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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60章 祥瑞现世封泰山

    太极宫,金銮殿上。

    十枚高及三尺,径约二尺的石头摆在金殿当中。

    看似不起眼的石头却形如鼓状,花岗岩的石面上面更是各刻有大篆四言诗一首。

    “诗共十首,计七百一十八字!”

    学士苏勖围着石鼓上的篆字惊叹道,“如金钿委地,芝草团云,不烦整裁,自有奇采。”

    同样为书法大家的虞世南也围着看了半天。

    “陛下,这些石鼓篆刻,文辞严谨,意义深奥,难以读懂。字体既不像隶书,也不像甲骨文,虽年深日久,可却还完整如新。笔力刚健果断,就像快剑斩断蛟龙一样。笔势舒展生动,就像凤凰翩翩起舞,或似众仙下凡。笔画瘦硬劲健,纵横交错,有如枝条交叉重叠的珊瑚、玉树,真是美不胜收!”

    虽然苏勖和虞世南都是当世书法大家,对于文字最为精通,可面对传说中通行于周秦之时的这些石鼓文,他们却都一时认不出来。

    “认不出?”李世民也很惊讶。

    这些石鼓是在贞观五年上元节当天,岐州陈仓的三峙原突然地龙翻身,山体开裂,露出了这十块带有古怪文字的石鼓形花岗石头。岐州刺史郑元璹认出这是周秦时使用的大篆,他觉得岐州本就是古秦之地,如今古秦之地山中突然出现这些埋藏千年的古秦之物,那么对应当今皇帝曾经做过秦王,这就妥妥的就是祥瑞啊。

    上天赐给皇帝的祥瑞,岐州刺史郑元璹立即就亲自护送着这批石鼓赶到长安,献上祥瑞庆贺。

    “陛下,臣可以肯定这石鼓上的字肯定是大篆,但这些大篆与说文解字上所收录的籀字相似,但臣观石鼓上字,却并未有收录于说文解字之上。”

    一群饱学之士在那里跟皇帝解释籀(zhou)字,据说春秋战国之交,有一部字书叫史籀篇,传说是周宣王太史籀所著,四字一句,编成韵语,为儿童启蒙之书。

    这种传说周宣王为显国威,于是让太史籀把原本钟鼎文的文字,繁化而成为了籀文,这也是小篆的前身。

    这些籀文的特点,就是字形繁复,呈正方形,笔划优美,可却不象形象事,脱离了古代文字象形功能。

    秦灭六国后,统一文字,这种籀文也就没有再使用,只有一些古籍上有一二百个古籀文传世。

    “准确点说,这种就是籀文,是大篆的一种,也是大篆中的异体字。”同样是书法大字的褚亮说道。

    大篆是相对秦国开始的小篆而言,因此钟鼎文就是大篆,而籀字是从钟鼎文中异化出来的一种字体。

    大篆是汉字发展的一个重要进程,使的汉字脱离了图画原形,线条化和规范化,尤其是奠定了方块字的基本结构。

    但大篆与小篆虽都叫篆,可相差巨大,尤其是其中做为大篆异体字的籀文,更是不象形不象事,纯粹就是一种人工制造的新符号。仅传世一二百字,唐人早就不识得这些文字了。

    但从他那很规范的四字一句的格式,从那些笔划,这些书法大家们也都推断这应当就是刻的诗句。

    有人猜测这应当就是周宣王时期的作品,也有人认为这可能是秦统一六国前的作品。

    十个石鼓,七百多个认不出的籀字,却让大唐君臣们一起围着看个不停,当然不是大唐君臣们都有考古精神,实际上因为这些石鼓的出世,如今引发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岐州刺史郑元璹送籀字石鼓入京,一路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到处嚷嚷着祥瑞现世,歌颂皇帝如此了得,顺便也没忘记宣传一拔自己,意思是这些籀字石鼓出现在他治下的岐州,肯定也表示上天对他这个牧民之官很满意,是德政的一种体现嘛。

    荥阳郑氏公关能力强大,到处宣扬。

    祥瑞这种事情,历朝统治者都喜欢,连得了白化病的野兽,什么白虎白熊白蛇白龟都能当祥瑞,庄稼长的好点,也能称为嘉禾祥瑞,这种山中现千年前神秘石鼓文书的事情,当然得大肆宣扬。

    毕竟,祥瑞嘛,代表的是老天的满意啊。这就跟大灾,代表着上天示警,是老天爷不满一样。祥瑞,代表的是老天爷的满意和赞美。

    在郑家的带头下,无数官员上奏,纷纷拍李世民马屁,把李世民舒服的都要呻吟了,据说做梦都笑醒好几回。

    没办法,自玄武门兵变夺位以来,李世民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的,偏偏前几年还十分不顺,如今好不容易灭突厥降吐谷浑,万国来朝,不得好好得瑟得瑟一下嘛。

    而在这些歌功颂德之声中,有一位沉寂了许久的大佬也站出来发声了,这位就是河间郡王李孝恭。

    开国之初,与李靖搭班子,统兵南征,平定了大唐东南半壁江山的这位郡王,可谓是当年宗室里名头最响亮的王爷。

    只是当大唐一统后,这位王爷也就失了兵权,玄武门之变前,就被李渊以他人检举为由把李孝恭从扬州大都督的位置上直接擒拿进京下狱审问,虽说最后查明清白,可也因此失去封疆大吏的身份,只能缩在京师。

    李世民上台后,更是对这位皇家里打仗能力仅次于他,又十分年轻的堂兄弟十分忌惮,一直按着他,继位之初,还借秦琅之手,把李孝恭的兄弟给收拾了,来了个杀鸡儆猴,也就是从那时想,李孝恭懂了,怂了。

    礼部尚书也不当了,退隐回家,年纪轻轻,就整天修豪宅、买美人,听歌看舞的夜夜欢歌,饮酒作乐。

    这几年时间,李孝恭家的豪宅越修越豪华,家里的美人越买越多,已经足有一百多个姬妾了,人也老老实实的不再过问朝政,一心就两耳不闻窗外事。

    李世民对这位识趣的堂兄弟,自然也是非常满意的,所以先前给李渊选配享太庙功臣时,就给了李孝恭一个名额,成为六人之一。

    时不时的,也会给点赏赐。

    今年李孝恭四十岁了,这位宗室名王一反常态,居然上了一道奏表,不是密奏,而是公开的奏疏。

    这道奏表的内容也很惊人,李孝恭居然提议请李世民封禅泰山。

    这个奏章一上,无数先前还在拍马屁喊祥瑞的官员们,立马不由的痛拍大腿,拍了半天马屁结果都没拍到位置,白搜空心思,想了许多华丽词藻。

    看看人家河间郡王,不愧是宗室名王,不出手则已,一鸣则惊人啊。

    封禅泰山啊,太他娘的会拍马屁了。

    封禅泰山,这是华夏帝王在泰山举行的祭祀天神地祇的仪式,汉代班固曾说,王者受命,易姓而起,必升封泰山,何?教告之义也。始受命之时,改制应天,天下太平,物成封禅,以告太平也。

    五经通义说,天命以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

    故升封者,增高也。下禅梁父之基,广厚也,刻石纪号者,著已之功绩以自效也。

    天以高为尊,地以厚为德,故增泰山之高以报天,附梁父之阯以报地,明天地之所命,功成事遂,有益于天地,地高厚加高,厚者加厚也。

    而华夏以来,在泰山封禅的天子有秦始皇、汉武帝和汉光武帝,历朝以来,到泰山祭祀的皇帝很多,但能举行封禅仪式的却没几个,因为没有一定的功绩,是没脸去的。

    封禅便是有大功后,前往泰山直接对话上天,若没有一定功绩又如何有脸直面神。

    起码,得功绩能够与秦皇汉武他们并论才行,可又有几个皇帝有这种本事。秦皇是始皇帝,汉武也是有名的开疆拓土的大帝,汉光武也有恢复汉室,再致太平的功绩。

    天下公认要想封禅泰山,必须得有两个基本条件达成,一就是王者受命,易姓而起,就是开国建朝,二是改制应天,天下太平,这是由乱治世,开创太平盛世。有这两点,才有资格去想,否则想都别想。

    李孝恭也不知道是在家酒喝多了没味道,还是美人歌舞看腻了,这个时候提出了让皇帝封禅泰山之议,虽然有点突然,但却让朝中上下都是懵了一懵。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对于一位皇帝来说,什么是最让他们兴奋的?自然是封禅泰山啊。

    这可是帝王盛事,最能夸耀功绩,并青史留名的事啊。

    李世民这样比较有自制力的皇帝,都是难以拒绝这样的诱惑的。

    李孝恭请封禅奏章一上,虽然皇帝没有马上同意,可却转头就以李孝恭开国有功为由,给李孝恭增实封到一千二百户,并立即让他出任礼部尚书一职。他的长子李崇义,也马上除授同州刺史之职,这可是近畿要州。

    皇帝这态度,可谓是有些急不可耐了。

    满朝上下谁还不知道皇帝心动了。

    只不过在这股涌动的浪朝下,政事堂却惊人的平静。

    连向来最能意会皇帝心意的首相房玄龄都没吭一句声,这未免就让李世民有点坐立不宁,于是乎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祥瑞石鼓上金殿。

第661章 秦怀良为何发笑?

    秦琅身着紫袍玉带,做为政事堂宰相参与了这次宫廷扩大会议,听着那些学士们的评论,有些无聊的坐在那里。

    他知道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清楚政事堂早达成了一个默契,就是要阻止皇帝头脑发热去封禅。

    天子封禅,宰相们自然也是于我荣焉,可大家也清楚,现在的情况,还不够这个资格,若是现在让皇帝封禅,不说财政上要耗费大量钱财,而且这样的封禅也只会让后人耻笑。都是比较厉害的宰相,他们不会如李世民那样身处局中头脑发热。

    “陛下,臣以为这应当是周文王之鼓,宣王刻诗。”原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现弘文馆学士褚亮得出结论。

    他认为这上面的诗应当是写周文王在岐州狩猎的事情。

    学士苏勖则认为这应当是写西周宣王的,“世咸言笔迹存者,李斯最古,不知史籀之迹,近在面前。”虽然这些籀字一时难以辨认,但还是能勉强推测出一些意思,应当是写狩猎之事。

    “卫公,你笑什么?”

    大殿之上,郑元璹突然朗声道,引来众人目光。

    原来,秦琅坐在那里,居然在笑,关键是这笑容,明显好像是嘲讽讥笑的样子,本来秦琅一人在那里笑,结果郑元璹这一嗓子,所有人都望过来,秦琅的样子顿时人人都看到了。

    “怀良为何发笑?”

    李世民有些恼,本来今天这事,就是一出表演,是皇帝想借这机会,让政事堂宰相们表态,甚至是支持封禅的,结果学士们在那里讨论的很热闹,宰相们不发一言,偏偏现在秦琅还笑,这笑容还是嘲笑的样子,李世民不免觉得秦琅这是在笑他。

    “陛下,臣·····”秦琅一抬头,看到李世民那恼羞成怒的样子,心中顿觉不好,若是让李世民给误会了,估计会很麻烦,毕竟以政事堂的态度,李世民这次想封禅几乎不可能,万一到时事情没成,他都怪到自己头上来就麻烦了。

    “臣只是刚好对这石鼓文有所得,于是欣喜而笑。”

    “你有所得而笑?”李世民依然表示怀疑,虞世南、褚亮、苏勖还有孔颖达、陆德明这些有名的大学士都没弄明白,你弄明白了?

    秦琅赶紧正色道,“圣人应当记得臣之前研究过甲骨文字,对上古文字很是下过一番功夫,虽然大篆是先秦时周朝文字,又是大篆中的异体字,可毕竟也是脱胎于金文,而金文也是由甲骨文演变而来,加之臣先前也研究过传世的那二百多个籀文,因此刚才仔细研究思索后,倒是好像认出一些来了。”

    郑元璹一直在盯着秦琅,两人结过的梁子太多。

    “卫公莫不是开玩笑?”

    秦琅当初曾花不少钱收购得许多带字的龟壳兽骨,这事倒不是隐秘之事,秦琅也曾斗酒诗百篇,得士子们送过一个诗仙之名,但毕竟年轻,郑元璹就不信他还认得这籀字。

    “郑公为何这态度,秦某向来好读书,也喜欢收集古籍,这些年可是从民间重金收集购买到许多古书,加以抄录和保护,因此略有些小研究收获,不也是正常吗?”

    “那请卫公告诉我们,这些石鼓文写的是什么?”郑元璹进进紧逼。

    “那我就说说这块石鼓上的诗文吧,我抛砖引玉,献丑了,若有错误遗漏之处,也请郑公刊正!”

    秦琅来到一块石鼓面前,还真是煞有作事的模样。

    这下倒真是让满殿之人都十分期待起来。

    郑元璹在那里不屑的冷笑,想看秦琅如何圆场。

    “吾车既工,吾马既同,吾车既好,吾马既阜。”

    秦琅还真就指着石鼓上的籀文念了起来,四句一出,殿中安静。

    “卫公莫不是胡乱念诵,哄骗我等?”郑元璹依然不信秦琅真懂,“若是如此,那可是欺君之罪!”

    “秦某岂敢欺君?虞公、褚公、苏公等诸位都是大家,我所说的,几位大家帮忙考证一下就是了。”

    秦琅敢这样说,也是有本钱的。这籀文在唐以前,只有一二百个字留传于世,其余的基本上被秦始皇焚毁禁止了,但在石鼓文出土后,后来又有不少籀文出世,唐宋元明清甚至近代,对这些籀文都有不少人进行深入的研究。

    到后世时,籀文已经不再神秘,毕竟连甲骨文都能破解许多出来,何况是周秦时的籀文,秦琅以前是学过书法,而且学过很多年的。草法隶书魏碑篆书也都因此学过,小篆大篆都学过。

    甚至还专门学过籀文,而石鼓文是籀文中极重要的,当然也是学过的。

    因为石鼓文是大篆向小篆演变而又尚未定型的过渡性文字,向来被历代书法家视为临习篆书的重要范本,学书法的,一般都会临习。

    “我们的车已坚固,我们的马已齐备,我们的车多美好,我们的马多肥美,你看这诗的开头,写的正是狩猎前的准备!”

    郑元璹半信半疑,而苏勖等却已经有些双眼大睁。

    “君子員獵,員獵員游。麀鹿速速,君子之求。騂騂角弓,弓玆以持。吾驅其特,其來趩趩。□□炱炱,即篽即塒。麀鹿趚趚,其來亦次。吾敺其樸,其來□□,射其猏獨。”

    秦琅把后面的也念完,一副公卿大夫狩猎的场面顿时形像的表现出来。

    公卿大夫去狩猎,队伍浩荡旗飘扬。麀鹿惊慌速奔跑,公卿大夫追逐忙。牛角装饰好良弓,持弓待发不放松,我们驱赶群鹿首,鹿群踟躇向前冲。(群鹿奔跑)烟灰扬,进入猎围无处藏。麀鹿仓皇把命逃,它们趑趄且彷徨。我们驱赶出肥鹿,脚步沉重行怱怱,开弓搭箭正命中。

    几位书法大家赶紧让内侍给他们取来纸笔,把秦琅所念的抄录下来,然后围在那块石鼓前,对着那一个个籀文比对。

    秦琅没诵读前,他们觉得这些字全都神秘无比,可现在秦琅念出来后,他们再去比对,便感觉好像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籀文虽是大篆异体字,可毕竟也是篆字,而且他们也都识得传世的那二百多个篆字的,有些笔划还是有一些规律的,毕竟籀字再不象形象事,可也是有规律可言的。

    这么一对比,顿时觉得确实是这个意思,比如这木字的组成,比如这车字的组成等等。

    苏勖激动的直拍大腿,虞世南现场开始写石鼓文籀字和小篆对比。

    “想不到小秦相公如此博学多识,请小秦相公为我们解说一下,其它九篇石鼓文,这上面记录的是周朝何时之事?”孔德明问。

    “待我再细看看。”

    秦琅微微一笑,故做深沉的上前,绕着十块石鼓,左盯右看装做研究了那些石鼓文半天,最后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中起身,向皇帝行礼。

    “陛下,臣初步判断,这是秦颂。石鼓诗歌通过从秦之建立、立国、发展到创立帝业这一发展顺序,对秦国有重大贡献的先祖烈公以及始皇帝的事迹进行了歌颂。既歌古也颂今,用诗歌描绘出一幅幅生动的秦人创业开拓的历史画卷!”

    “刚才臣念的那首石鼓诗歌,原本臣以为是描述狩猎的,先前虞公等也推测是周宣王或周文王狩猎的故事,但现在看来,那应当是描写秦国某一位君王征战开疆拓地的事迹歌颂。”

    “这首马荐,应当是秦颂十诗里的第一篇,按秦国历史,这应当讲的就是秦祖非子牧马建秦,复续嬴氏祀之事。而这篇应当是第二篇,讲的应当是秦襄公封侯始国之事,而这一篇应当就是秦颂最后一篇,讲的是秦始皇统一天下,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致天下太平之事了。”

    秦琅一篇篇石鼓诗念诵出来,那群学士们如痴如醉的奋笔疾书抄录,有人在那里验证秦琅所说的秦颂之说。

    “鼓,天子,净,平,宁,金,这些确实说明此鼓诗文内容,与统一六国,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锺鐻,金人十二的始皇帝史录有关!”孔颖达惊喜的喊道。

    而孔德明也马上指出另一首鼓诗里,“君子、涉、汧、舟、于水一方这些词,在指示这首鼓词内容与以兵七百人东猎,千里跋涉至汧渭之会的秦国第二代诸侯秦文公历史事迹有关。

    他们就跟在猜谜语一样,当秦琅揭开了谜底后,他们再来对照,就发现好像处处都有提醒。

    郑元璹见状,面色难看,心里也相信秦琅还真懂这些籀文了。

    “陛下,果真无上祥瑞啊。”郑元璹心念一转,马上向皇帝高声奏道,“秦地出秦鼓,录秦颂,此正是上天降下祥瑞,颂秦王之德。”

    秦王之德,既是千年前那个秦国秦王,也是如今曾做过秦王的皇帝。

    “臣请陛下封禅泰山,以报诸神之功!”

    孔颖达激动的奏称,“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二十八年,始皇东巡郡县,上邹峄山,立石。与鲁诸儒生,议刻石颂秦德,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乃遂上泰山,立石。封,祠祀。”

    孔颖达这话一出,李世民面色通红,如醉矣!

