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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罪     罗浮txt下载     罗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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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七彩龙舟、湛蓝珠华

    新月如钩,几只老鸦拣尽寒枝不肯栖,在夜幕中悚然哀号。

    乱葬岗,一对消瘦身影在一座座黄土堆砌的简陋坟头之间移动,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背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趴在后背上的女孩面容枯黄,饥寒交迫下唯独那双眸子尚且仅剩几分灵气。背负女孩的少年一脸的忧色,双手尽量不去触碰到女孩被野狗咬伤的大腿伤口,他和她都是几十里外的乞儿,白日沿路行乞,夜晚就靠寻找坟头的祭品果腹,蜀中之地有此风俗,下葬当日在坟上放些馒头糕点,一说是让生魂黄泉路上食用,二说是收买附近的游魂野鬼不与下葬者的生魂为难。

    “兴,百姓苦,都变作了土。亡,百姓苦,都变作了土。”因为身处累累荒冢间,女孩只能用声音壮胆,她虽然脸色苍白,但嗓音极为轻灵,这是她偶尔听说书人嘴中吐出的东西,灵犀一动,便让她用独特的糯软腔调吟唱出来。小小年纪,身陷乱世,不懂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些堂皇大道理,只是胡乱将道听途说二来的《骊山怀古》和张养浩的《山坡羊》杂糅在一起,从她稚嫩嘴中唱出,若能听在有心人耳中,想必也别有一番辛酸滋味。

    已经背负女孩行走许久的少年已经被汗水朦胧双眼视线,野坟乱冢间弥漫的森严鬼气也让他毛骨悚然,但是他却连喘气也不敢大口,最大程度掩饰自己的害怕和疲倦。但是这个女孩与他朝夕相处,加上本身聪慧灵秀,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轻轻的帮他擦拭了一下汗水之后,望着眼前的乱葬岗,女孩忍不住又幽幽的问了句:“我们也会死吗?”

    “不会的。”少年挤出一个笑脸,安慰女孩。

    “戏里都说人难逃一死,吴爷爷也死了。”女孩黯然道,她是个很聪慧的孩子,虽然没办法像富人家孩子接触琴棋书画,但哪怕只听过一次的诗词,便能朗朗上口,她所说的吴爷爷是个算命先生,与他们相处过一段时日,一有空老头便说些神仙志怪,或者教女孩一些张冠李戴后的词曲,最后冻死于一个大雪纷飞夜,这让少女对死有一种刻骨铭心的忌讳。

    “神仙不会死。”少年张开嘴,嘴唇干裂,绽出鲜血,悄悄舔掉血迹,他有一口雪白的牙齿,与那张黝黑的脸庞构成鲜明对比,他搂紧少女,望向远处黑魆魆的高山,“吴爷爷说那山里就有神仙,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那边山里,说不定我们遇到神仙,就不会死了。”

    遇仙求不死,这寥寥几个字,说来简单,可难于蜀道何止千百倍。也许老人也就是随口一说,满足两个孩子的好奇,对于穷苦人家来说求仙修道之人尚且高不可攀,何况虚无缥缈的仙神。

    “找到了!”突然之间少年眼前一亮,苦苦寻觅祭品大半晚的少年终于看到一座新坟上摆放有一碗糕点,碗是破碗,糕点也注定冰冷僵硬,但在他眼中却比什么都宝贵,因为他不确定再挨饿下去背上的她是否还可以继续撑得下去。

    小心翼翼将她放下离新坟远远地地方,找了块石头铺上几把干草,让她坐上,蹒跚着走去,因为老话说抢生魂食物是大不吉的事情,是会折寿的,少年虽然自幼孤苦,已经被困苦的日子磨砺出坚韧个性,但肯定也会忌惮鬼神,所以他在坟头结结实实磕了九个响头,似乎觉得还不够,又磕了九个,这才从碗中拿出馒头,转头望向女孩,偷偷在四五个馒头上啃微不可见的一小口,喃喃自语道:“这馒头是我拿的,妖魔鬼怪要找就找我一个人,我也咬过,就是我的了,折寿也折我一个人的。”

    跑回女孩身边蹲下,他将馒头悉数交到她手中。

    “有四个。”少女雀跃道。

    她将三个递还给少年,自己留下一个,笑脸灿烂如夏花,道:“我胃口小,吃一个就饱了,你吃两个,剩下一个我们留着路上吃。”

    看着女孩塞进自己手中冷硬的馒头,少年就如同握住了世界上最稀罕的珍馐。

    “快吃吧。”女孩小口小口的咬着馒头,看着傻傻不动的少年,噗嗤笑了笑。

    少年也已饿极,看着少女的笑脸,他故意啊呜一大口狠狠的在馒头上咬了一大口。一口慢头咬在口中,虽然还没咽下肚子,但是饿得慌的肚子却似乎已经舒服了不少。抬起头正想对女孩笑上一笑的时候,少年的眼睛却一下子睁大了。

    他突然看到,一道七彩华光从远处的天际飞掠而来,远看就像流星一样,但是片刻之间,就和少年和少女所在的位置近了许多。而且越靠近,那七彩的华光就越为明亮。就连背对着那道光华的女孩都现了。“那是什么?”女孩满心震撼的深出手指,旋即让她不可思议的捂住自己的嘴的是,她和少年都看到,那道七彩的光华,竟然是一条在空中飞掠的七彩龙舟!

    那龙舟通体好像紫玉雕成一般,通体散着柔和的紫色光泽。身长数丈,船最前的龙头口中衔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红色宝珠,而船身之上也镶嵌着各色宝石,那些七彩华光就是这些宝石出的。

    华丽至极的七彩龙舟破空而行!

    少年和女孩何曾见过这样的景象,一时间看着连呼吸都忍不住为之凝滞。

    但更让两个人为之震撼的是,那七彩华光龙舟上,还站着女子,左一人身穿紫色宫装,头上插着一根碧绿的簪子,肌肤胜雪,而右的一人穿着鹅黄色的宫装,眉心贴着一点花黄,都是明目皓齿,艳丽不可方物。

    少年和女孩看着这条出现在他们眼前的龙舟,一时间都惊得呆了,“原来是两个山野孩童。”左那个宫装美人却似乎没有看到他们的存在一般,旁若无人的皱了皱眉头,“师姐,走罢,他应该不会藏在这种地方的。”

    右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女子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他不会跑到蜀山附近来的,师傅偏要我们到此处查看。”

    “师姐,你说那件东西真那么重要么?害得我们要大动干戈,出动那么多人来找?”左的宫装女子问道。

    “你什么时候看到师傅这么郑重过。”右的宫装女子道:“走吧,省得被蜀山门人看见,纠缠不清。”

    “啊”的一声惊呼,原来这个时候女孩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梦到了龙舟仙子。她不自觉的想要揉揉眼睛,却一不小心牵扯到了自己腿上的伤口,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咦?”正待离开的两个七彩龙舟上的两个宫装女子突然之间同时轻咦了一声,那女孩虽然面黄肌瘦,但骨骼却是极其精秀,像极了观相图谱中资质极高的九姹玄女之身。互望了一眼之后,两个宫装女子的七彩龙舟蓦然落下,“小妹妹,你可愿意跟我们走么?”

    “跟着你们走?”小女孩天生的性情作怪,无比惊喜的叫了一句之后,她又看着两个宫装女子问:“两位姐姐你们长得真漂亮,衣服也漂亮,你们是仙女么?”

    两个宫装女子都是微微的一笑,“我们带你去一个很好的地方,将来你就会和我们变得一样漂亮,穿一样漂亮的衣服。”

    “真的?!”女孩几乎要跳起来,但是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她身边的少年,“那他是不是也一起跟我们走。”

    “他?”两个宫装女子看了一眼少年,却都同时摇了摇头,“他资质太差,不能带他走。”

    “那我也不去了。”女孩呆了一呆,顿时急了,转头再看旁边的少年之时,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笨蛋。你快答应她们啊。”少年听到两个宫装女子说不能带自己一起时,脑海中也只觉嗡的一想,但是听到女孩说不去,少年却比她还要急,生平第一次怒叱女孩。

    少女还要再说不去,左边那宫装女子却已不耐,长袖一卷,“走罢!”女孩子只觉得自己腾云驾雾一般飞起,等到反应过来之时,她现自己已经在高空之中的龙舟之上,那底下的少年已经只有蚂蚁般大小,看都看不太清楚了。“放我下去。”女孩心里一急,顿时哇哇的哭出声来。左边紫衣的那名宫装女子理也不理女孩,倒是鹅黄色宫装女子有些不忍,安慰道:“小妹妹,别伤心,等你大了些,你再自己来接他。”

    ……。

    少年的视线之中,七彩龙舟那道光华越飞越远,终于消失不见。

    “他资质太差,不能带他走….他资质太差,不能带他走…。”宫装女子的声音一遍遍的回响在少年的脑海之中,虽然平时性格已经被磨砺得极为坚韧,但毕竟只是十二三岁的山野儿童,那龙舟和宫装女子比他想象中的仙子模样还要真实,满心希望的他却被不屑的遗弃,甚至连给他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不给,又想到自己往日和女孩相依为命的种种,想到自己恐怕再也见不到她。再看到自己手中的几个冷硬的馒头,少年悲从心来,忍不住哇哇大哭。

    “哼,想不到所谓统领天下正道的名门大派,也是这番的强盗行径。”突然之间,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少年的耳边响起。“不过你放心,小女娃被她们看中,这种福气,别人求也求不来呢。”

    这个声音,竟然是从旁边的一个荒坟中出来的,哇哇大哭的少年顿时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

    那墓已经破败倒塌,露出了小半个棺材,“咔”的一声,那破旧的棺材里,竟然是突然伸出了一只灰白色的手来。

    啪的一声,棺盖掀起,一个人跟着坐了起来,鹰鼻,细眼,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就连瞳孔都似乎没有眼黑,全部是灰白色的,一件鲜血般猩红的大红袍将全身都笼在内。

    “咦?”看到止住了哭声的少年脸上虽然依旧挂着泪痕,但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撒腿而逃,穿着猩红色大红袍的棺中人灰白色的眼珠子一转,看着少年道:“怎么,你不怕我?”

    “不怕。”少年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怕?难道你不怕鬼?”棺中人奇怪的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你有影子,鬼是没有影子的。”

    “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在夜色中淡淡的影子,再仔细的打量了一眼衣衫褴褛的小丐,棺中人哼了一声,“想不到你先天资质这么差,胆子倒是不小。”

    听到棺中人说自己资质差,少年又是浑身一震,忍不住望向七彩龙舟消失的方向。

    “小娃儿。”看着少年痛苦悲怆的样子,棺中人忽然笑了笑,“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很多天没有吃饱过了吧?”

    少年点了点头,若不是已然饿了很多天,连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再加上女孩就此消失在自己的身边,悲由心生,就算现棺中坐起来的是人不是鬼,光是棺中人这副全身红衣笼罩,脸色惨白的光景,也恐怕早已经掉头就跑,不会留在这里了。

    “那你想不想今后都不用受这忍饥挨饿的苦?不用再到这荒坟野岭来吃这种东西,或者,能和她们一样自由来去?再见到那个小女娃?”棺中人灰白色的瞳孔转了转,说话之间手指一点,一道蛛丝般的红光突然射中少年手中干冷硬的馒头。少年只觉得手心一烫,一呆之下,馒头已经变成焦黑细末,从手中纷纷飘落。

    对于一个饿上几天都未必能饱食一顿的小丐来说,再没有什么比顿顿吃饱更有诱惑力。更何况这世上还有一种震慑人心的东西叫做力量,那能够架着七彩龙舟御风而去的宫装女子恰是展示了他脑海中想象中的仙人的力量,被弃之不理的少年却又见到这棺中人展示了这样的力量。现在这棺中人又说他能帮他和他们一样自由来去,并再见到女孩。少年又是害怕,又是惊喜,一时间看着这个诡异的红袍人,单薄的身体微微的颤抖,却是说不出话来。

    轻易营造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效果的棺中人看到少年的反应没有丝毫的意外,嘴角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佛说前生未修善缘,今世才遭饥寒业报,不过你信不信我可以帮你脱离这尘缘苦海?”

    少年看着棺中人,从七彩龙舟出现到现在的事对于他来说是说不出的诡异离奇,原本不算特别聪敏的他呆了半响之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在棺材里面的?”

    “世间的人多为虚妄之物遮眼,我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棺材里面,又有什么关系?”棺中人看了少年一眼,依然在破败的棺材中端坐不动,却伸出了右手,平摊开来。少年不自觉的顺着他的手看去,眼前几尺的距离,却已经一下子亮了起来,只见一颗拇指指甲般大小的珠子光华涌动,在棺中人的手中出一阵阵湛蓝色的光华,细看之下,那颗圆润的珠子里面好像有一圈圈的涟漪在不停的泛动,而光洁如玉的表面却又时不时的泛起一层淡淡的红色光华。

    看着被手里珠子的光华拉长惨淡身影的少年,棺中人淡然道:“只要吃了这颗珠子,就永世不受饥寒了,天下万物都不脱因缘二字,我在这里,你在这里,这就是缘,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把这颗珠子给你。”

第二章 老鸦夜语,红袍化幡

    少年犹豫的看着棺中人:“什么事?”

    “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你遇到过我,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你吃过这颗珠子。”

    棺中人的语气陡然变得十分森然,少年只觉得心里一寒,不自觉的退了一步,但是棺中人却一抬手,将珠子丢了过来。少年下意识的接住,棺中人又冷冷的看着他:“你可做得到?”

    手中的珠子一阵阵光华流转,照得少年的面目一阵明灭,但一想到那条龙舟,那个被带走的女孩子,少年就没有再犹豫,抬起了头,看着棺中人用力的点了点头。

    “倒是没枉费这么多口舌,这颗宝贝,就先让你吃了吧。”看着少年将珠子往口中送去,棺中人灰白色的瞳孔之中泛起了不可察觉的喜色。

    漆黑的荒坟之间,那光华流转的珠子离少年的脸还有一尺的距离,就已经将少年的脸照得一连湛蓝。再加上距离少年只有数尺之遥,全身笼在猩红红袍里,连眼珠都是灰白色的棺中人,一切都显得说不出的诡异,但越是如此,就越让少年决心要把这颗珠子吃下,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神奇的珠子,他只觉得棺中人要害他,只是举手之劳,根本不用大费周章浪费这样的一颗珠子。

    “可笑啊可笑,可笑啊可笑,堂堂烂柯寺的法王,居然沦落到骗山野儿童的地步…。”突然之间,乱岗之中,传来一阵这样的声音,悠长而远,像是有人在远处曼声而吟,但是这声音就像嗓子里面夹了层破枯纸片,腔调说不出的干涩古怪。

    一道黑影从莹莹的几点鬼火中窜出,哗啦一下停在不远处的的断碑上,那干涩古怪的人声,就是这道黑影出的。这个坚毅胆大的少年随声望去,一看之下却再也忍耐不住,心中陡然涌起一股刺骨的寒意,啊的一声,惊呼出声。

    出那古怪人声的,竟然是一只羽翼皆黑的老鸦!

    鬼火点点,山野坟场,老鸦口吐人言。这对于少年来说又是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惊呼出声的同时,少年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脑袋一片茫然,根本无法去考虑那老鸦说的是什么。但棺中的红袍人却神色不变,也不看那头老鸦,只是微微抬头看着天空,淡然道:“好一道依附六识的法门,我倒是没有想到你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里。”

    “你中了我师兄的蚀魂魔珐,这极阴之地对你最为不利,我倒是也没料到你会躲在这里。”老鸦依旧腔调古怪的说着,西方的天空中,不知何时已起了一道黑气,浓如墨汁,在夜空中有如一条黑龙翻滚不止,棺中人漠然的盯着这道黑气,转瞬之间,这道黑气一卷而下,狂风四起,狂风消失之时,少年只看到场中已站了一个瘦削的男子,一张略带得意和嘲讽的脸,整个身躯藏匿在漆黑道袍之中,右手一根满是窟窿的白色短杖上缠绕着金黄色的纹路,繁琐、晦涩、古朴而令人望而生畏。

    “先置之死地而后生,用秘法掩住蛑奼珠的宝气,再让这个山野儿童服下,到时候就算这个山野儿童倒毙在我们眼前,我们也决计想不到这蛑奼珠就在这小子腹中,箜桐老鬼,你这计划倒好。”黑袍人出现之后,那老鸦便已受惊般哇哇飞走,和那老鸦的声音相比,现在这黑袍人的声音可以说是动听了百倍,可是少年只觉得眼下的事越来越阴森诡奇,只见黑袍人的目光忽的罩住了自己,叱道:“不知死活的无知小儿,还不把你手里的东西丢给我?你要是吃下肚去,这颗珠子可就在你肚子里生了根了,到时候吸光你全身的气血,然后这老鬼休养好了,再剖开你的肚子,拿这颗珠子出来逃走。”

    少年不知黑袍人所说是真是假,忍不住转头看着棺中人。棺中人的惨白色的脸上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淡然道:“弥罗,你简直是一派胡言,蛑奼珠只是性寒,吃下去最多只会腹结寒冰,又怎么会有吸光全身气血一说。再者我要取珠,何须用剖腹那残忍的法子。”

    腹中结冰,如何还能活?棺中人虽然说自己不需用残忍的法子,但是他这话却实在是说不出的残忍毒辣,少年一下子浑身僵硬,但黑袍人却并不和棺中人做口舌之争,冷笑一声,左手一挥,一道黑色的云气直接就卷向了少年。

    “轰”的一声,棺中人的手中瞬间出一道红光,一下子将黑色的运气撞得四分五裂,四溢的气浪将站着的少年直往后推了五六步,一跤跌在棺中人旁的坟前。黑袍人弥罗一击不中,却反而哈哈一笑,“废话那么多,说了半天还不是要动手。”

    和弥罗硬拼了一记,棺中人的脸色愈惨白,但是听到弥罗桀桀的笑声,棺中人也只是冷冷的一笑,左手一捏,身上的红袍突然飞出,一分为六,落于棺材左右两侧,将他和少年全部护在其中,这个时候少年才现这棺中人身裹的血腥红袍,竟然是六面血色红幡。这六面红幡一祭出,坟场周围顿时红芒大盛,少年只觉热气逼人,而黑袍人手中的短杖射出的十几条电蛇般的金线和红芒一触,顿时刺啦啦的碎裂成细微的金色火花。而瞬息之间,红芒更盛,那血色红幡竟然是见风便长,缓缓升起,化为一丈二三的巨幡,其间“咔咔咔咔”竟似骨骼生长一般,浓厚的红芒突然汇成双角四眼,尖齿獠牙的鬼脸,飘于棺中人头顶,有如实体一般。

    “好老鬼,想不到你身上这件破红袍还是此等法宝。”弥罗怪笑连连,手中的短杖指天,“等等”,就在此时棺中人突然叫道:“你先想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再与我动手。”

    弥罗怔了怔,反问道:“什么地方?”

    “你不会连蜀山都不认识吧?”棺中人点了点远处依稀可见的黑魆魆的大山,冷笑道:“此地距离蜀山山门不过百里,你要想杀我,不怕蜀山门人觉?而且你刚刚想必也见到昆仑的离地焰光舟了吧?”

