低声音,“老板认为你过于高调了,担心你摔下来受不了疼痛。”

    郭小洲委屈道:“对于失母儿童的宣传,我们的确是下了功夫,但是,我绝对没想到,我也跟着沾光了。”

    “嗯,主要是你上次的新闻和影响还未全消,这次又接上了趟。”

    郭小洲苦笑道:“天灾人祸。”

    “还有,关于海绣,你有什么计划?”

    “我正在琢磨这事呢。景华贫穷,但不是老区,没办法推广红色旅游和发展革命教育基地;景华有矿产,但储藏量不高,分布范围又广,不适合特大型企业进来;农业,你知道的,受地域条件制约,可挖掘的空间和潜力有限。”郭小洲说:“海绣我准备打造成景华的一张名片。我正在和当地的海绣界人士商谈,是否可以由手工编织发展成机械编织,扩大规模,形成产业。”

    赵长天笑道:“老板就知道你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郭小洲说,“除了发展海绣,还要发展旅游业。我们这里的石头多,到了下面乡镇,漫天遍野都是石头。也是一些奇石爱好者的必来之地,我看可以搞特色旅游,建一个奇石博物馆,奇石公园等等。当然,必须有工业,否则就太单一了。工业发展离不开优惠的政策和便捷的交通。呵呵!赵处,你不给我打电话,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求指点呢。”

    赵长天佯装生气道:“你找我就没好事儿。”

    “好事,当然是好事,能提振景华经济,改善当地群众的生活水平,景华不拖省里的后腿,当然是好事。”

    “你说说看。我听听。”

    “景华的交通。目前只有一条省道穿过境内,要上国道,必须先到云河市,运输成本高昂。铁路倒是有一条,县境内也有个铁路车站,但却始终没有在景华设站点通车;景华县的周围其实有两条高速公路,最近的一条距离景华三十公里。另一条高速是”顺武广经济走廊“的互通连接线。如果能打通这两条中的其中一条路,景华就可以和其中的12条高速公路互通连接线,与359省道和273省道两条省道构成了交通的“十四联”,成为高速与省道之间的“毛细血管”景华便活了,能和各个省道环直接的无缝对接。“

    赵长天咋舌道:“你真敢想。顺武广经济走廊带的规划早已设计成形,现在谁也不敢擅自改动。”

    郭小洲信心十足道:“不需要改动,这条道路由景华自筹资金,省里只是在高速开个口子。一旦接通,对省里的交通也是有力的提升。整个西部和东北部无缝对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赵长天沉默不语。他在考虑自己对周其昌转达郭小洲要求的利弊。

    郭小洲轻叹一声,“赵处,虽然现在景华看似闹得欢乐。各种慰问,各种捐赠,各种爱心。但是,这不足以真正改变孩子们的命运。政府和社会的公益手段只能救急,不能救穷。要解决景华民生的顽症,必须彻底扭转经济。道路的通达是关键中的关键。“

    赵长天终于点头,“你把详细计划发到我的邮箱。“

    “谢谢!我来武江请你吃饭。”

    “吃饭就算了,我有个现成的要求。”

    “说。”

    “周瑾今天赶去景华,说是要去收购海绣。你看着点。”

    “啊……他怎么还没走?“郭小洲顿觉头大。这个衙内不比普通公子哥。脑子一转,随时都能冒出新奇的点子。哪怕两人之间有几次成功合作,但他还是不待见这位大爷。

    “嘿嘿!你郭大县长不是有点石成金的能耐么,真要是把周瑾点化了,以后我把你当菩萨供起来。”赵长天偷笑着说。

    “我倒……“郭小洲无奈的说,”让这位爷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不过放下电话后,郭小洲一顿摩拳擦掌,阴笑道:“你既然送上门来,我不好好使唤使唤你,太对不起景华七十万群众了。”

第717章 【群众的心声】

    放下电话,郭小洲让尤成把魏哲喊来。

    周瑾这个大衙内来了景华,他还真不放心让周瑾独自东游西晃。景华的治安虽说在他的强势高压下,震慑了一些“有头有脸”道上大拿,但架不住没什么脑袋的小鬼啊。

    尤成不一会带着魏哲走了进来。

    魏哲作为郭小洲带来的唯一旧部,在整个县委县政府里非常惹眼。许多人都在猜测魏哲的身份,甚至有人还亲自打电话找陆安的熟人打听。

    这一打听不打紧,马上,魏哲以前在陆安的恶名顿时传遍。

    以至于人大李主任一边喝茶一边大笑,“原来带了条猎犬过来了啊?”

    这句话不知怎么被人传了出去,于是,魏哲很快就有了一个诨号——猎犬。

    “郭书记您找我。”魏哲虽然和郭小洲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但他的姿态依然摆得很正,该规矩时规矩,该客气时客气。”

    “坐。”郭小洲从办公椅上起身,从抽屉里拿了包香烟,坐在魏哲的沙发对面,拆开香烟,自己先拿了根,然后把香烟甩给魏哲,开口道:“对于你的工作安排,你有什么要求。”

    魏哲接住香烟,认真说:“我个人没有任何要求,一切听您的安排。”

    郭小洲开玩笑说,“嗯,那安排您去后勤管食堂。”

    魏哲一愣,痞笑道:“您真安排,我保证任劳任怨完成任务。”

    “那岂不大材小用了。”郭小洲收起玩笑,沉吟道:“本来想安排你去后林镇接替刘业,担任镇长,但我一直犹豫你对后林不熟,以前也没有在乡镇基层的工作经验。还是待在我身边,熟悉熟悉景华的情况再说。”

    魏哲“嗯”了一声。

    “这样,你先在顾正海手下任办公室副主任,再给你两个兼职,拆迁办主任,县旧城改造办公室联络员。”

    “没问题,我会努力做好本职工作,清清白白做官。”魏哲及时表明了决心。

    郭小洲说,“在正式上任前,还有个任务要交给你。周其昌省长的公子周瑾今天造访景华,他对景华的海绣感兴趣,你负责接待并陪伴好他。千万注意别让他在景华惹什么麻烦。”

    魏哲的心中一喜,有机会和西海省最大的公子哥接触,不管怎么说,都是个难得机会。听到最后一句,他心中一紧,“我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方面?“

    “周瑾性格好动,机灵善变,没什么耐心,活跃追求新鲜感,偶尔喜欢打抱不平,喜欢以艺术人士自居。总之,尽量别让他靠近麻烦,否则就真麻烦了。”

    魏哲转动眼睛珠子,“有些明白了。”

    郭小洲没好气说,“你明白什么了?”

    魏哲胸脯一挺,“尽量让他远离麻烦。”

    “但是,若没有新鲜感和热闹,他又会觉得索然无趣。”

    魏哲一下子萎了,结结巴巴说:“这么难搞啊。”

    “所以嘛,适度的新鲜和刺激感还是要给他找的……”说到这里,郭小洲放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魏哲脸颊不停抽搐,艰难的张口说,“……真明白了。”

    “去准备准备吧,一会他的电话来了,你直接去找他。”郭小洲担心他有心理压力,补了一句,“你放心,真正有身份的人往往懂得控制自己的怒火,所以才有那句‘金刚好惹,小鬼难缠’的话。”

    魏哲是一边抹汗一边往外走。

    他刚离开,尤成进门提醒道:“郭书记,十五分钟后,您要主持招开县委常委会议。地点在县委小会议室。”

    “知道了。”郭小洲随即靠在沙发上,微微闭上眼睛。这是他到任后的第一次常委会议,这个会议的成功与否,预示着他在景华的开始是否顺利。

    这次会议的主题是旧城改造的方案讨论。

    郭小洲走进会议室时,所有常委都在列,虽然有的在抽烟,有人在喝茶,有人小时聊天,但在郭小洲走进来的刹那,所有喝茶抽烟聊天都停止,许多双眼睛齐齐朝他看来。这就是一把手的权威。

    郭小洲神情平静落座,拿起放置在桌上的讨论文件,开门见山说:“今天我们开常委会议的主题是我县的旧城区改造方案。下面请廖县长就县政府拿出来的改造方案说一下,大家议一议,深入讨论一下。”

    听到郭小洲点自己的名字,廖柄祥微微有些惊讶,推辞说:“郭书记,旧城改造工作一直是在夏县长的带领下进行的。方案介绍,理应由夏县长主讲。”

    在常委会召开前,郭小洲和夏进勋有过沟通。郭小洲提出了一个破天荒的建议,夏进勋既不反对也不赞成,他此时的政治哲学是,不参与任何重大事件的拍板,不抓政绩,不抓事实。这样,可以将犯错误的机率降低到最低。

    廖柄祥提出让他做方案介绍,看似是对县长的尊重,实际上却有意给他布雷。旧城改造方案基本是廖柄祥和汪自遥亲自设计的。如果会议上被反驳,他县长的薄脸将被削得更薄;方案通过,好处也是汪廖二人的。

    他当然不会上当。立刻出声婉拒,“我不能伸手争功,这份方案聚集了柄祥县长的心血,还是你先讲讲吧。”

    廖柄祥见夏进勋没上当,他暗骂了声“老滑头”,便只能干咳一声,“郭书记,各位常委。改造旧城区的目的是为了把脏乱、破旧的旧城区,改造成干净、有序、功能和服务设施更齐全的新城区。改造的方案可以是大刀阔斧式,也可以是循序渐进式。经过县政府和九鼎集团对旧城区深入细致的研究,总体来说,选择了循序渐进滚动式开发的模式。供各位讨论。”

    郭小洲没有讲话的意思,夏进勋提笔在写什么。会议室显得很是沉静。

    纪委书记姜白兵发言道:“廖县长,我对经济工作不是很了解,我仅想就‘循序渐进’的时间和周期了解下,有没有设上限?缓慢的区域开发是不是会对周围的居民生活工作产生影响,影响多大,时间多长?县政府和开发商有没有考虑过,如果有考虑,有没有准备一些预案。”

    作为纪委书记的姜白兵,也是去年刚从省纪委调来的,按纪委的权威和党内排名,他在常委会上的影响力,应该比一般常委要强了不少。但是他之前的常委会议上,都非常低调,很少主动发言,像今天这样第一个出来放枪,令会议室的气氛顿时一变,不少人看看他又看看郭小洲,目光之中都流露出一丝玩味。

    郭小洲在初次亮相中亮剑,唯一配合他的县委常委便是姜白兵。有人甚至猜测,郭小洲还没到任,就和姜白兵取得了联系。

    那么今天姜白兵的发言是不是代表了郭小洲的意思?

    廖柄祥心中不愉,心想,你纪委的管好你那一亩三分地就好了,胳膊伸得也太长了吧。不过他脸上还是保持笑意道:“工程扰民方面,县政府和九鼎布置了一些个预案,包括临时应急方案。”

    廖柄祥的回答,有点干巴巴的,俗语叫,“没甚营养”。空泛,没有具体措施方面的回复。

    一般来说,到了县委常委这个级别的领导,除非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在的大庭广众之下,都会给对方给自己留有余地,不会太过份的逼迫。但,今天的姜白兵却丝毫不留余地,步步紧逼道:“那么我能不能看看县政府和九鼎集团布置的预案?”

    廖柄祥当即被噎着,他脸色铁青,“方案在县办公室,如果姜书记需要,我安排人去取。”

    谁都知道,县政府根本没有准备预案,廖柄祥是被逼急了,找了个托辞。他自然不担心有人真逼他去拿预案文件。

    因为很快有人会出面帮他开脱。

    果然,县委副书记汪自遥开口道:“姜书记,廖县长,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还是直接进入讨论主题。”

    梁应奇接口道:“旧城改造不仅意味着城市景观风貌的改善,群众生活条件、质量的提升,更是整个城市社区规划的再更新,旧城区作为中心城区,地位将再次提升,旧城区的土地置换还可以为商业经济产业的发展创造条件。我认为不适合大刀阔斧的动作,一刀切的后果,数万群众的安置工作,对他们工作生活的影响等等。”

    宣传部长纪小筠作为汪自遥的亲信,立刻跟进,“我赞同循序渐进式开发。”

    见这三人先后发言,县长夏进勋眯起眼睛,默默看向郭小洲,心想,你也尝尝他们的厉害了。如果多数常委赞同,你这个书记也不能拿权压人。

    郭小洲一直低着头,他抬起头,拿起手中的一叠纸张,对身后做会议记录的尤成说,“你把这份问卷调查报告发给各位常委。”

    尤成起身去分发问卷报告。

    就在各位常委迫不及待的去看手中的神秘问卷报告时,郭小洲开口了,“我想先说一句话,不管县委县政府和商业开发者是什么模式进行开发,但我们似乎忽略了旧城改造的主体,旧城中的居住着,有没有问问他们的意见?你们手中的这份资料,是县委委托武江一家商调公司委托问卷调查的。各位请看,群众的心声。”

第718章 【为人民服务】

    众常委看着手中的问卷调查,虽然个个都低着头。但汪自遥和廖柄祥的脸还是隐不住的阴沉。

    郭小洲手中打出的“民意”牌,等于完全否定了县政府提出的规划方案。

    在这份问卷调查中,迫切要求对旧城区整治的市民几乎是100%,但其中大部分市民大多是普通收入家庭,没有能力买房换房,队新房的装修也望而生畏。他们比较倾向的城市建设方向为:不拆旧城、不建新城,而是综合“修整”旧城区,让市民不换房就能享受现代城市社区的生活。

    梁应奇翻了两页就开口道:“群众的心声我们要听,但政府的意志也不能违背。郭书记提倡民主,我看不如民主到底,大家举手表个决。”