    拐来弯去,终于有人说出他一直想说的话了。

    “请陛下东巡,登泰山,立石,封禅,祭祀!”数名大臣紧随其后,高声奏请!

第662章 草率了

    “自盘古开天,三皇定国,五帝拓疆,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祭祀天为封,祭祀地为禅。

    学士、秘书少监颜师古摇头晃脑,请求封禅。

    据说封禅大典,秦始皇时本就是一群齐儒唆使着秦始皇弄的,原本祭祀泰山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仪式,可他们却搞出了一个浩浩荡荡的盛大典礼,弄的还是君权神授的那套儒家观点。

    李世民脸上通红,心里高兴的不得了。

    不过做为皇帝,封禅这种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事情也得悠着点,不能太过主动,否则容易被喷。

    李世民怀着激动的心情,从御榻上站起,负手而立,笑道,“封禅之事,不自取功绩,归之于天。譬如玄龄怀良等功臣,虽有益于国,却能自谦让归之于朕,岂似不言而欲自取也,若向泰山,功归于天,有似于此。”

    表面推推让让,我不是要去泰山向天邀功,为我贴金,只是要把这天下大安的功绩归于上天而已。

    魏征听到这话,立马出列。

    李世民心头一紧。

    只听魏征高声道,“朝中皆以封禅为帝王盛事,臣意不然。”

    “若天下安,家给人足,虽不封禅,庸何伤乎?”

    魏征雄纠纠气昂昂,直面皇帝,一副战天斗地的模样,“昔秦始皇封禅,而汉文帝不封禅,后世岂以文帝之贤不及始皇邪?且事天扫地而祭,何必登泰山之巅,封数尺之地,然后就觉得尽示其恭敬乎?”

    李世民心里那个卧槽啊。

    本来我只是表面客套一下,毕竟这种事情总也要来个三请三辞才好看嘛。百姓小民请客,也知道要推辞几下才显客气。

    你魏征难道看不出来,为何非要这般阻挠?

    还什么秦始皇封禅,汉文帝不封,汉武帝不也封了吗?汉武帝封禅,史书上不就比文帝名声大的多吗?

    这下谦恭也装不下去了。

    李世民恼怒的坐回御榻,盯着魏征,高声道,“隋末分离,群凶竞逐。是我提三尺剑,数年之间,正一四海,是朕武功所定也。”

    “又突厥强梁,世为纷更,如今却袭我衣冠,为我臣吏。殊方异类,辐辏鸿鼐,朕文教所来也!”

    “突厥败亡,吐谷浑灭,君臣为俘,安养之情,同于赤子,是朕仁爱之道也!”

    “还有林邑贡能言之鸟,新罗献女乐,拂菻贡能驭马之犬,倭国献侏儒,悯其离本,皆令返国,是朕敦本也。”

    “酬功录效,必依赏格。惩恶罚罪,必据刑书。割亲爱,舍嫌隙,以弘至公之道,是朕崇信也。”

    “非朕苟自矜伐,欲明圣人之教不徒然也,比年谷稼频登,疾疚不作,诚宜展礼名山,以谢天地!”

    李世民恼了,也顾不得矜持脸面一说,直接站出来给自己历数武功、文教、仁爱、敦本、崇信,王婆卖瓜,好一通自夸。

    最后可能觉得夸的有些过头了,才加了一句我这些不是自夸啊,只是为了弘扬圣人之道。就好比做了好事之后到处宣扬,然后说我这是不是为了自己名声,只是弘扬正气而已一样一样的。

    反正李世民亲自下场,告诉颜师古等一众曾经的秦王府学士们,要这样夸奖朕才对。

    封禅也是为了弘扬礼乐之制,正三雍之典,绝不是为了我李世民个人名声,不是想扬名万世,以耀祖宗的。

    当然,我李世民是绝对够资格封禅的,你看我自武德九年六月摄政,八月登基,到现在不到五年时间,政通人和、天下大治。曾经凌驾于中原之上的突厥,如今可汗特勤等贵族都已经跑到长安来做我的臣子,穿上了我汉家的衣冠,还有那反复无常的吐谷浑,如今其可汗伏允的首级都已经做成了黄金酒具,摆在大唐太庙里展览呢。

    我李世民哪里不够格?

    魏征也立即不客气的反驳。

    “陛下登天子大宝不过四年有余,前几年还在受外敌袭扰,天灾荼毒,这两年才算是政通人和,百姓刚过了两天安稳日子,陛下不想着继续修养生息,却就想着要好大喜功搞这种面子工程,实在是太膨胀了!”

    面对魏征这种毫不客气的反驳,李世民很气。

    “公不欲朕封禅者,以功未高邪?”

    魏征站在殿中,傲然不惧,“高!”

    “那德未厚?”

    魏征又道,“厚!”

    李世民压着怒气,“中国未安乎?”

    “安矣!”

    “那是四夷未服?”

    “服了!”

    “年谷未丰?”

    “也丰!”

    “符瑞未至吗?”

    “到了,这殿上不就是?”

    君臣俩个大眼瞪小眼,一句接一句。

    李世民连问六句,也是在给自己表功,你看看,我治理下的大唐,年谷丰登,四夷臣服,中国大安,符瑞呈现,这不是我李世民功高德厚的表现吗?

    魏征没反驳这个。

    但老魏依然认为不适合封禅,起码是现在不适合,你才当了几年皇帝,能有多大的功劳?

    再说大唐百姓才吃了几天饱饭,你不记得前两年刚从长安跑到洛阳去要饭,呆了两年才刚回来的事了?

    大唐虽说立国十几年了,可到贞观二年时,都还在打仗,贞观元年,才灭掉最后一个割据者梁师都,连续几年的蝗灾霜灾旱灾,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虽说已经连续两年丰收,粮食价格也确实大跌,可毕竟底子薄,再怎么比都还远不如前朝文帝时的开皇盛世,连杨广大业前期都不如。

    现在表面的兴盛之下,其实是国家百废待兴,百姓空虚的底子。

    这个时候跑去泰山封禅,必然文臣武将,百官随从,禁军护卫,车辇相随,浩浩荡荡规模宏大,估计十万人都不止,这么大的行动,肯定劳民伤财。

    再一个,封禅泰山,就跟百姓家做寿摆宴一样,到时还得请四方蛮夷酋长君主前来,这些人又会带上护卫等前来,一来请这些蛮夷们来了,到时得有丰厚的赏赐,毕竟封禅泰山这种盛大的仪式,不比寻常正旦大朝会,不是说随便赏赐就打发了的,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事,赏赐不可能不丰。

    可厚赏要耗费很多钱财,再者,各地蛮夷乱轰轰的涌入,容易造成一些冲突麻烦,甚至会让一些有心蛮夷们趁机窥探我中原虚实。

    “陛下,魏征冒死谏言,陛下的功业虽然很高,但在位未久,百姓并没有完全得到实惠,隋末战乱以来,百姓还未恢复。陛下的德行虽厚,可恩泽还没有遍及每个角度。如今天下虽已百战开太平,但也还不足以供应过度,奢侈浪费。异族仰慕仁义,但还不能满足他们的所求,符瑞嘉兆虽多次显现,可黑暗、不祥的征兆也有不少。”

    “这两年连年丰收,可国库依然空虚,尤其是百姓之家,并没有什么积储余粮。”

    “臣暂且打个比方,一个长期患有病痛之人,经过医治调理,虽有好转,但骨瘦如柴,虚弱不堪。此时就命他背上一二百斤米,而且还必须一天走一百里路,试想,这个病人能做到吗?”

    “隋朝的祸乱,还不止十年,我们的国家就像一位饱受病魔缠身的垂死病人,陛下为他愁照顾治疗,病情稳定且开始好转,但身体依然还虚弱,元气还未恢复啊。要说已经身轻体健,那绝对是自欺欺人!”

    “如今陛下要去泰山封禅,臣以为不是时候。”

    “隋末之时,关东地区遭受战乱最为严重,而贞观以来,河南山东之地,也是灾情严重,到现在,许多地区还到处是荒山野泽,茫茫千里,人烟断绝,鸡犬不闻,一片萧条,这种景象,岂不是让中原百姓雪上加霜?”

    “这样的景象让那些异族外邦人亲眼看到,又如何能敬畏我大唐?”

    “国库粮仓里确实还有些钱粮,可百姓之家并还没有什么积储,万一遇上个水旱灾害,和政局动荡,我们将拿什么去抵挡和救御?若真到那个时候,陛下可就追悔莫及了。”

    话说到这份上,魏征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你李世民要脸面要贴金,我理解,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本来脑子正热的李世民听完这番长言,也不由的沉默起来了。

    其实魏征说的也有些片面,起码如今大唐比魏征说的要强盛的多,国库钱帛充盈,粮仓里积满粮食,中原的河南山东等地,也不会有什么白骨露于野,百里鸡犬不相闻的情况。毕竟他即位以后,虽说战争灾害不断,可通过税赋改革,户籍改革等,清理出了大量的隐户逃户,增加了大量的税赋收入。

    百姓们的负担也比开皇盛世的时候轻多了。

    封禅泰山确实会花不少钱,但以如今大唐的财政,完全负担的起这样一场典礼。

    但魏征态度坚决的反对,意味着朝中还有许多反对的态度,这肯定不是魏征一人的想法。皇帝目光扫过一众宰相,结果大家都低下头,没有一个站出来为皇帝说话。

    李世民心中一叹。

    草率了!

    目光最后落到了秦琅身上,这位先前破译出秦鼓籀文的贤婿又在笑。

    “怀良可有话说?”

    “陛下,臣以为陛下之功完全可以封禅泰山,但封禅泰山毕竟是祭祀天地,向诸神表功,此乃皇朝之盛事,不可草率,必要准备周全方可。从封禅之礼仪,到钱粮之准备,再到如今四方诸夷观礼等,都要准备充分方可。”

    “臣以为,可先让礼部着手做前期准备,待到三五年后,一切齐备,到时再择良辰吉日出巡山海,封禅泰山也不迟!”

    这就是给李世民一个台阶下了。

    李世民借坡下驴,“怀良所言正是,钦准!”

第663章 战争之王

    魏征在金殿上驳的李世民哑口无言。

    再看那十只石鼓,李世民已经没了兴致,管他究竟是写的周宣王出猎,还是颂秦,搞这玩意上殿来,本是为封禅做准备的,结果现在计划落空,他也就懒得再深究了。

    下旨,将这十个石鼓做为镇国礼器,跟秦琼的大铁枪一起收藏起来。让将作监负责仿制两批,一批赐予东宫太子收藏于崇贤馆,一批命陈列国子监。又让秘书监拓印石鼓籀文,把十首籀文诗翻译,刊印成书发行。

    当然,李世民悻悻离开前,没忘记维护下自己明君形像。

    下诏,魏征进谏有功,赐铜镜一枚,金带一条。秦琅同样得了一个良谏之功,得赐玉带一条,玉瓶一对。

    同样是进谏之功,赏赐却有差别。

    关于封禅筹备之事,李世民也没啥兴趣了,反正这不过是一个台阶,三五年内也不可能成行泰山,所以李世民下旨,由政事堂领衔牵头,礼部、秘书监负责具体筹备,以商议出具体封神礼仪,甚至把玉策、金匮、方石再累、泰山上圜坛、圆坛上土封、玉玺、立碑、石刻、设告至坛、废石阙,乃至大小距石等都给研究制订好。

    此事就算暂时划上句号,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好多天,李世民都没精打彩的,最后干脆抛下朝政百官,直接带着羽林郎跑到岐州打猎去了。

    搞的魏征跺足跳脚,发了好大一通牢骚。

    但皇帝只留下一道令太子承乾监国摄政,政事堂宰相辅佐执政的旨意,人都早出京了,大家也只能苦笑两声。

    好在大唐制度齐备,就算天子暂时不在京,倒也没多大影响,百司百官,各司其事就好。

    秦琅这位平章事、兵部尚书,接下来的日子里,却在忙着不断接见四夷使者,这些各国酋长、使者们来参加正旦大朝,本来也开始要陆续返回了。

    可四方馆里最近很热闹,都缘由倭国使团在大唐兵部下了一张巨大的军火订单,一下子引爆了蛮夷们的热情。

    本来这些蛮夷,不管是真服大唐还是假服大唐,能不远千里万里跑来朝贺,其实有很大一部份原因是来赚钱的。

    以朝贡为名,实为贸易。

    这种朝贡贸易,是跟大唐官方贸易,因为有朝贡的名头,各方面都占许多便宜,只不过这种贸易比一般的贸易规格高,要求也多,不是谁都想来就来的。

    但只要能进行朝贡贸易,都是很赚钱的买卖,因此配合着朝贺下大唐天子,顺便看看举世闻名的东方大都会,大家也自然是乐呵呵的。

    本来嘛,天子也朝贺过了,贸易也差不多谈好了,带来的东西都卖给了大唐,他们也从大唐朝廷这里拿到了许多热销抢手的好货,长安城也逛过了,差不多要回程了。

    结果听说倭人居然能从大唐卫国公这里谈成武器铠甲的大单,谁不心动?

    大唐武器铠甲之精良,那是公认的。

    以前,武器铠甲基本上是禁运出界的,尤其是如陌刀、明光甲这种好东西,碰都不能碰,挨了就得砍头。

    可现在,居然能够成批成批的买,只要你有钱就行。

    东西虽然贵,但商人们一打听,还是心动无比。

    贵怕什么,物以稀为贵,好东西才贵。

    若能弄到一些回去,可是宝贝。

    不管是自己用,还是转手贩卖,都是奇货可居啊。

    蛮夷们纷纷涌到兵部,要拜见秦琅。

    而秦琅却也是有求必应,本来嘛,那交易消息就是他故意让人散布出去的,卖一个是卖,卖一群也是卖,有钱不赚王八蛋。

    他向来是认为军械这种东西,出售其实还是很划算的。

    只要保证一个价格差,防止走私,那么就是好事,值得去做。赚来的钱可改进工艺、改进武器威力,还能多造武器装备唐军,何乐不为。

    陌刀虽利,可以大唐的实力,都没法装备太多,马槊虽强,可也只有军官们才能拥有,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说出售给蛮夷们带给大唐的威胁,向来战争武器这种东西,不是靠一把两把神兵利器决定胜负的,战争打的是综合国力,就跟陌刀再强,其实也不如长矛好用,因为长矛生产简单,成本低廉,可以迅速且批量的生产并快速装备军队,补充也快。

    而陌刀、马槊这种好东西,难以真正的普及供应,所以也就充充门面。

    就如甲骑具装的重装铁骑兵,也只是战略部队,只维持很小的数量,不是说没用,只能说也只是部份作用。

    所以能卖就卖,这样一来,大唐的军器监还能保证开工率,以维持一支足够数量规模,且技术强悍的军械工匠队伍,能够保证军器作坊的规模,保证军械生产制造的规模能力,保证技术上的迭代创新。

    维持技术,和保持生产能力,秦琅认为这对于国家来说,其实是相当重要的,而如果这些能通过军售,让别人给大唐买单,就更划算了。若是还能再顺便赚许多钱,那就啥也不说,干吧。

    什么,你要买十把陌刀?没问题,要多买点不,一百把起还有优惠。

    你想买甲骑具装?不是不可以,只是价格比较高,我们不但出售重骑兵的铠甲和马甲,甚至还有优秀的重装战马可提供出售,价格好谈。

    明光甲,黑光甲,山文字甲,有,都有,我们还有不同的型号。

    多买多优惠,先钱后货。

    若是大买主,还可以提供送货上门,甚至提供军购贷款服务,利息也比较实惠,甚至能够用大唐接受的土产抵款。

    秦琅还特别召见了新罗使团。

    “告诉大使一个不好的消息,还请节哀顺变,贵国大王病逝了。”

    新罗使者们一下子懵了。

    真平王金白净,是新罗国老国王了,在位已经五十四年,也算还得人心。他统治的新罗国,先向中原陈朝进贡,然后又向隋朝进贡,再向大唐进贡,六年前得大唐册封为柱国、乐浪郡王、新罗王。

    这次新罗使团入唐朝贺,除了顺便来朝贡贸易,也是来请大唐主持正义的,这些年新罗实力渐强,于是在半岛上谁也不服。

    今天跟高句丽翻脸开战,明天又跟百济国开打,后天又跟倭国动手,然后又时常出兵镇压下任那诸国复国者。

    可谓是忙碌的很。

    新罗使者来跟大唐上诉,说高句丽国阻拦他们入大唐朝贡的道路,说百济国也拦路打劫贡物,还说倭国偷袭他们云云。

    这位新罗国的第二十六任国王,当了五十四年国王,倒也长寿,只是他却没有子嗣。他这一死,新罗国不免又要陷入麻烦之中。

    “本相听闻消息,乐浪郡王一逝世,高句丽、百济和倭国,都已经在边境调动兵马了。一场战争,正在威胁着新罗国啊,本相甚是为你们担忧啊。”

    使者们有些慌。

    真平王在位五十四年,大家都早习惯了这位老国王了,如今老国王驾崩,又无嗣并无储君,外忧内患。

    偏偏这个时候,倭国还买了许多大唐的神兵宝甲。

    秦琅笑呵呵的跟新罗使团宣布了恶讯,又趁机给他们贩卖了一通焦虑,最后提出愿意帮助藩属国的新罗,以正宗藩之谊。

    他直接抛出了一揽子军购及借款计划,愿意向新罗国出售大量军械,不是零散的售卖,而是愿意按一个千人重装骑兵营,两个千人轻骑兵营,五个千人铁甲步兵营,另外再加两个千人水师营的装备,来出售给新罗。

    按大唐精锐装备的一万人装备,从甲骑具装,到步兵铁甲,从长矛到弓弩,从横刀到盾牌,从战马到战船。

    连旗帜号角,辎重马车帐篷这些,秦琅都愿意给他们配置齐全。

    甚至五千人的步兵装备里,还配备五百名陌刀手,五百名长柄重斧兵,五百大弩手等,装备豪华的堪称禁卫军。

    而价格方面,比卖给倭人的要优惠不少,最重要的是,新罗国只要签下军售借款订单,就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大唐将负责尽快制造这些装备,并负责运送到新罗国,然后新罗用本国货物充抵款项并支付借款利息。

    条件非常诱人。

    为国王突然去世的新罗人有些慌乱的签下这诱人条约,便赶紧张罗着返程。

    “三郎为何独对新罗这般优惠?这么大笔军械,就不怕收不到钱款?”