    “箜桐老鬼,原来你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弥罗眼珠子一转,却笑了起来,“怪不得你不往你师门的方向跑,反而藏到这个地方,害我师兄追不到你。不过这么久了,你还一直坐在棺材里,怕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下半身都快要烂掉,连棺材都出不了了吧?就算蜀山和昆仑的人现又如何,等他们过来,我早就杀了你走掉了,怎么样,只要你还能从棺材中站起来,我就不动手,你若是站不起来,可就别再废话了。”说罢短杖一划,杖上细孔出阵阵鬼啸,只见天空霎时黑浪翻滚,一只巨大黑爪一闪,随后化为千重万道黑色流焰倾泻而下。

    棺中人一下子变了脸色。这棺中人原是南越烂柯寺的法王箜桐,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这颗蛑奼珠,却正好被弥罗的师兄赫图撞见,弥罗和赫图是北邙散修阴筱道人的弟子,不是正道中人,小小的烂柯寺本不在他们的眼中,更何况这识货的赫图知道这蛑奼珠牵扯一件极大的隐秘,对于他们这样的修道者来说比一件称手的法宝还要珍贵,所以赫图自然出手强夺,一战之下,箜桐不敌被赫图重伤而逃,但箜桐心思极其阴冷慎密,他料想以自己的伤势,等不到烂柯寺的救援就会被赫图截杀,所以索性反向疾行,逃到这距离蜀山不到百里的乱葬岗,赫图的蚀魂魔珐是一门极其阴毒的法诀,被其中者阴魂入体,只能找极阳之地慢慢拔除阴毒才能疗伤,这种鬼气森森,阴气极重之地反而会使伤势加重,这样一来箜桐果然躲过了赫图的截杀,他躲在这里等待自己的一个老友接应,只是没想到昆仑居然不知怎么也知道这蛑奼珠出世的消息,居然也觊觎这颗宝珠,四处寻找。刚刚箜桐虽然通过秘法隐匿了自己的气息,未被现,但是实也冷汗淋漓,再听到少年恸哭,他灵机一动,就想骗这个少年吃下蛑奼珠,到时候就算被人找到自己,找不到蛑奼珠,那人一时也决计不会伤自己的性命,可以拖到自己老友到来,可是箜桐却没想到骗这少年吃下蛑奼珠之时正好被弥罗撞上。而且这弥罗虽然修为不如赫图高,但是却和赫图一般的精明狠辣,丝毫不为自己的言语所惑,居然是说动手就动手。

    “去!”六面红幡红芒大盛,但箜桐实已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利箭般的黑焰虽然和红幡的红芒一触便已纷纷消弭于无形,只是出啵啵的爆响,但是箜桐却已浑身如受电击,心神剧震,六面红幡也是一阵乱摇,刚刚凝成的那个鬼脸也似要被击散。

    “箜桐老鬼,你若现在将蛑奼珠给我,我还可以饶你一命。”弥罗所修法术极其阴毒,为人也绝不像很多名门正派一般迂腐,口中狂笑出声之时,手中却毫不停留,黑焰还未消失,一个滴溜溜旋转的银色圆球就已从手中丢出,砸向了遥遥欲坠的六面红幡。

    这银色圆球是阴筱道人特有的法宝,名为敕雷银珠,乃阴筱道人用大量白银、铅汞、锡、铂、东海精金等精华以符法在丹炉中炼成,经过五雷正法祭练,一击重逾千钧,更可放出平日蓄积雷电,众多破魔妙用。阴筱道人一共炼制了四颗,弥罗的师兄赫图手中就也有一颗,当日箜桐和赫图对决,就在这颗珠子下吃了不少的亏,眼下看到弥罗砸出这颗珠子,已然快要支持不住的箜桐顿时心神俱裂,双手勉力捏出一个法诀的同时,一下子咬破舌尖,一口夹杂着本命真元的精血喷在面前的红幡之上。

    刹那间红幡咔咔一阵爆响,浮于箜桐头顶的鬼物竟然化为实体冲出,带着炽烈的火光,击向弥罗。

    “困兽犹斗!”弥罗冷笑一声,忽然飘至半空,鬼物才刚刚冲出,不停滴溜溜旋转的银珠就已出噼里啪啦的惊人响声,一道道银色的电光盘旋而出,瞬息化为儿臂粗细的耀眼电柱,方圆一里之内电光流转爆闪,宛如电网,密集交错的轰在鬼物和红幡之上。

第三章 赤罗幢、赤炎金猊

    “我命休矣!”箜桐强自催动红幡死死敌住,体内元神却蓦然大震,脑海之中一片滔天血海,刹那间数道阴寒细流如同细蛇在体内乱窜,一时间竟是全身僵硬,红幡红芒顿失,那气焰惊人的鬼物瞬间被纵横交错的电光绞碎。

    原来这六面红幡名为赤罗幢,是难得的攻守兼备的密宗法宝,修为高深者可凝成恐惧夜叉,宛如传说中大贤圣人才能修成的身外化身,但这赤罗幢结阵之威力本身来自于抽取地底黑煞魔气,施法者极其遭受魔气幻象反噬,箜桐修为不够,当日对敌赫图之时也未敢用此法宝,现在拼死一搏之下,却没有丝毫侥幸,元神被血海凶煞幻象反噬,体内原本的阴魂鬼气也顿时压制不住,一下子迸开来。

    这生死斗法本就极其凶险,容不得丝毫闪失,箜桐脑海中才刚刚闪过那我命休矣的念头,半空之中的弥罗就已桀桀一笑,手中黑气狂涌而出,凝成黑色巨爪,一爪抓下。

    现在弥罗所要的蛑奼珠就在一旁早已为两人斗法而惊呆的少年手中,再加上箜桐素来诡计多端,所以下手已毫不留情,弥罗这奈何阴煞手本是对付法宝飞剑的法术,充盈恶毒污秽戾气,内蕴星河砂、金刚砂等物,可裂金石,只可怜箜桐毫无还手之力,一抓之下,连人带棺,如同脆饼一样被捏得粉碎。

    弥罗一爪击杀箜桐,突然眼神一变,只见北方天空之中数道剑光矫若惊龙,破空而至,度惊人,似乎才闪得一闪,场中就已站了三人,两男一女,三人都穿银丝锦边白袍,两个男的一个浓眉怒目,身材高大,另一男子蓄有长须,头顶盘一道乌髻,而那女子虽然看上去年逾三十,但身材妖娆,看上去就似被风一吹就要飘起来似的,一黑一红一白三道剑光盘旋在各自身体周围,明灭吞吐不定。

    “奈何阴煞手!敕雷银珠!是北邙阴筱道人门下?”三人方一出现,即看到弥罗一爪击杀箜桐,收起敕雷银珠,立时看出弥罗的身份,顿时怔了一怔。“怎么会是青城的人?”而弥罗也是心中暗自吃惊,一是没有料到居然会有人来得这么快,二是从三人的衣着外貌,弥罗就已认出这三人不是蜀山弟子,而是青城青羊散人的弟子敖鸣、松鹤子和水无月。这三人都是成名高手,弥罗念头电闪就已料定自己未必是这三人对手,不等三人说话,腥臭黑气重新聚形,直接向红幡内的少年抓去。

    “蛑奼珠?且慢!”敖鸣、松鹤子、水无月三人其实只是凑巧路过,见此地异光闪动,有人斗法才赶来,现在刚刚才现弥罗是北邙阴筱道人一脉,还不明所以,但弥罗突然向少年出手的同时,松鹤子眼尖,一眼瞥见少年手中的珠子,顿时就惊呼出声,惊呼声才起,一道白色剑光就已连跳了三跳,截住了弥罗的奈何阴煞手。

    “怎么?”敖鸣和水无月虽不知到底何事,但三个人同气连枝,心有默契,松鹤子剑光一出,敖鸣和水无月的两道剑光也已骄夭而出,水无月的剑鞘是绿色的,但是她心神动间,剑光飞出,却是通体透红,和敖鸣的黑色剑光交相辉映,在两人身边飞盘旋。

    “去!”一道银光直接砸向三人中看似最弱的水无月,“刺”的一声,却是敖鸣的黑色飞剑挡住了弥罗弹指射出的银光,一撞之下黑色飞剑上泛出黑色鳞光,黑色光华和银色光华随声如金液四散,而水无月的红色飞剑则向弥罗直接绞去。

    “青城飞剑果然非同小可!”弥罗脸色阴晴不定,在此之前弥罗也和其它有法宝飞剑的剑仙交过手,但这青城千年名门大派,一般散修的飞剑却完全无法与之相比。松鹤子的飞剑不知是何材质所炼,面对弥罗专破飞剑的奈何阴煞手居然浑然不怕,那道银光就是弥罗刚刚收回的敕雷银珠,虽然所蓄雷电已然用光,但是这银珠本身也是一颗法宝,一击之下也有千钧之力,但连击之下敖鸣的飞剑却轻松挡住,而且这三人配合攻守极有法度,一击之下,弥罗就知道自己不是敌手。可是蛑奼珠就在眼前,要让弥罗就此放弃,却是千难万难,奈何阴煞手飞缩回,向水无月的剑光抓去的同时,弥罗心中念头狂闪,想着如何应付。

    “又有飞剑?又是什么人?!”就在此时,天空中一道金色光华如流焰一般射来,还未到眼前,阵阵威压就已**而下。有感来人的声势,一时敖鸣等人的飞剑也都飞绕而回,各自凝神戒备。

    剑光如飞瀑般直泻而下,现出身影,一个秃顶的矮胖老者,肥耳细眼,全无高手风范,但眼神一转之间,却如有电芒闪过。“终究来迟了一步!”矮胖老者眼光一扫,先出一声喟然长叹,看到他身周的金色飞剑上又有如一团团小的火焰跳动,松鹤子蓦的又想起一个人来,顿时吃了一惊,“赤炎金猊剑,前辈是烈阳真人?”

    矮胖老者却不答话,眼光罩定了弥罗,“你是自己了断,还是要我动手?”

    此刻弥罗也已知道这个矮胖老者是箜桐的好友烈阳真人,光看烈阳真人飞剑的修为,弥罗就知道自己不是敌手,但是弥罗生性阴狠毒辣,却也不惧,哼了一声之后,索性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冷冷的看着弥罗。

    “蛑奼珠?”烈阳真人剑光暴涨,正待动手,突然眼神瞥见少年指缝之间露出的蓝色光华,整个人都为之一震。

    “怎么,到现在才现这是蛑奼珠?”弥罗见状一声冷笑,“箜桐让你来救他,却未告诉你是因为蛑奼珠才遭此劫么?”

    “小子,就算你师尊亲至,也不敢跟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死到临头,还这么狂妄!”烈阳真人勃然大怒,剑光匹练,如同平地打了个惊雷一般,轰然炸向弥罗。

    弥罗奈何阴煞手伸出,黑气和剑光一触,却如同烧红的铁板上浇了热油一般,嗤嗤的化为青烟,但弥罗却不着急,只是说了一句,“你说这蜀山中人是不是都是死猪?”

    烈阳真人闻言剑光跳了一跳,“阴筱真人的法术一向阴毒,这小子是他的弟子,要是拼起命来,一时恐也拿不下来。这里离蜀山又近,而且青城这三人又不是泛泛之辈,一不小心倒是被他们占了便宜。”心头电闪之下,烈阳真人更是犹豫。

    一抹不屑冷笑顿时浮现在弥罗的嘴角。

    任你修为再高,看到这蛑奼珠还不是如此!

    弥罗所想原本不错,这蛑奼珠对于烈阳真人也是极大的诱惑,刚刚一认出这蛑奼珠时,烈阳真人也是元神巨震,有如堕入佛门修行之中的贪婪地狱,差点连自己性命兼修的飞剑都控制不住,但弥罗没有想到的是这烈阳真人性格极烈,“我就算不要这蛑奼珠又如何!”一眼看到弥罗嘴角的嘲讽之意,烈阳真人心中无名业火一起,顿时想也不想,剑光炸起,众人眼前如同亮起一轮金乌,方圆数丈之内亮如白昼。

    “好你个矮胖葫芦!”弥罗一见,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挥动短杖,黑气迸出。

    烈阳真人哈哈狂笑,用手一指,赤炎金猊剑是地底精金以赤阳真火淬炼而成,威力极大,且不怕阴魂污秽,一个划拉,绞得黑气四散而飞。

    一道银光直击烈阳真人面目,却是弥罗见势不妙,再次砸出敕雷银珠,“哼!”烈阳真人不闪不避,蓦的张口,噗的一声爆响,喷出一道白色气浪,一撞一卷,敕雷银珠即被卷入烈阳真人口中。那边弥罗突然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差点直接就被烈阳真人的剑光斩中。

    “烈阳真人的飞剑法术果然霸道,居然一下子就收了对手的法宝!”青城三人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才刚刚闪过这样的念头,突然又听到弥罗一声大喝:“怎么,你们想乘机抢夺蛑奼珠不成?”

    敖鸣、松鹤子、水无月三人全部一愣,烈阳真人也才犹豫了一下,突然间弥罗抖手撒出一条青烟,青烟冷气森然,“好诡计!”青城三人眉头一皱,立刻看出那是极为阴毒的玄冥阴磷砂,同时三人也都反应过来,弥罗是故意喊那一声,用以打乱烈阳真人的心神,好有时间在烈阳真人的飞剑绞杀之下放出这玄冥阴磷砂。

    “不好!”烈阳真人也瞬间醒转,但那青烟一抖,已然截住他的赤炎金猊剑,急收飞剑之时,剑身上已是青红色磷光闪个不停。

    这御使飞剑看上去很是寻常,但实际修炼不易,一般御使飞剑的法门,先要有厉害的飞剑作为剑胎,用自身元气温养,慢慢将元神分化其上,心神相通,用之如自己的手足,才算是初成。烈阳真人这一口赤炎金猊剑虽非凡品,但弥罗的玄冥阴磷砂却是直接粘附剑身,灼烧元气,眼下赤炎金猊剑光华大减,所损元气至少要千日之功才能补得回来了。

    烈阳真人以自身真元切断弥罗和敕雷银珠的联系,收了这个法宝,伤了弥罗的元神,弥罗现在以玄冥阴磷砂同样灼伤烈阳真人元神,损伤飞剑,可以说是马上还了一报。但弥罗对于烈阳真人来说,只是后辈,几个照面收拾不下,反而飞剑受损,烈阳真人直气得三尸神暴跳,“今日不杀你,誓不为人!”剑光一闪之下,弥罗挥动短杖去挡,却是虚招,轰隆轰隆!几声巨响,金光雷霆在空中爆,电蛇劲腾翻飞,烈阳真人手中出的五道金光天雷正中弥罗,弥罗怪叫一声,身周黑烟被震散大半,身体被震得如同风车一般在空中倒飞。

    “此人这下凶多吉少了!”青城三人看到烈阳真人的金色剑光在后面追了上去,迎头便绞,弥罗刚刚凝聚的黑云一个划拉之间就被绞散。眼见弥罗无法幸免,突然天空中一道黑色光华落下,却是一口三尺来长,黑色云气缭绕的飞剑。

    看这柄飞剑上与弥罗真元相近的阴森森的黑色云气,烈阳真人就料知来者是敌非友,未等黑色光华缠住他的飞剑,手中就已扣了一支火云梭,但这支威力不输普通飞剑的火云梭还未出,烈阳真人就看到一团黄绿云团兜顶罩下。

    这黄绿云团还未近身就已腥臭扑鼻,烈阳真人认出这黄绿云团是聚集无数腐尸之气混杂百虫之毒炼成的腐尸毒气,慌忙急运法诀,化出一团红光将自己死死罩住。

    “师兄!”

    弥罗惊喜的声音响起之时,他身边已出现了一名面容阴鸩的男子,冷眼看着烈阳真人。

    “这是阴筱真人的大弟子赫图!”

    这赫图和弥罗同出一脉,但是在法术修行上却有很大不同,非但也有炼有飞剑,而且修为似乎也要比弥罗高出不少,怪不得箜桐不是敌手。而且从眉目之间的神色来看,这人的阴毒狠辣比起弥罗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金黑两道飞剑一绞之间,烈阳真人就已觉得自己未必抵得住这两人连手。略一迟疑,远处黑色苍茫巨山之中,却已有几道璀璨剑光划亮了长空。

    那地方,便是蜀山。

    蜀山中人,终有所察觉!

第四章 无尘无垢、蛑奼主人

    蜀山剑光一出,刚刚出手即震住烈阳真人的赫图却是心头一阵狂跳,按住了自己的飞剑。

    天下飞剑出蜀山!

    蜀山飞剑修炼决法之威力,天下公认第一。早在十七年前,赫图就已见过蜀山一无名高手与人斗法,剑光如九天惊雷,幻化无穷,弹指之间就将对手斩杀。

    白衣胜雪,剑气凌霄!

    再见蜀山剑光之时,赫图不禁想起十七年前所见的那不知名的蜀山高手的身影。

    剑光在天空之中四散梭巡,剑光之快,简直是瞬息百里,光是看这度,就已让人忍不住凝神屏息。

    但在这个时候,只是和松鹤子碰巧一起路过,依旧不明所以的水无月和敖鸣却已忍耐不住,轻声的传音松鹤子:“师兄,那蛑奼珠到底是何等法宝?”

    “这蛑奼珠不是什么法宝。”松鹤子听闻水无月和敖鸣想问,目光又不可遏制的凝聚在少年手中那颗散着阵阵蓝光的珠子上。让松鹤子有些惊讶的是,这个时候他才觉,虽然这衣衫褴褛的少年脸色白,全身止不住的微微有些颤抖,但是却依然站着。要是换了一般的山野少年,看到如此斗法,恐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昏死过去。

    “这个少年胆气好足!只是不知道蛑奼珠怎么会在他的手里。”松鹤子正如此想,水无月和敖鸣却更加好奇,“不是什么法宝?!那为何你一见如此吃惊?他们如此重视?”

    松鹤子点头道:“对,这蛑奼珠本身只是一种水生树木上结出的珠子,佩戴于身只有祛湿去味的作用,但是这却是原天衣的信物,据说早年有人对他有大恩,他还之于蛑奼珠,说道将来只要有人持蛑奼珠来,交于他手中,便可令他做一件事,不论如何艰难凶险,也必尽力完成。”

    原天衣的信物?!

    松鹤子还未说完,水无月和敖鸣就已心头骇然,差点惊呼出声。

    南罗浮,北敕勒,罗浮和敕勒一个地处南疆,一个地处北域,是尘世最为神秘的两个门派,数百年来极少有门人弟子在外走动,但一出现却必定是修为极高,惊世骇俗。

    原天衣就是现在罗浮宗的宗主。

    五十年前,阴山派不知为何和原天衣结仇,倾尽高手围杀原天衣,更不惜造下惊天杀孽,以三百童男童女血液魂魄为引,布下黄泉幽冥阵对付原天衣,但一战之下,原天衣是丝毫未损,飘然远去,而当时足以和各大门派分庭抗礼的阴山派众多高手却是十停之中死了八停,一蹶不振,连山门洞府也让人占了。

    三十年前,峨眉异人黍离修炼“金锁流珠引”大成,和峨眉掌教在金顶论道斗法,不分胜负,志得意满,后在黄海之畔遇到原天衣,言语不合之下和原天衣斗法,却被打了个元神俱灭。

    所以传说中原天衣亦正亦邪,行事全凭一己好恶,杀孽极重,但修为却实在是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传说中和昆仑那些修成不死不灭的人物一般,原天衣也是只差一步,就可以达到千年以来,无人可以达到的渡劫飞升而去的境界了。

    祛湿除味,只要一个小小的寻常法阵就可办到,但是得了这颗珠子,或问原天衣要一强横法宝,或要一精深决法,恐怕立时就能改变一个人,一个门派的命运。

    敖鸣和水无月一个生性敦厚,一个生性淡然,本来心知这颗珠子绝非凡品,但也没有什么贪意,但是现在,两个人的目光,却也不由自主的全部聚集到了那少年手中的蛑奼珠上。

    “既是水生树木结出的珠子,那怎么知道这就是他的那一颗?”水无月又忍不住问松鹤子。

    “那水生树木名为晶荼,只是罗浮特有,百年开花,千年结果,而相传那唯一一株晶荼也早已枯死,所以普天之下,这蛑奼珠恐怕也只有这一颗了。”

    说话之间,那几道来去极快的剑光,在方圆百里来回飞掠了几次之后,竟似没有现什么,蓦的消失在夜空之中。

    这斗法之地,天地元气必有变化,这些蜀山弟子,怎么会现不了?

