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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67章 安排后事

    所以如果封到了南赡州,遥远而又陌生,但他们也得派人去开发,毕竟一块封地就是一块义务,得纳税、服兵役,得为国王守疆开边,维护治安。

    当然,对于这次分封的秦家子孙们,秦琅不仅只是给块地而已,还要分给他们一定的钱财、人口等,得让他们能够立足。

    这也算是秦琅去世前,提前先分好家,免的将来他腿一蹬,儿孙们再争家产了。

    这次分封后,再给他们笔财产,那么他们就已经是分封出去了的子孙宗室,以后就没有资格再回来争夺王室财产。

    就如老黄刚所说的一样,明天他就要把自己的那块封地给儿孙们分掉,他都一百多岁了,谁知道哪天一闭眼就再也醒不来了。

    秦琅分封了爵位的,给他们钱财、产业,没分到的却又还有些能力的他拿自己的封地推恩分封,那些没什么本事的,直接分点钱财产业就好了。

    诸侯卿大夫士的子弟们,都得遵守嫡长子继承制度,当然,秦家也允许他们推恩分封,但如果没被分封爵衔和土地的贵族子弟,他们便成为平民,不再是贵族了。

    当然,身为贵族子弟总也会有些特权的,诸如可以凭门荫到吕宋旧金山读大学,甚至可以获得参加吏员考试的资格。

    就算没资质读大学或考上吏员,那凭家世条件,就算当个地主甚至是个富商,总也还是可以的,再差也不会比一般的普通人差的。

    老黄年纪大了,虽然很洒脱,但此时也不免还想为子孙做好安排。

    吕宋新的分封制度,与朝廷的分封制度有不少差异,虽都是分封,可朝廷的外世封甚至是自治藩,如吕宋王国,可比吕宋还大胆前卫。而他们勋封等的领地的权益,又远不如吕宋的。

    朝廷有勋官十二等的勋封,勋封之上有散爵采邑,又有实封爵采邑,还有世封爵领地,层层递进。

    不过吕宋如今这一改,老黄觉得倒也挺好的。

    “我原本打算就老死在吕宋,老死在旧金山,就呆在半山的庄园,看着白沙滩和碧海湾,听着徐徐海风再也不醒来,最好是死在那美丽的落日晚霞之中,那景色真是我这辈子看过最好的景色,而且从来没看腻过。”

    “我还曾想着,等我死了,让我的不孝子孙们,把我的灵柩运回山东老家,埋进那个已经陌生了的小村子后山上。”

    老黄摇了摇头,笑笑。

    “现在我改主意了,等明天我把封地给儿孙们推恩分封了后,我就启程去新会稽岛,去当我的新会稽县令、新会稽侯,我要在那里建起一座新会稽侯堡,选一个风景好的湾边山坡,等我死了,就直接埋葬在那,成为新会稽侯家族的第一座坟!”

    秦琅拍了拍老黄手背,“我还真舍不得你离开旧金山,不过你既然有这样的想法,我支持你,我送你条船,再派些工匠给你。”

    “用不着,我老黄自南下岭南后,这几十年,除了生了二十多个儿女,就是纳了近百个妾,还挣下了百万贯的家产,论攒钱,我这本事可也不差,就算女儿孙女们多,给她们置办嫁妆花费不少,给儿孙们娶妻成亲也花不少,给我自己纳一百多个妾又花了不少,但建一座新会稽堡还是绰绰有余的,甚至还可以在那里修一座小渔港码头······”

    “收下吧,这是我给你的贺礼。”秦琅道。

    老黄不再反对。

    良久,老黄感叹道,“现在我时常会梦到在长安时的往事,回忆起当初随你南下武安,五六十年前的往事,却恍如昨日,越来越清晰了,我时间不多了。”

    秦琅还想安慰他几句,结果老黄却大笑了几声,“这辈子走来,最幸运的便是遇到了忠武王和三郎,尤其是三郎你,带老黄我也算是享尽了人世间的富贵浮华,还活了一百多岁,纳了一百多个妾,值了!”

    “我本不过山东一贱种贫民,乱世落草的马贼,却能活到一百多岁,子孙一百多,临了临了,还得封新会稽侯,得了这么大一座岛,够了!”

    “老黄,当年在洛阳,若没有你拼命护着我西逃,不是这一路上你舍命相护,秦琅也早就定格在十一岁那年了,又哪里还会有后来的这种种,更别说如今这富贵了!”

    “哈哈哈,其实当年我也想过丢下你独自逃脱王世充手下追捕的,可我记着忠武王对我的不杀之恩,曾经答应过他一定要照顾好你的,江湖儿女,就得一诺千金嘛,反正我也是烂命一条!”

    “不过也是你小子命大,当初伤那么重都捱过来了,而且你小子说话算数,当年跟我说苛富贵,不相忘,居然都做到了。”

    “男儿一诺千金嘛!”秦琅也笑着道。

    “七十年了。”老黄道,“当初你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是七十年前,那时我们在西入关中的道路上,东躲西藏,被郑兵追,被野狗咬,朝不保夕,危在旦夕。”

    “居然七十多年了。”秦琅也不由的感叹。

    “时间过的真快啊。”

    “是啊,当时我们谁会想到,我们七十年后还能再谈起这段逃难经历?我一百多岁,你八十五,两个差点成了野狗腹中饥的狼狈家伙,现在一个是高高在上威风八面的大唐太师、吕宋国王、南洋宣慰使、南洋行省总督,一个是吕宋新会稽侯,哈哈,真是想不到啊!”

    “阿黄啊,这大好日子可得多活些年啊,我可舍不得你离开,没有你,会很孤单的。”

    老黄却呵呵一笑。

    “我不行了,已经感受的到了,人要死了,自己真的能感受到的,这是大限已至的感觉。”

    “唉!”

    “你再活个三十年都没问题,没有了我,不也还有豹子头嘛,那匹无赖好酒贪色的死马,我感觉你未必活的过它。”

    绝大多数的马也就活二三十年,极少数能活到六七十年,但马一岁就能相当于人十二岁,两岁相当于人十八岁,以后每长一年相当于人增加三年,如今快七十岁的豹子头,实际上已经相当于人类二百一十六岁了。

    豹子头其实早就不行了,是秦琅请了最好的兽医团队,用了最好的药在维持着它,十年前就已经不能站起来了,但依然还是无酒肉不欢,甚至还总喜欢安排几匹小母马在它马厩里才高兴。

    这马是当年秦琼那匹忽雷驳母马生的崽,是阿黄亲自接生的,也是他养大的,一晃这么多年了,秦琅的坐骑不知道换了多少匹,可唯有这匹马却跟老朋友一样。

    秦琼死后,忽雷驳绝食而亡。

    秦琅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命长,所以这豹子头也坚持到如今,或许哪天自己挂了,这豹子头可能也就死了。

    这是一种很玄而又玄的东西,却又让秦琅十分坚信。

    “你说我是不是该把秦伦召回吕宋,让他去南赡岛就封。”

    阿黄偏着脑袋问,“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你突然蹬腿后,二十一郎会有什么想法,放心吧,二十一郎虽是皇帝的妻祖父,但他没有你这样的能力,甚至远不及秦俊和秦孝忠爷俩。”

    “我知道秦伦的能力只能算中上,但越是如此,越不免有些担心。如今我还在世,秦家自然没人敢动,但过几年,我死了,可能就不一样了。秦伦正因为是皇后的祖父,所以我想着不如早点让他回来,反正他也做到了宰执,也算是为秦家出过力,为他的儿孙们留下了不错的资源。”

    “可他才刚五十岁,未必愿意回来吧?洛阳多繁华啊,就算旧金山也是远远不及,更别说南赡州那鬼地方了,我可是跟你去过的,去一次得几个月,那里唯一让我忘记较深的也就是那些会打拳、蹦蹦跳的袋鼠了,那尾巴烧着吃不错,肉就比牛羊肉差远了。还有鸭嘴兽,也挺神奇的,说远了,那鬼地方,除了大就是荒,秦伦在洛阳当着宰执,会愿意回来?”

    “又不是人人都是你秦三郎,一点不恋栈中枢大权,说走就走。”

    秦伦是秦琅嫡次子,今年才五十岁,也是秦琅最小的儿子,比他长孙孝忠还小一岁,如今在朝为相的两个秦家子孙,秦伦不论资质还是心境都不如秦孝忠。

    秦琅自认为看人还是较准的,秦伦也不是什么很有野心的人,但他确实是个比较喜欢享受的人,甚至不舍得手中的权力,可越是如此,秦琅越认为有必要召他回来。

    权力就是一种上瘾的毒药。

    现在秦伦还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但就怕将来在中枢两府久了,地位上升以后就慢慢有了。

    “三郎,你把秦伦召回来,那孝忠召不召回来?如果你只召二十一郎,那他心里只怕会有芥蒂,难以服气。”

    秦琅想了想,“新天子给我的感觉,不是一个简单的皇帝,我怕秦伦将来在他手中犯错。”

    “如果你真有这种感觉,那你就把二十一郎召回来吧,就算现在他一时心中不高兴,也总好过将来出事。”

第1468章 秦氏家法

    辅国卫王、太子太师、枢密副使、参知政事秦伦一踏进府门,便怒气冲冲的喝令,“把秦晓、秦旭、秦景、秦晖四个兔崽子叫来!”

    广宁王、太子少詹事秦适闻讯赶来见父亲,“他们又惹什么事了,惹阿耶这么大火气。”

    秦伦一肚子火气,哪哪都不顺,正没处撒,结果这四个孙子撞他刀尖上了。

    “刚刚郝南容、郝北叟兄弟俩请我喝茶,你知道他们跟我说什么?”

    秦适也不知道父亲怎么突然就这么大火气,小心的问道,“郝公的两位儿子也想争一争广西都督或总理之位?”

    “郝家兄弟没那么大野心。”秦伦道,其实这也是委婉的说法,郝处俊是湖北安陆人,父亲郝相贵曾任滁州刺史,唐开国之初,郝相贵随岳父许绍献山南诸郡归附李唐,成为开国功臣。

    不过他死的早,儿子郝处俊十岁时他就死了,不过这儿子也是个勤奋努力的,贞观年间,进士及第,得座师秦琅看中,亲点著作郎,此后跟着秦琅,仕途也是一帆风顺。

    后来因与同龄的舅父许圉师同殿为相,还成为一时美谈。

    郝处俊也是一路做到了侍中、中书令,做过大唐首相的。大唐宰相很多,但贞观中开始,能做上中书令首相之职的,可就那么几个。

    郝处俊和许圉师都曾做过中书令,所以说他们家也是顶级官宦之后。

    不过呢,郝处俊死了十几年了,他的两个儿子郝南容和郝北叟都不是什么做官的料,有着顶级的政治资源,却无匹配的才能,所以到如今长子郝北叟也不过是个从七品上左补阙,次子郝南容也不过从六品上的秘书郎。

    六七品的闲职,当然不可能争什么广西行省总督、总理,就是广西四司使,也是没资格的,毕竟总督是从二,总理、提督是正三,四司使是从三品职事。

    兄弟俩还仅是绿袍官而已。

    “郝公也是太师的门生,我们秦家还跟许、郝两家都联姻有亲。”

    郝处俊有一女嫁给了秦十三郎秦侠,因此论辈份,郝南容兄弟得喊秦侠一声妹夫,这跟秦伦自然是亲家关系,郝南容的儿子郝象贤跟广宁王秦适是一辈的,秦伦的几个孙子,那还比郝象贤晚一辈呢。

    秦晨兄弟几个,跟郝象贤都是同学。

    弱冠少年,勋戚子弟,免不得喜欢胡闹。

    秦晨兄弟四个就喜欢欺负郝象贤,还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宠之,关键取就取吧,还总喜欢在人家郝象贤同学父亲郝南容的面前叫这个外号。

    四兄弟被叫来,见到祖父那怒气冲冲的样,都一个个低头。

    毕竟都只是弱冠少年郎。

    平日里众星捧月般,他们做为秦琅的三世孙,往上数四代都是封王,他们的姐姐又是当朝皇后,所以年轻的小国舅们,平时虽不说做梦,但毕竟年少,被人捧着,便不免胡闹。

    郝象贤是他们同学,但因为比较懦弱,所以总受欺负。

    虽说是首相之孙,但毕竟郝处俊已去世了,许圉师也去世了,父辈又只是六七品小官,在父祖皆是宰执的崇贤馆读书,确实就成了受欺负的对象。

    “说,为何要给郝象贤取名号宠之?为何还总在他父亲面前称呼?”

    老大秦晨倒还算比较有担当,鼓气勇气对祖父解释,说郝象贤就是个娘娘腔,没有半点男子汉气概,所以大家戏称他宠之,宠之本就有娘娘腔的意思,另外吧,把宠之倒过来念,发音又似侍中。

    所以这外号其实有两重意思,就是嘲讽郝侍中的孙子是个娘娘腔。

    “阿耶,这不过是他们同学少年们的玩笑话而已,不必置气。”

    秦伦一巴掌拍在几上,把茶杯都震翻了。

    “玩笑?可也得看什么场合,这种侮辱的玩笑本就不该开,更何况郝家本是我们亲戚,他们还在人家父亲面前开这玩笑,应该吗?”

    秦伦很气。

    这段时间总是不顺。

    他谋划许久,准备对宦官下手,结果在侄子秦孝忠就那没过关,其它宰相们就更别提,连秦琅都特意给他来了封信,说行事要三思而后行,不要鲁莽,这对于刚过五十岁的秦伦是一个很大的挫则。

    他两府都进过,想要有一番作为,将来也求能成为首相中书令。

    可首战就败了。

    偏偏秦孝忠不声不响的突然抛出一个行省制来,结果还搞的风风烈烈,甚至连秦琅都上书表示支持。

    秦孝忠现在朝野,那是名头响亮,人人称赞。

    相比起来,秦孝忠不过入朝半年,他秦伦却已经在朝中多年,甚至之前在政事堂做过一任中书侍郎宰相。

    结果现在大家只称赞秦孝忠,称他是秦家俊杰。

    偏偏今天郝南容兄弟还特意请他喝茶,然后还对他说,秦家代代才俊,说儿子郝象贤的同学们都是贤良。今天特意请秦伦,就是要特意感谢秦伦。

    还说,他打算直接给郝象贤起表字,就叫宠之算了。

    这不是打脸吗?

    郝家兄弟虽然官职不高,但因为亲戚,所以跟他是同辈。

    郝南容很不客气的对秦伦说,“三公后,出死狗,我的儿子确实很愚蠢,劳烦亲家的几位孙儿才俊给起表字,他们损毁我儿与我的名声我不在乎,但不能诋毁先父啊!”

    这番话一出,秦伦也在郝家呆不住了,十分羞愧。

    儿孙辈玩笑打闹,本不是事情,但秦伦的孙子现在欺负人家儿子,还把人家的亡祖父给扯上,这就不一般,这是秦伦持家无方,教育子孙无道。

    所以这不仅仅是个宠之外号的事,也不是说倒过来念侍中、或痴种,这是对郝家的嘲讽侮辱,秦郝两家本是姻亲,多年关系一直不错,现在出现这种情况,传扬出去,轻了说只是秦伦教孙无方,重了说,那就是秦家看郝家落魄了,就瞧不起郝家,是势利,是跋扈。

    特别他秦伦还是皇后的祖父,那四个欺负同学、亲戚的少年,还是皇后的弟弟。

    “阿祖,我们知错了!”

    “知错了?你们这个样子是知错了?”秦伦吹胡子瞪眼,“今天,我要亲自给你们上家法,否则这样下去,你们以后还不知道要犯下什么大错。”

    秦适羞愧的请求代子受罚。

    结果秦伦却道,“你以为你就没过?今天连你一起执行家法,明天天一亮,你跟这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就回吕宋去,去南赡岛,你阿爷重定吕宋分封,请得圣人同意,已经把南赡岛推恩分封给我们家这一支所有子弟了,人人有份。”

    “你们明天就回吕宋,到了旧金山去拜见你祖父,向他请罪领罚,然后聆听教诲,之后便去南赡岛封地经营镇守,没有你祖父的允许,不许离开岛一步!”

    秦晓四位少年听了,不由面色大变。

    正是十多岁的弱冠少年时,洛阳的繁华是少年们喜欢的,尤其是呼朋唤友,前拥后簇的那种感觉,一呼百应,无比的惬意啊。

    南赡岛,那就是一个巨大的海中蛮荒。

    除了蹦蹦跳的袋鼠,懒洋洋的树獭,那里还有什么?据说当初第一批过去建立据点的人,带了些家禽家兽过去,然后带去的兔子在那里没有天敌,仅仅几十年间,已经泛滥成灾了,到处都是兔子在打洞。

    移民们吃兔子都吃到腻,那里的兔子繁殖快,而且比中原时大的多。

    他们才不愿意去南赡岛打兔子放羊纺羊毛,更不想去找矿挖矿,连一座像样的城市都没有,最大的据点港口码头,也才千多人而已,这种鬼地方,连洛阳府下面二十县,随便一个县城都比那强,就是县下的一个乡,都远超那鬼地方。

    可秦伦今天生气了。

    “这事由不得你们想不想去,让你们在洛阳好好读书,可你们整天都学了什么?上个月,洛阳府尹还来找我告状,说你们去打猎,踩踏百姓庄稼!”

    “适之,你明天亲自带这几个小兔崽子回去,他们不是喜欢打猎吗,到南赡岛去打兔子,那里有打不尽的兔子,还有袋鼠袋熊袋鸭、驼鸟和黑天鹅、兔耳袋狸、南赡野狗和鳄鱼、大蜥蜴,你们可以打个够!”秦伦恶狠狠的瞪着四个孙子。

    秦旭低声道,“那几个叔父和他们家的儿郎们也一起回去吗?”

    “他们并没犯错,所以暂时不用回去。”

    “那不公平!”

    “他们可没跟你们这样犯错,不要仗着皇后是你们姐姐,就这样胡来,秦家的家声名望,不容你们胡来!”

    “来人,请家法!”

    秦家家规严。

    毕竟家族越来越大,家虽然是个讲情的地方,但也不能没有家法。

    秦家的家法分为两类,一类就是家规家训,也是家族子弟的行为规范,第二类就是惩罚了。

    秦家家法也是分很多等级的,根本违反家规家禁的轻重程度,给予不同的惩罚。

    最轻的是当众训斥,令其悔过。

    再重点,则令在家祠里面对祖宗牌位神像下跪悔过,向祖宗请罪,一柱香到三柱香不等。

    再往后,就是记过,记录过错于宗祠或家中的木牌或照壁等处,知晓族众。

    然后是锁禁,关小黑屋,从两个时辰到六个时辰,甚至特殊的还可达一天一夜。

    再严重就是罚银和革胙。

    罚银就是要罚钱,没入宗祠公用里,至于革胙,是剥夺领取祭品的资格,一年起始,最高的永久夺去。如秦家这种大家族,除了平时的月钱,每年还有祭祖后的祭品分,其实就类似于一种家族产业的分红,族中老少都是有份的,如秦家这样的大家族,这祭品可比月钱多多了。

    当然,若是干犯了更大的罪过,比如违法或犯罪,那么一般违法就是家族私刑,杖笞或是鞭打,而严重违法,则扭送官府。

    犯罪,则不仅要送官,甚至还要判不许入家祠宗祠,不许参加宗祠活动,死后都不准入祖宗之神主牌位。

    更严重的,直接出族,谱上除名,族内削籍,不准同姓,不准居住族属土地。

    当然,还有一条终级极法。

    对于乱=仑、奸-淫,不孝忤逆,甚至特别严重的,甚至可以令自尽。

    情以宽君子,法以惩小人。

    家法严格,不仅是约束子弟,也是保护其它的族人,毕竟国法无情,若是有族人不法,干犯国法,则很可能会牵连到家族,对其它族人而言,这是无妄之灾,因此家族圣族人的约束,也是保护其它的族人。

    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家规家法,各不相同。

    秦家的家训家规都是很有名的,甚至许多家族直接拿去借用,而秦家对于违反家规而给予的家法处置,也非常严厉。

    秦伦今天对四个孙子也格外严厉。

    给他们开出了每人杖笞十记,然后锁禁十二时辰的严厉家法处罚,打十板屁股,然后关一天一夜小黑屋。

    每人一间小黑屋,还是在阴黑潮湿的地下,完全隔绝外面的光线、声音等,这一天一夜没吃没喝,里面也什么都没有,甚至坐不直、躺不平,这一天一夜绝对是非常难熬的。

    里面其实就类似是一个圆筒形下水管一样,狭小不平,甚至还故意搞了许多突起点,坐着都得歪头,躺着硌人。

    这属于非常狠的一种家法,一般也是对非常严重的违反家规的行为的处置,设置这种酷刑,理由是真管教不住,以后国法刑狱可比这个残酷多了。

    故意设这么一个小黑屋,就是要让那些犯错的族中子弟明白代价。

    秦晓等人听说要关一天一夜的小黑屋,个个面无人色,他们也是曾经被家族带着参观过这些家法的,知晓若是关在里面的残酷。

    可一般这些严厉的家法,也都是处置家中仆役奴隶为主,族中子弟还少有犯这么大错的。

    “阿公,我再也不敢了。”

    秦适也面色发白的为四个儿子向父亲求情,“他们还小,一天一夜绝对受不住。”

    秦伦却冷哼一声,“死不了的,关一天锁禁而已,算什么?真到了朝廷法司的监狱里,那才是叫人生不如死的地方,更别说,若是去了边疆战场,才会体验到什么叫做人间炼狱,十二个时辰,一刻钟也不能少。”

    “你也一样!子不教,父之过!”

    “我没教导好你们,也有过,便自罚银千两,再革胙一年!”