    “那么大一个新罗国,又不会马上灭亡,怕什么。再说了,我这么大笔军械,也不是一次交付的,也是分批交付,交一批收回一批的款项。”

    大唐让新罗人用新罗的货物抵款,实际上就是大唐运军械过去,然后运回货物,不用空船而回,运新罗货回中原能马上销售,又赚一笔。甚至以货抵钱,肯定还要压价,更别说借款还能再收一笔利息。

    这种买***直接卖钱,可赚多了,实际上连送货上门的运输费都已经包括在里面又赚一笔了。

    当然,做为宰相,不可能真的只看到钱。

    “倭国一心想要恢复其在半岛的地盘,想要夺回任那,而新罗这些年在真平王的统治下,趁着北方强邻高句丽被隋征讨元气大伤,一心发展,故也是实力渐强,这几十年来已经基本上把任那吞并,百济也趁着高句丽无力南顾,撕破与新罗的反高句丽同盟,相互攻夺。”

    “任那加罗诸国又想复国,这纷乱的局面其实挺好的。”

    “挺好的?”一名侍郎不解。

    “半岛上越乱,对我们自然越有利,高句丽、百济、倭国、新罗再加上任那等诸国,若全乱起来,自然也就无心他顾,我们一边卖军火,一边还能居中调和拉拉架,岂不美哉?”

    诸国打的越厉害,那么大唐这个强大的邻居在一边,说话也就越有份量。

    若是高句丽能卷入这乱战中,因此实力大损,则对大唐就更加美了。

第664章 渊盖苏文

    张超推门进来。

    “卫公,高句丽人来了,”张超把准备好的高句丽使者拜见名单放在秦琅桌上,“那些高句丽人好像很愤怒的样子,我已经让人收了他们的武器,有个叫盖苏文的家伙,牛轰轰的身上佩了五把刀,还不肯交刀,嚷嚷着说自己是什么东部大人,他娘的这不是占我便宜吗?敢跟我自称大人,我就教训了一下他。”

    秦琅听到盖苏文这个名字,惊讶了一下。

    盖苏文,好像挺熟悉,仔细想了想,莫不就是高句丽历史上的权臣渊盖苏文?此时叫盖苏文,估计是为避讳李渊,所以把名字前面那字给去掉了。渊盖苏文,渊太祚、渊男生,渊子游,好像是姓渊。

    “东部大人是那泉盖苏文家族的世袭封号,并不是要占你便宜。”

    大人在此时有父亲之意,敢自称大人那就相当于当别人面称老子一样。

    “东部的阿爷?这啥官职?”

    “毕竟是蛮夷嘛,跟华夏有所不同,你没把盖苏文怎么样吧?”

    “没有,就是揍了他两拳,小样,还想跟我还手,也不看下我身后多少兄弟,要不是那高句丽太子求情,我就直接把这小子干死,现在被我叫兄弟叉出门外去了。”

    秦琅呵呵一笑,想不到历史上有名的高句丽权臣,此时却在大唐被如此对待。

    “好了,让那太子高恒权进来吧,顺便叫那盖苏文也进来。”

    “这种无礼蛮子让他在外面呆着就是了。”

    “谈正事,去吧。”

    片刻后,一名顶着熊猫眼的高大年轻男子,满脸愤愤不平的陪着另一位年轻人进来。

    “卫国公,孤要向你质问,你的仆人如何敢殴打我高句丽东部大人,这位可是我使团大使,出身高贵,他父亲、祖父、曾祖都曾担任过我高句丽的大对卢,相当于唐国之宰相,盖苏文现任东部大人,也相当于你们的大都督,你那卑贱的仆人,怎么敢殴打贵人,孤一定要向你讨个说法!”

    年轻的高句丽太子高恒权长的有些瘦长,大饼脸子单眼皮还是高颧骨,一张嘴,汉话说的生硬别扭,一急甚至还错不少。

    秦琅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他的话。

    “首先,这是大唐,你在自己高句丽那一亩三分地,称孤道寡可以,但在大唐,却没有资格跟我称孤道寡,你父亲高建武,也不过是我大唐册封的一个辽东郡王而已,他都还没资格在大唐称孤。”

    “其次,你说你这随从如此身份显贵,可在大唐,也不过是下国之臣。还有,打他的也不是我的仆人,而是大唐功勋将士,刚刚随我参与过平灭吐谷浑国之战,因功受勋六转上骑都尉,视正五品。还是朝廷所授从六品上振威校尉!爵封白鹿男!”

    “你的随从在高句丽国内做东部大人也好,西部爷爷也罢,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到了大唐,却敢跟一位功勋军官自称大人,那找打也怪不得谁,只怪他开口前没先好好琢磨下文化差异,是自取其辱。”

    “谈正事之前,我在这里郑重提醒你们,第一,不得再妄自称孤,其二,千万别再自称大人。最后,你让盖苏文给我这位属下郑重道个歉,这事我们就不再计较追究了!”

    秦琅一番话,让太子高恒权与渊盖苏文气的脸都白了。

    “这难道就是大国所为,仗势欺人?”高恒权愤愤喊道。

    “王子还年轻,所以有些话说的不对,本相也就不跟你计较了,高句丽与大唐这些年的太平友好,那都是你父王辛苦争取到的,可莫因年少轻狂乱说话,而葬送了这大好局面!”

    “武德二年,武德四年,你父王两次遣使入贡请求修好,武德五年,又主动送还一万余名滞留于高句丽的亡命汉人,以宾客之礼将他们送还大唐。我大唐因此感动,也特将隋季之时,征辽带回的不少高句丽俘虏放还。”

    “武德七年,太上皇派刑部尚书沈叔安前往高句丽,册封你父亲为上柱国、辽东郡王,高句丽国王,还派道士带天尊像以及道法前往,给你们讲道经老子。”

    “武德九年,新罗百济上书大唐,说你们封闭道路,使他们不能入朝觐见,太上皇又派员外散骑常侍朱子奢持节前往调解,你父王上表谢罪,请求两国和好。”

    “贞观二年,大唐击败突厥,擒获颉利可汗,你父王也派使者向大唐庆贺,献上封疆图。”

    “去年我大唐再灭吐谷浑,你父王还特派了你这个王子前来朝贺,以表归附臣服,你难道不明白你父亲的良苦用心?居然敢在本相面前放肆?”

    一句放肆,杀气泄露,年轻的高句丽太子忍不住低下了头颅。

    “高句丽,地只有四郡,比之突厥、吐谷浑相差甚远,我大唐雄兵百万,上将无数,要灭高句丽太易尔,本相只要率兵几万攻打辽东,各城一定来相救,到时朝廷再派一员上将从东莱泛海到平壤,是十分容易的事,只是天下刚刚太平,大唐不想再劳动百姓尔。”

    渊盖苏文本来挺高大俊秀,可乌青的眼睛让他有些狼狈,身为高句丽大对卢的儿子,向来也是在国中跋扈惯了的人,虽然他父亲死后,他因年轻没有功绩,没能够继承到大对卢之位,被在隋征辽战争中声名大震的外来者尉支文德给做了大对卢,但东部大人这个位置,还是世袭下来的。

    而且高句丽制度里,做为东部大人的渊盖苏文,拥有极大的权势,兵多地广,部曲众多,在国中连国王都要礼敬三分。

    此次来大唐,也是有意来一窥大唐虚实,同时也是年轻,想亲自来看看大唐长安的繁华,谁知道却受此辱。

    当下不服气的道,

    “当年隋帝杨广曾发兵百一十万,三犯辽东,结果每次都铩羽而归,宇文述等率九军三十万奔袭平壤,来护儿浮海东袭,结果呢?还不是一败再败,大败亏输?前后死了数十万人在我高句丽国,到如今,当年数十万隋军尸体垒成的京观,都还矗立在辽东古战场呢!”

    “放肆!”秦琅一声喝斥。

    “就凭你,也有资格妄议我中原前朝之君?就凭你,也敢侮辱我汉家将士?”

    “来人,将这嚣张狂妄之下国之臣,给我乱棒打出去!”

    张超从外面领着数名契丹武士进来,契丹人跟高句丽人在辽东也向有争端,他们对高句丽人从无好感,得了命令,直接提着棍棒就一通乱砸,砸的渊盖苏文狼狈窜走。

    高恒权没料到这大唐相公如此生猛,一言不和又动手打人了,这渊盖苏文都挨二回打了。

    “好了,狂妄无礼之人被驱出去了,现在有事说事吧,你来拜见本相,所为何来?”秦琅问。

    高恒权被秦琅这通杀威棒弄的半点脾气也没了,甚至有点惶恐胆怯。

    “孤·····我,我是来抗议,大唐不该向新罗和百济国出售军械。”

    “新罗、百济向我大唐求购军械,以求自保,价格也出的合适,我大唐没有不卖的道理,毕竟都是我大唐的藩属。当然,若是高句丽觉得同为大唐藩属,受到了区别待遇,那你们完全也可以求购军械,我们总不会不卖给你们的。”

    高恒权愣了下,他来是要抗议大唐对新罗和百济的大宗军售案,没想到现在却是这局面。

    “大唐真肯跟对新罗一样出售军械给我们?”他有些不相信。

    “当然,不过因为刚才盖苏文那些狂妄的话语,让本相有些生气,所以要增加附加条件,第一,我大唐将派出使者前往高句丽国,捣毁高句丽人以隋征辽将士尸骨筑成的京观,并将这些汉家将士尸骸带回中原,高句丽不得阻挠且须全力配合。其二,隋征辽时尚有滞留于高句丽的隋军将士、民夫,一律须交给我大唐使者带回中原,礼送出境,不得阻拦。”

    “其三,高句丽不得再出兵侵略袭扰大唐属国新罗、百济,也不得袭击大唐经高句丽的商队、商船。”

    “其四,为保证军售,增进友好,高句丽须开放辽东、安市、卑沙、泊钓、平壤五座城池为贸易港,须将辽河、鸭绿江、萨水、贝水向大唐商船开放航行!”

    “其五,我大唐还将于平壤城、辽东城、卑沙城、乌骨城和国内城五城,设立大使馆,高句丽需积极配合,并保障大使馆和使者人员安全。”

    “你们若是能做到这些,那么大唐不仅可以放开与高句丽的商品贸易,也将全面解禁武器铠甲战马等军备封禁,甚至能给你们与新罗百济等一样的优惠条款。”

    “好好考虑一下吧!”

    一个时辰后,高句丽太子高恒权走出了秦琅的公房。

    衙门外,渊盖苏文鼻青脸肿的迎上来。

    “将军,孤跟卫国公谈成了军购,他们答应给我们放开军售,肯给我们新罗百济一样的价格,向我们出售军械铠甲,并提供军购借款,我们不用花一文钱,就能从大唐拿到两万人的装备了。”

    渊盖苏文阴沉着问明白这个军购条约的详细条款后,并没有丝毫高兴,尤其是那些附加条件,他更加觉得大唐心怀不轨。

    “天上不会掉馅饼,看似可以不花钱签个名盖个印就可以借款买军械,可实际上我们最后要连本带利的付款,只是我们要付的是我们的粮食、奴隶、牛马、金银、木料、药材等等。”

    高恒权愣了下,“那我们悔约吗?”

    “那倒用不着,这些军械还是很不错的,等我们拿到这些军械,就去打新罗和百济,重夺回汉江流域,到时一切损失都补回来了。”渊盖苏文恨恨道。

第665章 东宫

    东宫。

    因皇帝前往岐州狩猎,长安由太子监国,常参官们早朝也就改到东宫进行。早朝结束,宰相们便请太子承乾处置国事,举行御前会议。

    承乾坐在殿上,说是主持廷议,其实也就是宰相们把原本的政事堂堂议,改到了东宫。名义上是太子听政议政,决策枢机,实际上就是在那里听一听,代表这些重大事务经过了皇权。

    当然,最后结果也不是要抄送往岐州皇帝行宫。

    秦琅拿出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成果,一张张军售和借款订单,另外就是顺便签订的贸易合约。

    海东四国,新罗百济倭国和高句丽,然后还有西域高昌等三十六国,以及奚契室韦铁勒等北方诸部等等。

    趁着这次诸国前来朝贡,秦琅邀约他们谈判。

    以军售为引子,又以借款为诱饵,吸引他们向大唐签下借款条约,采购军械,然后顺便再签下贸易开放条约。

    因为条件确实太过诱人,搞的好像大唐的神兵宝甲不要钱就能拿一样,这些番国都很心动,尤其是一些部落蛮夷们,哪搞的清那些条款啊,只觉得有便宜可占,虽然秦琅也说的明白,签约借款,借款再采购军备,再做分期还款,有本有息,可蛮夷们哪去想这些。

    只知道现在确实可以不用掏钱,就能从大唐这里买走他们看到的那一件件展示的神兵利器宝甲,至于说要借多少款,利息多高分期多少期,本息一共多少,得用哪些土产货物等做为抵偿,不去想也不在乎。

    好东西先弄到手再说。

    而顺便让他们签个贸易条约,就更无所谓了,所谓贸易条约不就是开放商路,建立商馆嘛,一些周边邻近的国家部落,大唐还要求建立使馆,设立驿站,于丝路上设立烽火台,派些烽兵传信什么的,他们都无所谓了。

    没啥大不了的。

    甚至如奚、契丹等不少部落,还对这贸易条款很期待,毕竟以往中原动不动就给他们禁市封关,搞的他们的皮毛牲畜也卖不出去,想买中原的商货也买不到,只能卖高价的走私货,损失非常大。

    有时还得通过其它部落来绕路交易,或是跟别人做二道交易,若是以后都能够直接贸易,那对他们当然是好事啊,意味着中原的好商货以后价格就更低,他们的货物就能更加方便的出售了。

    秦琅特意制作了一张地图,然后把一张张签订的单子订在图上各国位置上。

    另外他又特制作了一张张图表,把一组组数字,图像化表格化展示出来,这种简易ppt,让承乾也都一目了然,其它宰相们也都很生动直观的一眼就看清楚了。

    “出售这么多军械?这前后加起来,都得有数万人的装备了,而且都是好装备,这里面有不少都是我们的敌人,或潜在敌人,如高句丽,如占城,如西突厥,这样做岂不是资敌?”侍中魏征提出疑惑。

    “我提醒魏侍中看一下这些军械的数量和价格,总量是挺多,足能装备五万以上军队,但若是细看,其实采购我们军械最多的也就是高句丽国,总军购契约是一万五千套各式军备,其它少的有一二百套的,千八百套的。”

    “一万五已经很多了,卫公难道没想过,高句丽人用我们这些精良的装备,武装起一万五千高句丽精锐,到时再来打我们?”魏征继续问。

    “首先,这一万五千套装备不是一次**给高句丽人,会分成多批,完成估计得数年之久。另外呢,就算给了他们,但是我们能用这些军械,从高句丽人那里换得更多的东西,再加上这个利息收益,还有我们军械本就卖的贵,我们卖他们一万五千套,赚的利益能够为大唐制造更多的装备。”

    “卫公想的是不是太简单了点,打造武器铠甲,需要铁,需要钢,还需要牛皮、牛筋、牛角、鸟羽等等,这些东西,可是很宝贵的,若是大量军械制造出售,我们如何能保证自己还能充足?赚的钱再多,关键时候,也未必能买到所需材料吧?”魏征道。

    “这个我自然是清楚的,我因此向各国开放军售同时,才要求签订贸易合约,另外你看我让各国拿来折钱付款的货物里,每国的都不同,除了各国主要的土产外,其实好多东西都正是制造各式军械的原料,如各种铁矿石铜矿石等,如牛皮马皮,牛筋牛角等等,这些东西充抵钱款,运回大唐,便可提炼加工制造军械,还能生产其它民用商货物资。”

    “当然,军售和贸易赚了钱,我们也可以加大矿产开采和冶炼,增加作坊和培养工匠。这样做的好处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能保证我们强大的军工生产制造能力。”

    魏征听的直摇头,觉得这样做总感觉很危险。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等宰相,倒是没那么轻易下决定,毕竟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先例。

    “当年隋乱之时,李密与王世充战于洛阳,李密据有黎阳和回洛两大仓有粮却缺钱,而王世充据有东都洛阳,府库钱帛充盈但城大人多却缺粮。后来王世充主动找李密,提出以钱购粮,李密居然应允。后来王世充从李密处购得大量粮食后,于是城中缺粮危机缓解,王世充得以坚固城防,安抚军民,李密再攻,却是无机可趁,最后终被王世充所败,这难道不是前车之鉴?”魏征举了一个例子。

    “魏侍中这例子举的不错,只是这明显是一个特例,王世充与李密战于洛阳,特别时期特别形势,李密卖粮换钱,确实是愚蠢举动。但我们现在情况,完全不同。”

    整个军购计划,也是大唐进一步打开对外贸易的一环,更是大唐加强对周边诸藩干涉影响的一步,比如趁机对西域诸国,提出要在丝路上设立驿站、烽堡,在海东海南诸国,于一些港口设立商馆,甚至在一些沿海海湾建立贸易港,秦琅甚至已经打算下一步,就要租一些沿海小岛或是港湾来做为租界,建立海外贸易港,甚至为将来发展殖民地做准备了。

    就算暂时不去想以后的殖民地、租界这些,起码借机扩大外贸,这是大有好处的,甚至借贸易,也还能方便的收集情报这些。

    大唐这么大,怕什么?

    戴胄关注点则在另一处。

    “三郎,我看到你与海东四国都还签订了一个合约,要向四国提供钱币?”