    难道这些只是普通巡山弟子,修为低微?

    一时间剑光灭去,在场的几个人却是各有心思,互相钳制,全部静立不动。

    漆黑的乱葬岗,不远处的蜀山,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赫图深深的看着少年手中的蛑奼珠,忽然笑了笑,“这蛑奼珠的来历,大家想必都很清楚罢。”

    烈阳真人和松鹤子等人都没有想到赫图会突然说这样一句话,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不明白赫图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赫图却已然说了下去,“现在我们恐怕谁也没有能力吃了这份独食,蜀山中人已经有所察觉,要是我们再大动干戈的话,这蛑奼珠大家是想也休想了,那蛑奼珠主人言出必诺,不如我们一起去罗浮,有了好处大家平分如何?”

    “呸!让我和你们一起同流合污,想也休想!”赫图话音刚落,烈阳真人就已怒喝出声。

    “那你又能如何?以我师兄弟合力,即使不是你对手,要全身而退恐怕也不是件难事。”赫图道:“这蛑奼珠主人的厉害大家也都清楚,凭着这颗珠子,要一篇修炼法诀大家看看,倒是不难。”

    赫图这话一出口,一时间别说是昆仑这三人,就连烈阳真人都是忍不住心神一阵激荡。

    修道皆讲机缘,以众人的天资,本门的心法,再刻苦修行,成就也基本上已经定下了。但原天衣的修为既已到了那难以想象的地步,他修炼的法诀,想必也是一般的修炼法诀,无法可比。现在这颗蛑奼珠,就可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缘。

    可以让众人以后见了蜀山剑光,也不必再向今日这种投鼠忌器的机缘!

    赫图察颜观色,就看出烈阳真人已然心动,接着说道,“烈阳真人,你我修道之人,也不必惺惺作态,今日我们打起来,大家绝对没有好处,你若一定要为箜桐报仇,等我们去过罗浮之后再说,你看怎样?”

    烈阳真人犹豫了一下,终于一咬牙,重重的点了点头,“好!”

    “松鹤子,你们呢?”

    赫图看着青城的三个人笑了笑,这个面目阴冷的黑袍男子的笑容,让烈阳真人在心中暗叹阴筱道人收的这两个徒弟来日必定都是枭雄人物,一时他在心中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还要与他们为敌。

    松鹤子和敖鸣、水无月三人互望一眼,正想点头,忽然之间,所有在场中人的脸色突然都变了一变。

    “什么人?”

    一个人就在淡淡的夜雾中穿出,没有任何征兆的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一个容颜极美的男子。

    按理来说,用以形容一个男子,不能用美字来形容,但此刻一见到这个男子,出现在水无月脑海中的却只是一个美字。

    因为这个年轻男子的脸比绝大多数女人的脸还要精致秀美,肌肤如同玉琢一般,闪着柔和的光泽。

    男人女相,偏又让人不觉得阴柔。

    这个男子的衣着打扮,可以说是简单到了极点,一件月白色的粗布麻衣长袍,上面没有任何的修饰。而且这个男人,散赤足,给人只是一种自然如此,不带人间烟火之气的感觉。

    “你想做什么!”这男子的步伐似乎不缓不急,但只是一步踏来,就已经站在那少年小丐的身前。赫图的全部心神全在那少年小丐手中的蛑奼珠上,突然见那男子已在少年小丐身前,顿时大惊失色,但是他的呼声方才响起,剑气纵横,一黑一红一白三道剑光就已经朝那男子绞了过去。

    松鹤子等三个人本来呈品字形将少年小丐围在中间,但是这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子,却直接欺进到了少年小丐的身前,这三人修成飞剑至今,还未有过这种有人一下欺近而不自知的情形,元神自然感应到极度危险,放出飞剑,所以这祭出飞剑的度,比起赫图的第一反应还要快。

    这三人距离少年小丐只得丈许距离,这三人飞剑又是元神感应,自觉迸,所以电光火石之间,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剑光已然罩住了那年轻男子。

    流光瀑起,也没见到散赤足的年轻男子有任何动作,松鹤子等三人就都已元神剧震,连人带剑光全部倒飞而出。

    弥罗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世间竟然有人能够瞬间破了松鹤子等三人的飞剑,目光之中,却又看到一道黑色光华当空绞向那年轻男子头颅,原来是赫图随后也已放出飞剑。却听叮的一响,只见那人看都不看,手中金光一闪,似有微小金莲绽放,赫图的飞剑就突然化为飞灰。性命兼修的飞剑一失,赫图顿时一口鲜血喷出,仰面就倒,昏死过去。而此时弥罗见那年轻男子默然垂手而立,静静的看着少年手中的那颗蛑奼珠,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弥罗蓦地想到一人,脱口而出:“你就是这蛑奼珠的主人,罗浮宗宗主原天衣?!”

    “是了!”看到那年轻男子看着蛑奼珠,似乎沉思回忆的神色,又看到夜风吹过,年轻男子随意垂落的黑微微荡起,如同和整个天地融为一体,不分彼此,烈阳真人的脑海中也是嗡的一响,浑身如受雷击,“无尘无垢,天人合一,普天之下,除了罗浮宗宗主原天衣之外,还有谁能瞬间破了松鹤子三人飞剑合击,信手毁了赫图的飞剑?”

    “原天衣五十年前就已威震天下,想不到容颜竟然还如二十来岁的青年!”不远处手持飞剑,浑身都是忍不住微微颤抖的松鹤子、敖鸣、水无月三人看到赫图昏死过去的景象,方知刚才那是他手下留情,当即纷纷稽道:“请问是原天衣前辈么?适才多有冒犯,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散赤足的白袍男子眼神中微起涟漪,仿佛才从沉思中醒来,慢慢的点了点头之后,挥了挥手道,“你们走吧。”

    见他似乎天生就俯瞰苍生般的感觉,又见他点头,烈阳真人和青城三人都再无怀疑,不敢有丝毫违逆,互望了一眼之后,随即准备各自架剑光飞走。但就在此时,弥罗却突然大声道:“世间传闻前辈言出必诺,无论是谁只要手持这蛑奼珠到你面前,你就会答应他一个要求,不知是否属实?”

    原天衣点了点头,“所言非虚。”

    弥罗突的指着那少年道:“那现在这少年手持蛑奼珠,是否可以让你答应他一个要求?”

    原天衣淡淡的看了一眼弥罗,“自然可以。”

    弥罗马上大声叫道:“小子,听见了没,这位前辈是罗浮宗宗主,天下可数的人物,你还不快求他传我们…。”但一句话没说完,眼前金光遍野,整个**连同元神都似乎要同时融化,顿时满心惊骇欲绝,说不出话来。

    “放肆!在我面前,岂容你废话!”等到那**和元神同时要融化般的感觉消失之时,弥罗才听到原天衣这样的声音响起,而眼前依旧是夜色笼罩的乱葬岗,烈阳真人和松鹤子等人也和自己一样面无人色的站着,只是已然没有了原天衣和那少年小丐的身影。

    原来弥罗朝着那少年小丐说话之时,施展元神威压,想让那少年小丐失神之下,按照他的话说出让原天衣传他们一门厉害法诀,但弥罗才刚开口,原天衣却已识破他的用意,那金光遍野,却是原天衣施展了一下元神威压。此刻原天衣和少年小丐已然消失不见,但一想到刚才原天衣那意念动间,自己**和元神沐浴在他威压下,如同都要融化般的感觉,弥罗就只觉自己和原天衣相比,真是如同沧海一粟,冷汗不由滚滚而下。

第五章 世间因果,寂寞罗浮

    东海之畔,原天衣立于巨石之上。

    黑夜无月,但是一片月牙状的玉盘,却悬于原天衣头顶空中,静静的散出柔和的光辉,照亮了附近数十里的海域。

    海风轻摇,卷起朵朵白色的浪花。

    这是六十年前,原天衣修炼《空生灭海琉璃诀》,出了罗浮,初次看见大海的地方。

    六十年如同白驹过隙,弹指即过。

    世间传说,也未尽全部属实。当时慈航静斋数十年来最出色,也是最美丽的弟子沧月仙子,就站在他的身边,沧月仙子将手伸给他,他却在她的手心放了这颗蛑奼珠。

    当是时,原天衣一心向道,自己斩了和沧月仙子的这段情缘,可是等到踏入天人秘境,原天衣却未料心有千结,六十年间,修道有如一个个的解开那些结,但这一颗蛑奼珠不出现,这个结却终于无法解开。现在这一颗蛑奼珠就在眼前,终是可以解了,这羁绊一除,或许真能踏出那最后一步,脱尘世,但现在景物依旧,再见这颗珠子的时候,却已是在这样的一个少年小丐手中。软玉温香,犹在口鼻之间,斯人却已逝去。原天衣的眼神中,却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他静静的站立片刻,慢慢转身面对身边的少年,“方才在蜀中你已听那人讲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必定帮你完成。”

    海风湿冷,少年衣衫褴褛,脸色已冻得青,但是被原天衣用法术从蜀中卷至这千里之外的东海,在原天衣静立不动的时间里,少年却是一声不吭,看原天衣正眼问他,他才回答:“你能收我为徒么?”

    “收你为徒?”原天衣看了少年一眼,“金钱名利,哪怕你要金银充栋,富可敌国,我也可以帮你做到,你真不要其他,要做我的徒弟?”

    “是的。”少年点了点头。

    原天衣一语不,少年突然见到他眼中银芒一闪,旋即就觉得一道火热气流直接在自己天灵炸开,眼前蓦的一变,变得不是站在海边巨石之上,而是悬空坠入一火山口,底下全是滚烫火红的熔岩石浆,一落入岩浆之中,少年血肉烧焦溃烂,疼得头皮都似乎要炸开一般,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出惊天惨呼时,却又喊不出来,口鼻之中也有滚烫岩浆涌入,五内俱焚。但是却又不死,皮肉刚刚烧焦溃烂,又生出细嫩皮肤,周而复始,不停痛苦煎熬。

    “你是见他们皆不是我对手,羡我神通,所以才想做我弟子?可是你是否知道,这修道就如火中取栗,修我罗浮秘法,**精神,无一不要经历无穷痛苦煎熬。”原天衣淡淡的声音突然从天空落下。等声音消失之时,少年才现自己依旧站在海边巨石之上,但是那皮肉烧焦溃烂的痛苦感觉,似乎还停留在身体内,一时间豆大的汗珠顿时将浑身湿透。

    “像今日这种,只算是小小痛苦而已,真正修炼起来,所受痛苦,所见恐怖,要比这多上百倍千倍,我罗浮传道又与众不同,九死一生,你真确定,不要其它,要做我徒弟?”原天衣看到少年痛苦异常,忍不住荷荷喘气的样子,略微不悦的甩袖道。

    原天衣只觉自己如此一说,这少年小丐必定改变主意。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因为痛苦而佝偻着背的少年在海风中显得更为瘦弱,但是他脸上却从未有过的坚毅,用力的点了点头之后,咬破了嘴唇的少年用被灼烧般的嘶哑口音回答道:“我不怕。”

    原天衣眼神冷漠的看着少年,“我可以答应收你为徒,但是按我罗浮门规,要入我罗浮,都必须经过入门考验,这一点我也无法徇私。你若通不过,那也不能再提其它要求了,你可考虑清楚了?”

    佝偻着身体的少年,再次用力的点头。

    原天衣微微的皱眉,这很明显是一个普通的山野少年,但现在越看却越觉得这瘦削少年的与众不同。一双干净的眸子里闪着炽烈的光芒,不同于一般乞儿的恐惧、麻木。

    这难道就是自己还勘不破的世间因果?

    原天衣再看了看自己手中闪着幽幽蓝光的蛑奼珠,再抬头时,那一直悬于原天衣和头顶的月牙状玉盘的光辉无声的消失。

    一道白色微蓝的光华,从东海之畔升起,往南而去,度比起蜀山那几道剑光,何止是快了十倍。

    “神仙庇佑!”远处的海面,摸黑早起打鱼的渔船之上,几个渔民看着那道白色微蓝的光华,全部拜伏,诚惶诚恐。

    原天衣带着少年到了一个高山山谷之间。

    是要在这里进行入门考验么?原天衣未说,少年也不敢开口相问。而这眼前是一番奇特景色,一片深蓝色明镜般的高山湖泊,四周山岭丛林倒影,岸边遍生不知名的灌木花草,很多还挂着各种颜色各异的浆果。但是时值四月,春暖花开之际,湖面之上竟然漂着片片白色浮冰,少年再仔细看时,看到深蓝色的湖底之下,有片片透明般的浮冰薄片不停浮出。

    散赤足的原天衣走到了湖边,蛑奼珠从他的手中,掉落到湖水之中。

    这一颗让天下绝大多数修道者都会为之道心失守,为之疯狂的蛑奼珠,就这样被原天衣丢进了这一片湖底会冒出薄薄冰片的深蓝色湖水中。

    蛑奼珠落入水中,却不沉没,随波荡漾,忽然之间从中破茧般裂开,少年惊讶的看到,一株树苗快的生长出来,浮于水面之上,枝叶透明,有如冰片般晶莹剔透,“这是什么?”少年抑制不住自己的天性,忍不住问道。

    话一出口,少年便已心中忐忑,像赫图和烈阳真人那群人,在原天衣面前尚且如同蝼蚁,原天衣在他的眼里,就是真正的神明,未得同意而主动的问询,心中都自然理解为冒犯。

    但是原天衣却轻描淡写,“这就是晶荼,百年开花,千年结果,结果之后,就会枯死,这蛑奼珠,就是它结出的种子。”

    “那不是一直只有这一株了?那它不是很寂寞?”少年说道。

    “寂寞?”原天衣怔了怔。旋即看到那株浮在湖面上的晶荼虽小,但生机勃勃的样子,却又在心中淡淡的说了句,“无知少年,懂得什么,这世上,又有什么不是寂寞的。”

    这是一条气候温润,水气充足,树木茂密的山脉,它静静的蛰伏在广无人烟的荒芜之中。

    以原天衣那御空飞行的度,从东海出之时,只是深夜,到这山谷之时,却已是旭日初升。出了山谷,少年到处见到温湿的山脉之间有各色浓厚气雾升腾,突然之间又见到几条五彩斑斓的毒蛇缠绕树枝之上,虽然距离原天衣数丈之远,那些毒蛇虫豸就已悉悉索索的避开,但这毒蛇虫豸遍地,荒无人烟的景象,却也让少年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原天衣站在一座笔直的山峰之下,负手看着那水气笼罩的荒芜群山,缓缓说道,“这就是罗浮所在。”

    少年不知道罗浮宗的洞府是不是和传说中仙人洞府一般仙气萦绕,琼浆玉液遍地,但至少眼前所见的穷山恶水和那些传说中的仙人洞府相去甚远。清晨的阳光在他和原天衣的脸上染上一层金色的光芒,他和原天衣身后的这座笔直的山峰有着令人心凛的陡峭,上面遍生树木藤蔓,半山之上就被浓厚的白色雨雾笼罩,也看不出到底有多高。山峰之上没有路和台阶,只有一根已有年月的黑色铁链,从上垂下。

    “从这往南三里,有当地苗夷野外落脚的小屋,苗夷民风淳朴,里面备有食物清水,若有过往人暂住,走时只需补充粮食,把清水蓄满即可。你一夜未睡,身体也弱,可以先去那里休息。”原天衣对少年一直如同那浮冰湖中的浮冰一般,安静而冷,这个时候突然说了这么多话,少年一时有些愣,但他却又听到原天衣点了点身后那座笔直的山峰,“此峰无名,但我罗浮宗就在这座山峰之上,你如果能到山顶,就算我罗浮弟子,如若不行,那就自己出山去吧。”

    原天衣的话冷而决绝,不带半点回转余地。少年看了看那令人心凛的陡峭和云雾之中垂下的铁链,却也不再多说什么,朝着原天衣行了一礼之后,就自己折了一根树枝,拨开灌木草丛,朝着原天衣所说的苗夷落脚的小木屋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浓密雨林之中。

    “主人”,少年的身影才刚刚消失在树林之中,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影出现在原天衣的身后,灰白色的头稀松而杂乱,脸上的皱纹如同山中丘壑纵横,但是最引人注目的是左脸上两道极深的伤疤。老人穿着当地苗夷的服装,蜡染的蓝布上有着烟熏火燎的颜色,这样的一个老人要是安静的坐于苗夷山寨的吊脚楼里,眼神昏暗的抽着水烟便是最正常的情况,但是现在这个毕恭毕敬的站在原天衣身边的老人的

    眼珠却是和眼下初升的太阳一般的颜色,闪着和年纪截然不符的亮光。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老人轻声道:“主人,这个少年性子刚毅忍耐,资质不错,看上去倒真是个可造之材。”

    “是么?老召南你久未入世,不知道现在天下已经又是战乱四起,饿殍遍地了吧。这少年眼神中都是不甘愤怒,不忿自己的命运,凭空生出一股勇气支持。”原天衣冷淡的看着老人,“若论性子资质,老召南你也应该知道日久见人心这个道理了吧。”

    几间木屋坐落在山顶之上。这几间木屋都是用山上原木搭建而成,看上去很是简陋。山却是极高,高达千仞,穿出了厚厚的云雾之中,从山顶望去,只见一片云海之中伸出了一个个的山尖。

    老召南背对着猎猎山风在黑色的铁锅点燃了葭莩,再将烧完的灰装入黄钟律管中,做这些的时候,他被岁月的镰刀刻得沧桑斑斓的脸上充满了专注的神情,就好像在打磨着一件精美的瓷器。

    “阴极阳生,要看气候变化,何必这么费事呢?”看着老召南认真的看着黄钟管中的葭灰飞动,一卷让很多修道中人都会眼红心跳的《金鼎七元内景经》金丝锦帛被随手丢在身边的木桌之上。

    老召南抬起头看着散赤足,宛如不是尘世中人的原天衣,笑了笑,“这样可以打一些时间。主人,三天后应该有场大暴雨呢?”

    原天衣没有答话,看着散落在另一处的一把磨好的斧子和一些劈好的柴火,若有所思的反问道:“老召南,我们已经多久没动烟火了?”

    老召南抓了抓头,“三年?或者五年?时间太长了,有点既不清楚了。”

    “是啊,时间太长,你都已经要靠做这些打时间了。”原天衣看着老召南道:“我一心向道,以期悟得众生奥妙,六十年来,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主人六十年前空生灭海琉璃诀就已大成。老奴驽钝,怎么能见主人所见。”老召南摇了摇头。

    “弱肉强食,这是自然的法则,天道运行,也是如此。”原天衣森然道:“你无害人之心,人却有害你之心,你不杀人,人却要杀你。”

    “主人说的是。只是我已经够老了。”老召南的目光之中竟然是充满了乐天知命的神色,“主人在,我在,主人不在了,生死又有何界限。”

    “你觉得他真能爬得上来?”原天衣转过了头去,不再说什么,让世间任何女子都要嫉妒狂的修长手指瞬间弹动出一个玄奥法诀,一丝丝白色云气散开化成一面八尺有余的分光镜,从山底到山腰的景物清晰的出现在分光镜上。一个传说中地仙级别的修道者才能施展的,可以反弹绝大多数仙术法诀攻击的强横法术竟然只是被他用来派做窥探的镜子,绝大多数修道者看到这样的做法肯定会觉得他有如暴殄天物的暴户,但是这种需要耗费极**力的法术却似乎对他根本没有产生任何的影响。

    老召南搓了搓粗糙的双手,他看到瘦弱的少年正沿着铁链吃力的往上爬着,铁链和周围横生的枝桠在他的手掌和身上刮出了一条条的伤痕,但他依旧用力的往上爬着,可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来说,这山峰实在是太陡太高了。在爬到不到四分之一的地方,他终于精疲力竭,慢慢的滑了下去。

    “好像是爬不上来。”老召南从未怀疑原天衣的话,但是恭敬的说完这一句之后,这个满口苗夷口音的老人却咧嘴笑了笑:“可是主人,我一见他,就觉得他有些不同哩。”

    不管老召南如何觉得少年和别人有多少不同,罗浮宗没有任何一篇典籍之中有因为谁的欣赏而一步登天不劳而获的记载。第二天老召南所做的事情依旧是如同死人一般半天不动的静坐吐纳,然后开始搬出一个许久都没有用过的石臼,开始如同真正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慢慢的捣着黍米,安静的看着猎猎的山风从石臼里将金黄色的谷壳吹走。

    三天后的中午,老召南从如同死人一般的端坐中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咧嘴一笑,他面前的平台上站着的是似乎和天地融为一体的原天衣,那面需要消耗极**力的分光镜此刻就安静的浮在原天衣面前的空中。

    “这个孩子也不算笨啊。”老召南有些金黄色的眼睛里亮光一闪。和三天前一样,少年还在努力的往上爬着,他身上的伤痕更多,不过他的手上和腰上都绑了用布条搓成的绳索,等到力尽之时,他就将绳索绑在铁链上,像老召南前两天挂腊肉一般,把自己挂在铁链上稍做休息。往日少年从来没有过四分之一的高度,但是今天少年却已经快近山腰。

    “这么多天才想出这样一个法子,还算不笨?”原天衣却不以为然的说道,“更何况这样又能爬得上来了?”