    秦伦摆手,叫家丁把他们父子五人先带到家祠大厅,然后召集家中子弟,以及府中仆役等一起宣布。

    四个少年已经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秦适则灰头土脸。

    秦伦咬牙切齿,满眼的烦躁。

第1469章 名门气派

    长安二年,初夏。

    帝都,洛阳。

    靠近城南长夏门的仁和坊郝宅,这里原是宰相郝处俊的别院,如今是其次子秘书郎郝南容的宅第。

    数辆绘有血盾金狮标记的马车缓缓在门前停了下来。

    马车上这个黄金家徽,洛阳无人不知。见他们停在门口,看门的门子赶紧上前来招呼。

    “我家郎君前来拜见郝秘书郎,不知可在家中?”四轮马车前,一位身着棉袍的中年男子面带着微笑对门子道,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张帖子。

    郝家虽然如今有些中落,但毕竟也是出过帝国首相的人家,所以门子也是识字的,那张烫金的名贴接过,恭敬的打开。

    银青光禄大夫行河南府少尹临淄郡开国公上柱国秦利见。

    烫金名贴,上面的官衔都是金色的。

    做为京中官宦人家的门子,尤其是前首相家别院的门子,最重要的能力就是得了解京师的勋戚贵族高官们,得会察颜观色懂得迎来送往。

    银青光禄大夫是从三品文散官,是本品,这个级别已是亲贵,但在洛阳不算稀罕。而他的职事是河南府少尹,如今大唐已经定有东西两都加上北都太原,三都都有府尹和少尹,另外原幽凉扬益广交荆诸大都督府改为府,也都有府尹少尹。

    三都的长官是府牧从二品,府尹是正三,比上州刺史的从三要高一级,少尹则是从四品下,比下州刺史还要低两级。

    所以秦利见的职官前加了个行字,阶高拟低,加行。

    从四品下的河南府少尹,却有从三品的本阶,高了四阶,本就不寻常。但是既然这位是秦家人又不奇怪了。

    秦利见,河南府两位少尹之一,但在东都地面很有威严,毕竟东都地方最麻烦的就是勋戚遍地走,高官多如狗,随便个惹事的都可能是宰相或是国公家的人,甚至可能是某某宗室亲王、郡王府的,要么就是宫中贵人娘家人,有时还可能碰到那些藩国的使节仆从等,总之是最复杂的地方。

    但这些在秦利见这位少尹面前,都不算什么事。

    因为这位既是在滇越道征战多年,边疆悍将出身,再者秦家本就是大唐如今最顶级的外戚和功臣勋贵,宫里当权的女人全姓秦,两府里两个宰执姓秦,更别说从中枢到地方,如今依然遍布着秦家的门生故旧姻亲。

    所以真要有事犯到秦利见手里,身份还真不管用。

    碰上些不懂事的硬茬,秦利见也不怕,比如先前就有个宫里神策军中尉的养子,很嚣张的五品宦官,居然敢带人天街纵马,秦利见拦截,那人还敢硬闯。秦利见手下的不良人、衙役等追不上他们,秦利见立马派人给负责九门和六街城防、治安的金吾卫那边送信。

    于是左金吾卫大将军秦晙秦景晖立马亲自调了一队金吾巡骑,六街设卡,拒马把街头两端一堵,那个带着神策禁军嚣张的左神策军中尉的五品养子就被拦下了。

    秦晙亲自拿箭把人射下马,然后被秦利见跟拖死狗一样的拖到路边,直接就先抽了二十鞭,然后再一路拖回了河南府衙,关进牢里,向皇帝上报,请求治罪。

    皇帝派人找秦利见,想这事低调处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秦利见却没同意,最后东西两府的宰执们拟了那五品宦官的死罪,左神策军中尉去找宰执们求情,也没有理会。

    最终还是在三天后,被秦利见判了个斩立决,直接拉到菜市场行刑,都没等秋后处决。

    连当事眼着那宦官的一队神策军,也全被枢密院下文,统统革除军职,并定了个流配吕宋的下场。

    之后,整个东都洛阳街面治安甚至都好了许多,宦官们和禁军更是夹起尾巴做人。

    虽然宦官们对秦利见秦景晖这从兄弟俩的无情暗怀怨恨,可皇帝都没办法,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尤其是事后高福和杨思勖这两位宫中最大的太监,同时去向秦利见道歉,又下手整顿了宦官们一通,这事才算过去。

    秦利见是河南少尹,本就主要负责京都治安、司法,秦晙秦景晖是左金吾大将军,是跟监门卫一样,少数还有实际职掌的大将军,管的又恰是洛阳外城九门和六街,这兄弟俩组合一起,软的硬的都不吃,号称铁面双煞。

    那些勋戚子弟、坊间恶少、街上闲汉们如今一听到秦利见兄弟的名字,那都双腿战战,阎罗王都不怕,可就怕这两狠人。

    郝家门子生怕秦利见是上门来找事的,他也知晓先前家中小郎君跟卫王家的孙子们闹了矛盾,虽然是卫王家的孙子们欺负自家小郎,但人家秦家势大啊。

    咽咽口水。

    门子一脸紧张,“不知少尹驾到何事?”

    “好事,我家少尹今天是来给你们家小郎保一桩大媒的,快去通知你家阿郎吧。”

    见不是来找茬的,门子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去通知了。

    没一会,郝南容和儿子郝象贤就赶紧出门来迎接。

    这时秦利见也才下了四轮马车。

    “本来应当提前派人拿帖子来约好时间再上门来的,突然前来,冒昧唐突,还请郝公见谅。”

    郝南宫赶紧叉手做礼,“少尹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请,快请!”

    秦利见招手,身后管事便指挥着把后面几大车上的诸多礼物一样样往下搬,精美的丝绸凌罗锦锻绢纱,又有上等的细棉布,还有人参鹿葺貂皮等许多东西,看着包装就不凡。

    “这是?”

    这下倒是让郝南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之前儿子被欺负的地份,一时气恼,兄弟俩找了卫王秦伦。

    “郝公,我先代替我那四个不成器不懂事的侄孙儿,向郝公父子先陪个不是,都是族中管教不力,如今从兄卫王已经对他们行家法了,每人杖笞二十记,加禁锁黑屋一天一夜,并且赶回吕宋悔过。”

    郝南容爷俩都有些惊到。

    “其实也只是少年们的玩闹,之前我们兄弟也是一时有些太小提大作,卫王如此训斥孙儿,让我心难安。”

    “不提那几个小兔崽子,都是咎由自取,不好好训斥一番,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胡乱来呢,我伯父秦太师那是六朝元老,向来对族人要求极严的,他不在京,是我们没管教好子弟。”

    “郝公,我今天来主要还是来保媒提亲的,我们秦郝两家本就是姻亲,如今想要亲上加亲。”

    秦利见是滇越道节度使秦彦道和尉迟宝琳女儿的儿子,喊秦琅伯父,而郝南容的父亲郝处俊当年是秦琅的门生,后来郝处俊又把女儿嫁给了秦琅的十三子现朝鲜节度使秦侠为妻。

    所以秦侠的堂兄秦利见,跟郝南容算是亲家同辈,今天他是代表堂兄秦伦来的。

    “卫王有意把家中十一娘许给你家小郎象贤,不知郝公可愿结这门亲,让两家亲上加亲?”

    客厅,茶刚奉上,秦利见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他真是来提亲的,秦伦把女儿嫁给郝象贤,十一娘还是嫡出。

    这大大出乎郝南容的意料之外。

    这门亲事当然是非常好的,毕竟秦家是大唐第一贵族,而秦伦又是秦琅仅有的两个嫡子之一,他的嫡出女儿,那当然是非常金贵的。

    “我家象贤只是个痴儿,性格又懦弱·······”

    “郝公勿要再如此说了,先前是我那几个侄孙不对,我观郝小郎君其实很有才华,将来很有机会做到他祖父那般地位的。”

    ······

    听出秦利见果真是来提亲的后,郝南容虽意外,但也难以拒绝这等诱惑。自他父亲十五年前去世后,郝家不免衰弱,比母族许家还要衰弱的快,毕竟许圉师只是许绍的幼子,许圉师的几位兄长虽没做到宰相,但也都做到了刺史等三品职,身上也都是公侯爵位。

    许圉师的诸子,如今也都是刺史等,所以许家虽没了宰相,可毕竟也还有多位公侯和三品,但他们郝家本人丁单薄,父亲去世后,他们兄弟俩都仅是六七品职,相差太大。

    如果郝象贤能娶秦伦的嫡女,那娶的可就是皇后的亲姑姑,到时做为秦琅的孙女婿,还怕将来没前途?

    想当年他父亲郝处俊十岁就丧父,后来科举中进士,然后成了秦琅的门生,入了秦琅法眼,有秦琅提携,才一路仕途通畅,最后做到了中书令这个帝国首相之位。

    “假如郝公不拒绝的话,那是否约个时间,郝公带上郎君到卫王府上吃个饭?你也知道我们秦家家风,儿女婚事虽然也基本上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向来要问过儿女意见,会安排私下见上一面的。”

    秦家的这个传统,其实洛阳好多贵族士族都不喜欢,觉得这种事情不合礼法,儿女婚事,哪有儿女做主的。

    虽说秦家也不是儿女作主,但毕竟别家也很少会弄这些事的。

    “卫王说了,郝公也不用担心,若是到时瞧不上十一娘,他家还有好几位待字闺中的女儿,到时由小郎挑一个就好了。”

    郝南容倒是明白言外之意,也道,“若是十一娘到时瞧不上象贤,我们父子也尊重十一娘的意愿。”

    “没事,卫王没嫁的姑娘还有好几个呢,而且万一没有合适的,到时我家也还有好几个未嫁的,只要郝公不嫌弃,可以让小郎去我家挑。”

    “不敢不敢!”郝南容赶紧道。

    “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多谢抬爱,一言为定。”

    任务完成,秦利见起身告辞,郝南容父子一直送到门外。

    送走客人,刚回到家没一会,便接到一道吏部的任命,升任太常丞。

    接过这道任命书,郝南容愣了半天。

    “恭喜阿耶,高升五品实职,银绯通贵!”郝象贤赶紧为父亲高兴,太常丞是太常寺的从五品下职事官。

    太常寺长官是太常卿,佐贰是少卿,然后是两名丞,分管本寺日常事务,太常寺被称做为诸寺之首,掌礼乐、郊庙、社稷之事,总郊社、太乐、鼓吹、太医、太卜、廪牺、诸祠庙等署。

    职掌还算是比较多的。

    更何况,从六品的秘书郎到五品的太常丞,中间还有好几级,尤其是正六品上到从五品下这道门坎,是非常难跨越的。

    六七品是绿袍,四五品是绯袍。

    这是一道大坎,许多官员一辈子就卡这了。

    毫无疑问,这是秦家的手笔。

    真是手眼通天!

第1470章 不肖子孙

    长安二年,秋。

    吕宋,泰兴群岛、棉港。

    棉港所在的棉岛是泰兴群岛的大岛,比其西北的麻叶港还要大,而且这里有吕宋中央平原外,吕宋诸岛中最肥沃的平原,在西部山脉与东部丘陵之间,是南北长达三百二十里的肥沃大平原。

    数条大河三角洲在岛东南形成广阔的平原低地,如今一跃成为吕宋最有名的农业区。

    遍地的甘蔗、棉花、蕉麻、水稻种植园,种植园里来自波斯、朝鲜、骠越、天竺等地的胡人佃农们在地里辛勤劳作,还有不少昆仑和埃及的黑奴。

    平原东南的棉港,因为棉花贸易而得名,这里如今也是吕宋重要的一个贸易港。

    棉港隔着一条狭窄的海峡,与新祝阿州岛相望。

    占地九千多顷的新祝阿岛是遍地都是芒果树,是泰兴群岛中不算大的一个岛,但却正好卡在泰兴群岛两大岛棉岛和新莱州岛之间。

    棉港与新祝阿港只相隔五里,本就狭窄的海峡使的棉港的避风条件良好,新祝阿、新莱州、棉港三大岛本就农业条件好,因此越发让棉港的农产品贸易兴盛。

    秦琅巡视棉港,码头区一片热闹,这里有不少棉花仓库和初加工的工坊,脱籽、轧花等。

    棉花庄园里的棉花种植管理和采摘很辛苦,是密集劳动产业,但采下来的籽棉,还要进行很多道工序的初加工,从籽棉变成皮棉,就要经过多道工序。

    然后棉花变成纱线,再变成布,又有很多道产业。

    在棉花种植和加工、纺织这块,秦家算是走在时代的前列,旧金山就是如今全球最大的棉布纺织中心,从业的棉坊工人小十万。而在棉港,这里主要是初级的棉花收购、籽棉到皮棉等初级加工,就形成了过万人的产业群。

    大工场、小作坊,遍地都是。

    因为棉港加工产业的优势,这里的棉花种植也更划算,所以三百多里的平原上,到处都是棉花种植园,这里的农奴也远比其它岛上的多,特别是大量的黑奴。

    棉港的棉花种植园里的黑奴,以及旧金山纺织城里的波斯纺织女工,也算是吕宋的两大特色产业工人,和宁远的淘金者有的一比。

    “工学院的第一研究所最近研究出了最新一款的轧花机,能够在我们现有的轧花机脱棉籽的效率上再提升几倍。”

    “已经验证过了吗?”秦琅听到这也不由的惊讶,赶紧问道。

    “他们已经向我们吕宋骑士院专利局申请了技术专利,原型机也已经通过了初步的验证,技术确实可行。”

    在武德以前,棉花只在西域的高昌等地少量种植,织成的布号称白叠布,卖到中原,居然比丝绸还贵。

    而他们的棉布之所以贵,还是因为西域虽适合种棉花,但是他们的棉花加工技术还很落后,比如说去棉籽这块,就纯是用手工摘籽,效率极其低下,其它后续工序,也很落后,就导致棉布生产成本,确实要远高于其它的丝、麻等。

    秦琅自贞观初开始引起棉花种植,也一直是采用重金悬赏的方式来改良新的加工技术,研究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各种各样的棉纺产业的机器工具。

    秦家早就不再用手工摘棉了,去棉籽的机器也更新了几十代,从最初的利用碾轴的初代机,再到如今的四框落地式无足搅车,利用了曲柄、杠杆等机构。

    “这种新式搅车,主要由两个滚筒组成,一个滚筒上布满铁制的尖钉,抓住棉花,使之与棉籽分开,第二个滚筒上则布满短而硬的毛,将第一个滚筒上的棉花刷下来,使其不致堵塞。”

    “研究所还在研究改良,打算利用水力来驱动轧花机。”

    秦琅一听,也知晓这款新式的轧花机,确实很先进了,比起传统的单人手摇的搅车,或者是现在的三人、四人驱动的搅车,这种双滚筒的轧花机,确实更先进。

    “授予他们今年的鲁班奖,再给他们国王特别奖励,那几位研究人才,授给他们骑士头衔······”

    秦琅向来重视技术,喜欢这些奇技淫巧的东西,吕宋现在设立了鲁班等多项技术性大奖,奖励丰厚。

    甚至还专门在骑士院成立了一个专利局,对于一些技术发明,给予保护,让他们可以获得专利转让费或使用费,使的有更多的人愿意研究创造,带动新技术的发展。

    “棉花可是我们吕宋的一大经济法宝,尤其是棉纺这块,我们必须得时刻保持技术上的领先,从轧花到纺纱,再到染色织布,我们得一直保持技术优势,这样我们才能始终控制成本,把成本降低,拥有成本上的优势,然后获得更大的市场。”

    吕宋的农业条件还是不错的,就是每年台风多发,但毕竟有这样优良的土地和天气,所以农业肯定得发展,只是秦琅早就定下了吕宋农业的基调,就是不会走传统的粮食种植和出口的老路,那没什么前景。

    甘蔗种植、棉花种植以及蕉麻、香料、茶叶等的种植,才是未来的发展方向,保证了基本粮田的粮食种植,保证了粮食自给的红线后,大力发展这些经济作物才是王道。

    而在甘蔗、棉花等种植上,进一步发展制糖、纺织和香料加工等,也是未必的发展目标。

    而秦家通过在制糖和糖贸易上的红利,也早明白,只要掌握高端技术,才能抢占更多市场,才能获得更多利润。

    光种棉花,赚的只是最辛苦的钱,把棉花织成布,这才是整个产业最核心的一块蛋糕。

    而这些都离不开技术上的支持,不管是轧花车,还是纺纱机,还是织布车,都是需要不断的更新换代,使的生产的效率不断提升,让成本不断下降。

    从原来全靠两只手反复穿梭进行织布的踞织机,到脚踏提综的斜织机,再到多碇大纺纱车,3人同操一台40锭双面纺纱车,能日产纱10余斤,比起只能纺一碇的传统技术,这无疑是跨时代的飞越,而这些都离不开重金悬赏新技术的作用。

    棉纺成纱之后,再将之加工成为本色棉布和染色织布两大类,各种各样形式的专门织机,能织成各种印花布、格子布、条子布等。

    秦家的棉布现在占据了主流的棉布市场,就因为技术革新太快,别的商家根本跟不上,技术落后带来成本上升,售价没有半点优势,只能被秦家淘汰。

    秦布也成为了棉布的代名词,各式各样的棉布,其中的吕宋大布和旧金山紫花布都是名噪天下的棉布精品。

    比许多高档的丝绸都还卖的贵,凭什么?就凭技术。

    仅秦家棉布中的提花技术,就能把一众想要染指这个产业的商家给全干趴下了,毕竟秦家现在几乎垄断棉纺织行业,最大的撒手锏就是其技术迭代更新快,其产业链完整,产业规模大,使的成本低,竞争力大。

    许多商家还试图用传统的织麻布、丝绸的手段来加入这个棉纺织行业,结果很快就尝到苦果。

    秦琅是非常看好棉纺产业的,不止一次的公开宣称,说棉花比之桑蚕,无采养之劳,有必收之效。埒之枲苎,免绩缉之功,得御寒之益,可谓不麻而布,不茧而絮”,“又兼代毡毯之用,以补衣褐之费”。

    所以早晚棉花会超过丝、麻、毛的。

    这样的产业,秦家既然开了个好头,自然要一直引领的。

    “今年西域的棉花种植庄园大增,棉花产量也翻了好几倍,另外滇越、丽水、信度道今年也都增加了许多棉花种植园,我们在新扬州港、新登州、新福州港的棉花收购点,都忙不过来,等候验货入仓的棉花都堆成了山,港口里运棉花的船都快挤满了,我们不得不让各地临时招募人手,增加收棉速度,又到处雇佣海船,把这些棉花运回旧金山来,不过今年这量,只怕旧金山纺织城的人手,也处工不过来了。”

    秦琅看着面前的棉港。

    “那就分流部份来棉港,反正棉港离旧金山也不算远,而且这里本身也有一定的棉花初加工的基础,况且这里现在地方也大,可以在这里扩建工坊,也有足够的地搭建宿舍、食堂等生活区。”

    旧金山虽然建立了一座纺织城,但毕竟旧金山现在人口多,是吕宋的政治文化经济的中心,地还是比较宝贵的。

    这几年棉花种植园大增,其实也是有原因的,主要还是大唐新征服的西北和西南之地,都比较适合种植棉花,而朝廷实行边疆藩镇制度后,移边屯驻的边军和家眷们,都获得了大量的土地,又通过边军征讨土著,掳夺来了大量的劳动力。

    尤其是秦家的人到处游说,与他们签订棉花收购合同后,他们简单的一算,种棉花比种其它的什么玩意可划算多了。

    种棉花最关键的一得地多,还最好是大片大片的地,这样易于管理,其次,种棉花比较需要人力,得很多人力,搞庄园式的种植,用农奴种植是最划算的,这些条件,边地却是都有的。

    新征服之地,最不缺的就是土地了。

    至于廉价而大量的劳动力,一样不缺,找个由头对土著开战便是,将战败者掳掠为奴,这种事情涉及到边疆所有军将士兵们的利益,谁会反对呢?

    而大唐西北和西南的几大新征服之地军镇,其气候恰是十分适合棉花种植的,既然有利可图,那自然是大家争相趋附。

    尤其是在前几批带头种植棉花的赚了钱后,其它人也就更积极了,这导致现在西域三镇,还有新设的信度,以及滇越、丽水诸地的棉花产量一年比一年大增,而绝大多数棉花又都最后被秦家收购,一船船的运往吕宋。

    “看来我们要扩建纺织城了,我们也需要更多的纺织女工!”

    种棉花摘棉花,男女都行,不过棉花纺织业,却更需要专业熟练的产业工人,尤其是年轻女工更优。

    面对这个问题,秦琅思考了会后,提出一个解决办法,涨工资,以吸引更多的年轻女子进纺织厂打工赚钱,不再仅局限于说用奴隶,不管是波斯来的胡女,还是汉人良家女子,纺织厂都可以招,甚至愿意提高些工钱。

    大唐如今年产各类丝绸总计数千万匹。

    相比之下,秦家吕宋的棉布产量其实还不算高,在去年吕宋旧金山港运出去的棉布也不过三百来万匹,虽然这个数量在别人看来很惊人,但秦琅觉得还是不够的,毕竟秦家如今几乎垄断了棉布纺织产业,棉布产量相比起丝绸和麻布还是差距巨大。

    秦琅需要更多的织布机和纺织工人。

    “殿下。”

    “洛阳二十一郎回信,说,说他已令广宁王秦适携四子南下。”

    秦琅眉头微皱。

    “秦适看样子不想回来?只让长子带着四个孙子回来?”