    现场记录的尤成立刻替郭小洲捏把汗。他到县委办公室有几年了,也听说过集体表决制,但这种情况却从来没有在常委会上发生过。

    不论是李绍发主政还是陶南主政期间,不论汪梁二人再怎么霸道,也没有在常委会上挑战过党委书记的权威。

    常委会的议题基本在场下已经达成协议,上常委会,一是走过场,二是形成书面文字。

    但梁应奇这次明显是不管不顾了,他就是要打郭小洲的脸。要说投票,他相信郭小洲顶天三票,保险票也就郭小洲自己,县委办主任顾正海和纪委书记姜白兵。而他们的保险票足有四张,他和汪自遥,宣传部长纪小筠,常务副县长廖柄祥,组织部长阎小山就算不支持他们,也不会投郭小洲的票。

    夏进勋是一心当他的“太平官”,但凡涉及到人事或者矛盾的议题他都习惯性的弃权。

    统战部长肖蔡军是标准的墙头草,不会没有眼力劲去跟郭小洲。

    剩下一个人武部部长雷俊,更是低调得几乎找不着,一概和稀泥。

    梁应奇开了头枪,常务副县长廖柄祥也跟着出头,““郭书记,夏县长,各位常委,我在政府常务会议上支持了九鼎集团的循序渐进改造模式,这次常委会议上,自然也不会改变。”

    郭小洲不动声色环视众人,“还有哪位常委要发言的?“

    宣传部长纪小筠刚准备张口,忽见汪自遥朝她微微摇头,她便闭上了嘴巴。

    汪自遥总觉得郭小洲的表情太过镇定。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而且看不出来像装的。他觉得单纯用语言表态杀伤力太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到时候投票便是。犯不着在语言上过度刺激郭小洲。

    “我觉得应该尊重旧城群众的意见,但县财政到底能投入多少钱,我表示怀疑。”统战部长肖蔡军笑着说,“更贴近实际还是应该由九鼎集团来运作。”

    郭小洲点点头,拿笔做了记录。

    看到肖蔡军也开口反对,梁应奇觉得胜券在握了。他这几天心中的憋屈谁也无法感受。儿子被省厅带走,至今没有消息,老伴天天在家里哭泣。而今天的常委会,自己算是先报了一点小仇,还没正式开始表决,就有这么多反对者,强势亮相的郭小洲以后恐怕就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一双双目光,都朝着郭小洲看去,心想这位气势冲天的年轻县委书记,就要被生动的上一课了。

    顾正海有点儿焦急,但想起郭小洲和夏进勋谈话时胸有成竹的态度,心中既盼望郭小洲翻盘,但也希望大家能给郭小洲上一上课,以免郭小洲太过激进,将来迟早会出问题的。

    郭小洲的表情非常从容,浑然不觉得他即将要失败一样。他淡淡说,“各位没有什么意见要表达的话,我来说几句。”

    场上一片寂静,连夏进勋都放下茶杯,若有所思的倾听。

    “在未来的几十年里,我国大多数城市以及广大城镇都因为城市化的快速推进而面临着繁重的旧城改造任务。我们有必要在旧城改造中更新观念、创新建设模式,加强对策措施与研究。”郭小洲说,“我认为,每个城市的定位和基础都不相同。那么就不能搞一刀切,延续其它城市的模式,不能随意搞大拆和大建。各位都看了问卷调查,许多旧城区群众都表示,拆建后,他们大部分人都装不起房,也没有能力买房换房,我们搞大拆大建就违背了我们改造旧城的目的。”

    “如果按目前的规划,整体拆建。真正得利的是开发商,政府财政也有收入,而受伤的是当地的一些居民。他们本来生活在城市的中心地带,祖祖辈辈几十年。但一拆迁,他们很多普通家庭就必须把家安置在城郊偏远地带。当然,也不否认,一部分拥有大面积的拆迁户将一夜暴富,但这毕竟是少数。”

    “还有个问题,什么叫循序渐进式开发?我知道一个名词,叫滚动式开发,旧城区这么大的面积,这一滚动,少则五六年,多则十年八年。我想问问,那些数量庞大的被拆迁安置户的临时住房谁去解决?怎么解决?对他们的工作生活学习造成多大的影响且不说,我想问问,谁敢表态?”

    郭小洲看向夏进勋,笑了笑说:“关于旧城改造问题,我和夏县长讨论后也得出一个方案。”

    众人的目光刷的朝夏进勋射去。

    其中怀疑的目光居多。小部分是好奇。

    夏进勋表情不变,但心中却直骂郭小洲的祖宗八代,你什么时候和我商量讨论过?我何尝和你有什么狗屁方案?

    但这样的场合下,以他的性格是绝不可能公开否认的。否则,就和郭小洲公然撕破了脸皮。

    郭小洲说:“我们是贫困县,几十年都没摘下这个帽子,那么我们的政府首先不能与民争利。不搞‘大拆大建大迁’,而是‘综合修整’旧城区,让广大中低收入群众共享城市发展的成果。采取部分地区整体拆除的方式。在一些低洼潮湿、年老失修的旧城区域,存在严重安全隐患的房屋,可以采取整片拆除的方法,边拆便建;对一些完全可以保留的老建筑区域,可以进行‘功能再造’,对街面、管线、地下、地上、楼体、楼顶进行立体化整治,在彻底改善外部形象的前提下,全面提升旧城区城市承载功能。”

    “在旧城改造过程中,县政府还可以通过多种方式,征求居民对各自小区整修的具体方案。本着一切为人民服务的宗旨。”郭小洲说这里,语气沉重道:“同志们,我们的政府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服务于人民,更好的对城市进行符合实际、对民有利的规划。”

    “我不认为在‘为人民服务”上有什么值得商榷的,没有。我是党委书记,我不搞一言堂,但是,只要是对人民有利,对群众有好处的事情上,我就敢拍板。“郭小洲的目光缓缓扫视全场,沉声道:“在旧城改造的规划上,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因为,我这个书记要对党负责,对我县的人民负责。”

    “我们应该讨论的,是如何更好的规划和打造,怎么搞好被拆迁户的安置,怎么解决群众的住房问题,切实改善配置各社区群众上学、就医、购物等设施,使得这些市民在无需换房的情况下享受到现代化社区的生活,有效的避免社会矛盾,大大降低市民的生活成本。”

    “我说过,我不搞一言堂,今天不搞,以后也不会搞。我们的常委会议就体现了民主集中制的精神。”郭小洲换了个温和的语气说:“我们要讲政策,讲道理,摆事实。以理服人。”

    常委们集体缄默。

    “各位有任何意见,都可以畅所欲言。”郭小洲说完后,喝了口水。

    老子信你的邪!你这样还不是一言堂?汪自遥无比郁闷,郭小洲把常委会一次投票表决活动就这样给歪了楼,扯到“为人民服务”上去了。那么谁反对他,就是反对“为人民服务”。你这样的大帽子扣下来,谁敢反对?除非患了失心疯。

    梁应奇气得几乎要吐血而亡。狡猾,无赖,太tm狡猾了。把楼引歪了,还让楼下的人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顾正海只想大笑。他脑子里就五个字——郭书记牛叉!

    夏进勋看着郭小洲发呆,他就这样赢了?完全是耍无赖嘛!陡然间,他似乎悟出了点什么,要和梁汪这样不安常理出牌的人博弈,就必须必他们更狡猾,他们无赖,你就得更无赖;他们耍流氓手段,你就得比他们更流氓。

    汪自遥看着梁应奇,梁应奇看着汪自遥。

    都想暗示对方先开口反对。

    但梁应奇也没疯,他就是要同归于尽也得抱一个人一起啊,就这样开口反对,和自杀有什么区别?理由道理全说不过对方。跳出去只有丢人现眼的份。

    他可以想象。他说任何话,郭小洲拿出“为人民服务”,他就得歇菜。如果他公开反对,常委会上的内容并不那么保密,传出去,他本来就快速下坠的名声,更是雪上加霜了。最起码,旧城区的大部分群众都会戳他的脊梁骨。

    他没影响力了,连上桌的筹码都没有了。将来还拿什么和郭小洲斗?

    “大家没意见的话,这个方案算一致通过。具体的改造规划,就麻烦我们的县政府部门了。”郭小洲表情平静的说,“接下来谈谈第二项议题。我们县的形象工程和豪华政府大楼的若干问题。”

    夏进勋心中一惊,郭小洲这是要反攻的态势啊!这个年轻人真心了得,居然还想趁胜追击?

    汪自遥和梁应奇都立刻强行挥去脑中旧城改造事件失利的影响,开动脑筋,快速进入下一个博弈环节。刚输了一局,这一局他们说什么都不能输了,也输不起。

第719章 【另辟蹊径】

    顾正海精神一震,首次开腔,“景华作为国际级贫困县,但一座座豪华的政府大楼高高地耸立了起来,并且一座比一座豪华高大。让老百姓们对政府机关望而生畏。政府大楼,就其功能来说,只是一个办公地点。政府最根本的宗旨就是为民众服务,体现在日常工作中就是要高效率,为民办实事、办好事。楼盖得再高,装潢得再好,其实和提高办事效率并不挂钩。”

    “而且,还有几个单位正在酝酿申请建新办公大楼。我认为是相当不可取的。理应制止这种攀比歪风。”

    顾正海最后一句话,令众常委的神情非常精彩。

    因为这个问题涵盖的范围太广,单从目前县委县政府大楼来说,就是绝对的超标办公大楼。但这个政府大楼出自前任县委书记、现任云河市委常委、副市长陶南之手。郭小洲如果否定这座办公大楼,就等于否定陶南。

    另外,还涉及到县政府组成部门和直属机构,以及条管单位。

    对于县政府组成部门,比如教委、公安、司法、财政等单位的一把手需经县人大任免;县直属机关,如地税局、工商局、水利局、环保等单位,县长有直接任免权。但是条管单位,比如金融,烟草系统,国税,盐业,有色金属系统,地方政府对这些个单位没有人事、财务、业务等方面的管理权。

    因此,县政府组成部门和县属机构,县委县政府相对好管,只要县领导有魄力。但是条管单位,人家的人事财务权都归本系统的上级部门管,地方政府无权干涉。这样,地方政府的命令,对方完全可以不接受,甚至抗拒。

    你要求条管单位不建新办公大楼,人家会听吗?

    众所周知,单位搞基建就等于领导层的一次“财务”升华,这也是为什么所有一把手都热衷于单位的基建工程的缘故。

    廖柄祥刚才憋了一肚子火,他出声嘲讽道:“顾主任,我想知道你打算拿我们的县委县政府大楼怎么办?”

    顾正海不慌不忙道:“有很多东西都是历史遗留的痕迹,我们必须正视历史,不逃避,不矫枉过正。我们可以有效利用这栋现代化办公大楼。”

    “怎么利用?”廖柄祥追问。

    “比如,县人大和县政协,以及三番四次打报告要建新大楼的教委、科委、旅游局,这些单位和部门,都可以迁入县委县政府办公楼,合署办公,节约土地和房屋资源……”

    顾正海的话没说完,全场震惊。

    连没精打采的夏进勋都精神一震,暗呼,好大的魄力!

    廖柄祥怔然半晌,打了个哈哈道:“政协的房屋老化,如果让他们搬迁,问题不大,但人大的新办公楼,才修建半年,人大会同意吗?还有,人大搬迁后,原办公大楼怎么安置?顾主任,有些想法是好的,但是也要切合实际啊。”

    在坐的常委们谁都不相信,人大李绍发会同意这样无礼的要求。人家在人大是国王,整栋大楼可以横着走,搬迁到县委县政府大楼,架子立刻矮了三分。他会愿意?

    汪自遥的心中充满嘲讽,郭小洲派顾正海找人大和政协领导交涉大楼搬迁的事情,他通过李绍发和白西龙的口有所了解。李绍发当场暴怒,冲着顾正海发了一通火,说县委乱弹琴。白西龙稍微给了点面子,没发火,但也没有答应。凭什么我们政协就该“寄人篱下”?又不是后妈养的孩子。

    这一阵郭小洲比输无疑。虽然心中抱有信心,他还是不由的朝着那位年轻的县委书记看了过去。

    郭小洲依然是八风不动的样子。至少,从他表情上看不出端倪。

    汪自遥别的感受暂时没有,但对于郭小洲的养气功夫却忍不住有些佩服。人家能上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谢廖县长的提醒。我这里有两份文件,分别来自市人大和市政协。各位常委过过目。”顾正海示意尤成分发给各位常委。

    汪自遥拿到后迫不及待打开一看,是两份来自云河市人大和政协的通知文件,《关于县人大整体搬迁》和县政协办公地点搬迁的通知。

    汪自遥眉头一皱,立刻看向梁应奇,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彼此都露出骇然之色。这个年轻的书记在县人大和政协这里碰了壁,居然另辟蹊径,走通了上一级主管部门的路子。众所周知,平级对话总不如自上而下的命令。

    难怪这两天李绍发说身体抱恙,去了医院。而政协的白西龙见到他们,也没什么聊天的兴趣。原来这两人在郭小洲这里吃了憋。吃了憋你们说一声啊,免得我们措手不及。猪队友!廖柄祥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个年轻书记的手段太可怕了,有时候按规矩出牌,有时候和你玩阴的,有时候不动声色间动刀子。利用权力的手法五花八门,让人完全摸不透。这就是郭小洲的可怕之处。

    顾正海看着全场无声的常委们,声音加大说:“关于廖县长有关原人大政协办公大楼的处置问题。县委县政府的意见是对外招租或者拍卖。原则是不闲置,不浪费。”

    “什么时间搬迁?”组织部长阎小山很感兴趣的问。他最担心的是郭小洲抓着政府办公大楼的事情不放。现在见郭小洲并没有穷追猛打的意思,他也希望快速解决这个问题,以免给老领导陶南带来麻烦。

    “时间定在下个月五号。”顾正海回答道。

    郭小洲忽然开口道:“我手里还有一份文件资料。”他拿起文件说:“我们县去年的财政收入是九点一三亿元,而我们的公共财产支出去年是三十六点八九亿元。多达二十七亿元的财政漏洞需要上级转移支付来补贴,而我们的政府办公大楼就花了一点三个亿。堪称气势宏伟,现代时尚。高大的铁栅拦,豪华的电动伸缩大门,墙面的玻璃装饰,院内的大喷泉,花园式的办公套间。人均办公面积超过省委书记的办公室。了不得啊!”