    老召南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转头去看自己挂在木屋上的四角青铜风铃。现在这些风铃叮铃铃的纷纷响起了悦耳的声音,一场罗浮群山之中经常会有的暴雨,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六章 眼若鬼火,罗浮法则

    和几天前相比,除了对这座陡峭山峰三分之一以下的地势有所熟悉,知道哪些地方如何攀爬更能省力之外,少年的身体状况反而略有不如,他身上明显的伤口不下十处,其中大多都是第一天攀爬时留下的,当时少年一直不肯放弃,到了精疲力竭的时候,他几乎是抓不住锁链,就靠着手脚与铁链的摩擦滑了下来。罗浮山脉之间气候潮湿温热,现在这些伤口大多已经红肿化脓,稍微动作,牵扯之间就是钻心般的疼痛。而不利的条件不止于此,那落脚的苗夷小屋中的存粮最多只能再支持个三四天。这两天间,少年已经开始必须花上不少的时间在这种毒蛇虫豸遍地,猛兽出没的地方寻找可以果腹的食物,现在少年虽然想出在自己精疲力竭的时候,用布索将自己绑在铁索上,稍做休息,但这样毕竟不可能完全恢复得过来,爬到这接近山腰的高度时,少年只觉自己的手脚已经如同灌了铅一般的沉重。一开始把自己固定住,休息一下之后,还能上个七八米再第二次休息,但是现在每往上两三米,却已经不得不再停下来休息了。

    少年知道自己已近极限,而且抬眼往上,还不知道有多远的距离。但是少年的心里却没有半分的沮丧和失落,他心里想着的都是这办法果真有效,已经比往常多爬了一倍的高度。今天爬不上去,明天就再爬,只要一天能比一天爬得高,就总有爬上山顶的时候。

    他的确不算聪慧,却有着绝大多数人不具备的坚韧与单纯,换了其它这个年纪的少年,可能连三分之一的地方都到不了。现在少年一边咬着牙继续往上爬,一边一刻不敢放松的仔细观察着四周,铁链的周围都丛生着灌木和藤蔓,景物、山势也和下面都有不同。忽然之间,“悉索”一声,少年心中一惊,左手尽力将自己稳在铁索上的同时,右手也飞快的将插在自己腰间的一把柴刀抓在了手里。在攀爬之前,少年已经摒弃了一切不需要的东西以减轻份量,之所以还带着这样的一把砍柴刀,一是可以砍掉有些阻碍的荆棘灌木,清出道路,另外更重要的一点却是少年之前有一天攀爬的途中,就在身边的藤蔓上,现一条颜色枯槁,却粗如儿臂的狰狞毒蛇。

    顺着那声音看去,少年忽的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一只灰色的小猴子,眨着滴溜溜的眼珠子看了他一眼之后,便也受惊般的消失在山岩树丛之中。

    “糟糕,要下雨了!”少年刚将苗夷小屋中找到的砍柴刀重新插回腰间,一阵凛冽强劲的山风吹过,却差点将少年直接从铁链上吹落,将他吓得浑身冷汗淋漓。片刻之间,原本还阳光明媚的山间,突然换了阴云密布,天色也一下子黑了下来。

    呜呜!呜呜!

    少年的耳中突然又听到了这样的怪声。这声音就好像有人在远处吹着巨大的海螺一样,又大又是空洞。

    又是一阵凛冽的山风吹过,这样的怪声更响,这次少年看得仔细了,就在他头顶上方不远处,好些被风卷着的枯枝树叶一卷而没,就像被什么东西吞进去了一样。

    本来眼看一场暴雨转眼即至,越快顺着铁索下山越是安全,但是少年好奇心大起,反而忍不住爬了上去。“呲啦”一声,一根横生的灌木刮破了少年的衣服,又在少年的背上添了一条血痕,但是少年却反而是一声欢呼,眼前所见的竟然是一个被藤蔓遮住大半的山洞,那呜呜的怪声就是大风吹进这洞里出。

    这大小仅容一人躬身进入的山洞里面一片漆黑,一眼也看不出深浅,山风鼓荡之间,又卷出潮湿霉的气味,若是在普通人看来相必是阴森恐怖,但心质单纯的少年却只想这是一个令人惊喜的落脚点,若是明日带上食物,爬到这里好好的休息,或许就能一鼓作气爬上峰顶,就算是在今天,也可以让他暂避风雨,所以没有多加思索,他就拨开藤蔓,钻了进去。

    洞口的枯枝败叶积的很是厚实,落脚如棉花般柔软,少年一脚踏实地,心中一松,浑身也顿时如同散了架似的一**坐倒在洞口,才坐了片刻,一颗颗雨珠就已经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撒落了下来。

    整个罗浮瞬间一片苍茫,浓厚的绿色上方泛出一层层的白雾,这种景色养尊处优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见到,但是被山风带进的雨水很快就淋湿大半的少年心中没有任何诗情画意的旖旎,苦笑了一下之后,少年就咬牙站了起来,开始探究起这个山洞。

    除了被雨丝打湿的洞口附近之外,山洞里地面干燥,没有蛇虫活动的痕迹,一开始越往里越是狭窄,但数丈之后,山洞却反而宽阔了起来,隐隐透出光亮。少年扶着石壁再走了一阵,眼前豁然开朗,面前竟是一个方圆达数十米的洞**,山顶有数个孔洞和外面相通,有雨水如珠帘一般沿着落下,那隐隐的光亮就是从那些孔洞透来。少年怔了一怔就明白过来,怪不得山洞中除了洞口几丈之内空气潮湿霉的气味之外,里面却一点都不觉得闷气。肯定是山风从洞口吹入,又从这些孔洞冲吹出,空气流动,才会出那种呜呜的怪声。

    山顶孔洞的下方,丛生着一簇簇的灌木,雨水落下,沙沙做响。一眼望去,山洞之中除了小半怪石嶙峋之外,大半都还平整,足可以做个落脚之处。谁会想到山洞之中竟然会是如此别有洞天,少年不由得满心欣喜,甚至忍不住心想,天气晴好的时候,外面的阳光肯定会形成一条条的光柱,落在这些灌木上。

    “还结有果子,不知道能不能吃?”少年忽然看到有一簇灌木都是枝干黝黑,如同蕨叶的叶子都只有寥寥几片,但是每一枝的枝干上却都结着五六颗拇指大小的红色浆果,看上去很是诱人。

    少年忍不住走到了跟前,正想动手摘下一颗来看看,突然之间,“嘶”的一声尖利的响声,从他的左侧传了过来。

    这响声在空旷的山洞里蓦的响起,少年顿时吃了一惊,马上转头过去,全身随即起了一阵冷汗。他看到四颗火红色的眼珠死死的盯着自己,而这四颗火红色眼珠子的主人,竟然是一个长着双头,似人非人的怪物!

    这个怪物身高不过三尺,如同人一样直立着,两个头颅一左一右,五官清晰,头花白,满脸蛛网般的皱纹,如果不是一双细眼是火红色的,相貌最多也就是像一个丑怪的老人,不至于惊世骇俗。这怪物也长有双手双脚,不过双手双脚看上去都瘦弱无力,尤其是双手就像萎缩了一般,鸡爪般蜷缩在胸前,让它直立着的支撑点反倒是一条触目惊心,如同鳄尾一样的尾巴。

    少年连退了两步,下意识的把插在腰间的柴刀抓在了手里。“嘶!”怪物两个脑袋的脸上忽然都出现了狠毒的神色,腾的一下,居然直接从站立的山石上跳起,朝着少年扑来。少年心脏一阵收缩,寒毛炸起,举起柴刀向那怪物砍去。呼的一下,怪物不闪不避,尾巴横扫上来,少年的柴刀如击败革,竟然只是在怪物的尾巴上印了一条白印。而那怪物看似羸弱,这尾巴一扫却力大无比,少年被震得半个身体麻,虎口鲜血直流,柴刀也拿捏不住,叮的一声掉落一边。

    少年顺势一滚,抓起地上的石块就往怪物身上乱砸。怪物躲避不及,身上被少年砸中两记,似乎更加恼怒,“呼”的一声,少年眼前一亮,那怪物一个头竟然张口喷出一蓬熊熊的火舌,火舌且蕴含强猛气劲,少年接下来丢出的石块不独被高温炙的哔啵作响,还给火舌切割得支离破碎。

    “还会喷火!”少年惊骇欲绝,突然又现身边再也没有可丢的石头,而且他本身已经精疲力竭,竟是连站起来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峰顶之上,原天衣的身影在风雨之中显得有些模糊,淡淡而孤独,就好像一张纸上的墨迹淡淡的化开,随时都要消失一样。事实上从三十年前原天衣迎着山风站在崖边的时候,老召南就是这样的感觉,他总是怀疑有一天他会突然随风而去,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老召南知道那时候的原天衣就已经是这个世界金字塔顶端的存在,像他这样的人物和普通的修道者都没有什么交集,那些处于懵懂之中的山精野怪和普通人和他更是经纬分明,但蛑奼珠就是羁绊住他的东西,那条铁链和这座无名山峰的高度就是他给少年定下的唯一规则,他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东西在他的眼皮底下,改变他制定的规则。“放肆!”在漫天的风雨之中,原天衣冷冷的吐出这两个字,一只手微微伸出手似乎要去接天空中落下的雨丝,一道淡红色的剑光就凭空出现,从山顶**而下。

    从色彩光华来看,这道淡红色的剑光和蜀山的那些飞剑似乎根本没办法比拟,但就和罗浮山中的法则一样,有时候越是不引人注意的东西却越是危险而致命。

    “我不要就这样死了!好不容易现有个落脚点,居然会遇到这样的一个怪物!”山洞之中,看着朝自己扑来的怪物,少年的心里充满了不甘,忿恨!一瞬间他的眼睛也变得血红,如同受伤的孤狼一般,就算没有了力气,也要用自己的牙齿撕咬对手。“放肆!”但就在这个时候,原天衣的声音滚滚如雷,从天空落下。

    那道淡红色的剑光竟然比声音还要快!

    少年刚刚被震得双耳之中嗡嗡作响,浑身如受雷击,淡红色的剑光就已经出现在视线之中,朝着怪物绞了过去。

第七章 罗浮群峰,尽收眼底!

    剑光才从洞口透入,怪物就觉得有种割破喉咙的窒息感觉。

    如同天灾般的危险!

    一瞬间怪物脸上的深如刀刻的皱纹都似乎裂了开来,“呼!”两个脑袋同时张口喷出一蓬灿烂的火舌,这两蓬火舌比起怪物刚刚喷出的那条更猛,更凶!似乎连洞内的空气都要燃烧起来。

    如入无物!

    但那道剑光却似乎连空间都能割裂一般,直接就从火舌间切入,只是一闪,双头怪物的其中一颗头颅就飞了起来。

    血液喷涌,怪物的鲜血竟然是墨绿色的!怪物剧痛嘶吼,鳄尾一般的尾巴抽打地面,直打得乱石横飞。

    但少年似乎忘记了那怪物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他的眼睛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道淡淡的飞剑。

    剑华只是一闪,那恐怖的怪物就直接被斩掉了一个头颅,这就是力量!

    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这样的力量,才能和那些人一样架着剑光,不用站在地上仰望!

    少年看着那道剑光,满心震撼。那道剑光却已如同浮光一般飞旋再向怪物斩下。

    淡淡的光华下,少年看到那怪物身上染满了墨绿色的鲜血,看上去更是可怖,但是剩下一个脑袋的眼中却充满了恐惧和乞求的神色,双手蜷缩在胸口,连连作揖,少年又觉得这个可怖的怪物就好像一个做错了事在哀求人原谅的孩子,十分的可怜。少年自幼孤苦,越是如此越容易激起同情心,眼看淡淡的剑光又将斩下,少年下意识的就挡在了怪物的前面。

    “蠢材!”

    原天衣的飞剑是何等的迅捷,少年才刚到那怪物身前,剑光就已经到了他的胸口,就算飞剑和原天衣心神相通,及时收势,也差点将少年一斩两段。“它要杀你,你却要救他,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大怒之下,原天衣直接收起了飞剑,决定不管这少年的生死。

    碎裂的山石滚滚而落!

    原天衣恼怒之下,那飞剑是直接从洞顶穿出,那山洞洞顶都是坚硬的岩石,厚达数丈,但他的剑光却像切豆腐一样,没有半分阻碍,瞬间刺穿洞顶,在风雨之中宛如游龙升天。少年见之更是凛然,心想要是这飞剑一斩而过,自己就算是铁打的,也必定断成两截。突然之间少年又觉得胸口剧痛,低头看时,才现鲜血淋漓,原来即使原天衣瞬间收起了飞剑,剑芒也已经在他胸口印上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连番剧烈的动作之下,少年本身已经摇摇欲坠,再添这一条新伤,少年越觉得天旋地转,双脚一软,跌倒在地。浑身伤口被牵动,疼得少年顿时又忍不住闷哼出声。

    “不知道我救了这头怪物,它却会不会还要杀我。”这样的念头又同时在少年的脑海中闪过,再转过头去看那怪物时,却现那怪物似是怕及了原天衣的剑光,缩到了洞内一角,浑身缩成一团,瑟瑟抖。

    看那怪物显得如此可怜,少年同情心又大起,忍不住出声安慰道:“你别怕,他是世间少有的人物,说了不会杀你,就绝对不会再对付你了。”少年对原天衣是极为尊敬,在没有被原天衣收纳为徒之前,他也不敢说原天衣是他师傅,只能用“他”字来代替。

    怪物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浑身战栗渐止,但目光中依旧充满恐惧害怕的神色。

    少年浑身伤口疼痛欲裂,胸口又是流血不止,也不再去管那怪物,撕开自己原本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开始包扎自己的伤口。等到伤口的血终于止住,少年也是再没有一丝力气,躺倒在地。躺了大约几炷香的时间,少年听到悉索的响声,却是那怪物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怪物虽然被斩下了一个头,却好像没有性命之忧,伤口的血也已经止住。剩下一个脑袋上的两个火红细眼如同火球滴溜溜转个不停,张着嘴,呲着牙,似乎很是凶恶的样子。“怎么,你是要杀我么?现在你要是杀我的话,我可是一丝抵抗的力气都没有了,要杀就杀吧。”看着怪物这副样子,躺在地上的少年无力的苦笑道。

    “嘶嘶”,怪物楞乎乎的盯了他一会,突然对着他连连点头作揖。

    “原来你是要谢我,不是要杀我?”少年愣了愣,反应了过来,马上摇头道:“不用谢我了,你被斩掉了一个脑袋,要不要紧?那些果子是你的么?我也不是要抢,就是没见过,好奇想采一颗看看而已。”“嘶嘶”,少年说完,才想起这个怪物不通人语,再加上这个怪物听到他所说的话后,一阵比划的样子,少年自己就又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少年这一笑,那怪物似也觉得尴尬,蜷缩的双手忍不住抓了抓自己仅剩的脑袋上的花白毛。这一个动作显得更加好笑,少年忍不住又哈哈的笑了起来,而怪物也咧嘴笑了起来,一时间这个怪物在少年眼中再也不觉丑恶恐怖。

    “你就是住在这里的?”

    “这里就是你的家?能不能让我借住一晚上?因为我现在实在没力气爬下去了。”

    少年和怪物鸡同鸭讲了一阵,也不知道这个怪物到底听懂了没有。少年的力气稍微恢复了些,刚从地上坐了起来,那怪物忽的伸出了手,掌中托着一株翠绿的小草,递到了少年的面前。

    “这是什么?”少年只见这株翠绿的小草叶子看上去并不奇特,只是有小小的圆球般的根茎,根须井然,好像是被小心翼翼的连根拔起的。

    “恩?”从分光镜中一看到怪物拿出这株东西,原天衣却是怔了怔。老召南琥珀般颜色的眼睛中也是亮光一闪:“湛西克扎草?”

    “想不到这不成气候的山蝾也知道知恩图报。”原天衣没有回答老召南,冷冷的哼了一声,将洞内情形都看得分毫毕见的分光镜蓦的消失无形。

    老召南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主人,不以美丑、来历辨善恶,心怀仁厚,这可是教都教不来的。而且这也正好是主人和外面那些人不一样的地方哩。”

    原天衣沉默不语,慢慢的仰望天。烟雨空濛中,他眼中看得到世间没有几个人看得到的气韵变化,却依旧看不清这世间的因果。

    少年正打量着怪物递过来的这株翠绿色的小草时,却又现怪物连连比划,双手不停的往嘴边送去,少年有些惊奇的问道:“你是要我把这棵东西吃下去?”

    一听到少年的话,怪物口中嘶嘶做响,不停的点头。

    “这棵东西有什么用?”少年再问,怪物又接连比划了一阵,他还是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因为先前箜桐骗他吃下蛑奼珠,少年现在颇为犹豫,但是看着怪物连连比划,满脸诚挚的样子,少年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把整株翠绿色的小草放入了口中。小草叶子嚼食起来异常的苦涩,而且有种说不出的腥臭怪味,吃下去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但才过片刻,一股暖流突然从小腹涌起,如火般直通肝胆、心脏、咽喉,最后直冲脑顶,轰然一响。少年忍不住啊的一声叫出声来,一道白色的热气竟然从口中冲出。

    少年又是吃惊又是奇怪,只觉得浑身都如同泡到温泉之中一样,暖洋洋的,才过了一小会,少年只觉得精神奕奕,忍不住从地上跳了起来,而让他自己吃了一惊的是,这一跳竟然是跳起了一丈多高,而落到地上站定之时,少年看到自己身上虽然有些伤口迸裂流出血来,但感觉自己的浑身充满了平时都没有的力气。“这是什么东西,居然如此神奇!”少年心中惊喜交集,伸伸胳膊伸伸腿,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嘶嘶”那怪物又是一阵比划,依旧看不出它要说什么,但看得出他也很是满意高兴的样子。

    “这下我反而要多谢你了!”少年满心欢喜,学着怪物作了一揖:“你给了我吃了这东西,可能我今天就能爬到山顶上去了。”

    听到少年说到山顶,怪物又似乎有些害怕,往后缩了一缩,少年慌忙摆手说,“别害怕,他是好人,只是怕你伤我,才伤了你的。”

    怪物“嘶嘶”作响,双手又是比划了一阵,但似乎终究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采下那枝干黝黑的灌木上的果子,含于口中,不管少年再和它解释,它依旧是对着少年连连作揖之后,退出了这个山洞,沿着铁索往下爬去,消失在少年的视线之中。

    此时已经暴雨徐歇,铁链上有些湿滑,但少年凭空气力大增,想着也是尽快爬上山峰,别一会这力气消失不见了。于是目送怪物消失之后,他就也重新顺着铁链往上攀爬。

    一开始少年还担心自己一把抓不牢摔下山去,但是越爬少年就越是觉得轻松,好像手脚之内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少年越爬越快,到后来就像一个蜘蛛顺着自己吐出的丝往上走似的,攀爬度比起原先的何止快了数倍。

    突然之间,少年看到铁链系在一块圆柱般的石头上,一纵身而上,站定之时,少年现自己已然站在了山顶之上!