    “这恐怕有些不妥吧,你也知道铸钱成本较高,我大唐又缺银少铜,因此向来钱荒不足,所以以往不仅要禁钱出国,连岭南都要禁钱过岭。如果允许铜钱流入海东四国,那我大唐钱荒岂不更加严重,到时越发无钱可用了。”

    秦琅却是微微一笑。

    “戴相所说的是贞观以前的老皇历了,事实上贞观这几年,我大唐新增开采铜矿数百座,并通过对外贸易,每年都从外面输入大量的铜料。而我大唐自改革新政,出台了铜开采到制造和使用新规后,如今禁以铜造佛像、造铜器等,使的如今铜主要用在铸钱上,而铸钱技术的改进,又让铸钱成本大降,现在朝廷每造一贯钱,已经利润不少了。”

    历朝钱荒的一个关键就是铜开采量不足导致铜料成本高,再加上铸造和运输的成本高,所以有时就导致铸钱还亏本,就算不亏本,也没利润可言。而佛教大兴,导致大量的铜料被用到了铸造佛像佛器上,加上一些日用的铜器,就越发使的铸钱可用的铜少,而许多不法商人,甚至把朝廷所铸的铜钱收去融化成铜铸成铜器等,转手就能得数倍之利。

    搞的朝廷越发的缺钱了,于是各种恶钱假钱泛滥,劣币又开始驱逐良币,大家把好钱藏起来不用,都用差钱,越发使的钱荒。

    而贞观这几年,朝廷征对这些情况,做了许多专项的改革,比如更严格的铜禁制度,严禁以铜铸像、造器,严禁铜料出国,严禁囤积铜钱,另一方面鼓励商人开采铜矿,鼓励商人从外面进口铜料。

    再加上铸钱技术的提升,以及金银也开始铸币,并且飞钱、银票这些钞票、纸质票据的出现,都大大缓解了大唐钱荒的问题。

    如今虽说绢还在做为货币使用,可实际上现在真正用绢交易的情况已经大大减少了,百姓们小额交易基本上都用铜钱,大点的交易开始用银币甚至是金币,至于更大额的,已经直接是银行、钱庄的票据了。

    谁也不会傻傻的拉上一马车铜钱,或是几车绢帛去交易,长途、异地更是以飞钱、银票庄票为主,也不会再有人往自家猪圈、地窖里藏许多铜钱发霉长绿。

    另一方面,许多银行、钱庄、柜坊的兴起,则把百姓手里的钱吸入这些金融机构,然后加大了货币的流通率。

    同样的钱币,更好的流通率,必然就越能缓解钱荒。

    到了此时贞观五年,百姓们几乎已经感受不到过去没钱可用这种局面,也很少再出现以物易物的情况了。

    也正因此,秦琅跟新罗等海东四国,率先开始进行这种货币流通的试点。

第666章 代笔批红

    “戴公,我们与四国达成的协议,是允许大唐钱币在各国自由流通,同时替他们加工铸造金银和铜币,你知道,现在铸币是有利的,而且利润不小。我们替他们铸币还要收他们的铸造费,所以是赚两重。”

    “卫公,可我们允许大唐钱币在四国自由流通的话,我们的钱要流失许多。”戴胄道。

    “戴公,自由流通的一大好处,就是他们也不能再阻止金银铜流入大唐了。按协议,我们可以在四国设立大唐几大银行钱庄的分号,以负责用大唐钱币兑换他们的金银等旧货币。”

    ······

    海东四国很欢迎大唐把他们也列为大唐货币的流通区,因为他们本国制造水平有限,铸币成本高,且铸币量达不到流通需求,也一直跟中原以前一样有钱荒的问题,所以他们以物易物更严重。

    如今大唐以方便贸易结算为由,说愿意把他们纳入大唐货币结算区,让四国也成为大唐货币流通区,又不收他们额外费用,他们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毕竟大唐流通的货币他们又不是没见过,真金白银,开元通宝也是比以前五铢钱含铜高还重的好钱,他们自己都铸不了这样的好钱。

    如果是那种薄钱白钱铅钱这种劣币,他们肯定不愿意,但是好钱流入,为什么不愿意?而历史上,到了宋明时代,东亚各国本就成了中国货币的流通区,他们都喜欢用中国钱。

    比如日本,经常满载货物到中国沿海,卖掉货物后,把换来的铜钱满载回倭国使用。甚至在宋辽对峙的时代,辽国一样用宋朝的铜钱。

    实在是这些钱太好用了,自己又没有这能力制造。

    “海东四国,加起来,也顶多是大唐二三道的用钱规模,如果将他们纳入,我们的钱币流失不会有多少,相反,会让他们更加依附于我们大唐的经济贸易。”

    这是一个很深的政治经济学,戴胄等没学过这个,但道理还是一样的,细细思考一下,倒觉得也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按秦琅这样的搞法,明面上看似大唐大公无私的把钱辛苦铸出来运去给四国使用,但实质上,其实是大唐以铸造好的货币,兑换他们的金银铜原料,运回来铸造加工成货币后再运回去。

    本质就是大唐向各国征收铸币税,掌握了他们的铸币权。

    虽然在贵金属实物货币制下,看似他们没损失,但实际上大唐现在可不仅是发行金属货币的,银行和钱庄、柜坊的出现,使的银票、庄票、飞票这些票据,很大程度上也在充当钱使用。

    这些纸币的前身,代表着什么,秦琅心知肚明,更不说大唐货币流入四国的先决条件之一,是大唐要先在四国先建立起货币发行和兑换的各大银行和钱庄、票坊等的分号。

    而这些银行等可还是经营着汇兑等票据服务,同时也做揽储放贷业务的,谁都知道,金融行业是最赚钱的。

    也是掌握经济命脉的,银行本质上就是空手套白狼,吸收存款拿来放贷,赚利息差,甚至发行的银票等纸钞,还能超发。

    搞到后面,国家经济命脉,就被这些金融机构给掌握了。

    这个时代,秦琅不敢说能做到这么厉害,但四国愿意拱手让出这样的大权,秦琅早就不知道偷笑了多少回了。

    戴胄被他这么一点拔,也是秒懂。

    魏征还在那里一头雾水呢,戴胄已经坚决支持这一计划了。

    “三郎这招厉害,不用动刀动枪,却能把四国制的服服贴贴的。”

    魏征还没跟上思路,“我觉得这样不好,不好。”

    “魏公,对外放开军售,不说其它,一年能为朝廷增加起码百万贯的税收,是税收,不是利润,利润是军器监的,仅说税收,能达百万贯,而且这个数字以后可能会越来越多。”

    “至于你说不好的这个货币放开,仅海东四国开放,未来预计每年也能带来百万贯的收益。”

    魏征其它的听不懂,可一年百万贯收益,这个是相当清楚的。

    一百万贯,能干的事情太多了。

    全国三百多个州,一千多个县,州学县学加起来一千多座,不到两千座,一百万贯若拔给这些官学,一所学校能分到五十万钱。

    而一百万贯若是拿去搞水利工程,能修数条大江大河的堤坝,或是在边疆开上无数的水渠灌溉新垦的农田。

    就算拿来养兵,朝廷现在的北衙六军,一共三万多人的募兵禁卫,平均一人五十贯,若不算军械装备、训练开销等费用,仅供养军士也总共就两百万贯而已。

    经常跟皇帝喷口水讲大仁大义的魏征,自当了宰相后,对于钱的数字也很敏感了,一百万贯啊,确实值得去做了。

    卖军械一年税收若也能再收个一百万,又能解决许多事情了。

    手里有了钱,能办的事情太多了。

    君子不言利,可是现在贞观朝廷的宰相们,已经不讳言利了,因为要办事,就离不开钱,办大事,越需要钱。

    不能一味的从百姓身上盘剥,那就只能从其它方向弄钱。

    以前大家能想到的也就是工商税收了,而现在,大家想的更多的是发展外贸,拓宽丝绸之路,陆上海上草原上。

    种地只是基本盘,基本盘不变,还要给农夫们减负降租。

    那么朝廷所需要的钱,就只能从其它方向要。

    秦琅和戴胄代表的是开源派,也是对外贸易派,而房玄龄长孙无忌等较稳重的宰相们,如今也都是坚定的支持派。

    再添有个支持的皇帝,贞观宰相们,搂钱一个比一个厉害。

    承乾坐在上面听的似懂非懂,宰相们议论很高兴,没有谁过多在意这位年轻的监国太子,反正他其实就是个摆设,坐在这里替代皇帝押场的。

    看着时间差不多,承乾交待传餐,给宰相们准备午餐。

    这个时候,宰相们已经达成一致,对于秦琅出面与诸国签订的一系列条约,都表示了通过,尤其是与海东四国的系列条约,都没有异议。

    至于秦琅搂草打兔子,对新罗国要求任那复国,对倭国要求加罗复立,对百济那要求耽罗国转附大唐,要求高句丽彻底退回辽河以东地区等等这些附加小条件,宰相们甚至都懒得过多讨论。

    任那诸国本就已经被新罗陆续吞并,有的都吞并了几十年了。而百济东面大岛耽罗国,原本叫州胡,最早是向新罗附属的,后来被倭国控制,再后来百济出兵夺取,如今向百济臣属。

    这本就是海东几国之间的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秦琅这个时候搞出这些东西来,也就是搅浑水的,目的可想而知,宰相们当然是站在秦琅这边立场上的,所以这种事情根本不用讨论就是完全支持的,毕竟国家利益嘛。

    “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就由今日轮执政事堂笔的三郎草写决议,然后呈请监国太子过目,若太子无异议,便派人送往岐州行宫,呈奏圣人批示!”

    房玄龄发话,算是为今天的会议结束定调。

    政事堂现在七个宰相,一般政事都是政事堂会议上集体商议,原本都是由房玄龄这个首相主持,但现在李世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弄了一个新规定。

    政事堂设立了一支政事笔,七位宰相轮流执掌政事笔,轮值时就叫政事堂秉笔宰相,负责主持政事堂会议,总其纪录,并更直承旨。

    实际上,就是打破了原来尚书左仆射是首相这一天然首相的设置,改成几位宰相轮流当首相,管你本职是左仆射还是中书令,又或者只是一部尚书甚至是侍郎,只要入了政事堂那么都是宰相,不再分什么首相副相等。

    但群相议政,也总得有个领头或主持的,于是搞了这么一支政事笔,谁轮值,谁就负责主持会议,并做会议记录,甚至更直承旨。

    变相的剥夺了左仆射的首相之权,房玄龄也是郁闷了好久,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什么,可秦琅清楚,这倒不是他做错了什么,只是李世民这种皇帝控制欲较强,把原来的三高官官宰相制,变成了现在的各种加衔的政事堂群相,再又把首相之名给彻底削了,都只是为了方便他加强皇权君臣,进一步控制政事堂的目的。

    秦琅提起那支政事笔,看着前面的朱砂,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执政事笔秉笔宰相,怎么听着好像是明朝司礼监秉笔太监的意思一样,秉笔太监好像就是因为掌有代笔批红的大权才权倾朝野的。

    晃了晃脑袋,看来不论是唐朝的李世民,还是明朝皇帝,这脑子思路其实都还是一样的,都是离不开权,舍不得放权,想着法子收权掌权。

    从固定的尚书左仆射为首席宰相,到现在一天一轮政事笔,一天一个首相,明显就是要宰相们相互牵制,进一步巩固他皇帝的**大权。

    与太子一起用过午餐,诸位宰相各回本衙办公,而秦琅今天轮执政事笔,却还要去门下省政事堂衙门当值办公,顺便还要把今天政事堂会议的记录整理出来。

第667章 玄奘学瑜珈

    坐在政事堂里当值,手提政事笔,秦琅给礼部发文,让下面祠部司的郎中带着僧道牒籍过来。

    祠部是礼部四司之一,掌祠祀、享祭、天文、漏刻、国忌、庙讳、卜祝、医药以及僧尼簿籍之政。

    礼部在六部之中算是冷衙门,而祠部是礼部四司中的冷衙门。

    祠部郎中没想到得秉笔宰相召见,惶惶不知什么事,赶紧屁颠屁颠的跑来门下政事堂。

    结果秦琅见了这位一把年纪的郎中后,却只是问僧道度牒户籍之事。

    “回秉笔相公,佛道事务最初是由鸿胪寺管辖,后来又改为由祠部管理只负责度牒发放,而由宗正寺全面管理。”

    秦琅打断他,“大唐的佛道改革是由我一手推动,我岂不知这些?”

    这位郎中不由的冒汗,赶紧点头。

    最早确实是鸿胪寺负责佛道事务,有个专门机构叫崇玄署,后来如这郎中所说分由礼部的祠部和九寺之一的宗正寺管,但现在已经由祠部全面接管。

    大唐经过佛道改革后,实行的是僧道度牒制度和籍帐并行制度,为控制僧道人数,严防寺院经济失控,所有僧人,先要从师精勤修学,然后经师推举,参加三年一次的僧道考试,考试通过后,才能由祠部批准得度。

    度僧道时,还得统一在长安度,必须得有御史临场,最后才可领取尚书省礼部祠部发行的度牒,成为合法僧道,这度牒还得出钱购买,很贵。还俗或死后,则要将度牒归还官府,严禁转让。

    现在大唐的佛道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所有僧道必须在寺院道观里修行,每所寺观都有规定名额,必须得是还俗一个或是死了一个后,才能再招收学徒,然后经过考试,通过后出钱取得度牒,才能补齐。而就算是招学徒,都有严格的各项规定,再不能如从前一般的随意剃度,甚至是什么带发修行等等,更不许私修兰若这种私人寺庙。

    祠部专门负责管理,现在他们整个档案上,记录的大唐僧人数量是八千,尼姑两千,而道士五千。

    这些僧道还有专门的僧道户籍,如民户一样,也是三年一造,一式三份,分送州、县、祠部,要不时检查。

    在新的税赋和田制下,佛寺道观不再授田,但现有田仍需按亩纳税,以及缴纳户税,并且不允许再开展经济活动,如建立工坊、碾坊、质库等。

    在这些严厉的制度下,原本唐初强盛的佛道,尤其是佛寺势力和经济,都大受打击,数十万计的僧尼,数千万亩的寺院田产都充入了国家经济。

    没有免税赋特权,也没了强大的寺院经济,又有严格的考试和度牒管理,现在的僧人们倒多是念经的和尚了,也得自己劳动。

    “我听闻,最近长安的寺院又开始有私自剃度入道的事情了,你们管理失职啊。”

    一听这话,郎中吓的面色发白。

    “自新制施行以来,我祠部对各处寺观管理严格,却也有一些寺观的不法僧道,私自剃度,违规招收沙弥等情况,我们一经发现,都立即勒令整改,并给予处罚了。只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如今天下僧尼道冠不过万五在籍,还没有一军之数,你们却管不过来?这就是失职,本相先给祠部一个行政警告,你们要加强管理,若是以后还有这些私自剃度等情况严重者,我将严厉处置祠部上下。”

    “你回去后,立即让祠部行动起来,先从长安、京畿地区查起,对于有私自剃度僧道,违规招募沙弥、道童者,严惩不怠,将他们全都带回长安来。”

    郎中惊讶问,“不知秉笔相公打算如何处置他们?是否要收回度牒,强令还俗,或是直接充军边疆?”

    “本来嘛,确实应当如此处置,严重者,甚至要直接发配为奴,但是如今太子监国,殿下仁慈,便给这些出家人一次机会。我将会把这些人派往海东四国,让他们前去弘扬佛法道法,这也算是将功赎罪。”

    郎中愣了一下。

    去海东四国传法?这岂不是相当于驱逐出国了?

    也太严厉了吧?

    但秦相公的话,他不敢置疑,赶紧领了命令而去。

    回到祠部,马上召集员外郎等一众属官,先对下面发了一通火,然后部署任务,祠部倾部而出,所有官吏一起前往长安和京畿的各处佛寺道观。

    仅仅几天时间,他们便从各处寺观里揪出了一百多个违规的僧道。

    名单送上来后,秦琅惊讶的发现里面居然有个玄奘法师,细调档案,才发现这位玄奘法师果然就是唐僧唐三藏,他被送来的原因是试图私自出境,因偷渡出关而被凉州大都督府解送回长安。

    这还是贞观三年的事情了,这位在天下都已经很有名的高僧,与兄长长捷法师和秦州僧人孝达和尚,违反禁令,组团西行,打算去佛教发源地天竺,寻找真经,重新翻译,以求统一中原佛学思想的分岐。

    只是朝廷佛道改革之后,僧人游历、讲经等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得先申请,取得批准后,带上僧牒、僧籍、过所等等一堆证明文书,才能出门,如果没有,沿途官府关津,都是要严查并遣返的。

    玄奘最初打了申请报告,可被直接拒绝了,几次申请不过后干脆就私自出行,他们昼伏夜行,结果还是被查到了,直接遣送回来,还被记过、罚金,并给了三年禁出寺院所在地的处罚。

    这次被送来,也是因为之前的不良记录,被祠部直接给提出来了。

    “这位玄奘法师可是一位高僧,天下有名呢,快去请来,我要见一见。”

    才二十九岁的玄奘法师,一见面就让秦琅觉得有股子大师的气度。这是一位真正的佛法大师,潜心研究佛法。

    这位也算是士族名门之后,据说是东汉名臣陈寔之后,曾祖陈钦,任过后魏上党太守,祖父陈康,做过北齐国子博士,父亲陈惠,也是博览经书当过江陵的县官。

    后来因为隋朝衰亡,便隐居乡间不出,倒不是如西游记里所说的中了状元去上任路上被盗贼所杀,还假扮他上任,并霸占了他的妻子,还把他的孩子扔掉。

    玄奘四兄弟,他从小跟父亲学孝经等儒家典籍,受过良好的教育熏陶。父亲去世后,受当时风气影响,他二哥陈素在洛阳出家,也就是长捷法师。

    等他十岁那年,他也随长捷法师入寺学习法华经等。

    后来他遇到了郑善果,得到这位荥阳郑氏的激赏,破格让他于东都洛阳净土寺出家,并在寺中跟大师学法六年。

    唐初,受战乱影响,玄奘与兄长离开洛阳赴蜀中游历学习,在蜀地四五年,又去陇右游历,可谓是踏遍了天下名山大寺,习得佛家各派思想。

    “听闻法师欲往西天求取真经?”秦琅直接问。

    玄奘很有礼貌,这个比皇帝李世民还小几岁,比秦琅也才大一些的和尚,确实长的俊秀,而且身上有股子儒雅的味道,难怪西游记里能一路被那些女妖精们惦记着。

    “贫僧曾游历天下各地佛寺,学习过南北各地的佛法,也曾听过天竺僧波颇抵长安后所讲之法,听闻天竺戒贤于那烂陀寺讲授《瑜加论》总摄三乘之说,于是发愿西行求法,直探原典,重新翻译,以求统一中原佛法分岐。”

    秦琅听说他想去听瑜加课,不免想笑。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只要这个信仰是虔诚的,不危害他人的,也没有想着借机行骗啥的,都应当支持。

    “此去天竺万里之遥,我很敬佩法师的决心。”

    “请秦相公支持!”