    郭小洲放下文件,语气沉重道:“我还看到了我们政府大楼前的宣传标语,‘宁愿苦干,不愿苦熬!’对于景华这个国家级贫困县来说,这样的口号标语遍地可见,的确催人奋进。但是……“

    郭小洲似乎说不下去了。

    梁应奇说,“据我所知,我们修建的这栋政府办公大楼,政府是没有花一分钱的。不管是建筑还是装修,都由开发商出资承建。“

    郭小洲冷冷一笑,“以土地换大楼,政府打得一手好算盘。政府的豪华办公楼由开发商出资承建,那么开发商会不会做无本的买卖呢,不会。最终的成本是要带动的周边的房价,居民在购买的过程中,来为豪华办公楼最终去买单,所以这个成本相当于变相的转嫁给了普通的纳税人,那么这个里面的交易是需要我们引起警惕的。”

    梁应奇露出笑脸,他就是想逼郭小洲说出这样的话。这栋大楼的缔造者至今犹然在位,云河市市委常委,副市长陶南。

    阎小山则对梁应奇挑起了眉头,心想,你要准对郭小洲,把陶书记拖进来干嘛?郭小洲年轻气盛,不知高低,你也不懂事?

    夏进勋则一脸惊奇的看着郭小洲。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疯了,忘乎所以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居然敢去翻前任书记的旧账。

    郭小洲继续说:“以前的错误我们要纠正,以后的错误坚决不能再犯。我们将对县各级超标办公大楼进行一次彻查。查出来来问题,要纠正。这个工作由纪委姜书记和办公署顾主任共同担负。该合并的合并,该撤的撤销。我们要让群众在街边看到的豪华大楼都是商业性质的集团和公司,而不是望而生畏的政府大楼。”

    姜白兵和顾正海相继点头。

    “最后,我再说说扶贫资金的问题。我了解过相关资料。我们县每年从国家和省市拿到的扶贫款项高达六亿多元,然而,过多的扶贫资金似乎投入到了基础设施建设等领域,使得当地农户‘造血’功能缺失;别的专项扶贫资金我先不说,只说说其中一项,财政部的专项补贴,前年是四千三百万元,去年去五千一百万元。这部分专项扶贫资金有专项的用途,例如用于整体村的脱贫推进、农业技能培训、产业扶贫等等。但我们的使用过程中,却无招投标、无管理办法、无划拨程序、无监理,真正投入到困难农户手中的有多少?这部分专项扶贫资金只是景华县获得的资金支持中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支持来自于教育、交通等各部委的大力支持。”

    “在修路上,景华县一年从交通部门获得的资金支持有2个多亿。景华县现在的交通道路相对于周边三个县级城市都要好,这主要是沾了贫困县的光。但道路过多的重复修建,质量差,年年修,月月修。”

    郭小洲扬起手中的一份报表,说:“我手中是一份《景华县20xx年财政扶贫资金项目计划表》的资金使用报表,具体到各贫困村后,扶贫资金绝大部分用于通村公路、水泥路、桥涵建设、老村改造等基础设施建设上,而对于养殖种植等扶贫却相对较少。根据规定,产业扶贫可以使贫困人群由“输血型”向“造血型”转变,因此国家扶贫资金到了地方上要求将其中70%左右用于产业扶贫。显然,景华县的扶贫手段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农民的“造血”功能。”

    “我建议。现任扶贫办主任予以撤职,而应该根据本县的实际情况,给予县扶贫办更高的地位。这个主任是不是由进勋县长兼任,并抽调精兵强将,有序,有的放矢的使用好这一部分扶贫资金。”

    夏进勋刚要摇头婉拒,顾正海说:“我赞成!”

    姜白兵也跟着说:“同意。”

    组织部长阎小山居然也跟着响应,“我也赞成。扶贫款一定要使在刀刃上。马虎不得。”说完眼睛示威的看向梁应奇。

    夏进勋动了动唇,无力的闭上。

    汪自遥虽然表情平静,身子依然坐的笔直,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脑子里早已是乱哄哄的,郭小洲后来讲了些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随着郭小洲一句散会。汪自遥机械的跟随众常委们鱼贯离开会议室。

    他和梁应奇并排走着,两人的目光本能的落在郭小洲的背影上。两人此时除了恨意之外,更多的是一丝深深的忌惮。

    他们俩人不得不承认,通过今天常委会上的对决,这个到任一星期的年轻县委书记,正以‘长江三叠浪’般的造势手段,一波接一波,一波比一波迅猛的态势,以一种排山倒海无可阻挡的速度和方式,迅猛的站稳脚跟。

    就在他和梁应奇即将在楼梯口分手时,梁应奇低声说:“老汪,该出手了,再拖延下去,我们一点活路都没有了。”说到这里,梁应奇小声说了句,“戴金星有些顶不住了。”

    汪自遥知道梁应奇在催促什么,他的确一直在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对陈思瑶开口。实际上,他更多的是舍不得。

    陈思瑶是他的姨妹,但在他心中,是女儿,是终极的暧昧,甚至是他的梦想。别说郭小洲,就是任何一个男人,他都不舍让人玷污。

    但他步出会议室的瞬间,就彻底情醒,的确到了该决断的时刻。

    于是,他拨通家里的座机,对夫人说:“下午把思瑶喊过来吃饭,今天有人送了十斤大闸蟹。”

第720章 【绝境】

    汪自遥回到家中时,他的夫人陈思娇殷勤地等候在门前,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替他脱鞋并穿上脱鞋。

    他根本没看这个风韵犹存的老婆,抬头四顾,“思瑶来了没有?”

    陈思娇轻声道,“刚打了电话,说要晚点来,台里有个节目要赶着录制。”

    不知为什么,汪自遥浑身上下忽然轻松了,仿佛卸下了百斤重担。

    他慢吞吞走进大客厅,陈思娇跟在他身后问他要不要先泡杯新上市的秋茶。

    汪自遥摇摇头,走向书房,示意她离开,然后关了门,想了想又打开门,对陈思娇说:“一会思瑶来了,让她到我书房来一下,我有话问她。”

    陈思娇神情微露古怪之色,点点头,“嗯!”

    汪自似乎有什么话想对老婆说,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再度关门,然后坐在单人躺椅上,点燃一支烟,慢慢躺下,却没有抽,任手指间烟雾缭绕。

    二十分钟后,他听到了门铃的声音。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竖耳倾听。书房外,传来两姐妹的细微说话声。

    他的夫人陈思娇今年三十九岁岁,以前是剧团的演员,年轻时有剧团一枝花的美誉,当时,他在县文化馆担任政工干事,两人同属一个系统。他陪领导去看了几次剧团的汇报演出,一下子迷上了这个唱戏的美丽花旦。

    当年他是文化系统的笔杆子,又刚被组织部看中,即将调到组织部,谁都说他有前途。两人属于郎才女貌,他找了剧团的领导当介绍人,一星期后,两人有了第一次约会。

    他还记得他在公园的柳树下背诵了几首宋词,其中一首是辛弃疾《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陈思娇当场缴械。

    婚后两人可以说相敬如宾,他的仕途也一路走高。常言说,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个默默支持他的女人。

    陈思娇做得也的确到位。相夫教子,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而且耐得住寂寞。市面上一些官太太的恶习她身上完全见不到。

    陈思瑶和她姐姐年龄相差十三岁,她来到姐姐家时,读小学五年级。汪自遥的儿子读幼儿园。

    在他心中,如其说是小姨妹,还不如说是女儿。

    随着陈思瑶一天天长大,一天比一天更出色,他心生躁动。他在景华官场以定力闻名,即使是酒酣目迷之际,他的神志也总是能够保持清醒。但每每回家看到小姨妹后,他的防线便碎了一地。

    少女总是敏感的,能感受到来自周围的危机。陈思瑶大学毕业后便没有寄居在姐姐家,对这个姐夫她总保持一定的距离。甚至参加工作,也选择居住在电视台的单人宿舍,要来姐姐家,也会选择姐夫不在家的日子。

    “嗵嗵嗵!”门外响起敲门声。

    汪自遥狠狠甩了甩脖子,尽量用轻松的声调说:“进来。”

    “姐夫!”陈思瑶推开门,眼睛闪了闪,背光之下依然层次分明的眉睫,天蓝色的牛仔裤,暗红色的长袖t恤衫。把青春少女的活力演绎成汪自遥心底的一片颤栗。

    汪自遥从躺椅上起身,却一时间立足难稳,摇晃了两下。

    陈思瑶低呼一声,“姐夫……”急忙上前两步,但忽然驻足。

    “没事!没事!”汪自遥迅速整理自己的呼吸,站稳脚,笑着说:“坐!”

    陈思瑶踌躇了一阵儿,下意识的把书房门尽量打开,然后走到躺椅对面的沙发处,但没有坐下,而是轻声道:“姐说你找我……”

    “呃!”汪自遥这次没有坐回躺椅,他来到书桌后,双手扶着桌子上的地球仪,“最近台里的工作如何?”

    “还好!”陈思瑶尽量让自己的语言显得简洁,毫不脱离带水。

    想反,汪自遥则非常“拖泥带水”,他笑着说:“你们最近在小丰镇的爱心活动做得不错,前两天上省台新闻了。”

    陈思瑶小心措辞,“主要是县里的支持力度大……”

    “呵呵!思瑶的心总是这么好,和你姐一样善良!好!好!”

    陈思瑶的眸子里露出一抹疑惑,她这个姐夫以往说话可从不这样的,快人快语,反应也敏捷,今天……

    她在看他。

    他也在看她。

    他从来没问过老婆思瑶的体重,但他敢肯定,绝对是一百斤左右,上下浮动不超过三斤。一米七一的身高,天生的衣服架子,似乎什么不起眼的衣服上了她的身,就能脱胎换了骨。

    一般像陈思瑶这样美丽有气韵的女孩,很难让男人不产生冲动的,但是思瑶却真的不一样,她的身上仿佛带着一种空灵和圣洁的光辉,即便他距离她很近,看似交流很融洽,但那种距离感他一直都感觉得到。

    思瑶明显的感觉到了不安,她再次提醒道:“姐夫!你找我有事?”

    “有点儿事……”汪自遥看了看敞开的书房门,几步走过去,伸手关门。

    思瑶的星眸里再次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汪自遥捕捉道了,他暗暗一叹。她再怎么美好,终归不会属于自己。想到这里,他自我鼓励,我还犹豫什么?躲躲闪闪可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汪自遥深吸了几口气,依然不敢面对她的眼睛,他背过身,看着窗外,声音半嘶哑道:“你认识新来的县委书记吗?”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她有些踌躇,但声音任然柔和,说:“见过几次……”

    “认识就好,很好……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汪自遥的声音缥缈的说:“接近他,和他搞好关系。”

    “姐夫……”陈思瑶有些糊涂。怎么忽然提到了郭小洲,和他搞好关系?什么意思?如果说郭小洲未婚,她还会往别的方面想,但郭夫人她也见过,心肠很好很高贵的女人。

    “我的意思是,尽量成为男女关系那种……”汪自遥咬牙说道。

    “姐夫……你……”陈思瑶几乎噎住了,但很快,她的脸声音又柔和下来。“姐夫!我不喜欢开这样的玩笑。”

    “不是玩笑。”既然弓箭已经射出,再也没有收回来的理由。汪自遥终于定下了不安和复杂的心神,他转身,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目光淡定的看着陈思瑶略显犹疑的眼神,“姐夫对你怎么样?”

    陈思瑶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答道:“很好,我当父母一样感激尊重。”

    汪自遥失神片刻,低头长叹,“他要对付你姐夫。”

    陈思瑶不安道:“这些事情我不是很懂……”

    “你可以帮我。”汪自遥盯着她说。

    “我怎么帮?官场的事情,我真不懂……再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电视台职工。”

    汪自遥略显惊愕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把自己防护得这么严密,滴水不漏。但他相信自己,只要硬着心肠,抛弃脸面,控制这样的女孩子不在话下。

    “你们之间联系到了什么程度?比如说,互留电话之类的?”汪自遥问。

    “没有……”陈思瑶不假思索说了假话,在省妇联到小丰之慰问时,她拨打过郭小洲的电话,并且私自存留下来。

    “最近找机会约他出来,他不是马上要展开一连串的下乡调研活动吗,县电视台是要跟进的,你务必要抓住这样的机会……”

    “姐夫……”陈思瑶玉脸煞白,她终于听明白了。姐夫要拿她去做交易。

    看着楞在那里已经说不出话的思瑶,和她脸上不容忽视的失望与无助,唯独看不到愤怒。他知道他对她的恩情。只是,这次后将一笔勾销。汪自遥趁热打铁道:“思瑶,你知道,我当你像自己的女儿一样,甚至比对儿子还疼你。我们家,你永远排第一位。只要有好东西,总是想着你。这次,你哥真的很难熬过去。唯有你能救我,你不帮我,我就要坐牢,你姐姐也许会受牵连,你知道,也许她不小心收了礼什么的,到时候都是罪证。我们家就毁了……”

    陈思遥双腿一软,把手撑在后面的沙发靠上,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劈成了两半,姐姐,亲爱的姐姐,母亲一样的姐姐。

    “为什么是我?难道没有别的方法?”她几乎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

    “因为他没有破绽,美色是他唯一的缺陷。”汪自遥仿佛恢复了自我,显得那么平静和自信。他知道她已经崩溃了,“没有男人能抵挡住你,思瑶,相信我,我是男人,我比你懂他们。”

    无奈和苦涩在陈思瑶眼眸里缠绕,旋转,终于变成了如泣如诉的声音,“哥!你真把我当你女儿?你会让你的女儿这样做?”