    罗浮群峰,尽收眼底!

    “我终于上来了!”一时间少年的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心情激荡,不能自已。

第八章 大劫、摩诃迦罗密法

    帝王将相,终有一死,有些人修道,是为求脱离生老病死,长生不灭。

    千乘铁骑,敌不过天威,有些人修道,是为追求越旁人的力量。

    天地玄妙,星辰浩瀚,有些人修道,是为追寻本源,参透宇宙奥妙。

    “你为什么想要我收你为徒?”眯着眼睛的老召南弓着背垂着双手站在原天衣的身后,而原天衣就站在几间木屋的前面,问他面前的少年,“你求的是什么?”

    少年抬头。七彩的光华映入了他的眼睛,这个时候罗浮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正好横亘在天际。这道彩虹如同那条七彩的龙舟和那两名宫装美人不屑的眼神一样,炙得少年眼中一片炽热!

    他的心中,有很多个理由,但他生性驽钝,本身又不能言善辩,一时抬着头看着原天衣,却连一句话都回答不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没有得到回答的原天衣却似乎并不在意,接着问。

    少年艰难的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他从开始记事起就已经是孤儿,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出生何处。唯有和少年相依为命的小女孩,会叫他石头哥哥,而那也是某天小女孩听那贫困潦倒,连少年八字都不可能知晓的算命吴老头胡诌少年五行缺土,名字中最好以土石补之,所以才这么喊的,只是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却连姓和名都分不清楚,这石头哥哥的称呼,也并不能算是姓名。

    事实上少年并不知道,若他爬不上这座山峰,原天衣连他的姓名都用不着知道,但现在却已完全不同,少年闪耀着的是不顾一切,执着求道的目光,这种无畏勇猛的目光,也曾经在原天衣的眼中闪现过。原天衣看着这个少年,想到了当天第一眼见到他手捏蛑奼珠的样子,又想到自己将这颗蛑奼珠放到沧月仙子的手中,想到自己第一次在洛水之北遇见她的情景。白云苍狗,飞焰流金,几十年光影刹那间在他识海中闪过。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原天衣竟然在这个时候,看见了自己的“天劫”!

    只有修到了传说中的渡劫期的修道者,才会面临自己的“天劫”,而能够度过这个“天劫”的人,即是修道者口中所说的渡劫仙人。按照各人际遇,修炼功法的不同,最后的“天劫”也各不相同。有些修炼风雷诀法的修道者,引的天劫就是九天罡风,七重雷劫,有些修炼元神秘法的,引的就是天魔真境,三生记忆幻象劫,有些修炼心神秘法的,引的是贪、憎、痴轮回天劫,而普天之下修道者万千,能达到这最后一步的,千百年来,却是寥寥无几。所以谁也无法明示,修炼一种功法,最后会面临什么样的“天劫”。

    唯有到达这个境界的修道者,才有可能感悟到自己将要面临的“天劫”。在得与舍之间,原天衣的修为无意中又进了一步,终于踏出了这最后的一步,而让原天衣在心中微微的苦笑的是,他现,自己的“天劫”,竟然是更少有人经历过的“因果天劫!”

    “你就叫洛北吧。”

    “洛北?”少年重复着这个名字。还未踏入修道界的他根本不知道原天衣终于踏入了千百年来只有几个人达到的境界,原天衣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依然是古井无波,淡而冷,但是少年看着他,心中却凭空多出了一丝温暖。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罗浮弟子。我早已对你说过,修炼我罗浮功法,九死一生,你既已做此选择,就是将你自己的生死一切,全部交在了我手中,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不可对我要你所做的一切有丝毫违逆,甚至在心中怀疑都不可,你可做得到?”

    少年用力的点了点头。一卷泛黄的丝帛从原天衣的手中随即掉落,他轻描淡写的对着少年说道:“你若不识字,老召南会读给你听,你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问他,但是,十日之内,你要全部背下来。十日之后,你自己开始修炼。”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捧起这卷泛黄的丝帛长卷,上面金色的字和图像看上去要多晦涩就有多晦涩,他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看着朝他咧嘴而笑的老召南。

    没有想象中气象森严的神仙洞府,没有那算命老人描绘中的琼池玉液,架着飞禽异兽的仙人,流光溢彩的楼宇宫阙,看着风烛残年的苗夷老人般的老召南和孑然独立的原天衣,纯真天性的少年忍不住问,“我们罗浮宗在哪里?其他师长呢?”

    “你我所在,就是罗浮宗所在。我罗浮宗,一向是一脉单传。”

    原天衣淡淡的解释却让少年浑身巨震。

    这一刻,散赤足,一袭麻衣的原天衣,宛如一朵白莲,在群山之中遗世孤立。

    “洛北”,昏黄的油灯下,原本无名的少年放下自己死记硬背着那卷泛黄的《摩诃迦罗密法》,在沙盘中写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老召南伯伯,你看你教我的,我写的对么?”

    老态龙钟的老召南放下了手中正在缝制的一件粗布麻衣,眯着眼睛看了看,笑了起来,“少主,你写的对着哩。”

    “老召南伯伯,你也不是罗浮的弟子么?”

    “是啊,主人不是和你说过了么,罗浮一向是一脉单传,一代只传一个弟子。我只是主人的仆人而已。”老召南不厌其烦的用自己的苗夷口音回答着他的话。

    “可是为什么只传一个呢?别的门派不是有很多弟子的么?”

    “不同的门派有不同的门派的规矩吧,就像一个东西存在总有它的道理一样,按照罗浮的规矩,你以后要是长大了,收徒弟,也只能收一个呢,少主。”

    “老召南伯伯,不要叫我少主,叫我…叫我洛北好了,我听着总是别扭呢。”

    “遵命,少主。”老召南咧嘴一笑,“洛北,这个名字很好听哩。”

    咯吱咯吱,山顶之上风大,吹得窗棂又是一阵作响,油灯的灯火也是一阵明灭,但是少年的心里却是十分的温暖。原天衣和老召南虽然和他才接触了几日,但是却让他尝到了以前根本没有的家的滋味。虽然自知天资平凡,但他决定不会让这个名字让自己的师傅失望!

    又细细的背了一遍《摩诃迦罗密法》,花了足足九天的功夫,资质平凡的洛北,终于将长达三十四卷的《摩诃迦罗密法》,包括老召南给他不懂的字句做的注解,完完全全的背了下来。

    “我可以提前一天开始修炼了么?”完整背完的洛北探询似的问老召南。这个问题他本来觉得应该问自己的师傅原天衣,但是毕竟他看着老召南的时候,并不像面对原天衣那样的敬畏。

    干瘦佝偻的老召南点了点头,“主人有交待过,只要你完整的背出来了,明白意思了。就可以让我带你去修炼了。”

    “师傅他不去么?”

    “他现在在做别的事哩,不过他说,等你修到第二重的时候,就可以带你去见他了。”

    洛北看着自己手里的《摩诃迦罗密法》,点了点头,突然问道,“那些天师傅他是不是一直在看着我爬这座山峰?”

    “是啊,只是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上来了。”

    “那那天那个两个脑袋的怪物是什么?”少年终于又问了他憋了许久的问题,“还有它给我吃的是什么,现在我还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气。”

    “那是双头山蝾。是罗浮特有的灵兽,不过一般的双头山蝾长得就像两个头的大蜥蜴,你见到的那头应该是吃到了什么灵草异果开了开了神识,慢慢的修成了人形。”老召南停下了枯枝般的双手中的活计,,“它给你吃的那叫湛西克扎草,在当地土语里面,湛西克扎就是山神之力的意思。它要是吃了,也相当于几年的吞取天地灵气,而一般人吃了,非但很难得会生病,而且气血强盛,气力也会增加数倍。你救了它的命,它倒是也懂得知恩图报呢。”

    “灵兽也能修炼么?”少年好奇的问。

    “当然。”老召南琥珀似的眼中亮光一闪,随即又黯淡下来,“世间万物,草木灵长,无不享受天地灵气滋养,无论是何种生灵,只要懂得了修行的法子,当然都可以修炼,只不过人是天生开了神识,懂得探索天地奥妙,其中有悟道的人又留下许多功法,可供后世人修炼。而像山蝾此类,大多生来懵懂,生死全凭天命,其中有凑巧开了神识的,大多又没有现行功法修行,再加缺少教化,行事全靠本性,很多不为人接纳,世人就称之为妖,而有些按自身本性修行的,或者修出内丹、宝物,又是很多修真者眼中的至宝,他们往往还要追杀猎取,所以此类的修行,比起凡人修行,更是要难得多。”

    洛北刚开始接触他之前完全未知的这个世界,虽然听得未必全懂,却是听得津津有味,他又问:“那被斩了一个脑袋,它会没事么?”

    “双头山蝾除非两个脑袋都被斩掉,否则不会死的,所以你放心好了。”老召南眯着眼睛笑了笑。

    “那它带走的那些果子又是什么?”洛北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它就是以为我想要抢它的那些果子,才会攻击我的吧。”

    “那是宝塔果。倒不是什么奇物,就是山蝾最喜欢吃的果子,就像罗浮此地的一种金毛野猴,最喜吃一种黄壳的坚果,视之如命一般,纯粹是修行不够,未脱本性而已。”但是听到这个问题,老召南的脸上却反而出现了罕见的庄重的神色,“要修炼这《摩诃迦罗密法》,先也要抵挡得住本性诱惑才行哩。”

第九章 诸魔心生,五内俱焚

    洛北盘腿跌坐在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下,清晨的阳光星星点点的落在他的身上。

    《摩诃迦罗密法》铺在他面前的地上,三尺长宽,上面金色的字很小,但却如同浮刻一般,非常的清晰。第一卷经文的中间,是一尊金色佛陀,坐于虚空之中,珠宝璎珞围绕在周围,一轮红日悬于头顶,把光辉都加持在这尊金色的佛像上。这尊金色佛陀盘坐的姿势也和洛北的一样,但是相貌却和庙宇中的那些普通的佛像完全不同,反而是青面蓝牙,十分的凶恶,让人一见之下就觉得心凛。

    再默默的诵读了一遍经文之后,洛北抬头镇定了心神,慢慢将心头杂念抛开,又抬头仰望天空,注视默记,又豁然闭上眼睛,学着《摩诃迦罗密法》第一卷中的这尊金色佛陀像双手结印,观想自己和那尊金色佛陀一样,悬于虚空,天空之中的光华一寸寸的进入身体之中。

    对于修道界这个世界来说,洛北可以说完完全全是一张白纸。而换了一般刚开始修行的修道者,光是一个“入静”就很难,更何况洛北全靠死记硬背,连浑身经络都不自觉的要去想想自己可曾记对了没有,但他生性单纯,入世未深,心中并没有多少杂念,这样一来,达到这一步反而却是容易得多,坐了一柱香左右的时间,他就渐渐的进入了状态。

    在念头的观想之中,那旭日的光华,如同有形的光线,一丝丝的钻入了他的身体。这一丝丝的光线入体,洛北的经络之中就好像有细细的暖流流过,好像浸泡在温泉之中,整个人无比的舒畅。“这是经文中所说的第一步!”洛北不自觉的一喜,但心中才泛起这样的念头,浑身这种感觉就顿时消失不见。

    入静忘我的状态,被打破了。

    洛北也不气馁,再次定神静坐结印,很快全身又如同有丝丝光华吸入,舒服了起来。这下他有了经验,紧紧的守住了心神,继续按照经文所说,将那丝丝的光华先一丝丝的融入五脏六腑,随后又从丹田分流而上,通过结印的双手穿过喉咙,落到齿根,直入泥丸宫凝聚。

    随着光华的越吸越多,洛北的识海之中似也变得越来越为炙热,凝成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火球,这红色火球开始慢慢的旋转,越旋越快,如同长鲸吸水一般,那一丝丝流入的光华都被吸取过去。

    忽然之间,那火球上爆出无数火舌,洛北全身刺痛,头皮炸,随后那火球上散出来的火舌,似乎一下子就将洛北包裹在内。

    眼前一变,好像是跌入了修罗地狱之中,前面尸山血海,无数狰狞恐怖的恶鬼从四面环绕上来,好像个个都要扑上来吃人喝血。

    洛北就是在噩梦之中,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几乎是直觉般的,就忍不住要振臂惊呼。

    惊骇的念头才刚刚在识海中浮现,洛北的心神即告失守,眼前又是一变,那恶鬼夜叉,瞬间凝成一具巨大无比的红面魔神,浑身烈焰翻卷,尸山血海,瞬间变成滔天火海,将洛北包裹在熊熊火焰之中。

    “不好!”百米之外,隐匿在一块山石之后的老召南脸色大变。

    光是看洛北摇摇欲坠,脸上尽是痛苦的神色,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坠落下来,老召南就已知道洛北已经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老召南虽然对洛北说过,要修炼这《摩诃迦罗密法》,会经历前所未见的种种幻相,要挡得住本性诱惑,守住本心。

    但这《摩诃迦罗密法》却并不是一卷普通的修炼诀法。

    上面的佛陀像之所有都是青面蓝牙,异常凶恶,那是因为这这《摩诃迦罗密法》实是西域真言密宗哲蚌寺的镇寺宝典,为密宗降妖伏魔的至高法诀之一,上面的佛陀也都是密宗的修罗相。这卷诀法,比起普通的修炼诀法,不知道要高明多少,要是赫图等人能得到蛑奼珠,能从原天衣手中换得这一卷法诀,恐怕也会欣喜若狂。

    但大凡越是高深玄妙的修炼诀法,修炼的过程就越是艰险,而且和一般的修炼功法不同,因密宗重于修持,以即身成佛,所以这卷《摩诃迦罗密法》也是先修元神心性。

    要降妖伏魔,必先见妖见魔,不动于心,而魔由心生,所以修炼这卷诀法,面对的不止是简单的幻境,修炼之时,贪、嗔、痴三毒,声、色、香、味、触、仇、怨、损、诳、谄、妄、惧将会一齐来犯!唯有心智坚定的大定力者,才能守住本心,修为精进,反之则立时有性命之忧!

    老召南之所以未将这些全部告诉洛北,那是因为告诉了也是无用,越是害怕恐惧,就越容易被心魔侵袭。

    但是眼下直接修炼这种高深法诀的洛北,却显然已被心魔侵袭,真火焚身!

    老召南忍不住就朝着洛北盘坐的地方跨出了一步,但只是跨出了一步,老召南就硬生生的顿住了身形。

    这门《摩诃迦罗密法》,越是往后修炼,修为越深,心魔侵袭就越强,若是外力所助,一时度了过去,自己的元神心性未得到淬炼,再行修炼,也必定重蹈覆辙,反而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除此之外,还有更为重要的一条!

    世间很多大派,在弟子修行之时,都会有道行高深的师长在一旁护法,有人护法,修炼之中危险自然大大减少,修为也提升较快。

    但罗浮宗却从来都是自己修行,没有护法这一说。

    和罗浮宗一直都是一师一徒,一脉单传一样,这也是罗浮宗的规则。

    修道悟法,毕竟大多还是要靠自己。否则就算一个师长百般提携,到了和他一样的高度之后,你下面还是要靠你自己。

    而处处提携之下,所带来的最终后果,反而是很多弟子都不能越师长的境界。

    而罗浮宗的门人,要么不出现,要是一在世间行走,必定是惊世骇俗,这一条规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老召南不敢违背罗浮的这条规则,所以他硬生生的顿住了脚步,只是在心中不解的大声疾呼:“主人,为什么不让他修炼你的《空生灭海琉璃诀》,却要让他修炼这门法诀?”

    “原来这修道竟是如此的危险!”

    被熊熊的火焰包围的洛北只觉得自己全身就如同真的被灼烧一般,浑身欲裂,他下意识的想要停止修炼,但是却现自己却根本动不了,感觉自己真的要被烧得魂飞魄散了。

    “像今日这种,只算是小小痛苦而已,真正修炼起来,所受痛苦,所见恐怖,要比这多上百倍千倍。”但就在此时,洛北突然想到当日在海边,原天衣一眼之下,将自己置入火山岩浆幻境,对自己所说的话。

    “这只是开始而已!我一定要坚持下去!”猛然间,洛北的心志重新变得异常坚定!

    洛北的脑海中,重新幻想那一尊金色狰狞佛陀相!

    在他的识海之中,他就化成了那一尊金色佛陀,正面浑身烈焰翻卷的那一尊滔天魔神,苦苦抵挡四周虚空之中的烈焰。

    一丝丝天地灵气夹杂着太阳真火以更快的度吸入洛北的身体,他身体周围的杂草都被太阳真火那霸道猛烈的热力炙得枯黄焦,而洛北弱小的身体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但是洛北的身体,却似乎越来越烫,那浑身的大汗又被蒸干,这样反复的出汗,反复的蒸干,洛北整个人迅的消瘦下去,整个身体表面却都附了一层盐,结成了亮晶晶的硬壳。嘴唇和眼角都焦干的裂开,渗出来的鲜血又瞬间炙干,结成血痂。

    身体的痛苦,在识海之中又被数倍放大。

    这种感觉,就是真正的五内俱焚!

    但是洛北的身体却依旧一动不动,收敛那一丝丝夹杂着太阳真火的灵气,按照诀法在身体经脉之间流转。

    沿着这特定的循环,连转了三十二个小周天,洛北观想的那一尊金色佛陀相,突然之间金芒大盛,那烈焰滔天的魔神,如同冰雪一般,迅消融!

    识海之中,重新变得一片澄清,只有一开始那一个火球在滴溜溜的旋转,而这个火球,已经从一开始的红色,变成了淡淡的金色。

    喀嚓一声,体力已过极限的洛北终于支持不住,睁开了双眼,焦干了的盐壳血痂随之脱落,新血又从干枯裂口中涌出。但是洛北的目光之中,却充满了欣喜,刚毅和忍耐!

    呼的一下,远处一直死死盯着洛北的老召南长出了一口气,浑浊的眼中有莫名的亮光闪过。

    洛北竟然是掌握了《摩诃迦罗密法》第一卷引气入体,贯通经脉的结印,成功的跨出了第一步!

    在这个佝偻的老人松开紧紧拽紧的两个拳头之时,他和洛北却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之上,一双眼睛正在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那是一双连女人都要嫉妒,可以用美丽来形容,但却似乎不带一丝烟火之气的清澈双眼。

    现在这清澈的眼神之中,却还有一丝赞赏,一丝温暖。“洛北,你果然未曾让我失望!”