    “我可以支持法师,不过呢,有个条件。”

    “秦相公请讲!”

    “你知道海东四国吧?”

    玄奘点头。

    “海东四国国王也很有崇敬佛法,他们也数次派人来求取经法,这次诸国前来朝贡,又提出了相同的请求,更希望大唐能够派得道高僧前去**传经。我打算组织一批高僧前去传经**,为四国建立佛寺,传扬佛法,带去经书。”

    玄奘意外,他想去的是西天,是天竺那烂陀寺,想去听瑜加,不想去什么倭国百济,虽然在长安也听闻近年倭国百济等也都开始崇佛,但那地方的佛法全是中原传过去的,他是想学法,不是传法。

    “若是法师愿意带团前往传法,长则三五年,短则一二年,事毕之后便可回国,到时本相亲自特批条文,并派人护送法师一路前往西天求取真经回大唐来,并由朝廷各从地佛寺调动高僧前来相助翻译经文,如何?”

    这个条件让玄奘心动。

    “不知秦相公让我去海东四国,有什么具体要求?”

    秦琅呵呵一笑,没啥具体要求,反正你玄奘在大唐也是很有名的高僧了,虽然年轻,可佛法了得,所以让你们这些在大唐寺院里有些耐不住寂寞的大师们去海东活动,正好给他们掀一波崇佛**。

    若是能带动四国跟当年南梁萧武帝一样那般崇佛,各地大造佛寺,大建佛像,大抄佛经,大量剃度人丁出家,那就相当于给他们种下一颗毒瘤了。

    佛法不一定是坏的,可如果一个国家过度崇佛,绝对是严重的毒瘤。

    早在数十年前,佛教开始经由朝鲜半岛传入倭国,圣德太子和苏我氏家族代表的改革派,都强力崇佛,这其中自然有借机打压传统势力的意思,佛教有工具之意,但他们掀起的这个崇佛,确实让佛开始在倭国生根发芽,而百济新罗高句丽三国,本也受中原佛家传播影响,近几年中原抑佛,更让不少僧道涌入海东,形成了一波小**。

    秦琅想助推一波,直接以传法为名,派出数量庞大的僧道弘法团过去,让佛教成为海东四国的国教,而大唐的佛教,又成为四国佛教的圣地,就好比满清就曾利用过黄教来影响和控制蒙古一样。

    秦琅愿意提供经费,派出高僧,印刷佛书,甚至是为他们提供佛寺建造设计图纸等。反正搞好了,海东四国若皆奉佛教为国教,那四国就将因佛而虚。就算没那么猛,起码顺便搞一波佛道外贸出口也能大赚一笔。

    “我只希望法师能够以佛法打动海东四国王室和朝廷,让他们心向佛法,广建寺院,度人入佛!”

    秦琅是大唐抑佛改革的推动者,结果现在却要让他去海东传佛,说要让四国崇佛入道,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不由的让玄奘深思。

    可秦琅的条件也确实诱人,海东之行归来,便派人送他去西天求经,取经归来,还将调集高僧助他翻译经书。

    等玄奘答应之后,秦琅拿出了一个箱子,里面全是唐以前长安、洛阳、江陵等各有名的大佛寺的寺院建筑图纸,这些壮丽宏伟的大佛寺,占地面积极广,高大宏伟,里面还有无数精美高大的佛像。

    一些大佛像,甚至高达数丈,而一些精美的佛塔,更是数十丈高。

    更别说那些佛寺,朱漆彩绘琉璃瓦顶,佛像更是铜铸镏金丹砂彩绘,极尽精美。

    随便造一座出来,都能让海东四国这样的小国,耗费巨大。而一座宏大寺院建成,怎么能少的了千八百僧人?

    长期的供养,又怎么少的了僧田等。

    而宗教发展的结果,必然不会仅满足于世外,肯定也会转向世俗,会向世俗政权伸手夺权,这是必然的结果。

    中原也曾经历过这样的阶段,所以秦琅相信,海东崇佛,后面也必然要经历这种阶段,甚至因为有大唐在幕后干涉支持,可能会更加复杂。

    “秦相公,贫僧有言在先,若入海东,只管崇扬佛法,传授佛经,不问世俗之事!”玄奘很聪明,早猜测到秦琅不是那种真正崇佛弘法之人,此事必另有他图。

    “哈哈哈,本相选法师也是因为法师是真正的修行之人,法师此去,尽管一心弘法,不用管其它杂事!”

第668章 李淳风

    长安。

    虽然天空还在飘雪,可正月已过,春日到来,只是二月倒春寒依然厉害。

    飞雪飘飘的午后,门下省政事堂里,倒是温暖惬意,做为大唐最高权力机构,政事堂如今可谓是总揽百揆,赋政四海而允厘六职,佐天子而执大政。

    这样的衙门里自然条件是最好的,不说处于皇城之中安全而又清静,就是衙门里那也是早就装上了地暖,地下全都铺设了陶管可通热烟,墙壁都是可通烟的火墙,呆在屋里其实都用不着生炉子。

    无烟无味。

    不过秦琅还是习惯的在屋里放了一个铁炉子,大冬天的不烤烤火,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何况这铁炉子上坐壶水,也正好能加加湿,另外弄几个芋头放炉子上烤,也别有一番风味。

    “太史局李淳风拜见!”

    褐袍吏员在门外禀报。

    “传!”

    门推开,一个青色官袍的年轻官员进来,站在门口向秦琅行礼。

    “将仕郎,守太史局司历李淳风,拜见秦平章。”

    秦琅起身,从铁炉子上端起茶壶,拿起一个倒扣的柴砂茶杯给他倒了杯红茶,然后又把一个烤的外皮微焦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芋头也拿出来。

    “把门带上,坐,我这有刚烤好的山芋,配上红茶,正好暖暖身子。”

    面对着比自己还年轻七八岁的当红宰相,李淳风倒也还算很落落大方,说了声谢便过来接了茶和芋头,坐到炉子边的坐位上。

    秦琅在另一把炉前椅子上坐下。

    “知道我喊你过来的原因吧?”

    “下官估计是因为历法。”

    秦琅点头,坐在炉前轻拍着手里的山芋,拍掉灰尘剥去毛毛的芋皮,露出里面香糯的芋泥来。

    “我大唐立国以来,最初沿用的是隋朝的大业历。武德二年,又颁用东郡道士傅仁均和崔善用的《戊寅元历》,但在贞观元年,你曾上书朝廷,对这个历法指出过十八个问题?”

    今年三十岁的李淳风虽说在大唐刚创立之初,就得刘文静推荐成了李世民的参军,但现在官职却很低。他刚见秦琅时自报官职是将仕郎守太史局司历。

    将仕郎只是个从九品下的文散阶,而司历做为太史局的职事官,也仅仅是从九品上而已,本品比实职还要低一级,故官职前还要加个守字。

    按理说,不应当官这么小,毕竟秦琅先前因事查到李淳风,发现他才是个从九品官时还真很意外,尤其发现他可是在开国之初就投到李世民麾下的。

    太史局是秘书省下的一个下属衙门,长官太史令是五品官,武德九年,正是当时的太史令傅奕给太上皇李渊上密奏,说什么太白经天,见在秦分,秦王当有天下这样的话,弄的李世民相当危险。

    太史局这个衙门,过去也叫钦天监,其职掌就是掌测验天文,考定历法,每日向朝廷报告所测日月星辰、风云、气候,每年制订历法,呈报皇帝后颁布,选择祭祀、冠婚及其它重大典礼的日期。

    司历这个官职,职事就是掌国之历法,造历以颁于四方。手底下有理历六人,历博士一人,还有历学生五十五人,装书历生五人。

    李淳风就是大唐历法这块的首席历法官,手底下有几个小官员,另外还有一群学生,这些学生相当于流外吏,八考入流,一边学习一边实习,学成之后就是大唐的历法官了。

    李淳风做司历这个官已经四年了。

    正是当初上书指出先前历法的不足之处,后来李世民便授他为司历,授他将仕郎这个从九品下的散官。

    现在看李淳风年轻高大,人长的也挺精神,他不免好奇的问为何贞观元年才是个从九品下的本品。

    李淳风倒没介意,直接告诉秦琅,他以前做过道士,当初投唐做秦王府的参军,其实是以道士身份在幕府的,故此之后一直都没有正式接受过朝廷的官阶,很潇洒自由。后来因为被李世民委任司历一职,这才正式接受了官阶。

    本是学道之人,所以并不在意官阶这些。

    这话,让秦琅佩服。

    吃了个烤芋头,喝了杯红茶,秦琅倒也弄明白李淳风的经历,今年三十岁的李淳风,出生于关中岐州,他父亲曾在隋朝做过县衙小吏,因为不得志,便干脆弃职当了道士。不过他父亲很有才干,注释过《老子》,也写过十卷地方志,甚至还编写了古代天文入门读物《天文大象赋》,正是在父亲的影响下,李淳风很小就聪明好学,博览群书,尤其是对天文和数学很有兴趣。

    九岁,入观拜师学道。

    十六岁,得刘文静推荐入秦王府任记室参军。

    后来因为指出傅仁均的历法有问题,而被李世民授予司历一职,由他负责修订历法。

    “你任司历一职也有四年了,不知道新历修订的如何了?”秦琅问。

    “回秦相公,傅公是非常有名望的天文学家,他与崔员外编订的戊寅元历,是根据天象计算时间的历法,也是我华夏历史上第一个采用定朔法的历法。此历法关于日行盈缩、月行迟疾等计算方法,与大业历大致相同,而大业历本身又是在刘焯的皇极历基础上而来的。”

    秦琅不懂这些,可知道历法对于各朝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

    “这个历法有什么问题吗?”

    “回秦相,采用定朔法,容易出现连大月或连小月的意外,如按此历法,到贞观十九年,便将出现四个连大月。”

    秦琅知道古代历法跟天文学、算数有很大关联,是个非常先进的东西,他自己肯定搞不清楚这些玩意,但也知道后世时用的农历阴历,其实已经是明清时才改进的一种历法,里面还已经掺和了当时西方的一些算法在里面,与此时的历法有很大区别。

    “那李司历找到解决办法了吗?”

    “以传统定朔法难以避免这种意外,除非加以创新。”

    “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好的历法出来?”

    “有,我这几年一直在研究一种新的历法,我不打算再采用旧有的老平朔法,而是再次采用定朔并独创了一种进朔法,即根据朔日小余数据的具体情况,将朔日上推一日或下推一日,使相应大月变小月或小月变大月,从而解决出现连续四个大月或三个小月这样违反日常习惯的意外·······”

    对于这些很专业的东西,秦琅听不太懂,但也知道李淳风确实在天文数学和历法上很有研究,似乎已经研究出了更好的历法。

    “什么时候能用?”

    “现在就可以用。”

    “比傅员外的历法更好吗?”

    “更精准!”

    秦琅满意的点头,“那就好,你把这部历法交上来,我呈给陛下批准颁行,更替旧历。”

    李淳风没想到秦琅这么相信他,倒是意外了。

    “若是秦相再给我一些时间研究,我还能改进新历中岁差的问题。”

    秦琅却是笑道,“颁行之后再研究改进也行。”他急着颁行新历,是因为打算以新历为契机,借此次四方来朝的时机,向依附于大唐的诸藩赐颁历法,宣布正朔。

    正为一年之始,朔为一月之始,正朔就是新年元旦。自古以来,历法与政治统治密切相差,以哪一月为正月,以哪一月的第一天朔为岁首,这都是由政治上的最高权力决定的,是为正朔。

    据说后世的农历以寅月为正月,据传是夏朝的正朔,故农历又称夏历。而殷继夏,翻前一月,以丑月为正月,周继殷,又翻前一月,以子月为正月。

    朝廷厘定正朔并向所统治地区和从属的藩属颁赐历法,宣布正朔,是确定天下一统的大事。

    周礼中述太史之职,便是正岁年以序事,颁之于官府及都鄙,颁告朔于邦国。

    奉正朔是藩属认同中央王朝权威的重要标志。

    天子谨于承天,诸侯凛于从王,皆莫大乎正朔。

    宣布正朔的特权是拥有上天赋予治权的象征,历法颁赐是王朝行使上天赋予的权威,而制定时间节律的一种象征性统治权力,而接受正朔就是承认王朝的统治权,是认同这种统治秩序的象征。每年重复不断地颁正布朔的象征性仪式不断强化既有的统治格局。

    “这次海东四国,以及突厥、薛延陀、吐谷浑、党项、高昌等国使者回去,都将带回大唐的新历法,奉正朔,并改以大唐贞观年号纪年。”

    甚至连记时,都将以长安的昼夜时刻,做为颁行天下时刻的标准,以表达大唐天子代天敬授民时的神圣职责使命。

    以后大唐以及周边藩属各国,都将实行长安时间记时,用贞观年号记年,采用大唐历法正朔。

    “新历法,就暂名皇唐贞观历吧!”

    “高句丽、倭国也颁赐历法,奉正朔?”李淳风有些怀疑。

    “敢有不奉正朔者,皆讨之!”秦琅微微一笑,似乎在说这芋头有些粉一样随便。

    李淳风听着这霸气的宣言,只能闭嘴告辞。

    秦琅本想问问他是否真能推算出女主称帝,武氏代唐来,想想还是算了!

第669章 阿舅

    新罗国使团因为老国王归天,于是赶着回国,回国前又特来拜见秦琅,主要还是想顺便带批订购的军械回去,当然,也希望大唐能够派出一位天使回访,前去吊祭老国王。

    这样的请求,秦琅当然没理由拒绝,新罗对大唐的态度还是向来恭顺的,这种时候派人去给新罗撑下场面,甚至为新旧王交接做下主持对大唐也有好处。选一个亲唐者,自然很重要。

    “阿舅,这次有劳你去新罗国一趟,辛苦了。”

    崔敦礼坐在秦琅的对面,对这个差事倒也没抗拒,因为秦琅刚给他帮了一个大忙。他本是中书舍人,而秦琅不久前刚在政事堂上提议,说他年前出使薛延陀和回纥等漠北诸部,劳苦功高,因此论功行赏,可提升为兵部侍郎,进阶三品银青光禄大夫。

    秦琅说自己这是举贤不避亲。

    其它宰相们也没反对,一来崔敦礼出身博陵崔氏,又是秦琼的小舅子,秦琅的娘舅,再者崔敦礼这几年跟博陵崔氏家族一样,对天子向是顺服,深得天子喜欢,而崔敦礼做中书舍人也表现出门阀士族精英的出色才干,确实做的很好。

    中书舍人虽说品级不高,可权势重要,正常上升也起码是侍郎的。秦琅的提议,并没有什么不合适之处,大家也就乐的卖个人情。当然,实际上宰相们都负有举荐之责,每个宰相夹袋里也总有一批自己的人要提拔,只要不涉及到核心利益,大家都会相互通融。

    政事堂堂议通过之后,奏呈皇帝。

    大唐人事这块,现在形成的规则是宰相和三品实职,权归皇帝。三品以下到五品官,人事权在政事堂,而五品到九品,人事权则文官归于吏部,武官归于兵部。宰相们对于三品以上官职只有荐举权,而皇帝也不会直接任命三品以下官。

    皇帝对于政事堂的这个荐举,自然没有驳回。

    今天崔敦礼得了官职告身,也去领取了崭新的紫色官袍,从此也进入紫袍大佬之列。从绯袍到紫袍,一步之遥,却是一道高级官员的重要门槛。朝中若没大佬们的支持,官员们想跨越这步难之又难。

    而崔敦礼这个当年建成东宫之心腹,仅用了几年时间不但得了新皇信任,还能跨入紫袍之列,他很清楚,这里面对他帮助最大的不是他那已经位列三公的姐夫秦琼,也不是武德年就做了黄门侍郎而今转任幽州刺史加封博陵郡公的叔父崔干,真正帮他上位的是秦琅。

    曾经他说秦琅烂泥扶不上墙,狗肉上不得台面,他好心牵线他联姻五姓郑氏女,结果这小子还拒绝。但后来他才知道,是他想简单了,这个秦琼的庶出子早就搭上了秦王的船,并在玄武门之变后翻身。

    “三郎让我去新罗,有什么交待的吗?”

    崔敦礼捧着杯茶,几年沉淀,如今的崔敦礼也大变了样,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前,那时的他是年轻得意,意气风发,五姓嫡子又处于中枢,做着中书舍人,早早穿上绯袍,人人称赞吹捧。

    玄武门之变后,他经历了一年多的沉寂期,倍受打压,好在最后想通了,低头了,秦琅也开始帮他,这几年抛弃过去的浮躁,认真踏实做事,倒也着实做了些政绩,得到了皇帝的认可。

    整个人更沉稳内敛,不过份张扬五姓子身份,反倒处处散发着名门气度。

    “新罗王金白净无子嗣位,听闻之前新罗国中就有两种声音,一个欲拥真平王之女金德曼为储,一个则打算拥真平王外孙,德曼妹妹之子金春秋为储。金德曼一直未嫁,而金春秋却只是真骨。按新罗骨口制度,新罗王位只有圣骨才能继承王位,金春秋母亲虽是王女圣骨,可他父亲却只是真骨,故他也只是真骨,没有资格。”

    金德曼倒是圣骨,名声也不错,可新罗国也没有过女主继承之事,加之这位公主一直没嫁人,这也使的人们担心就算拥她为王,将来王位又如何传承?

    新罗历史还没有过公主继位为王的事,也没有过真骨继承王位之事,真平王在世时这事情就一直争议不决久拖不下,现在真平王突然逝世,只怕围绕着新君继位一事,新罗还会有急斗。

    “朝廷支持谁?”崔敦礼问。

    秦琅只是一笑,“阿舅以为该支持谁?”

    “若只从新罗传统来讲,应当由金德曼继位,毕竟是王长女,又是圣骨。金春秋虽然国人称赞文武兼备,年轻有为,可毕竟只是国王外孙,又非圣骨。”崔敦礼放下茶杯,“若从大唐角度来看,若由金德曼继位,也对大唐有好处。”

    “好处何在?”

    “若金德曼公主继位,则新罗国更容易避免内乱,二则女王当朝,必然要依靠大唐。”

    秦琅没去问他为何女王当朝,就会更依靠大唐,但还是认可公主继位对大唐更有利一事。“金春秋其实也是新罗王氏之后,他父亲是新罗王二十五代王真智王金舍轮之子。”

    崔敦礼倒是意外,“那为何金春秋却是真骨?”