    汪自遥的脸色猛的数变,他坚持道:“你牺牲一次,如果你够聪明,甚至不用牺牲,只要让我们拍到你们拥抱或者轻吻的照片,就足以让他下台。我承认,我这样对你说,很残酷,但现实就是如此。从小,你生活在温暖的花园里,姐夫从没然你受半点委屈,你像公主一样长大,所以,你心地善良,你悲天怜人。你可以去呵护那么多不认识的儿童,为什么不能替养育你的姐夫和姐姐,你的侄儿牺牲一次?就一次……”

    陈思瑶叹息一般地轻喘了几口气,把飘散的灵魂拉扯回来,面如死灰说:“我欠你的,这次还你。”

    房间里寂静如死。

    汪自遥低下头,低声道:“对不起,哥也是被逼到绝路上,否则,我怎么舍得……”

    陈思瑶神情惨淡的笑了笑,迈步向外走去。

第721章 【阴云】

    云河市市委书记办公室。

    古寿山给市长陆逸斟满了茶水,能让市委书记亲自上茶的人不是没有,但在云河市内,陆逸是唯一拥有这种待遇的一个。

    论年纪,古寿山年长陆逸十四岁,他的年龄意味着最后一届任期。因此,他开始学着适应失去权利后的生活,首先,他开始对陆逸这个小老弟给予他的尊重。

    陆逸当然更加客气和尊敬,他起身双手去接茶杯,“谢谢书记!”

    古寿山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意味深长说:“以后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了。”

    对于一个即将要面临退居二线领导的“酸言酸语”,陆逸自然不方便接口,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古寿山言归正传,说:“景华县的小郭书记真不是个安份的人,景华最近上下怨声载道,县人大的老李三番四次找我诉苦,老干部的告状信是一茬接一茬。”

    陆逸笑了笑,“我倒是觉得景华就需要这样的领导去敲打敲打他们,景华安逸得太久了。”

    古寿山说,“但手段不宜过激。”

    陆逸点点头,“年轻人,血气旺,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可以理解。”

    古寿山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判断他的真实想法,伸手敲打着茶几,说:“我今天接到省领导的电话,说批准景华从武镜高速开个口子。事情的确是好事,景华搭上了“顺武广经济走廊”的快车道。但省里一个子都不拨,让县市自筹资金。三十多公里的工程,沿途还有几座大山要贯通,这得投入多少资金?一个亿?我看都未必够。”

    陆逸表情严肃道:“我接到您的电话,马上默算了下,打底八千万,不封顶也许超过一个亿。市财政的情况您也知道,别说八千万,就是一千万也拿不出来,我每天早上睁开眼睛,都是要钱的电话。”

    古寿山闷哼一声,“既然是景华自己搞出来的,让他们自己擦屁股去。”

    陆逸起身给古书记添加茶水,“话是这样说,但省里的指令下达,如果完不成任务,最后挨板子的是云河市委市政府。”

    古寿山眉头一挑,“陆市长的意思?”

    陆逸说:“古书记,景华县既然已经跑通了省里,我们即使吃哑巴亏也得认,市里可以想办法挤出一千万元,剩下的钱,景华自筹。”

    “景华筹得到吗?上亿元的资金缺口?”古寿山表示怀疑。

    陆逸笑了笑,说,“郭小洲既然敢揽这个瓷器活,就一定有后手。我们云河下面的几个区县,如果说谁能筹齐一个亿的资金,唯有景华的书记可以做到。”

    不等古寿山开口,陆逸主动说:“要不明天我找小洲书记来市里谈谈,跟他交个底。”

    古寿山看着陆逸,点头嗯了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陆逸起身,“那我先回去。”

    “好的,你忙你的。”古寿山跟他握了握手。

    陆逸离开书记办公室,回到市长办公室。

    秘书小声说:“陶市长在里边等您。”

    陆逸点点头,直接走进自己办公室。

    陶南正坐在沙发上,摆弄着茶几上的一组小型石雕,看到陆逸进来,抬腕看了看表,“今天谈话的时间很短呢。”

    陆逸皮笑肉不笑的说:“老古打的好算盘。我当然不会给他机会。快去快闪。”

    陶南哦了一声,“要退二线的人了,临走前想为自己谋点什么,也情有可原。”

    陆逸坐在陶南身边,接过陶南递过来的香烟,“我听说个小道消息,古书记看中了省政协副主席的位置。可全省范围内要退居二线的老资格正厅也不止他一个,竞争激烈着呢。”

    陆逸点燃香烟,继续说:“省里有个要求,如果古书记做表率提前一年退休,可以赶上明年二月份的政协第x届x次会议。”

    陶南眼珠子顿时一亮,“他还剩几个月可干了?”

    陶南的年龄比陆逸大,但相比同级别的领导干部,却又小有优势。他和陆逸一样,都拥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而且两人是一个战壕的“铁杆”。陆逸能在云河与古寿山分庭抗礼,他这个市委常委、副市长的作用无比关键。

    如果古寿山真的在明年二月份离任,他这个常委级别的副市长倒是可以往上冲一冲。陆逸接替古寿山的话,他上可以争一争市长宝座,下可以卡一卡常务副市长的位置。

    “可是,省里还有要求,要老古在离任前尽量拿出一份说得过去的成绩单。”陆逸笑着说。

    陶南摇头,“难!不到半年时间……”

    “眼前恰好有个好项目。”陆逸把景华要在武镜高速开个口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陶南在景华主政多年,他当然知道这个意义有多大。如果说是贫穷制约了景华的发展,不如说是地理位置。

    景华三面被大山包裹,只有一条通向云河市的出口。任何物质从景华运出来,豆腐也成了黄金价。景华到云河需要三个多小时,云河到武江走高速也需要一个半小时。

    但如果从南部大山贯通连接到武镜高速,就等于搭上了“顺武广经济走廊”的快车,不管是去武江,还是广汉,顺山,云河,都不会超过一小时车程。如果再升级从景华到边山市的道路,景华甚至还能成为西海省和东兴省之间一道桥梁。

    “古书记跑下来的项目?喜事啊?景华翻身指日可待啊。”陶南毕竟对景华有感情。况且是双喜之局。景华的路贯通了,古寿山也如愿去了省政协。他的位置空出来了,好多人都有指望了。

    陆逸泼了盆冷水道:“省里是同意这个方案,但一分钱都不拨。全靠市县自筹。”

    “啊……“陶南愣了愣,皱眉头道:”从南边近水市方向贯通一条路,动辄上亿元的资金,云河市自筹?”

    陆逸抽了口烟,耸肩道:“老古要把市财政抽空了,去圆满他的追求,可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材米油盐的家难当啊,他到时候崛屁股走人,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陶南若有所思的看着陆逸,陆逸的沉稳一直让他佩服。哪怕古寿山抛出这么大的橄榄枝。陆逸也没有动摇。

    站在陆逸的角度,我们穷市财政之力,把古寿山推上政协副主席的位置。哪怕就算他接替了市委书记的位置,但他还得去面对将来财政的紧张,紧巴巴的日子虽然可以熬过去,但手中无米,书记市长的权威将受到严重制约。

    况且,上级还有可能空降一名新市委书记。财政吃紧,他这个市长更是会陷入长时间的泥潭。得不偿失。

    他自然不会为个空饼子而让市财政捉襟见肘。

    陶南表示理解,“你打算怎么办?”

    “你还不知道,这个道路工程是景华县的郭小洲自己去省里跑下来的,说不要省里一分钱资金也是他提出来的。他既然那么有信心,我们就给他一个大舞台。”陆逸不无嘲讽道。

    “郭小洲跑下来的?呵呵!这个年轻的县委书记……”陶南摇摇头,想起了什么来,“哦”了一声说:“我今天找你,就是为了说说他的事情。你看……”

    陶南从沙发上拿起一捆信件,甩在茶几上,“都是景华老干部的实名告状信。特别是人大政协,都炸了锅。都是为革命工作了一辈子的老同志,老了老了,想为国家发挥余热,他倒好,把人家都搞得没有容身之地了。把人大政协合并道县政府大楼一起办公?这在全国都没有先例啊。”

    陆逸没有去翻告状信,他指了指文件柜的底层抽屉,“论他的告状信,我这里有两抽屉。了不得的年轻人啊,到任才多久,就四处开花,什么都要亲自抓……”

    “夏进勋这个人也太软弱了。”陶南阴沉着脸说。

    陆逸笑了笑,“也不能怪人家夏县长,人大和政协大楼搬迁的事情是古书记做出的指示,否则市人大和市政协怎么会下达行政性命令?”

    陶南疑惑道:“古书记怎么会这样,这不符合他的一贯性格啊。”

    “大概是人要离任了,无所顾忌了,或者真想干点什么。”陆逸摇摇头,“我也担心呐,景华政府的新政过于激进,这无疑是一种高风险,近乎于赌博的疯狂行为。”

    “我认为有必要敲打敲打这个年轻的书记。今天格文找我诉苦了,他千辛万苦把九鼎集团引进景华,换别的地市领导都要喜上眉梢。但是这个郭小洲却强硬的在常委会上否定了景华的旧改计划。九鼎的黄总大发雷霆,发誓说不再踏进景华的土地。”陶南说。

    魏格文诉苦的事情,陆逸比陶南更清楚,今天中午魏格文就在他家中一起吃的午饭。他不提,不代表他心中没有想法。即便陶南和他的关系如此之铁,他也没有吐露真言,而是笑着打了哈哈道:“地方政府的经济行为,没有原则性的错误,上级机关无权干涉。”

    见陶南不解的看着他,陆逸说:“明天,我要见见这个郭小洲。陶市长,别的小问题都不值一提,他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贯通这条路。他自己找省里要的,自己去解决。”

    陶南眉毛一挑一合,“解决不了……”他当即笑了起来,“晚上去请你喝一杯。”

第721章 【市长召见】

    一大早,郭小洲便带着尤成上了池大海的车,直奔云河市。

    云河市市长陆逸召见,他这个县委书记自然不敢推诿。其实他也知道,陆逸为什么火速召见他,还不是因为他从省里要来了道路政策。

    从景华县和他个人来说,这条道路自然是好上加好的事情。但站在市政府角度,却未必是好事。因为,市里迫于省里的压力和行政命令,必须投入一定的财政资金。

    景华县哪怕因为这条道路翻身了,脱去了贫困县的帽子,云河市也未必有多大好处。好处全是景华和郭小洲个人的。

    但是,云河不仅要承担财政风险,还有政治风险。

    车即将出景华县界时,郭小洲突然喊了声,“停车。”

    随后,他下车来到路边的田间,看着路边成片的核桃树,问尤成,“这是什么树?”

    “这是核桃树。”尤成走下干枯的路边水渠,步入林间,仔细看了半晌,“这是优良速生核桃树苗,种植第二年可挂果,但有经济效益需要到第四年,第五六年进入盛果期。”

    郭小洲点点头,“现在的核桃卖什么价钱?”

    尤成说,“大概二十五元一公斤。”

    “核桃树适合景华的土地环境?”

    尤成说:“适合微碱性土壤中生长,一般都种在阳面,对水分要求不高。总体来说,景华县内大部分地区都适合种植核桃等耐旱干果。”

    郭小洲若有所思的看着尤成,“你好像对核桃树很了解?”

    尤成笑着说,“我姨夫家十几年前就开始种植核桃,屋前屋后都是,我初中时经常去摘。”

    郭小洲忽然问,“你对焦区书记的‘旱地西红柿、食用菌、干果经济林、生猪养殖’四大特色产业为重点促农增收的政策怎么看。”

    尤成毫不犹豫说:“焦书记是花了时间做了详细调研和论证的。都说景华贫瘠,但还是有得天独厚的地理、气候条件,旱地西红柿种植其实已经有了成功的先例。比如我们县八达镇有个红关村,他们种植的西红柿在云河非常抢手,甚至远销到了武江的一些大酒店。”

    “食用菌种植项目曾经在几年前进行试点,只是由于当年的推广公司内部出现问题而破产,影响了当时的食用菌项目。干果经济一直就是景华农村村民的‘零花钱’,只是没有得到大面积的推广。”

    “这个村好像在大面积种植。”郭小洲俯手远眺,道路两边密密麻麻的的都是核桃树,树林间还种植了蔬菜、豆类和药材等林间物种。

    “这个村是光明村,是景华最富裕的村。村支书周槐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去年省报曾经报道过他的事迹,只是他的性格比较冲,不讨县领导喜欢……”

    “哦!光明村,周槐!”郭小洲非常感兴趣的说:“尤成,你记一下,明天开始的乡镇调研,把光明村列为第一站。”

    尤成点点头。

    郭小洲站在路边,心潮澎湃!景华县虽然受土地条件制约,但也不是没有发展的道路。其实当地农民们早就开始了探索,并且得到了一定的成绩。只不过是缺乏政府的大力引导和推广,包括政策扶持。

    看来,以后扶贫的路子一定要改啊!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句话是绝对的真理。

    “郭书记,七点五十分了……”尤成小声提醒郭小洲。

    “嗯!上车。”郭小洲大步上车。

    一个多小时后,郭小洲的车徐徐驶入云河市政府大楼的停车场。

    尤成先一步下车,替郭小洲打开车门,一辆褐色的丰田越野从他身边驶过,徐徐停在他的右侧。

    丰田还未停稳,车后座上冒出一个大脑袋,冲着郭小洲兴奋的喊道:“这不是郭同学吗?”