    “卫王说他如今刚任枢密副使还不到一年,现在辞职离去,有负圣恩,而且他向圣人辞职,圣人也再三挽留,所以打算做满这个五年任期再回来。”

    大唐一般地方官员,多是三年一任,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四次考核后就要根据考核成绩,拟定升迁或是平调或是降职等,很少会连续在一职担任多年。甚至还规定,官员们在一个任期后,还要回朝中述职并侯选新职。

    有时可能一侯就侯几年也是有可能的。

    而宰执重臣,则一般是五年一任,当然这是不成文的,实际情况,到了这等级别的大臣,很少会严格按任期来的,都是看与皇帝的关系,是否得天子信任等。

    得天子信任,就算过了七十岁也不要求致仕,哪怕执政十几二十年,也不会更替。如果不得天子信任,那可能刚做上宰相就有可能罢相。

    秦伦用任期未满为由来回复秦琅,这无疑是不想回吕宋了。

    “看来我之前的担忧,还真是没错,儿子大了,就成断线的风筝了。”

第1471章 清理门户

    毫无疑问,在辅国卫王秦伦的眼中,那个遥远的深海蛮荒南赡岛封地,就算再大,也没法跟京都洛阳相比。

    南赡国王更无法与辅国卫王、枢密副使相提并论的。

    他才五十岁,这个年纪政事堂做过中书侍郎,如今枢密院为副使,他完全还有足够的时间,继续往上爬,有朝一日有很大机会做上中书令首相之位。

    毕竟,皇后是他孙女。

    面对父亲来信,让他辞相归洋,

    秦伦最终拒绝了。

    面对这个意外的结果,秦琅沉默许久。

    也许秦伦是对他在吕宋重定分封之事不满,南赡原已划出吕宋自立一国,可现在因为庶长子秦俊的建议,秦琅又把南赡国重划到了吕宋王国之下。

    同是王国,同是大唐的外世封,现在秦琅一道奏章,就让皇帝下旨把南赡又改到吕宋国之下,秦伦有意见。

    一直以来,秦琅在秦氏家族说话还是很管用的,就算父亲秦琼还在世时,秦琅就已经开始当秦氏家族的家了。

    秦琼去世后,秦琅就更是当之无愧的秦氏族长。

    他的六个弟弟,也向来对他这个兄长是言听计从,就算是秦珣仗着自己是嫡子,但也不敢在秦琅面前顶撞。

    自己的二十一个儿子,打小了是对这个父亲既敬且畏的。

    没想到,如今秦琅的话,居然在儿子面前不起作用了。

    想当初,他让长子秦俊和四弟秦理辞去宰执之职,二人都是毫不犹豫的就去做了。

    他是以为自己老了,快死了,所以不想再理会自己这个糟老头子?

    还是说,他对自己先前的分封调整不满,所以以此回应?

    独自坐在棉港的塔楼上,将整个港口尽览眼底,甚至连对面的新莱州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到处都在找你,还以为你被那些该死的黑奴给抓去了呢。”张超寻到了塔上,“这里有什么可看的,棉港比旧金山港可差远了。”

    “多美丽的地方啊,棉河缓缓的蜿蜒流过,最后流入了海峡,两岸是肥沃的平原三角洲,你看海边的风车,还有海峡中缓缓行驶的帆船,一片生机。”

    张超笑笑。

    “为二十一郎不肯回来而生气?”他摇摇头,“没必要,二十一郎五十岁的人了,还是皇唐宰执,又不是十五岁的少年,你这做父亲的,也不可能再让他事事都听你的了。你以前不也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甚至支持他们自己的选择吗?”

    “秦八郎去做了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到处游历的诗人,秦十四郎成了天下有名的丹青高手,秦十九郎呢,却有扬帆四海的愿望,所以从泰西地中海回来后,又去了新世界,这些你也没强求过啊,甚至你那些孙子里,有些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富贵闲人,也没见你生气啊。”

    “这不一样。”

    秦琅是真生气了,他在这里冷静了一下午,但没法说服自己就这样算了。

    张超还在劝他。

    “其实二十一郎也没犯什么错,他才五十岁,如今是枢密副使,想再进一步,不也很正常的吗?人自己愿意急流勇退,但你不能以此要求别人啊。他想当首相,你就让他去,何必非要他现在回南洋,南赡岛有什么?那是最穷凶极恶遇赦不赦的恶人才去的流放地,秦伦不愿意去很正常,又不是所有人都跟秦俊一样,七十岁了,还愿意去东胜岛开荒。”

    “人无圣人啊!”

    “既然秦伦不稀罕南赡岛,那我也没必要非要塞给他,他想留在洛阳,那就留吧,但他想当首相中书令,没有秦家的支持,他以为凭自己的能力可以做到吗?”

    “三郎你别乱来啊。”

    “我让他回来,是知道以他的能力,能在两府里走一趟,其实已经足够了,想再进一步,他没这能力。秦家不会支持他的,更不会纵容他。”

    “你这样是何必呢?”

    “秦琅是我最小的儿子,又是嫡次子,在吕宋呆的时间较多,以前太平也比较喜欢他,这小子性格上比较骄傲,人无完人嘛,所以我也能包容,但在如今这件事情上,我不能退让。”

    “为何?”张超问。

    “因为秦家子弟在朝做宰相,这不是什么福利和荣耀,而是一种责任,一种负担。每个进入两府的秦家子弟,都是经过秦氏家族精挑细选的,他们是秦家在朝中的代言人,既要有能力,更得有担当,还得能够为家族着想,而不是只想着自己的利益!”

    秦琅早就跟子孙们谈过吕宋和大唐的关系,吕宋永远是中原大唐的藩属,秦家当然不会放弃在朝中的关系,也不会放过有机会入两府为相的机会,但这些都是有前提的。

    秦家子弟入朝为相,只是成为秦家在朝代言人,同样也是要服务大唐,忠于社稷。

    是要维护好大唐和吕宋的现有关系,保持安稳状态,而不是让个别子弟满足他们的个人野心。

    秦伦当宰相,这不是什么不行的事,但秦琅认为秦伦的资质和能力,到现在这个位置已经够了,是时候退下来,给其它秦家子弟让位。

    比如说秦孝忠现在展现出来的能力比秦伦更弱,那么秦伦辞相回南洋,就可以给秦孝忠铺路,今后让秦孝忠有机会更进一步。

    在嫡次子和庶长孙之间,秦琅认为秦孝忠更有能力做首辅。

    “就算让二十一郎再做几年枢密副使,然后让他做一任枢密使也没什么吧?”

    “有能力的话,当然没事,但问题是秦伦的能力和他的野心不匹配,如果支持他继续向上就容易出事,况且,我打算支持孝忠十年后做上中书令的位置,那么现在让秦伦离开,也更能让皇帝和朝廷其它宰执们接受。”

    秦家总不能到时一个中书令再来一个枢密使吧,就算皇帝年轻,估计也不能接受,朝野本就有许多人对秦家有异议,要是这样搞,就更容易被人反对。

    “其实南赡岛现在虽然荒凉,可却是块宝地,比眼前的棉岛更过千百倍的,既然秦伦不珍惜,那我便收回吧。”

    “三郎在担心什么?”

    张超问,他跟着秦琅也几十年了,当年从他的侍从做起,渐渐成长为秦琅手底下的重要家臣,甚至也曾做过吕宋的内阁学士,主持过吕宋的内政。

    秦琅和他都年轻大了,但秦琅绝没糊涂。

    他对秦伦不肯回来反应这么大,肯定有什么更深层次的担忧。

    “文远,高处不胜寒啊,秦家到了如今这个境地,看似表面风光无限,其实却也是如履薄冰,每一步也都是很危险的,走错任务一步,满盘皆输。”

    “自开元朝末年以来,我们秦家就一直如同是在悬崖上走钢丝绳,在鸡蛋上跳舞。风光的背后,是暗伏的危机,有多少人是想看到秦家倒下的?很多,很多。”

    “秦家能够走到今天,除了几代人的功绩,尤其是屡次能在关键时候站好对,建立定策拥立之功最为关键,但是除了特殊的功勋外,我们秦家能够一直屹立不倒,更关键的还在于我们知进退。”

    从大唐高祖太原起兵以来,立过功勋的大臣还少吗?但一路走来,倒下的更多,有几个能够一直不倒的。

    唐初的刘文静,是第一个倒下的开国功臣、宰相,然后贞观初的裴寂,武德朝第一重臣宰相。

    再后来被李世民亲自弄死的侯君集、张亮、李君羡等,可都是当年参与了玄武门之变的西府心腹大将。

    开元朝对李承乾有拥立辅佐之功的长孙无忌、高士廉、褚遂良等一干元老,曾经也风光赫赫,可倒下的时候,又岂有完卵。

    说到底,不管是开国之功还是定策拥立之功,都只能换来一时的荣耀风光,可想要维持下去,这些可不够。

    那些被李家皇帝杀掉的功勋大臣,谁家没有一两面免死金券呢,但谁有的金券又起过作用?

    所以关键的不是立的功大,而是懂进退。

    “当你进入政事堂,尤其是当你有朝一日,有机会坐上了首相之位的时候,你才会明白你面临的考验有多大!”

    “这几十年来,你知道有多少人对我劝进吗?有多少人想让我谋朝篡位甚至是直接起兵造反吗?”

    “这里面固有一些不怀好心的歹人,但也有不少是一起并肩奋斗过的老兄弟,甚至有自家子弟!”

    “甚至我曾经都也暗暗想过这些事情。”

    “我阿爷当年被圣祖拜为宰相后,主动辞相,请归藩地,就是因为他知道,其实以能力甚至以军功而论,他并不是合格的宰相人选,当时的李靖李绩等许多大将,其实功绩甚至资历都在我父亲之上,皇帝要拜他为相,不过是因为他是皇帝潜邸时的心腹大将而已。”

    “后来皇帝用侯君集、张亮等为相,都是如此,甚至我在贞观初拜相,也不过因为是皇帝女婿,是我阿爷的儿子,是秦王府军功集团的人罢了。

    “阿爷从没飘,从始至终都很谨慎,所以能够善终。侯君集、张亮等却以为能做宰相,真的是他们有这样的功绩和能力匹配这宰相之位,所以他们膨胀了,后来也就不免被诛杀的下场。”

    ·······

    “我说这么多,你能明白吗?”

    须发已经皆白的张超点头,他也七十多岁了,哪还不明白呢,“忠武王谨慎,三郎小心,秦俊也知进退,但三郎觉得二十一郎不行?”

    “秦伦现在连一个枢密副使都舍不得辞,假如有一天他真的成为中书令,再有那么些人真真假假的奉承,万一又恰巧碰到皇家发生某些特殊的变故,到时那至尊无上的权力触手可及,你说他能忍的住吗?”

    “你说他还能有清醒的认知吗?”

    “如果真如三郎所说的那样,二十一郎伸出那手,摘下这至尊权力果实,也许并不是坏事。”

    秦琅却冷哼了一声。

    “就以如今大唐的格局,我敢料定,内外相维,皇唐李氏再维持百年稳固是没问题的,哪怕一时动荡,可也不会改变大局。秦伦五十了,他就算活七八十岁还健康,可二三十年内,李氏的江山社稷是不会有半点动摇可能的,若他一时糊涂走错路,那可就是牵连整个秦家了。”

    若仅是吕宋秦家某个子孙跟李敬业一样叛乱,这都还有挽救余地,但如果是到时为当朝首辅的秦伦谋朝篡位还失败,那秦家就绝对难以幸存。

    秦琅不是因为秦伦不听话而恼怒,而是秦伦已经走上了一条危险的道路,甚至可能连累到整个秦氏家族。

    将已经分封给秦伦和其子孙的南赡岛收回来,重新分封给庶次子一支,秦伦和其子孙暂时不封,以示警戒。

    同时,秦琅给秦伦下了最后通牒,让他立即辞相回南洋,如果不听,后果自负。

    “如果二十一郎铁了心不回,三郎打算怎么做?父子反目?”

    秦琅长叹一声。

    “父子反目,也比将来他牵连全族要好。真铁了心不回来,我也有制他的手段。”

    “怎么做?”

    “让御史台弹劾他!”

    张超无语。

    “真要到那一步?”

    “既然出手,那就不能留情。”

    虽然秦琅现在也只是担忧将来秦伦把握不住,但秦家几十年的小心经营才有今天,不能因为一匹害群之马,而倒下。

    秦琅现在还在世,秦伦这样不顾家族利益,等秦琅死了,换成秦俞当家,只怕他更不会听同母兄的话了,而秦俞也年纪大了,到时吕宋是要由嫡长孙来当家的。

    但嫡长孙没资历没威望,如何能震的住秦伦?

    秦琅也只能亲自出手收拾秦伦了,虽然秦伦是辅国卫王,是枢密副使,还是皇后的祖父,但秦琅更是秦伦的爹。

    何况,秦琅就算久不在朝,但如今朝中的这些宰执重臣,哪个不是跟他渊源很深?

    就算是御史台,秦琅也有很强的影响力。

    要安排御史台弹劾秦伦,很简单的事情,至于弹劾的理由罪名,要找也很容易,有的是办法让秦伦最后灰溜溜的引咎辞职,以后再没机会回到中枢任职。

    “你这是要亲自挑起秦家内斗啊,这可是开了坏头。”

    “我这顶多算是清理门户。”秦琅道。

    “可你打算如何收场呢?秦伦被你赶下台,然后再去南赡岛?”

    秦琅摇头。

    “不,这次把秦伦赶出洛阳后,我也不会让他再回南洋了,吕宋秦家,以后没有他这一支了。”

    “长安或武安,任选其一,另立门户吧。”

    “不必如此吧?你就两个嫡子啊,起码也得念着已故镇国太平大长公主一点啊。人哪有不犯错的,毕竟那是你嫡子,再说,秦伦的儿孙们何其无辜?”

    “那就得看秦伦自己如何选择了,他若非要选那条路,那就怨不得别人!”

    张超见此,也不再劝说了。

    他知道秦琅老了,八十五了,说不得哪天就挂了,所以处理族中的这些隐患来,也只能下狠手,毕竟没有多余的时间慢慢来了。

    他转头望向棉港,“如今这般大好局面确实难得,若是一时利欲熏心而毁了这一切,确实不可原谅!”

第1472章 秦琅之威

    “家族利益高于个人!”

    辅国卫王府,秦家在洛阳辈份最高的秦珪秦善道跟侄子秦伦直言不讳道,“你父亲已经态度非常明确,若是你执意不回吕宋,那么以后就再也不用回了。”

    “什么意思?”

    “意思还不够明白吗,你如果不能以秦氏家族利益优先,那秦氏也就将不再视你为自己人。你父亲会召开家族大会,把你开除出秦家,你的名字会被从族谱上移除,你以后也不再是他秦琅的儿子······”

    秦伦懵了。

    他完全不敢相信这些。

    可今天来找他谈话的是族叔,这位曾经当过河中节度使当过右仆射当过枢密使,如今是太子詹事兼左羽林上将军的老头,虽然满头白发,平时总是一股子酒气。

    可他在洛阳,秦家谁敢不敬?

    连天子都得对秦珪客客气气,他代表秦琅来跟他谈话,那就是非常正式的。

    “阿耶为何这般对我?我可是他的嫡子!”

    “正因为你是他仅有的两个嫡子之一,他才会让我先代他来跟你谈,否则这会你已经收到吕宋秦家寄来的开革出族的信了。”秦珪摸出小酒壶,又喝了两口。

    “二十一郎啊,我知道你有抱负,也还年轻,可做事要考虑大局。既然你父亲做了安排,你就得听从。当然,你也可以不听从,但后果自负。”

    秦伦气的满面紫胀。

    但面对着秦珪,他又不敢发怒。

    “六叔,就算我想再进一步,难道就有错?我现在仕途正顺,人也年轻,再干个二十年,七十致仕,也符合朝廷规定吧?我这又妨碍家族什么了,影响到谁了?”

    秦珪很不客气的打断他,“如果你不是秦琅的儿子,你以为凭你自己的本事,有资格被天子加封为辅国卫王吗?如果你不是秦家人,你以为凭你的本事,能在五十岁时就已经在两府中都做过宰执吗?”

    “不,你不行,你能有今天,本身就是因为你姓秦,你是秦太师的嫡子,甚至你的孙女能嫁给皇帝为皇后,那都是因为你是秦琅的儿子,她是秦琅的嫡曾孙女,仅此而已!”

    “你有今天,全是你父亲和家族给你的,所以如今你父亲和家族要求你退归南洋,你有什么好犹豫不舍的?想当初秦俊凭拥立之功为侍中,你父亲一句话让他去西域,他便去西域呆了十几年,然后回朝做中书令,可你父亲又让他辞相,他犹豫过吗?

    没有,秦俊是你庶长兄,他可是有定策拥立之功,后来在西域那也是宣威边疆,打出赫赫威名的,但你父亲说让他辞相,他就辞了,没问为什么,也没半分不舍。”

    “还有你四叔,当初也是积功做到了枢密使,不也是你父亲一句话就痛快辞了?”

    “为何?还不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大家有今天,主要是因为大家姓秦,是秦家人,而你父亲是秦家的族长,是他带领着秦家有了今天的辉煌,大家不会去置疑他,因为他都是为了大家好!”

    秦伦咬着牙。

    “阿耶已经八十五了,人老了难免会有糊涂的时候!”

    秦珪呵呵笑道,“我今年七十多了,好饮酒,如今已经有点脑子不好使了,糊涂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倒少了,但要说到你父亲老糊涂了,这却是胡说,我去年还去吕宋见过你阿爷,比我可显年轻,甚至脑子也比你好用多了。”

    秦珪又喝了两口酒,小酒壶里的酒喝尽,他起身,“我话已带到,言尽于此,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吧。”

    “我还约了几个老伙计,要去喝酒看舞,听说是西哥特来的什么日耳曼大妞,个个身材高挑,很有劲呢。”

    秦伦咬着牙,胸膛起伏不定。

    可看着秦珪真要走了,终究还是上前拉住了秦善道。

    “怎么,你也要一起去?”

    “六叔,虽然阿爷的决定让我很不高兴也不理解,但是既然是阿爷的决定,我这个做儿子的也只有遵守。”

    “你下决心了?舍的自己辞相?”

    “狮王发怒了,我又能如何,虽然无奈,也只能遵守。我只能说,我阿耶确实老了!”

    秦珪拍了拍满心不甘的秦伦,“别这么说你父亲,你阿爷十六岁就能看清朝堂局势,能够劝说你祖父拥立秦王,快七十年了,他什么时候糊涂过?”

    “其实你只要想想秦俊想想秦理再想想我,我们当初哪个不比你现在官职高,你还只是个排第三的枢密副使,我们当初不是中书令便是枢密使,可当你阿爷说我们该辞职归藩了,我们犹豫过吗?”

    “这些年来,我们秦家是不是更加兴旺了?这都说明你阿爷没错。你想不明白,只能说明你跟你阿爷还有差距,而不是你阿爷糊涂了。老二十一啊,有时候啊,还是要多听老人言,别以为老家伙们都是老糊涂,真正家有一老,那都是一宝!”

    秦珪把空酒壶扔到一边,拍屁股出门。

    秦伦抓起一瓶好酒跟上,“六叔不介意带上我一起喝酒看舞吧。”

    秦珪看了他的那瓶酒,“这酒不错,一会你做东。”

    ·······

    朝会之后,宰执们留下来与皇帝紫宸殿议事。

    “臣枢密副使秦伦,请致仕!”

    会议还没开始,结果秦伦从袖中摸出一本辞呈递了上去。

    年轻的皇帝李昊一脸莫名其妙。

    中书令狄仁杰也很意外,侍中裴炎望向右仆射秦孝忠,眼神中带着询问。

    “辅国卫王这是何意?”

    秦伦一脸平淡的对皇帝和一众宰执们说明辞职原因,说是近来身体十分不适,经过检查后发现心脏出了问题,必须得静心休养,无力再担任职事,故此向天子请辞。

    “臣父在吕宋听闻臣的病况后,也来信劝臣辞职回吕宋休养身体。”

    抬出秦琅后,皇帝果然表情略变。

    秦伦则又顺势再递上了一道奏章,却是秦琅给皇帝的。

    这道秦章是秦伦同意辞职后,秦珪转给他的,如果昨天秦伦不肯辞职,那秦珪给他的就是秦琅的另一封信了。

    皇帝从内侍手中接过,仔细的观看。

    秦琅给皇帝李昊写信,简便说明了下秦伦的病况,然后希望皇帝能够恩准秦伦辞职回吕宋安心休养身体。

    李昊放下信,慰问起秦伦病情。

    最后,出口挽留。

    但宰执们都明白,这不过是例行挽留,给大臣的一点体面,接下来秦伦会再上辞呈,三次之后皇帝就会接下,然后肯定会给秦伦一些虚衔致仕。

    三天之后。

    皇帝接受了枢密副使秦伦的辞呈。

    临走前,皇帝倒也给这位皇后祖父很大的体面,特赐司空、开府仪同三司致仕,不仅保留全份俸禄,每月还特供给一万贯。

    因为秦伦的突然致仕离洛,皇帝本来还提议要让滇越节度使秦彦道或朝鲜道节度使秦侠升任枢密副使。

    不过这份提议被狄仁杰、裴炎和秦孝忠以及李敬玄几位宰执劝停。

    秦伦的长子,皇帝的岳父广宁王秦适,皇帝原要升他为中书侍郎,也被宰执们劝住,秦适自己也表示要回吕宋服侍父亲疾病辞职。

    最后皇帝授予秦适武安府尹一职,说是让他去武安任职,也方便经常回吕宋探望照顾秦伦和秦琅。

    武安府原是武安都督府,秦琅是世封武安都督,后来内地撤都督府,一些大城要州改设为府,秦琅便让儿子秦俞做了世封武安府牧,而府尹少尹则如之前的长史和司马一样,是朝廷派授官员任职,实际主持武安事务。

    现在皇帝让秦适去做秦家这世封地的府尹,也算是格外关照。

    枢密院新添了一位副使,程政,原辽东节度使,他是程处亮与清河公主之子,是程咬金的孙子,程处默的侄子。

    虽然是程家人,但程政娶的却恰是秦琅的女儿。程处亮妻子清河公主和秦琅正妻太平公主那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所以这门亲事也算是亲上加亲。

    如今秦伦辞相,枢密院新进一位执政,仍是军功集团的,而且也还是秦家的亲戚,是秦琅的女婿。

    走了个儿子,来了个女婿,不得不说,这也确实向外面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们传达了一个信息,这次中枢的调整,其实没有什么意外。

    绝大多数的人,都相信秦伦是因病致仕。

    就连皇帝,也并不疑。

    皇帝的北门学士们也对此进行过一翻推测,但都没找到足够的证据,说明秦伦辞相的真正原因。

    毕竟谁能想到,真相竟然是秦琅觉得儿子野心过大能力却不足,担心他将来把握不住,所以直接以开除出家族的威胁让他回南洋呢。

    正常情况下,谁会想到那去?