第十章 滔天凶兆,灭神金砂

    一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息的阴暗房间,大多数地方铺着黑色的兽皮,上面堆着很多晒干的奇怪药草,正东一面黑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动物尸骨,下面一张木桌上摆着很多形状不一的刀具,那各色的刀具看上去都是白银所铸,刃口薄如蝉翼却都是极其的锋利,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锋芒。正南方的墙壁下有着十数个瓦罐,里面大多数不知道泡的是什么,但离门口最近的几个瓦罐中,一个还未封盖的瓦罐中用碧绿色的古怪药水泡制着的却是一只体型巨大的赤色蟾蜍。房间中央的一个火盆上,一个被炭火烤的黑小锅里,熬着如同黑色膏油一样的液体,翻滚的液体中,依稀可以看到蛇蝎等五毒的尸体。而这件房间的一个角落,还放着一个黑色的神龛,里面放着一尊高约三尺的雕像,整个神龛笼罩着一层黑色的蜡染布,看上去非常的神秘,妖异。

    神龛前,还放着一个三脚香炉,显见不是装饰品如此简单,相信这间房间的主人,是把这尊雕像奉为神明一般的膜拜。

    “砰”的一下,这间房间的门突然被人一下子推开,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身材高大,肤色黝黑,脸上布满奇特图腾刺青的苗夷男子。从这被推开的门往外看去,是苍莽的群山和十几间简陋的吊脚楼。

    这间房间,也是位于同样的吊脚楼上。

    这是一个位于荒芜山脉之中的苗夷山寨,也只有习惯广无人烟,毒蛇虫豸丛生的险恶环境的土人苗夷,才能世代在此生存。“嘎扎阿布!”这个脸上布满图腾刺青,浑身肌肤黝黑,头上插着狼血染过的羽毛的苗夷壮汉,就是这山寨的领德瓦采。而被他称做“嘎扎阿布”,从那黑的小锅前抬起头来的,身披一张斑驳兽皮,皮包着骨头,双手指甲足有一尺来长,脸上布满蟾蜍一般黑色疙瘩的丑陋苗夷老人,就是附近百里所有苗蛮山寨都极其尊敬的大祭司。

    苗夷祭司善于占卜用药,这苗夷老人脸上的丑陋的黑色疙瘩,就是试药所致。

    “不要惊慌。”蜷缩在斑驳兽皮之中的苗夷老人随手用指甲从一侧的小瓶里挑出一撮药末,弹在空中,“什么事?”

    药末味道辛辣无比,直冲入鼻,但是满心惊恐不安的德瓦采闻到这味道,却终于慢慢的镇定了下来。

    原来这人数原本不多的山寨里,两天之内就失踪了三人,而且这三个人还都是山寨中的青年,都是外出打猎未归。原本德瓦采以为他们是遭遇到了什么猛兽,但是方才,其中一个失踪的青年却回来了。

    而他回来的时候,都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

    因为他全身浴血,半边脸皮已经被削去,露出脸下的白骨,最为恐怖的还是,他的腹部不知道是给什么异物破开,连内脏都似乎少了许多。

    这名青年在地上划下了一条曲折迂回的血路,爬到寨子口的时候,他只是挣扎着说出了一句,“大家快跑,有一个很可怕的妖怪….”便已气绝。

    “妖怪?”老人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没有马上出去看寨子里青年的尸体,而是拿出了几片磨得出玉石般光润的龟甲,呢喃着古老的土语,丢向了空中。

    寨子里的青年,无一不是勇士,就算是被猛兽所袭,重伤致死,也不可能说是看到了妖怪。

    龟甲噗噗落地,只是看了一眼,就好像有极其恐怖的东西从龟甲上冲出来,扑向老人一样,老人踉跄后退倒地。

    滔天的血光!大凶!

    蜷缩在兽皮之中的老祭司看出,他可以救治这附近苗夷的疾病痛苦,但却无法阻止这大凶之相,即便是自己,也是陷在这滔天的血光之灾中!

    摸索着站起,又重新在神龛下跪下的时候,老祭司手中已经有了三支青黑的藏香,点燃这三支香后,老祭司虔诚的揭开神龛上的黑布,将三支香**三脚香炉之中,和德瓦采一起,一遍遍的磕头。

    黑布后的神像,竟是一个散赤足,眼神清澈,容颜极其精致的年轻人!

    入夜。

    一团浓浓的黑色迷雾,慢慢的沿着地上的血迹,朝着山坳之中的苗寨前进。

    黑雾之中,还有沙沙的响声,就像是一团腐肉,在地上拖着,一步步走向这个落寞的苗寨。

    这到底是雾,还是妖气?

    黑雾之中,忽地传出了一阵“习习”的声音。

    一阵像是吸取着人间美食的声音。

    忽然间,这团黑雾不动了。

    因为在这团黑雾身前两丈的树下,正站着一个人,一个散赤足,穿着月白色粗布麻衣长袍的英俊得近乎妖异的年轻人。

    黑雾化开了些,黑雾中的,竟然是一个身披血衣的汉子,他的手中,竟然还提着一个被揭开了天灵盖,兀自在滴血的虎头。刚刚那声音,竟然是他在生生吸取这虎头中的脑浆。

    这个汉子一抬头,要是有路过的人看到,必定会惊呼失声。难怪那名惨死的苗夷青年,会喊他是妖怪。

    因为他的确有一张狰狞至极的鬼脸。他的五官,好像是强行拼凑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而且最令人惊骇的是,他脸上的五官,似乎会不停的变化。一会左眼大,右眼小,一会有是右眼大,左眼小,看他的脸,就好像在看很多不同的人脸捏合在一起一样。

    但是看到那个散赤足,一尘不染的年轻人,这个黑雾中的人却反而是惊魂不定。

    “你是谁?”黑雾中的人吞了一口涎沫,问道。

    “十二都天神煞法?”散赤足的年轻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冷的说了句,“像你这种连本心都守不牢的人,再修下去,也只是会成为一头嗜血的行尸走肉…。”

    “是么?”年轻人的话还未说完,一道碧绿色的光华就已经从黑雾中人的口中喷出,朝着他轰了过去。

    黑雾中人虽然不知道这个散赤足的年轻人是谁,但是他却感觉到了这个人身上散出来的杀意和那种似乎让他需要仰望的气息。

    所以他只有先下手为强。

    年轻人眼中银芒一闪,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

    他诧异不是因为这个黑雾中人的修为,而是因为那一道耀亮了周围数十丈的绿色光华之中,除了蕴含着毁天灭地般的威压之外,竟然还鼓荡着极其精纯的地心离火之气,而且这道绿色光华上的离火之气一丝都不外溢,凝于一处,如同尖锥一般朝着年轻人轰去之时,连周围的杂草灌木都没有损害一分。

    至真至凝,归于一处,这竟然是一件罕见的地仙级的法宝。

    与此同时,周围数十丈的地面之下,穿出无数黯淡的阴魂,出令人听之头脑欲裂的凄厉叫声,缠向年轻人。

    强大的法宝,诡异的功法,抢尽先机,可即便如此,这名妖魔一般的血衣人还是无法与这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年轻人匹敌!

    一片月牙状的玉盘突然盘旋在年轻人的身前,散出的淡淡光华如同流苏一般笼住了他,凝聚着精纯离火之气的绿色光华和那些黯淡的阴魂击到光罩上,却如同碰到了什么粘滑至极的东西一般,毫不受力的滑到了一边。

    电光火石间,一点金色的星光从年轻人的手中射出。

    细细的,如同手指间飘离的一粒金沙。

    但是黑雾中的血衣男子一看之下,面色却陡然大变,因为他已看出,这点金色星光所蕴含的力量,足以杀神!灭仙!

    他疯似的催动全力的法力,汹涌澎湃的法力瞬间在他手中凝成了一把黑色的狂刀,但是“噗”的一声,那点金色星光和他的黑色狂刀只是一触,一声令人心胆具寒的爆裂声过后,只见非但是他的黑色狂刀,就连整条手臂,也是爆为骨肉模糊的碎片,惨不忍睹!

    “转世月华法轮!你是罗浮宗宗主…。”血衣男子汗滴如雨,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但是他却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因为他既已认出这人是谁,就知道这人要想杀他,就算他不惜一切代价,也绝对难以逃脱。

    “你自己了断吧,若要我动手,你必定神形俱灭。”在淡淡光华的包裹下,看不出原天衣的神色。

    血衣男子忍不住一步步的后退,那道回旋而回的绿色华光也是明灭不定,“你我无冤无仇,难道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原天衣用冰雪一般的口吻说道,“若我不在,你便已然屠了这个村子修炼魔功,而且修的还是差之万里的畜牲之道,你还要我饶你?”

    血衣男子苦苦哀求道:“那些只不过是些无知山民,只要你能放我一条生路,我必定感恩图报….我还知道何处有一云昙精金矿脉,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就将那地方告知于你…。”

    云昙精金!那是修道者眼中罕见的天材至宝,因为云昙精金除了本身质地和金刚精金一般极为坚韧之外,对绝大多数天地灵气都不排斥,是炼制法宝元胎的极好材料。

    这血衣男子竟然是说知道有一处矿脉!

    一条矿脉蕴含的云昙精金,至少便够做十多个法宝元胎所需的主材。

    但是原天衣却只是摇了摇头。

    因为他从来不会和任何人谈条件,尤其是不会和一个为本性诱惑,已堕入畜生之道的修道者谈条件!

    一点金色星光闪耀在他的指尖,“你这个疯子!难道一堆蝼蚁一般的蛮夷性命,比一条云昙精金矿脉,还要重要么!”血衣男子不可置信的出凄厉的叫声,悬于身前的绿色光华光芒大盛,但是这道绿色光华却不是击向原天衣,而是击向了他自己。在他的这凄厉的叫声中,他的整个人就被这道绿色光华,绞得化为灰烬!

    因为血衣男子知道,原天衣一向言出必诺。

    而原天衣的修为,让他根本不可能有反抗的余地。

    所以这如同妖魔一般的血衣人,唯有在原天衣击杀自己之前,自戮!

    “人敬我一寸,我还之一尺,人欺我一尺,我欺之一丈,这是我罗浮的规则,人敬我为神,我怎会视之蝼蚁?”原天衣淡淡的说着,似说给这血衣男子听,又似在说给自己听。

    叮的一声,那道凝聚着至真至凝的离火之气的碧绿色法宝黯淡了光芒,跌落在地。

    凭空穿过几丈的距离,原天衣将那长不过两尺的绿晶般的尺子拾在手中,再转身之时,整个苗夷山寨中的所有人,已经全部跪伏在地,无比虔诚。

第十一章 逆天秘术,金液凝丹

    这里,和世上数不清的地方一样,存在着的只有漫长的黑暗与死亡。

    俯瞰这个被密集的落叶雨林遮盖的半山山谷,终年累月,都聚集着浓厚粘稠的桃红色迷雾,这便是罗浮特有,人畜只要吸入一丝,便会溃烂而死的剧毒瘴气。但是现在在这浓厚瘴气笼罩的山谷之中,却伫立着一位一袭红衣的男人,身体修长,他的身边,还蹲着一只奇异的生物,鹿身,头却如雀,长有独角,背上有黑黄色的花纹。

    他的整张脸,以及他的头,都隐藏在一张篆刻着密密麻麻的繁琐咒文的银色面具之中,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异常深邃,又充满狂傲的眼睛。

    火烈!张狂!

    这种气焰,彷佛和他的眼神只要一触,就会被燃为灰烬。

    本来布满浓厚瘴气的山谷之外,也聚集着一些蛇虫鼠蚁,但似乎除了蹲在他身边的这头奇特异兽,其余生物,全部为他所散的狂傲而局促不安,纷纷争相逃避。

    很难想象,一个人的狂傲,可以达到如斯可怕的地步!

    这与他脸上冰冷的,繁琐的咒文如同霜花一般氤氲的面具,形成了令人过目难忘的反差。

    但更具强烈反差的是,忽然之间,他头顶的黄绿色浓厚瘴气从中无声的分开,一条婀娜的身影御风而至,拥抱着月光翩然而落。

    似是也不愿意世人看清她的面目,她不独全身穿着流云般的淡紫色宫装,连脸上都蒙着一层薄薄的轻纱。但是只是她身上独有的那种气息,便已经让人觉得那轻纱的背后,必定有颠倒众生的体态和容颜。

    清淡而冷,散着圣洁的气息,她似乎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月宫仙子。

    一热一冷,两个完全不同的神秘人,就在这山谷中悄然而立。

    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将视线从远处的山峦间收回,伸手摸了摸他身边那头异兽的脑袋,忽然笑了笑,“他的《空生灭海琉璃诀》威力果真是可以屠神灭仙。”

    “三十年前,原天衣就已达到天人合一,无尘无垢的境界,他的修为自然是凡入胜。”如同月宫仙子般散着圣洁气息的神秘女子的口气中带着一丝的仰慕,“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我们与原天衣为敌。”

    “即使是他不让我们来,我也会来的。”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眯了眯眼睛。

    和他形成截然差的女子眼中闪过诧异的神色,“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知道,我们两个,到底是谁更强!”

    “你太狂妄了!”神秘女子冷道:“你别忘记三十年前黍离的元神俱灭。”

    “这我知道。”带着银色面具的狂傲男子狂笑出声,“你别忘记,他的空生灭海琉璃诀也有弱点,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更加致命的弱点。”狂笑声中,他身旁的异兽,也一声低吼,露出了爪牙。

    “什么弱点?”

    “他比我更加狂傲,罗浮出现了一个修炼十二堵天神煞法,已经快修出魔煞元神的人,他却问都没有问,就直接杀了。所以,罗浮必将从世间除名!”

    浑身笼罩在兽皮之中,匍匐跪伏在地的大祭司现他们的“神”朝着自己和自己的族人走了过来。

    这世间,到底有没有神明的存在?

    而对于罗浮这些土著苗夷来说,保佑庇护他们的原天衣,即是他们的神。

    只是让满心虔诚的苗夷老人惊奇的是,以往有什么祸事降临,原天衣出现除去祸事之后,都会悄然远去,但是现在原天衣却一直走到了他的面前,“嘎扎阿布,有件事我要你帮忙。”

    阴暗而散着刺鼻气息的吊脚楼中,满怀尊崇的苗夷老者从看上去年岁比他还要久远的木箱中抽出一页叠成四方的泛黄皮革。细致的抹去上面的微尘,小心翼翼的展开。

    相传有些古老的苗夷部落中,有种可以用巫药使人脱胎换骨,改换经脉的巫术。这巫术相传是苗黎始祖蚩尤所传,经过这种巫术改造的战士,都是勇猛无比,身逾金刚,这上古蚩尤的传说,未必是真,但是就如可以逆转天力,在怀胎三月都可改变婴儿性别的苗黎秘药换花草一样,这种巫术,却是的确存在。

    苗夷老者没有问原天衣为什么知道他们部落祭司一代代流传着这样的巫术。在他心目中,原天衣几乎是无所不晓的神明般的存在。这是对神明的狂热崇拜,但也是因为这种简单原始的坚信和崇拜,才使得这种寥寥不过百人的蛮夷部落,可以在如此环境恶劣的地方生存千年。这个在族内受人尊敬,枯瘦如柴,看上去随时都会油尽灯枯而倒下但却坚强活着的老人也没有问原天衣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巫术,他只是用族里特有的土语说道:“其余的药材十天之内应该都可备齐,但是这海王血玉和商羊角…。”

    “海王血玉和商羊角我十天之后会带来,你只需备齐其它药材。”原天衣点了点头。

    “只是…。”苗夷老者点了点头,又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现在除了商羊角缥缈难求之外,这脱胎换骨,改造经脉…极大的痛苦也是非常人所能忍受,我族也已有千年没有动用过这一篇逆天秘术了。”

    “修道所行,无一不是以微小人力以求脱生老病死的逆天之事,这**痛苦,又算什么。”原天衣眼角浮现了一丝一晃而过的温暖与自傲,“何况我罗浮弟子,又怎么会是普通常人。”

    苗夷老者先是释然,然后又是为之欣喜,能让他都露出一丝赞赏自傲的传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嘎扎阿布”,走出门口之时,原天衣突然又转过身来,看着这个枯瘦如柴的老人,默然道:“做完了这件事,你先带全族人暂离罗浮吧。”

    “暂离罗浮?”跪伏于地,拜送原天衣离开的老人霍然一惊。

    原天衣点了点头,“不需要太久,两个月之后,你们便可回来了。”

    为原天衣的话所震惊的老人忍不住抬头,但是先引入眼帘的却是他抛在地上还未收起的那几片龟甲。

    老人的心中再次狂震!

    卦象上的血光,竟然是还未消散。

    难道这血光凶相,竟然是和原天衣有关?

    等到老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之时,那道一尘不染的白色身影,却早已在他的门口消失。

    从在清冷的夜风中摇曳的木门往外看去,唯有一轮皎洁的明月。

    “哗啦啦”,一场豪雨突然落下。

    罗浮本身地处湿热之地,又是群山连绵,这种原本天晴之下的豪雨,竟然是来得毫无征兆。

    洛北盘腿跌坐在一株树下的岩石上,双手交叉置于小腹前,天色一阴,雨丝还未落下,他的双手忽然动了动,一手指地,一手翻掌向天,手指变幻,连换了几个变化细微的结印,忽的长出了一口气。

    一口气呼出,洛北就睁开了眼睛,从状如青牛般的山石上站了起来。

    和别的功法不同,《摩诃迦罗密法》是吸收太阳真火灵气,现在天色由晴转雨,洛北就不得不停止了修炼。

    稳稳站立之后,洛北现在给人的就是一种健康,有力的感觉。而洛北自己,也感到浑身舒畅,尤其是自己的后脑到双手之间都有隐隐的热线流动,如同溪水川流不息。深吸了一口气,洛北集中精神一拳向前空击。“波”的一声,前方的空气居然轻轻的一声爆响,透明的空气好像起了鱼纹一般的波动,而他的拳头之上,也是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洛北从石头上跳下,又是凝神朝着石头上一拳击出,“噗”,细小的石块挲挲而落,坚硬的山石上被他砸出了一个深坑,而洛北却只是觉得自己的手臂一震,除了拳面上些许白印之外,连皮肤都没有磨破一丝。

    “想不到我现在也有这样的力量了。”这时大雨已经倾盆而下,但洛北却是满心欢喜,也不避雨,几乎是一路连蹦带跳,跑到了那座高耸入云的无名山峰之下。

    当天那条难逾登天的铁索,对于洛北已经是没有多少的难度,没做任何的休息,洛北就飞快的爬到了半山腰遇到那个双头山蝾的山洞。

    “第一第二卷的结印我已经都会了,就是不知道今天下来,到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了。”洛北心中想着,不自觉的卷起舌头,顶住上颚,静心内视。这时洛北更是觉得这修道法诀的神奇,静心内视之下,似乎是透过旁人在看自己的体内识海,经络一样。洛北只见一颗金色的小球静静的悬于自己的识海之中,那颗金色的小球已经不是像第一天那种红色略金,而似乎已经是粘稠的金液一般,而金液般的小球透出的丝丝金华,就顺着自己的经络,一直贯通到自己的双手。

    “已经是金液凝丹了!”