    “因为这位真智王荒淫无道,在位仅四年就被国人所废,他被废后,其子孙骨品自然也就降为真骨了。真智王被废后,其王位由其侄子真平王金白净所继。”

    “听三郎这么说,那金春秋的父亲跟其母亲,岂不是堂兄妹关系?”

    “确实,不过你也不用稀奇,新罗王室为维持他们的统治,搞出了骨品制度,不同骨品不相互通婚,王位只能由拥有圣骨的三王姓,即曾经做过新罗王的朴、昔、金三姓继承,大小贵族则为真骨。”

    圣骨继承王位,世袭官职,真骨则世袭官职。

    这种严格的骨品制度下,王室金家为了维持地位,不再让王权给其它两家染指,于是就喜欢近亲通婚,侄子娶姑母,叔父娶侄女等等,这样才能避免骨品贬降。

    因为圣骨若与其它骨品通婚,生下的孩子就只能降级。

    金春秋的父亲娶堂妹,一点也不稀奇,只是因为金春秋父亲因真智王被废骨品贬降,这才导致他虽娶了圣骨堂妹公主,可儿子春秋也只能是真骨。

    但也正因为金春秋的爷爷毕竟当过国王,所以他这个真骨,其实也就还是有些支持者试图修正。

    “就能力而论,金春秋更年轻也更有能力和野心,但恰是这点,他不太符合大唐的利益。如今海东四国,尤其是在朝鲜半岛上,形势复杂。战争的风云正在酝酿,我们大唐需要平衡半岛局势,不能让他们失去控制。早晚有一天,我们还将重新回到半岛,恢复汉之辽东四郡。”

    崔敦礼完全明白了秦琅的想法了,这位外甥向来就是个激进派,也是个开疆派。

    “我已经让卫尉寺抽调了一批军械,兵部职方司会调人负责随你出使新罗,并承担护卫的任务,另外四海商号的安禄山,会负责派船运输过海。到了新罗,吊唁老王,宣旨册封金德曼为新王,并授他上柱国、乐浪郡王,授封金印。”

    “直接宣旨册封?难道按正常情况下,不应当是让新罗自己选出新君后,再上表请求册封后才册封吗?”

    “这个事,我们得主动积极一点,不能让这事纷争太久。若是那边情况复杂,你强势一点,必要时,可带随行的人出手帮金德曼一把。”

    崔敦礼很惊讶秦琅的这番话,大唐虽是宗主国,可这种别国内政尤其是涉及王位之争时,也没有这般直接强硬干涉的吧。

    “这次新罗使团莫非是公主的人,而三郎跟公主达成了什么协议?收了什么好处?”

    “我只是以大唐利益为先,政事堂已经请皇帝给金春秋也下了道旨意,敕封他为柱国、鸡林侯,并召他入朝为左屯卫将军。”

    崔敦礼点头。

    “还有什么交待的?”

    “告诉金德曼,倭国与百济向来结盟,如今两国意图出兵夺取任那,让新罗小心戒备。”

    “百济和倭国真准备打新罗?”

    “嗯,倭国先前顾忌我大唐,如今已无顾虑了。”秦琅道,倭国之所以没了顾虑,倒不是他们不怕大唐了,恰相反,是倭国使团在跟秦琅数次会晤后,已经跟秦琅代表的大唐政事堂签订了一系列协议。

    其中有受赐历书,开放贸易,军购借款,货币流通等多项条款,并且还有没落在纸上的协议,便是大唐默许倭国出兵新罗已经吞并的任那地区。

    虽然这次协议,并没有让倭国马上同意奉大唐正朔,削去天皇称号,改用倭王称号,接受大唐册封等,可毕竟也还是有不错的进展,秦琅也没过于强逼,一步步来嘛。

    而大唐默许倭国出兵任那,转头却又给任那诸国的国王们赐封官爵,并说支持他们复国,还向他们提供借款,出售军械等,甚至让他们在长安流亡,允许他们在登州扬州等地建立流亡朝廷,移民安置并组建佣兵等,支持他们打回去。

    当然,大唐在跟百济达成了耽罗国转附属大唐后,也一样默许他们跟倭国出兵攻打新罗。

    而秦琅甚至还在跟高句丽使团会晤时,默许了他们将向百济和新罗出兵。

    反正大唐这个宗主国,对半岛局势,不但没有半点调停的意思,甚至还在暗里煽风点火,恨不得他们马上打成一团。

    他让崔敦礼去新罗,提醒公主,不是怀了什么好心,只是告诉公主,让他们放手去打,大唐会这他们提供更多借款和武器出售。

第670章 大伽倻

    在秦琅这些日子的推动下,现在聚集在长安的任那诸邦国的流亡小君主或使者们,已经慢慢的聚拢起来,抛弃前嫌,愿意联合起来,共建伽耶国,以对抗新罗、百济和倭国。

    曾经的伽耶诸城邦国家,几百年来分分合合,但内斗过于激烈,最后还是在倭国、新罗和百济三国的爪牙下被瓜分。

    如今大唐希望这些伽耶城邦国家,都以弁韩之名联合起来,在大唐的支持下建立一个新的国家伽耶,一个城邦联盟国家,实行联邦制度。各部推举出一位德高望得能力出众的邦国国主出任联邦国王,受大唐皇帝册封为王,并授封大唐郡王爵位。

    而其余各邦国国主,则由大唐皇帝授封诸邦国国公爵位,并大唐县侯爵位。

    总的来说,秦琅给这些伽耶城邦指明了一条出路,依附大唐,联合反抗倭、百济、新罗,争取全面复国。

    联合起来的新伽耶国,相当于是一个封建联邦,一群封建主联合一起,国王只是最大的一个封建主,大家各自有着自己原来的地盘和人口以及军队等,但他们奉大唐正朔,统一外交关系,统一法律制度等。

    原本几十个弁韩部落,如今聚拢联盟起来。

    秦琅这样做的目的,主要也是为给半岛上再添点乱子,大唐全力支持下,若是伽耶能复国,这些占据半岛南面沿海中部地区的伽耶,无疑就是在海东四国中的要害处插下一根钉子。

    虽说伽耶诸国有些已经灭亡好几十年甚至有百多年的,但毕竟他们世代统治着这片地区,其影响力号召力巨大,只要有大唐肯真心支持,还是能搞出些事来的。

    大唐到时打着调停等旗号,就可以支持四海商号这样有些官方背景的贸易商号过去,在伽耶沿海地区建立起租界、商馆,甚至直接占据沿海的一些岛屿建立起殖民据点。

    大唐暂时没有空去辽东,更没精力登陆朝鲜半岛,但现在没空,不意味着没想法,不意味着以后不想去,更别说若是半岛内乱起来,那大唐的辽西之地也才暂时安稳。

    所以秦琅的这些小动作,宰相们看在眼里,可没有一个说破,都是全力支持,让他放手去做好了。

    “门下:制曰,”

    ······

    “下臣金元力谢皇帝隆恩,接敕旨!”柱国、弁韩郡王金元力、伽耶国王,一个有些高大魁梧的壮汉,跪在政事堂下迎接大唐天使的册封。

    旁边,是三十六位伽耶国的封侯们,一起见证这个时刻。

    紫绶金印,尚方宝剑。

    金元力接过敕旨,兴奋异常。

    这位原本是任那金官伽耶国王后人,金官伽耶早在百年前,就被新罗击败吞并,第十代国王也就是末代王金仇衡率王室以国帑宝物向新罗投降,被授位上等,以本国为食邑,其子武力授官角干。

    金首露建立的金官伽倻传国十世而亡。

    金元力是金仇衡长子金奴宗的孙子,与金仇衡另一个儿子金武力的孙子金庾信如今在新罗为大将不同,金元力祖孙三代,都一直在试图复国。

    爷孙三个一直在任那诸国中流亡抵抗新罗。

    任那前身是弁韩诸国,经过多年的征战,诸国逐渐联合到一起,形成了以加罗、安罗为中心的十余个国家的城国联盟,总称任那。

    后来新罗和百济不断向任那进攻,不少城国被吞并。

    再后来,倭国跨海来征,征服了任那,并从倭国移民过来了大量倭人,居住于任那,建立了对任那的统治。

    任那诸国沦为倭国大和朝廷的附属,后来倭国不顾任那反对,几次割让任那土地给百济,引得任那诸国不满,由此任那反叛倭国,这也给新罗可乘之机。

    新罗从此展开百余年的连续进攻,将任那诸国一个个吞并,而偏偏此时任那还爆发内乱,加罗从任那分离出去,越发导致了最后任那被新罗各个击破吞并。

    此后倭国出兵渡海,欲夺回任那地区,可此时也发生了盘井之乱的倭国叛乱,等倭国平定内乱,新罗已经差不多把任那吞并。

    倭国发兵,从此倭国和新罗展开长年战争。

    此后,新罗与百济联盟,攻打高句丽,百济夺取汉江流域,新罗见势出兵突袭百济,夺取汉江流域,新罗百济联盟破裂,百济转而向倭国求援结盟,与任那一起进攻新罗。

    而新罗转而向高句丽联盟,反攻百济。

    此后,新罗大败百济,曾经直接攻破百济王都,斩杀百济国王,百济得倭国救援迁都,才没亡国,但新罗也挟此大胜,将任那剩下诸国一一吞并,改置州县,纳入直属。

    之后任那诸国虽屡屡发起复国起义,又有倭国数次出兵,但大局早就已经定了。

    任那大部份都被新罗吞并,东面小部份被百济吞并,还有小部份倭国占据着为反攻据点,而任那诸国的复国者则占据着一些山区、海岛等地。

    在这种局势下,大唐册封了被被灭国了一百零六年的末代金官伽倻国王曾孙金元力为新的伽倻国王,摆明就是想搅局了。

    那三十六位伽倻诸侯,也基本上都是原任那诸国王室之后,也是如今任那地区复国起义军里势力较大的一些首领,也有些只是流亡者,秦琅干脆凑了三十六个,给新伽倻国划了一个邦国联盟图。

    伽倻国下设三十六郡国,每位国主又得封侯爵,同时也担任伽倻国朝廷职务,等到将来伽倻国复国成功,每人各自封建本国。

    做为协议的一部份,金元力等也把他们现在控制的一些沿海岛屿开放给大唐的商队。

    四海商号将在上哆唎国(丽水市),下哆唎国(突山市),古嵯国(固城郡,巨济岛)、渎卢国(釜山)等地建立起商港、据点,并在这些地方为伽倻国提供武器,派出教头为他们训练兵马等。

    一群任那亡国贵族们,也有些假冒的王室后人,多数人其实也早沦为山贼海盗,或者是流亡寄居于倭国或是大唐的流人,怎么也没料到,今年跑来长安打着朝贡名头讨点赏赐,结果还能得到这样的好事。

    一个个全都换上了大唐的紫袍玉带,个个喜气洋洋。

    就算不说什么国王郡守的,就大唐给的散官虚衔,也足够他们满足了。

    金元力甚至都想不明白,他实际上都沦为一个海贼头子,盘踞于海岛之上,怎么突然就成了大唐选中的伽倻国王了,那位秦小相公,甚至告诉他,大唐会为他们训练五千水师,三千骑兵,一万两千步兵,会给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武器,助他们复国。

    卫国公说到做到,昨天他就已经领着伽倻国的宰相将军郡守们去过卫尉寺了,也看到了给他们的那批武器。

    一口气下了两千套的铁甲订单,连唐横刀、长矛,唐弓,甚至是大弩、马槊、陌刀这样的神兵利器都有。

    两千套全套军械,其中步兵一千四百套,骑兵六百套。

    平时当海盗,划小帆船,在沿海溜达,瞅个空子抢几个小渔村,若有机会能抢个小县城,都已经很不得了了,遇到新罗的官兵,超过一百人,他们都不敢上。

    而如今居然直接给了两千套这么好的装备,这比新罗军的装备都强多了,新罗军好多也都只有皮甲,如陌刀马槊明光甲这样的好东西,那得是那些贵族出身的将领们才有的。

    金元力看着这些装备,才真相信大唐是要扶持他当国王,让他复国的。

    有了这些装备,他才感觉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国王,而不是一个海盗。

    两千套这样的装备,他甚至在想着,从哪里找那么多合适的兵来装备?就他手底下那群海盗们,也没这资格用这么好装备啊。

    而卫国公还将派出大唐精锐老兵去担任教头,给他们训练士兵,一想到这就不由的激动万分啊。

    装备有了,教头也有了,还愁没有强兵?

    到时,一路打到金城去。

    两千套装备,秦琅还说只是第一批,接下来还会有更多。虽然这些装备也不是免费的,大唐与他们约定,向他们提供借款,然后采购这些军械,到时连本带息都要还。

    至于如何还,拿什么还,就得他们想办法了,比如抢夺的战利品啊,甚至是抢来的人口,都可以在四海商号那里换钱抵债。

    金元力都已经有了一个还款计划了,得了这些精锐装备,再找大唐采购一批快船大船,然后回去就开始训练武装手下,到时沿海劫掠新罗、百济,有什么就抢什么,然后卖给四海商号,换钱还款。

    再向大唐继续采购军械,采购船只,然后继续抢劫。

    伽倻王他现在倒不是太在意,他只想着能成为海东最大的海贼王。

    金元力带着一群伽倻诸侯们走了,意气风发。

    魏征有些皱眉,“一群山贼海盗,沐冠而猴,能成什么气候呢?秦相此举,却反而会惹怒海东三国,岂非得不偿失?”

    “有大唐的支持,就算是一群山贼海盗,可毕竟也都是任那诸国王室之后,我们也一样能扶起来的。至于海东三国是否会不满意,大唐用的着管吗?”秦琅不以为意道。

第671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黎明破晓,秦琅醒来。

    平康坊卫国公府内,众人已经忙碌起来,推开房门,豹子头已经在喝早酒了,两位昆仑奴正站在一边伺候着,好酒还配上了好肉。

    豹子头惬意的喝着,看到秦琅推门出来,立马叼起一块肉要给秦琅吃。秦琅挠了挠它的脑袋,“我可没有你这么好的胃口,大清早就吃肉喝酒。”

    在家的时候,秦琅喜欢吃的清淡一点,尤其是早上。

    两个馒头配上一碗紫菜汤,吃完,两个儿子都还没起床,豹子头却已经放肆的喝醉了,秦琅干脆让马夫换了匹大宛汗血马,骑乘出门。

    皇帝还没有回京,依然还在岐州,刚从岐州传回的旨意,皇帝下旨把隋朝杨坚建造的仁寿宫,改名为九成宫,让长安太极宫调人过去服侍,说还要在行宫多住些时日,长安这边依然让太子监国,宰相辅政。

    皇帝还在旨意中让朝廷开始着手准备修复洛阳宫,此事引的戴胄、魏征等极为不满,认为皇帝开始奢侈享受了。

    仁寿宫是当年杨坚为避大兴城的酷暑而营建的,位于岐州麟游县,距离长安西北三百二十里,这里就算是在三伏天,也是微风拂徐,芬芳馥郁,沁人心脾的消夏佳境。

    当时这座行宫由右仆射杨素为总监,将作大匠宇文恺为大匠,封德彝为土木监,崔善为为督工。

    督调了几万人做役,南临杜水北岸筑了周长一千八百步的城垣,还有外城。

    内城以天台山为中心;

    冠山抗殿,绝壑为池,分岩竦阙,跨水架楹。

    杜水南岸高筑土阶,阶上建阁,阁北筑廊至杜水,水上架桥直通宫内。

    天台山极顶建阔五间深三间的大殿,殿前南北走向的长廊,人字拱顶,迤延宛转。大殿前端有两阙,比例和谐。天台山东南角有东西走向的大殿,四周建有殿宇群,大宝殿,丹宵殿,咸享殿、御容殿、排云殿、梳妆楼,屏山下又聚杜水成湖,称为西海。

    宫内水源困乏,便从北马坊河谷,以轮汲水上碧城山,列水磨以供宫内,宫城内由西向东筑有地下水道,直通城外。

    如此巨大又奢华的宫殿群,却只用了两年三个月,取名仁寿宫,可为赶工期,民夫却累死万人以上,最后尸体全都堆人土坑,盖土筑为平地。

    据说后来杨坚来行宫避暑,晚上在宫中远望,见宫阙磷火弥漫,隐有哭声,派人查看后回报,是鬼火。

    后来杨坚便是驾崩于这座行宫之中,而野史传闻,当时仁寿宫发生宫变,杨坚病危前欲改立杨勇重做太子,结果杨广弑父。据说动手的是张衡,有说是下药毒杀的,也有说是拉扯皇帝撞到屏风上撞死的。

    可不管怎么说,杨坚死后,杨广都没再去过仁寿宫。

    如今,李世民在新年之后就跑去仁寿宫,改名九成宫,还在那边调将作监和工部对行宫进行扩建,又是增建禁苑,又是扩建武库,甚至还要建太子新宫。

    这种行为,魏征等都认为很不好。

    今日政事堂轮到了长孙无忌执政事笔。

    七位宰相坐定后,长孙无忌让人去把六位中书舍人还有四位给事中,一众政事堂五房堂后官也都叫了过来参会。

    大唐制度,凡属皇帝命令,必须在政事堂会议正式决议通过,并加盖中书门下之印,而后方可颁行生效。

    也就是说,凡未经政事堂议决副署,加盖中书门下之印,而由皇帝直接发出的命令,其实是违制的,不能为朝廷各级部门承认。

    只是李世民是个权力欲很强的皇帝,在君权与相权的碰撞中,他直接建立了翰林学士院,以翰林学士来起草内制,强行把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命罢免权都握到了自己手上,拜相、挂帅、封爵,皆由内制出,白麻相宣拜将封爵。

    甚至皇帝还经常用翰林学士草拟中旨,侵夺政事堂的相权。

    不过翰林院的学士们对于这些中旨,一般也都会将其发诏敕的封袋改为斜封,所书的敕字也不敢用朱笔,而改用墨笔,于是被人称为斜封墨敕,表示此项命令未经政事堂决议,也没有中书门下之印,但请下面遵旨奉行。

    遇到不是很不合理的中旨,下面各部门也不敢违背权威极高的皇帝意思,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今天轮值执政事笔的秉笔宰相长孙无忌把中书省六位负责草诏的中书舍人,和门下省掌有封驳大权的四位给事中也请来参会,明显就是不同寻常了。

    自大唐立国起,负责出令的中书省和负责审议的门下省之间,就经常发生矛盾,不是知非不纠,就是互相责难,严重影响了朝廷效能,李世民继位后就特别召集宰相们说过,国家本置中书、门下以相检察,中书诏敕或有差失,则门下当行驳正。人心所见,互有不同,敬论难往来,务求正当,舍已从人,亦复何伤?比来或护已之短,遂成怨隙,或敬避私怨,知非不正,顺一人之颜情,为兆民之深患,乃亡国之政也。

    中书和门下这两大机构,一个是负责决策出令的,一个是负责审议封驳的,两个部门若是配合不好,那确实啥也干不了。

    也正因此,李世民最后加强了政事堂的地位,改变了朝廷中枢的程序。在之前,诏敕多由中书出令,可承受者多,拟进者少,故此当时宰相议政,不是在诏旨拟定之前,而是拟定了诏旨之后才来议论。

    这种议论,本身就有些不合理,也正是原先政事堂设立于门下省的原因。

    宰相们的政事堂议政,成了一个对中书决策把关的地方。

    李世民调整程序,政事堂虽还在门下省办公,但却已经改成朝廷军国政务,决策出于政事堂,然后再交给中书省草令,再门下省审议,最后尚书省执行。

    这样一来,中书和门下两省也不容易发生矛盾了,效率也提高了,最重要的还在于中枢决策大权彻底到了政事堂中。

    虽然后来李世民觉得政事堂权力过大,于是又搞了一个翰林院出来,搞出了翰林草拟内制,白麻宣相等这些事来,但总体来说,自皇帝改革政事堂后,中枢效率确实提高了许多。

    只是后来皇帝又取消了左右仆射首相次相之权,搞出了政事笔,轮值执笔主持政事堂会议,从最初的一月一轮,到后来半月一轮,再到如今一天一轮,宰相们不论本职是仆射还是侍中又或是平章或是参政,其实已经没有主次之分了。

    “今天的政事堂会议,九位宰相除了秦太尉和李平章外,其余七位都到了,另外我还召来了六位中书舍人和四位给事中,此外政事堂五房堂后官也都叫来了。”

    见长孙无忌这么郑重,大家也都凝重起来。

    “是有大事发生吗?”御史大夫、参预政事马周问。

    “有大事将要发生,首先第一件事,是陛下要扩建九成宫和洛阳宫之事,这么重要的事情陛下未经政事堂便直接斜封墨敕传令工部和将作监,此事实乃违制。我以为,当驳回!”