    毕竟秦伦仕途正佳,再过个十年,说不定就能成为枢密使或是侍中甚至是中书令,这个时候让秦伦辞相,确实让人难以理解的。别说他们不知道这种内情,就算有人告诉他们了,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谁家不想出个宰相?

    谁家还怕出个首相?

    有半点机会,各个家族都会举家族之力助其上位的,可偏偏吕宋秦家,却要把有这机会的秦伦召回。

第1473章 武安太平

    长安二年,冬,腊月。

    安南道,武安府,太平港。

    秦家卫堡里已经呆了一个多月的秦伦有些烦躁,却只能呆在卫堡继续等候吕宋旧金山的回复。

    离洛南下,本来他打算从广州直接东航旧金山,结果却收到吕宋驻广州办事处的官员转达的父亲口信。

    让他先不必去吕宋,先去武安太平。

    秦伦心怀忐忑,不安违抗父命,只好从广州港南下去了武安太平,然后一呆就是一个多月,没了音信。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可没有父亲的允许,秦伦和儿孙们都不敢东归吕宋。

    此时呆在太平港,秦伦的身份也很尴尬。

    他以养病为由在洛阳辞相南归,却被秦琅拒绝他回吕宋,只能先在武安府落脚。现在秦琅已经收回了之前赐封给他的南赡封地,连他所有儿孙们的那份也都收回了。

    所以现在秦伦这位致仕宰相,无官无职,虽有爵位,但朝廷的那个辅国卫王的爵位,却没有封地,只有些食邑田地。

    朝廷早年曾把给秦琅的武安府世封,推恩分封给他的七子,一子分封一州,而那时是秦琅的七个庶长子授封,连嫡长子秦俞都还没出生,更别说二十一郎的秦伦了。

    所以现在武安府的世封府牧是秦琅,府下七州,世封刺史是秦俊为首的七庶子。

    秦伦在武安,顶多算是个客。

    事实上,太平港的秦家人,确实也是把秦伦当个客人的,很礼貌小心,却又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世封武安府牧秦俞和世封的武安州等七州刺史,都不在这,这里都只是他们派来的管事们在打理封地。

    武安毕竟只是内世封,多年下来,秦家在这虽影响力很强,但实际的行政司法军事税赋等都是由朝廷委派的官员控制着,秦家也只负有一定的监察权,以及那份实实在在的三分之一的世封税赋收益罢了。

    再便是秦琅的三万户实封食邑,也都是划在武安,以往每年再分到九万课丁的三分之上上缴税赋,不过自两税革新后,这种爵位实封食邑也变了,毕竟如今是以地税和户税为主,不再是如过去那般按丁征税,所以一户三丁还是两丁甚至多少户其实没多少太大意义,如今的实封采邑,实际上只是封侯分享所封户的户税三分之一。

    在这种新法下,户无主客,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

    所以过去所谓的食邑封户,有权要势的就优选丁多的户,比如有些公主得宠,皇帝就特意广选那些一户七丁的,一些宠臣,也都要选三丁以上的户,而如果只是一般的,可能就一二丁一户,甚至一户一丁。

    所以同样封三百户五百户,实际上收益却可能相差六七倍之多。

    但到税改后,食邑户数不按丁按户等来,朝廷甚至细化了这里面的规则漏洞。比如说实封一户,取第七等下上户的户税标准一千钱。

    秦琅实封两万户,则是一年两万贯的三分之一,七千贯不到。

    如果仅有百户之实封,那一年其实也就是三十多贯。

    因为收益下降比较厉害,后来又几经调整,最后改成直接按食封户数折钱,每户一月折钱350钱,随俸禄一起发,甚至都不需要再由封侯派人协助官方征收这笔食邑收入。

    所以到如今,所谓实封食邑,其实已经跟封在哪没有实际关联了,除非是世封,才会跟封地有关,其它的实封食邑,所封之地只是挂个名而已。

    百户真封,那一月就是三十五贯,一年就是四百二十贯。

    比之过去,实际上收益提升了十多倍,当然,这只是相比税改后提升这么多,实际税改前实封收益也还不错。

    不过如今朝廷非重大军功,一般也不给实封,多是虚封散爵,散爵没有食邑收入,只有一笔爵赏钱,但不多。

    而那些重臣宠臣等,往往又都是封的内外世封,直接给块地,也不用给食邑真封。

    因此近些年,能得实封食邑的很少。

    如秦琅这种实封两万户的,那就跟他是六朝元老一样唯一,实封功臣比世封的还少,也基本上都是在千八百户以下。

    秦琅两万户真封,那就是八万四千贯,但相比起皇帝特批给秦琅的每月三万贯,一年三十六万贯的津贴,反而不算什么了。

    秦伦做为辅国卫王,本来是有世封的,就是世封南赡国王,也有真封,真封千户,一年是四千二百贯钱。

    他退休了,可还能领全份的俸禄,跟当宰相时是一样的,连兼的大学士的贴职钱等也都还有,另外皇帝还给他特赐每月一万贯的辅国卫王的特赐。

    所以秦伦倒是不缺钱。

    可问题是,现在呆在太平港,不上不下的,难受啊。

    原本野心勃勃,想要二十年内问鼎首相之位的,结果现在吊在太平港,甚至还没法出去抛头露面,毕竟他是以养病为由回来的,而且现在秦琅的态度,他更得低调。

    只能天天以养病为由,躲在卫堡里闭门不见客。

    而武安府的秦家人以及秦家的家老家臣等各家的人,似乎也知道这位二十一郎最近惹怒了秦琅,所以大家也只是开始过来客气一下,送上名贴探望,没见到后,之后也就定期派管事家人过来送点礼物而已。

    在洛阳,就算只是枢密副使,还排第三,但那也是加参加政事的相公,也是两府共执文武大政的相公,何况他还是皇帝的皇后祖父,在洛阳朝中时地位是很高的,就算是中书令狄仁杰也得对他很客气。

    毕竟狄仁杰是秦琅主持科举选的状元郎,甚至他做状元前就已经在秦琅身边行走,更别说中了状元后,还去吕宋做了五年给事中。

    狄仁杰虽不是秦家的家臣,但有这份关系在,也非同一般的。

    侍中裴炎也是秦琅的门生······

    不说众星捧月,但确实是地位超然,哪天家里门子不得收上几大筐的拜贴?什么时候家门口排队来拜见送礼的客人,不都是车水马龙?

    何时这般被冷落过?

    洛阳应当是大雪纷飞,但太平港的腊月,却反而还如夏日,甚至还带着一丝炎热。

    秦伦的心也跟这天气一样燥热。

    脚步声传来。

    是秦适,秦伦的长子,皇后的父亲,广宁王秦适,如今新任武安府尹。

    “父亲!”

    秦伦没回头,“没有了太平公主的太平港,没有了卫国公的卫堡,这地方真无聊。”

    “阿耶不喜欢这?”

    秦伦摇头,“你伯父是在这出生的,但我是生在旧金山的,我只是少年时在这里度过几个假期而已,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但是现在,确实让我觉得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父亲,阿公派人来太平了。”

    “谁?”

    “张文远!”

    秦伦笑笑,“张超张文远啊,铁枪张三,也曾执掌过吕宋十年内政,想不到派他出马,人呢?”

    “张公到府衙跟我谈了会,便去谅山了,说是去杨家做客。”

    秦伦皱眉。

    “我要请阿耶过去,张公说不必,他只是来谅山参加亡妻杨氏娘家的一场婚礼,顺便替阿公带话而已。”

    “那他带了什么话?”

    “阿公说阿耶就不必回吕宋了,还说我们兄弟子侄等也都不必回去了,说南赡岛已经改封给二伯一家了。”

    “就这?”

    秦伦眉头越皱越深。

    秦适见父亲这模样,知道已是怒极。

    小声的道,“阿公还说,让阿耶在太平港安心休养,还说把卫堡赐给阿耶。”

    秦伦盯着儿子,等了半天也没有话了。

    “没了?”

    “张公只说了这些。”

    秦伦气的脸面铁青,气的想拿拳头砸墙。

    “这算什么?我是他的嫡次子,他让我辞相,我同意了,我从洛阳赶回来,结果现在就把我扔在太平港不理不管了?南赡州他收走就罢了,我也不稀罕,可是·······”

    气的秦伦感觉心脏绞痛,差点喘不上气来。

    最起码,最起码也该把武安府世封给他啊。

    朝廷这些年继设道后,又设府,京师、陪都以及道的治所,以及一些重要的大城都先后设府,如今大唐的府有十几座。

    武安虽非陪都或是安南道的治所,但因为早就超过百万人口,工商贸易大兴,所以在撤都督府后,直接改设为府。

    武安设府后,原来都督府下的七州,则变成武安府兼管其它六州。

    虽说武安只是秦家的内世封,远不如吕宋这样的海外自治领权限大,也不如一般的海外世封领,可毕竟也是一块世封。

    以吕宋几百万的人口,这么富庶的工商贸易,尤其是太平港可是在岭南排名第三的大港,甚至与交州港是不输上下能并列的,就算是世封三之一的税赋收益,也是非常之大的。

    何况,秦家在这里几十年经营,又何止是那点经济权益。

    秦伦本以为,父亲应当会把武安世封府牧给他,然后武安其余六州的世封刺史给他的儿子们,孙子们又能得世封县令,总得给他们一家子安排妥当了。

    可现在,秦琅居然什么也没给。

    他辞去了西府执政,他离开洛阳南下,他被收回了南赡外封的王领,现在连一个武安府世封也不肯给他?

    “你去准备船,明日一早,你们全随我回旧金山!”

    “阿耶,祖父现在定还在生气之中,不如等段时间他消气之后再去道歉······”

    “当爹的教训我,当叔的也教训我,甚至当侄子的都能教训我,如今连我亲生儿子也要来教训我了吗?”

    “儿子不敢!”

    “那就赶紧去准备,别废话。”秦伦瞪了儿子一眼,眼中尽是怒火,他一定要去找父亲当面问个清楚,这一切,凭什么!

第1474章 父子

    “大人!”

    秦伦不顾侍从的阻拦,径直闯入了吕宋王宫。

    “你在洛阳呆了这么多年,难道就连礼仪规矩都忘了?也曾是进过两府做过宰执的人,你在洛阳这么些年究竟做了些什么?难道整天就只知道宴饮做乐,骄奢自大?”

    秦琅放下手里的书,抬头望着闯进来的嫡次子,目光锐利语气不善。

    刀子般锐利的目光撞上,本来还气势汹汹的秦伦一下子退缩了,他的眼中很快就变成了委屈,整个人更是直接跪在了殿中。

    抬头梗着脖子对父亲道,“儿子只是不明白究竟做错了什么,换父亲如此对待?”

    秦琅起身,向儿子走去。

    一步一步缓缓而来,秦伦就感觉有把大锤在他心脏上敲击,让他震颤莫名。

    多年以来,秦琅在秦家子弟的心中,就如神一般的存在,秦琅就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在家族中也有着无上的威权。

    秦伦离开了吕宋多年,也离开了父亲多年,他在两府登阁拜相,他曾经以为,自己距离父亲也不过是一步之遥而已。

    可此时,看着父亲居高临下的那森冷的目光,那如刀剑般的锐气,秦伦额头开始冒汗。

    “你错就错在野心很大,可才能却不能匹配。如果你够聪明,那么你就该静下心来努力提高自己,虚心学习,甚至适时的停下脚步或退后几步,而不是一味的往前奔。你知道你的样子像什么吗?”

    “你控制不住你的野心,所以你沦落成了它的奴隶,任由它控制着你,二十一郎啊,你其实挺聪明,只是你一出身时,我秦琅已经处于庙堂之上,官居一品。你从小没有经历过什么真正的磨砺,过于一帆风顺,所以你的聪明,最终就成了小聪明。”

    “中书令是大唐帝国的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以为那只是个荣耀的位置,代表着权势和地位吗?不,那更代表着责任!”

    “这些年来,大唐的江山社稷,是天子与宰执们共治天下,甚至更多的时候是宰执们在领导朝政,而中书令,是百官揆首。你觉得你有能力成为大唐的引领者吗?”

    “为何我就不能?我才五十,我还可以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去磨砺。”

    秦琅冷笑了两声,“儿子啊,你若非我儿子,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在五十岁之前就两府都走了一遍?就凭你如今的能力?说实话,我十六岁的时候,都比你现在能力强,你不过是个被人奉承的忘记自己真正能力的贵公子而已,以你如今的才能,当一个上州刺史,都未必能做的很好,你也就是当个上州长史或司马这样能力。”

    这样的评价,让秦伦脸胀紫。

    “父亲何必如此辱我?我难道不是父亲的儿子?”

    “正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才对你说这些实话,别人只会奉承你,恭维你,谁会跟你说这些真心话?你在洛阳这些年,早在那些奉承里迷失自我了,别人奉承你,你就以为自己真有首辅之才。他日,别人若是再蛊惑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就该是天下雄主,就该取而代之,统驭万民,改朝换代了?”

    “儿子只是想做点事情而已!”

    “哼,你别不服气,之前你还谋划着想搞宦官?还想上奏天子,废除宦官诸司?要不是我这老脸还有几分作用,你知不知道换成其它人敢这样,说不定第二天就要被反噬,而天子甚至都不会有半分怜悯。”

    “你难道不知道宦官其实就是皇帝的农奴,给宦官们权力,那是皇帝之意,是皇权的需要吗?你难道不明白,今日宦官得权,那是这几十年来,数位皇帝都在做的事?你难道不明白,朝中的宰相们其实对此也是早就妥协了的?”

    “为什么?你不想想,就因为这是权力平衡的结果。你被一群年轻的书生们三言两语一激,脑袋一拍就想干件尽罢宦官的大事,难道就不能先用下脑?”

    这件事情,若不是秦琅在压,秦伦也要被皇帝和宦官们一起想办法赶出两府的。

    若不是他秦琅的儿子,换成另一个人敢这样捅马蜂窝,估计早就已经身败名裂了,皇帝现在就靠着宦官来延伸皇权,来保持脆弱的朝堂平衡,否则皇权都已经被架空了。

    秦伦身为顶级外戚加上军功集团当家人秦琅的儿子,却想干翻天子家奴们,皇帝会怎么想?

    皇帝难道不会误会秦伦想架空天子?

    不会误会这是秦家要进一步篡权的意图?

    所以这事情秦琅知晓后,马上就让孝忠和秦善道他们按下去了,甚至亲自给皇帝和高福杨思勖他们去了信。

    宦官干政这种事情,别人又不是看不到,为什么只有那些学生们总在议论,为什么宰辅大臣们不提这茬?

    就秦伦飘飘然,觉得自己好像最聪明一样。

    同样的年纪,秦孝忠却在谋划着行省制推行,行省制的推行既有利于秦家利益,其实也有利于朝廷的稳固,这是谋国之策。

    而不是跟秦伦一样,总是在捅马蜂窝,总在搞破坏。

    从这件事上,秦琅就彻底的认定了秦伦的能力平庸,他完全只是因为出身才能站上这高位。

    而秦伦不肯辞职这事,更让秦琅明白,这儿子不仅能力平庸,还野心挺大。

    这完全就是家族隐患啊,必须得弄回来。

    现在回来了,还让他在太平港冷静了一个多月,结果还是半点没改,甚至连自己错在哪都还认识不到。

    秦琅也只能摇头。

    嫡长子秦俞的能力也一般,但好歹他有自知之明,没有那不切实际的野心。秦俊和秦孝忠爷俩能力很强,但人家也能控制自己的野心和**。

    “父亲想怎么处置我?”

    “秦伦,其实你很聪明,只是你不肯埋头踏实的努力,怕吃苦好享受甚至喜欢听人吹捧称赞,总想着走捷径。你投胎好,出生就已经是许多人几代人努力都达不到的位置,可是就算你站在我秦琅的肩膀上,但如果你自己能力不够,你站的越高,也只会摔的越重。我让你回来,是父亲对儿子的呵护,也只有自己的父亲才会在这时还想着保护你。”

    “儿子五十岁了,不是十五岁!”秦伦仍然没有服气。

    秦琅没理他,转身回到座位。

    沉吟良久。

    才缓缓低声道,“是啊,我八十五,你五十,我们都老了,大唐历经六帝,立国也快八十年了,你觉得我们秦家将来要如何走下去?”

    “秦家在大唐,应当是什么样的定位?”

    秦伦毫无思索的答道,“我秦家是大唐第一功勋名门贵族!”

    “将来呢?”

    “自然要一直保持下去,一直成为大唐的第一功勋名门!”

    “权势么,呵呵。”秦琅笑笑。

    秦伦不服气的反问秦琅,“这些不都是阿爷一手努力挣来的吗?阿爷皇唐六朝元老,至今不也还在通过门生故旧姻亲甚至是秦家的女子在宫中来掌权,以保证权势吗?”

    “错!”

    “我如今所谋划者,已经远远不只是眼前的权势富贵了。你知道我推崇儒家先贤们,最喜欢他们的理念,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到了不同的阶层,就得有相应的提升。我十六岁时,想的是立拥立之功,是保秦家安全,追求富贵。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想的是建功立业,加官晋爵,成就历城秦氏家族。

    到了三十多岁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在想着如何能够造福江山社稷,为万民谋福利了。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所思所想的已经不再是一家一族,而是一国天下,我所想的也不是个人,而是为万世开太平!

    我这些年所做的一切,不是要稳固我秦家的权势地位,而是要保证大唐这艘帝国巨轮,能够平稳的行驶在历史的长河之上,能够让船上满载的亿民子民都能够太平安康。

    我生命的最后这些时光,只想做大唐的守护者。

    大唐江山稳固,则自然天下太平盛世,亿万百姓安康。

    秦伦皱眉,并不相信这番话。

    他觉得太虚,不切实际。

    不过是老头子惯用的大话压人而已,他在两府做宰执,不也喜欢借用大势、大道理等压人吗。

    老头子不过是狐狸一样狡诈精明罢了。

    什么守护者,若是真有机会,老头子会错过篡位谋朝,代唐自立称帝的机会?

    他不信。

    秦琅呵呵一笑。

    “这些年无数人劝我谋反,以我秦琅的名望,以秦家这些年的权势地位,还有我这遍布朝野的门生故旧和姻亲盟友,再加上秦家的巨大财富,我秦琅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在吕宋拉起十万全副武装的精锐之兵,血盾金狮旗北上,不出十年,我能让天下江山易主,皇座换人。”

    “但我不会去做,就算只打十年,这场战争也会让华夏元气大伤,错失最好的发展机会,甚至这些年征服开拓的诸多边疆、外夷,也必然会趁机造反自立。”

    “哪怕老天再给我十五年时间,让我活到一百岁,我也顶多能够结束内乱,再号令四夷边疆归附,但却再难如现在这般持续的对外扩张了。”

    “不过大概率我活不到一百岁的,甚至可能哪天我在北上的途中突然就死了,那到时留下的可就是个分崩离兮的天下,军阀割据、反王遍地,民不聊生,周边蛮夷再起,文明与秩序崩塌······”

    秦琅叹了叹气。

    “所以你看,最好的结果,江山易主,但华夏也元气大伤,要走下坡路。而最坏的结果,更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秦家也可能要在这动荡混乱之中灭亡。”

    “所以,何必折腾?就让我秦家做大唐的守护者,就让我秦家与天唐皇李一荣俱荣、休戚与共不好吗?”

    “何不让我大唐成为华夏历史上,超秦迈汉的新一个巅峰?秦家做不做天下,还有那么重要吗?”

    秦伦道,“可如果皇帝一直是李家做,那早晚他们会不能容忍以天下守护者自称的秦家的。”

    “所以我这些年苦心谋划布局,机缘巧合之下,也才有了如今的天下权力格局,就算我现在死了,未来三五十年,也不可能改变的了。而当大唐立国迈过一百年后,将来的李家天子们,也只会越来越难突破这权力格局的束缚的。”

    大唐立国百年之后,必然要进入对外扩张的极限,慢慢的开始陷入内卷之中的,但各方权力的相互掣肘、博弈,也起码还能维持个一二百年的,等到最重秩序彻底崩塌时,那也不过是历史的必然了。

    到那时,也许秦家以大唐守护者的身份一起殉葬了。

    也许秦家会以新利益格局的分配者入主中枢,取而代之,建立起一个崭新的王朝,但那些遥远的事情,对秦琅来说,根本不重要了。

    他所能谋划的,也只是百年之内的事情。

    以皇权、宦官、军功贵族封候、科举文官士族,或许再加上外戚,形成大唐的几大权力支柱,让天下稳定下来。

    甚至是把皇权关进笼子里,以军功贵族和士族文官为代表的两府宰执来执掌天下,以宦官和外戚来平衡两府,谁也不能一家独大,就这样相互掣肘着,平衡着,往前行。

    什么时候这种平衡打破,也许什么时候大唐就开始要进入末代季年,然后再经过激烈的权力争夺,最终崩溃、重组,改朝换代,天下重归太平。

    秦琅从没幻想着大唐能够千秋万代,甚至五百年都没想过。

    能再延续个三百年,都算不得了了,帝国越大,内卷起来越厉害。

    “多少人只要有机会坐上那张御榻,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都会冒险一试吧,至于说身后,谁管呢?”秦伦道。

    “哈哈。”秦琅只是笑笑,“是啊,有多少世人,不都是只顾眼前,至于死后,谁又敢他洪水涛天呢,但是,这个世界上,却也总会有那么一小部份人,能够超脱的。”

    秦伦望着父亲,不由的脱口而出,“这就是孟子所言,五百年必有圣人出吗?”