    洛北更是欣喜的几乎叫出了声来。

第十二章 人心之毒,甚于妖魔

    这《摩诃迦罗密法》一共三十四卷,每一卷都有一套结印诀法。除了第一卷结印诀法是引气入体的筑基基础之外,其后每套功法都有各自的功用。而《摩诃迦罗密法》讲究依次渐进,每一卷都要到了经文上所述境界之后,才可修炼下一卷结印。

    现在洛北达到的,就已经是第一卷所述的“金液凝丹,手具伏虎之力”。

    连最基本的修道知识都没接触过却直接修炼《摩诃迦罗密法》这种高深典籍的洛北不知道这就是打通了泥丸宫到双手之间的经络,已经可以将凝聚的太阳真火聚到双手,他也不知道这摩诃迦罗密法修的是命性元神,这金液凝丹就相当于已经种了一颗胚胎,到大成之时这颗胚胎就会长成弥陀金身,到时候元神融聚其上,那就是真正的身外化身。

    洛北只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开始修炼第二卷了。

    “不知道师父会不会觉得我修炼的慢,到现在才开始修炼第二卷,对我失望。”

    看着山洞外的雨丝,洛北不由得又想到要是能够修行到第十三卷之后,就能御空和经中所画佛陀一般,穿上云层,悬于高空之中吸取太阳真火修炼,不必再受天气阴晴限制,但是一想自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到十三卷,洛北就又是更加懊恼。但他不知道的是,虽然他本身资质平平,不像有些人的经络天生吸取太阳真火灵气的度快,但和很多功法一样,《摩诃迦罗密法》限制进境的并不是吸取天地灵气的熔炼度,而是坚定本心的命性修为。纯粹的力量,只是一柄双刃剑,若不能完全掌控,第一个有可能伤的便是自己。所不同的是,有些功法是到了用的时候才会体现出来,而摩诃迦罗密法是在修炼的时候,便会给予颜色。更何况修炼最讲机缘,那双头山蝾给他的湛西克扎草现在就已经被他完全炼化,而光是这一株草蕴含的灵气就足以抵上一般人的千日苦功。

    所以洛北的进境,也足以让骄傲如原天衣,眼角也出现一丝自傲。

    但是现在….或许却又不够。

    还在懊恼的想着自己要多少天之后才能见到师傅的洛北,却突然看到原天衣无所凭依的站立于虚空之中,朝着自己走来。

    一丈多高的石砌围墙将方圆上百丈的山岭全部圈在其中。墙面全部刷成白色,上面却是黑色的琉璃瓦,连绵而去,就像一条蜿蜒曲折的巨龙。正对着山门的大道全部用青石铺就,上刻用于排水的凹槽,而整个山门比洛北以前在蜀中之时见过的最大的牌坊还要大上四五倍。更不用说整个山门不知道用什么颜料涂抹,看上去说不出的厚重,雄伟。

    早已见识过罗浮群山的荒芜和高耸的洛北对这种高不过百丈的山岭根本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但是这圈起整座山岭的手笔和一眼望去所见建筑的恢弘,却还是让站于青石大道上眺望山门的洛北忍不住问:“这是什么地方?”

    虽然原天衣绝大多数都是神态清冷,就如神庙中的神像一般,无论众生疾苦都是一副冷眼旁观的神色,但无论如何,原天衣和老召南还有那荒芜人烟的罗浮却就是给了洛北一种“家”的感觉。现在洛北和原天衣之间距离只是他那让洛北需要仰视的高度,那是自然的俯瞰众生的神态。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从洛北登上山峰的那一天开始,原天衣似乎从未拒绝回答洛北的任何问题。

    看着洛北用惊羡的眼神看着面前的景物,似乎时刻和这个世界划出一条清晰界限的原天衣回答洛北,“这是药王宗的所在。”

    “药王宗?”洛北眺望着山岭顶端,八角十二重的恢弘建筑,抽了抽鼻子,空气中的确到处荡漾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还有…洛北不自觉的转过看着原天衣,“师傅,我怎么觉得这地方的灵气…和我们罗浮的好像不太一样。”

    “是么?”没有想到洛北能感觉得到这点的原天衣却不直接回答,反而反问道:“你觉得如何不同?”

    洛北如同临考一般,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回答:“我们罗浮那的天地灵气好像比这浓郁的多,这里的似乎比较淡,但是却又比较清爽…。”

    说到这里洛北不自觉的又顿住,因为在他嘴里下一个词就是污秽,但用不好的词语来形容罗浮,他直觉却又觉得很不妥。但是让他惊讶的是,原天衣却点了点头,“不错,天地五行蕴育灵气,也和人体经络气血一样,有多有寡,罗浮灵脉灵气充裕,比这药王宗要强得多,但罗浮地处湿热,自古也多蕴育污秽之气。夹杂其间,论灵气之纯净,便是连这小小药王山都不如。”

    “那我们修炼,不是没有在那种灵气又充裕,又纯净的地方快了?”

    “当然,世间绝大多数功法,都是化天地灵气为己用,只有某些特别的功法,才会摒弃天地灵气而专炼污秽之气。一般功法,要么就是炼化,要么就是在行功之间自然排出,像你修炼的摩诃迦罗密法,不同的污秽之气更是会引不同的幻像真境,修炼自然困难得多。”

    “那我们罗浮宗为什么要在罗浮修炼了?不到其它的地方?”洛北不解的问道。

    原天衣的语气突然变得冷然,“世间名山大川抑或其它灵气充裕之地,早已被所谓名门大派尽皆占据,哪会让给别人。”顿了顿之后,原天衣又淡淡的接着说道,“更何况他人觉得不好,我罗浮却从来未觉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处世未深的洛北细细的咀嚼的这些话,听得似懂非懂。

    “是师傅讲得东西太过深奥,还是我对拥有乎普通人力量的修道者的世界知道的太少?”

    曾经见到天空中的剑光就以为是神仙的洛北脑海中飞快的闪过这样的念头,然后他继续好奇的打量着药王宗的山头,问:“那这药王宗的医术是不是天下第一?”

    “你要记住,真正的强者不需要任何华而不实的外表来体现他的不凡,一道只需花费三天就能布下的普通阵法也比这种围墙要实用的多。”原天衣报以不屑的冷笑,“我只知道十万大山中的夜摩族和敕勒的几个老家伙才是这方面顶尖的存在,至于药王宗,在这方面一半的实力都只能归结于商羊角,也就是今天我带你要来拿的东西。”

    “商羊角,那又是什么?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从罗浮赶到这里来拿这商羊角?”

    不等洛北问出这样的问题,一列气势不凡的人马缓缓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四匹没有一丝杂色的白色高头大马铁蹄带来的轰鸣感第一时间给洛北带来高高在上的倨傲感觉,而四匹骏马牵引着以金银嵌条装饰着的马车和跟随两旁的兵士恰如其分的显现了来人的身份。

    若非当世将相,也必为一方王侯。

    光是一眼所见马车上的那些金银装饰,就已抵得上百户村庄不下十年的赋税,而两旁全身银色锁甲的兵士行动之间身姿挺直如同梭枪,步伐惊人一致,光是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果决和杀伐之气,就不是寻常世家所能拥有。

    这列队伍在距离洛北和原天衣两丈之遥的地方停住,一个比洛北还略小一些的白面少年掀起了马车上的帘子。

    宽阔的青石山道足以让三辆马车并排通过,但是在南闽的地界内,长留王府从来没有绕路的习惯,哪怕只是偏过半个车轮。

    穿着精美云丝华服的白面少年看着站在道中的原天衣和洛北,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阴冷和狠辣,在他看来像原天衣和洛北这种穿着麻布粗衣的人看到他们的车队,别说是站在路前,就是走在他们的前面也应该接受惩罚。

    “贱民也要上山求药?还不闪开退后!”

    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洛北和原天衣,看到两个人都没动静,这个与生俱来拥有嚣张跋扈的权力的少年纤细雪白的手指微微弓起,一道耀眼的火线直接冲向了洛北和原天衣。

    “你要记住,人心之毒,甚于妖魔。”

    洛北没有料到这少年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直接出了一道炽烈的火线,这条火线虽然和他以前所见箜桐、弥罗等人斗法所的法术相去甚远,但想必没有任何普通人能够抵挡这样凝练的火焰。这一瞬间他识海内的那颗金液小球好像突然放出了华光,但是不等他有任何下意识的动作,他就听到原天衣在他身边如此说道,没有见到原天衣有任何的动作,那条火线就在几尺前方消弭于无形。

    “人心之毒,甚于妖魔。”洛北在心头咀嚼这一句话,马车上的锦衣少年却已变了脸色。

    准备再次出手的锦衣少年却被车厢里的一名身穿青衣道袍、狭长马脸的道士拉住,作为长留王二公子的私人老师,长留王府内屈一指的供奉,这种小小的道术他也可以瞬间使之消弭无形,但是让他惊讶的是,他没有感觉到对方是用什么法术来抵挡的。很是疑惑的他从掀开的帘子中看到站立在路上的只是一个年轻人和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尤其看到这两个人都是一身粗陋布衣,全身上下没有一件蕴含法力波动的法宝迹象之时,这名王府供奉就有些微微的恼怒了。

    “最多不过就是山野散修,落魄的门派,也敢在我面前斗法!”

    隐匿在华贵马车中的道士翻手拿出了一个青色的木碗,除了一圈圈的木纹之外别无任何的特色,但左手在碗内一摸,木碗边荡出蒙蒙的青光,将整个车队全部笼罩在内。与此同时,右手解开了挂于腰间的一个黄布丝囊。随着手上法诀的变化,丝囊中蓦的射出十几点黄色幽光,嗡嗡作响,洛北的瞳孔迅收缩,看得清楚,那些点黄色幽光,都是小指粗细的带翅蜈蚣,薄如蝉翼的翅膀散着金色的光泽,背上一条黑线从头到尾,通体如同铁铸。

    攻守兼备,先祭出法宝将自己护住,然后再动攻击,施法如同教科书一般很有章法的道士想必也是出身大派的高手,这些精心祭炼的蜈蚣威力也不亚于一支飞剑,灵活的程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洛北,你再记住,天道运行的法则,即是弱肉强食。”但是原天衣却只是淡淡的对洛北说了这么一句,在那道士放出金色铁线蜈蚣的瞬间,他双手连变了数十个玄奥结印。刹那间,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电闪雷鸣,乌云阵阵,六道巨大的火柱从地下冲出,直冲上百丈的高空,整个黑色的天空被耀得透出血红。和直径逾丈的炽烈火柱相比,显得微小如蚊蚋的金色铁线蜈蚣瞬间在火柱中化为细微的火星。

    无穷无尽的威压如同爆炸般散开来。

    这是什么!

    整个北留王府的车队面对着那六道毁天灭地般的巨大火柱全部惊骇欲绝。

    简直就是六条直冲云霄的巨大火龙。

    这种天威般的景象给予隐匿在马车中的道士元神的打击过了他法宝的被毁,在巨大的威压下,口角沁出血丝的他只是蜷缩在马车中索索抖,下意识的双手紧紧扣住那个木碗,拼命的出一道道蒙蒙的青光。

    所有附近百里的人都在仰望这六条毫无症状的冲天火柱,盘旋的黑云,鲜血般的红光,诡异而妖艳。

    原天衣的黑无风自动,整个人慢慢的漂浮在半空之中。

    洛北抬着头,视线之中,原天衣的双手张开,狂风和火焰在他的身体周围飞盘旋,血红的光芒照耀着一袭白衣的他,宛如魔神。

    六道巨大的火柱,如莲花般猛然绽放,如同传说中天地初开时的业火红莲。

    只是一道花瓣上微微卷曲的火舌掠过,长留王府马车内道士苦苦出的青光冰雪消融般化为无形。

    异常华贵的马车,青衣道士瞬息之间在火焰中消失,而那阴冷狠辣的王府公子衣服全部着火,出凄厉的叫声,在地上满地打滚。

    但是整个人仰马翻的王府车队却都没有任何人敢上去帮他扑火,因为其余的人距离青衣道士和锦衣少年都只有几步之遥,但是那似乎可以焚尽一切的火焰却一丝都没有伤到他们。

    “六道浮屠业火红莲!”

    “这个人到底是谁?!”

    远处山岭之中,药王宗的八角十二重楼阁之上,一个身穿紫色华服的老人惊骇的看着漫天的黑云下横空盛开的巨大火莲,满心震撼,连自己手里一直把玩的三颗羊脂玉球掉落在地都浑然未觉。

    “六道浮屠业火红莲”

    一个原属于扎什伦布寺的,千年以来只是出现了几次的法术用来对付一个连原天衣的实力等级都看不清的三流中的三流修道者是真正的杀鸡用牛刀,但是在人仰马翻的北留王府车队面前,这却是对绝对的力量和原天衣刚刚所说的话的最好诠释。

    第一次见到如此毁天灭地般威力的壮观术法的洛北,同样内心巨震,但是随手之间释放出如此惊世骇俗法术的原天衣,在俯瞰他的时候却是在心里微微的叹息,“洛北,你是要选择永远像今天这样仰视,还是有一天让所有的人,都仰视你的存在。”

第十三章 商羊角、天都明河

    商羊角。

    商羊,一种生来就可以掌控风雨的单足神鸟,成年时便可拥有很多修道者都羡慕的力量。根据世间有关的典籍记载,商羊那一条单足可治百病,医死人活白骨。商羊角,就是它那一条单足。但是和世间很多曾经在修道界留过璀璨印记的古老门派一样,商羊也已经泯灭已久,所以即便是像老召南这样面对洛北问,老召南你一定有一百多岁了的问题还能微笑不语的老人,也只是在有些典籍上,见过这种神兽的些微记录。

    看着一尺多高,通体翠绿,的确如同碧玉小牛角一般的商羊角,老召南忍不住问坐于他对面的原天衣,“这就是传说中,可治百病,医死人活白骨的商羊角?”

    “可治百病和漫天的神佛一般,皆是虚妄。”原天衣摇了摇头,“不过只要随便一丝粉末,便可解百毒,造血生肌。连百毒宗的蛊毒都可以解。”

    老召南看着闪着翠绿荧光的商羊角微微的叹了口气,看着这支商羊角,他想象不出那生来就可以掌控风雨的商羊是如何在天空中飞翔,又如何凭借这样的一只脚在地上站立。

    原天衣看着凝视着商羊角微微叹息的老召南,洞悉一切的目光却似乎看出了老召南心中所想,“或许商羊这样天生脱凡尘的神兽,不为人世见容,本就不会在地上落足。”

    “是否和商羊一样,任何凡脱俗的东西都不为人世见容?”老召南原本浑浊的眼睛中闪现出了不一样的亮光,这一瞬间他抛却了一直的谦恭,问出了想问已久的问题,“主人,你通晓那么多厉害诀法,为什么偏偏选了一部《摩诃迦罗密法》给洛北?”

    老召南看着原天衣,却现原天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往日没有的东西,但那也是一瞬间的事,瞬间原天衣的眼神就恢复那平日的那种淡然和清澈,他安静的回答老召南,“因为只有修炼摩诃迦罗密法,才和修炼妄念天长生经的诸魔来袭,有些相似。”

    “妄念天长生经!”老召南霍然一震,眼中光芒暴涨,整个木屋之中就如同亮起了一道闪电,“主人,…。”

    “因果机缘,过去未来,任凭修为多高,也如同管中窥豹,谁都看不清楚。”原天衣淡淡的说道,“当初带他到山下之时,谁又会想到他能这么快爬上来,又能这么快修到金液凝丹的地步。老召南,你说的不错,他虽然资质平平,但或许真的有些特别。”

    “更何况”看着面前的商羊角,原天衣的语气陡然变得森冷傲然,“我罗浮宗在世人眼中即是背经离道,先天资质不足,何足道哉!”

    “老召南”,原天衣的语气突然又缓和了些,“你还记得我当天问洛北,他求的是什么么?”

    老召南点了点头。

    “他虽未回答,但我看得出他眼睛的答案,便是掌握自己的命运!”

    洛北当时心中的答案,竟不是其它,而是可以不为人左右,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大劫将至,未必能过,但他若选择妄念天长生经,或许有一天,便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妄念天长生经,这是什么诀法?听原天衣的语气,难道要比他令天下仰视的空生灭海琉璃诀还要来得玄奥,来得强大?

    抑或说,即便是原天衣,也无法掌握完全自己的命运?

    原天衣朝着老召南伸出了手,手伸出之时,他的手中已经有了一柄两尺来长,比商羊角看上去还要翠绿的短尺。

    忽的一声,老召南身前的火盆中,火苗突然轰的一下全部往前窜了一窜,似是被那华光流转的短尺吸引,又似在像在这短尺…叩拜!

    似乎就如这没有生命的火苗,也感觉这断尺中蕴含的离火之气,是火中的王者!

    “天都明河剑!”老召南一声惊呼。

    这外观明明是一柄无锋的短尺,老召南却说它是一柄剑?

    但原天衣却点了点头,“不错,这就是当年青城李浮屠在月牙岛火山口采地心离火之气炼制出来的飞剑,天都明河。”

    看着在原天衣的手中,华光兀自伸缩不定的“天都明河剑”,老召南的脸上有了种说不清的神色,“它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这就是我在罗浮一名修炼十二都天神煞法的人身上得到的。”原天衣淡然道:“你说罗浮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名修炼十二都天神煞法的人?手中又怎么会有如此威力的法宝。”

    老召南的眼光迅的黯淡下来,默然不语,但他的背却似乎比先前还要佝偻了几分。“你也有几十年未出罗浮,也应该出了。”原天衣却将那在他手中都似乎有些不屈的在吞吐光华的天都明河剑放在了老召南的手中,“你也正好缺少一柄合适的飞剑,我倒是要谢他们送了这天都明河。”

    刹那间,天都明河在老召南的手中竟然出耀眼的光华。是因为老召南的修为亦是深藏不露,还是因为这天都明河,也在愤怨自己失却主人,颠簸流离的命运!

    唯有天都明河这种级别的法宝,才会如斯的傲气和灵魂!

    但是天都明河的光华突然一阵收缩,因为原天衣的手中,又多了一柄近乎透明的长剑。

    这柄剑淡而绯红,像是一片薄薄的冰晶,没有任何凌厉的锋芒。

    但是这柄剑面前,就连桀骜不驯的天都明河,都似乎不可遏制的敬畏!

    而原天衣的脸上,却是一丝看破了什么似的微笑,“这柄剑…就名沧月吧,若是这次我大劫能过,那便算了,如果我大劫不过,有朝一日,等洛北回到罗浮之时,你便帮我转交给他。”

    “主人。”老召南下意识的躬身,但是却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老召南,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对区区生死,还看不破?”原天衣淡然的看着老召南,令人一见过后便难忘的脸上,却又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自己将洛北带到罗浮,到底是自己帮了他,抑或是他帮了罗浮?或者这早已注定。原天衣清澈的目光掠过整个罗浮,顿了顿之后他又对老召南说道,“更何况,无论是谁,想要犯我罗浮,必会付出想象不到的代价!”

    “世间修炼诀法,可分为三种。最多的就是金丹道法,以自身为炉鼎,吸天气灵气,孕出金丹,金丹大成之后,可孕化元婴,元婴大成,便也可驱使法宝。肉身死,元婴不死亦可夺舍重生,而元婴灭,肉身不死,亦可重新修炼元婴,这修炼金丹大道者,基本上修出元婴,便已接近传说中的长生不灭。与人对敌,云婴轻灵,逃逸又快,也像多了一条命一般。”

    “还有一种则是重修元神命性,不修肉身,视肉身为皮囊,将元神与天地灵气融合,化为实物,修到最后即元神显化,脱离肉身,元神凝练,不死不灭,修到巅峰之时,那元神自身强度与术法威力不是一般肉身所能比拟,传说中拥有大威力的百丈佛陀,大多就是修到此境界的大圣贤者。佛门之内修此法者甚多,我给你的摩诃迦罗密法,也属此列。”

    夜幕降临,夜色毫无间隙的弥漫整个罗浮,无数的山峦间弥漫起淡淡的雾气,木屋的一间窗户前,不知道原天衣为什么突然会和自己说这么多的洛北很是认真的问:“师傅,那你修炼的是属于哪一种呢?”

    “我罗浮的术法,既是第三种,采天地元气炼体,锤炼肉身,肉身、元神、道元灵气,皆成一体,修到巅峰便是肉身成圣,身体肤,随手法术,不输厉害法宝。”原天衣看着洛北,端起了面前桌子上的一碗清水,“人和法宝都像这碗,能装的水都是有限的,所以其余一些只知引天地之威对敌而不修本身的诀法,皆不入流。”

    “我知道了,师傅。”洛北想了想,点头,“我们修炼的诀法,就是要把这碗变得大点对么?”

    洛北这比喻虽然粗俗,但却形象,原天衣笑了笑,眺望夜色中的星空,“再大的碗也是碗,最后的境界,应该是无。”

    “无?”

    “天人合一,不分彼此,天气灵气随心所用。”原天衣看着洛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不让你修炼我的空生灭海琉璃诀,却让那你修炼摩诃迦罗密法?”