    郭小洲抬头一看,笑呵呵的走过去,“原来是柯同学啊!”

    柯同学大名柯保平,是郭小洲省委党校的同班同学,两人虽然在学校期间没有什么亲密的私人往来,但彼此也没有任何不好的印象。

    柯保平党校学习前是大汤县县委副书记,学习归来后升了一格,任大汤县县长。

    大汤县是景华的邻县,位于云河市之北,在云河市内算比较富裕的县城。gdp和财政收入更是甩了景华几个身位。

    柯保平快速下车,和郭小洲紧紧握手,“听说你来景华,我还不敢相信,呵呵!以后咱们可就是一个战壕的了同学兼战友了。”

    郭小洲开玩笑道:“大汤是富裕县,景华是贫困县,以后老同学可是要多多照顾帮扶我们景华啊……”

    柯保平一摆手,“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绝没二话”,说着他看了郭小洲的秘书和司机一眼,拉着郭小洲的胳膊往花坛处走了几步,小声说:“知道你来景华,我一直想给你打电话。但知道你初来乍到,要忙的事情多,景华这个地方不好弄啊……”

    郭小洲笑了笑,“我就没有发现有好弄的地方。”

    柯保平眉头微微一锁,道:“这里没有外人,我说句实在话,你就不该来景华……”

    “既来之则安之嘛!”郭小洲打了个哈哈。

    他和柯保平虽然是党校同学。但这样半路类型的同学,相比初中高中,大学,以及战友等类别,简直是弱爆了。可以认,也可以不认。

    看到郭小洲没有任何负面情绪,柯保平顿时对郭小洲高看一筹。上半年的党校学习,郭小洲虽然是班上的风云人物,但很多同学是不服气也不怎么在意的。

    直到郭小洲的枪击事件发生后,他的名字一夜间响彻华夏大地,人民的好县长!感动华夏十大热门人物等等。柯保平和大部分同学都通过电话慰问的方式联络过郭小洲。

    “对了,柯同学到市里来是开会还是……”郭小洲问。

    柯保平一脸奇怪的问,“你不知道?”

    郭小洲摇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和我有关?”

    柯保平苦笑道:“你这次可把我和大汤害惨啰!”

    郭小洲收敛笑容,“此话怎讲?”

    “武镜高速,原来的规划是在大汤境内开个口子,却被你的景华生生截了胡。”柯保平叹息道:“这个变故导致大汤县的整体规划要大改了,这不,受县委书记委托,来市里要点补偿。”

    郭小洲倒是没有多少尴尬,他一来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也没想到会把大汤的高速出口给截胡了。

    他笑着说,“你们大汤本身就是富裕县,照顾下贫困兄弟县也没错。权当是扶贫。”

    柯保平无奈的笑了笑,“好歹是你的景华县拿到了接线出口,换别人,我现在就想骂人。对了,是谁这么有本事?我们接线出口项目在去年就上了顺武广整体规划,准备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却让人……”

    “应该和扶贫政策有关。”郭小洲没好意思说实话。

    “有空来我们大汤做客,我带你去我们县的国家森林公园转转。”柯保平再次伸手,“郭同学,多联系。我约了副市长见面,不能让领导等咱,先走一步。”

    “好的,有空一定去大汤参观学习。“郭小洲目送柯保平向大楼走去,他回头走向尤成,问明了陆逸办公室的具体方位,独自向大楼走去。

    找到了市长办公室,秘书一听他报上名字,很惊讶的多看了他几眼,不过态度还是蛮客气的。第一时间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去通知陆逸。

    等了大概十五分钟后,秘书把郭小洲领进了陆逸的办公室。

    进入陆逸的办公室,郭小洲习惯性的打量起办公室的布置。

    总体来说,陆逸的办公室显得简朴实用,办公室面积不大,摆设简单,一切以实用为主。它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该领导踏实肯干、比较自信,能让上级领导产生好感,能和下级拉近距离。

    “郭小洲同志来了。”陆逸的态度不冷不热,他隔着大班桌指了指面前的沙发,道:“一路辛苦了,坐。”

    “谢谢陆市长!”郭小洲照例客气了一句,端端正正落座。

    按目前的标准配置,县市级领导的办公室通常会有一套沙发。有些领导喜欢利用它与下属谈心、与投资商谈事,这样能营造一种平等友好的氛围。当然,长沙发还可以用来中午小休一会儿。

    而陆逸隔着大班桌和郭小洲面对面而坐,就属于谈判式的坐法,给人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陆逸不是第一次和郭小洲见面,但犹以这次的心情最糟糕,景华严打,景华旧城改造,景华老干部的投诉,武镜高速接线出口等等。所有的事情他都想和这个年轻的县委书记谈一谈,但看到郭小洲镇定自若的表情,突然就不知道从那里切入了。甚至打破了他既定的谈话思路。

    沉默了三分钟。他终于开口,“市委市政府收到景华许多老同志的告状信,主要是投诉你在景华打搞一言堂,把景华搞得气氛紧张,整人整顿,但忽略了经济发展。”

    郭小洲认真回答道:“良好的经济运作前提是有序的政府。在公共事务管理方面,需要正确而明智的领导,正确决策的能力是政府进行正确领导的条件。所有人的利益只要至于所有人的监督之下,才能得到可信的保障。政府整顿工作作风就是为了更好的服务于经济发展。”

    陆逸终于见识了郭小洲的口才,他内心越反感,脸上的笑意越多,“一些老同志为国家为人民辛苦了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个书记理应给予最大的尊重。尊重老同志是我党的一贯传统嘛!”

    郭小洲也不想过分的刺激陆逸,他微微低头,说:“这方面我回去后一道改正,团结老同志,尊重老同志们!”

    陆逸见郭小洲低头,他也不想继续这样‘他说一句,对方说十句’的话题,他身子微微前倾,眼睛直视郭小洲说:“今天找你过来,是想谈谈武镜高速景华线接口道路工程的问题。”

第722章 【拍马屁的王道】

    郭小洲很公式化的把景华当前急需开拓交通的顽症说了一遍,然后又分别感谢省市政府对景华的扶持云云。

    陆逸听的眉头直皱。他在云河官场一直有头脑清晰,心胸开阔之称,这句话换一种说法就是该敏感时敏感,该麻木时麻木。

    他不想再听郭小洲啰嗦,直截了当说:“你从省里要来了交通政策,市委市政府是大力支持的。但是,市财政的家也不好当啊,下面的三县两市,手心手背都是肉。这样,我和古书记商量过,目前仅能从市财政挤出一千万元资金,支持景华的道路建设。但是,这一千万元对于这个高速线接口道路工程,无疑是杯水车薪,你和景华县要多方自筹资金,不能等不能要……”

    “谢谢!谢谢陆市长,谢谢市政府。”郭小洲脸上的笑容总让陆逸觉得虚伪。

    真谢还是反话?这一千万元可不好拿,拿了,就要对项目工程负责。这是常识。陆逸表情严肃说:“省里给了政策,市里给了财政支持,你的项目就一定要顺利完成,而且时间不能拖得过久。嗯!我想问一下,你们对于资金筹措有什么打算?”

    郭小洲笑了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双手递给陆逸,“正要向市长汇报。这是我们县对于高速接口线道路工程的计划书。”

    陆逸表情平淡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两眼,惊讶的抬头问:“一级公路?”

    郭小洲回答道:“向省里备报的是二级公里标准,但我们县里一合计,还是觉得一次性提升到位比较好,以免将来不停的维修或者升级道路。劳民伤财。经过多方验证讨论,觉得应该上马一级公路。”

    陆逸的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他立刻意识到,这个年轻人有点好高骛远,二级公路的建设成本都要破亿,一级公路的建设成本更是二级公路的三五倍之多。

    一般来说,设计速度在每小时60公里—80公里,双向行驶无中央分隔带的双车道公路,都为二级公路。二级公路与一级公路的最大区别就是,一级路有中央分隔带,分道行驶;二级公路基本没有中央分隔带。

    总体来区分,就是设计时速不同,路面宽度不同,每小时车能通行的流量不同。反应出来就是成本的巨大差距。

    但是陆逸看着看着,表情更加严肃了。

    郭小洲通过语言介绍道:“景华县级交通局已经找到一家投资方,对方愿意投资一点二亿元现金,从景华县政府拿到的20年一级公路收费权为质押,向西海省农村信用联社贷款融资四个亿。总共预算资金为六点二个亿……”

    陆逸的脸顿时黑了,原来人家早有了详细计划,他还屁颠屁颠掏出一千万财政资金扔出去。他不等郭小洲开口介绍就主动拍板了一千万的财政资金支持,是为了堵住郭小洲的口,不给对方狮子大开口的机会。可是,人家压根没指望市财政,他主动送了钱,人家还未必感谢他。他窝心不窝心。

    “为强力推进项目建设,景华县政府会成立一个项目建设指挥部,在征地拆迁、优惠政策、土地指标、资金筹措、工程进度等方面及时协调、督促。”郭小洲继续介绍着。

    陆逸已经没有什么心气听他介绍了,他“嗯”了几声,“这个道路工程关乎到景华的未来发展。你们县要认真负责,不能出任何差错。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来市里找我,找古书记。”

    “我会把陆市长的鼓励和鞭策传达给景华的同志们的!”郭小洲说。

    本来还打算跟郭小洲谈谈严打,谈谈扶贫方面的工作,但此时陆逸好比吃了个苍蝇一般,还不能吐出来。他再也不想跟郭小洲虚应了,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捏起杯盖轻轻划拉着水面,半天也没有要喝的意思,这就是要送客的暗示了。

    郭小洲看得明白,站起身来客客气气告辞,就出了陆逸的办公室。

    还没等他走出楼道,他的电话响起。他一看号码,是市委的座机,他立即接通,里边传出一道客气的声音,“是景华郭书记吗?我是市委办公室小张。”

    “张主任好!我是郭小洲。”郭小洲立刻知道,这是古书记的秘书,张耀华。

    “你有没有时间,来市委办公室一趟,古书记要见见你。”

    “书记召见,当然有时间,我现在就过去。”

    “我在书记办公室等你。”

    郭小洲结束通话,立刻掉头向市委办公楼走去。

    来到市委书记古寿山的办公室门前,秘书张耀华正在等候他。说古书记正在见客,让他稍稍等候。

    郭小洲和张耀华有一茬没一茬的聊了五分钟。

    有人从古书记的办公室离开,张耀华进去通报了一声,立刻把他请了进去。

    古寿山是郭小洲见过最有气场的地市级领导,唯一能和他媲美的是青山市市委书记钱汉。

    常言道,没有凭空产生的权力,也没有与身俱来的权威。领导者的气场都是在官场中摸爬滚打造就出来的,是无数件大事小事中建立起来的威信。

    古寿山哪怕笑呵呵的和郭小洲握手,哪怕他和郭小洲并排坐在沙发上,而不是像陆逸那样居高临下的制造威压,他给予郭小洲的压力却绝对要大过陆逸。

    因为古寿山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扉一样,看似平淡,实则充满洞察力。

    两人坐下来后,古寿山先是简单过问了郭小洲的生活情况,住房,夫人的工作落实等等问题。基本没有切入工作。

    在郭小洲心目中,这种开场白比陆逸的谈话方式要高明太多。首先接地气,有亲和力,但也同时让对方抹摸不清主题,心中容易产生惶恐。

    古寿山语气亲切的说:“你在景华大胆的开展工作,不必忌讳某些声音。看戏的人不一定会唱戏,戏的好坏只有唱戏的人才能掌握,不是观众。”

    郭小洲表示感激,“景华人大政协的办公地搬迁工作,主要是您的支持,我们才能平稳有序的执行下去,谢谢您。”

    古寿山摆摆手,“你要谢谢小焦,是他求的我。小焦到景华后,一直想解决景华各级办公机构大楼超标的事情,只是,他的执行力没有你强啊!”

    “不,我不敢居功。焦书记比我稳健。他的方式是循序渐进,有的放矢的执行,我,有点冒进。”郭小洲谦虚道。

    “小洲书记很谦虚嘛。呵呵!我们不妨来谈谈执行力的问题。你认为焦区稳健,他认为你比他实干。人们往往从考察论证角度来考虑执行力问题,这本身就是个错误。考察论证是执行力的前提,不是核心。执行力的核心是细节和切入点。你的细节就做得比较好。你最近替景华县跑来了武镜高速的接线出口,对于这个重要的工程,我想知道你在细节上是怎么考虑的?”