    “太史公做史记自序,曾说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为圣人。由尧、舜至於汤,五百有馀岁。五百岁圣人一出,天道之常也。每个文明,每个族群,总会出现一群被后人尊为圣人的先贤,因为他们能够超脱时代,成为时代的引领者!”秦琅如此对儿子说道。

    秦琅从书案上取出一张海图递给了秦伦。

    “这是新世界,你若是愿意,可以去新世界冒险磨砺,你若有本事,这整个新世界都是你的。”

    秦伦望着递到面前的海图,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在父亲鼓励的目光中伸出手,接下了这张海图,也接过了整个新世界。

第1475章太上王

    殷地安号是一帆已经往返过新世界三次的远洋宝船,能够搭乘一千名水手和乘客,船上的船长和水手们都是目前对新世界航线经验最丰富的,在接收殷地安号以前,他们就基本上都是新航线的探险船员了。

    殷地安的船名也很特别,这代表的是那个殷商遗民的故事,也代表着他们已经成功的跟一些殷地遗民部落们建立起友好关系,殷地安,代表着殷地遗民们的故乡,大安。

    旧金山港。

    隆重而盛大的远行仪式正在举行。

    吕宋国王秦琅与一众吕宋分封诸侯、郎尉、骑士们盛装出席。

    秦伦今天也换上了精神的绢甲,色彩艳丽而又威武,五星上将军、辅国卫王,已及刚被秦琅表奏请封为殷地安行省总督、殷地安王国国王。

    “阿耶,仪式即将开始了。”广宁郡王、武安府尹秦适过来,对着沉默着的父亲提醒。

    秦伦深呼吸一口气,从次子秦巡的手中接过自己的真武凤翅兜鍪,迈步上前。

    旧金山湾吹来的海风徐徐凉爽。

    码头无数的目光投注到这位勇敢的太师次子身上,居然主动要前往新世界,为大唐为秦家开疆拓土,这份勇武不愧是秦氏子弟。

    当然,在这无数赞赏的目光中,其实也有一些老家伙们看着秦伦那微秃的脑门,暗里为他叹气。

    他们是少数知道秦伦和他的儿孙们这次是近乎被流放的人。

    “你是个勇敢的开拓者!”

    秦琅解下自己的佩剑,赠给了即将远行的嫡次子。

    秦伦接过,“我只是追寻着父亲的脚步而已。”

    秦琅执着儿子的手,向众人朗声道,“他生于旧金山,长于洛阳,曾在帝国的学城读书受业,也曾在帝国的边疆藩镇从军,在中原内地的州县任官一方,也在中枢两府做过宰执。本来已经致仕离开朝堂,但回到吕宋后,知晓殷商遗民在新世界的生活还很落后困难,便毅然而然的决定,再次踏上远航的征途,前往新世界宣化王教,帮扶华夏同族的殷人遗民。”

    “他是一个英雄,我做为一个父亲,本想拒绝儿子的远行,但同为华夏子民,又如何能拒绝他前往新世界去帮扶殷商先民的后裔呢。”

    秦伦目光望过那一双双目光。

    “我生于吕宋,也是大唐子民,我在此发下誓言,建立远航新世界的开拓军团,征召有志长征健儿,前往新世界宣化王教,帮扶殷人。我们将要在新世界建立起大唐的殷地安行省,将在那里推行圣贤们的儒教,推行天唐的制度,我们将成为大唐最忠心的勇敢的开拓者,我们誓言将在那里扎根,开拓进取、守望至死方休!”

    殷地安开拓军团!

    秦琅鼓励前往殷地安开拓,甚至给予那些开拓者们授以开拓骑士的头衔,那些犯下重罪的人,只要肯前往新世界开拓殷地,那么就能得到赦免,在殷地安重获自由,甚至获得土地等等。

    不仅吕宋的重罪犯如此,甚至秦琅还向朝廷也请求,以后死刑犯人,都可以让他们选择,若是去殷地,则可免于一死。

    “让我们为他们祝福吧!”

    “祝一路顺风!”

    “殷地大安!”

    ······

    秦伦提着父亲赠与的宝剑上了殷地安号,旁边是开拓者号、新世界号等数条大船,这支舰队足有三千余人,满载着许多物资,他们从旧金山港出发,将一路北上。

    最终在黑水河口对岸的窟说岛休整。

    “父亲,恕孩子不能陪伴在身边侍奉,让大郎他们兄弟四个替孩子在父亲身边尽孝。”秦适向父亲道别。

    他是朝廷任命的武安府尹,不会同行。

    秦伦看着那四个顽皮的孙子,也只能叹声气。

    “你小妹跟郝家那小子的婚礼我没法参加了,我走后,小妹就跟你回太平港,到时由你这个长兄帮她发嫁。”

    “请阿爷放心,我会尽好兄长职责的。”

    “老大,我这次一走,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就当是最后的告别吧。”

    “阿爷不必如此说,等到了窟说岛,阿爷可以先留在那。”

    窟说岛就是后世的库页岛,此时是黑水靺鞨中的窟说部所据之地,不过不久前,窟说部靺鞨人在岛上发生内讧,争夺部族首领之位,打的很厉害,然后乱了套,其中居然有一个首领跑去袭击了大唐在岛上的一个港口商站,这就惹了马蜂窝了,尤其是这商站被袭时,那里的秦家商馆也一样被袭了。

    商馆的几十个秦家的掌柜伙计等全被杀了。

    秦琅直接给朝廷上了一道奏章,要求让吕宋去平乱。

    他还跟皇帝要求,等叛乱平定后,以窟说岛设立窟说州。皇帝身边也是有一群聪明的北门学士和一群经验丰富的老阉人的,很快就猜到了秦太师突然插手此事的意图。

    本来嘛,窟说岛在朝廷眼里不值一提,就算是整个黑水都护府,其实都没什么份量,只要不是所有黑水靺鞨诸部都反了,朝廷都懒得多浪费注意力在他们身上。

    四边蛮夷之地,别说商站被抢,就是一些边军的据点有时都会被袭击,这天底下总是不缺那些愚昧不知却又狂妄的蠢人的,遇到这种人你有什么办法。

    事后朝廷也只需要给当地的羁縻的大蛮夷们下道命令,让他们去处置便行了,都不需要大唐军队出动,各个羁縻的都护、刺史们,就得立即清理好门户。处理起来也简单,他们拿着朝廷的旨意,纠集一群手下,然后一波过去,攻寨破村。

    把犯事的蠢人首领和其家人抓起来送往洛阳,听侯处置。

    其余的自然就成了战利品,然后一半献给大唐边军,剩下一半那首领自己分一半,剩下一半再给其它出力的各部再分。

    那愚蠢的部落因此被灭,太寻常了。

    可秦琅居然要为一个偏远之地的商馆,几十个商人而大动干戈,确实不寻常。

    然后洛阳天子给秦琅回了一道旨意,赐封秦伦的次子秦巡为窟说郡公、世封窟说刺史,整个窟说岛直接世封给秦家了。

    反正窟说岛虽说隶属于黑水都护府,但整个黑水都护府,也几乎都是靺鞨诸部羁縻,朝廷也只是在黑水河口设有巨碑港等几大军镇、港口而已,窟说岛以前只有那么一个码头商站,还被袭击了。

    赏给自己皇后的叔父,当然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秦伦辞相,然后要去殷地开拓新世界,其实洛阳天子也是慢慢摸到了点头脑的,知道是因为先前秦伦做事越界,因此惹恼太师,而出手惩罚,将嫡次子近乎流放了。

    这种事算秦家家事,而且皇帝也确实对秦伦曾打算动他的家奴宦官们一事很不满,因此也乐意看到这结果。

    还在岛上混战的窟说部各个大小部落、首领们,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被洛阳天子和吕宋秦琅给做了笔交易,整个卖给秦家了。

    因此这次秦伦北上,先会在窟说岛停靠上岛,还会有一些其它的秦家人马过去增援,协助秦伦把整个窟说岛上的各部落扫荡征服,还将在那里建立起一个新的港城码头。

    到时窟说岛就是秦伦这一家子开拓新世界的前进据点,以窟说岛为大本营,然后沿着几十年来秦家冒险船队建立的一个个据点岛屿,一直抵达新世界,在那边正式建立永久性殖民地,开拓新大陆。

    船锚正在收起。

    秦伦望了眼码头上的父亲,然后看着长子。

    “既然你阿公已经把武安府的世封给了你,那你就好好经营,也许我这一支,以后其它人都要死在那苦寒之地,就剩下你了。”

    “阿爷莫说这些不吉之语。”

    秦伦摆了摆手,“好了,船要启航了,滚吧,记住你爹我的教训。”

    ······

    殷地安号带着舰队越驶越远。

    秦琅还站在码头挥着手。

    “阿爷,他们已经走远了。”秦琅嫡长子秦俞说道。

    秦琅站在那里依然遥远远方海湾。

    “阿爷若是不舍,改变主意也还不晚,我让人去把二十一郎叫回来,其实新世界那般遥远,就算开拓,也没必要派二十一郎他们亲自去。”

    秦琅转过头,看着五十五岁的嫡长子。

    却只是一声叹息。

    返回王城的路上,秦琅叫秦俊同坐他的马车。

    “秦伦走了,秦家算是排除了一个隐患,不过我看你十一弟这个样子,不免担心秦家交到他手上,是不是正确的决定。大郎啊,我想提前交班,把吕宋交给你。”

    秦俊却并不惊讶,很平静的摇头。

    “我很早以前就跟阿爷说明过心迹,无意争家主之位,吕宋是十一郎的,我不会他的。”

    “我也是为吕宋为秦家甚至是为大唐未来的着想。”

    秦俊却道,“阿爷今年八十五了,我呢也六十九了,明年就七十了,说起身体强健,我还不如阿爷呢,当年征讨南洋诸岛,后来又远镇西域,我打了几十年仗,受过的伤也不少,如今年纪大了,身体是越来越差了。”

    “阿爷又如何能把吕宋交给我呢?”

    “十一郎虽才五十五,可身体还不如你,你看他那肥胖的样,走几步路都喘。”秦俞似乎有从太平公主那里遗传过来的皇族李氏的一些家族病,不仅有心脑血管方面的一些问题,甚至有糖尿病的危险,已经是三高了。

    秦琅现在对嫡长子确实很不满意,既不如秦俊优秀,甚至自己的身体也控制不好,秦俞这些年似乎放弃了上进的想法,甚至放纵了自己的**。

    贪吃纵欲。

    秦琅已经越来越不放心把吕宋交给秦俞来继承了。

    可秦俊却明确的拒绝了他的提议。

    “阿爷,十一郎是嫡长子,就算他身体不好,可不也还有嫡长孙吗?我只是庶长子,还六十九了,宗族继承是大事,不能乱来的,否则这坏头一开,将来后患无穷。”

    秦琅只能叹息。

    他现在是越来越能理解历史上许多皇帝对继承人的反复态度了,按宗法制度立嫡长子为储,确实是最简单的,但问题是嫡长子往往不是最优秀的,甚至是达不到皇帝继承人标准的。

    可废嫡立庶,或废长立幼,这又容易引发动荡。

    虽然都说要立长,可对于皇帝们来说,却更想立贤,毕竟谁愿意看到辛苦创建或是努力传承的帝国,最后被无能的太子给垮掉呢。

    “秦俞的嫡长子孝恭,论能力也比孝忠差多了。”

    秦俊却不得不提醒秦琅,“孝忠也只是我的庶长子,我的嫡长子孝昌比他大哥可差远了。”

    秦俊的嫡长子秦孝昌比秦俞的嫡长子秦孝恭要强一点,但也强不了太多,秦琅孙辈中最优秀的还是秦孝忠,然后是秦孝安以及孝文、孝武几个,但是这几个,全都是庶出,甚至他们的父亲,也都是秦琅的庶子。

    这就是一个很尴尬的现实。

    嫡子嫡孙们,似乎都能力平庸,庶子们反倒是打小拼博努力,就如秦琅七兄弟也是这种情况,嫡出的老五秦珣是兄弟中最没本事的。

    秦俊笑着劝解秦琅,“阿爷其实也不过过于忧虑了,吕宋到如今,只要不是碰到那种特别昏庸的人当家,总能很好的传承下去的。”

    “就让十一郎接位吧,他是嫡长子,他继位才不会乱。”

    秦琅还在犹豫。

    “你说以后吕宋直接改成长子继承制如何?”

    秦俊却摇头,“那将来长子并不优秀,又怎么办?再改成选贤,但贤的标准可不好定义,到时必起内讧争斗,我以为吕宋有如今这格局架构,就算是秦俞和孝昌他们将来继承,也不用过多担忧的,毕竟还有内阁有骑士院有六曹的辅佐帮扶。”

    秦琅一路沉默着回到了王宫。

    第二天,一夜未眠,顶着黑眼圈和眼袋的秦琅召集了吕宋重要的家臣们,也召来了在旧金山的子孙们。

    “我要一个重要的决定要宣布!”

    “我将提前退位为太上王,十一郎秦俞将在明年正月初一,正式继承大唐齐王、吕宋国王之世封,并奏请天子请袭南洋宣慰使、吕宋总督之世职!”

    殿中,肥胖的秦十一郎秦俞十分惊讶的听到这个消息,震惊的望向父亲。

    家臣们也很意外,秦琅的身体还这么健康,就算八十五了,可他当家大家放心啊。

    “这是决定,大家都开始做准备吧!”

    昨天他确实很想改立秦俊为吕宋国王,甚至想亲自立秦孝忠为吕宋王世子,但秦俊拒绝了,而且他劝说的话也很有道理,若吕宋废长立贤,以后只怕就要内讧不断,这个坏头不能开。

    秦俞秦孝恭父子能力一般,但也还能做守成之主,只要安稳的发展,总比生内乱要好百倍。

    宣布完决定后,秦琅也不想理会儿孙们以及家臣们了,直接回去补觉去了。

第1476章 老而不死,是谓之贼

    雪一直下。

    下个不停。

    皇帝站在紫宸宫殿门口,看着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那张年轻却又坚毅的脸上,也不由的增加了几抹忧色。

    都说瑞雪兆丰年。

    可是如果雪下个不停,那就成了灾难。

    这场大雪灾似乎席卷了整个北方地区,甚至连广州都罕见的上报了雨夹雪的报告,不仅仅是五岭以北地区下雪了,如今交州以北,都在下雪。

    大雪成灾。

    各地雪灾的报告就跟这天地间的雪花片一样,纷纷洒洒个不停。

    政事堂和转运司都已经启动了救灾紧急预案,各道的常平司也第一时间启动救灾,打开常平仓、社仓里的救灾粮。

    不过这次的灾情主要是因为大雪而带来的房屋倒塌、牲畜冻死,甚至人冻死,受灾地区最缺的是薪炭是御寒的棉衣鞋被,是御寒的房屋,粮食一时倒是不缺的。

    洛阳如此的繁华京都,薪炭价格都直线上升,就算朝廷转运司迅速的把京郊的几大炭仓、薪库储备打开,向洛阳增加供给,可依然还是紧缺,尤其是在冰天雪地里百姓们心中恐惧,都想多囤积些薪炭,越发加剧了短缺,有些不法奸商也在乘机囤积,甚至是涨价限售。

    “圣人!”

    北门学士刘祎之带头赶到。

    皇帝转头看了眼如今成为了自己大舅哥的刘祎之,点了下头,笼了笼身上的白熊皮大氅,这来自外鲜卑山脉以北地区流鬼、夜叉等国进贡的白熊皮,十分的稀罕珍贵,披在身上也非常暖和。

    转身回了殿中。

    殿中温暖如春,一名宦官上前替皇帝取下白熊皮。

    “河南府衙已经联合御史台、转运司以及金吾卫、税警总署、调查总署等一起执法,对近来洛阳地区不法奸商故意哄抢、囤积防寒的薪炭、棉衣等物资商货的行为给予严厉查处打击,已经查了一大批,没收了许多囤积的防寒物资······”

    “临淮侯是南人,这次的大寒怕是也不惯吧?”皇帝问。

    刘祎之的临淮侯爵位是他妹妹入宫成为昭仪后被皇帝所授,这也是如今朝廷对外戚的惯例了,比如皇后之父例授王爵,四妃之父一般都会授公爵。

    临淮侯,便是因为刘祎之老家是临淮的,临淮,临近淮河,便是淮北的泗州境内了。不过刘家祖上是在南朝为官,当时南朝在江南常州境内也设了个临淮郡,属于侨置,因此刘祎之不是淮北人而是江南人。

    “臣在中原多年,也已习惯北方的冬天了。”刘祎之直言。

    皇帝没有追问朝廷救灾和打击奸商们的具体情况,这些事情他自然是相信两府的三司的宰执大臣们的,他过多关心也没什么用。

    “朕此时倒是羡慕起秦太师了,听说吕宋的旧金山港,现在却是一年中最舒适的季节,号称凉季,不冷不热的如同我们中原端午前后的气候,我们在中原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人人冻的不敢出屋,个个离不开火炉,全身穿的臃肿,秦太师却还在吕宋海滩冲浪晒太阳······”

    刘祎之听到皇帝把话转到了吕宋秦太师身上,知晓召他们几位北门学士来,肯定是要议秦琅上奏朝廷,要退位的事情。

    于是主动接话。

    “臣听闻秦太师上奏圣人,称年迈体弱,所以想将吕宋国王之位,提前传给其嫡长子秦俞?”

    “确有此事。”皇帝坐在榻上,手里抱着个铜制的暖手炉,虽然屋里很暖和,但在这样的天气里,手里捧个小暖炉,似乎能让人心里更添温暖,就如同他们几人面前的那个大壁炉里跳跃的橘黄火焰一样。

    皇帝望着壁炉里的火不说话。

    刘祎之却很清楚皇帝妹夫此时心中的想法。

    “秦太师今年八十五了,确实不年轻了。”他道。

    皇帝却望着火道,“朕听说太师身体强健如牛,旧金山的水土天气似乎也很养人,旧金山如今年过百岁的据说有上百人,基本上都是从中原过去的,其中还有好几人也是当初在朝堂上做过宰相的,比如崔义玄、萧沈、窦德玄、许敬宗,还有如魏昶、黄彪等原也是朝廷官员,至于**十岁的就更多了······”

    老而不死是为贼。

    秦琅八十五岁了还壮的跟头牛似的,这让一直很关心秦太师身体健康的皇帝,总是忍不住暗地失望。

    打小开始,就接受了秦琅是大唐的守护神,但坐上天子之位后,皇帝对这位守护神就不再是感激,而是隐含着几分畏惧和不安。

    他很希望某天早晨他醒来时,听到了秦太师在吕宋去世的消息。

    可一天天一年年,秦琅八十五了,依然活蹦乱跳的,据说还经常去旧金山湾冲浪、帆板甚至在海中游泳,其它的诸如打马球、射箭之类的就更别说了。

    至今都还是一头乌发,一根白头发都不曾出现。

    刘祎之倒觉得秦琅不用担忧,毕竟这位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这种行事做派,都表明了秦太师确实是无意于朝堂,更没有半点非份不轨的谋朝篡位之意的,他只想当他的吕宋王,这现在都成了天下共识了。

    刘祎之觉得秦家如今最需要提防的其实是秦孝忠,刚过五十,已经是右仆射,能力出众又年轻,身后又是如此庞大的秦家势力。

    “圣人,既然太师想退位,提前让世子秦俞继承吕宋王位,臣觉得这倒是件好事。”

    言外之意,今年五十五的秦俞能力平庸,而且相比起刚被放逐去新世界的秦伦,也没什么野心,甚至听说身体还不好,这样的一个吕宋新国王,岂不是正是朝廷所需要的。

    若是秦琅把吕宋王位交给秦俊,那才麻烦。

    “太师身体还这么强健,就算活到一百岁,朕都不会有半点怀疑,他为何突然急着传位?而且,之前秦伦······”

    这是皇帝不解的疑惑。

    他感觉秦琅近来行事,有些琢磨不透,而这位年轻的天子总喜欢揣摩猜度,一旦想不明白,会十分苦恼,他会怀疑这里面是不是还有着他没想明白的什么阴谋之类的。

    “臣觉得秦太师可能身体健康出了问题,自感时日无多,所以提前做好安排,毕竟他子孙众多,儿子就二十一个,孙儿辈如今更是超过了三百,听说五世孙都有十几个了,家大业大,问题也多,所以提前安排,也能免的内乱。毕竟,秦太师诸子中,最有本事的反而是庶出的秦俊秦全秦侠等,甚至他的那十三位义子都远胜过他的那两嫡子·····”一位北门学士说道。

    他的猜测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门阀贵族之家,各种破事太多了,尤其是涉及继承权的大事。

    皇家为了个皇位,都要多少刀光剑影,甚至是几度血溅宫门,顶级豪门内斗其实一点也不输于皇权斗争。

    秦家虽没有皇位要继承,但是有王位继承权啊,何况秦家可不仅是个吕宋王国,还有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呢。

    嫡长子平庸,嫡次子获罪被放逐。

    庶长子庶长孙们能力又特别出众,所以他们自然就会脑补出秦家如今水深火热的家族内斗情况。

    他们甚至能自动脑补出秦家内斗已经到了要失控的局势了,所以先前最有争夺资格的嫡次子秦伦被秦琅召回吕宋,然后放逐殷地。庶长子也早被他安排去蛮荒东胜,庶次子此前也被安排去了南赡,最有能力的庶长孙安排到新蓬莱,这一切无疑都是为了保嫡长子。

    因争斗的太过激烈,秦琅如今只好用出最后一招,让嫡长子提前继位,他做为太上王继续为新王镇几年场子,以保证吕宋秦家内部安稳。

    皇帝坐在那里也陷入了沉思。

    他也在自动脑补着秦家暗流潜伏的激烈内斗,连秦琅这样的六朝元老都压不住,只能用最强硬的手段强行控制局面。

    可是秦琅八十五了,就算他强行让平庸的嫡长子提前继位,把野心勃勃的嫡次子放逐蛮荒,把最优秀的庶长子按住,也威慑其它庶子们,但是真的就能控制的住吗?