    洛北愣了一下,扬起了一个单纯的笑容,“没有。因为师父你说过,修炼罗浮功法九死一生,我既已做此选择,就是将我自己的生死一切,都交在了你的手中,所以不能对你要我做的一切有丝毫违逆,甚至在心里怀疑都不可。”

    “看来你当初选择做我罗浮弟子时,答应的话还记得。”原天衣看着洛北,“那我现在便要废掉你所有修为,而且从今天开始,你要将你所记得的摩诃迦罗密法的诀法,全部忘记!”

第十四章 禁忌死渊,脱胎换骨

    一条如同白色巨龙般挂在空中的雄伟瀑布直落而下,如同失去缰绳的万马奔腾。

    在这种自然天威前,人很容易会感概自我的微不足道,但越是如此,有些人就越是想过冥冥天威的掌控。

    掌控自己的生死…命运!

    洛北就远远的看着这条瀑布,他可以看见瀑布下那泛起惊天水花的深潭,宛如随时都能将人吞没的血盆大口,但他站的地方,却比那瀑布顶端还要险恶!

    因为他就站在距离这道瀑布不远的一处悬崖边上,他的面前,便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对于人来说,最令人心生恐惧的东西,并不是看得见的,而是无法看得到,无法触摸不到的东西。

    现在洛北面前的这片深渊就是如此!

    漆黑的夜色,使得洛北根本不知道这道悬崖到底高达几许,荒芜群山深处这个为黑暗笼罩的深渊,就像是一头蛰伏的怪兽,而更让人心凛的是,面前的深渊之中,还弥漫着浓厚的黄绿色的粘稠雾气。

    那便是罗浮特有的有毒瘴气!

    所以洛北不仅不知道这面前的深渊到底有多深,更是连这底下,到底有什么都不知道。

    山风吹得洛北单薄的衣服猎猎作响,洛北的整个身体也不可遏制的抖。

    因为不可遏制的恐惧,还因为洛北现在的修为,已经被原天衣全部废去!

    洛北经历生死考验,修成的“金液凝丹”已经荡然无存,就连那一株“湛西克扎草”的药力,也被消弭无形。现在的洛北,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少年。光是这罗浮的山风,便已让他有些抵挡不住。

    但原天衣却视若无物,站在悬崖最边缘的他轻声的问洛北,“洛北,你知道为什么修道之人万千,但为什么却没有多少人能够达到我这样的高度。”

    这句话若是由别人来说,肯定会被理解成为自吹自擂,但自吹自擂这四个字却和原天衣根本不会产生任何的瓜葛,浑身不自觉的瑟瑟抖的洛北回答道:“是因为修炼功法,机缘?”

    “不。”原天衣在凛冽的夜风中摇了摇头,“因为有些人始终都不敢挑战生死的界限。修道之途,本来就是逆天行事,掌控自己的生死,不敢一次次的挑战生死的界限,又如何能够真正悟道,能够掌握真正强大的力量!那些觊觎我罗浮法宝、功法的人,又怎会明白我罗浮是如何站立于他们之上!”

    原天衣缓缓的将手中的细颈长瓶递给了洛北,“喝下这瓶药液,你就从这里跳下去吧。”

    洛北迎着原天衣的目光看了过去,点了点头之后,没有丝毫的犹豫,仰头喝下红绿色,散着强烈异味,浓如胶汁的药水,朝着未知的深渊,纵身跃下!

    这一刻,洛北的眼中,有自然的恐惧,但是更多的却是坚韧决断,没有一丝的怀疑。

    唯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成为真正的罗浮传人!

    “老召南,或许他真的会越我也不一定。”看着洛北坠入那浓厚的瘴气之中,原天衣的眼神之中,又闪过了引以为傲的神色。再次俯瞰夜色笼罩的荒芜罗浮之时,原天衣却又在心中微微的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这样一来,洛北就不知道要遭受多少常人想象不到的苦,可以说是真正的九死一生了。

    洛北在高空中飞快的往下坠落,强烈的失重感让他的魂魄都似乎要从头顶脱出,浑身全是自然而然的心虚感。但还未落地,只是和那色彩斑斓的瘴气相触,洛北的身体内外,就已经有了强烈的灼伤痛感。

    越往下,瘴气竟然是越加浓厚!

    那是亘古不化的死气!

    这里就是禁忌死渊,这是罗浮最为污秽,但却是罗浮灵气最为充裕的灵脉所在。

    天气灵气,滋养万物,浓厚的灵气加上渺无人迹,使得这片深渊四周山崖、峭壁之上,遍生灵药。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令采药人会见之疯狂的药草,在这里寂寞的生长,枯败,腐烂。若换在其它地方,必定成为传说中的那种灵药遍地的仙境。但罗浮本身地处湿热,再加上深渊内四面密不透风,却使得腐烂死气郁结期间,不得宣泄。那些药草,有些如湛西克扎草一般诸多神奇妙用,有些却是毒性猛烈,处之血肉即溃,光是腐烂散出来的毒气,便已经使得这里人烟灭绝,飞鸟难度,成了真正的死地!

    浓厚的天地灵气和污秽的死气,这两种截然对立面的东西,却缠结在一起,难分彼此,形成了特立独行的罗浮,最独特的所在。

    而整个渊底,是这些千百年来腐烂的药草,积成的泥沼深潭!这由各种药草、周遭树木,或者枉死其中的生灵腐烂形成的泥沼深潭,可以说是蕴含无数灵药药力的药坛,但过犹不及,就算是人参朱果,药力到了一定的程度,如果没有能力将之化开,对于人体来说,也便是剧毒,更何况,这其中,本身就有无数堪比世间顶级制毒大师的毒草毒花的药力。

    所以说这底下形如热粥,不停的咕噜咕噜冒着青红色气泡,散着浓厚瘴气的黑色粘稠泥沼深潭,可以说是剧毒无比!

    即使是性格极其坚韧的洛北,从上掉落,只是和这泥潭中的黑色淤泥一触,也忍不住出震天惨叫。

    先和粘稠污泥相触的双腿,几乎立时溃烂,现出森森白骨。洛北的整个人,随即重重全部没入这热粥般的泥潭之中。散着浓厚恶臭和污秽之气的黑色泥液,也瞬间涌入了洛北的口鼻之中。

    一瞬间,洛北全身的肌肤、血肉,乃至身体内,都开始腐烂溃败,但与此同时,洛北喝入身体的那红绿色的药液,药力也散开来!

    商羊角,上古神兽的单足,只要一丝粉末就可以解百毒,造血生肌。

    海王血玉,海中血蛟龙的背脊龙髓,只要一丝即可延年益寿,使**拥有极其恐怖的修复能力。

    现在这整整一支商羊角和完整的一条海王血玉,已经全部被融入了那一小瓶药液之中。

    除此之外,那一瓶药液之中,还有无数世人不知,千年传承,拥有极大效力的苗疆秘药。

    这禁忌死渊中的剧毒药力和死气,使得洛北的身体骨骼开始腐烂溃败之时,这千古相传的逆天秘药,却开始疯狂的驱除侵入洛北体内的剧毒、污秽死气,去除无益的药力,化有益的药力为己用,以肉眼可见的度,重塑洛北的身体骨骼,血脉肌肤!

    这是一副极其凄惨的景象,即便是在想象的炼狱之中,也无法见到。

    以惊人的度腐烂溃败的肌肤之中,却又有肌肉经脉如同肉芽一般的生长,而往往才刚刚生长完成的肌肉经脉,便又被药力所侵袭,随即又是化脓溃烂。

    就如同一个人,在滔天的苦海之中,苦苦挣扎!

    这是真正炼狱般的痛苦!

    为什么,他要选择承受这样的痛苦?而且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今后可能要承受更多这样的痛苦。

    谁也不知道这个内心极其坚韧的少年心中,想的是什么。

    或者,就只是为了不像野狗一样活着,不需要乞求别人的怜悯,掌握自己的命运?!

    没有人知道答案。

    在一声瞬间又被浓厚恶臭的粘稠黑泥淹没的惨叫声之后,坚持不住的洛北终于昏死过去。

    但是在浓浓的瘴气和真正死寂的泥潭的包裹之中,两道药力还在不停的….纠缠!

    因为世间没有几个人能够像原天衣一样找得到商羊角和海王血玉这样的材料,所以这上古苗族的巫术秘药,也已经千年没有出世。而在苗夷土语独特的文字记载之中,这一副秘药,只是一个引子。制完这副秘药之后,还需用药草药汁泡制。所能找到蕴含极大药力的药草越多,药汁药力越足,这人的身体经络,改造的也会越的逆天!

    就算是穷极人力,原天衣这种修为的人亲自出手,能够找到的灵药药力,也决计比不上这罗浮禁忌死渊,这泥潭之中,千万年药力的累积!

    “就算资质平平,时间不多那又如何!”站在悬崖边,静静的看着浓厚瘴气笼罩的深渊的原天衣,眼中也闪过了少有的热烈的光芒。

    世间普通的门派,一般的传人弟子,都是挑选骨骼经络适合修道的弟子,先教以各种锤炼**的道术诀法,光是这一步强健经络炼体的筑基,便要花去十数年的时光。但是原天衣却直接用秘术改造洛北的经脉,强行以凶猛外力,帮洛北筑基!

    穷极造化之力逆天而行!再加上原天衣也只是从罗浮祖师的记载中知道苗夷的这份秘药实际上并不是使人身逾金刚,而是使人脱胎换骨,人体经络更适合修道的一份秘药,所以即便是原天衣,这份秘药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也不知道,经过自己改造的弟子,最终会是何等的模样。

    周而复始,禁忌死渊之中,洛北虽然昏迷不醒,但是他的身体骨骼,血脉肌肤,却依旧在不停的溃烂,重生。

    泥潭中汇聚着无数灵药的黑色药力,形成了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流,不停的侵入洛北的身体,而洛北的身体之中,却弥漫着青绿色的微光。

    那黑色气流中的一些东西,似乎随着洛北肌肤的溃烂,随之散出去,而留下的乳白色的气流,却似乎不停的汇入青绿色的光芒之中。

    这就是上古苗族千年传承的这副秘药的神奇之处,若是光凭自身的药力,也根本无法匹敌这死渊泥潭中淤积的逆天般的药力!这副秘药,却是将对人体剧毒,不好的药力驱散出去,将有用的药力,吸取相融在洛北的身体之内。

    洛北身上散出去的剧毒**之气越来越重,那黄绿色的剧毒**之气将洛北重重包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茧子。很快,从洛北身上散而出的黄绿色剧毒**之气,竟然是比弥漫在这潭底上方,亘古不化的粘稠瘴气,还要浓厚。那剧毒**之气散开来,这潭底上方的瘴气也越的浓厚,就好像洛北是这些瘴气的本源一样!

    浓厚粘稠的黄绿气体形成的茧子之内,洛北身体上的青红色光芒越来越盛,而潭底的黑色药力,朝着他身体涌去的度也越来越快。

    慢慢的,竟然是好像洛北的身体像有巨大吸力一般,如同长鲸吸水一般,使得黑色药力以他为中心,似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而洛北的骨骼血肉修复的也是越来越快,从全身溃烂的凄惨模样,慢慢的恢复了人形。

    那肌肤依旧闪着淡淡的青红色光芒,慢慢的,又是数个溃烂、修复的轮回之后,黑色的药力依旧以近乎疯狂的度涌入他的身体,但是他的肌肤却停止了溃烂。

    瘴气越来越浓,浓过了罗浮的夜色,泥潭的黑色药力,却越来越淡,最终归于死寂般消失不见。

    而洛北肌肤上闪着的淡淡的青红色光芒,也像炭火熄灭一般,慢慢的黯淡,消失。

    洛北就像死了一般,半沉半浮在污秽漆黑的泥潭之中。他的肌肤变得不见阳光般的苍白,但是眉目之间,却似乎带上了一丝原天衣的那种气息,似乎流转着灵韵。如有人见到,肯定会不自觉的想到,如果穿上华贵锦衣,必定是一个英俊的翩翩少年。

    重重的浓厚瘴气被从中劈开,一袭白衣的原天衣如同流星般直落而下,挟起了洛北,又从浓厚的瘴气中冲出,直上云霄。这一刻,一轮红日正好从罗浮最高的山峰后喷薄而出,整个罗浮,一片金晖淡裹。

第十五章 入世、授经(上)

    “师傅,你在犹豫什么?”

    无名峰顶,率性纯真的洛北问站在他身前的原天衣。

    此刻的洛北,早已洗尽了身上的污秽,穿上了崭新的青布麻衣。虽然肤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正午的阳光映射在他的脸上,身体骨骼,眉目之间,充满了说不出的灵韵,和先前相比,即使是相貌没有多大改变,但却足可以用脱胎换骨四字来形容。

    苏醒之后的洛北也现,自己身体力气虽然没有像吃过湛西克扎草之后那样有着明显的征长,但是气力却变得悠长,不会轻易觉得劳累,也不再像先前一样,轻易觉得肚饿。除此之外,洛北现自己浑身上下的疤痕已经淡不可见,但最为关键的,却是感觉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似乎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崖边的花草在滋生芽,感觉到山谷间的雾气在升腾,已经在努力忘记但还未能够全部将摩诃迦罗密法完全忘记的洛北甚至可以不自觉的感觉得到那蕴含在天地灵气中星星点点的太阳真火。似乎随便捏个摩诃迦罗密法的结印,就可以轻易的将这些蕴含着太阳真火的灵气吸入自己的识海之中。

    脱胎换骨,六识敏锐!

    现在只有任何一个修道者,一见到洛北,必定会觉得洛北资质极高。

    而也正是如此,洛北才会感觉到自己身前,似乎和整个天地融为一体的原天衣,有着平时绝对没有的一丝情绪,好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没什么。”原天衣转过头来,洛北感觉到的那一丝犹豫顷刻间消失无踪,“这副苗疆秘药,的确是夺天地之造化。现在,也是你应该离开罗浮的时候了。”

    离开罗浮的时候?

    那一丝犹豫,竟然是因为….离别?

    洛北如何能料到原天衣竟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间呆了呆,忍不住失声问道:“师傅,为什么?”

    “我罗浮行事,想来不循规蹈矩,但这也是我罗浮的规则。”看着脱胎换骨,但却依旧纯朴率真的洛北,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的原天衣随口说出了一个理由,“我罗浮弟子筑基完成,正式传授一门罗浮功法之后,将会入世历练。等修行到一定程度之后,方可再回罗浮拜见师尊,再行修行。”

    “入世历练?”

    “不入世,修道就如同闭门造车,经历红尘千劫,本心才会更加稳固。”

    自从选择成为罗浮弟子起就对原天衣没有丝毫怀疑的洛北茫然的看着原天衣,“师傅,那我要怎么做?”

    “你先随我来。”

    原天衣没有先回答洛北的问题,而是双手直接划出了一个法阵,其细微玄奥之处,连原天衣当天用来让洛北记住天道运行的法则,同时用来震慑药王宗,让药王宗不敢找任何借口就拿出商羊角的六道浮屠业火红莲的结印都无法与之比拟。

    洛北先是觉得一股古老而浩瀚的气息将自己和原天衣紧紧的包裹在内,随即他骇然看到原天衣和自己的脚下冲出耀眼的银光,就像整个山峰都从下至上被银色光华点燃了一般。银光闪烁之间,洛北就好像置身于宇宙之中,而原天衣宛若神明凝视着周围的浩瀚星辰。如同打通了时间和空间的桎梏,转瞬之间,洛北现他和原天衣就已经在那条天威般的巨大瀑布之前,而随着原天衣手中一片银光的猛烈绽放,刹那之间,九天之中似有天雷层层翻滚,那天威般的巨大瀑布连着山体竟然从中破开,深达数百丈的山腹珠之中,赫然呈现现出一个底部呈方形,庞大无比的殿宇。那和山石同色,墙上刻着古朴的图案和花纹的巨殿看上去并不辉煌,但是一眼过去,这巨殿的古朴、沧桑和宏大的气势,却是使得天空都似乎为之一暗。

    “这是什么地方?”身置巨殿之前,即便是像洛北这样胆大,生性坚韧的人,也不觉头皮麻,几乎停止了呼吸。这巨殿实在是太过高大,光是那圆拱形的巨殿大门,直径过五丈!门上有一处石刻题匾,上面数个洛北不识的古朴大字,每个字均有丈许大小。站在门前,洛北直觉浩瀚的威压迎面而来,直觉自己就想是一个身处在巨人国度的小人国小人。

    “这便是我罗浮历代祖师传经证道之处,花费我罗浮第三代祖师十年之功,我罗浮宗千年传承,却不像一般宗派,流于表面。”原天衣的声音说不出的威严肃穆,银光闪动之间,便如同一道银色长虹一般卷着洛北投入殿中。

    洛北被卷入山腹巨殿之中,更是忍不住失神惊呼,眼前是数千级的石阶,通向内里一座更高的殿宇,石阶两旁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隐隐有水声流动,而头顶之上形似苍穹,竟然是一片流光闪动的琉璃光幕。

    让洛北失神惊呼的不再是这巨殿浩瀚宏大的威压,而是头顶上苍穹似的琉璃光幕!

    那琉璃的光幕上,赫然都是一些流动着的彩色光影。

    流光之中,洛北见到许多从未听闻过的奇禽异兽,洛北又恍然见到很多不同服饰,不同朝代人的讲经论道,又有见到无数人在施展法印斗法。那些奇禽异兽和那些人斗法时释放出的法术,光是从流光中看到,都似乎是惊世骇俗。而一侧的琉璃光幕之上,还不停的闪过一些和摩诃迦罗密法般的典籍图录的光影。

    “不要多看多记,这些皆是我罗浮历代祖师所闻所见,但你若是多记得一分,入世之后危险便多一分,今后机缘到了,你自然会有再看的机会。”

    洛北不自觉的仰望之时,原天衣的声音却传入了他的耳内。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原天衣既然如此说法,洛北就真的是低下了头,不再去看那令他满心震撼的光影。

    数千级台阶转瞬即过,台阶终点的这一座远看就似要凌空飞去的殿宇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连半点雕刻的图文都没有,但气势却更加的恢弘厚重。走入殿中,巨殿前端和左右两边的殿墙,离他至少有几十丈的距离,头顶的四方殿顶,离他也是有数十丈的距离!

    站在其中的洛北心神震动,只觉自己跟蝼蚁般渺小。

    任何人,在茫茫天地面前,都如同蝼蚁般渺小。

    这巨殿,便像是天,便像是地。

    在山腹之中做出如此巨殿的罗浮祖师,该是什么样的胸怀和气概!

    四方的殿顶之上,星罗棋布,满是星点,巨大的明珠按日月五行方位排列,洒落淡淡的清辉。

    殿内空空如也,唯有四周有一座座栩栩如生的雕像。那雕像都是高达十丈,雕工精美,看不出任何刀斧的痕迹,每一座雕像都是截然不同。有的穿着奇怪甲胄,手持奇怪法宝,有些双手空空,却骑着奇形怪状的怪物,有些浓眉怒目,面露凶相,有些却慈眉善目,神态祥和。洛北数了数,一共是十五座。

    “这十五座,便是我罗浮历代祖师的雕像。”原天衣站于殿心,缓缓对洛北说道。

    洛北心神剧震,眼睛充溢泪水,虽然当日在原天衣在峰顶收他为徒之时,就已说清罗浮不重世间繁文缛节,但此刻洛北还是不自觉的跪了下来。

    “历代祖师见证,罗浮第十五代弟子原天衣,在此正式传经于洛北。”原天衣望着那十五座巨大的雕像,将自己的手心轻轻的放置于洛北的头顶,淡淡的说道,“授《妄念天长生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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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浮介绍:
看似平静的修道界中,却隐藏着数百年气运转化的危机。
一名懵懂的山野少年,遭遇了一个代代一脉相传的神秘门派,无意中却卷动了天下风云。
罗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罗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罗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