    秦琅没料到李世民的大舅子,今天居然要驳回李世民的中旨,倒觉得有些稀奇起来。

    以往李世民没少干这种乱发中旨的事情,各部门也都捏着鼻子马虎承认了,可如今长孙无忌要认起真来,这事情政事堂还确实能干。

    毕竟制度赋予的权力在这,虽说这权力本身也是李世民给的。

    用李世民给的权力,来否决李世民的旨意,这事听起来挺神奇的。

    魏征马上站了出来,高声支持。

    “政事堂者,君不可心枉道于天,反道于地,复道于社稷,无道于黎元,此堂得以议之。”

    臣不可悖道于君,逆道于仁,黩道于货,乱道于刑,克一方之命,变王者之制,此堂得以易之。

    兵不可以擅兴,权不可以擅与,货不可以擅蓄,王泽不可以擅夺,君恩不可以擅间,私仇不可以擅报,公爵不可以擅私,此堂得以诛之。

    可不可以轻入重,罪不可以生入死,法不可以剥害于人,财可以擅加于赋,情不可以委之于幸,乱不可以启之以萌。法紊不赏,爵紊不封,闻荒不救,见馑不矜,逆谏自贤,违道变古,此堂得以杀之。

    “故曰:庙堂之上,樽俎在前,有兵,有刑,有梃,有刃,有斧钺,有鸩毒,有夷族,有破家,登此堂者,得以行之。”

    魏征慷慨激昂,平时很看不惯房玄龄长孙无忌秦琅等人过于奉承皇帝的行为了。今天他大声提醒众人,政事堂是国家宰相,不是皇帝的随从,得有立场得有规矩,不能逾越。

    皇帝乱命可以驳回,斜封墨敕可以不受。

    非中书省中书舍人草拟制敕,门下省的给事中不可以读署,今天皇帝要修九成宫要修洛阳宫,旨意出自随侍皇帝身边的翰林学士岑文本,政事堂今天就要执奏驳回。

    “凡王言之制有七,一曰册书,二曰制书,三曰慰劳制书,四曰发日敕,五曰敕旨,六曰论事敕书,七曰敕牒,前三种事关国体,是大事。后四种,只是朝廷日常运作,属于小事。大事复奏而请施行,小事则署而颁之······”

    可不管大事小事,都是有制度规定的,就算皇帝侵夺了相权,搞了翰林院分拟内制,但这也是新规则,皇帝也不能随意再次打破自己订下的新规则。

    翰林院的内制权,也是有范围的,现在就再次突破了既定范围。

    比如这修九成宫和洛阳宫,皇帝就无权直接绕过政事堂给工部和将作监以及地方官府下令。

    “驳回!”

    这件事上,七位宰相态度一致,全都表决驳回,长孙无忌以政事笔记录下来,而六位中书舍人和四位门下给事中,因为这事也一样涉及到他们的核心权力,自然也都附议。

    宰相们在政事堂是宰相,回到本司是长官,在政事堂决策过程中,中书门下和尚书省三高官官们都已经参与商议,因此只要政事堂上得出决议后,便可交由中书省直接由中书舍人出令,然后交给门下省给事中读署通过,无需再行封驳。

    九成宫修不修,洛阳宫修不修,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修的命令得由谁来下,明显,政事堂已经不能再容忍皇帝一而再的侵夺相权了。

    秦琅坐在那里笑呵呵的也附议通过表决,他对这些不算太热情,虽然也赞同长孙无忌和魏征他们的态度,政事堂既然是国家最高权力机构,就得有保证,不能说皇帝随便一句话,就改掉,那样的话,权威何在。

    不过以他对亲家公长孙无忌的了解,这可是个阴人,他绝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如此兴师动众,今天这个规格的政事堂会议,绝不可能仅仅是为驳掉皇帝的一道中旨。

    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秦琅耐心的坐在那里,静静观看长孙无忌的表演。

    果然,长孙无忌利用自己轮值政事笔,做秉笔宰相之机,先是上来以皇帝中旨违制为由,把中书舍人、门下给事中还有政事堂五房堂后官都召过来,一起先驳了皇帝这道中旨。

    等预热过后,长孙无忌又主持着议论了几件事务,最后话风一转。

    “皇太子承乾今年十三岁,如今陛下不在京,奉旨监国,可还未加冠,监国摄政未免多有不便,按周礼,参用周文王、成王冠礼之年,近则十二,远则十五,我以为应当为皇太子择一吉日,举行冠礼。”

    这话一出,秦琅也是意外了。

    冠礼是汉家很重要的一个礼仪,加冠意味着成年。而对皇太子而言,一旦加冠。便意味着可以真正的参与处理国家事务,政治地位也就进一步的提高。虽然此前承乾已经监国几次,但因未加冠,因此都还不算成年,故此都是大臣辅政,实际上也就是挂个监国之名。

    而一旦太子加冠后,再监国摄政,就能获得完整的监国摄政之权,真正的有决策之权,甚至太子的东宫,也能解锁更多权力。

第672章 成人礼

    周礼:以昏冠之礼,亲成男女。冠者,礼之始也,冠礼,也便是成人礼。

    先秦以来,华夏男子行加冠礼,代表成人,古天子诸侯十二而冠,士则二十而冠,由此而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宣告冠者从此由一个懵懂的少年而正式步入社会,担任起成人所必须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加冠,成人,结婚,生子,这就是华夏自古以来的男儿们的一个标准。

    古书记载,公侯之有冠礼,夏之未造也,说的是在夏朝以前,冠礼就已经有了。在南北朝以前,冠礼是相当重要的一个礼仪,尤其是对于男子们来说,这是人生第一个最重要的礼仪。

    只是南北朝以来,胡人入侵,胡风渐起,甚至北方汉人一度改姓易名,如隋朝杨家曾改姓。宇文泰占据关中,东西魏对峙之时,南北三国中实力最弱的西魏宇文泰当时为了能够生存,颁六条诏令,推行府兵制,拉拢汉人豪强,赐鲜卑姓,改籍贯。

    对汉人赐鲜卑姓,如八柱国、十二大将军,二十四仪同,对其中的汉人将领们也全都鲜卑化,都赐以鲜卑姓氏,并让他们手下的士兵,不论汉胡,也一律跟他们姓,搞的好像是一个部落一样。

    当时赐姓,按照的是拓跋鲜卑远祖拓跋毛,据说曾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宇文泰于是把这三十六国、九十九姓,一共一百多个姓全都拿来赐给西魏的汉人文武,功劳大的得大姓,功劳小的得小姓。

    比如当时李渊的爷爷李虎是八柱国之一,功劳大地位高,于是从三十六国里挑了一个大姓大野氏赐给他,于是李虎其实也叫过大野虎。

    而隋文帝杨坚的父亲杨忠当时地位比李渊低,只是十二大将军之一,于是被从九十九姓里挑了一个普六茹氏赐给他,因此杨忠当年也叫过普六茹忠,杨坚小时候则叫过普六茹坚,直到他后来当皇帝后,才尽复周礼,恢复汉魏制度衣冠,要不是杨坚,李世民只怕还叫大野世民呢。

    当时东面的高欢鲜卑化更严重,西面关中的宇文泰也在搞鲜卑化,给手底下的汉人豪强们一通赐姓,又给手底下的鲜卑将领官员们改成关中籍贯等,这样乱搞,却也搞出了一个关陇贵族集团,使的代北军头们和关中豪强们联合在了一起。

    不过当年的赐姓确实是乱赐,李虎、阎庆都赐姓大野氏,李弼和李穆本来也都姓李,可因为两人也都是八柱国,结果却分别赐姓徒何和拓跋氏,后来隋朝名相高颎和北齐降将李屯,一个姓高一个姓李,可因为他们当时是八大柱国之一的独孤信手下,于是全都跟着鲜卑人独孤信改姓了独孤,成了独孤颎和独孤屯。

    在西魏北周那个时代,汉人连姓都保不住了,就更别说古代传下来的加冠礼了,加冠礼是要束发,加冠,以示成人。而鲜卑人南下后虽然也进行主动的汉化改革,但对这加冠礼却根本没啥兴趣。

    事实上,自魏晋之后,冠礼已经是废而不行了,早不复当年汉代时那种隆重了。

    汉代冠礼又叫加无服,并有冠而佩剑的传统。

    今天,长孙无忌突然提出要给太子承乾加冠一事,宰相们还真都有点意外。

    秦琅鼓掌。

    “长孙公说的好,冠礼甚有必要,应当恢复旧礼,而且要隆重。近世以来,人情轻薄,过十岁而总角者少矣,因此难懂成人之道也!”

    秦琅带头附喝,引得魏征这样崇古派更是激动。

    这位恨不得要恢复周朝井田制度的儒家复古派,向来崇古崇礼,对于长孙无忌提出要给太子恢复十二而冠的元服礼非常赞成。认为这个冠礼,也有重新恢复近世以来日渐荒废的大礼。

    此时民间确实已经荒废了冠礼,也只有如一些名门士族才保留了二十而冠的礼仪。

    秦琅今年都二十一了,就从没行过冠礼。

    甚至据说皇帝李世民也一样没行过冠礼,所以在他玄武门之后夺权后,皇帝册封他为太子时,有官员就进谏说皇帝应当在太子礼行内册礼,也就是说李世民因为没有加过冠,所以册封太子时,不能戴冠,而是直接梳着双童髻。

    于是武德九年,李世民的太子册封大礼上,李世民顶了一个非常雷人的造型出场,头上一边梳了一个角,搞的跟个喜羊羊一样。

    “《士冠礼》曰:“天子之元子犹士也,天下无生而贵者也。”在古代,周制冠礼,有文王年十二而冠之说,而“冠而佩剑”更是古之礼制。《仪礼》上记载的冠礼,大抵是周代的遗留。另外在《国语》、《左传》、《史记》中也屡有周代天子和诸侯行冠礼的记载。后世虽然沿袭了这一仪式,但是其程序屡有变更。”魏征引经据典起来,非常厉害,张嘴说来,“魏晋以来,胡风渐盛,冠礼荒废,尤其是天子、皇太子的冠礼,该采用何种礼仪?”

    左仆射房玄龄道,“史载汉惠帝加元服,用正月甲子若景子为吉。”

    所谓元服,元者,首也,元服也就是脑袋的帽子,冠者首之所著,故曰元服。

    汉代皇帝加冠为四加,缁布冠(东汉改为进贤冠)、爵弁、武弁、通天冠,皇太子三加,士庶则一加。

    多年未有行过太子冠礼,如今要为太子加冠,该采用何种礼仪,却也还得商议。

    “可按汉代皇太子冠礼,三加,缁布冠、远游冠和冠冕三加,时间也择吉日而行,大赦天下,赐民爵!”房玄龄道。

    而右仆射高士廉则提议,干脆借机颁制恢复冠礼,定出天子太子亲王诸侯品官以及士庶冠礼的礼仪制度来,全天下重新恢复推行冠礼。

    他还提出,太子十二而冠,而王公贵族子可以十五而冠,一般士庶则二十而冠。一至五品子三加有冕,而六品以下三加用爵弁。

    “普通士庶三加,初加巾,次加帽,三加幞头,十五皆可冠。”王珪做为五姓名门,对于冠礼还是比较懂的,提议可把二十而冠改成十五而冠,毕竟隋乱之后,官府鼓励男女早婚,朝廷甚至出台了律法,让百姓早婚,甚至超过年龄的要由官府派官媒介绍,几次相不中就要强行婚配。

    秦琅也提议,由礼部先择选一个加冠吉日,然后再商议出一个完整的皇太子元服礼的仪式流程,并做好加冠礼的各项准备。

    “女子十五,许嫁,笄而字,借此机会,再推动恢复笄女礼!”秦琅又提议,这个提议也得到其它宰相们的同意。

    魏征当过道士,算吉凶倒也是老本行,掐指在那里算了一会。

    “根据阴阳历书,吉日就在二月。”

    房玄龄皱眉,“现在已是二月,只怕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

    戴胄则提醒,“二月农耕时最忙。”

    长孙无忌急着给承乾加冠,想让太子早点参与政务,力排众议,认为加冠虽是大礼,也用不着那么麻烦,有十天半月完全足够准备了。

    虽然好多古礼已经遗失,可按礼经的一些记录,也知道先卜筮十日内的吉日,选中后告之亲友宾客。

    冠礼前三天,再筮宾,通过卜筮的方法来确定一位德高望重的尊者作为正宾来负责加冠,再选一位协作者,称为赞者。

    冠礼前三天,冠者还要在父亲的带领下,祷告于宗庙,敬告祖先。

    加冠当天,邀请宾客,三加冠。

    礼成,还要举行祭祀礼,然后是酒宴敬酒。敬完酒,再去拜母亲,出来后,再举行命字礼,也就是请长辈起一个表字赐予。

    以后,平辈就以字相称。

    最后,得了表字的加冠者,还要再向宗庙敬告祖先。

    大体流程还是清楚的,只是好多细节遗失,礼部讨论一下补充上便是,长孙无忌认为重点还是奏请皇帝同意并回京,毕竟皇太子的冠礼少不得做为父亲的皇帝。

    岐州,九成宫。

    离京三百二十里,政事堂的奏章却只用了半天就到了。

    皇帝看过后,眉头紧锁,神色不满。

    “哼!”

    李世民看到自己下旨扩建九成宫和修缮洛阳宫的旨意,居然被政事堂驳回了,很是不满。政事堂以违制之名,驳回皇帝旨意。

    可转头却又让中书舍人草了一道制书,却是修缮九成宫计划,相比皇帝的扩建计划,这个政事堂拟的计划却只是对原有宫殿外城进行一翻维修而已,禁苑、宫寺、太子宫等部份扩建计划被舍去了。

    另外对于洛阳宫修缮计划,政事堂也同样另拟了一个计划,却只是先只修洛阳宫三大殿,其余部份暂且不动,待以后再说。

    两个计划呈上来,请皇帝批准。

    李世民不满的把计划扔到一边,然后打开下一封快马送来的奏疏,却是政事堂选定在十日后的二月十八日为皇太子承乾行冠礼,请皇帝批准并回京参加,还让皇帝择选加冠、赞者、掌冠、赞冠、宣敕戒的人选。

    还请皇帝提前给太子准备好表字。

    “岂有此理,倒是处处给朕做起主来了!”李世民恼怒的把这道表章也给扔到了一边。

第673章 君臣较量

    贞观五年,辛卯。

    二月,甲辰(十四日),皇帝御驾自岐州九成宫回京。

    皇帝召开廷议。

    长孙无忌再次请求为皇太子举行冠礼,因为皇帝回来的晚,原拟好的二月十八的吉日已经错过,再筮吉日二月二十四日。

    “今东作方兴,恐防农事,宜改十月。”李世民坐在御坐上面无表情的回答。

    今日三拜三罢宰相的萧瑀也参加了廷议,现任太子太傅的萧瑀上前,“据阴阳不若二月!”