    他还能活几年,就算活到一百岁,那也不过还只有十来年了,到时秦琅一死,秦家只怕就要四分五裂了吧。

    心中还有点暗暗期盼这种情况早点到来呢。

    自以为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实情况,皇帝变的心情愉悦起来。

    “太师是天唐六朝元老,如今他的这点请求,朕岂有不应之理?”

    皇帝笑着决定,立即敕旨回复,同意秦琅提前把王位传承秦俞,连带着南洋宣慰使、吕宋行省总督之职,也都交给秦俞。

    “你说朝廷是不是应当先让秦俊做南洋宣慰使,毕竟朕也担心秦俞初继王位,一时兼顾不过来?”皇帝道。

    刘祎之马上明白了皇帝的小心思。

    “臣以为最好还是不要,秦俞就算一时无法兼顾,可秦太师还在啊!”

    皇帝也马上明白了刘祎之隐含的意思,当即点头,“也是,便准秦太师所奏,晋封秦俞特进、袭爵齐王,袭封吕宋国王、上柱国,袭授吕宋行省总督、南洋宣慰使。”

    “再敕封秦俞嫡长子秦孝恭为吕宋国王世子!”

    “下诏加封天策上将军、太师秦琅为吕宋太上国王!”

第1477章 大王薨

    长安三年。

    正月。

    洛阳天子在持续的大雪中迎来了继位后的第三个新年正旦,大朝会如期举行,各地朝集使、羁縻酋长、藩国王子、外国使节们齐贺共舞。

    相距数千里的南洋吕宋,旧金山王宫,新王秦俞今日正式继位。

    王宫大殿上。

    在无数家老封臣、骑士们的见证下,秦琅走上殿,将齐王金印、吕宋国王金印还有吕宋行省总管印、南洋宣慰使印一起交给嫡长子。

    秦俞跪接大印。

    家老秦用宣读了秦琅退位教令,退位为太上王。

    秦俞再跪接。

    秦琅上前扶起肥胖的嫡长子,这么一会功夫,他已经脸上冒汗,身体喘气吁吁,“大郎,孤扶你上王位!”

    八十五岁的父亲扶着五十五岁的儿子,一步步来到王座前。

    “坐!”

    “谢阿耶。”

    秦俞坐在椅背上雕有血盾金狮图案的王座上,有些不太适应,屁股扭捏了几下,秦琅伸手按在他肩膀上,将他按住了。

    “从现在起,你便是吕宋国王了,这一长串头衔之中,最重要的便是吕宋国王,首要就是做好这个吕宋之王!”

    “是!”

    秦琅为儿子换上了王冠,送上祝福。

    “行政之事可倚六曹,决策可倚内阁,放心吧,还有骑士院为你把关的。”

    “是···是···是···”秦俞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

    秦琅看着这副样子,在心底暗暗摇了摇头。

    目光望向殿中的秦俊。

    秦俊和秦存孝等一众秦琅义子还有其它同父异母的兄弟们站在殿中,表情严肃。

    秦琅长呼一口气,转身离开。

    秦俊带头恭送太上王离开。

    接着,对王座上的新王跪拜山呼千岁。

    吕宋,也在这个新年里,迎来了新气候。

    对于殿中的这些元老家臣们来说,这一刻甚至有些茫然的,他们不少人是跟着秦琅从长安到洛阳,再从洛阳到武安,然后从武安又来到吕宋,在这里扎根,奋斗数十年,有了如今这辉煌的体面。

    可秦琅突然说退位了,虽然秦琅还在,可大家看着王座上的那张肥胖的新面孔,总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虽然心中也早知晓这一天会来,可真的来了时,却又觉得还没准备好。

    秦俞继位,按照秦琅教的,先宣布了一道特赦令,十恶不赦的犯人,全都送往新世界加入殷地安开拓者军团赎罪,其余监狱里的犯人,统统赦免。

    轻刑犯人,直接特赦释放,重罪犯人,则迁往东胜、南赡、西贺、新蓬莱四州安置,重新开始。

    第二道王命,便是赏赐加封,封臣、骑士,以及军中的士兵们,各地学校的老师、学生,各地医院的医生,人人有赏。

    并且宣布新王继位,年假延长,原本是正月初一及前三后三共七天假,现在直接再延长三天。

    一切都是应有之事。

    ······

    “还好吧?”

    旧金山码头一间热闹的酒馆里,换装易容的秦琅坐在楼上包里里,他旁边坐着张超、老黄、存孝、秦俊、秦用、许敬宗、魏昶、李义府、宋富贵一干老家伙们。

    秦琅听着楼下那喧嚣热闹的似要把酒馆的屋顶都要掀翻的热闹,端起面前的黄酒哈哈一笑,“有什么不好的,你看我现在是不好的样子吗?”

    无事一身轻。

    先前秦琅确实焦虑过一段时间。

    但当一切尘埃落后之后,这位曾经相五帝、立四皇的秦太师,此时倒是真的已经卸下身上的担子了。

    他现在直接搬出了吕宋王宫,王宫留给了新王秦俞一家居住。

    他搬到了城外,这是秦琅的一处行宫,虽然不如王宫占地面积广,但也占地几百亩,犹如当年在长安平康坊的翼国公府般,没有了那些大殿楼阁,倒是假山鱼连廊的十分舒适。

    秦琅最近喜欢简单的换个装再稍易下容,然后在市井里逛,他很享受这种彻底退休下来的生活。

    早早起来锻炼,然后到码头吃个早茶,听码头上这些贩夫走卒商贾水手们扯些东南西北的闲话,一壶早茶能喝上半上午,顺便看看报纸,然后再到处逛逛,便又到午餐点了。

    午后睡一觉,继续喝下午茶,傍晚时到海滩上游个泳冲个浪,偶尔再去听个书看个戏,晚上逛逛夜市,这一天的美好生活便结束了。

    张超一干老伙计现在依然还顶着顾问的头衔,不过具体的庶务也是不管的,国王若有重要的事务跟内阁、六曹、骑士院那边拿捏不定,也会召元老们商议。

    多数时间他们也很闲,甚至这般闲散的退休生活还早习惯了。

    还怕秦琅刚退下来不适应,经常来陪秦琅。

    “这次中原雪灾损失不小啊。”李义府提道。

    许敬宗牙没了,只能喝汤,不过精神看着还不错,他现在连旧金山大学的副校长也没当了,悠闲的享受着吕宋的繁华热闹。

    “我听说这次草原上遭受的损失更大,几乎能跟贞观那几年的寒潮相比,无数草原部落的牛羊几乎都冻死光了,损失巨大。若不是朝廷对草原羁縻控制多年,只怕去年冬诸部落就要南下劫掠活命了,幸好如今边市贸易发达,而且朝廷也有及时的救治。”

    以前,对牧民们来说,牛羊牲畜就是一切,大雪灾是白灾,会让一个部落面临毁灭,他们除了抢其它部落,要么就联合起来南下入侵中原,反正不抢就是死,就只能抢一把,说不定还能活命。

    但是如今的草原已经是另一个模式了,诸部落早划定了草场界线,虽也还遵守着转场过冬的传统习俗,但已经不完全是只依赖牛羊为食了。

    现在的草原部落,更多的是以养殖为主的经济,养羊主要是为了皮和毛,而不是肉,奶制品都比肉更划算有价值。

    牧民们的饮食都因此转变,过去他们以奶为主,兼食肉,而现在,他们主要吃粮食,麦、谷、米,都是中原的唐商贩卖过来的,价格并不算贵,因为这些大宗货物量大,就算加上运输成本比中原产地贵不少,但相比起他们的皮毛奶肉这些出售的价格,就显得便宜多了。

    牧民们买粮食吃比直接吃自家的牛羊划算的多,所以如今一般牧民们都不舍得杀牛宰羊吃肉,平时挤的奶也多是加工成各种奶制品出售,比如酥油就是非常昂贵和受欢迎的好东西。

    牧民们也已经习惯了如今的生活,养牛放羊牧马喂骆驼,挤奶剪羊毛打酥油捡牛粪,揉皮子纺羊线编牛毛毡,陶锅煮饭、铁壶烧水、铁锅煮茶炖肉,糖、茶、酒、香料,盐,生活中处处都是唐人的货物。

    他们连穿着也改变了许多,喜欢上了便宜又舒适的汉人丝绸棉麻,自家的皮毛、毡毯等卖给唐商,也节省了原来手工制造皮衣毡毯毛衣等的大量时间,那些丝绸棉麻布料更好看更舒适,甚至还有直接的成衣、鞋袜可买。

    草原上放牧的牛羊,吃的最多的反而成了汉地人,草原上放牧的牧民们,反而以米麦等为主食了。

    也正是因为这些贸易带来的改变,反而让如今的牧民们拥有了较强的抗白灾能力,在过冬前,家家都早储备了不少过冬的粮食,也提前把不易过冬的公牛公羊小羊羔牛犊子给杀了卖掉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灾,虽然把许多过冬地牧民家圈里的牛羊给冻死了,但起码大家不用担心活不下去。

    甚至不少牧民如今还都有种草的习惯,秋季时就已经储备了不少干草,甚至是许多青储的饲料,甚至朝廷在草原上也有不少军镇和仓库,其中就储备有大量的草干和饲料。

    这些本就是边军们军屯的赚钱项目,因地制宜,不种粮食种草,然后收获干草,或提前收获加工成青储饲料,这些既为边镇的军队战马、畜力提供准备的,也是给在草原的商队准备的,甚至也向牧民们出售。

    不少牧民如今也在朝廷的推广下也会多备些干草或饲料过冬。

    就算是准备不足,牛羊都冻死了的,也不怕。

    等雪灾过了,还可以再买牲畜继续放牧,哪家牧民没点积蓄?毕竟年年卖皮毛卖牲畜的,多少都积攒了些,就算穷的,也还可以从朝廷那里领低息贷款,甚至是能获得些救灾补助的。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大唐可不是国初,实际控制力仅在长城内那份了,如今不管是漠北还是辽东又或是西域,朝廷遍地都是军镇,谁要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别等他们南下,刚一串连密谋,边军就能立马知悉,然后就会迅速出动。

    多少部落也都在互相盯着,毕竟也怕连带,更何况这种灾时,不是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放弃如今这种安定的生活模式。

    所以对那少数乱来的人,大家都愿意举报,然后跟着大唐边军一起灭掉这狗奴,顺便还能立功得赏,再分波战利品,何乐不为。

    自天后垂帘起,大唐已经三十多年没有遭受过什么游牧民的大举侵犯了,就是当年的划界羁縻,加上军队镇边起到的作用。

    一场大雪灾,无数人受灾,但还没听说哪里出现大量死人,甚至叛乱、兵变等情况,不得不说,这是相当难得的。

    年轻的天子李昊,还有狄仁杰裴炎为首的两府宰执们的表现很好。

    “听说三郎年前就向朝廷进贡了三百万贯钱,年后又进贡了二百万贯?大手笔啊!”

    秦琅却只是呵呵一笑。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嘛,我们吕宋也是大唐的一部份,中原有难,吕宋岂会袖手旁观?”更何况,皇帝对吕宋行包税制后,每年让吕宋起码少缴五百万贯,仅这两年,吕宋就少缴了一千万贯税了。

    所以秦琅虽然经常给皇帝或朝廷动则百万贯的进贡,其实这钱本来也是该给朝廷的,现在还能用在特别有意义的地方,秦琅当然也就不会小气。

    张超告诉魏昶等,“何止是这五百万贯,三郎年前就开始给中原那边下令,让包括隆基炭场在内的诸石炭场、木炭场、石脂场全力调集储备库存,运往各重要灾区,以之前市场平价出售救灾,甚至可以先货后款,赊欠都行。”

    “还特拿出大量捐助给各学校、医院,养老院、救济院等。关键时候,太师和我们吕宋,依然是无比的有担当的。”

    秦琅摆摆手。

    “不值一提,儒家先贤们的那句话我一直牢记于心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能力越大,责任更大,我们得负起自己该有的担当,这不是善举,而是责任!”

    一群老家伙听了,无不那肃然起敬。

    阿黄甚至笑道,“我现在觉得三郎是越来越像圣人了,哪一天说不定就要肉身成圣,白日羽化飞升啊!”

    张超则道,“三郎的这份豁达,尤其是这份责任担当一般可学不来,咱们的新国王之前为了三郎给的那五百万进贡,可是好几次都表示太多,肉疼的很呢。”

    秦琅听了也只能挑挑眉,秦俞自继位以后,表现的毫无亮眼之处。

    他已经完全放权给他了,但秦俞继位后也没有拿出半点新政来,本来新王继位嘛,你总得烧上三把火,针对某些弊端提出修政改变,甚至拿出一些优良政策。

    但秦俞没有。

    他甚至在早朝时打瞌睡,有一次甚至打起了呼噜声,就差流口水了。

    内阁学士们经常跟这位国王议事,议着议着发现这位就打瞌睡了,就算不打瞌睡时,这位也经常神游四方,对学士们提出的一些重要国事的意见,跟不上节奏,也拿不出半点自己的建议和态度。

    完全就是个瞌睡虫,或者说是个糊涂蛋,国中事务,只知道全交由内阁替他决议处置,好在秦琅当初架设的吕宋国的组织结构还是不错的,十分健全,内阁协助决策,六曹负责行政,骑士院负有审核和监督之权。

    秦俞这个瞌睡糊涂虫,事事不胡乱干涉,倒反而让吕宋的国政更加健康的运转着。

    不过听说旧金山大学里有学生私下里议论时称呼秦俞为磕睡王。

    秦琅又能怎么样呢。

    他只能安慰自己,秦俞毕竟也五十六了,身体肥胖精神差,就当是无为而治吧,以他那身体估计也做不了几年国王了,到时指望如今二十八岁的世子秦孝恭能够更强一些了。

    平庸无能也不全是坏处,起码秦俞虽然喜欢打瞌睡,好酒贪色,但不会对国政胡乱干涉,就比如他虽不止一次心疼秦琅之前给朝廷打了五百万贯钱,但也只是说说而已,之后吕宋这边新拟了一个给朝廷那边的灾情支援的物资等清单,秦俞也还是照准了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秦孝安神色有些慌张的闯了上来。

    “阿公,出事了。”

    “何事?”秦琅皱眉。

    “大王薨了!”

    薨,就是死。

    天子之死称崩,诸侯之死称薨,大夫之死称卒!

    “谁薨了?”秦琅都一时没转过弯来。

    “大王薨了,”秦孝安回道,“吕宋国王薨了!”

    满座皆惊。

    秦琅也呆在当场,秦俞从正月初一继位,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满打满算才一个月。

    知道秦俞身体不是长寿的样,可怎么也料不到在位一月而薨啊。

    “怎么就薨了?”秦琅良久才缓过神来,问。

    秦孝安有些犹豫,支唔不说。

    “直说!”

    “宫中太医说是猝死,当时,当时大王正与一名波斯宠姬在欢···好,太医说大王是房事猝死······”

    秦琅脸黑了下来。

    房事猝死也叫马上风,一般西医上是某行为引起的意外突然死亡,多是过度兴奋引起的心肌梗塞而死,也有是脑溢血而死,还有一种则是向来体素虚弱,房事无节、纵欲过度,导致气阳虚脱而死。

    可不管是哪种,秦俞既然是在跟波斯胡姬房事时突然死的,那都能算是马上风,他那身体本就虚弱,秦琅不止一次提醒他要节制,可看来这儿子根本听不进去。

    如今把命都给送了。

    “三郎,节哀!”老黄刚还嘲讽秦俞瞌睡王,此时也只能叹息,不管怎么说,秦俞那也是秦琅的嫡长子,刚做了一个月国王,就这么没了。

    张超也过来劝秦琅振作,“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安排先王的后事,让世子尽早继位。”

    魏昶则提醒道,“是不是派人好好调查一下那波斯姬等人,以防万一是有人谋害行凶。”

    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不是没可能。

    秦俊知道自己是这极小可能性的嫌疑人,于是出声,“一定得仔细查清楚。”

    秦琅心中却是已经断定秦俞就是马上风,这家伙平时就纵欲无制,跟高宗、中宗爷俩一个德性,高宗就是贪色纵欲然后身体吃不消去吃丹药,最后给吃死了。当了三十多年天子的中宗李烨,更是直接死在后宫女人肚皮上,三十四岁就崩了。

    秦俞现在也落的这结局。

    他现在真后悔当初没直接传位给秦俊了。

    “回吧!”秦琅叹气起身。

第1478章 王储

    旧金山港湾。

    码头钟楼传出低沉的悲声,一队吕宋班直近卫军驰马来到码头,向所有人宣布了一个让人悲痛的消息。

    国王薨了。

    举国哀伤。

    码头上的商人、力工等听闻此消息,无不愣在当场,紧接着一个个脱帽致哀。

    虽然这位新国王在位才一个月,但大家对他也没什么坏印象,这位被旧金山大学生称为瞌睡王的国王,毕竟之前做了三十多年吕宋王世子,口碑还是有一些的。

    刚继位,便又大肆加封赏赐,就连码头上的力工们都也得到了些实打实的米面赏钱。

    有些人甚至以为班直近卫传错了消息,是不是老国王秦太师没了。

    原本以为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王城。

    秦琅从后殿出来,宫人正在为秦俞收拾遗容。

    “大郎,我之前犯了一个错误,如今不想再犯第二个错误了,我要将吕宋王位交给你。”

    秦俊板着脸站在父亲面前,背挺拔着。

    “阿耶,你现在才是在犯错!”

    秦俞已经做了一个月国王,他忽然薨逝,那么吕宋王位自然就将由他的儿子们继承,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怎么也不可能再传给兄弟。

    只能父死子继,没有兄终弟及的道理。

    秦琅若是开这个头,那就大错特错。之前秦琅若坚持立长不立嫡,以长子更贤倒也还说的过去,可既然已经立了嫡,现在又要立庶,这就是乱命了。

    这个头一开,以后吕宋王位传承,只怕再无宁日。

    “阿耶要逼死孝恭吗?”秦俊问。

    “孝恭可以封为东胜国王,去东胜州,你们换个位置。”

    “不,儿子拒绝。”

    秦俊毫不客气的拒绝了父亲的提议。

    “大郎,吕宋既是我的心血,也有你的一番汗马功劳的,你就能眼看着吕宋危险?”

    “阿耶,吕宋不会有事的,先前十一郎继位后,那般表现,可吕宋不也运转如常?跟父亲在位时,也没有什么不同。”

    “这一切都是拜阿耶所订立的吕宋制度所赐,有六曹、内阁、骑士院等在,吕宋就算不能再出一个阿耶这样的圣人,其实也不会出问题的。孝恭才二十九岁,还很年轻,行事也比较稳重,我相信他继位后,一定能让吕宋未来更好的。”

    “你真要拒绝?”

    “阿耶,我马上七十岁了,说不定哪天就一睡不醒了,况且,我又有何资格继承王位呢?”秦俊摇摇头,“其实阿耶既然已经退位了,又何必再管这些?按着正常轨迹发展吧,如果阿耶事事还要把持,那让位又有何意义?须知天无二日,若吕宋出现了两个中心,这反而容易出现混乱啊。”

    秦俊向秦琅辞行。

    “等十一郎头七过后,我便乘船回东胜香港,安心发展我的东胜州。”

    秦琅沉默。

    他是真想让秦俊接任国王之位,不仅仅是秦俊能力强,更重要的是秦俊的儿子孝忠也非常优秀,秦俊就算七十岁当不了几年国王,但秦孝忠才五十,总还能当个一二十年。

    出了秦俞这档子事后,现在他对孝恭也很不放心。

    可秦俊却再次拒绝了。

    秦俊留下沉思的父亲,转身离去了。

    良久,偏殿中的秦琅摇摇头苦笑着起身,也许自己确实该放手了,八十五岁了,足够老了。

    他跟许多老人一样,总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权力。

    而秦俊的话点醒了他。

    再舍不得放手又如何,他毕竟老了,他还能再管几年呢,更何况,天无二日,吕宋不能有两个太阳,既然已立了新王,就由新王去吧。

    新王死了,那就按制度立新王嫡长子继位。

    当秦琅走出偏殿时,黄彪、张超、魏昶、许敬宗、崔义玄、李义府等一群老家伙已经在等他了。

    东阁学士薛绍也与吕宋如今的中枢班子成员们在外侯见。

    “三郎!”

    秦琅看着一众吕宋家老,还有现中枢的学士等,长吐了一口气,缓缓道,“孝恭何在?”