    郭小洲回答说:“拿到了省里的批复后,我们立即着手寻找道路工程的投资方,这样的投资方不仅需要雄厚的经济实力和信誉,包括拥有过收费经营公路建设管理方面的经历和经验,对交通公路建设的管理和决策有丰富的经验等等。”

    古寿山眉头一扬,他等待着郭小洲继续介绍。他的思想和陆逸不同,他主张考虑问题越复杂越好,但处理问题越简单越好。实际上把问题想复杂就是为了处理起来更加简单。

    陆逸首先想到的是财政问题。而古寿山看得比较远,他考虑的是全盘。从资金到细节,再到工程质量等等等等。

    “我们基本和这家公司达成了协议,投资方出资一点二个亿,从景华县政府拿到的20年一级公路收费权为质押,向西海省农村信用联社贷款融资四个亿。总共预算资金为六点二个亿,速度快的话,奠基仪式将在元旦期间进行……”

    他把情况简单介绍一遍,然后拿出计划方案递交给古寿山。

    古寿山忍住心中的惊喜。他想到了郭小洲会有一些出人意料的方法,但是没想到郭小洲从拿到省批文没两天,就已经拿出系统的方案,甚至已经和投资方达成了协议。这证明这个年轻的书记很早就开始行动,对于细节和流程的把控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

    难怪焦区临走前和他面谈对郭小洲推崇不已,调任陆安后还几次打电话给他,高调的赞许郭小洲。

    “我们设定了四个标段,三个标段是纯道路工程,第四个标段涉及到穿越几座大山,将会联合招标……”郭小洲很详细的介绍他的设想。

    “工作做得不错。这个道路工程不仅是景华的,还是云河的。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找我。”古寿山看着郭小洲,轻叹道:“我很欢喜,也很郁闷。”

    郭小洲有点疑惑道:“您欢喜我能理解,您郁闷……”

    “我欢喜是因为基层有了你这样的县委书记,我郁闷是,我们合作的时间也许太短……”古寿山说这句话时,眸子里流露出真心实意。

    郭小洲也听说过古寿山即将到站的传闻,而且古寿山这样的领导能毫不隐瞒的对他直抒胸臆,令他非常感动,“我也希望有您这样的领导一直呵护照顾……”

    “得了,我们俩就不再矫情了。”古寿山站了起来,他看了看郭小洲,冲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好好干,未来是你们的!”

    郭小洲感觉跟着站起来,欠了欠身,“谢谢您的支持!”

    “你现在的工作比我这个老头子忙,没什么话要说,那就走吧,别耽误了景华的工作。”说着,他再次跟郭小洲握手:“我就不送你了,有事常联系。”

    郭小洲呵呵一笑,说,“古书记,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古寿山眉头轻扬,“说。”

    “景华的道路工程的开工典礼仪式,我想请您到时前去参观指导。”

    “我可以考虑考虑!如果到时没有意外事情发生……”

    “谢谢!您留步!”郭小洲缓缓转身。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古寿山心中再次轻叹,多聪明的年轻人呐!有能力,而且会做官。会做官的人都知道,‘功高盖主,尾大不掉’是首忌和大忌。因此,会做官的办成了一件大事,从来是将聚光灯向上挑,告诉天下人,我仅仅是在为官之人给定的框架下把具体事情做好而已。

    郭小洲这么年轻,就懂得了这个道理,而且还做得顺畅自然,没有任何违和感。

    古寿山非常推崇领导学里的一句话:领导者是指出什么事情是对的人,管理者是把事情做对的人。郭小洲把自己定位于管理者,既有功业,又有安全。

    最关键的是,这才是拍马屁的王道啊!知道他想要什么,可惜两人相遇太晚,否则,他还真想大力扶持一把,亲手送上九霄……

第723章 【接触】

    郭小洲回到景华的第二天,便马不停蹄开始了他的下乡调研之旅。

    随行人员有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梁应奇,县委常委、县委办公室主任顾正海,副县长董伟,农牧局局长齐进来以及电视台随行记者,在两天内走访了四个乡镇和六家乡镇企业。除了了解当地情况,还展开了特殊农业的宣传工作。

    另外,对秸秆禁烧、安全生产、大气污染治理等全县重点工作进行调研。

    在这两天的行程中,郭小洲几次接到电视台的采访要求,都被郭小洲一一拒绝。他提倡电视台记者多去采访当地乡镇干部和农民。

    因此,这两天陈思瑶基本上没有机会和郭小洲单独相处。

    梁应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直到去了光明村,机会终于来了。

    按郭小洲的要求,本应该把光明村列在他下乡调研的第一站。但顾正海提出建议,认为应该按路途远近调研,先远后近,既绕圈子又浪费时间。

    郭小洲接受了他的建议,在调研的第三天早上来到光明村。

    这一天,光明村所在乡镇的党政领导早早在镇口迎接。

    郭小洲大手一挥,直接去乡镇小学了解调研。在参观了学校的教室和食堂后,他在学校简短发表了“要兴国,办教育”的讲话。然后直奔光明村。

    光明村属于宏昌镇管辖,镇委书记是左彬,镇长苗禾。上车后两人的脸色都有点不正常。在车上,两人不停拨打光明村支书周槐的电话,但一直打不通。

    左彬有些气急败坏,“这个周槐真不像话,前天就通知了他,他今天居然拒接电话?什么意思?”

    镇长苗禾的性格比较沉稳,他不急不躁说,“我给他的二叔打电话问一问。”

    左彬闷声道:“你打。马上就打,告诉他二叔,一定要出村口迎接,他这次敢不听话,我以后跟他没完。”

    苗禾拨通电话,温声道:“周舒胜同志吗?我苗禾,对,周槐人呢?怎么没接电话?哦,他去食用菌大棚了?你能马上派人去找到……”

    左彬不等苗禾说完,抓过苗禾手上的手机,厉声道:“我是左彬,你马上通知周槐,让他在五分钟内赶到村口迎接县领导。否则我撤他的职。”

    说完立刻挂断电话。

    苗禾苦笑着接过手机,“周槐这人就是性格倔,干事还是有一套的……”

    “行了行了,都是被你们这些人给惯的。他如果不出现,你到时自己向郭书记交代去。”

    苗禾依旧赔笑着说:“他就是这个性格,不想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参观接待上去……”

    “你的意思是他不来迎接是正常的?”左彬刚刚变暖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他最近的情绪很差,在县经侦大队工作的弟弟已经停职接受检查,老领导汪自遥最近也陷入麻烦,而他自己也有人在盯着告他。今天大煞星郭小洲来宏昌镇调研,他得抓住这个机会,争取在郭小洲面前留下好印象,甚至要想方设法获得郭小洲的好感。

    但如果光明村支书周槐甚至都不在村口迎接,那他很难想象郭小洲对他和苗禾是什么想法。一个镇委书记,连个村支书都搞不定?工作能力差到什么程度?

    “别急,我继续打电话,实在不行,多安排几个村委会成员迎接。”

    “什么?”左彬简直就要被他气炸了,他这个搭档简直就是个“纸马人”,整天就知道笑,没点领导的威严,若不是苗禾从不和他争权,工作上也有一手,他早就一脚踹走他。

    苗禾在车上不停的拨打电话,和每个村委会工作人员说好话。

    把左彬的脸气得铁青。

    五辆车缓缓停靠在光明村路口。

    苗禾和左彬不等车停稳,两人飞快从各自的车门下车,第一时间朝村口的迎接人员看去。

    苗禾两眼愣了愣,露出一个遗憾的笑脸。

    周槐依然没有出现。

    左彬脸色阴沉得可怕。但他还得强打笑脸,在郭小洲的车门前等候郭小洲。

    郭小洲下车后,左彬立刻带着光明村的七八名村民走过去,笑着向郭小洲介绍道:“郭书记,他们是光明村的村委会成员,听说您要来,昨天激动得一宿没睡着。”

    这马屁虽然说拍得一点都不高明,甚至带点玩笑色彩,但站在左彬的角度,却非常真实的表现出他对郭小洲的欢迎态度。什么话无所谓,他只要表达出自己的态度。

    几名村民没接他的话,纷纷说:“欢迎领导来我村指导工作。”

    郭小洲主动朝村民们伸手,“各位好!没有打扰影响你们吧。”

    几名村民摇头,“没有,没有……”

    握手完毕,郭小洲看着一群村民,“谁是周槐同志?”

    苗禾和左彬的脸色顿时大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郭小洲居然点了周槐的名?

    苗禾支支吾吾道:“周支书……”

    一名村民抢在他前头说:“周支书带技术员去食用菌大棚给香菇看病去了……”

    包括顾正海在内的所有调研领导脸上一紧。

    “是这样的,技术员是从云河市请来的,来的时间紧,所以周支书要赶时间……”一名村干部模样的人解释道。

    郭小洲平静一笑,“没事,我们工作人员下乡调研,最忌就是给当地群众添麻烦,像周支书这样最好,该干嘛干嘛,不搞迎来送往形式主义那一套。”

    一名摄像师和一个身穿红色夹克的女子在外围摄影。

    大队人群在村口寒暄一番后,在左彬的带路下,朝村里走去。

    一路上,都是左彬在介绍,什么旱地西红柿,什么高密度覆盖玉米,胡桃种植等等。

    郭小洲听着走着,忽然驻足,“我想去看看光明村的食用菌大棚,顺便见见你们的周槐支书。”

    村民们愣住了,谁也不敢说话。

    刚才还侃侃而谈的左彬动了动嘴唇,却向苗禾看去,希望他来回答。

    连梁应奇都看出了其中的古怪,他低声向身后的工作人员问了几句。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表情。

    顾正海脸色铁青的看着苗禾和左彬。

    郭小洲不动声色看着苗禾,“怎么了,不欢迎我?”

    这句话十足诛心呐!

    在场的所有领导干部都脸色一变。

    苗禾连忙说:“欢迎!当然欢迎!”

    郭小洲淡淡道:“欢迎就带路,别光说不练。”

    苗禾急得脸色通红,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

    尤成低声在郭小洲耳边说了两句话。

    郭小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笑道:“听说周槐支书一向不怎么好客,也不喜欢大队人马参观。这样,我独自去见见这位周支书。”

    顾正海立刻说:“这怎么行……”

    苗禾急中生智,“我陪您去。”

    梁应奇的目光落在人群外的红色夹克上,眼眸中精光一闪,忽然步出人群,走到郭小洲身前,小声说:“郭书记如果真想见这位周支书,我看苗镇长也不是最佳陪同人员,听说这位周槐不喜欢和政府人员打交道……”

    郭小洲心中也好奇梁应奇怎么跳出来了。他这次调研,带上梁应奇是纯考虑工作方面,秸秆禁烧和大气污染治理方面都离不开政法委的支持。同时,他离开县委几天,也有必要把这位心中带着仇恨的梁应奇带出来。梁应奇在调研中的存在感非常低,除了会议上的工作对话,梁应奇基本没有主动和他说过话。

    “我倒是有个非常合适的人选。”梁应奇对人群外招手道:“陈记者。”

    陈思瑶手拿照相机,走进人群,“梁书记找我?”

    梁应奇指着陈思瑶道:“我推荐的陪同人员就她。她好几次采访和报道过周槐支书,和周支书的关系保持得不错,她去最合适。”

    郭小洲看了陈思瑶一眼。说实话,这两天他总有种被人偷窥的感觉,但每次抬头,看到的都是陈思瑶手中的长镜头和她的两条长腿。

    这两天的电视台跟拍行程中,他有许多机会接触她,她也提出过要单独采访的申请。但郭小洲考虑到自己的“前车之鉴”,如果一个男人不想犯作风错误,不完全要靠自律,他认为自己最好的自律就是杜绝和漂亮的女人单独接触的机会。机会少,犯错误的概率就小,这是真理。

    但今天……他刚要摇头拒绝。

    苗禾忽然开口附和道:“不是梁书记提醒,我都忘记了,周槐唯一愿意接触的媒体人就是陈主持,有陈主持在一旁,周槐就是头温顺的马驹。”

    左彬也说:“是的,他从不拒绝陈记者的采访。”

    顾正海考虑有陈思瑶在场,周槐冷漠对待郭小洲的风险也小很多,他也开口赞成,“郭书记,就让陈思瑶陪您走一趟吧。”

    郭小洲见怎么多人赞成,他也的确想和周槐有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有陈思瑶这样的中介人,也许真能提高效率。

    于是,他朝陈思瑶点点头,“麻烦陈记者了。”

第724章 【扶持】

    郭小洲和陈思瑶并排出发。

    左彬和郭小洲的秘书尤成稍作犹豫,两人欲要拔腿跟上。

    但梁应奇却小声阻拦,“让他们俩单独去吧,你们要是跟上,人家周支书没准不给好脸色看。”

    这句话令顾正海也跟着支持,“都回来吧,我们去村里参观下西红柿种植。”

    就这样,郭小洲和陈思瑶走上了村里的一条小径。

    小径的宽度可以容三四人并排,两边种植着西红柿和稻谷,杂草中还绽放这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夹杂着泥土和植物的馨香,飘散在空气中。

    走在这样的纯净天地间,两人似乎都在感受难得的乡间悠然情趣,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郭小洲主动开口问,“听说陈主持采访过周槐支书好几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思瑶似乎没想到郭小洲的开门话题是周槐,自打她成人后,不管是在大学里,还是回到老家参加工作,一直不乏各种男人追求。甚至景华当地有些人冒着惹怒汪自遥的风险,或暗示或纠缠。

    这些人中就有景华县的两名县级领导。

    那些没有表现出暧昧情愫的男人,大多也愿意和她多说说话,有的以长辈的身份关心她的个人问题或者生活。总之,没有男人不愿意和她相处,和她说话聊天。

    但郭小洲不一样,他和她在小丰镇见面后,也有过几次相遇,但她感觉,郭小洲根本没有没有表露出任何男人的天然攻击性和占有欲望,甚至有些躲避和远离的姿态。

    陈思瑶开始还以为这是郭小洲一种欲擒故纵的手段,但接触几次后,她发现,自己还真想差了。人家是真没把她放在眼睛里。

    她微微有些不自在的看了郭小洲一眼,回答道:“据我的了解,周支书是o型血的人,o型血的人很有现实行动性,一旦心中有了目标或目的,就会表现出猛烈的行动力。”

    “实干型。”郭小洲点点头。出来调研前,他看过周槐的几篇报道。比如,周槐是退伍军人,是带头致富能人,是“人民的好支书”等等。

    陈思瑶说:“周槐是光明村的英雄,他带领光明村走上了致富道路,在同等条件下,光明村的人均产值超过周围乡村的几倍还多。但是,往往具有英雄式性格的人,都不能忍受自己的境遇而常常和周围的人,特别是领导者发生冲突,这些冲突不仅会导致自己心情不快,而且还要招致周围人的批判,这就是因为o型血的人身上除了坚韧这个好品质外,还有倔强这个亦正亦邪的特质。”

    郭小洲若有所思道:“这就是他和镇领导不合的主要原因?”