    李世民却依然直接驳回,“吉凶祸福在于人,如果动辄依靠阴阳,不顾礼义,能够得到吉祥吗?依循正理而行,自然地有吉祥。农耕时最忙,不可失去时机。”

    皇帝连续驳回几位宰相的请求后,缓缓开口,“说到古礼,古代天子于每年亲自到田间耕作,表示重农。《礼记·祭统》云,天子亲耕于南郊,以共齐盛。《谷梁传》天子亲耕,以共粢盛。汉代盐铁论也说,故春亲耕以劝农。”

    “朕近来读史书,经常读到古代帝王亲耕,周礼注曰,古之王者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必私置藉田,盖其义有三焉。一曰以奉宗庙亲致其孝也,二曰以训于百姓在勤,勤则不匮也,三曰闻之子孙躬知稼穑之艰难无逸也。”

    “周天子,亲耕藉田千亩。”

    “昔者天子为藉千亩,冕而朱纮,躬秉耒;诸侯为藉百亩,冕而青纮,躬秉耒。以事天地、山川、社稷先古……“。

    “然晋时南迁,后魏来自云朔。中原分裂,又杂以獯戎。代历周隋。此礼久废。”

    李世民朗声道,“刚才诸位大臣认为要恢复古礼,要为皇太子行加冠礼,朕以为这个提议很好,当年隋文帝结束南北三百年分裂,尽去胡俗旧风,恢复周礼汉制,复汉家衣冠,做的非常好。只是有些礼仪还是没能恢复,比如冠礼,再比如这藉田之礼。”

    皇帝说了半天,最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要恢复古礼,不但要恢复冠礼,也要恢复藉田之礼。

    “司农寺于城郊择田千亩,以行皇帝耕藉之礼,亲祭先农民,躬御耒耜。”

    他还提出,王公百官,也应当恢复这个古礼,按周礼,天子亲耕千亩,诸侯百亩,所以王公贵族们也要行耕藉礼,亲王国公,要亲耕百亩,其余一至九品官,各九十亩到十亩。

    殿上一片惊讶,谁也想不到皇帝居然又要恢复这么一项古礼来。

    可问题是,本来大家是要讨论为皇太子加冠礼的,可现在皇帝却扯出二月耽误农时,要改到十月,而皇帝偏偏却又提出要恢复耕藉礼,这耕藉礼却正是原本太子加冠礼的时候。

    这就不免让人浮想连篇了。

    亲耕藉田制度始于周代,本意是要让奴隶主统治集团们称知稼穑之艰难,于是周初就制度了亲耕藉田制度,将把它做为国家的一项十分隆重的典礼,每年在立春之前的九日,天子就要事先斋戒沐浴,表示敬诚,到了立春天耕之日,举行盛大的亲耕藉田仪式,先由天子以农具翻一下土,然后公三下,卿九下,大夫二十七下,最后庶民们将千亩田耕完。

    这个制度的本意是很好的,表示统治阶层对于农业的重礼。

    制度推行以来,后代遵行不替,周宣王因为不藉千亩,还曾引起一番议论。汉代之时,汉文帝曾发布诏谕说,朕亲率天下农耕以供粢盛,皇后亲桑以奉祭服,并强调为天下先,从此之后,皇帝亲耕,皇后亲蚕,就成为制度执行。

    虽然西晋末年大乱,五胡做乱,衣冠南渡,北方走马灯似的五胡十六国多是游牧部族,对于亲耕之礼并不重视,大多荒废,但后来北魏统治北方,积极汉化,孝文帝就曾两次亲耕藉田,以鼓励搞好春耕生产。

    只不过这也只是昙花一现。

    今天李世民要重新恢复废弃长达数百年之久的藉田之礼,宰相们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可偏偏在太子要举行加冠礼的时候提出,还要太子的加冠礼推迟到十月,耐人寻味。

    皇帝不但要自己举行亲耕大典仪式,甚至还要京城百官,也要在公廨田或职田或是自己的田庄上进行藉田礼,而地方官更要带地方官吏们举行耕藉礼,以率百姓力田务本。

    李世民轻易的带偏了方向,让廷议变成了对恢复耕藉礼的讨论,比如选在南郊还是东郊,比如祭祀天地、社稷、神农,再比如要不要建一个观耕台,到时方便皇帝观看王公百官们耕田。

    要调动多少禁军随行护卫,要不要再搞点活动,比如打一场马球比赛什么的。另外,举行这么重大的典礼,要邀请哪些人出席,要不要大赦天下,或是给那些七八十岁的老人赏赐衣帛,又要不要对一些勋戚贵族子弟授以出身等等。

    孔颍达提议,春耕之后,大赦天下。

    而陆德明提议,春耕过后,可以考虑改元庆贺。

    ······

    一群六部九卿尚书侍郎等大臣们讨论激烈,反倒是那七位宰相在那里没吭声。

    秦琅一直在暗暗打量着李世民的微表情,总觉得皇帝今天是一直在憋着一股气,是带着情绪回京的,这次廷议更像是在跟宰相们较劲。

    苗头很可能还是之前政事堂驳回了皇帝的中旨,打了李世民的脸,这让皇帝很不服气,于是这次回来就是来找碴的,所谓太子冠礼耽误农时,其实也是扯蛋。

    李世民要搞亲耕礼,但他弄个大排场,也只是祭祀神农,然后在那一千亩田里,扶犁抄一两个来回而已,剩下的田还不是皇家奴隶耕种。他的亲耕礼排场那么大,就不耽误?

    “陛下!”

    国舅爷长孙无忌站了出来,“臣以为天子亲耕礼和太子加冠礼并不冲突,恰恰相反,先为太子行加冠元服礼,然后接着举行天子耕藉礼,这是前所未有的大盛事,好上加好,吉上添吉!”

    “臣请求双礼前后举行!”

    李世民缓缓道,“耕藉礼荒废数百年,如今要重新恢复,便要搞的隆重盛大,时间紧迫,若要再举行太子加冠礼,只怕来不及也弄不好。”

    尚书右仆射,皇后的舅父许国公高士廉也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来的及,也完全能办好,臣愿意亲自督办筹备礼仪,一定能办好。”

    魏征这时也站出来,“陛下,可由左仆射房公负责筹备亲耕礼,而由右仆射高公筹备太子加冠礼,各部衙有司一起协助配合,分工合作,应是来的及。”

    一个个宰相都认为,二月大吉,适合太子加冠,十月,反而是凶月无吉时,不适合太子加冠,而且到十月,太子便已经满十三可称十四岁了。

    而依周礼,太子十二而冠,今年太子已年满十二,正好加冠。

    一时间,宰相们群相进谏,要求二礼共行,且要太子加冠礼在前,皇帝亲耕礼在后,接着举行皇后的亲蚕礼。

    三礼依次而行,接着就是今年的特科大比试。

    皇帝虽然再三找理由,可宰相们都咬着不放。

    遇到这么一群咬卵犟的宰相们,尤其是还难得的非常一致态度时,李世民也没办法了,本来以往,房玄龄肯定是始终领会皇帝意志的,更不用说大舅子长孙无忌就跟他肚里蛔虫一样,可这回。

    皇帝匆匆回京,挟着怒气跟宰相们斗气,这一回合明显输了。

    萧瑀、杨师道、温彦博等虽非宰相了,可态度却出奇的一致,都认为既然要恢复古礼,那么加冠礼也是大礼不可偏废,太子刚好年满十二,正适合加冠,不能耽误。

    “朕认真思虑,觉得诸卿言之有理。”

    面对大臣们出奇的一致态度,李世民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居然难得的表示了妥协退让,秦琅看的也是大为佩服,这就是李世民的了得之处。

    心里虽有气,也不满,但他能权衡利弊,能够妥协低头,绝不是杨广那种刚愎自负,一条道走到黑的刚铁直男。

    “那就由左仆射负责亲耕大典筹备,右仆射负责太子加冠礼同。”

    萧瑀这时又再次上奏,称二月二十四大吉,适合太子加冠,而二月二十七日,也是大吉,适合亲耕礼。

    皇帝想通了,接下来廷议便进入了两个礼仪的具体商议中了。

    关于太子冠礼,李世民钦定由开府仪同三司李靖为皇太子主宾加冠,尚书左仆射房玄龄赞冠,尚书右仆射司空高士廉、开府仪同三司司徒吏部尚书平章事长孙无忌、开府仪司三司骠骑大将军兵部尚书东宫詹事摄司空平章事秦琅三人负责分掌三冠,最后由侍中魏征宣敕戒。

    李世民本想让太尉秦琼来给承乾加冠,可秦琼今年都没进京人还在剑南松州,赶也来不及了,于是只好让另一位功勋巨大的代国公李靖为为承乾加冠,正好李靖虽得授世封地,但还未去封地。

    房玄龄上前,请皇帝为太子赐表字。

    师长辈赐加冠者表字,以后以字代名,同辈等相称字不称名,如李渊表字叔德,不过李渊当了皇帝后,为尊者讳,不但皇帝名字没人敢再叫,就是皇帝的字也没人敢叫了,因为没有谁身份能比皇帝尊贵了。

    李世民无字,因为他没行过冠礼,十六岁起就开始率军打仗,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统兵征战的秦王,甚至官居太尉了。

    秦琼表字叔宝,这说明当年秦家也是有士族传统,为他举行过加冠礼的,秦琅表字怀良,他也没举行过加冠礼,不过他因为入仕早,还不到加冠年龄,但因已入仕所以便提前取了表字,后来秦琅青云直上,也就如李世民一样,没有再去行加冠礼了。

    “高明!”

    皇帝沉吟许久,最后给承乾起了一个表字。

    皇太子承乾,表字高明!

第674章 太子妃

    甘露殿。

    皇帝廷议回来,面色很难看。

    “陛下因何事心情不好?莫非是因政事堂驳回了陛下要扩建九成宫和复建洛阳宫之事?其实臣妾以为,政事堂宰相也都只是在遵照执行陛下定下的制度而已。国家制度,不可朝令夕改,随意破坏,否则制度岂不成空,到时一切就要乱套。”

    李世民端起茶杯,大饮了一口。

    “朕只是没有想到,无忌和你舅父也都这般站到朕的对面去了。就算这事朕做的不妥,他们大可以私下密奏劝谏,却非要直接驳回,这让朕的脸面何在?”

    “陛下也就不要再生气了,都是为了国事。”长孙皇后劝说着。

    李世民放下茶杯叹口气,“想不到转眼承乾都已经十三岁了,十天后加冠礼一行,便是成人了。”

    “是啊,转眼就已经长那么高大了。”长孙皇后也忍不住叹道,大唐建立那一年生下的承乾,已经伴随着大唐长这么大了。

    “该给这小子寻一门亲事了。”李世民道。

    他摸着下巴,“你觉得哪家的合适?心里可知哪家有合适的千金?”

    其实长孙无忌的嫡长女,不论年纪还是身份或是品德才情等各方面,都是极适合承乾的,两人甚至也都相识。原来,李世民也曾想过这事,觉得亲上加亲很好,可最近,李世民却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之前秦琅跟他讲倭国历史的时候,那个苏我氏家族代代嫁女给倭王,整个王室后宫女子倒多半是他们苏我氏的,而苏我氏也借此权倾朝野,甚至后来达到任意废立甚至杀掉倭王的地步。

    这比汉代的后戚窦氏还要厉害。

    再加上前隋的杨坚这样以外祖父篡夺女儿外孙家北周皇权的例子在,现在李世民对与长孙家联姻,早就已经断了想法。

    长孙皇后很贤惠,他很满意,十二岁嫁给他,为他生了数个儿女,打理后宫井井有条,可他却不能再让一个长孙氏入东宫,将来继续执掌后宫。

    同样的理由,原来高士廉家有几个孙女也挺适合的,可现在也不想提了。

    “臣妾觉得,可以从关东五姓,或是京兆韦杜,或是河东裴柳,弘农杨氏,又或是兰陵萧琅琊王氏等名门寻找大家千金。”

    此时士族名门,若论门第名望,当然首推的还是五姓七家,然后除了山东五姓七家之外,当然还有关陇士族以及来自代北的士族,如京兆杜氏、京兆韦氏、河东柳氏、河东裴氏、河东薛氏以及弘农杨氏。

    此外还有河南陆氏、河南元氏、河南宇文氏、扶风窦氏、河南于氏、河南源氏和河南长孙氏等,这些都其实是代北南下的鲜卑豪门。

    这些家族与五姓七家,号称是大唐此时最顶级的二十大门阀。

    在这二十大家族下面,还有兰陵萧氏、陈郡谢氏、琅琊王氏、陈郡袁氏、吴郡朱氏、吴郡陆氏、吴郡张氏和吴郡顾氏等原南朝门阀士族,如今相对要弱些。

    就算是长孙皇后,在考虑儿子的婚事时,首先想到的也是这些家族。

    李世民却摇了摇头,“山东五姓七家先不提。”

    五姓七家门第最高,但是这五家在过去北方东西对立时,主要都是站在东边的,这跟西边关陇集团出来的李家以及李唐政权,其实都不是真正的自己人,虽说如今天下一统,五姓七家也都投入麾下,可李世民跟西魏以来几朝的掌舵人一样,始终对他们有点地域歧视。

    这种岐视更多还带有一点防范,当年的五姓七家是以代北军头为主的关陇集团仰望而不可及高高在上的门阀,是被他们瞧不起的,如今翻身做主,当然要对这些门第高名望了得经济还强又掌握学术的山东门阀保持警惕防范。

    尤其对李世民来说,当年山东五姓基本上都是支持建成的,这让他越发心里过不去。如今他正在着手修订氏族志,就是要把这些过去凭郡望门第世代传承的名门给打下去,要让新朝中那些跟他打天下,那些真正的心腹们以官爵来重定门第。

    说到底,还是为了加强皇权,李世民要做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不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新贵们的地位领靠的是自己,所以必然跟自己上下一条心相连,而那些曾经敌对面的山东五姓,他们的地位并不是得自李世民也不是得自李唐,他们是几百上千年来就一直传承的地位,这种势力是最让李世民不放心的。

    虽他一直在暗暗打压,可又还不能做的过火,还得拉拢着,偏偏房玄龄魏征等这些新贵宰相,居然还一个个都趋之若骛的去攀亲联姻,让他十分恼火。

    新贵和旧门阀的合流,是他最担忧的事情,可偏偏这些人就一直在争相去做,秦琼娶了博陵崔氏女,程咬金也娶了清河崔氏寡妇,张亮更是娶了个赵郡李破鞋,魏征也求娶太原王氏女,房玄龄自己娶了范阳卢氏,又为儿子订京兆杜氏女······

    这种情况让李世民恼火,越发警惕防范起这些门阀来。

    如今自己的太子要找妻子,李世民却在心里第一时间把这五姓七家给排除了,李世民担忧强力外戚,尤其是五姓七家这样的顶级门阀,他很担心会成为将来汉朝的窦氏一样专权,万一以后也跟倭国的苏我氏一样,岂不尾大不掉,成亡国之祸?

    他本来就想方设想要打压五姓,若是反让太子娶五姓女,这岂不越发给五姓贴金?到时越发让他们得势了。

    “我以为,给大郎娶亲,还是应当从关陇贵族中挑一个,最好还是士族之家。”

    李世民说出了自己的一个标准,不找五姓七家,也不找江南士族,找关陇贵族之家,还要找其中的士族。

    关陇贵族毕竟是李唐统治阶级的根本核心,而找士族不找将门,则是担心如隋杨坚篡北周宇文家的故事重演。

    本来长孙氏或高氏都是不错的选择,长孙氏也是北魏以来的名门,本身出自北魏宗室,河南长孙氏几百年来都非常兴盛,尤其是世代将门,做为皇后娘家,选个侄女为太子妃当然较合适,天然亲近。

    而高家做为皇后娘舅家,本身也是出自北齐高氏皇族,身份也很尊贵,渤海高氏名声响亮。

    但李世民又担心这种亲上加亲,导致外戚专权。

    而山东五姓七家这样的顶级士族门阀,他又怕纳太子妃会助长这些家族的名声,越发尾大难掉,无法掌控。

    关陇贵族里的将门,又担忧兵权。

    江南士族,又担心他们无法给太子提供什么帮助,代北门阀,全是些军头还都是些胡人。

    于是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设立了一堆筛选条件后,合适的也已经不多了。

    弘农杨氏,京兆韦杜,或是河东的薛柳裴,这六家是顶级士族。

    李世民想想,觉得还是名头太大实力过强,这六家可都是在大唐立国后出过宰相的家族,如裴家有裴寂裴矩,弘农杨家有杨恭仁和杨师道兄弟俩,韦氏有韦挺,杜氏有杜如晦和杜淹等。

    “宰相女不适合!”李世民又加了个筛选条件。

    顿时如李靖啊房玄龄啊魏征啊等这些宰相新贵们,也都被排除了。

    李世民也觉得难选了,想想他们兄弟这一代,当初他爹给建成选的是在荥阳做太守时,当地的名门,五姓七家之荥阳郑氏家的郑观音,到他时,为他选的是河南长孙氏家的观音婢,然后到他弟弟元吉,选的是弘农杨氏,俱是名门。

    而前朝杨坚给几个儿子选的妻子,也都是名门,比如太子杨勇娶的是北魏景穆皇帝的玄孙元孝矩的女儿,妾室高良娣也是宰相高颎的女儿。而第二子杨广,娶的是西梁明帝之女,本身也是兰陵萧氏名门,妾侍陈氏则是南陈公主。

    第三子秦俊娶的是博陵崔氏之女,还是当朝大将军之女,妾侍也是南陈公主。

    四子杨秀娶的是河南长孙氏之女,五子杨諒娶的是代北名门豆卢家的女儿。

    隋唐两朝,杨坚和李渊给儿子们娶妻特点,都是联姻当世名门大族。可现在李世民却要避开这个,避开那个,剩下可以选择的已经不多了。

    关中士族以杨韦杜薛裴柳六大家族为首,这六大家族是第一阶的,在他们下面还有扶风窦氏、武功苏氏、西凉段氏、陇西辛氏、陇西阎氏五大家族,相比韦杜等六家,要差一些。

    同样的,五东五姓七家之下,也还有彭城刘氏、琅琊王氏、昌黎韩氏、乐安孙氏、太原郭氏、范阳张氏、广平宋氏、太原温氏、南阳张氏、高平许氏、渤海高氏、巨鹿魏氏这样的山东士族。

    但李世民还是想在关中士族里选。

    “观音婢你看看武功苏氏、西凉段氏、陇西辛氏、陇西阎氏四家,有没有合适的女子?”李世民把扶风窦氏也给先去掉了,因为扶风窦氏正是其娘舅家,扶风窦氏在隋唐之际也是相当了得的,尤其在武德朝也出过宰相。

    李世民便干脆把窦氏也跟河南长孙氏和渤海高氏一样先排除了。

    “臣妾这几点仔细打听一下!”长孙皇后应下,“陛下就不考虑其它士族,尤其是五姓七家,各家联姻,可向来是以五姓七家为首选。”

    “朕正是因为如此,方才不选五姓七家也,先从关中苏段辛阎四家中挑一挑吧,若是没有,再到河南士族里选,再没有去山东士族和江南士族里选,朕就不相信,没有一个合适的太子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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