    刚才秦琅与长子秦俊偏殿独处许久,最后秦俊独自离去,这引发了不少猜测,尤其是如阿黄等这些老家伙们,多少都是清楚秦琅的一些心思的。

    阿黄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其它,上前来,轻声劝说,“三郎,虽然秦俊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可眼下我还是得说句公道话,不能朝三暮四朝令夕改啊,孝恭年轻却又沉稳·····”

    秦琅点了点头。

    秦俞毕竟做了他五十五年的继承人,所以吕宋上下,秦家的家臣们,其实或多或少都跟嫡长子关系不错的,毕竟秦俞以后是吕宋王。

    秦俞突然去世,如果秦琅不立其子孝恭,改立秦俊为王,这其实也与多年以来大家的期望不符。

    这种事情,就跟朝廷废太子一样牵涉巨大。

    吕宋毕竟也是一个王国。

    虽然吕宋始终没有出现过什么真正的世子党,但毕竟多年以来也有不小的利益牵连,在秦琅和世子之间,自然所有人都会站秦琅这边,无条件的。但若是在秦俞或是如今秦孝恭和秦俊之间,这却又不同了。

    “去叫孝恭来吧,我有几句话要对他说,薛绍你们去准备孝恭的即位仪式。”

    听到这话,大家这才都松口气。

    还真怕秦琅临了,又要大动干戈。

    其实秦俊一直也无意为王,再者秦俊这都六十九了,这历史上也不曾有过立六十九岁的王储之事啊。秦孝忠虽能力出众,可也五十一了,何况,就算此时要行兄终弟及,也是嫡次子秦伦更有资格继承王位,也轮到了六十九岁的庶长兄啊。

    大家都是吕宋这条船上的,谁也不希望吕宋就此埋下隐患。

    薛绍高兴的领命而去。

    他是秦琅的外甥,妻子丽质同母妹妹城阳公主与卫尉卿薛瓘之子,不过城阳公主和薛伯玉运气都不太好。

    城阳公主其实首嫁是杜如晦的次子杜荷,最初本是太子承乾心腹,后来因承乾失势,如墙头草一样的转投了魏王泰,结果最后李泰谋反案发,杜荷与侯君集等皆被处死,公主改嫁给薛伯玉。

    薛伯玉也是名门士族子弟,袭河东县侯,娶了二婚公主后,仕途也很不错,可谁料之后来又卷入了高阳公主与房遗爱的谋反案之中,长孙无忌虽然是城阳公主的亲娘舅,可也没放过他们夫妻俩,薛伯玉先贬房州刺史。

    长孙让公主跟薛伯玉离婚,结果城阳拒绝,还跟丈夫一同往房州。

    然后,薛伯玉被指证更多罪名,本来论罪当死,最后还是李丽质出面,向皇帝哥哥上书求情,最后薛伯玉和城阳公主落得个长流吕宋的下场。

    不过到了吕宋后,公主对妹妹一家倒是很好的。

    薛伯玉也是比较有才华的,于是就一直在旧金山任职,后来他生的诸子,也都十分有才华,如薛绍就是其幼子,如今却是吕宋内阁的东阁学士。

    不仅如此,当年丽质为嫡长子秦俞求娶了世祖承乾的公主为妻,后来又纳了城阳公主的女儿为媵,薛绍后来也娶了秦琅一女,然后秦俞的嫡长子秦孝恭却又娶了高宗李曌的公主为妻,又纳了舅父薛绍的女儿为媵。

    也因为姻亲关系,秦俞这一支,跟城阳公主和薛伯玉夫妇这家,关系非常近。

    之前秦俞继位为王,秦琅也给他调整了中枢班子,特意选了河东县侯薛绍为其东阁学士。

    秦俞在位一月而薨,薛绍自然是最希望女婿秦孝恭继位的。

    孝恭来了。

    心情悲痛又忐忑不安,在一众家老的注视下,他来到祖父面前。

    做为秦琅的孙子,孝恭名声不显,同辈中最出名的是孝忠,五十一岁在洛阳朝中任右仆射,也曾在河中做过节度副使,打过不少漂亮的仗,连白衣大食人都十分忌惮他,吐火罗叶护曾被他打的跪地请降。

    在里海西北伏尔加河一带的西突厥可萨叶护,也在他手下吃过败仗,孝忠曾经亲自往可萨汗庭会见可萨部叶护,仅凭三寸之舌,就说服了可萨部重新向大唐称臣纳贡,甚至带着可萨可汗回到洛阳朝贺天子。

    还有孝安、孝文、孝武、孝昌他们,也都是早打出名头的堂兄们。

    相比起他们,孝恭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经历,他在旧金山出生,在旧金山长大,十二岁行加冠礼后去了洛阳读书,做羽林郎,在宫中当了一段时间侍卫,十八岁时又回到了旧金山。

    转眼已经快三十岁了,他基本上就在旧金山渡过的。

    也曾去过西域,去过辽东,去过漠北,去过滇越,但那都是还在洛阳宫中为侍卫时,出的短暂差事,一般也就是跟着宣旨的使者一路护卫同行,转一圈又回来了。

    南洋和吕宋他倒是都走遍了,但不过是跟着父亲巡视宣慰,没做过什么实际的职事。他受过军事训练,学习过骑射战术,但没带过兵打过仗。

    他会写诗做赋,但才学一般。

    至于说行政治民这块,就更没有经验。

    曾经,他以为吕宋王位离自己还很遥远,毕竟祖父仿佛青春不老,谁知道,突然间,王位就落到头上了。

    “今日起,你就是吕宋王了!”秦琅上前,拍了拍嫡长孙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

第1479章 无上王

    “圣人!”

    高福赶到紫宸殿,急奏皇帝。

    天子正在翻看着奏章,御案上摆着十几份奏章,却都是关于同一件事情的。高福的目光迅速在这些奏章上瞟了一眼,就明白皇帝又在研究啥了。

    这些奏章其实都是已经处置过的。

    下面有司将奏章上报中枢时,会送一份副本到宣徽院备份,另一份正本则按文武不同分送东西两府处置。

    皇帝平时会跟自己亲信的内廷宦官和北门学士拿着副本,研究处置方案,就如两府一样的给予票拟,但是这些处置结果不会下发,最后只是存档记录,类似于一种模拟票拟。

    等两府那边把正式的票拟呈上后,皇帝一般也都会同意,就算跟他与内廷宦官及北门学士拟出的处置结果不同,皇帝也很少会驳回。

    对这种不同的处置,皇帝往往会如眼下这般,事后把这些奏章摆在一起,再重新研究一次,虽然每次结果也不会变化。

    “圣人。”

    皇帝李昊抬头,“何事?”

    “吕宋王薨了!”

    “太师死了?”皇帝猛的抬头,眼睛瞪的老大,甚至眼神深处还有一抹微不可察的喜色。

    高福赶紧提醒皇帝,“太师正旦时刚把吕宋王位传给世子秦俞,退位为太上王了,薨的是秦俞,据说是猝死······”

    皇帝心底的那点喜色渐渐消失。

    “哦!”良久,皇帝才哦了一声。

    将手中的奏折合上扔到案上,皇帝坐回御榻。

    高福赶紧为皇帝倒了杯茶,然后细心汇报着具体的详情,消息是从内廷的情报部门来的,由丽竞门的来俊臣和周兴上报。

    丽竞门是当今天子通过内廷宦官们所建立的一个情报机构,这个名字其实不是正式的机构名,只是因为衙门设立在洛阳丽竞门内,所以被人如此称,就如当年刑部下属的一个情报机构,被称为六扇门一样。

    本质上,丽竞门是隶属于宣徽院的秘密情报机构,非朝廷正式衙门,受宦官们管辖控制,但具体行走办案的都是网罗的绿林草莽市井恶少两京游侠等等,反正不论出身到处招募,四处安插眼线,因为经费充足,宦官们又得到皇帝的支持,所以丽竞门这几年膨胀的很迅速。

    在情报消息这块,也确实还不错。

    他们在吕宋了同样安插了不少暗桩眼线,如秦俞猝死这样并不隐秘的消息,也就能第一时间加急送回洛阳。

    而吕宋正式的奏陈,却还要晚一些才能到。

    “太师已经派人上奏,请圣人册封其嫡长孙秦孝恭为新的吕宋国王!”

    皇帝捧着茶杯,有些怔怔出神。

    秦俞刚继承吕宋王位,这还不过一个月就没了,想不到吕宋居然会出这等意外。

    “太师还好吧?”

    “吕宋的消息,太师依然强健。”

    听到这消息,天子李昊有些失望,国之柱石的秦琅,早成了压在年轻皇帝头顶,甚至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的一座大山了。

    “有不太确定的消息称,太师曾想废嫡立长,想立秦俊为王,再立秦孝忠为世子,但皆被秦俊拒绝,然后秦俞猝死后,太师又召秦俊密议许久,据说仍是想让秦俊为王,但秦俊还是拒绝了,最后太师只好让秦孝恭继承王位。”

    事实上。

    秦俞猝死的当天,秦孝恭便已经在旧金山王宫的亡父灵前,在吕宋诸侯封臣们的见证下继承了王位。

    现在秦琅上表洛阳天子,请求册封,不过是按惯例补一道程序而已。

    这种情况,洛阳天子也不可能再旁生枝节。

    除非说秦琅突然没了,然后秦俊抢了侄子王位,请求朝廷册封,这个时候天子才有可能干涉。

    “等吕宋奏章到来吧!”

    皇帝有些意兴索然。

    五日后,吕宋的奏章到了。

    秦琅亲自向天子写的奏章,一是禀奏天子吕宋国王薨逝,二是请册立世子孝恭为吕宋新王,并册封孝恭嫡长子秦昭为新世子。

    皇帝接奏后,下诏,为秦俞缀朝五日,追赠太保,追谥庄肃,追赠侍中,陪葬定陵,配享太庙。

    谥号算是朝廷给的盖棺定论,庄肃这个谥号,在谥号中属于很特别的一个,跟壮肃一样是可褒可贬,意义多样。

    比如凌烟阁功臣里的段志玄,也是庄肃。

    总的来说,庄肃还是属于比较好的一个谥号了,如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里,有七个谥号是襄,襄就是开疆拓土有军功的美谥。

    当然如秦琼的忠武更高。

    秦俞以后就可称齐庄肃王。

    死后的待遇还是不错的,规格很高,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吕宋王,更多的还是因为秦琅的身份。

    相五帝立四皇的六朝元老秦琅还在世,他嫡长子的身后待遇自然得够高。

    这是做给活人看的。

    定陵是在唐第四位天子唐高宗李曌的陵墓,他是秦琅的外甥,也是秦俞的表兄。李曌在位一年多就去世了,秦俞在位才一个月就去世了,两人甚至死的原因都差不多,纵欲贪色,到地下倒是有伴。

    朝廷进封秦孝恭为齐王、吕宋国王、上柱国、特进、左神机上将军,加封太子太保,吕宋行省总督、南洋宣慰使,册封其子秦昭为吕宋王世子、越国公、银青光禄大夫、柱国、旧金山府牧、右骁卫大将军······

    皇帝各种恩封赏赐,又特派了高福亲自去一趟吕宋吊唁,并安慰太师秦琅。

    ······

    洛阳皇帝使者到达吕宋旧金山时,秦孝恭已经为父亲服过了二十七天孝期。

    二十五日大祥,二十七日释服。

    做为一国之王,秦孝恭的为父服孝也是以日代月,本来服二十七个月的三年孝期,实际只服二十七天,甚至在秦俞病逝当天就已经灵前即位,然后在三七后举行了正式的即位大典。

    旧金山似乎又恢复了平常。

    一如以往的热闹。

    秦琅被朝廷加封为吕宋国无上王。

    做为新国王的祖父,由太上王晋升为无上王,秦琅接旨时没什么表情,脸上也没什么悲痛。

    对于八十多岁的老家伙来说,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早有心里预料的事情。

    整个旧金山港也不见什么国丧的样子,这也都是秦琅的意思。

    没有必要过于执着那些仪式,一切从简,以免影响社会生活,所以吕宋的国丧就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内禁饮酒娱乐,但不禁屠,一个月一过,除了秦家人自己还穿着孝服,其它人则都恢复正常生活。

    高福还带来了宫中几位太后、皇后等的问侯,她们也都是秦俞的姑姑、姐妹以及侄女、侄孙女们。

    “圣人特旨免去吕宋今年的税赋一年。”

    “臣谢圣人。”新任国王秦孝恭向着北方拜谢,二十八岁的秦孝恭,论辈份他还是当今天子的表舅父,皇帝的祖母天后是孝昌的亲姑姑,中宗皇后是他的堂姐,当今皇后是他从弟秦适的女儿,准皇太子妃秦氏则是他从兄孝忠的孙女。

    吕宋秦家跟皇族李家,从世祖承乾娶了秦琅的两个妹妹起,经高宗、中宗,再到当今天子,以及皇太子,已经五代与秦家联姻。而秦家从秦琅娶圣祖女儿太平公主李丽质起,秦琅的儿子、孙子甚至曾孙、玄孙也是五代跟皇家联姻。

    这种联姻,将来也肯定还会继续。

    这是由两家的特殊地位而产生的,只要如今这种局面不打破,这种联姻就会一直继续下去。

    秦家出了四朝皇后一位太子妃,将来肯定还会继续有第五位,甚至是第六位第七位皇后。

    而秦琅的正妻是太平公主,嫡长子秦俞的正妻是世祖承乾的公主,嫡长孙秦孝恭的妻子则是高宗的公主,现在的世子秦昭年方七岁,却也在当今天子继位的当年,便赐婚其嫡长公主予秦昭了。

    这样的代代联姻,其实已经跟爱情什么的没关了,跟当事人也没关系,只是两个庞大的利益集团的联姻。

    连秦琅都已经难以阻止这种政治联姻。

    “听说越王李贞在大理洱海起兵叛乱了?”秦琅问。

    “确有此事,不过朝廷已经发兵去平乱了,相信很快就能平定。”高福也不隐瞒,越王李贞乃是圣祖李世民的第八子,初封汉王,授徐州都督。

    他的年纪,跟秦俊一样,今年六十九快七十了。

    其母燕德妃,做为四妃之子,李贞在李世民诸子中地位还是不错的。甚至也算是圣祖诸子里命较长的。

    他的那些兄弟,每经一朝,总要有那么三两个卷入谋反案中被诛杀,李贞一直活到如今也算难得。

    与大多数李家皇族宗室不同,李贞和其十弟纪王李慎名声还算不错,长于骑射,又兼涉文史,有不错的行政能力,在分封地方后,表现的还是不错的。

    李贞的封地几经变动,最后封在洱海,朝廷设大理府,世封其为都督,这里最初原是侯君集封地,朝廷在贞观时深入南中地区,对洱海的河蛮诸诏的打压很成功,大理做为云南的两个支撑要点,尤其是后来开拓永昌、丽水、滇越等地后,大理更是必经之地,所以大理发展的很迅速。

    跟通海、昆明并称南中三大明珠。

    李贞做为世封皇族宗室,也曾为大理的繁荣有很大的功劳,但是年纪大了,也渐渐的就糊涂起来了。

    特别是在李昊刚继位时,徐敬业兄弟奉吴王李恪之子李琨谋反事败后,不少高祖、圣祖、世祖的皇子藩王卷入了谋反案中,被事后调查甚至受到牵连处置。

    其中既有确实发过牢骚的,也有纯粹就是被新皇趁机修理的。

    本来嘛,宗室诸藩分封边地,总也比较特殊的存在,要说谋反叛乱倒没几个真敢的,可天高皇帝远,平时难免会有点做威做服,甚至是欺压地方的事情,甚至有可能只是一藩王的某个子孙不争气乱来。

    但这种事情多了,朝廷诸公也不爽。

    恰逢新皇继位,又出宗室叛乱的事,诸公也就趁机找茬修理修理一下宗室们,也免的他们越来越过份。

    这本来也只是杀鸡儆猴的事。

    不过越王李贞的儿子,琅琊郡王李冲确实卷入了李琨谋反之中,同样被卷入进来的还有诸如韩王李元嘉的儿子黄国公李撰、霍王李元轨的儿子江都王李绪、鲁王李灵夔的儿子范阳王李蔼、虢王李凤的儿子东莞郡公李融等。

    眼看火要烧到自己身上,这些胆大的宗室们决定积极行动自救。

    黄国公李撰伪造了一封世祖皇帝李胤的过期诏书,说朕被李贤幽禁,诸藩宗室应当发兵救朕,然后李冲又用这封似的李胤求救诏令加料,后面加上了一句,朕打算将李氏的江山交给皇弟越王李贞。

    至于理由,自然是李贤母子后面站着秦家,他们意图篡谋李氏江山等等。

    要说此时世祖李胤都死了几十年了,你这个时候才拿出这诏书还有什么意义?

    但对于这群急火攻心想要自救的宗室藩王们来说,还真是什么招都敢用。

    李冲和李撰他们胆子也大的很,准备联络宗室诸王共同起兵,向洛阳勤王讨逆,到时拥立越王李贞继位。

    只不过这些人虽然上窜下跳的很欢,但真要玩命的时候,却并不齐心,大都迟疑不决。

    到了正式的约定起兵时间,只有李冲和李贞父子俩起兵了,其它诸王都还没准备好,有的是犹豫了,有的则是试图起兵但失败了。

    因为诸王在边疆封地上的护卫数量有限,而且军政财等大权基本上都在朝廷命官手上,想要造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没有足够的威望和本事,想兵变夺权往往是反被地方文武官员给抓捕关押起来了。

    李贞父子能起兵成功,也是因为李贞确实比较有能力也在洱海较有威望,他还有不少奴隶,同时跟周边不少蛮部关系也挺好,关键时候父子俩很积极,各种招揽亡命,大方许诺,又是假传旨意等等,还真就成功的夺下了大理城起兵。

    不过秦琅之所以有此一问,也不过是拿来当个谈资,李贞父子的造反,可能还不如李琨徐敬业他们当初的造反弄的动静大。

    李贞不可能造反成功,不过随着李贞父子正式夺了大理起兵造反,倒是可能会引发朝廷对宗室的又一**清洗。

    原本可能也只是想借李琨谋反敲打一下宗室,让他们规矩老实些,但经这么一闹,朝廷也只能狠狠收拾他们了。

    甚至秦琅都听到些传闻,说朝中有官员提出要罢世封之制,提出的人是个八品的小御史,但据说这人跟北门学士刘祎之关系不错,所以这个削封之议很可能就是出自皇帝的意思,只是皇帝比较聪明,先找个小角色把话题抛出来。

    高福点点头。

    “这次宗室诸王参与谋逆造反的有十几家,太过骇人听闻了,自贞观圣祖实行世封之制以来,宗室分封边疆之地,可并没能起到屏藩朝廷的设想,反倒是每朝都有宗室诸王谋逆做乱,举兵造反,还越来越严重,如这次已经严重威胁到朝廷了。”

    “太师也是当年协助圣祖制订分封之制的宰相,如今这结果也是太师当年始料未及的吧?太师以为,这宗室分封之制,是否已经出了大问题呢?”

    秦琅听出他话里之意,这明显是代皇帝问的。

    “没错,当年圣祖定世封之法,我就是带头支持的那人,就算到了如今,我也依然还是坚定支持世封制的。世封制并没有错,错的只是那些造反的人而已。就算没有世封制,难道那些人呆在洛阳、长安,要是真想造反,就不反了吗?”

    “不能因噎而废食啊!”

    高福听到秦琅如此回答,也就点头闭嘴,他只是来代天子试探下秦琅对削藩的态度,既然秦琅已经明确表达了态度,那他的使命也就达成。

    至于最后是削还是不削,这些都不是他高福一个太监能决定的。

    “太师以为,若是朝廷停宗室分封之制,皆置于京师优养如何?”高福过了一会,又抛出一个问题,“当然,功臣世封,仍不改变,一如从前。”

    年轻的皇帝想把大唐宗室都当猪养,全关在京师,不让他们到地方上去,更不给他们实封,这种想法不算稀奇。

    毕竟历史上大唐的天子后来就是这样做的。

    搞十王宅百孙院,将宗室全扣在京师养猪,这样一来确实能够避免宗室在地方上叛乱了,但是如此一来,也与当年李世民期望的皇家子孙能够屏藩朝廷的希望背道而驰了。在晚唐,天下大唐江山崩坏之时,李唐的子孙基本上没有发挥出什么应有的作用,在黄巢攻入长安的时候,李家的子孙也只是被当成了猪杀。

    这方面还不如明朝,朱元璋把子孙放到各地养猪,可在明末的时候,起码还能拉出来当面旗帜,起码也还有过南明朝几十年的小朝廷。

    但大唐,却不曾有过,关键就是大唐的宗室政策的限制,既不能当宰相做大将军,又不能出镇地方,连科举都不行,只能在京闲养着,当贼一样的防,自然最后全养成了废物。

    李昊挺有心机的。

    虽说事不关已,但秦琅觉得眼下的宗室世封边地,虽也出了些问题,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比起关在京师养猪,其实分封到地方并没错。

    “我觉得圣祖当年定下的宗室世封之制很好。”秦琅再次表明态度。

    今天皇帝要削宗室的藩,他秦琅答应了,谁敢保证,皇帝削完宗室不会继续削异姓封臣们?

    “请高公回到洛阳后转奏天子,世封诸侯们镇守边疆,屏藩朝廷,总是忠心者更多的!”

第1480章 超凡入圣

    “何谓圣人?”

    初夏,继位已满百日的吕宋第三代国王秦孝恭带着世子秦昭到玄武湖心岛庄园拜见祖父无上王,曾孙秦昭发问。

    “为何有此问?”

    “老师昨日说到这,曾孙儿有些不明,故特求问无上王。”七岁的秦昭虎头虎脑,不懂就问。

    秦琅笑笑。

    他没直接回答,而是目光望向孙子秦孝恭,“国王以为何谓圣人?”

    秦孝昌想了想,答道,“说文一书解释,圣,通也。孔安国传云,圣,无所不通。孔颖达疏乐记又云,圣者,通达物理。又疏左传云,圣者,通也,博达众物,庶事尽通也。”

    秦琅点头,“你这说的是圣,不是圣人。”

    孝恭赶紧又答道,“孟子·离娄上云,圣人,人伦之至也。旬子·礼论云,圣人者,道之极也。论语集注则云,圣人,神明不测之号。

    论语正义云:所谓聖人者,知通乎大道,应变而不穷,能测万物之性情者也。

    孔子家语·五仪解云:所谓聖者,德合于天地,变通无方,穷万事之终始,协庶品之自然,敷其大道而遂成性情,明并日月,化行若神,下民不知其德,睹者不识其邻,此谓聖人也······

    秦琅打断了孙子的背书,“你所说的这些都是上古先贤们所说的,你自己的理解呢,什么是圣人?”

    “德合天地,遂为圣人,如无上王。”

    “那如何才能德合天地,天人合一?”