    陈思瑶点头接着摇摇头,“性格是其中的主要因素。他这个人难以通融,一言既出,绝不收回,有时候明知自己错了也不会承认。这就使得他显得过于固执了。这种固执往往成为与领导发生矛盾的诱因。再加上o型血人本身具有的自大的倾向,这时候,倔强就成为他的致命伤。两年前,苗禾就提名他担任宏昌镇副镇长,但被全部领导否定。而最近几年,太多的采访和接待让他觉得厌烦……”

    郭小洲笑了笑,没有说话。

    陈思瑶说:“我和他接触得比较多,比别人稍微了解点他。总的来说,他比较有才,也具有实干精神,冲动、自信、热情、成功欲望强,这些性格都是优点,但事物总是有两面性的,他的自尊心过强,正是这种过强的自尊心使得他成了坚韧和倔强的结合体。请问郭书记,您会提拔这样的人才吗?”

    郭小洲没有直接表态,到了他这个位置,最忌随口说话,他淡淡一笑,说:“不提拔下属是不对的,光提拔下属也是不对的。用将者必用其才,无才不能成将。”

    陈思瑶看着他清秀但坚毅的侧面,脚底一滑。

    说心里话,她这一滑,不是有意为之。虽然她答应了汪自遥,但语言和行动永远是两回事。作为一个外表柔和但内心坚韧的女子,让她刻意去勾引一个有夫之妇,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做。她有时候会这样想:要是这个男人主动诱惑她,她就顺其自然吧。

    可是,哪怕她脚底打滑,哪怕他们近在咫尺,郭小洲也没有伸手的意思,只是说:“路滑,小心。”

    陈思瑶站稳身子,声音有些低,有些滞,“没事……”

    郭小洲没有去看她的表情,抬眸望向前方,“大棚还有多远?”

    陈思瑶笑了笑,动作依然有些僵硬,“快了……翻过前面的小山包就是。”

    郭小洲驻足等着她,等她赶上时,他才开始迈步。

    在翻阅小山坡时,出现一条小水渠,郭小洲走到水渠边,慢条斯理的伸手去洗了一把,陈思瑶默默从身后递过来两张纸巾。

    郭小洲没有拒绝,客气的说了声,“谢谢!”

    陈思瑶蹲下身把手伸到清亮的水中。水渠的水流很急,估计是上方在开闸放水,水流带着白沫的浪花“呼啦啦”直奔而下。

    郭小洲看着她极为好看的腰和水中雪白的小手,移开目光,看向四周的树木林果,感叹道:“谁说景华的农村是穷山恶水?光明村就是个鲜明的例子。”

    “听说以前这个村光秃秃的,全是土岩地,是周槐退伍后,带着全村人改变了光明村的面貌。”陈思瑶站起身,抖出一张雪白的湿纸巾手擦拭着双手。

    “你以前走过几次这条路?”郭小洲的前额上隐隐出现一层细汗,但从陈思瑶的角度看,像是透着一层光辉。

    “两次……”陈思瑶眼睛里倏忽闪过一丝调侃的微笑,“郭书记是怕我把你引入岔道了吗?”

    郭小洲洒然一笑,“我能指望陈主持高抬贵手,不把我引入歧途吗?”

    陈思瑶故意沉吟半晌才回答“我考虑考虑。”

    “在你考虑清楚前,能告诉我,前面应该走哪条路吗?”

    陈思瑶抬头,看到前面上山的两条小道。其中一条要通过一个核桃树林,另一条是旱地西红柿小道。相比而言,走西红柿地会比较快捷,走核桃林的道路稍微崎岖了点,还要爬两个岩石包。她眼珠子一转,笔直朝核桃林的方向走去。

    然后回头,带着挑战的意味说:“这条路可不好走哟!”

    郭小洲无拘无束的脱掉西装外套,挽起白衬衫的袖子,露出结实有力的胳臂,大笑着说:“我这个人,就是喜欢不走寻常路。”

    他的笑声直冲陈思瑶的脑门。她连忙抑住心跳移开眼睛,快步走在前头。

    两人穿过一片核桃林,前面出现一个半人高的小山坡,陈思瑶大概是心里处于一种复杂的境地,已经习惯走山路的她,又特地穿了平底鞋的情况下,在一脚踏上山坡时,脚下的碎石崩裂,她惊叫一声,整个身体往后跌去。

    这一次不由得郭小洲不伸手,他正好在她身后,几乎条件反射地伸出双手。

    瞬间之后,一道柔润的身子落入他的怀中,就郭小洲想来,即便抱住她,但马上松开即可。但他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也低估了身高一米七的陈思瑶的体重。

    更关键的是,他的支撑腿也在小山坡上,凌空下跌的力量和惯性叠加,他的一支腿下的碎泥崩裂,两人齐齐向坡下倒去。

    陈思瑶再次发出一声惊叫。

    好在落地时,郭小洲在下,她在上。

    郭小洲只觉得有两道软中带硬的肉坨砸在他的脸上,同时还带着一股好闻的体香。两人同时发出惊呼。

    陈思瑶慌乱中要爬起身,但脚下再次一滑,第二次砸在郭小洲身上。

    郭小洲本能的侧翻,但中途又条件反射的伸出双手,再次搂抱住她。

    两道身体翻滚半米。

    陈思瑶急忙从地上爬起来,看到郭小洲的手臂被碎石划出两道血口,她惶恐又不安的说:“对不起,对不起,让您受伤了……”

    郭小洲冷静得象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从地上爬起来,先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陈思瑶说到这里,右脚一软,轻“呀”了一声,当即皱起黛眉,试探性的动了动右脚,弱弱道:“好像脚崴了……”

    “脚崴了,严重吗?”郭小洲挑了挑眉头。

    陈思瑶的声音越来越软,“不是很严重……”但她迈动右腿时,不由发出一声呻吟。

    郭小洲有些为难,但这样的情况,他无法把她扔在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前方,“到大棚还有多远?”

    陈思瑶低声道:“翻上去就是……”

    郭小洲伸出右臂,“来,扶着我,先到大棚。”

    陈思瑶犹豫几秒钟,伸出左手,搭在郭小洲的右臂上。

    两人扶持着一步步越过山坡,放眼是几十座巨大的蔬菜大棚。

第725章 【人才】

    看到了大棚,陈思瑶终于松了口气,她喃喃道:“终于到了。”

    郭小洲凝目看着稀稀疏疏十几间大棚,没有说话。

    陈思瑶依然有点紧张,她的一只手搭在郭小洲的肩膀上,郭小洲的一只手斜插在她的臂弯里,两人距离很近,又仿佛很遥远。

    从陈思瑶的角度去看郭小洲,他背景后的山峰轮廓优,却又无比沉静,庄重的大山映衬着他的脸庞,隐隐透出几分不可侵犯的威严。

    是啊是啊!她几乎都快忘记,这个年轻人是景华县的一把手,在景华拥有无上权威。刚才的路途上,她有时甚至忘记了他的身份,把他当成一个睿智却不乏幽默的年轻男子。

    如果不是汪自遥的荒唐要求,她倒不觉得这场同行有多么痛苦,至少不会让她陷入这样的两难境地,连跌两跤似乎也变得无比荒诞。

    但是,她心中的反感度却越来越低,这让她产生了惊慌。

    “你先坐一下,我去找人来帮你。”郭小洲把她搀扶到一块大石旁,语言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思瑶勉强笑了笑,点点头。她知道,他要注意影响。

    郭小洲走近大棚区,放眼一片寂静。他开口大喊,“有人吗?”

    连喊三声后,终于看到一个大棚的门打开,冒出一个脑袋,打量了郭小洲一眼,“找谁?”

    “周槐周支书。”

    “你是?”这个人的眼睛里立刻露出警惕的目光。

    “我是陈思瑶主持的朋友,刚才她在路上崴了脚……”

    郭小洲话没说完,这人的眉毛猛的上挑,匆匆说了声,“你等等,我马上就来。”

    郭小洲看着他缩回了脑袋,径直走向大棚,顺着未合拢的大门往里看,只是见一个男人疾步朝大棚深处走去,对另外两个男人说了几句话,便转身朝外走来。

    直到这个男人走近,郭小洲才完全看清楚他的外貌。

    男人的身材不算高,但也不矮,体格比较魁梧胸背护腰,走路带有军人特有的大步雄阔,头发乱糟糟的,发质粗硬,最惹人注目的是,他有一对逆生长的浓眉,俗称“恶眉”。

    郭小洲看过一本书,说有这种逆生长浓眉的男人大多性格倔强强悍,而且脾气暴躁,性子烈,不会按照规则办事,总是出其不意,一旦发生了矛盾,不大懂得回旋,不给自己给别人留余地。

    “陈主持让人在哪儿?”男人语调很生硬的问。

    “不远。”郭小洲带着他转了个弯。

    陈思瑶坐在石头上捂住脚踝揉捏。

    男人顿时迈开大步,几个健步便走到了陈思瑶面前,语气格外柔和道:“陈主持,你的脚……”

    “不严重……”陈思瑶勉强笑了笑,那种笑颜之美,即便是郭小洲这样见惯了绝色的男人,亦忍不住心中惊叹。

    大棚出来的男人更是不堪,目光微微躲闪,结结巴巴说:“我这里没有跌打药水……”

    “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对了,周支书,这位是……”见郭小洲朝自己使眼色,陈思瑶改口说,“我朋友,想来你的大棚参观。”

    周槐面露狐疑的打量郭小洲几眼,又看了看陈思瑶,忽然“哦”了一声,“原来是陈主持的朋友,欢迎欢迎!我是周槐!”

    他最后的“哦”配合着释然的表情,完全把郭小洲当成了陈思瑶的男朋友。

    在他看来,这一对男女,还算般配。当然,郭小洲配陈思瑶很有点儿勉强。

    陈思瑶当即闹了个大红脸,一副欲言又止的娇羞模样。

    郭小洲和周槐握手,没有作自我介绍,而且很客气的说,“久闻周支书大名,今天不是陈主持带路,我恐怕很难见到你。幸会幸会!”

    陈主持?周槐又有些疑惑了,如果是男女朋友关系,应该喊“思瑶”或者“瑶瑶”等昵称。

    郭小洲赶紧打岔,“周支书你这里有没有椅子,让她坐下休息会。”

    “有……在大棚,我去搬过来,还是……”

    陈思瑶挣扎着要起来,“我过去。”

    郭小洲和周槐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伸手搀扶着陈思瑶,来到大棚外。

    周槐从大棚内搬了把椅子。

    陈思瑶坐下后,微笑着对两人说,“周支书你带他去参观下,我一个人坐会。”

    周槐犹豫半晌,带着郭小洲走进另外一座大棚,一边走一边问:“朋友想了解点哪方面的东西?”

    郭小洲打量着大棚内部环境,“这座大棚的年收入能有多少?”

    周槐回答道:“一亩大棚年收益达四五万元,市场好,能达到七万。“

    郭小洲感兴趣的问:“光明村有多少亩大棚?“

    “大概二十多亩地,十七座大棚。“

    郭小洲点点头,“很可观的收入。“

    周槐问,“我看朋友你不像本地人,打算搞大棚投资?“

    “算是吧。“郭小洲弯腰,近距离的看着密密麻麻的菌类,”搞食用菌种植,技术要求高吗?“

    “食用菌一不打农药二不施肥,对技术的要求比较高。“周槐说,”我昨天刚从云河市农科所请来了两名技术员,就是给我们的植物看病来的。“

    “为什么要从市里请,景华农科所没有技术员吗?“郭小洲问。

    周槐嘲讽的一笑,“景华……呵呵!本地的和尚不好念经啊!“

    “怎么说?“

    周槐直言不讳道:“当地农科站的收费高,主要是技术不过关,我们以前为此吃过大亏。“

    “不是县镇政府有专门的农业扶持和推广政策吗?“

    “听他们鬼扯。不来盘剥我就烧高香了。“

    郭小洲微微挑起眉头,“如果你是镇领导,你会怎么做?”