    “内尽人性,上合天心!”秦孝恭答道。

    秦琅不由的有些意外,这个孙子平时总觉得比较普通,倒没料到既不擅长于军事带兵打仗,也不擅骑射武艺,写诗作赋也没天赋特长,可在这种经学哲理之上倒有不错的深刻见解。

    对于圣和圣人,华夏历代的先贤们都做过总结,但精简为一句话,那就是天人合一。更具体点就是内尽人性上合天心,中庸解释,人性天生,天所命予也,人道天成,遂性而行也。教化圣裁,圣人所以匡道复性之具也,圣人者,无非极尽此天然赋予之性,做到极致,成一完全之者尔。

    大雅又说,宇宙万物源生于天,天生万物,非随意而生,各必有其所以然之本质规定性,是谓理。故物有物理,事有事理,人有人事。

    花遂其理必开,雨遂其理必坠,人遂其理必长。

    物各遂其理而动,则天地龢龤,羌无忧患。人自遂其理而为,则天下太平,人心康乐。

    周书说,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人之灵,孝经也说,天地之性,人为贵。是此理之赋予人者,特名之曰性,其实与理一样。此理天赋而内在于人,即人性也,孟子谓人性本善,北善怀非由外铄,本为天生赋予,而此人性之所以善,固由于其所出之天理本善。

    ······

    天理、天心、人心、立心、圣人、成圣······

    秦孝恭对这些的理解,让秦琅非常惊讶,毕竟三十还不到,居然有此领悟,哪怕是站前代圣贤巨人的肩膀上学习所得,不是自己悟来的,都已经非常难得了。

    他忽然觉得,秦家以前出过门神、天神、武圣,宰相、大将、诗圣,以后却有可能要出一位哲学家了。

    七岁的秦昭听的一头雾水,好多词他甚至都听不懂。

    什么天理什么人性什么物理、道理,太大了。

    秦琅赞赏的点头,秦孝昌恭许走的是另外一条道路,但不管怎么说,能够在这种哲理上有这种悟性理解的人,应当不会是一个坏国王。

    “其实不论是学儒还是修佛、悟道,其实都是不断的提升自己的心境,道教说斩三尸成圣,佛家言除三毒成佛,而我们用世俗之言来讲,其实就是要存天理、灭人欲。”

    “要成圣必须灭除一切**吗?”孝恭认真的问。

    “不,人有七情六欲,基本的需求**乃是天理,只有超出正常需求的**才是需要革除的,比如饮食者,天理也,过分要求美味,人欲也。同理,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贪欢好色,人欲也。”

    “说白一点,就是凡事有个度,正常的需求是天理,超过正常的度那就是人的贪欲私欲**等了。存天理灭人欲,是成圣的第一步。做到这一步,还不是一个圣人,只能说是一个足够优秀的人,要成为圣人,不仅得洁身自好,还得有伟大而崇高的理想,并为之奋斗努力,就就是成圣的过程,最强成功,便有如凤凰涅槃,超凡入圣。”

    “儒家先贤们也早说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圣人得先修自身,然后平天下,能够造福于社稷国家,造福大多数人,那方为圣人。”

    “只修自身,顶多算贤者!”

    大唐立国六十九年了,能够称之为圣人的李世民算半个,秦琅也能算半个,因为他们俩人都算是引领时代,造福亿万子民的人。

    之所以都只是半个,那是因为做的还不够。

    而秦琼虽被供奉入武庙成为武圣,但秦琼那只算是政治因素造成的结果,他本身而言,仍然只能算是一个受限于时代的顶级武将而已。

    真正的圣人,是死后时间越久,被尊奉信仰者越多的人。是他们的功绩,他们的学说,他们的思想,超越时代,引领时代,造福后人。

    圣人不是聪明的,无所不知的人,而是真正时代的引领者甚至是改革者们。

    七岁的秦昭一脸疑惑的望着秦琅,“曾祖,大家都说你是南海圣人,可你刚刚又说圣人是存天理灭人欲,有大理想有大善行之人,但你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喜奢华爱享受好美人啊。”

    “哈哈哈,”秦琅哈哈大笑,“你小子说的没错,我这人啊,这一生有远大志向,也一直为这目标而奋斗努力,但说到生活上,确实是六根不净,人欲难除,所以说我不是什么圣人,顶多算半个贤者吧。”

    “曾祖不净六根,不除人欲,却也能成为半个贤者,被世人尊为圣人,那我以后可不可以也不除人欲,我也只当半个贤者就好了。”七岁的秦昭很舍不得种美味的零食,舍不得放弃早上的懒觉,舍不得自己的那些好玩的玩具等,他不想只天天读书做功课。

    “哈哈哈,你小子,能当半个贤者的话,有些合理的**倒也是可以的。”

    秦琅借机也特意跟孝恭好好深入聊了聊天理人欲这些,他担心二十九岁的秦孝恭参悟圣贤之道走火入魔,万一到时跟程朱理学一样搞到后面,被徒子徒孙们荒腔走板,成了禁锢人性的禁锢,最后甚至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搞的主次颠倒。

    程朱两人所开创、发展的理学,或道学是儒家一支,他们提出的理论观点其实并没有什么错,错的是后人歪曲,走上岐路。

    比如说唐宋时妇人社会地位比较高,寡妇再嫁,甚至抛头露面经商开店的也不少,但到了明清之时,妇女受禁锢就比较厉害,除了没有跟新月教一样弄块罩纱把头脸包起来,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尤其是加上裹小脚带来的巨大伤害,女人地位非常低了,甚至成了寡妇后还得守节不许再嫁,把贞节看的比性命还重,诸如种种太多,这些就是严重违背了天理的行为。

    秦孝恭还年轻,就怕走火入魔。

    孝恭自继承王位之后,对秦琅这位无上王还是非常尊重的。

    就算秦琅在传位秦俞后就已经放手不管吕宋政事,但孝恭继位后,依然是让内阁把所有奏本,都一正二副两本抄送,其中一份直接送呈秦琅处。

    虽然几个月来,秦琅对孙子送来的这些奏本,从不会处理,送去了就如石沉大海,也一再告诉秦孝恭不用再呈给他,但孝恭却还一直坚持着。

    甚至一些重大的事务,也会亲自去拜见秦琅问策,哪怕秦琅外出时,也会派专人赶去请问。

    这份态度还是做的非常不错的,引的吕宋上下都称赞不已。

    就算平时,孝恭也总会隔三差五的来拜见请安。

    秦琅对于孙子该说的也都说过了,未来吕宋发展的路线,基本的国策方针,都早传授了,甚至现在以薛绍为首的吕宋中枢几套班子,那也是秦琅亲自为孝恭调整过的,比如薛绍就是孝恭侧妃的父亲等。

    该做的都做了,秦琅现在尽量试着放手。

    年轻国王呈送来的奏章,其实里面有不少事情的处置上,秦琅是有异议的,甚至能看到不少有问题的地方,但最终他还是按捺住了。

    他总会有死的一天。

    所以现在就当自己是提前死了,有问题有缺漏,也得由他们自己补救。

    吕宋毕竟已经是他们在管了。

    “你即位也已经满百日了,如果旧金山这边安稳下来了,你就挑个时间,上奏洛阳,请求入洛朝见天子吧,这一趟总得要走的。”秦琅提醒孙子。

    “阿公同去否?”

    “我?我就懒得去了,一把年纪了,可不想死在半路上,这天气也热了,要死半路上,还只能跟找些臭鱼烂虾一起装着掩盖尸臭,那也太惨了。”秦琅笑呵呵道。

    “把秦昭带去洛阳吧,七岁了,就在洛阳那边进学,陪太子殿下在崇贤馆读书,也多亲近亲近,吕宋虽是海外藩属,但我们得保持跟中原的联系,可不化沦为海外蛮夷了。”

    秦孝恭明白带世子去洛阳读书,其实是按惯例把世子放那边做质子的,虽有不舍,也不能拒绝。

    “阿公,听说圣人有意削藩?”

    最后,秦孝恭说起了自己担忧的一个传闻。

    秦琅却摇了摇头,“放心吧,洛阳那位天子比你还年轻,就算是个想做为的,可他若是想借这次机会削藩,哪怕是从宗室削起,也不可能成功的。到了洛阳,天子若问起此事,你只要态度明确的表明,世封之制乃圣祖所定祖制国策不可更改便行了。”

    世封之制推行数十年,到如今跟太多的人利益相连了,皇帝想削藩?

    那他真是太年轻了。

终章:再造大唐(全本完)

    “那天我在场,”

    西域,条支都督府、细柳州、护闻城(喀布尔)城头上,薛怀义倚着城牒,嘴里嚼着丁香薄荷糖,怀抱着一把弩机,身上的血渍还未干,甚至他屁股底下被坐着的那具罽宾国突厥人士兵的‘尸体’也还发着断续的呻吟声。

    旁边一群河中藩镇的牙兵同伴们或嚼着薄荷叶,或含丁香,也有嚼槟榔的,大家或在给还动弹的尸体补刀,或从已死的尸体上搜检值钱的战利品,对冯小宝又一次战后吹牛,都只是笑呵呵的听着。

    一场激烈的战斗过后,尤其是一场攻破破敌战胜利后,他们很疲惫,需要听听美人权力之类的故事提提神,而冯小宝所说的关于宫廷秘闻这种事情,虽然他们是不信的,却也觉得能提神。

    “那天,武氏兄弟跟宗室们杀进宫的时候,我就在场,我甚至看到武三思一刀砍下了皇帝的脑袋,宪宗皇帝的血溅了我一脸,真龙的血滚烫无比,我脖子上至今还留下一道永不消退的印痕呢·······”

    河中藩镇最精锐的牙兵先登营的精锐战士们,却没有人相信这一切。

    他们早听过上百次了,但每次听都还很捧场。

    “真的,你们看,这印痕就是宪宗皇帝的真龙之血溅上后留下的,不仅没褪色,甚至还越来越清晰了,我感觉像是龙鳞状······”

    校尉闻进忠走过来,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别越说越过份了,你那卑贱的脖子上还能长出龙鳞来?还真是嫌命长了?”

    闻进忠对于自己麾下的火长薛怀义底细是非常清楚的,这家伙本名冯小宝,本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孤儿院中长大,后来被一个无子的退伍薛姓老西军收养,但老西军一身伤病,没多久就死了。

    年少的冯小宝于是就混迹市井,游荡街头,平时靠卖点野药偏方什么的弄几个钱,后来他运气不错,洛阳的河中藩镇进奏院的人看望老西军,发现他死了,只留下一个养子,于是便收他到进奏院打杂做事。

    再后来被在京的吕宋内阁学士薛绍之子薛崇简赏识他勤快机敏,安排到在洛的吕宋王世子秦昭身边为随从。

    冯小宝也聪明机灵,对薛崇简十分感激,认了薛崇简为义父,然后对王世子秦昭也十分忠心用命,渐渐的也混的不错。

    长安十五年,十八岁的吕宋王世子秦昭离开洛阳回吕宋,改名薛怀义的冯小宝,被他留下,并安排进了北衙神策军。

    在长安十五年的正月二十日,武三思、武承嗣兄弟,联合张柬之、崔玄暐,以及靺鞨人大将军李多祚,并李义府少子李湛等,发动兵变,意图拥立皇叔临淄郡王李隆基称帝。

    这次的洛阳兵变,其实是长安朝宪宗皇帝一直在搞的削藩废封导致的。

    自长安元年李琨、徐敬业扬州叛乱失败,长安三年又发生越王李贞父子在云南洱海举兵的事情,而且那次牵连到十几位诸侯。

    而事后皇帝的处置也非常狠厉,直接斩杀了三十多位宗室诸侯,废掉诸封国,牵连废黜的亲王、郡王、国公等上百,李唐自太祖开国以来,六朝积累下来的宗室皇族,一下子被清掉了近半。

    在此事后,皇帝开始谋划削藩废封,甚至不顾太师秦琅的警告,也不听从两府宰执的劝谏,一意孤行。

    从长安三年开始谋划,到长安八年正式开始下削藩诏,之后便是持续八年的削藩,一开始几年削的几位藩王宗室,还都是实力较弱的,倒也还顺利。

    但接下来便越来越难,尤其是开始几位接受削藩的宗室回洛后,最后都没落个好下场,有两位被逼自杀,还有几个也是郁郁而终,这更逼的其它宗室有心反抗。

    之后是持续五年的削藩之战,前后七位藩王带头起兵叛乱,朝廷的削藩王师东奔西讨,虽然最终一个个藩王诸侯都被朝廷王师讨平。

    但大唐这几年也是人心动荡。

    也正是因为这场削藩之战,最终到了长安十五年春节过后,终于爆发了一场洛阳兵变。

    当时剩下的宗室诸藩已经没有人再敢对抗朝廷,只得接受朝廷征召,全都返回了洛阳,自愿放弃了圣祖以来分封的藩地。

    众多宗室聚集京师洛阳,忐忑不安,京师各种流言四起。

    而恰此时,又有传闻皇帝在打赢了废宗室分封一战后,又准备趁胜追击,要废功臣之封。

    于是在正月二十日这天,洛阳突起兵变。

    参与的各方势力众多,在京的许多宗室皇族,甚至是宦官,异族的将领,朝中的大臣等等,他们轻松的就杀进了玄武门,一路杀到了甘露殿中。

    最终四十岁的皇帝李昊被武三思剑斩于甘露殿中,尸首分离,死状极惨。

    这件事情可谓是震惊天下。

    事后,武三思兄弟与宰相张柬之等迎立皇叔临淄王李隆基称帝即位。

    只是这个兵变篡夺的朝廷并没能维持多久。

    洛阳兵变后,已经九十七岁高龄的吕宋无上王秦琅,在旧金山向天下发出勤王讨逆檄文,号召各地诸侯、藩镇、文武官员、地方豪强们组织勤王义师,入京勤王。

    秦琅亲自率领着吕宋的舰队驶入长江口,登陆扬州。

    沿途官员,纷纷响应。

    秦琅也一点没有耽误,并没有等候其它各路人马汇聚,直接就马不停蹄的沿运河而进,在兵变发生的第二十五天,也就是二月十五日,秦琅便已经杀到了洛阳城下。

    他离开旧金山时只带了八千人,但到了洛阳城下时,身边却有了八万人马。

    甚至当他的血盾金狮旗帜出现在城下时,负责洛阳外围的北衙诸军大多数直接就开关迎接了,转头就跑来拜见老太师,然后带头为前驱。

    秦琅骑马往洛阳城下一站,负责把守洛阳外城九门的左右金吾卫军居然就起了内讧,互相打了起来。

    都没攻城,城中的部份金吾卫军和一些游侠、义士们就已经替他们夺下了一处城门,打开门迎接他们进入了。

    勤王军进入洛阳,进入紫徽宫。

    当了二十五天皇帝的李隆基,在玄武门引火自fen···。

    当天,老太师秦琅从监狱里请出了故太子李昚与秦太子妃所生的第九子太原郡王李赫,拥立了这位因为才刚一岁而幸免于难的皇帝嫡孙。

    李赫是皇帝李昊最后一个幸存的嫡孙,太子李昚也在之前兵变后被杀。

    当初李昊削藩清除那些宗室们时有多狠,兵变后他们对皇帝一家的复仇就有多厉害。

    李昊的诸皇子一个都没留,太子李昚九个儿子也只有最小的九皇孙李赫活下来了,但事后也是被一起关在了监狱里,长大后肯定难逃一死。

    秦琅拥立李赫为大唐皇帝,改名李奕。

    洛阳城时隔二十多天,再次开始一轮新的大清洗。

    在这血腥清洗当中,已经致仕的前中书令秦孝忠再次出山,拜中书令,前朝鲜节度使秦侠拜枢密使。

    秦琅的女儿,高宗皇后、中宗生母,也是宪宗祖母的天后秦柔嘉,此时也七十多岁,被加尊为无上太皇太后,再次垂帘听政。

    李昊加庙号宪宗,谥号圣神章武孝皇帝。

    皇帝父亲太子李昚被追赠为孝敬皇帝,以天子之礼重新安葬。

    李隆基虽死,但帝位仍被废,连临淄王位也没留,直接废为庶人,连姓都给改成木姓,直接从皇族谱中开除了。

    李改为木,意为无子,事实上李隆基自尽后,他的子孙也很快就被彻底的诛杀殆尽,一个不留了。

    三个月后。

    朝局重新安稳。

    大唐第八位天子李奕不过是个一岁孩童,还什么都不懂,七十多岁的天后秦柔嘉,是李奕的高祖母,他祖父的祖母。四十多年前,高宗继位仅一年便病逝,当时秦柔嘉方二十多岁,便是扶着才三岁的中宗皇帝继位,并垂帘听政。

    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她为儿子中宗李烨垂帘十几年,儿子亲政十几年,然后儿子三十多驾崩,二十来岁的孙子李昊继位,做了十五年天子,结果却因执意削藩最后落得身死下场,只留下了一岁的皇孙。

    好在,仍然有秦家可以倚靠。

    当年是兄长秦俊与叔父秦理在两府领头辅佐,而如今是侄子秦孝忠和弟弟秦侠在两府宰执辅政。

    在洛阳呆了一百天后,秦琅拒绝了垂帘天后女儿的苦苦挽留,还是执意离开洛阳返回吕宋。

    秦琅带头离洛,也让各地的勤王将领官员带着义师们领了新皇的赏赐后各自返回,没再旁生枝节。

    薛怀义没说谎,三年前武家兄弟等杀入宫中,弑君的时候,他确实就在场。也因为当时护卫天子不力,事后薛怀义被贬降河中镇,从一名普通弓弩手重新开始。

    三年,他从河中普通守烽卒,一步步又凭功升入了游奕营,再入牙兵,然后进了精锐中的精锐先登营,虽然还仅是个火长,那也是因为上一次攻入诃达罗支国的鹤悉那城时他不仅杀了好几个俘虏,还奸了国王的王后。

    所以又从副尉给贬到了大头兵,打护闻城又立功刚升为火长,要不是因为有秦家的关系,薛怀义在三年前的清洗中就死了,哪有机会来西域。

    而上次他犯的事,也够军法处置十回了。

    河中藩镇那可是天现下十八藩镇中最强一镇,也是秦家控制最强的一镇,现任节度使秦景嗣,那是秦琅兄弟秦善道之子,秦善道就曾任过河中节度使。

    薛怀义毕竟是吕宋阁老薛绍的义子,又曾是吕宋世子秦昭身边呆了十来年的人,,得秦昭亲自赐封为封臣骑士头衔的,河中镇肯定得护点短的。

    “当时我就在场,转眼间都过三年了,现在都还经常梦到那时景象呢。”薛怀义感叹着道。

    “幸亏大唐有太师,有秦家啊,否则这天下早乱了!”薛怀义感慨着。

    河中牙兵先登营的勇士们看着已经在他们脚下臣服的罽宾国王城,也都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秦家是大唐最强的守护者,而他们这些秦家统领下的河中牙兵,自然也是那把守护大唐最锋利的剑。

    洛阳天子,河中牙兵嘛。

    这两年,条支都护府和信度都护府的这些蛮夷敢有不臣之心,他们立即就狠狠的灭亡了他们,将一座座城池堡垒攻破,把一个个敢于反复无常的蛮夷国王、城主们给砍下首级,送回洛阳,献给陛下。

    随着脚下这座护闻城的拿下,从吐火罗到条支再到信度,已经再没有一面反叛大唐的反旗还插着了。

    数骑快马自城外节度使的中军大营奔出,他们向刚拿下罽宾国都的勇士们宣布了一个恶讯。

    大唐七朝元老,相六帝、立五皇的太师秦琅,在旧金山过完百岁寿诞后,寿终仙逝了。

    洛阳朝廷下诏,为太师秦琅举国发丧,以天子之礼安葬秦琅······

    薛怀义怔住。

    周边的河中牙军先登营勇士也全都愣住,对于这些大多三四十岁的彪悍战士们来说,他们都是打小听着太师秦琅的故事长大的。

    秦琅就是一个传奇,一个永远的传奇。

    在三年前的那场大乱中,秦太师振臂一呼,天下四方各地纷纷响应勤王,秦太师一路北上,沿途无一人阻拦,所过之处,只有迎接和犒赏,各地百姓商贾纷纷提供粮草。

    秦琅出现在洛阳城下,洛阳城中的士兵便发生内讧,许多人反正,让洛阳避免了一场大战。

    而事后,秦琅的主持下,朝廷也迅速结束动荡,很快恢复平静。

    秦太师有再造大唐之功,一次次力挽狂澜,但每一次,都是功成身退,毫无留恋,更没有半点异样野心。

    这样一位传奇。

    居然落幕了。

    大家都不愿意相信这样的消息。

    可看到远处中军帅营前,大纛旗已经撤下,换上了白色的哀旗为太师举哀后,大家才被迫接受这一事实。

    薛怀义的眼中突然含满泪水,心堵的厉害,鼻子发酸,他冯小宝是靠老西军收养才活命的,甚至后来老西军死了,又是得了薛崇简和秦昭的赏识才能一步步出人投地。

    虽说后来被贬来西军,甚至因为一时没管住自己而犯事再贬,但他心中,早把自己当成了秦家的一份子,而事实上,秦昭也确实授封他为自己的分封骑士的,他从没有去过吕宋,但吕宋有他一块骑士采邑庄园,有一笔源源不断的收益。

    更重要的是,在河中镇,他也因为这个秦家人的身份而得以被高看重用。

    他跟秦琅没有直接打交道,但跟其它人一样,也是听着这位太师的传奇故事长大的。

    校尉闻进忠也眼睛湿润,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师百岁而逝,这是圆满功成,是飞升成圣了。”

    薛怀义抬起头,红着眼睛,“闻校尉,我想请假回趟吕宋,去参加太师的葬礼,去送太师最后一程!”

    “好,我这就跟你向上面请示,我估计咱们秦帅肯定要去吕宋的,看能不能让你跟着一起走,若是回了吕宋,记得替我向老太师磕三个响头。”

    其它勇士们也纷纷请求薛怀义替他们磕头吊唁。

    薛怀义沉默着点头应下。

    节度使秦景嗣的传令兵把丧讯传遍了整个护闻城内外,原本刚破敌王都斩杀敌国国王的胜利喜悦,迅速被这悲痛的噩耗给替代。

    三军痛哭,万人齐哀!

    一面面白旗升起,远在西域条支府战场上河中镇将士们,满怀悲痛之心沉痛的向着东南方向告别先太师秦琅。

    (全书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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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俗人介绍: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