    “如果我能当家,当然是积极优化农业结构,在巩固旱地西红柿和核桃产业的同时,积极发展食用菌产业,多种途径帮助农民群众增收致富。做大做强食用菌产业,镇政府按时派出农业专家、技术人员深入田间地头进行技术指导,使种植户不断提高食用菌生产技术。同时,还要引导种植户成立了食用菌核桃等多种类合作社,形成规模发展,实现产、供、销一条龙经营链。”说到这里,周槐自嘲着摇摇头,“可惜……”

    郭小洲这次下乡调研,走访参观了多个乡镇,但搞多种农业经营的乡镇很少,偶尔冒出几个村子,大多没有形成规模,光明村是全县乡镇规模化,多种化最完善的村子。

    如果这样的村子多了,农村的人们富裕了,谁还愿意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在外漂泊。一旦解决了经济问题,很多约束景华前进的顽症将得到解决。贫穷问题,儿童问题等等。

    那么像周槐这样的致富带头人,就是改变的关键。

    从他听说周槐这个名字时,周槐在政府领导眼中就是个“钉子”,是“刺头”,是“不听话”的人。

    但是按照马斯洛提出的“需求层次理论”,越是有才华的人越是比一般人对尊重以及自我实现有高层次需求,而最高层次的“自我实现需求”则意味着“没有天花板的舞台”。

    如果说政府的管理难,难就难在基层人才的匮乏上。比如周槐,他之所以对政府抛来的“媚眼”不屑一顾,甚至带有强烈的抵触心理。那是因为政府没有给予他足够的、真正的重视。

    一些领导对他似乎是毫无办法,无计可施。但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要征服这样的人才,主要取决于能否真正把握住周槐的心理。

    就目前而言,周槐在光明村享受绝对权力,据说他的家庭收入也非常可观,看起来像是光明村的“土皇帝”,不差什么。但越是人才,他越是不会停止追求,只不过要掌握他想追求什么?

    了解了这点,才能对症下药。

    权力,金钱,挑战欲望,成就感?广阔的舞台?

    就郭小洲分析,周槐最缺乏的就是成就感和更大的舞台。如果把光明村的路子发扬光大,把光明村的致富路推广到全宏昌镇,推广到全县,周槐的心里满足感,无法用任何物质来诠释。

    郭小洲突然问他,“如果让你当宏昌镇的镇长,你有没有信心在两年内让‘光明’散布到整个乡镇?”

    周槐有些惊讶,立刻摇头,“这不可能,首先我当不了镇长,然后……”

    “如果能让你担任镇长呢?”

    周槐哈哈大笑,“等你先当了县委书记再说吧。”

    郭小洲干脆挑明身份,“请容我做个自我介绍,我叫郭小洲,景华县县委书记。”

    “别开玩笑……”周槐说着,忽然想起什么,瞳孔猛缩,瞪着郭小洲,“我记起来了,昨天通知说有县领导来光明村调研,你……”

    “我代表县委县政府表个态,在你担任的镇政府治下,你将拥有和你在光明村同等的权利,县委镇委将全力配合你的工作。你可以充分展示你的才华。”

    “你确定不是开玩笑?”周槐惊诧的看着郭小洲。

    “我很认真。”郭小洲一字一句道。

    “我觉得有点不真实!”周槐摇摇头,叹了口气,“权力是一切男人都真正渴望追求到手的东西,我也不可能特殊!但我不想把全部精力用在各种会议和接待,官场的勾心斗角上……”

    “我再次表态。你是最特殊的一个。你如果同意,我申请在宏昌镇设特色农业示范区,我甚至可以帮你要一个省级的示范区。”郭小洲说,“你知道的,影响大,敢于向宏昌伸手的人就少,监督也越严格,透明,规范。你只需要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其它的琐事,一概不管。”

    周槐犹豫半晌,吞吞吐吐道:“我能考虑考虑吗?”

第726章 【睚眦必报】(一)

    魏哲已经带着周瑾在景华转悠了两天,除了到下面乡镇搜寻麻氏海绣作品外,县城倒是很少光顾。

    也的确,周瑾自幼生长在京都这等繁华之地,又混迹在艺术圈中,以艺术家自居,景华县城再怎么繁华也不入他的法眼。

    只不过他这两天的乡下“捡漏”毫无成果。

    回到景华大酒店,魏哲连声赔不是,说自己没用,对景华对海绣了解得不够,以至于让周公子白忙乎了两天……

    对魏哲这种底层小秘书,周瑾倒是很大度,他摆摆手说,“不关你事。怪只怪我晓得迟了,没想到景华这种小地方还有这种宝贝。”

    魏哲笑了笑说,“想捡漏得靠运气,如今只有找藏家购买。”

    周瑾心想:“找藏家购买,费用高,利润低,而且还压了我的现金,我手头有现金,干什么不挣钱啊!”

    想到这里,他顿时去了收购海绣的想法,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对魏哲道:“这趟你跟着我也辛苦了,今天晚上一起去放松放松。”

    魏哲连声道:“不辛苦不辛苦!”

    周瑾淡然一笑,“别和我客气,你是郭书记的人,我们也不算外人。这样,你打听下,景华县城有什么好一点的夜店酒吧?”

    魏哲眼睛里闪过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光芒,摸了摸脑袋,说:“景华的娱乐休闲场所,我不是很了解,好像听人说有家‘皇朝’酒吧不错。”

    “皇朝?晚上就去这儿。”周瑾拍板道。他来景华的两天时间里,还没机会见到郭小洲。在他想来,郭小洲就是在忙,抽空陪他吃餐饭的时间应该有吧,但是郭小洲却好像有意避开他一样,令他心里不爽。今天晚上喝点酒,明天再见不到郭小洲,他便返回武江。

    魏哲立刻找人要酒吧的订座电话。周公子这种等级的人物,不会喜欢坐在乱哄哄的大厅。

    晚上八点半,在一家特色餐厅吃完饭的魏哲和周瑾,来到了位于景华最繁华的街道上的皇朝酒吧。

    周瑾来到酒吧外,看了一眼停车场满满的车辆,嘴角微挑,“嗨!这小地方的车倒是不怂。”

    其实岂止是不怂,简直是豪车大集中,宝马x五以下的车根本就不显眼,林肯mkc,玛莎拉蒂,捷豹,保时捷等豪车足以亮瞎所有人的眼睛。

    魏哲介绍说,“景华有三宝,矿产海绣多土豪。”

    “呵呵!”周瑾淡淡笑了笑,以他目前的身份,倒是不至于被几辆豪车震慑,他的自负源于骨子里,当初在京都这样的顶级二代集中地,他都没有怵过谁。何况西海一隅。

    进店后,魏哲和身材高挑的领班耳语几句,立刻有两名保安兼服务生把他们带到二楼的敞开式小包厢。

    周瑾看都没看餐单,开口要了两瓶洋酒和一瓶俄罗斯烈性酒。

    酒吧按他们的消费额度送了两打啤酒。

    魏哲估计,即便以他的酒量,这么混着喝,今天也够呛。

    在他们的隔壁左右,是两群“富贵”气息浓烈的年青人。都是俊男美女的搭配。男青年个个一身名牌,女孩子则清一色的黑丝长腿,衣装性感暴露,目测一半是坐店小姐。

    相比而言,魏哲这个包厢两个大男人就显得有些低调而清冷。

    三座包厢同在二楼右侧,公用一个奢华的洗手间。

    本来各喝各的酒,彼此相安无事。

    周瑾大概受到夜店气氛的感染,狂喝之下有些晕眩感,他起身出了包厢,去了洗手间。

    等他完事出来,在洗手间门口接过服务生的湿毛巾随手擦了下,有点晕乎地走回包厢时,却被一个人猛撞了下。

    他两眼一瞪,还没来得及“批评”对方,对方却睬都不睬他,双手拖着一个长腿妹纸往男洗手间钻。

    妹纸的年龄不超过十九岁,标准配置的美瞳黑丝短裙,眼神迷离,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光,晕晕乎乎的挣扎着,“带我去哪儿?我不去……”

    男青年外貌倒是不猥琐,但眼神却极为猥琐,他嘿嘿的低声说:“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保证爽死你。”

    “我不……我不嘛……”女孩双手板住门框。虽然酒已经到了一定分量,但心中似乎知道跟这个男人走很危险。

    这是女子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

    本来夜店这种事情,周瑾见得多,你情我愿也好,游戏人生也好,寻找刺激也好,他都尝试过,他无权干涉,也不想干涉,虽然心情很烦躁,但还是大手一甩,径直向外走去。

    可是,这个女孩在他擦肩而过时,却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颤声哀求道:“先生救我……我不要跟他去嘛……”

    周瑾眉头一挑,刚要让女孩放手,男孩却猛推了周瑾一掌,“滚开……”

    周瑾被推了个趔趄,等他站稳转身,男青年已经凌空把女孩搂抱起来,朝男卫生间走去。

    女孩子“哇哇”大叫。

    但她的声音在重金属音乐的鼓点下,却犹如雨点入汪洋,水花都没有溅起一丝。

    站在洗手间门口的男服务生也低着头,装没看到。他还指望这位大少今天没有喝太多,一会爽完出来拍几张大钞给他。

    说实话,周瑾没有行侠仗义英雄救妹的心情,但对方一撞外带一掌,却激起了他心中的戾气。

    他返身追了上去,伸手抓住男青年的衣领,冷声道:“放开她。”

    男年青被他一扯,身体往后一仰,好在没有摔跤,但他却像头被激怒的豹子,毫无预兆地反手一记耳光朝周瑾抽去。

    周瑾一来酒有些大,反应比平时慢半拍,二来他也没想到对方如此肆无忌惮。虽然还是做出了躲避的动作,但半边脸依然被“啪”的击中。

    按照京都圈子里的哲学,对于看不惯的人或者曾经被欺负得罪过的人,你要没实力收拾人家,那就得隐忍,得装孙子。要是有实力,直接玩死就行。前提是了解对方的身份再考虑怎么下手。像这种不问青红皂白直接翻脸的,实在是上不了台阶的二货。

    当然,对方或许真在的景华能一手遮天,谁都可以抽。那就另说了。

    被抽了一记耳光的周瑾有些发懵。

    对方却不依不饶的再次抽出第二记耳光,嘴里还嚣张的说,“你tm知道老子是谁?想死也不看看地方?”

    周瑾怒了,彻底暴怒,他的身材比对方高出半个脑袋,体重吨位也压过对方,再说酒气也被人家一记耳光抽清醒。他反手抓住对方的手掌,立刻还以颜色。

    右掌“啪啪啪啪”三四记耳光。

    手下完全没有留力,直把对方的脸颊抽得鲜血直飞。

    男青年被抽傻了,“你敢抽我……你敢抽我……”

    他身旁的女孩子也瞬间“酒醒”,惊慌失措的拦在周瑾身前,捂住男孩子的脸,“唐少……唐少……”

    一旁似睡着了的男服务生也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立刻拿出对讲机,大声说:“快来人,唐少在九号包厢被人打了……”

    然后对周瑾大喝道:“你惹麻烦了,大麻烦……你知道他是谁吗?”

    周瑾冷笑着上前两步,“我管他是谁。”说完,一脚朝对方的小肚子猛踹。

    那位看上去抗击打能力不怎么强的男青年和女孩子双双倒地。

    服务生吓傻了,瞳孔猛缩,他仿佛看到了周瑾悲催的下场。

    在整个西海省,周瑾有绝对的强势理由。他不相信在小小的景华,拼背景能输给谁?在景华,就是不仗着他老子,只凭郭小洲,他就不会怕任何人。

    因此,他再次逼上前,冷笑着又是一脚。

    “你是谁,我tm今天还真想知道你依仗是什么?我等着你喊人……”

    话没说完,他的腰部遭受重击,“唉”字没出口,背后脑后一顿拳脚袭来。

    他感觉自己成了一个肉沙包。

    无数拳脚落在他身上。

    然后他听到男青年的声音,“给我打,打死老子负责。”

    周瑾很难想象自己能说出“我爸是省长”这样的屈辱话来,他倒是不在乎肉体的疼痛,遗憾的是,又丢人现眼了。

    一群保安在一名纹身男的带领下,对着在洗脸台下蜷缩成一团的周瑾进行了猛烈的打击。

    男青年愤怒的推开一群保安,“让老子来……”

    “你tm敢打我?”

    “你tm敢打我?”

    一句话一脚的猛踹周瑾的头部胸腹部。

    周瑾满脸是血的看着眼前的男青年和一群保安,居然呵呵笑了,“你们真惹麻烦了,大麻烦……”

    “嗨!***还嘴硬?老子姓唐,唐兵就是你爷爷我,你记好了,不妨去景华打听打听下我唐爷爷是谁,麻烦,老子草拟吗,老子谁都认识,就不认识姓麻的……”

    周瑾咧嘴一笑。

    纹身男微微皱起眉头,他感觉这个男人说不定真有那么点背景。于是上前劝阻唐兵,“唐少,教训一顿也就算了,别搞出人命,毕竟是魏总的店子,你得照顾点儿……”

    “你tm到底帮谁?人命算个吊,老子今天不揍死他老子,魏哥那里我去说话……”

    洗手间这边闹哄哄的,除了惊动了这三个包厢,整个夜店里没有人注意。

    但是,在八号包厢门口,魏哲却惊喜交加的给一个人拨打电话,小声说:“郭书记,周公子果然喜欢打抱不平,他在魏格生的夜店闹事了,刚被一群保安猛揍了一顿……嘿嘿!甚至不需要我浇油挑刺,是是是,我不会让他有大危险的,知道……”

    放下电话后,他立即冲了过去,大声疾呼道:“谁tm动的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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